更新 · 2024年9月6日

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by 木兰竹(01 – 06)

简介:

晋阳唐国公府有一对双生子。

哥哥李世民身强力壮武艺高强,弟弟李玄霸自出生起药不离口。

时人都称,双生子有奇妙的心灵感应。

唐国公府二公子李世民证实,传闻是真的。

在被李玄霸心中的惊人之语数次惊得面色大变后,李世民和双生弟弟商量。

“阿玄,你知道你稍稍集中精神,哥哥就能听见你心里说什么吗?能不能别集中精神?哥哥不想听。”

远近闻名的光风霁月病弱公子李玄霸:“我不。你不满,你也说啊。”

身体健康,但精神力没李玄霸这么强的李世民,用尽全身力气,憋得满脸青紫,才在心底憋出了一个字。

【啊!!!!!】

李玄霸差点笑得抽过去。

李玄霸前世是一个为了博流量,专门逮着李世民黑的历史营销号小编。

一朝熬夜猝死,他胎穿成李世民那演义小说中有项羽之勇,事实上十六岁就病逝的双生病秧子弟弟。

李玄霸:哦豁,报应。

李玄霸:算了,摆烂。

李玄霸:哥,你想听什么剧透,我都告诉你!

李世民黑线:“我什么都不想听!!”

多年后,李世民穿上了龙袍,手上沾满了鲜血。李玄霸仍旧病病殃殃,仍旧没死。

一日,李玄霸在骂了魏征后倒地装晕碰瓷,李世民如幼年时一样,一把背起弟弟就跑。

【哈哈哈哥,你没看到魏老匹夫那张脸有多扭曲!】

【闭嘴!】

【恭喜哥,你终于能说两个字了,嘻嘻。】

李世民再次露出了头疼的表情,背着他不省心的弟弟,一步一步前行。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穿越时空,日常,剧透,群像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玄霸,李世民 ┃ 配角:长孙康宁,宇文珠,隋唐很多人

一句话简介:李世民:哥求你闭嘴!

立意:万里归来颜愈少,此心安处是吾乡。

作品简评:

李玄霸穿越成李世民的双生弟弟,兄弟俩在隋末乱世相互扶持,携手让大唐盛世提前到来。

本文是经典的历史穿越强国文,用“剧透流”的新瓶装上了“历史强国”的旧酒,李玄霸寻人才、攀科技、兴科举,提前给李世民剧透重大历史事迹,规避遗憾,打造最圆满的结局。

作者是深耕历史强国题材的老作者,文笔老辣,情节流畅。

本文群像描写十分细致,将隋末唐初那段历史娓娓道来,史书中的场景仿佛画卷般在读者面前徐徐铺开,引读者身临其境,是喜爱历史穿越强国题材的读者不容错过的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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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唐国公府双生子

公元605年,杨广登基的第二年,改元大业元年。

开皇之治结束。

还不是隋炀帝的杨广终于继位,立刻大展手脚,施展抱负。

刚一改元,杨广就任命尚书令杨素为营建东都大监,修筑东都洛阳,并命宇文恺、封德彝,征长江以南五岭以北的奇才异石、嘉木异草,在洛阳城内修建一座大大的显仁宫。

杨广宣布,他明年春天就要在东都洛阳的显仁宫赏花,来彰显自己的仁慈。

于是隋朝每月征发二百万丁夫日夜相继地修东都、修宫殿,运奇石、运奇珍。

同年,杨广又下令在洛阳城和扬州城之间开凿通济渠。

这条通济渠可不是寻常灌溉引水和商舟泛波的普通运河。皇帝杨广要乘坐大大的龙舟群,去扬州游玩,所以这长达千里的通济渠必须修得又宽又深。

伟大的皇帝陛下要求,今年他必须到江南过冬,以观赏江南的盛世景象。

丁夫又没日没夜地挖运河造龙舟。

仍旧是同年,杨广为了堵住天下人说他弑父之口,建造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天经宫供奉隋文帝,以全他的孝道。

与此同时,伟大的隋朝皇帝想了想,去江南的一路上不能没地方住啊。所以从洛阳到扬州,还得修行宫。

比如修一座占地二百里的西苑。挖土为湖,堆土为山,台观殿阁,星罗棋布。

天经宫必须今年修完,这些行宫也得皇帝下扬州之前就得完工,不然皇帝住哪?

监工可不得攒足了劲抽丁夫的背。

这么多大工程全都要在今年完成,于是丁夫“累死者十之四五,载尸车相望于道”。

但这些“盛世景象”,和大兴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没有一点关系。

时值五月,天气渐热。

唐国公府十六岁的大公子李建成正值鲜衣怒马的年龄,昨日招来数十世家好友,茂林修竹,曲水流觞,一直闹腾到三更鼓响。

二公子李世民和三公子李玄霸才六岁。因李玄霸自幼体弱多病,夏季既苦暑,又不敢贪凉。入夏之后,李世民陪着李玄霸,就住在曲水流觞茂林修竹隔壁的院子里避暑。

一群少年贵公子效仿魏晋遗风到大半夜,两个可怜的孩子就捂着耳朵睁着眼睛到大半夜。

于是乎,今天两个孩子都睡过头了,日上三竿还没起床。

严苛的祖母独孤氏再次卧病,母亲窦氏衣不解带地亲自照料。这些时日不需要晨昏定省,两个孩子心满意足贪睡,无人打扰。

太阳光穿过雕花的窗户,如剪影戏一般的光影从床脚爬上被子,又从被子慢悠悠爬上酣睡孩童的脸。

二公子李世民率先睁开了眼睛。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怀里抱着纳凉的弟弟推开,小拳头握紧,在眼睛上揉了揉,然后看着蚊帐顶端发呆。

发了一会儿呆,李世民感到了热,于是又把弟弟拖回来抱着。

他的体温偏高,冬天身体也像小火炉;弟弟李玄霸的体温偏低,夏天手脚也很冰凉。所以兄弟俩习惯把对方当抱枕,比暖炉和竹夫人好使。

被李世民推来拉去的李玄霸睁开了眼睛:【烦,别吵。】

李世民老气横秋道:“阿玄,哥哥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张嘴说话。老是不张嘴说话,小心成哑巴。”

李玄霸翻了个身,闭上眼,不理睬李世民,继续睡。

李世民再次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他从床上爬起来,双手按在李玄霸的肩膀上,气沉丹田,深吸一口气。

“阿玄!起床!起床!太阳晒到屁股了!”

摇摇摇摇摇!

李玄霸被李世民摇得脑浆直荡,眼前一黑,怒气上涌,破口大骂:“哥,你找打!”

穿着小肚兜小短裤睡觉的李世民从床上跳下来就跑:“哈哈哈哈哈。”

李玄霸被二哥晃得瞌睡全无,心情暴躁无比。

他一边嘀嘀咕咕骂骂咧咧,一边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套上绢丝外衣,头重脚轻地去洗漱。

小孩子饿得快,一饿就心慌。睡着的时候还没有感觉,现在一醒来,李玄霸就感到胃里空荡荡难受,虽然还想继续睡,也只能爬起来觅食。

李玄霸去院子里洗漱的时候,李世民正在用牛毛做的牙刷蘸着青盐刷牙。

见弟弟起床了,李世民邀请李玄霸和他比赛谁的漱口水喷得更远。

李玄霸懒得理睬幼稚的哥哥。李世民自顾自地喷漱口水,玩得也很开心。

李玄霸洗漱完了,李世民还在玩喷水。

李玄霸:【别玩喷水,去吃饭。】

李世民抹了抹嘴:“阿玄,张嘴说话。”

李玄霸不理睬。

他身体差,话说多了累,不想说。

李世民脸上浮现顽皮的坏笑,伸手拽了一下比他矮半个脑袋的李玄霸头上的小揪揪。

李玄霸作势要踹他。

李世民嘻嘻哈哈地躲开。

李玄霸不想理睬他,李世民就拦着李玄霸扭屁股。

李玄霸转身想绕过去,李世民跳到李玄霸面前继续扭,一边扭还一边魔音灌脑。

跳到前方↑:“阿玄,张嘴说话!”

跳到左方←:“阿玄,张嘴说话!”

跳到后方↓:“阿玄,张嘴说话!”

跳到右方→:“阿玄,张嘴说话!”

李玄霸刚起床,本来就低血压心浮气躁。李世民围着他猴跳舞跳,跳得他气血上涌,仿佛快从低血压涨成高血压。

“滚!”

被骂的李世民笑着凑过来,指着自己的腿让弟弟踢。

李玄霸狠狠踹了两脚才解气。

李世民低头拍了拍自己腿上的灰尘,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

李玄霸那“狠狠”两下踢,连红印子都没有。

窦氏伺候完婆婆后,听到二子和三子贪睡,担心李玄霸又生病,来不及吃午饭便匆匆来探望。

见到两个儿子嬉闹的模样,她憔悴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娘!”李世民十分眼尖,见到窦氏过来,脚一蹬就往前扑。

李玄霸伸手拽住了李世民的后衣领,差点被李世民带得摔倒。

“阿玄,做什么?”李世民疑惑转头。

李玄霸没好气道:“娘很累,接不住你,别扑。”

“哦。”李世民站稳,重新以小碎步接近窦氏,贴近后才扑上去,“娘!”

窦氏笑着看兄弟二人交流完,才伸出手接住精力过于充沛的二儿子。

她摸了摸李世民头顶的小揪揪,又对李玄霸招了招手。

李玄霸慢悠悠走过去,端着一副死鱼眼表情,将脑袋凑上了窦氏的手,让窦氏揉小揪揪。

眼神死。

作为一个穿越者,哪怕被身体激素影响,智商不如狗子,被娘亲揉脑袋这种事,他重复多少遍都不会习惯。

但前世没体会过多少亲情的李玄霸,又很难拒绝这辈子对他掏心掏肺的娘亲。

真是难受,唉。

看着三儿子满脸忍耐的小表情,窦氏忍不住多揉了几下。

李世民和李玄霸是一对世上罕见的双生子。

阴阳双生。双生子中必有一强一弱。

李世民身体好得如同小牛犊,从小到大从未生过病;李玄霸自喝奶时就开始喝药,病病恹恹令人揪心。

大概从小受的苦太多,李玄霸的性格过于早熟,对旁人感情很是淡漠,抗拒与他人太过亲密,看之不像孩童。

窦氏手足无措,幸得李玄霸的双生兄长李世民性格执拗,纵使李玄霸不乐意,他也黏着李玄霸闹腾。兄弟二人打打闹闹,李玄霸这才有了些孩童模样。

窦氏学到了。

自家三郎虽然看似冷漠,内心实际对亲人很纵容。窦氏便也不管李玄霸是否抗拒,全心全意地对李玄霸好。果然,李玄霸对她也疏离不起来。

而且……

窦氏又使劲地揉了自家三郎的小脑袋两下,然后将三郎揽入怀里,看着三郎努力板着的小脸蛋红成一片。

她笑眯眯地捏了捏怀中害羞孩子的脸。

而且看着三郎隐忍别扭又害羞的表情,真是太好玩了。

李玄霸就算已经接受了今生的娘亲,也不好意思被娘亲拦在怀里叫乖乖。

他被捏了两下脸后,赶紧转移娘亲的注意力:“娘,我饿了。”

李世民在窦氏怀里拱来拱去,把李玄霸拱出去,又把李玄霸拉回来,完全静不下来。

听到弟弟喊饿,他才直起身体,中气十足道:“我也饿了!娘,一起吃!”

李世民给李玄霸使了个眼色。

李玄霸:【你也看出娘还未用饭?】

李世民点头。

窦氏犹豫:“你们大兄也还未醒,娘得去看看。”

李玄霸慢条斯理道:“大兄宿醉,娘还是让大兄多睡一会儿。”

李世民使劲点头:“对!走,娘,去用饭。”

李世民抱住窦氏一条胳膊,把窦氏往用饭的堂屋拉扯。

李玄霸继续劝说:“大兄院里还有友人未离开,恐怕他们见到娘会拘谨不安,娘还是别去了。先用饭,等大兄起床送走友人后再去。”

窦氏被说服了:“那好……唉,二郎,别拽。”

李世民高声道:“快上饭!娘,走快些,我肚子饿扁了。”

窦氏哭笑不得:“好,好。”

李玄霸没有立刻跟着窦氏和李世民去堂屋。

他停在原地,待窦氏和李世民走出一段距离后,才仰头对乳母道:“你守在门外,若祖母遣人来,就说我昨日未睡好,身体有些不适,母亲安抚好我后,马上过去,请祖母稍等片刻。”

乳母恭敬道:“是,三公子。”

第2章 李三郎不想说话

李玄霸不是被害妄想。他确定若是祖母醒来,定会不顾母亲劳累,继续唤母亲去侍疾。

唐国公府的独孤老夫人是一个可怜可敬的伟大母亲。

独孤老夫人和老唐国公李昞有四子一女。长子李澄娶妻没多久,还未有子嗣便早逝了;二子李湛留下两个幼子后,也撒手人寰;三子李洪更是出生不久就早夭。

五个孩子,仅剩下已出嫁的女儿和李渊这个幼子。

公元572年,李昞病逝,年仅七岁的李渊继承了唐国公的爵位。

独孤老夫人带着两个寡居的儿媳,养育着幼子李渊和两个孙儿,艰难地扛起了唐国公府的重担。

公元578年,英明神武的北周武帝宇文邕英年早逝,奇葩帝王宇文赟继位。李渊才十三岁。

又过了三年,公元581年,杨坚夺权建隋。

杨坚当皇帝后立刻撕毁诺言,杀死禅位给他的北周静帝,并对着户口本屠杀北周皇族,仅留下了旁系两三只展现自己的仁慈。

在这急速动荡的几年间,独孤老夫人把李渊和孙儿护在羽翼下,艰难地撑了过来。

孤儿寡母这么多年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深厚。李渊十分纯孝。

可这对窦氏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窦氏乃是北周上柱国窦毅和北周襄阳长公主之女。她曾被北周武帝抚养,出身高贵,才貌双全,见识不凡。求娶者络绎不绝,几乎把窦家门槛踏破。

窦毅公开招婿,让求娶者弯弓搭箭射孔雀屏风的眼睛,独李渊成功。这就是“雀屏中选”的佳话。

为李渊求娶窦氏时,独孤老夫人很积极;但窦氏进门后,独孤老夫人心里就不舒服了。

窦氏被家人娇宠长大,又得了“雀屏中选”的良人。婚后她与李渊如胶似漆,并立刻大展身手,操持唐国公府内务。

李渊只有一个,唐国公府后宅只有这么大,婆媳之间自然有了矛盾。用后世林妹妹的话来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窦氏刚怀孕,独孤老夫人就借口窦氏身子不方便,给李渊纳了不少姬妾,其中一人甚至出身江都万氏,给寻常官宦做夫人绰绰有余。

李渊至孝,窦氏也必须孝顺婆婆。窦氏只能忍受。

至于窦氏的娘家,以这个时代的标准,男子在妻子怀孕时纳妾天经地义。窦家不仅不会认为女儿受到了苛责,还骄傲女儿贤惠仁孝,堪称佳妇楷模。

历史记载“为尊者讳”的背后,也能窥见窦氏早年的辛酸。

窦氏长子和次子相差十岁,这十年间只得一女平阳昭公主。次子李世民出生之前,李渊已经有了五个女儿,平阳昭公主是李渊第三女。

史书还隐晦地记载,独孤老夫人脾气暴躁,对人苛刻。卧病在床时,连与她共苦过的两个寡居儿媳都不肯侍奉她,只有窦氏任劳任怨。

窦氏与婆婆关系的转折,在于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出生。

李渊娶妻纳妾近十年只有李建成一个儿子,独孤老夫人心焦不已。窦氏终于又给李渊添了两个儿子。

这时窦氏已经磨平了脾气,对婆婆谨小慎微毕恭毕敬任劳任怨;独孤老夫人也因为早年辛苦操劳落下病根常常卧病在床,需要窦氏伺候。

婆媳关系终于缓和,唐国公府后院纷争平息,窦氏与李渊感情加深,独孤老夫人也常常对人夸赞窦氏是个好媳妇。

世人纷纷称赞唐国公夫妇伉俪情深,窦氏和独孤老夫人婆媳融洽。

但窦氏的生活也不是完全顺心如意了。

独孤老夫人强势一生,现在李渊外放做官,她只能依仗媳妇鼻息,心中惶恐可想而知。为了安全感,她急需验证窦氏的孝顺。

按照常理,唐国公府这么大的人家,媳妇侍奉生病的婆婆只需要在一旁守着,琐碎事交给下人来干。

独孤老夫人另外两个寡居儿媳虽托病不来,但只要为她们请来医师戳破谎言,她们就不能不来侍疾。窦氏本应该不会太累。

但独孤老夫人对两个寡居儿媳的推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喜欢下人伺候,非要窦氏亲手照顾。

窦氏还要操持家务,教育孩子,只能待婆婆入睡后,才能或合衣小睡,或匆匆用餐,或处理家务。

待独孤老夫人一睁眼,她立刻就得出现在婆婆床前,听从婆婆使唤。

李玄霸出于后世人的视角,认为祖母在磋磨母亲。

但每当有人探望祖母,祖母必定对母亲赞不绝口。所有人得知此事,都只感慨祖母和母亲感情深厚,母亲仁孝。

或许祖母和母亲两个当事人,也认为这是寻常事。

李玄霸心疼母亲,也逆不了时代潮流。幸亏祖母对他和二哥极好,所以他偶尔会装病,让母亲在他这里歇口气。

他这次找的借口,应该能让母亲好好地吃一顿饭,并小睡一会儿。

事情果然如李玄霸所料。

饭菜才刚摆上桌子,独孤老夫人就差人来寻窦氏。

听到李建成与友人玩闹到半夜,导致李玄霸睡眠不足身体不适后,独孤老夫人出于对两个孙儿的疼爱,没有继续派人催促窦氏。

窦氏得知了此事。她什么都没说,只把李玄霸抱起来亲了一口额头。

李玄霸羞窘不已,逗得窦氏笑如银铃。

李世民立刻往窦氏怀里钻:“我也要!”

窦氏笑着把李世民揽住,也在李世民的秃脑门上亲了一口。

李世民开心极了,扭来扭去扭成麻花,差点把李玄霸挤出去。

李玄霸本来想顺势逃走,谁知李世民一把拽住快被他挤出去的李玄霸,非要李玄霸和他一起赖在母亲怀里。

李玄霸直翻白眼。热死了啊啊啊啊!

【哥,该用饭了。】李玄霸提醒。

李世民这才停止撒娇,乖乖回到座位。

仆人已经将食物全部端了上来。

隋唐的饮食受魏晋之后民族融合影响,贵族喜好胡食,烹饪食材倾向于牛羊肉、奶制品和面食,烹饪方法多是运用了大量香料的烤炙。菜肴越豪迈越显得主人家尊贵。

比如放了一斤羊肉当内馅的巨型胡饼“古楼子”,就是贵族宴请时的必备菜。

隋唐贵族和平民生活差距极大。对平民而言,胡食是奢侈品,食物以粟米、糙米、麦饭和豆饭为主,辅以蔬果等素食果腹;贵族桌上很少出现蔬菜,认为蔬菜是平民才会吃的低等食物。

当然,贵族虽不吃蔬菜,也不会缺少维生素和膳食纤维。因为他们正餐之余会吃很多新鲜瓜果,还会把菌菇鲜笋莲藕等山珍混着牛羊肉一起吃。

这时商业饮食也不兴盛。

隋文帝建大兴城后实行坊市制度,除了少许节日,商铺只有白天才能开启。所以平民饮食文化很粗糙,坊市食肆多提供果腹食物。贵族宴请都在自己家中吃“私房菜”。

这时菜谱是传家之宝,女子出嫁都要带一两道菜谱压箱底。

一直到了贞观后期至盛唐时,百姓生活变好,坊间酒楼才多了起来。但上行下效,稍微高档一点的酒楼也是以豪放的胡食为主。

到了宋时,崇文抑武之风盛行,又不再重农抑商,贵族饮食才从豪迈变成雅致,饮食文化才从贵族下沉到民间。

隋唐宴请时,主宾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手拉着手一起载歌载舞;宋朝宴请时,主宾细嚼慢咽拈须抿酒看歌女舞女轻歌曼舞。豪迈和雅致,只是习俗差别,没什么高低之分。

唐国公府是隋朝顶尖的勋贵之家,家中每顿饮食自然都很豪放。

今日厨房里备的主菜是烤乳豚,金黄色的外皮上涂满了混合着价值千金的西域辛香料的蜂蜜,乳豚肚子里是半肥半瘦的羊肉丁。

经过厨子精心调控的火候,羊肉的脂肪和乳豚的脂肪混在一起,与胡椒等辛香料刺激的香味糅合在一起,鼻头一动,就口齿生津。

除了烤乳豚,桌上还有一叠巨大的烤胡饼。

一张什么馅料都没有的胡饼就要足足用掉半升的精面粉。寻常成年人只需要两张胡饼就能饱腹。

唐国公家的可不是素胡饼。胡饼上堆满了奶酪和肉丁,融化的奶酪溢到了盘子上,乳香扑鼻而来。

窦氏让下人退下。她在撒着花瓣的水中洗干净手后,拿着明亮如雪的小弯刀,亲自给两个孩子切肉切饼。

李世民没有用筷子,一手拿刀,一手拿肉,吃得满嘴流油。

李玄霸则让人做了小餐刀小叉子,慢吞吞地将饼和肉切成小块,斯文地送入嘴中。

李玄霸:【西餐正统在唐食。什么披萨,请叫我胡饼!】

李世民叼着肉抬头看向李玄霸:“什么屁撒……咳咳咳。”

刚洗干净手中油污的窦氏,赶紧给噎住的李世民拍背。

她无奈地看向李玄霸:“三郎,你对二郎说了什么?”

李玄霸道:“我没对他说话。”

李世民灌下一大碗奶把喉咙里的肉冲下去,长了一圈奶胡子:“你说了!你说什么西餐,屁撒!”

李玄霸道:“我自言自语,没让你听。”

李世民道:“我也不想听啊。所以什么是屁撒?”

李玄霸道:“胡人口中的胡饼。”

“哦。”李世民失去了兴趣,奶胡子也懒得擦,继续抱着猪肘子啃。

窦氏笑了笑,开始用餐。

李玄霸瞥了一眼母亲比自己还慢的用餐速度:【快问娘,饭菜是不是不合口。】

李世民咽下口中的肉:“你怎么不自己问?阿玄,不要偷懒,请自己开口。娘!阿玄问你饭菜是不是不合口!”

窦氏露出疲惫的微笑:“有些腻。等会儿我多吃些瓜果就好。”

李玄霸看着满桌的烤肉烤胡饼。人在疲惫极了的时候闻不得荤腥味,娘亲看来累坏了。

李玄霸的食量很小,吃了两小碗肉和饼,肚子已经饱了。

他放下刀叉:【和娘说,我去厨房找厨子给娘做点清淡的食物。】

李世民:“阿玄,你自己说!”

李玄霸已经跳下椅子,一路小跑离开了。

窦氏疑惑:“三郎怎么了?内急?”

李世民深深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道:“阿玄去让厨房给娘做清淡食物了。唉,他能不能自己开口说话。我真怕他变成哑巴。”

窦氏听完后,也有些忧愁了。

第3章 哥是不是天然黑

这么短的距离,伺候的仆妇没有跟上来,不能充当李玄霸的代步工具。李玄霸没跑几步路就停了下来,有些跑不动了。

这狗屁的身体!李玄霸暗骂了几句,慢慢走到隔壁小厨房。

他们刚吃的午膳是大厨房送来的。

大厨房独占一个大院子,院子中除了灶台,还有露天的炉窑。

以现在隋唐贵族的饮食结构,没有露天的大炉窑,烧不出他们想吃的豪放饭菜。

大院子周围还分布有储藏酒、醋、蔬菜瓜果等食材和调味料的仓库、地窖。马车从侧门如流水般出入,后世大酒楼都不比这繁忙。

不过李玄霸要给母亲弄点清淡点的饭菜,还不需要跑老远去大厨房。他和李世民所住的院子中有小厨房,以应付李世民过大的胃口和他每日不间断的汤药。

小厨房就在院落隔壁,走路不到五十米。就这么短的距离,李玄霸到了之后都喘了好几口气才开始说话。

“娘苦夏,做些清淡的吃食,我说,你们做。”李玄霸板着脸命令道。

小厨房中正在闲着唠嗑的仆从们立刻动了起来,没有任何人敢轻视这位年幼又病弱的唐国公府三公子。

以前有人轻视过。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是早熟的孩子,向窦氏、独孤老夫人告状时逻辑十分清晰,证据链确凿。试图欺负这两人年幼未成功的下人们被收拾惨了。

现在谁都知道李二郎和李三郎是神童,自己那些小心思好好收着,必须精心伺候,否则小心被发卖了出去。

李玄霸每顿饭食量小,但饿得快。所以他一直让厨房备着米粥,以便于随时果腹——最后备着的米粥大半都会进了李世民的肚子。

李玄霸让人在砂锅中煨着的白粥里放入时鲜的叶子菜,不加任何调味料,叶子变色就出锅;

他又让人拿来刚摘下来的黄瓜,用开水烫一下表皮,拍扁后切块,加上蒜泥、掺了水加了少许糖的酱油,做成拍黄瓜;

牛肉切成能透光的薄片,与大量的酸菜同煮,其他什么调味料都不加。

一碗粥凉碟小菜不到一刻钟就端上了桌,窦氏十分惊讶:“这是哪个厨子的手艺?”

李玄霸还没开口,李世民这个弟弟嘴替就立刻道:“是阿玄。阿玄生病时吃不惯重口荤腥,所以自己琢磨着做些寒酸的食物。他上次在兄长喝醉酒时送了些去,兄长还骂他上不得台面。”

李玄霸:“?!”

他瞥向自家二哥。

李世民还在那叨叨:“我也这么想。谁家做饭做这么简陋?他自己随意吃些就罢了,还眼巴巴地去送人,可不是被兄长训斥了?也是先送给兄长,兄长私底下训了就成了。若是他先送给外人,别人家肯定会笑话阿玄。”

李世民摇头晃脑,满脸无奈:“娘,你可要好好骂阿玄一顿。”

李玄霸看着窦氏眼中的难过,心中无语极了。

娘管着一大家子人,还要伺候祖母,自然不能事无巨细地关心每一个人。她能抽空来见一面,问一问其他仆从,就是很负责了。

稍稍大户一点的人家,孩子都是交给仆从养,没有亲力亲为的。

所以自己私下里做的这些小事,和大哥李建成相处的小细节,窦氏是不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自家二哥没坏心,是真的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得不对,现在找到机会,就告自己的状。

但自家那傻哥哥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让人做出的饭菜虽然“寒酸”,但他只是一个六岁孩童,哪怕递给兄长一颗舔过一半的糖,都是敬爱兄长的行为,不该被训斥。

哥现在真像个天然黑小绿茶。

“谁说寒酸了?娘就爱吃。”窦氏忙道,“你兄长一定也是很高兴的,只是长兄如父,他对你严格了一些,别生气。”

李玄霸道:“娘,我知道,兄长是为我好。”

李世民使劲点头:“就是!”

李玄霸:【哥,你可闭嘴吧。】

李世民继续告状:“娘!他还让我闭嘴!”

李玄霸咬牙切齿:“你还让不让娘用膳了,闭嘴!”

李世民立刻双手捂嘴,就是那双眼睛还在继续告弟弟的状。

娘!你看他!

窦氏拿起仆从送来的小勺子,笑着道:“二郎,你不是还没吃饱吗?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世民放下手,又捧起了肉。

李玄霸看着自家二哥的吃相,不由也觉得有些饿了,也要了一小碗蔬菜粥,陪着母亲一起吃。

因习俗原因,李玄霸这些饭菜确实“简陋粗俗不堪入目”,登不上大雅之堂。但窦氏舀了一勺子没盐没味的蔬菜粥入口,已经被熬化了的米粒混着蔬菜丝滑入喉咙,稻米本身的香甜和蔬菜清新的味道相融合,居然只咽下一口,便激起了她的食欲。

窦氏放下勺子,拿起筷子,吃了一块拍黄瓜。

李玄霸怕黄瓜没洗干净,先让厨子将黄瓜烫了一下,所以黄瓜外皮不够清脆。但黄瓜肉还是脆的,生的黄瓜瓤还带着丝丝的凉意,十分清爽。

窦氏又喝了一口粥,感觉被之前的烤肉烤饼激起的反胃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这才夹了一片酸菜牛肉。

牛肉片很薄,切块大小正好适合入口,不需要撕咬,微微咀嚼两口,牛肉就化成了肉渣,就着酸菜汁,很容易吞咽了下去。

窦氏之前吃烤肉的时候,要咀嚼许久才能艰难咽下。

“很好吃。”感到胃口开了,窦氏脸上的疲惫都淡了少许。

李玄霸擦了擦嘴角的粥,道:“娘,别说话,快吃。吃完睡一会儿。”

窦氏轻轻点了一下头,加快了用餐的速度。

李玄霸的嘴角无意识往上弯了一下,低头一口气喝了半碗粥,然后将碗推到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用手背擦了擦嘴上的油,把李玄霸的碗端起来,将剩下的半碗粥一饮而尽,就和喝水似的。

李玄霸刚往上弯的嘴角立刻嫌弃地下撇,让人端来温水,给终于吃饱的李世民擦脸擦嘴擦手。

“干脆直接洗澡。”李玄霸看着李世民胸口的油渍,小脸皱成一团。

李世民没好气道:“现在洗了,晚上睡觉前你还会让我洗,不洗。”

窦氏忍着笑道:“不洗也可以换一身衣服。”

李玄霸拉着李世民去换衣服,李世民不断唉声叹气,显然对弟弟这个洁癖坏习惯很头疼。

李世民被李玄霸拉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对窦氏道:“娘,赶紧去小睡一会儿。别管什么积食消食。”

窦氏微笑点头:“好。”

李世民和李玄霸去换衣服,窦氏便在两个儿子睡觉的床上合衣小眯了一会儿。

待两刻钟后,独孤老夫人再次派人来催时,窦氏已经恢复了些精神,稍稍梳了梳头发,便匆匆去伺候婆婆。

李世民和李玄霸正在练习写字。

见窦氏要离开,李玄霸给李世民使了一个眼神。李世民放好毛笔,从坐榻上爬下来穿好鞋子。

“娘,我也要去探望祖母。”李世民扬了扬手中的纸,“我和阿玄抄了祈福的佛经。阿玄要养病,就不去了。”

窦氏立刻明白了两个聪明的孩子为何这么做。

她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开心道:“好。”

李世民一手拿着抄好的佛经,一手牵着窦氏的手,蹦蹦跳跳离开。

李玄霸目送娘亲和自家蹦跶个不停的二哥离开没多久,有仆从来报,说大公子叫他过去。

李玄霸嘴角微抽,按着额角:“告诉他,我病了。”

仆从道:“是。”

李玄霸猜出李建成为何让他过去。

显然母亲回祖母那里之前,先去看望了李建成,顺便说起了他之前送菜的事。

母亲对孩子都很温柔,且李建成作为嫡长子,按照世家大族的规矩,小时候是在独孤老夫人膝下长大,母子间相处比较客气。所以母亲肯定没有训斥李建成,只是委婉地希望李建成能对自己态度好一些。

但显然这位骄傲的兄长,心里大概仍旧不痛快。

所以他才不希望二哥向母亲提起这件事啊!李家人从上到下都是小心眼!很麻烦知不知道!

“三公子,大公子亲自来探望你了!还带了朋友来!”乳母气喘吁吁地冲进门来。

她在院子里刚看到李建成来,就迅速跑来通知李玄霸。

李玄霸将手中书册一丢,连滚带爬从坐榻上下来,往床榻上跑。

“赶紧拿热水来!”李玄霸钻进被窝里,吩咐道。

乳母站到门前,暂时拦李建成等人一下。仆妇用帕子蘸了滚烫的热水,抖了两下散温后,小心翼翼捂在李玄霸的额头上。

不一会儿,李玄霸的脸就变得滚烫绯红。

这时,李建成正好带着他的朋友们推门进来,一股子混杂着酒味、汗味、药石辛辣味的宿醉气味如滚滚巨浪扑面而来。

李玄霸脸色一白,呼吸一滞。

大热天的,你们这群人就算昨晚宿醉倒头就睡,难道第二天起床都不洗澡吗?!

李建成被窦氏委婉训斥后心里虽然不满,但也还是做出体恤幼弟的表情,弯下腰替李玄霸掖了掖被角:“三郎,你还好……”

李建成一开口,一股子酝酿了一宿的宿醉口气喷在了李玄霸脸上。

今日吃得有些撑的李玄霸未等李建成话说完,就挣扎着爬到床边,头伸出床外。

“呕↗曰↘……”

(马赛克)彩虹瀑布(马赛克)。

李建成和他的小伙伴们脸色都绿了。

恰好这时,李世民抱着一匣子祖母赏赐的宝石珠子回来。

“阿玄?!不准欺负阿玄!!”

李世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第4章  口头吃亏反受益

李世民号啕大哭,李建成满脸阴沉,其他人满脸尴尬。

很快窦氏就急匆匆赶来。连独孤老夫人都被惊动,派来心腹仆妇打探情况。

唐国公府供奉的医师匆匆赶来,给李玄霸扎了几针,止住了呕吐。

地上的呕吐物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味道还未散去。

李玄霸转移到另一个房间,捧着苦药汁子满脸看破红尘的惆怅。

苦啊,是真苦啊。

好不容易快刷新一月不喝药的记录,又得和汤药做伴了。

围着的大人都散去,窦氏去安抚被吓到的李建成的小伙伴们,屋里只剩下李玄霸和坐在床边垂泪的李世民。

李玄霸一边喝药,一边在心里对李世民道:【哥,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李世民吸了吸鼻子,嘟囔:“为什么娘不骂兄长?娘偏心!”

李玄霸叹气。这个要怎么解释呢……

李建成来探病把他熏吐了这件事,还真不好罚他。

因为现在封建男人的卫生情况就是这个样子。

华夏古代原本很重视卫生。《礼记》有云,“鸡初鸣,咸盥洗”。每日梳洗,保持整洁已经上升到了“礼”的要求。

但宿醉这气味,只是简单洗个脸漱个口是去不掉的,何况现在漱口连清新口气的牙膏和漱口水都没有,只是用青盐。

而沐浴,因为现在的人头发长,没有电吹风,若不注意保暖容易得偏头疼,所以一些人按照所谓的养生,不爱沐浴。

还有的人纯粹是懒得沐浴。

世人对士大夫的个人卫生要求并不高。

比如白居易曾写自己“经年不沐浴,尘垢满肌肤”,苏轼也写过“衰发不到耳,尚烦月一沐”。

若说这只是诗人抒发情感,夸张了些,王安石“衣垢不浣,面垢不洗”,因脸上污垢太多导致学生以为他得了绝症去请名医来看,名医开方“洗个脸就好了”,是写在《宋史》里的。

更不说此时刚从南北朝过来,世家子弟以崇尚魏晋名士风范为时尚,“扪虱而谈”是一种高尚的生活态度。

李玄霸受不了的宿醉气味,在外人看来,是一种名士的“香味”。

酝酿了一夜的酒味难道不香吗?这连熏香都可以免了,是能引得青楼姑娘们脸红的荷尔蒙味道。

所以李建成宿醉后带着朋友们来看望生病的弟弟,李玄霸还真不能直说自己被这些人宿醉的臭味熏吐了。

那不仅是得罪李建成和他的小伙伴们,还是逆时代潮流的标新立异行为,会引来许多人嗤笑抨击。那些人可不会管他还只是个孩子。

李玄霸倒是不介意这些外部评价。他知道自己将来会巴着自家二哥当亲王,这点小事上的风评完全不重要。但母亲和祖母不会这么想。

【身为家中不能袭爵的次子,要在外做官,名声很重要。从汉时起,世家子弟养望就要从孩童抓起。若小时候传出不好的名声,长大后就很难翻身。】

【我这身体上不了战场建功立业,只能通过荫蔽和科举。荫蔽想升官得有人推荐;科举为推荐入学,不糊名考试,选拔时也会看应试者的名声。】

听了弟弟的话,李世民愤愤不平地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道:“明明是他们的错,为何会折损你的名声?”

李玄霸终于把苦药喝完,李世民接过空药碗,塞了一颗糖块进李玄霸的嘴里。

李玄霸抿着糖块继续道:【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子。】

李世民撇嘴:“就算对外人应当如此,但关起门来,不该训斥兄长吗?为何还要你向他道歉,说是你身体不好,惹得他没脸面?”

李世民最伤心的就是这件事。

明明受苦的是阿玄,为什么阿玄还要忍着难受向李建成道歉?!

李玄霸问李世民要水。

李世民赶紧把温水递给李玄霸,待李玄霸喝完水后,将水杯放回床榻旁的小桌上。

【娘是为了我好。因为我将来得依仗兄长过活。现在我主动认错,娘之后肯定会私下补偿我。娘对我们是很好的,别怨娘。】

二哥现在还小,李玄霸本不想和他说这些事。但自家二哥虽然很爱哭,但脾气也很暴躁。他很担心因为此事,二哥提前和李建成闹起来。

二哥比李建成小整整十岁,李建成已经通过荫蔽得了闲散官职,二哥还是个刚启蒙不久的孩童。二哥现在闹腾,只会传出顽劣的名声。

对于惹怒李建成的事,李玄霸真的很无辜,很无奈。

他真的不是故意折腾李建成。相反,他之前还试图讨好李建成。

李玄霸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改变不了兄弟相残的未来。

二哥年龄在那里,开国皇帝肯定是唐国公李渊。

稍稍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玄武门之变其实不以李建成和李世民的意志为转移。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间的争斗,一直都是李渊和二哥在斗法。

只要李渊还是皇帝,李建成和李世民注定兄弟相残。

但在兄弟相残之前,如果他能成功活过十六岁,十六岁的李世民就要跟着李渊去打仗了,病弱的自己没办法到处跑,肯定得跟着镇守后方的李建成讨生活。

唐朝建立,他已经二十一岁。也就是说,他得仰仗李建成鼻息整整五年。

为了那五年能好过些,李玄霸这个势利眼当然会稍稍拉近一点和李建成的关系。

但他没想到,李建成原本只是对自己感情淡漠。自己故意几次亲近后,李建成居然有些厌恶自己了。

几次试探之后,李玄霸看出了李建成的心思。

倒不是李建成本性是坏的。

首先,李建成当了十年的独子,突然多了两个得宠的弟弟,心里难免不太舒服。

头胎和二胎的矛盾到了现代也会如此。

何况他和二哥不仅是唐国公府盼了十年才又出生的儿子,还是一对神童双生子祥瑞。原本李建成是唐国公府所有人的注意力焦点,现在焦点转移到了自己和二哥身上,换做谁都会别扭一阵子。

其次,李建成比自己大整整十岁。

放在后世,就是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被一个六岁的学前班小朋友缠着,肯定满心满脸都是“烦”字。自己越缠着他,他就越烦。

自己和二哥还都过分聪明,不会李建成随意说点什么,就满脸崇拜地喊“兄长好厉害”,反倒是满脸疑惑“就这”。

人小鬼大的小孩更烦人。谁耐烦哄小孩?!烦死了!!

若自己和二哥再小一些,比如现在老四那个年龄,可能与李建成会相处得更好一些。

综合以上原因,李建成对才两岁的李元吉态度不错,对不爱搭理他的李世民态度一般,对老是去打扰他的自己就有些讨厌。

除此之外,李建成作为嫡长子,按照大家族的习惯,是当时身体还算硬朗的祖母带大。自己和二哥则与母亲更亲近。

在祖母和母亲有矛盾的时候,自己仗着年幼多病,祖母不会生气,常偏帮母亲。恐怕李建成会认为自己不够孝顺祖母,有些看不过眼。

两者相加,李建成就更加讨厌自己这个“熊孩子”。

不过这点小矛盾,在他们再长大一些,小时候这些别扭情绪就会在利益和理智的冲刷下消失。

魏晋时,华夏再次进入贵族政治,除了皇帝那一家子经常兄弟阋墙,普通贵族门阀中嫡长子的地位是无可动摇的。

这不是后世营销号所吹的“嫡庶之分”。

后院宅斗小说的“嫡庶”用的是棒国和欧洲那一套,孩子的地位跟随母亲的地位。华夏则是以“父”为尊,只要记入了族谱,除了嫡长子地位超然,其他儿子地位差距不大。嫡次子与庶子相比,顶多多分得一点家产,家中所投入的政治资源其实差不多。

到了宋之后,做官基本靠考科举,嫡长子和其他孩子的差距才会缩小。

按照如今社会的情况,科举刚兴起,科举入仕者极少,朝堂中仍旧以贵族政治为主。身为嫡长子的李建成能袭爵,地位比需要自己打拼的弟弟们天然高上许多。

所以这时的“嫡庶”,又指嫡长子为“嫡”,包括同母弟在内的其余子皆为“庶孽”。

李建成有再多弟弟,对他的地位都没有任何威胁。

再者,按照“孝道”,父母在的时候不能分家。弟弟们再厉害也得老老实实跟着李建成过日子,成家立业了也只是唐国公府的“二房”“三房”“某房”。他们越是厉害,越能成为李建成的助力。

综上所述,说难听点,现在李建成对自己再差,等自己长大了,仍旧得老老实实去找兄长修复关系,否则今后日子不会好过。

窦氏和独孤氏就算知道李玄霸身体不适是李建成的错,也不能因这件小事去惩罚李建成。不然将来吃亏的是李玄霸。

毕竟只有李玄霸自己知道,将来他的地位不靠李建成,而是靠当皇帝的二哥。

李玄霸将自己的处境和“嫡庶”差别,挑了些简单的告诉李世民,不让李世民去找李建成的麻烦。

找麻烦之后更吃亏。不如认下这个委屈,让娘亲和祖母心疼几分,要些实质上的好处。

“好复杂。”李世民把李玄霸往里面推了推,蹬掉鞋子,挤到床榻上和李玄霸并肩躺着。

李玄霸:【听不明白?】

李世民:“阿玄的意思是,以后你要靠他生活,所以不能得罪他。”

李玄霸:【差不多就是这样。】

李世民转头看着弟弟,婴儿肥还未褪去的小脸上是孩童少有的严肃神情:“我身体好,我去建功立业,去重新赚个爵位。只要有了封爵,就能提前分家,不算违背孝道。”

李玄霸:【啊?】

李世民认真道:“我封爵后就把阿玄接走。哥哥养你,我们不靠李建成养。你不必讨好他。”

李玄霸稍稍愣了一会儿,然后失笑:“好。”

李世民重新展露笑容,他伸出手:“来,哥哥和你击掌为誓。我一定会尽快建功立业,把你接走。”

他顿了顿,道:“把娘也接走!”

“扑哧……”李玄霸笑道,“好。”

“哎呀,困了,再过去点。”李世民把李玄霸往床里面又推了推,大大咧咧躺成了“大”字,“午安,阿玄。”

李玄霸嘟囔:“我们才刚起床不久……”

虽然这么说,但他也有些困了。

两个孩子脑袋挨着脑袋,在屋内天井吹出的习习凉风中很快入睡。

靠着窗户站着的窦氏不断抹着眼泪。

她知道三郎和二郎之间的心灵感应比外人想象中的还厉害。

三郎不开口也能对二郎“说话”。二郎虽然能听到三郎心里的话,但不能像三郎那样在心里说话。所以两个孩子对话时,常是二郎“自言自语”。

窦氏虽听不见三郎对二郎说的话,但从二郎的回答就能猜到几分。

“二郎和三郎也太早熟了。”李三娘一边给窦氏擦眼泪,一边叹息道。

她本来正关上门来绣明年出嫁需要给婆家的绣活,听到弟弟这里出了事,忙赶来帮衬母亲。

正好和李建成胡闹的人中有她未来的夫婿柴绍,她得警告一下柴绍,别把唐国公府的事拿出去乱说。

李三娘身为女儿,也长在窦氏的膝下。李玄霸又是个乖巧体贴的小孩,常带着李世民找她玩耍,所以李三娘与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感情更深一些。

偷听到两人的对话,李三娘心里自然偏向两个弟弟,颇有些不好受。

她不由嘀咕:“李建成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孩童斗气?他难道不知道三郎身体弱?探病时带来一群一身酒气的外人,这哪像个探病的模样?”

“三娘,噤声!”窦氏严肃道。

李三娘叹气:“是是是,我出嫁后也得娘家帮衬,也得捧着他这个未来的唐国公。”

她心里很是憋屈。

李三娘从小舞刀弄枪,读书作文,自以为与男儿没区别。

待快出嫁的时候,她才明白女儿家与男子的天壤之别。

对自己很宠溺纵容的娘亲收了自己的刀枪笔墨,让自己突击学绣活、学管家、学……伺候和忍耐。

女儿家在自家无论如何娇贵,嫁了人后就不一样了。

婆家再好,也不会有家中父母亲切。她不是嫁给情投意合的柴绍,而是唐国公的女儿嫁给钜鹿郡公家。其中需要注意的事,太多了。

“我会给你多增添些嫁妆。你比娘有本事,柴绍是个体贴人,他的母亲也和善,你将来肯定过得比娘好。”窦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收起了脸上的软弱,“你出嫁后若……若有余力,在自己过得好的前提下,帮衬一下三郎。”

李三娘笑道:“娘家兄弟才是我的依靠,不用娘你说我也会如此。”

何况娘家兄弟中,三郎对她最好。她被关在院子中绣东西时,三郎常常偷送来兵书和地理志来给她解闷。

虽她这辈子无缘幼时成为大将军的梦想,能看着书多做一会儿梦也不错。

窦氏点点头,道:“不过你过得好才最重要。若你过得不好,你想帮衬三郎,以那孩子的性格,也是不会接受的。”

李三娘捂着嘴:“知道了知道了,娘你放心,我一定会过得好。我们还进去看看他们吗?”

窦氏犹豫了一会儿,叹气道:“就不打扰他们午睡了。”

“刚起床又睡,两只小猪。”李三娘小声嘲笑,扶着疲惫的娘亲离开,“对了娘,三郎前些时日说想拿间铺子练手。娘说他年纪太小,过些年再给。我看他虽年幼,但算账还是算得明白,何不现在给了,让他多些零用钱,心里也欢畅一些。”

窦氏犹豫了一会儿,叹气道:“对。”

整个唐国公府都是大儿子的,她的体己除了分给女儿的嫁妆,还是多留些给其余几个孩子吧。

窦氏忽地想起了四儿子,心头揪得一下疼。

厌恶、愧疚、逃避、愤怒的心思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眉头不由拧了一下。

“再陪娘去看看四郎。”窦氏低声道。

李三娘表情一下子垮了:“啊,好。”

窦氏轻轻捏了一下女儿扶着她的手,道:“四郎还是个孩子,现在顽劣了些正常,再长大些就好了。”

李三娘:“哦,呵。”

李三娘在心里翻白眼。

长大些就好了?那也得教育啊。就四郎现在被宠溺的模样,将来估计会变本加厉的坏。

祖母明明已经没有精力教养孩子,却不肯将四郎还给娘亲,也不知道四郎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窦氏看出了李三娘所想,道:“错在我,不在四郎和母亲。”

若不是她生孩子时得了癔症,母亲也不会不让她教养四郎。

李三娘:“好啦,娘,你再拖拉,就来不及看四郎了。我看祖母又要唤你去侍疾了。快走!”

她拖着窦氏加快脚步。

“唉,慢点。怎么和二郎一样急躁?”窦氏无奈。

李三娘笑道:“什么叫我和二郎一样?我比二郎年长,是二郎像我。”

窦氏失笑:“行,是二郎像你。”

熟睡中的李二郎:“阿嚏……嗯……呼呼呼……”

李三郎在他身旁蜷缩成一团,熟睡中还本能地伸出手脚,拒绝哥哥把他当纳凉的抱枕。

……

“三郎是个懂事的孩子。”独孤老夫人随后得知了李玄霸将所有责任揽下的经过,慢悠悠道,“家和万事兴。大郎将来要继承唐国公的爵位,是府中的顶梁柱,他应该忍让些。”

张氏是独孤老夫人带来的陪嫁丫鬟之一。她没有嫁人,自梳头发成了婆子,是独孤老夫人最信任的心腹。

张婆一边替独孤老夫人揉着躺久了变得僵硬的腿,一边叹息道:“只是三公子才六岁,如此早熟,实在是令人心疼了些。”

独孤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道:“大郎才刚订婚,也还是个孩子,性格稚嫩了些。待他成婚有了自己的子嗣,就懂得如何体恤幼弟了。”

张婆道:“当然,大公子最是仁善不过,只是做事莽撞了些,没想太多,才让外人冲撞了三公子。”

独孤老夫人道:“没错。那些人也真是,大郎让他们一同来看望幼弟只是客气,他们怎么还真的来了?他们家里人没教过探病的礼仪吗?特别是那个柴绍,我看着就不是个好的!”

独孤老夫人对窦氏选的这个孙女婿十分不喜。独孤老夫人是已故去的皇帝之母文献皇后独孤伽罗的姐姐。她本是想把孙女嫁给妹妹的孙儿,如今皇帝的次子杨暕,亲上加亲。

杨暕虽现在还未封王,但他和太子同为皇后之子,封王是迟早的事。杨暕发妻早逝,后院无主。三娘凭借自己的身份,杨暕继妻之位稳稳妥妥,将来就是王妃!

再者太子看上去身体不太好。若太子早逝,杨暕成为太子,三娘就会成为太子妃、皇后!

如此青云路,窦氏偏偏不走,还说动了儿子。

一个郡公算什么?哪有王妃好?

独孤老夫人想着儿子居然会为了窦氏反对自己的决定,心里就很是难受。

张婆知道独孤老夫人讨厌柴绍,便也随口骂了柴绍几句不是,将今日之事都推到柴绍身上,言语间仿佛是柴绍怂恿李建成如此做。

骂了几句后,独孤老夫人心里的气终于顺了。

对李世民和李建成两个孩子,独孤老夫人自然心里是喜欢的。

想着李玄霸这身体,将来很难靠着自己出息,独孤老夫人心疼无比。

在张婆不动声色的敲边鼓下,独孤老夫人做出了和窦氏同样的决定。

“三郎不是想拿个铺子玩玩吗?他喜欢看书,就先给他一个书铺。”独孤老夫人决定道,“大郎将来是个有本事的人,看不上我那点嫁妆。多给三郎一些体己,大郎能理解。”

张婆道:“大公子志向高远,才不会计较这些。”

独孤老夫人笑道:“那自然是。”

张婆见目的达成,心里十分欢喜。

她脑海里闪过三公子笑着对她说,“谢谢张婆绣的衣服”的模样。

张婆身为独孤老夫人的心腹,府中所有小郎小娘都对她很客气恭敬。

但唯独李三郎这句话,进入了她的心底。

独孤老夫人送给孙儿孙女的绣活都是出自她之手,其余人都是谢独孤老夫人,唯独三郎额外感谢了她。

此后她再给三郎送绣活时,就好像不仅仅是老夫人送给孙儿礼物,她仿佛也有了一个孙儿。

即使知道只是错觉,孤单的张婆仍旧对李三郎更加上心。

若不是有张婆帮衬着,李三郎也没有那么容易次次都能假托生病,留窦氏在他身边休息。

……

李玄霸一觉睡醒,自己名下多了两间铺子,一卖胭脂水粉,一卖书本。

李世民老气横秋道:“这就是阿玄说的,在兄长那里吃了亏,母亲和祖母会私下补偿?挺好,阿玄,你再去招惹兄长一次,我就可以靠你养了。”

“滚!”李玄霸踹李世民。

之前你还说要自己建功立业养我,志气呢!怎么变成我养你了!

第5章 一唱一和降掌柜

唐国公府的公子都是在五周岁开始启蒙,学习识字断句和算术。

启蒙后,他们就能每个月领零花钱了。

李玄霸算了算他和二哥每个月能攒下来的零花钱,当时就想做点小本生意。

自己不能建功立业,如果能趁着隋朝还没乱起来攒点家产,跟着李建成讨生活的时候,就算李建成不待见自己,自己也能用钱买命。

原本李玄霸以为小本生意有唐国公府这个靠山,沿路支个摊子就能做。

一番调研后,他才发现自己身为专门逮着李世民薅毛的历史营销号小编,对隋唐的了解还不够。

啊?历史营销号本来就是史盲骗史盲?那没事了,自己的业务能力没问题。

隋唐的商业制度是怎样运作的?

隋文帝新建大兴城,推行坊市制度,控制人口流动,抑制商业活动。

“坊”是居民区,“市”是交易区。隋文帝取消所有沿街商铺,坊内和连接坊的道路两侧不允许有任何商业活动,所有市场交易必须在大兴城的东西二市进行。

“坊市”门禁管理非常严格。比如市的交易时间,“凡市以日午,击鼓三百声而众以会;日入前七刻,击钲三百声而众以散”,只开放一个下午。

这一套规矩下放到全国所有大小城池,且“诸非州县之所,不得置市”。

隋唐之初,这个规矩十分严苛。如果按照他之前的想法,私自拖个小推车出去贩卖东西,轻则杖六十,重则贩卖者和购买者都以盗窃罪论处。

那么可以做生意的市有多大呢?

隋唐的坊市数量是以城市行政等级划分,不看人口数量。都城大兴城和东都洛阳城的坊市数量都是在一百至一百一十之间,而市只有两个。

所以市中的店铺已经不能叫寸土寸金,只能叫有市无价,早在隋文帝开国之初就被勋贵瓜分干净了。

如果李玄霸想要在坊里偷偷做生意,得等到贞观,他哥见这样严格控制商业活动实在是不方便,稍稍放宽了对坊内商业的控制,才能在有背景保护的前提下,支个摊子卖东西。

如果他想随意在路边找个屋子当商铺彻夜卖东西,就只能等安史之乱后,坊市制度彻底崩塌了。

李玄霸问了娘亲一声,能不能在唐国公府的自家店铺中寄卖东西,得到否认的回答后,他就放弃了做生意的打算。

平民穿越到初唐盛唐,支个摊子做小本生意创业发家是不可能的,就连他这个唐国公府三公子都做不到,唉。

没想到,只是替大兄背个过错,居然能拿到两间铺子?

虽然李玄霸骂自家哥没志气,但那时他的想法也是,真香!

如果不是之后还要跟着李建成讨生活,不能把李建成得罪狠了,他都想去主动碰瓷了。

大兴城和后来的长安城一样,皇帝行宫和达官贵人的官邸都在东市“都会市”附近。东市多做珠宝、古董、高档布料之类的奢侈品买卖,街道也比西市宽敞。

西市“利人市”是普通人的集市。除了囊括所有日常用品,当贞观丝绸之路重新开启后,胡人都聚集在西市。到了盛唐,西市的繁华会超过东市。

现在西市虽然还没有胡商加成,因商贾如果没有背靠勋贵没有资格去东市,所以已经形成了“东市贵、西市富”的雏形。

无论东市还是西市的店铺,都早就被勋贵瓜分完毕。隋朝才过了一代皇帝,勋贵远没到洗牌到需要卖铺子的程度。

窦氏和独孤老夫人能拿出铺子给六岁孩童“玩耍”,可见她们二人嫁妆之丰厚,窦氏和独孤氏在隋朝权势之高。

李玄霸在外人面前是个沉默寡言的形象,但他在李世民这里是个“话痨”,心里从出门起就叭叭叭个不停。

李世民趴在马车车窗上,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边频频点头,告诉李玄霸他在听。

李玄霸把隋朝的坊市制度一一讲解给他哥听后,又说起了他从祖母和娘亲的嫁妆看出的“内情”。

祖母嫁妆中的店铺多在东市。不过那其实不算祖母的嫁妆,而是文献皇后给祖母的赏赐。

母亲嫁妆中的店铺多在西市。从这件事可以看出,隋文帝杀光宇文氏直系男丁后虽然没对北周的公主动手,但也有稍稍压制襄阳长公主一家。

李世民转头:“是这样吗?但祖母给你的铺子在西市,母亲给你的铺子在东市啊。”

李玄霸:【所以虽然祖母和母亲都疼爱我们,疼爱程度还是不同的。】

李世民继续看向马车车窗外,下巴搁在交叠手臂上的小脑袋晃了晃:“阿玄,你说东市做贵人的买卖,西市做平民的买卖。那书本字画之类的店铺,是不是东市更多?”

李玄霸:【是。国子学也在东市附近,求仕学子皆寄居东市周围坊中。】

国子学即国子监。隋炀帝大业三年改名国子监,唐高祖武德元年改回国子学,唐太宗贞观元年又改成国子监。

李世民撇嘴:“那西市的书铺中的书能卖出去吗?”

李玄霸:【西市靠近佛寺。祖母给的店铺主要以卖雕版印刷的佛经为主,收益还是不错的。祖母虽不如母亲宠爱我们,但我们也是她的心尖尖。】

李世民坐回李玄霸身边,凑在李玄霸耳边小声道:“祖母的心尖尖一定分成了很多瓣,大兄是最大的那一瓣。”

李玄霸忍笑。二哥的吐槽真是犀利,放后世网络上,也一定能成为冲浪好手。

窦氏给李玄霸的铺子是她生意最红火的店铺之一,是她还未谈婚论嫁,在家练习管家时最先拥有的铺子。管理铺子的都是从娘家跟来的老人。

这间铺子的隔壁,就是窦氏给即将出嫁的女儿李三娘的嫁妆。

此次出游,窦氏要伺候独孤老夫人腾不出手,所以是李三娘带着两个弟弟来。

这李三娘,就是后世李世民吐槽“比我脾气还暴躁”平阳昭公主。

后世因李世民赐死平阳昭公主次子,有许多阴谋论写李世民苛待平阳昭公主。

李玄霸就在这件事上大书特书,引来无数流量,完成了上司的绩效指标考核。

为了编出合格的谣言,李玄霸首先要查到真实的资料,才能九真一假,令人信服。所以他知道事实不是如此。

首先,平阳昭公主在武德元年就被解除了所有兵权,一直住在长安。

“娘子关”之名在平阳昭公主出生几百年前就有这个名字,是后人牵强附会。

平阳昭公主自唐朝建立后就被夺走兵权,一直住在长安,没有镇守过娘子关,自然也不可能和当时主要带兵的秦王李世民有冲突。

再者,李世民其实有厚待平阳昭公主。只是封建时代对女性的厚待,不符合现代人的思想而已。

在柴令武与巴陵公主卷入谋反前,柴绍长子袭爵谯国公,次子因娶了公主册封襄阳郡公,是当时难得的一门双公顶级勋贵家族。

后来柴绍长子柴哲威虽被坐罪迁岭南,但很快就起复为交州都督,在李世民去世后的第二年死在任职上。

都督是地方最高军事长官。贞观年间撤内地都督,剩下的每一个都督都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可见李世民对他的信任。

李世民还厚待平阳昭公主的老下属,比如柴家家僮马三宝。

李渊起兵反隋,柴绍与平阳昭公主分开行动,柴绍独自跑到太原,平阳昭公主招兵起义,马三宝随侍平阳昭公主左右,是平阳昭公主的心腹。

贞观元年,家奴出身的马三宝被李世民晋为国公。贞观三年去世时,谥号为“忠”。

还有平阳昭公主的丈夫柴绍,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十四名,在程咬金、侯君集、李勣之前。

柴绍有击破吐谷浑、突厥和平叛的战功,但比起凌烟阁其他将领来说,显然有些失色。他名列凌烟阁位次这么高,后世公认“关系户”。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嘉赏平阳昭公主本人,也不公开提平阳昭公主的战功,这就是封建时代的局限性。

封建时代封赏女子基本都只封赏其男性家眷。李世民超规格厚待平阳昭公主的丈夫、儿子、心腹,就是厚待平阳昭公主了。

其实唐朝女性地位虽然较宋以后高,但也没高到哪里去。唐初女子出门时,必须佩戴遮盖全身的羃离。到唐高宗李治时,因为民间女子流行起只遮掩住颈部的帷帽,还专门下诏训斥过。

所以平阳昭公主抛头露面招兵买马当女将军一事,在当时很是离经叛道。

从唐初开始,从李渊到主流士人,都致力于抹消平阳昭公主身为女将军的事迹。

李渊曾刚建立唐朝,就让温大雅给他写了《大唐创业起居注》歌功颂德。在此书中,平阳昭公主所有事迹全部被抹去,变成了李渊高瞻远瞩,智勇双全,连平阳昭公主参与攻破长安的战功都分润给了儿子和心腹。

李渊自己发布的《褒授岐平定等诏》中,也只字未提平阳昭公主。

李渊能给平阳昭公主谥号,并以鼓吹之礼下葬,已经是额外奖赏。

《旧唐书》问世之前,平阳昭公主的光芒十分黯淡。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尉迟乙僧绘制了一副平阳昭公主据鞍佩櫜鞬的将军画像。

此画是在贞观年间,尉迟乙僧给李世民当宿卫官时绘制。他能获得绘制公主画像的许可,还找到对当年公主戎马生涯有记忆的人取材,背后故事不用多说了。

李世民也理应怀念这位女将军,厚待她的丈夫和后人。

因为根据历史上的蛛丝马迹,平阳昭公主的兵都交予了李世民,后来全成了李世民的死忠。

这些人一到李世民麾下就忠心耿耿,总不能是因为李世民自带魅惑能力,引人纳头就拜。

或许应当是应了后世人那句评价,平阳昭公主“盖难弟矣”。

李玄霸认为,平阳昭公主就算被夺了兵权,曾经麾下将领也会给她几分薄面。她居住在长安时,李渊和李建成应当都会捧着这个没有威胁,但有声望的将军公主。

所以他早早地扑上去抱大腿,以求唐朝建立,二哥李世民在外打仗护不住他时,自己如果不讨李渊和李建成的喜欢,能有个人保护自己。

逼急了他就不要脸地往姐姐家一住,说不定还能救姐姐一命。

姐姐的死因虽然史书上没有记载,但其次子柴令武年龄应该与其妻巴陵公主相仿,其出生时间正好与姐姐辞世的时间接近。所以姐姐死因很可能是难产,或者高龄产子后留下的并发症。

有他不要脸地住在公主府打扰姐姐和姐夫小两口亲近,说不准柴令武就不会出生,姐姐就不会死了。

双赢!

虽然李玄霸的刻意亲近在李建成那里起了反效果,但在三姐这里效果拔群。

女子待字闺中,李渊没给女儿取小名,平阳昭公主现在在家里和外面只称“李三娘”“三娘子”。

李三娘比李玄霸和李世民早出门。待李玄霸和李世民下马车的时候,李三娘已经戴着遮掩全身的冪离,在店铺门口等着了。

“二郎,三郎!”性格风风火火的李三娘还未等马车停稳,就伸手拉开了马车门,把两个弟弟抱下来。

李玄霸乖巧被抱。

李世民使劲挣扎:“我自己走,不要抱。”

李玄霸很乖巧,李三娘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就把弟弟放了下来。

李世民不乖巧,李三娘就满脸坏笑地把弟弟死命死禁锢在怀里,任由李世民怎么折腾都不放。

李世民对李玄霸伸手:“阿玄,救我!”

李玄霸不仅后退一步,还在内心嘲讽:【给阿姊当玩具是弟弟的宿命,认命吧。】

李世民怒道:“那你怎么不给阿姊当玩具!”

李三娘笑出了银铃声:“三郎说你是我的玩具?三郎哟,别说悄悄话,阿姊也想听三郎说话。”

李玄霸点头:“好。”

李世民更生气了:“我让你开口说话你不说,阿姊让你开口说话你就答应?!”

李玄霸点头:“对。”

李世民气得张牙舞爪要往弟弟身上扑,可惜被李三娘牢牢控制住,只能在半空中徒劳无用地挥舞着小短手。

“咳,三娘子,先进店里?”旁边一个戴着胡帽的少年郎看着往来人群向这里频频侧目,小声提醒。

李玄霸仰头,李世民侧头。

然后,兄弟二人齐齐脸色一垮,露出了标准的一加一复制粘贴死鱼眼表情▼_▼。

戴着胡帽的少年郎自然是李三娘的未婚夫柴绍。

隋朝上层受胡人风俗影响,男女之间相处虽不像盛唐时可以随意杂处,已经订婚的未婚夫妻“偶遇”之后同行一段时间,也是世间允许的。

显然,自家三姐早早出门,就是和柴绍约好了“偶遇”。

在带他们两个弟弟接收商铺前,这两人大概已经在东市附近的官家园林游玩过了,说不定还去了城郊踏青。

李玄霸死鱼眼后,恭敬拱手行礼。

李世民则非常不礼貌地瞪了柴绍一眼,然后双手主动死死抱住李三娘的脖子,一副“阿姊是我的,你滚”的态度。

李三娘笑着拍了拍二弟的小屁股,道:“你若不喜欢见到他,我就让他走。”

柴绍:“???”不要啊!他好不容易才为前几日的事哄好了三娘!

李世民哼了几声,瓮声瓮气道:“看在他最先冲出去给阿玄找医师的份上,我允许他此次与我们同行。哼,阿姊要嫁给你,以后你和阿姊相处的时间多的是,为何非要霸占我和阿玄与阿姊不多的相处时间?你真讨厌,一点眼色都没有。阿玄所说的没有同理心大概就是指你这样的人。你难道没有即将出嫁的姊妹吗!”

收紧手臂,瞪!

李三娘藏在冪离下的俊俏小脸笑颜如花。

柴绍听了六岁小舅子的埋汰,不仅没生气,还生出了些许好感。

李世民前一句话表现出他对待事情很有条理,不会迁怒。后一句话则显示出他对李三娘浓厚的姐弟之情。

柴绍是真的心悦李三娘,所以见到李三娘的娘家小兄弟与其感情深厚,心里自然为李三娘高兴。

李玄霸叹了一口气,打圆场道:“哥,我和你年幼,阿姊又是未出阁女子。若遇到不长眼的人,需要有个人站在前面挡着。柴兄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娘事先定好的。”

李世民立刻把嘴嘟得能挂个酒壶:“哼,娘娘不信任我,讨厌!”

这时候喊“娘”,和后世叫“妈”一样,有多种变种叫法。如后世的“妈妈、老妈”的撒娇叫法,“娘娘、娘亲”也是撒娇叫法。“娘娘”在从宋朝后,才成为后宫嫔妃与女性神祇的尊称。

李世民黏糊糊地撒娇抱怨,还把脑袋埋在李三娘肩膀上碾来碾去。

别说李三娘冪离下的笑颜变得越发慈祥,柴绍都看着有些眼热。

他本来希望和李三娘多过几年双人生活再求孩子,虽然生孩子这事不以他的希望转移。

现在看到李二郎这模样,他觉得如果早早有个李二郎这样的儿子,似乎也不错。

反正不能像李三郎。

柴绍隐晦地打量李家三郎。

李玄霸明明与李世民是双生子,整个人却比李世民小了一圈,因小脸瘦削,居然与李世民看着都不像双生子了。

他的儿子如果像李玄霸身体这么弱,那多愁人啊。

对了,我儿子该取什么名字?将来要娶哪家的女儿为儿媳?孙儿孙女又该取怎样的名字?若是生了女儿,希望女儿长得像三娘!

柴绍思维开始发散,脸上浮现畅想的微笑。

李玄霸注意到柴绍在偷偷打量他。他刚反过来打量柴绍,就看见柴绍脸上浮现出典型的陷入幻想的奇怪笑容。

略猥琐。

李玄霸:“……”对准姐夫的好感度狠狠地下降了。

笑闹了一会儿,李三娘终于把李世民放下来,带着两个弟弟去接收母亲赠予的商铺。

李玄霸刚进店铺,就让人拿来账本。

然后他摸出一本空白的表格账本,李世民从乳母手中接过算盘。

李世民翻书、计算、报数,李玄霸捏着羊毫小笔飞速将数字填进表格。

柴绍和店铺的掌柜都瞠目结舌。

李三娘让掌柜把门帘拉下来,摘掉冪离,颇为自豪地看着两个弟弟忙碌。

“三娘子,他们……”柴绍凑到李三娘身边,小声询问。

李三娘未等柴绍话说完,就道:“我家二郎三郎最是聪慧,难道你以为李家双生子神童的名声是假的吗?”

“你从这家进的香料,吃了一成回扣。”只算完一项买卖,李玄霸就放下笔,平静地对掌柜道。

李世民也同时抬头看向掌柜,满脸嘲讽:“娘所说的忠仆,看来很看轻我和阿玄。知道我二人今日要来查账,居然都不把账本改一改吗?”

李三娘从袖口拿出那个掌柜的身契扬了扬:“他们的身契都在这里,随二郎和三郎处置。”

此时蓄奴合法,店铺里的人自然都是卖身的奴仆。

掌柜“扑通”一声跪下,连告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不断磕头。

李玄霸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知道掌管店铺的人都会吃回扣。只吃一成,你算老实了。”

李世民抱着手臂冷哼:“只一成还算老实?那我是不是还该感谢他?”

李玄霸道:“娘说不定知道这件事,当是给他的辛苦费。潜规则懂吗?要让人给你卖力干活,总要给些甜头。”

李世民继续冷哼:“你平时不爱说话,今日话怎么这么多?罢了罢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扭送他去见官了。”

掌柜一惊一喜,眼泪都冒了出来,连连叩谢两位公子的大恩大德。

李三娘全程围观,只偶尔将手中的卖身契扬得哗啦啦响,没插手两个六岁弟弟一唱一和。

柴绍的眼神都变了。这两个小舅子,有些太过早熟了吧?

或许他不仅要交好未来的唐国公李建成,也得想个办法和这两个孩子拉近关系。

李家二郎和三郎就算不能继承爵位,将来也绝非池中物!

第6章 拉拢阿姊真好哄

吓唬了掌柜,还让掌柜说谢谢后,李玄霸和李世民才继续询问这间铺子的具体情况。

李玄霸在心里发言,李世民当外置发声器。

虽然李世民掩饰得很好,但和这两个弟弟很熟悉的李三娘,见李世民时不时瞥向李玄霸的幽怨眼神,就知道三郎又偷懒了。

二郎和三郎的秘密,只有她和娘最清楚。其余人只知道这对双生子有心灵感应,至于感应到何种程度,他们是不知道的。

顶多也就模模糊糊能感受到对方的感情吧?

虽然二郎和三郎在家中没怎么掩饰,但这种事,如果他们自己不说清楚,旁的人就算一直听二郎嚷嚷“弟弟开口说话”,也猜不出来具体情况,只以为三郎不爱开口罢了。

窦氏让李三娘不要在外面多说二郎和三郎的事。

窦氏与李渊不同。

李渊因和杨广是表兄弟,很信任杨广。

即使李渊的四叔李璋曾在隋文帝杨坚试图篡位时起兵被杀,杨坚看在独孤皇后的份上,都没祸及李渊这一家子,且非常喜爱李渊。

李渊没有参与隋文帝暮年诸子夺嫡的斗争。在隋文帝未驾崩时,与隋文帝诸子关系都很融洽。所以他自以为和表弟杨广感情不错。

窦氏则因为杨坚杀了他舅舅家所有直系男丁,连禅位的北周静帝都惨遭杀害,对杨家一直很警惕。

杨广当太子前后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作风差异,更让窦氏坚信杨广与杨坚相比,更不是个好相与的。

窦氏曾经劝说李渊,“上好鹰爱马,公之所知,此堪进御,不可久留,人或言者,必为身累,愿熟思之”。

李渊不听。

直到窦氏死了,李渊被杨广打压,才想起窦氏的话,将原先舍不得的鹰犬献给杨广,很快就被拜为将军。这时李渊才思念起窦氏,哭着对儿子们说“我早从汝母之言,居此官久矣”。

如今李渊还深信自己很得表弟杨广的宠信,对窦氏隐晦的劝说嗤之以鼻。窦氏只能悄悄自作打算。

李三娘很像未出阁的窦氏,虽然才十四岁,心中已经颇有丘壑。

柴氏也是高门贵族,柴绍与当今太子杨昭很是亲密。

太子杨昭雅性谨重,颇受隋文帝和独孤皇后深爱之,自杨昭出生起,就将其养在膝下。

可以说,如今皇帝杨广能成为太子,和隋文帝、独孤皇后喜爱杨昭也有一定关系。

杨广继位后,传出弑父的逸闻。

杨昭与祖父杨坚感情深厚,且窦氏坚信杨广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杨昭在朝堂民间名声都极好,连一直装成明君的杨坚晚年都变得多疑猜忌,杨广将来和太子杨昭必定会有龃龉。柴氏肯定会牵累其中。

所以窦氏在李三娘十二岁与柴绍订婚后,就不断提点李三娘。

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对双生子祥瑞虽然在外人看来不算什么,也就是多子多福而已。双生子之间有心灵感应,也是自古的记载,算不上多奇特。

但谁知道杨广会不会脑袋一拍,就忌惮了。

就算一对有奇妙心灵感应的双生子不足以让杨广忌惮唐国公府,那加上太子呢?

柴绍与太子杨昭情同手足,李三娘是柴绍之妻,李三娘有一双祥瑞双生子弟弟,这对双生子弟弟还是唐国公府的公子。

杨广会不会怀疑,唐国公府用祥瑞双生子给太子造势?

窦氏这些怀疑,若李渊听后肯定会嗤之以鼻,但李三娘深信母亲的判断,所以从未对外人提及过两位弟弟真正的奇异之处。

李世民和李玄霸也从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能力。只是窦氏和李三娘与他们相处久了,自己觉察出来。

不过李三娘总认为,不是她们觉察出来,是两个弟弟故意透露给她们。

李三娘常和母亲窦氏说,这两个弟弟鬼精鬼精的,真不知道他们小小年纪,为何会如此多的心眼。

李玄霸再次偷懒,让二哥当了外置发声器官,安排掌柜稍微更改了一些店铺中的运营策略。

刚接手店铺,李玄霸没有做太多改变。

做生意和治国一样,不怕循规蹈矩,最怕激进。

殊不知许多大企业原本活得好好的,换个二代上来大刀阔斧的改革,几百亿的产值瞬间破产。

资本界有个笑话,“不怕二代败家,就怕二代创业”。

李玄霸教掌柜用表格记账方式,增加了数字符号和大写数字,然后将潜规则的回扣换成明面上的提成。

虽然这样避免不了回扣,但掌柜有了提成拿,就会对销售更上心。

吓唬了掌柜一下,掌柜短时间内不敢吃回扣。这段时间,就是李玄霸和李世民将掌柜收为自己人的缓冲时间。

待掌柜成为自己人后,李玄霸才会稍稍插手商品贩卖。

除了推广表格记账之外,李玄霸只在运营中增加了一项“顾客满意评分”。

东市做的大多都是官宦权贵的生意,几乎每一笔买卖都能追溯到某一个具体的权贵家中。李玄霸让掌柜在做成一笔生意之后,就赠送些小礼物,请顾客为此次服务满意度评分,顺带收集顾客的喜好。若评分太低,会扣除部分掌柜的提成。

这些将为李玄霸推行会员制做准备。

既然是做权贵的奢侈品生意,怎么能没有限量准入的会员制?

掌柜已经发现了表格记账的恐怖。

虽然表格记账揪出了他的贪婪,但掌柜底下还有伙计,他还要防着伙计的贪婪。在自己暂时不敢伸手的时候,他乐意改个记账方式,让手底下的伙计也不敢伸手。

至于服务满意度统计,掌柜没放在心上。

这里是大兴城的东市,掉下个竹竿都能砸到几个王公贵族。谁敢对顾客态度不好?

询问顾客喜好也是掌柜一直会做的事。

若不这么做,他怎么知道接下来进什么货?

虽然能凭借销量来判断顾客的喜好,但这会让货品调整慢人一步。赚钱做生意,一步慢就是步步慢。

毕竟是连皇帝的行为都能预判的奇女子,窦氏做生意时当然也不会忘了做预测。她经营这个店铺的时候,已经给掌柜打下了良好的习惯。

无论是掌柜还是柴绍,都没有听出李世民口中对店铺经营细微调整背后的野心。

李三娘听出来了。

她眼眸微微一动,但按下了询问的心思。

虽然二弟和三弟与她亲近,但将来她会出嫁,还是别多打听。

李玄霸注意到李三娘的神色。

他放下水杯,对李三娘伸出手,一副累了的模样。

李三娘把李玄霸抱到怀里拍了拍:“想睡一会儿吗?”

李玄霸压低声音道:“等逛了西市,我和哥有事要和阿姊商量,阿姊记得把柴兄支走一阵子。”

李三娘也压低声音道:“为何不直接让他离开?”

李玄霸道:“有他在,别人才不知道我们姊弟商议了正事。”

李三娘哭笑不得。这个弟弟是不是过于谨慎小心了?只是两间铺子,至于吗?

不过弟弟都这么说了,李三娘点头照做。

三弟难得的请求,身为阿姊,不能说做不到!

李世民说得口干舌燥,回头看见李玄霸正窝在三姐怀里打瞌睡,气得冲过来揪李玄霸的头上的小揪揪。

李三娘没有护着李玄霸,任由两个弟弟在她怀里闹腾。

虽然她只比两个弟弟大八岁,但现在对待两个弟弟的态度,和母亲没区别。

柴绍又看得脸红了,开始畅想他和李三娘子女环绕的场景。

李玄霸好不容易把捣乱的哥哥给推开,就看到柴绍那绯红的脸。

他再次露出倒三角眼,对准姐夫的好感度再次狠狠地下降。

若不是知道历史中柴绍和姐姐的感情极好,即使两人聚少离多,柴绍也除了与姐姐有二子之外再无所出。李玄霸肯定不会阻拦二哥去折腾柴绍。

姐姐才十四岁啊,你个十七岁的“大龄少年”别露出这样荡漾的神情,到了现代社会你就是犯罪知道吗!

李玄霸也知道自己心中的膈应在这个时代毫无道理,所以就自己腹诽了一下。

他非常感谢隋文帝驾崩及时。

姐姐十二岁就与柴绍定亲,预定十三岁嫁人。

隋文帝去年薨了,母亲和祖母商议后,虽自家只是皇帝的表亲,但仍旧将婚期推迟一年。

隋文帝去年七月丁未日去世,但今年七月后没有适合两个孩子的良辰吉日,便把婚期定在明年二月。

最初与李三娘亲近,李玄霸是抱有功利的心态。

但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李三娘这性格,与其相处久了谁能不动真心?

李玄霸表面上装得很淡然,实际上对三姐早早出嫁很是不愿意。他只能安慰自己,十五岁出嫁总比十三岁出嫁好。

感谢隋文帝!

李玄霸正走神,李世民一个猛扑,不小心把弟弟从李三娘怀里推了下来。

在李玄霸被推下来的时候,李世民吓了一跳,赶紧把李玄霸一拉。

李玄霸倒下时换了个方向,把李世民垫在了地上。

“哎哟。”李世民护着弟弟哀嚎。

李玄霸从李世民身上爬下来,骂道:“活该。”

“嘿嘿。”李世民揉了揉屁股装傻,笑着混过去。

李三娘和柴绍都忍俊不禁。连管家都有些抑制不住嘴角上扬。

刚刚两位公子还早熟得吓人,现在恢复了孩童的模样,管家心中对“神童”产生的不适和恐惧都消散了。

东市的店铺很好收服,西市就麻烦了些。

打狗也要看主人。“孝”字当头,就是长辈身边的奴仆,晚辈都得给几分薄面。

李玄霸在心里阴阳怪气:【不然他们就会告状,‘他这是在打我的屁股吗!这是在打您的脸!’】

这时还没有“您”这个字,但李世民也听出了李玄霸的阴阳怪气。

他凑到李玄霸耳边道:“奴仆的屁股是主家的脸,这骂谁啊?”

李玄霸还没回答,李世民就捧腹大笑,东倒西歪。

柴绍见李家二郎好端端地突然笑起来,满头雾水。

李三娘则心里发痒。

不知道三郎又和二郎说了什么笑话,把二郎乐成这样。唉,要是柴绍不在身边就好了。

自己的武力足以保护幼弟,但偏偏不能在外人面前舞刀弄枪,与人争执,真烦。

西市的掌柜仗着自己辈分高,比东市的掌柜更棘手几分。

李玄霸和李世民遵循“不能打祖母的脸”的前提,改变了策略。

他们照旧算账,照旧指出掌柜吃了回扣。

啧啧啧,足足四成回扣。原来印刷佛经贩卖利润这么高?

这次李玄霸和李世民你唱我和换了个剧本。

李世民只一眨眼,眼睛里就泛出气愤的泪水,说要向祖母告状,把偷祖母钱的掌柜送官府。

李玄霸哭不出来,只能装得一副唯唯诺诺犹犹豫豫的模样,说担心祖母脸面上不好看,反正祖母已经把掌柜的卖身契给了他们,就他们自己偷偷解决。

李世民哭闹,我不听我不听,我一定要向祖母告状。

李玄霸继续手足无措,也嘴一瘪,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李世民见弟弟那别扭的表情,好不容易从心底挤出一个字嘲笑弟弟:【哈!】

李玄霸在心底咬牙切齿:【你‘哈’什么!】

李世民在心底努力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哈!】【装!】【哭!】【不!】【像!】

终于努力把这几个字蹦完,李世民往弟弟身上一倒,有气无力道:“累,头晕。”

李玄霸接住磅重的哥哥:【你精神力没我强,就不要用心声对我说话。】

李世民靠着弟弟偷偷打了个哈欠,装作哭累的模样继续抽泣。

李三娘适时加入这场闹剧,先命带来的家丁把掌柜控制住,并派人去如实禀报祖母,告诉祖母自己先带着哭闹不止的二郎和三郎去玩一会儿,把两个弟弟逗开心了再回来亲自禀报。

这时充当背景板的柴绍终于起了作用。

他见掌柜污言秽语不断,按着掌柜的后脑勺,将掌柜的脸砸在了地上,砸得掌柜门牙断了半截,满口鲜血哀嚎不已。

“把他嘴堵住,别污了贵人的耳。”柴绍对自己的家丁命令道。

李世民赶紧伸手死死捂住李玄霸的眼睛。他自己倒是毫不害怕,还颇为好奇地打量这位出手果断的姐夫。

李玄霸无语。

自己也不害怕好吗?和二哥说了很多次,他、不、怕!

但二哥每次见到有人斗殴或者有下人被责罚,都会不记得他的话,非要捂住他的眼睛,搞得祖母和母亲都以为他胆小。

李三娘眼睛一亮。三郎要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李三娘假装皱起眉头,对柴绍道:“柴郎,我带二郎和三郎在一旁饮子铺坐坐,你处理完这里的事后,给二郎和三郎买点糕点再来寻我。”

柴绍立刻满脸堆笑答应。

李世民刚对柴绍生出的好感,瞬间狠狠下降。

啧,笑得好谄媚,好难看。

刚把二哥的挡住自己眼睛的手扯下来的李玄霸也分外无语。

自家母亲给阿姊挑的夫婿,长相肯定是不差的。但柴绍柴大郎君,你是不是该做一做表情管理训练?白瞎了你那张俊脸。

看看我哥,就是嚎啕大哭都哭得那么好看,放后世一定能当个巨红童星。

李三娘倒是不嫌弃柴绍突然崩掉的颜值,又叮嘱了柴绍几句后,带着李玄霸和李世民离开书店,去了不远处的饮子铺。

此时的茶还是加了许多奇怪佐料的茶汤,虽已经有茶摊,但茶汤还是多在食肆贩卖。直到开元年间,才有单独的茶肆茶馆雏形出现。

如今的“饮料店”叫饮子铺,是用各种花草、果脯熬制的类似于后世花草茶、凉茶之类的饮品。

饮子铺一般都和药铺是一个东家,主卖的“特色饮子”都会有医师冠名认证,不说包治百病,至少也会有一二保健养生的疗效。

李三娘在二楼选了个僻静的带屏风和盆栽格挡的角落。她又以喜欢清净的借口,买下了附近几桌的空位,与其他客人隔出一圈空间,并给带来的家丁买了饮子,让家丁在空圈外又围了一圈坐着休息。

“好了,三郎,有什么要和阿姊说的?”李三娘问道。

李世民从怀里摸出一卷纸递给李三娘,抱怨道:“稍稍重一点的东西,阿玄就爱往我怀里塞。”

李玄霸捧着只放了梅干和甘草的饮子不说话。

大热天的,他才不想在怀里塞太多东西,会掉出来。

李三娘把李世民塞过来的纸展开,只看了几行就惊讶道:“你要和我一同做生意?”

李玄霸点头,正准备让二哥继续给自己当传声筒,李世民双臂在胸前交叉表示拒绝:“你自己和阿姊说,哥哥累了。”

说完,他就捧着饮子埋头牛饮,无论李玄霸怎么在心里戳他,他都不理睬。

李玄霸见外置发声器官罢工,只能劳累自己开口。

“以后我会弄出一些新鲜玩意儿出来贩卖。孩童过于聪慧会被认为是妖异。当朝皇帝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我和二哥过于突出,恐怕会引起他的不满……”

李玄霸话未说完,李世民抬起头道:“你何必对阿姊遮掩?不如直说我俩头上有个袭爵的兄长,我俩过于出色,可能会引发兄长妒忌。哼,我多在祖母怀里腻一会儿,兄长的眼神就和下刀子似的,小气。”

李玄霸没好气道:“你不是不累吗?帮我说。”

李世民立刻低头继续捧着瓷杯装作喝水:“现在累了。”

李三娘忍着笑道:“好了,我知道了,确实有这个问题。你们上头有袭爵的兄长,在兄长有实职前,还是低调些好。”

虽然现在他们的父亲李渊身体还硬朗,离李建成袭爵还早。但等李建成成婚后,父亲肯定会为李建成谋求实职。

一般而言,这实职都是入宫廷或东宫为侍卫官,如柴绍目前的“左千牛备身”。

柴绍因与太子杨昭关系莫逆,刚与李三娘订婚就成了左千牛备身,专职保护太子。

千牛备身是隶属于千牛卫的禁卫武官,能执“千牛刀”入禁中,常备皇帝和太子身边。换作后世熟悉的称呼,叫“御前带刀侍卫”。

隋唐禁军分南北衙门。南衙统领天下府兵,北衙是皇帝私人募兵。

在府兵制崩坏前,千牛卫就是禁军的核心,也是勋贵青年武将培养基地。

这时男子也是普遍及冠后才担任实职,李建成就在等冠礼后李渊帮他寻个实职。

如柴绍这样还未成婚,就已经是左千牛备身,在禁中持刀保卫太子安全,可谓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

窦氏深知自家女儿内心的骄傲,若所嫁之人空有家世,自己没什么本事,女儿是很难与其有感情的,选女婿时费了很多心思。

李建成还未及冠,身上没有实职,才会盯着后院兄弟。待李建成有了实职后,他就会着眼朝堂,看不上后院那一亩三分地,也就不会再和小他十岁的两个弟弟置气了。

“再者,我见其他世族大家,偏房行商供主房入仕用钱,却常常不得尊重,所赚取钱财被主房任意支取,影响买卖。若我和哥哥的铺子有阿姊一份投入,想来将来唐国公府是不好意思去任意支取外嫁女儿铺子里的钱的。”

李玄霸委婉道:“不是我不信父亲和兄长品行,只是我身体过于病弱,恐怕将来难以在仕途上有所成就,只能混些钱财傍身。让阿姊见笑了。”

李世民再次插嘴:“我和阿玄还年幼,祖母和母亲就叮嘱我和阿玄要讨好兄长,以免兄长将来当了家对我们不好。那我和阿玄就不靠唐国公府,靠阿姊了。阿姊以后是钜鹿郡公家的当家主母,也能护得住我和阿玄。”

李三娘哭笑不得:“二郎,三郎,你们信任阿姊,阿姊很高兴。但阿姊外嫁后就是柴家妇,你们怎么能更信外人?”

李世民摇头:“我不信什么内人外人。我信阿姊,不信兄长。”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

他本来想说,“阿姊出嫁了也是阿姊,不是外人”。没想到二哥先插嘴,而这插嘴的话,似乎比自己所说的更高明。

看看阿姊瞬间绽放的笑容和明亮的眸子,二哥不愧是二哥,这张嘴太会说了。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阿姊向你们承诺,阿姊用嫁妆陪你们做生意,不会让柴家人插手。”李三娘被二弟三弟如此信任,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豪情。

咳,她倒不是认为父亲和兄长真的会贪图两个孩童手中的零花钱,只是陪弟弟玩耍而已。

李世民和李玄霸交换了一个眼色。

搞定!

阿姊真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