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李靖的急中生智
乌镝和寒钩的战斗两败俱伤。
李玄霸和李世民的争吵以李世民大优势获胜——李玄霸赶路太累, 懒得和二哥争辩,吵了一会儿就去梳洗休息了。
他匆匆赶回来,以为能协助二哥攻城, 谁知道自二哥自下令攻城, 一日便破城而入, 李玄霸赶路赶了个寂寞。
他记得梁师都没那么拉胯啊。
李玄霸闷头睡了一日,养足精神后接手了他哥的战后抚民工作。
李世民终于能空出手,为手头这支经过攻城战磨砺的新兵蛋子巩固经验, 将他们逐步转化成老卒。
李玄霸带着人清扫战场,修补房屋和城墙,和城中士人家族唠嗑询问城中的情况。
待掌握了城中情况后, 李玄霸才知道为何二哥一日就能攻克朔方城。
朔方城虽然曾经是防备突厥的重要城池,但东|突厥和大隋已经停战十几年, 朔方城的军事重镇功能被极大地削弱, 本就防守不足。
梁师都刚占据这座郡城,虽然发动百姓修补城墙,但郡城也还没达到“坚城”的地步,手中兵卒更是无论数量还是训练都不够,发育时间不够。
不过梁师都在原本历史中也没什么战绩, 只是因为他是东|突厥的看门狗,所以唐朝才把他留到最后打。
东|突厥在贞观元年内乱, 唐太宗遣使臣劝降梁师都;梁师都不从,贞观二年大唐灭梁师都。
贞观三年,唐太宗派李靖攻打东|突厥;贞观四年, 大唐灭东|突厥。
既然这个时空东|突厥已经衰退, 梁师都自然迅速退出历史舞台。
如果单论梁师都自己的本事和实力, 大概是李世民懒得多瞅一眼的程度。
李玄霸问宗罗睺道:“说来梁师都呢?你没追到他?”
宗罗睺一脸晦气道:“被我们追得吓破了胆, 掉马下摔死了。”
李玄霸惊讶:“那你们怎么算功劳?一人割一块尸体?”
宗罗睺嫌弃道:“那多儿戏?我们把梁师都的尸体带给了主公,主公让我们抓阄。”
李玄霸无语。抓阄就不儿戏了吗?
但看宗罗睺的神情,好像他们对抓阄这种方式挺能接受。
凭借运气看谁得到这个白捡的功劳,或许他们认为很公平?
李玄霸倒是认为平分功劳更好,但二哥这么做,可能自有他的道理吧。
李玄霸问道:“那谁抓阄抓中了?”
宗罗睺道:“主公。”
李玄霸:“……”
宗罗睺道:“然后主公把功劳平分给我们了。”
李玄霸:“……”他想错了,二哥有个屁的道理。
李玄霸甚至怀疑,二哥在抓阄中作弊,抓阄前就已经注定结果,逗部将玩呢。
李玄霸不去关心李世民分功劳的事了,如果真的闹出什么问题来,反正是他二哥自己解决。
虽然在和父亲合流前,二哥分功劳不可能闹出问题。
现在虽然已经临近初夏,如果努努力,还是能补种一季粟豆。
李玄霸清理出城池附近的田地后,劝百姓去开垦补种。
他清点户籍,发现朔方郡的户籍人口流失严重。
更令李玄霸叹气的是,朔方郡流失的户籍人口还不是逃入深山或是被豪强隐匿,是真的流失了。
盗贼、突厥、乱兵,这一切让居住在乡村的农人们朝不保夕。他们有的被抓壮丁,有的被杀,有的逃跑。
他重新为朔方郡的百姓分田地,来领田地的人都不多。
李玄霸原本以为他们仍旧不信任新来的大隋将军,与当地士族交流后,才知道确实只有这么些人了。
“他们确实还不相信你们。但不相信又如何?地还是得种,不然年底等没有野草树叶之后,他们都会被饿死。朔方郡百姓确实只剩下这么多。”
当地最大的士族,也是姓宇文,乃是已经故去的工部尚书宇文恺的族人,和宇文述、宇文弼两人都没有亲戚关系。
宇文恺是著名的建筑学家,大兴城和洛阳城都是他主持修建。
他就是个纯粹的工匠。隋文帝时期,他就是能吏,为隋文帝修建京城和边塞重镇;到了杨广时,他就是佞臣,为杨广的奢侈虐民为虎作伥。
朔方城修筑的时候,虽然请不来宇文恺这位朝中重臣,但宇文家的族人有参与设计。
李世民原本对宇文家不喜。
他看到黏城墙石块的米糊面糊,怎么能对主持修补的宇文家有好感?
李玄霸有时候道德感比李世民低。他请出宇文家,希望宇文家帮忙恢复朔方郡的民生。
封建时代的基层基本被地方豪强控制,宇文家这个朔方郡的地头蛇能帮忙,李玄霸掌控朔方郡会容易许多。
但李玄霸去请出宇文家时,却发现宇文家的人口很少。
这不正常。
宇文恺生前是工部尚书,隋朝重臣,他的族人理应在祖地是很大的一支势力。
而且宇文恺在给大隋做工部尚书前,他的家族就有人在北周为将,富贵了不止三代。
一个发须灰白的老人叹气道:“现在哪还有什么宇文家族,家中青壮妇孺都被梁师都杀掉了。”
老人见李玄霸肯问他家族的事,心里松了口气。
他们剩下的人为梁师都修城墙,确实站在冠军侯兄弟的对立面上。
只有李玄霸同情他的遭遇,愿意让他们家族的人在冠军侯麾下出仕,家族才能撑过去。
李玄霸静静地听老人诉说起宇文家族的惨事。
梁师都也是朔方豪强,但宇文家族有人在朝中为官,比梁家这个只在地方上蛮横的豪强更胜一筹。
再者宇文家族是官宦世家,做事没有地方豪强那样肆无忌惮,偶尔还会庇佑朔方郡中与梁家敌对的士人。
大隋皇帝被杀,梁师都谋反,自然不用再在意在朝中有人的宇文家,直接拿宇文家开刀,以巩固他的权威。
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宇文家多送点人和钱出来,也能保全自己。
但乱世的军阀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他们是畜生不如的。
梁家的男子被杀或者为奴,女子被糟蹋成为伺候人的婢女,这大概还能算是普通的被迫害。
“梁师都……他吃掉了我的孙儿。”
老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淡漠,眼神空洞,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看不出悲伤或者愤怒。
“他说朔方郡物资缺乏,将领设宴时的肉不够多不够好,官宦世家的孩子肉质最为鲜嫩,正好用来下酒。”
老人说完后,安静了一会儿,又道:“不止我的孙儿,宇文家许多孩子,城中许多人的孩子,都是他们的下酒菜。”
李玄霸道:“城里并不缺粮。”
老人回答:“不缺粮,缺下酒的好肉。他是这么说的。”
李玄霸道:“老人家,我知道了。”
他拱手离开,第二日把已经安葬的梁师都挖了出来,吊在了大街上。
李世民就算看不起敌将,也不会故意折辱战败的敌将。梁师都的尸首被带回来后,他就让人好好安葬,还把梁家人都赦免了。
李玄霸却把梁家人全部抓了起来。
包括妇孺都捆了起来。
李世民得知消息,从练兵地赶回城的时候,李玄霸已经命令人将梁师都全家处死。妇孺尸骨烧成了灰,为将者和梁师都一起挂起来。
李玄霸让被这群人吃过孩子的人都站出来,拿刀一刀一刀把梁师都等人的肉割下来,然后拿去喂狗。
“所有参与了掠夺孩童为食的将领名字都告诉我,我让他们为你们的孩子偿命。”李玄霸对疯癫割肉的人群道,“谁也救不了他们,就是军中哗变,我也要弄死他们。”
李世民走到李玄霸身后,欲言又止。
李玄霸背对着二哥道:“乱兵贼匪杀人很正常,抓壮丁很正常,打仗时泄愤屠城很正常,我懒得管这些。他们只要跪在你脚下,我都能平静地和他们当同僚,甚至和他们成为朋友。”
李玄霸转身,对李世民道:“甚至缺粮的时候以人肉为粮草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乱世中的人就是畜生,不能指望他们有多高的道德感。”
“但不缺粮的时候,却以吃人肉为乐,那连畜生都不如。”李玄霸道,“畜生可以重新披上衣服变成人。但连畜生都不是的东西,必须死。”
李世民叹气:“你好歹提前和我说一声。”
李玄霸道:“不,我杀人,你处罚我,才能处理军中哗变。你吸纳了许多梁师都的将士,这些人将来有用。我只杀几个罪大恶极的人,不会有太大影响。”
李世民道:“我怎么能处罚你?”
李玄霸道:“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处罚我,但你必须用我没有得到你的命令就私自杀人,不遵守军令的借口惩罚我。”
李世民明白弟弟的意思。他也知道弟弟很正确,但他不想这么做。
李玄霸可不管二哥管不管,他自己写了惩罚的军令,签上二哥的名字,章都懒得盖便发布了。
他罚自己的俸禄,罚自己的禁闭,降了自己的官职。然后他把自己被罚的钱财拿出来,以二哥的名义安抚梁师都麾下那些不算罪大恶极的人。
比如吃了人肉,但只是赴宴凑数,没有自己去抓人还列出吃人肉心得的人。
新收编的军队确实出现了骚乱。
但在李玄霸自己处罚自己,还拿出钱财安抚后,军队骚乱迅速平息。还有梁师都原本的将领主动举报身边罪大恶极的人,好证明自己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
李世民由着弟弟乱来。
李玄霸把自己关在屋里的时候,李世民也把自己关在屋里,躺在榻上看着屋梁出神。
李玄霸虽然把自己关在屋里,但下属们都能进出。
废话,现在陇右支持他们的士人还没来,他要做的公务很多,哪能真的躺屋里不动弹。
所以李玄霸对偷懒的二哥十分愤怒,领着两只大摇大摆的雕崽进门,把雕崽一只一只砸向二哥。
“你知道它们俩有多重吗!”李世民被砸了一下,第二下躲过。
李玄霸冷漠道:“知道。知道才拿它们砸你。你偷什么懒?是想累死我吗!”
李世民把往他身上扑腾的乌镝推开,盘腿坐起来道:“我没偷懒,只是思考。”
李玄霸坐在李世民身边,把寒钩抱进怀里:“思考什么?”
李世民道:“你小时候和我说的唐末乱世就是朔方城中这样吗?”
李玄霸道:“差不多吧。对那群没有脑子的武将而言,吃人肉是最便捷的震慑他人的方式。”
薛举称王后,他儿子薛明薛仁杲也是这样的人,以吃人肉来震慑下属,如果谁不听话就吃谁。
后世人都说李世民已经受降,还与薛家把手同游,李渊却杀了薛仁杲,是李渊不对。
但在李玄霸看来,无论李渊出于什么理由杀薛仁杲,但薛仁杲就是该死。
易子而食是因为饥饿,甚至以人肉充当军粮都可以说是饥饿。像薛仁杲那样不缺粮甚至不缺肉却吃人肉的人,怎么惨死都不为过。
李玄霸曾经问过薛明喜不喜欢吃人肉,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豪强子弟的薛明一脸惊恐,反问李玄霸为什么要说这么可怕的话。
虽然薛明已经显示出他贪婪暴躁的一面,但在他还没有掌权,正在往上打拼,还被父亲抢功劳,现在是个懂得礼义廉耻的正常人。
李玄霸不以未发生的事来怪罪他人,就像是他小时候还想与李建成、李元吉兄友弟恭一样。李玄霸对薛明不错,常给薛明布置功课,让他不要丢河东薛氏的脸,让薛明看到他就面有苦色,大气都不敢喘。
但罪孽已经发生,就要肃清。
军中哗变又如何?一些将领可能会离心又如何?
先杀。
“反正还有你兜底。”李玄霸道。
李世民苦笑:“你能不能先和我说一声?难道你说杀,我还能说不杀?”
李玄霸道:“我是怕你怒气上头,也跑去割他们几刀。有的事我能做,你不能做。要当皇帝的人别任性,就算有的人你再恶心,还得保他们荣华富贵。从现在就开始学习吧。”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道:“你不是因为不信任我?”
李玄霸皱眉:“哥你说什么?你有病吧?”
被骂了的李世民满脸尴尬。
李玄霸狐疑道:“你怀疑我不信任你?我是因为知道你肯定会义愤填膺,还会自责没察觉到这件惨事,更加怒气上头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所以才先动手。我动手你才好安抚,你动手我们就只能再打一次仗了。”
“不会吧不会吧?二哥你还没有当皇帝,疑心病就这么重了?”李玄霸满脸嫌弃,像看到脏东西一样往旁边挪。
李世民:“……”拳头硬了。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李世民扑上去,把弟弟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你能不能别老是自作主张啊!事先通气行不行啊!”
“什么?你派寒钩送信了?你算的提前量是不是太少了!我骑马赶回来都来不及!”
“你就知道任性,就知道任性,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都说了不罚你,你居然还模仿我的签字下令!等我当皇帝了,你是不是还要自己写圣旨啊!”
李玄霸抱着脑袋蹲防。
李世民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我看你杀人有多担心吗!你本来就心软,哪看得了那种血腥!你要是吓病了怎么办!我这几日做梦都不安稳!”
抱头蹲防的李玄霸十分无语:“心软?吓病?哥你说什么胡话?”
“还顶嘴!”
李世民把李玄霸的脑袋按住继续敲打。
李玄霸十分生气。
原本时空中的李世民即使不理解他的做法,但李世民是个护短的人,肯定也不会惩罚自己。
自家二哥天天被自己荼毒,别说惩罚自己,他得知此事后肯定会亲自提刀杀人。
但这个时代以吃人肉震慑下属是常态,自己因此愤怒杀人才叫奇怪。如果二哥亲自这样做,反而会被士族和将领斥责残暴杀降。
这时候的三观就是这样。百姓可以随便屠,但降将和降臣如果已经同意不杀,再反悔就是反复小人。所以李渊才会被诟病。
不过李渊也有话要说,李世民同意不杀降将降臣,又不是朕同意,秦王说了不算话。道理上还算站得住脚。
二哥居然说自己不信任他?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等李世民揍完,呼出了心中郁气。李玄霸放下抱头蹲防的手,在心里小本本上记录。
等着,明日就给母亲和老师写信,二哥你完蛋了!
“唉,真是的,乱世什么的烦死了!”李世民恢复以往活泼模样,往后一倒,在榻上大字躺,“阿玄,我们赶紧结束乱世。”
李玄霸道:“说得好,我相信你逢战必胜。但后勤粮草呢?”
李世民道:“以战养战!”
李玄霸道:“那我们大隋忠臣的名号不是白刷了?被父亲捡功劳怎么办?父亲称帝后名义上是能剥夺我们军权的。”
李世民在榻上翻滚:“啊啊啊啊,好烦躁!要是洛阳的表侄蠢一点,给我们俩封王就好了。我们就可以扯着大隋的大旗当虎皮,父亲也不能命令我们。”
李玄霸叹气:“是啊。别想那么多,赶紧滚起来干活!”哐当一拳砸二哥脑袋上。
“哦。”李世民有气无力地爬起来,耷拉着嘴角出门干活。
当天下午,洛阳的使者终于知道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在哪,怀揣圣旨赶来了。
李世民拿着圣旨O_o:“陇西郡王?”
李玄霸拿着圣旨o_O:“太原郡王?”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O_oo_O:“唐国公?!!!!”
两个凑一起的脑袋同时扭头,面面相觑。
“呃,二哥,你可以以战养战了。说吧,先打哪?”
“草!”
……
在李世民和李玄霸震惊洛阳小朝廷的骚操作时,失踪许久的柴绍正在成都撸白熊。
成都的白熊很奇怪,黑耳朵黑爪爪,还有一对黑眼圈,甚是可爱。
至于为什么去陇西投奔李世民的柴绍现在在成都,这就要从一旁躺在竹椅上喝茶的李靖说起。
李靖,真正的陇西李氏子弟,不是唐国公府那种蹭的。他是大隋名将韩擒虎的外甥,年少时便被韩擒虎称为名将胚子,还深受杨素看重,杨素到处夸他有王佐之才。
可惜就是因为他被杨素看重,所以杨广忌惮杨素,没有重用这个声名显赫的世家子弟。不过李靖凭借自己的才华,仍旧四十多岁就当上了马邑郡丞。
李靖既然是名将胚子,当然一眼就看出李渊想谋反。
但他认为李渊起兵的条件还不成熟,所以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徐徐图之搜集证据。当李靖认为自己证据充足时,就前往江都告发李渊。
独自一人跨越南北十分艰难,李靖便先去西京,向西京留守告密,再由西京留守派他或其他人去江都告知皇帝。
李靖选择先去西京还有一个理由,他认为李渊起兵谋反后,必定会直取西京。他先告知西京,就能让西京做好防备。
谁知道,李靖判断失误,李渊谋反提前,从太原到西京的道路障碍重重,行路十分艰难。
他更没想到,自己离开马邑郡时,杨广已经在江都被挫骨扬灰。
刚走到西京附近就得知这个噩耗的李靖:“???”
杨广已死,大隋两个年幼的皇孙显然不可能救得了大隋。
李靖才华横溢,一直没能实现抱负。他不想死。
既然皇帝死了,他也无所谓对大隋的忠诚了。而放眼全天下,李渊有李世民、李玄霸这对麒麟子,是最有可能当皇帝的人。
去西京继续告密是不可能了,他在路上耽搁这么久,李渊又莫名其妙提前起兵,自己的消息已经失去了时效性,到了西京也不会被重视,以后不可能以大隋忠臣的身份被李渊接纳。
但返回太原投奔李渊也不可能。
李渊身为太原留守和山西慰抚使,是李靖名义上的上司。李靖知道李渊有多小心眼,绝对不会放过偷跑告密的自己。
就在李靖左右为难时,他撞见了偷跑的柴绍。
李靖灵光一闪,计从心来。
柴绍撸了一会儿黑眼圈白熊,对李靖叹息道:“李二郎和李三郎真的会派人来成都劝降?”
李靖慢悠悠道:“他们派来的人应该在路上了,别急。”
柴绍苦恼道:“蜀地已经被你劝服拿下,你直接去陇西找李二郎李三郎不行吗?为何非得在这里等他们?夫人肯定已经知道我失踪的消息,一定急死了。”
李靖道:“我和你一离开,蜀地就会立刻复叛。我让他们归降的理由就是冠军侯兄弟会派人来接管蜀地。我需要借你的身份令他们信服。再等等,快了。”
他看向西方,眯着眼继续慢悠悠喝茶。
告密?别胡说,他是和柴绍一起来蜀地建功立业,投靠威震天下的冠军侯李世民。
第175章 请郡王坐镇西京
蜀地在秦始皇和汉高祖时期, 都是支持他们统一天下的大粮仓。关中和蜀地连在一起,才能支撑他们养出一支南征北战的军队。
但蜀地于征伐天下时的重要地位,在汉文帝时期一场地震后荡然无存。
地震让嘉陵江上原本的堰塞湖垮塌, 巴蜀与汉中的水路断开。
没了这条水路, 诸葛武侯努力了一辈子, 也只能被困死在巴蜀。
魏晋后,巴蜀这一片区域成为国中之国,“天下未乱蜀先乱, 天下已治蜀后治”。
现在天下大乱,蜀地也一片安好,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成都平原照旧繁华。
李靖带着柴绍来到成都见到蜀郡太守的时候,蜀郡太守很茫然。
什么?大隋已经完蛋了, 皇帝都被乱民杀了?
我离开中原前往蜀郡赴任的时候, 我大隋不还蒸蒸日上吗?
蜀郡太守上次得知朝廷的消息,还是杨广二征高丽时。
虽然大隋一征高丽已经激起了民乱,但封建朝代什么时候没有民乱?汉武帝把天下户籍搞没了一半,前汉不还好好的?大隋皇帝一征高丽激起的那点民变,等隋军打完高丽, 转身就能轻松镇压。
蜀郡太守不敢相信李靖的话,但李靖拿出了马邑郡丞的印章, 在父亲去世后继任钜鹿郡公的柴绍也拿出了证明身份的印章,蜀郡太守不得不信。
“唐国公谋反了?”蜀郡太守差点把胡子都扯掉了。
李靖道:“陛下已死,天下豪强逐鹿天下, 何谓谋反?不过能者居之。但我来劝太守投靠的却不是唐国公, 而是冠军侯李世民。”
蜀郡太守睁大了眼睛:“冠军侯?!”
李靖将李世民的事迹告诉了蜀郡太守, 蜀郡太守瞠目结舌。
半晌, 他捶胸顿足,老泪纵横:“陛下这是干的什么事啊!他如果稍稍振作一点,有冠军侯这样厉害的将领,大隋何愁不中兴!”
能当到太守的人都不蠢,赴任之前蜀郡太守也是在两京待过的勋贵世家子弟。他听完李靖的描述后,立刻就猜到一门心思往江都跑的皇帝心里在想什么。
突厥被冠军侯拦在了国门外,中原有张须陀等老将镇压,北方局势并不算差。只要皇帝振作一点,发布休养生息的诏令与民休息,大隋还是有极大可能渡过此次劫难。
毕竟汉武帝都已经亲身示范过。
但皇帝居然摆烂了?!
这是摆烂的时候吗?!局势到了需要摆烂的程度吗?!
蜀郡太守苦笑不已。
李靖道:“太守想自立吗?”
蜀郡太守连忙摆手:“我不会打仗,蜀中也无大将。”
李靖道:“那太守就要选择一人投靠了。现在请太守与蜀郡官吏好好商量,不出几日,冠军侯派来的使臣团就应该带着兵来了。”
蜀郡太守身体一颤。直接就带着兵来了?!我是不是该抵抗一下??
李靖道:“蜀中闭塞,若割据一地很难打出去,外界却能靠着后勤磨死蜀地的割据势力。如果蜀郡人想自立,不过是度过十几年担惊受怕的生活而已。”
他叹了口气,一副替蜀郡太守忧心忡忡的模样:“冠军侯不及弱冠便能勒石燕然,蜀郡能比东|突厥还强?冠军侯虽然能轻松打下蜀地,但敬仰太守的声望,不愿意兵戎相见,所以派我随钜鹿郡公先来劝太守归顺。太守一定要在使臣团到来前考虑清楚啊。”
蜀郡太守忐忑地离开,对李靖和柴绍盛情以待,连本来准备进贡给杨广的珍兽黑眼圈白熊都送给了冠军侯的姐夫,钜鹿郡公柴绍。
白熊自秦汉时就一直是贡品,皇家禁苑中永远有白熊的身影。
蜀郡有十分专业的养熊人,专门为禁苑养育训练白熊,然后挑出品相最好、性格最温和、服从度最高的白熊进贡给皇帝。
杨广特别喜欢建宫殿,自继位后大大小小的宫殿别苑建了几十座。这些宫殿中都需要珍兽填充。蜀郡每年都要挑选乖巧的白熊进贡。今年的白熊贡品就便宜柴绍了。
蜀郡太守没犹豫多久,便带着蜀郡官吏投降。
现在蜀郡上下都等着冠军侯的使臣来,他们好郑重地将蜀郡交到冠军侯手中。
直接派人去投效是不可能的,必须要有一点仪式感。大家都曾经是大隋的官,要矜持一些。
再者,郡太守也担心李靖和柴绍骗他。他将两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也是形同软禁,然后派人离开蜀地去查探情况。
李靖和柴绍表现得越闲适,蜀郡的官吏才越信任二人没有说谎。
但柴绍心里很慌。
天下确实大乱,他妻弟确实是冠军侯,但他不知道李二郎有没有派使节来啊。
如果李二郎没有呢?蜀郡的官吏会不会认为自己骗他们?
柴绍急得头都疼了。
他每天都要问李靖,真的确定李二郎会派人来吗?
李靖总会耐心十足地告诉他,如果是冠军侯,绝对会在杨广死的第一时间派人南下巴蜀。因为巴蜀是劝一劝就能拿下来的地方,冠军侯不会让给其他人。
柴绍提心吊胆,只能抱着白熊宝宝心里才有一点宽慰。
李靖的判断没有出错。
其实在他和柴绍刚到达成都,李世民就已经派长孙无忌和李寿出发了。
长孙无忌刚到达剑门关,还以为要费些功夫才能入蜀,没想到被早就恭候多时的官吏恭恭敬敬地迎了进来。
他才知道,钜鹿郡公柴绍和马邑郡丞李靖早就已经把巴蜀给劝降了。
长孙无忌心中震惊,表面上装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啊?柴绍不是孤身去陇西投奔我们了吗?他怎么跑成都来了?马邑郡丞李靖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和柴绍混一起?
李寿更为震惊。
李寿虽然早就听闻李世民的威名,但没有亲身经历过,总还是有点认知不深刻。
李世民派他和长孙无忌劝降巴蜀,虽然以长孙无忌为正他为副,但长孙无忌很年轻,之前没有传出过才名,自己又是李世民的长辈,他觉得最后肯定还是自己力挽狂澜。
李寿不是瞧不起李世民。他也很看好李世民,且已经决定在夺嫡中站在李世民这边。但他的看好,还是小瞧了李世民。
原来李二郎早就派使臣来劝降巴蜀,自己和长孙无忌带着这几千人来巴蜀只是接收巴蜀,不是劝降吗?
李寿心里堵得慌。
李世民才多少岁啊,这也太厉害了些。而且他不仅自己厉害,手下也能人如云,随便派两人就能劝降巴蜀。
更让李寿惊讶的是,李世民似乎都没担心会失败,居然只派了钜鹿郡公和李靖两人去巴蜀。
李靖就算了,不太熟悉。柴绍是李世民的姐夫,李世民可不会派柴绍去送死。
李昭起兵后与李寿招募的兵卒合流,柴绍孤身投奔陇西的事,李寿当然知道。
原来柴绍已经遇见了李世民,并被李世民授予了秘密任务?
李寿长吁短叹,有一种自己还没有支棱起来,就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唏嘘感。
长孙无忌心里也很慌。
长孙无忌是李世民的青梅竹马,柴绍的本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柴绍当然是个能人,磨砺一二后当个独自领兵的大将绰绰有余。
但长孙无忌不认为柴绍能厉害到孤身入蜀劝服蜀郡太守献城。
柴绍怎么能料到李二郎会派人来蜀郡?又为何要冒险?
他是李二郎的姐夫,到了陇西就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根本不需要冒险为自己赚功劳。
长孙无忌立刻凭借直觉锁定了李靖。
这件事一定是李靖主导!
柴绍不需要功劳就会被重用,但李靖不能,所以冒险赚取功劳的人一定是李靖。
李靖是如何说服柴绍?他又是如何确定李二郎会迅速派人去蜀郡劝降?
长孙无忌心中难免涌出危机感。
李二郎麾下本来就能人如云,自己抢个功劳不容易。没想到又有一个大能人主动来投?
不过长孙无忌心里慌了一会儿,就迅速压下了自己心中的不适。
他想起了李玄霸对他的劝诫。
李玄霸说他器量小,重权势。明明身为未来皇后的同母兄长,权势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人都不可能越过他,“你到了这地位还重权势,器量小,你是想越过最后压在你头上的那一人吗?”
李玄霸也是长孙无忌的青梅竹马,所以什么犯忌讳的话都能直言不讳。
长孙无忌当时白了李玄霸一眼,回答道:“一人之下?不是两人之下吗?这天底下除了皇帝之外,权势最重的人只可能是你。”
李玄霸回答:“但我懒,恨不得躺平什么都不做,你能吗?对吧,二哥?”
在一旁啃果子的李世民抬头,给了李玄霸和长孙无忌一个“你们在说啥,我根本没听”的表情,
长孙无忌回忆结束后,哑然失笑。
他低声自言自语道:“李三啊李三,你确实是了解我。”
不过既然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人之下”最位高权重的那个人,长孙无忌的心态平和不少。
“这是个人才,必须牢牢地为妹夫拴住!”
长孙无忌立刻做好决定。
他先在自己军中夸赞李靖,说李靖原本就是李世民的人,一直隐忍不发,现在一鸣惊人。
他又对蜀地前来迎接的官吏说起雁门之战,先帝杨广被打得嗷嗷直哭,李二郎李三郎兄弟二人联手大败突厥,马邑郡丞李靖就是在这个时候与李二李三结为好友。
“主公虽然让他入蜀,但只是以为他能暂时稳住蜀郡太守,我才是真正的使臣。没想到我居然成了蹭功劳的人了。”长孙无忌大笑,对李寿道,“还好你是主公的叔父,我是主公的妻兄,我们都不需要功劳就有荣华富贵。”
李寿本来有点郁闷,闻言后捋着胡须笑道:“这倒是。”
他也不膈应了。
李靖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是因为李靖需要立功才有爵位。自己以后随随便便什么都不做便是个王爵,确实不需要和人抢功劳。
李靖这样的大才在二郎麾下是好事啊。我李家离入主天下又近了一步。
在长孙无忌卖力地宣传下,无论是蜀郡还是他自己带来的人,都认可了李靖是李世民、李玄霸好友,本就是李世民心腹的事。
当李靖得知自己变成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好友时,不由愕然。
柴绍疑惑道:“原来你早就认识李二郎和李三郎?”
李靖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很遗憾,我未曾有机会与他们结识。”
柴绍更加疑惑。未曾?但长孙无忌……啊,懂了。
柴绍又不是蠢人,当然猜到了长孙无忌这样宣扬的言下之意。
他笑着对李靖拱手,恭贺道:“长孙四郎是李二郎的妻兄,他的言行就代表着李二郎的意思。他急急地把你划入李二郎的阵营,你以后就真的是李二郎的心腹了。”
李靖笑了笑,拱手回礼。
他放下手,提点柴绍道:“虽然冠军侯是钜鹿郡公的妻弟,但钜鹿郡公在人前还是称呼他为主公更好。”
柴绍叹气:“主公啊……那丈人那里该如何?”
李靖道:“如果不是主公年少,轮得到唐国公称帝?这天下本就是主公的,只是唐国公是他父亲,他无可奈何必须退让而已。但主公就算再退让,天下之主的位置,他不能退。”
柴绍道:“我知道。现在李二郎已经快拥有三分之一的江山了,如果他不当这个皇帝,哪个皇帝容得下他?”
柴绍笑了笑,又对李靖拱了一下手:“我知道了,谢药师提点。等长孙四郎到来,我也会称呼李二郎为主公。”
李靖颔首。
柴绍不是蠢货,看来他将来可以继续和柴绍交好。
虽然他不能结党营私,但在朝中也要有一二好友,不然独木难支。柴绍身为能力和品德都不差的皇亲国戚,是最好的好友人选之一。
当然,李靖并不是仅凭柴绍的身份就认可柴绍能成为他的好友。好友和盟友还是不同的,他在这几月的相处中,也认可了柴绍这个人。
自己劝降蜀郡郡守时,柴绍也出力颇多。除了张口闭口一天说几十遍“我想夫人”这个缺点,柴绍为人处世让人难有挑剔之处。
李靖还常常与柴绍谈论兵法,聊得十分尽兴。虽然柴绍未带过兵,但李靖能看出来,柴绍是能带好兵的。
两人虽然结伴同行,但其实也互有防备。
现在事情尘埃落定,李靖和柴绍真的成为了同僚,他们也终于放下了戒备,友谊突飞猛进。
李靖提点柴绍以后要以君臣之礼对待李世民。李渊现在的势力远不如李世民强盛,不能压制李世民,没有臣子“中立”的余地,站队就要站得清楚明白,不要左右摇摆。
柴绍提点李靖不要只看着李世民,藏在李世民身后的病弱谋士李玄霸至关重要。
李靖好奇道:“我虽听过李三郎才名,但不知李三郎私下是何性情?”
柴绍露出回忆的神色:“李三郎他啊,魏晋时离经叛道的狂士,大约就是他那样吧。”
……
“阿嚏阿嚏阿嚏!”李玄霸连打了三个喷嚏,然后又打了一个狠狠的寒战。
他感到了一阵浓厚的恶意!
李世民被李玄霸的喷嚏吓了一跳,从坐榻上一蹦而起,赤脚跳到地上,冲到隔壁去给李玄霸拿外套。
李玄霸伸直双手拒绝李世民的厚外套,就像是一只拒绝人靠近的炸毛猫。
“这么热的天,你想把我捂出痱子吗!”
李世民道:“你都打喷嚏了!肯定是受凉了!”
李玄霸道:“不,肯定是有人说我坏话,还是非常恶毒的坏话!”
李世民狐疑:“能多恶毒??”
李玄霸道:“不知道。”
李世民道:“谁说坏话?颉利可汗?李建成?”
李玄霸翻白眼:“我哪知道?”
李世民围着弟弟转了两圈:“不打喷嚏了?”
李玄霸道:“不打了。”
虽然鼻子仍旧有点痒,但他忍住了。
李世民松了口气,把衣服丢到坐榻上,也不顾脚上有灰,盘腿坐回坐榻,继续干活。
杀了梁师都一家后,虽然降将降卒人心浮动,但朔方郡的百姓却像是被注入了灵魂,变得活跃起来。死气沉沉的朔方郡终于有了活气。
李玄霸做了这样残忍的侮辱尸体的事,坏事传千里,连躲在山中的流民都听到了李玄霸残暴的名声。
他们纷纷下山投奔冠军侯,愿意在朔方郡领土地重新做回农人。
哦,现在不是冠军侯和他的军师兄弟,而是陇西郡王和他的太原郡王兄弟了。
同样的爵位,封号不同也代表着地位高低。
比如亲王封号常用春秋战国的国名,其中“秦晋”独一档,一般是嫡次子和有战功的庶长子封秦王或者晋王;“秦晋”之后是战国剩下六雄加“汉”;再其次是春秋诸国。
李世民和李玄霸同为郡王,李世民的封号是“陇西”一道,李玄霸的封号只是“太原”一郡,所以李世民爵位品级虽与李玄霸一样,地位比李玄霸略高。
兄弟二人封郡王的风声传遍天下后,天下人也知道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兄弟二人谁为主公。
不过有了爵位总归比没有爵位声望高,李玄霸麾下也有了许多投奔的人,有的人还居心叵测暗示可以帮李玄霸夺权。
李玄霸来者不拒,只要能力足够,无论有什么居心,李玄霸都给他们找了足够重的活干。
比如重新统计朔方郡户籍,比如重建五原郡和榆林郡。
李玄霸对李世民吐槽:“这群人就是太闲,等他们忙得脚不沾地,就没有心情挑拨离间了。”
李世民笑得前俯后仰。
陇西派出的文吏还没到,百姓和投奔的士人多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即使有了郡王之名,也不能立刻从朔方郡离开。
他们要把夏季补种安排下去,确保入冬前能有收获,才能安心离开朔方郡。
李世民坐镇朔方郡,统领一切事务,接待投奔的士人。李玄霸把二哥丢去应酬,自己骑着马踏遍了朔方郡,带着宇文恺残存的族人,用自己浅薄的自然科学知识,指导他们在朔方郡挖沟渠造水车,修建小水利。
朔方郡在后世毛乌素沙漠旁边。
因北朝滥牧,原本水草丰茂之地水土流失严重。这一片区域到了唐玄宗时期,就有了流动的沙丘,朝着沙漠转化。
这里气候干燥,李玄霸原本以为能寻到地方种粟种豆就算不错了,后续可能要回归放牧,不宜过度开垦。实地考察后,他才发现朔方郡虽然降雨稀少,却是附近水资源最丰富的郡,其实非常适合农耕。
李玄霸不知道,朔方郡位于后世榆林市靖边县,拥有芦河、黑河、杏子河、红柳河、大理河、周河共六条河流,三十五座水库,水资源丰富程度居陕西省之首。
但就算没有科学统计,光是看河流丰富程度,李玄霸也能推测一二。
可惜朔方郡地形较为破碎,多是丘陵沟壑,否则就是水稻都能种。
后世靖边县第一农作物是适合山地的玉米,第二是各种薯类,零星河谷好地就种了水稻,倒是北方旱地常见的小麦种得不多。地形制约了靖边县农业的发展。
李玄霸虽然了解的农学知识不多,也知道山坡丘陵估计种玉米和土豆最好使。
等天下平定下来,他有必要筹钱去美洲了。
现在气候处于温暖期,白令海峡的浮冰不多,沿着北边陆地一边建立补给点一边往前摸索,应该能在他有生之年摸到南美洲,得到玉米、土豆。
南美洲的农耕文明很发达,玉米、土豆都已经培育得很成熟。李玄霸虽然不会种地,但南美洲诸国还是奴隶制,多买些会种地的奴隶回来就行。
现在他只能修建简陋的水利设施,尽可能找地方多种水稻。
水稻的产量比粟和豆高,能多种就多种。
李玄霸还来到后世毛乌素沙漠所在的地方。这里现在还有牧草,能够放牧。
大隋强盛时,朔方郡汉胡杂居,有许多百姓都会放牧。
李玄霸圈了地建马场,雇人在朔方郡养马。
张掖也有马场。霍去病在河西走廊建立的养马场“山丹军马场”,到现在仍旧是中原王朝主要养马地,李世民逃班,十有八、九在山丹军马场闲逛。
但河西离中原较远。将来二哥进军中原,在陕西也该有一处马场。
至于沙漠化,李玄霸除了叮嘱轮牧和播种草籽之外,也没有多余能做的事。他懂得不多。
反正还有后人擦屁股呢。他记得自己前世毛乌素沙漠都快没了,完全可以相信后人。
李玄霸把朔方郡的事都安排妥当后,柳亨才姗姗来迟。
李世民都把朔方郡附近的灵武郡、盐川郡、延安郡等地打了下来。柳亨再不来,他都要跑到太原郡附近去了。
李玄霸跟在李世民身后哼哧哼哧整理户籍,累得有一日绷不住跑到前线把他哥打了一顿,勒令他哥暂缓攻势,等陇右来人后再说。不然打下来后没人治理,岂不是白打了。
柳亨适时到来,李玄霸拽着二哥把各地郡守县令定下后,李世民封了柳亨一个大总管,兄弟二人撂挑子跑路。
柳亨一头雾水被文书淹没。
当柳亨从文书中爬出来,熬夜几日看完文书,恨不得提剑去追李玄霸。
李三郎你有什么毛病?!我们才刚打天下,你怎么都开始修建水利建马场?这些事能不能等天下平定后再筹划!粮草和民力应该先紧着打仗!
但李玄霸已经把事做了一半,柳亨只能接着做,不然之前的花费都白干了。
让柳亨勉强欣慰的是,李玄霸所安排的事都是量力而为,勒紧裤腰带倒也能完成。只是人手不足,他需要一人干很多人的活。
嗯?
所以李三你才跑那么快吗?!
柳亨又气又累,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阿玄,我们是不是有点对不起柳嘉礼?”
“二哥,你说什么胡话?你对他委以重任,他应该对我们说谢谢。”
“好吧。”
李世民和李玄霸丢下了大量的工作,来到了西京。
西京留守卫玄被城里勋贵官吏架着出门来迎,请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进入西京。
西京的勋贵官吏说,李世民和李玄霸是大隋皇帝亲封的郡王,我们西京把皇孙弄丢了,城里连个大隋宗室都没有,当然只能迎两位郡王来大兴坐镇。
卫玄哭得不能自已。
陛下你糊涂啊!
第176章 我就是乱世底线
无论是李玄霸、李世民, 还是他们的几位老师,都没想到李世民能这么快就入主西京。
高颎表示,这真的和他没关系。
李玄霸想最后利用一把隋朝, 给他和二哥提一提爵位的事, 高颎是知道的。
稳住李世民和李玄霸, 并离间他们和李渊的关系,是长孙晟以李世民老丈人的身份起头,与众多勋贵一起商议的计策。
但他们都没想到洛阳小朝廷居然真的会同意这条计策。
因为朝廷如果给已经谋反的国公之子封王, 说明江山已经岌岌可危,会极大打击朝廷威信。
当小皇帝的下旨,西京的官吏就知道, 洛阳的情况一定很危险,大隋是真的要完了。
所以卫玄才说陛下糊涂。
洛阳小朝廷中不一定没有清醒的人, 但洛阳的境遇肯定已经到了只能饮鸩止渴的程度, 让他们只能这么做。
“饮鸩止渴”中的毒,现在就展现出了威力。
当洛阳小朝廷显示出了自己的虚弱,原本犹豫不定的人都下定了决心,再不顾及什么矜持,迅速另找下家。
毕竟隋朝只是一个三十多年的短命王朝。
南北朝许多朝廷建国时间都比隋朝长, 只是没那个运气统一天下。而大隋统一天下是捡了北周的便宜,所以勋贵对大隋皇室的敬畏心本就不强。
隋朝曾经给了天下人“如大汉那样和平的时代要来临了”的希望。这样的“希望”让许多有识之士愿意拼尽全力维护大隋的正统。
三十年如白驹过隙, 当初经历乱世的老人还没死,天下就又大乱了,好像四百年的大汉王朝只是一场梦, 天下回归太平只是一场可笑的奢望。
既然是奢望, 他们便哀叹着调整了自己的思维和行为, 从和平调整回了乱世。
乱世之中, 兵强马壮者为尊,其他出身、年龄、地位之类的条件都是虚的。
现在这天下,还有比陇西郡王李世民更兵强马壮者吗?
至于李渊,他们都没放在眼里。
看李世民故意不去太原郡解救父亲的做派,就知道李世民是奔着皇帝之位去的。
都乱世了,父子兄弟兵戎相见再正常不过。
道德只能约束有道德的人。李世民展现出不在乎李渊的一面,他们便不会用孝道去压制李世民。
有实权的皇帝可以凌驾一切。开国皇帝更是不会被任何世俗道理束缚。
李世民入京时听了李玄霸在心里叭叭叭,小声嘀咕:“那后世人为什么要骂我?”
他可是记得阿玄说过,后世人都骂他为唐朝血腥夺嫡之争起了个坏头。
李玄霸:【与其说你是开头,其实不如说你是魏晋南北朝“正常”皇位继承的延续。整个魏晋南北朝,五胡十六国,再加上隋朝,皇位继承权都是自己抢。你的子嗣不是学你,而是这几百年都是如此。只是你是圣君,所以后世人对你的道德要求高了些。】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有点开心:“那没办法了,要求高是应该的。”我是圣君嘛,嘿嘿。
李玄霸:【再加上史官写史书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客观地记录历史,而是写给他所在时代帝王的“教育书籍”。他们骂你,实际上是给自己的君王劝谏。为了给君王劝谏,他们甚至会给你编上你没做过的事。嗯,比如你睡了萧皇后、李建成的夫人、李元吉的夫人,还试图给李元吉的夫人封后。】
李世民:“……”
他扭头看向李玄霸,动作之迅猛,差点把头扭断。
李玄霸疑惑地看着二哥:【我之前没和你说过?】
李世民疯狂摇头,发髻都快甩歪了。
李玄霸:【哦。】
李世民恨不得从自己的马背上跳到弟弟的马背上,再把弟弟一脚从马背上踹下来!
你“哦”什么“哦”啊!你是不是想恶心死我?!
李世民声音颤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李玄霸:【宋仁宗当时和太后的侄儿媳王氏打得火热,欧阳修和司马光写这段艳情小故事,是以古讽今,劝谏宋仁宗“陛下不可以辰赢自累”。】
李世民:“……”
他看向远方,眼神沧桑:“嗯,是啊,谏臣就是这样,最喜欢拿古人编奇奇怪怪的小故事。”
李玄霸看着神情崩溃的二哥,微微偏头咧嘴,无声大笑。
在二哥志得意满的时候打击二哥真的好好玩。
李玄霸不是故意欺负人,只是李世民过于兴奋,他给李世民头上泼盆冰水,让二哥冷静冷静。
大兴城里的勋贵们都是老狐狸,二哥如果不够冷静,会被那群老狐狸给套话。
我真的是为二哥好。李玄霸摸着良心道。
听了李玄霸的“剧透”,李世民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一想到后世会有无数谏臣给自己编奇奇怪怪的小段子来劝谏他们的君王,就忍不住戴上了痛苦面具。
没办法,皇帝就是这样,明君被编的段子会更多。别说谏臣,等改朝换代后说不定还有人拿自己编传奇小说甚至艳情话本呢。
李世民是真不想知道这些事,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
等能看到大兴城的城门时,李世民还是没忍住,脑袋朝着李玄霸稍稍靠近,马也挨得近了一点。
“阿玄,将来是不是有很多人拿我当主角写话本?我在话本里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隋唐第一名将?就算不是第一名将,肯定也是第一猛将!”
李世民自信心十足!
【很遗憾,因为你在史书中太强,所以话本都不拿你当主角,而把你塑造成一个只会哭的仁弱之君。】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隋唐第一猛将是我,金翅大鹏鸟转世,力大无穷李玄霸!】
李世民:“……”
李世民:“凸(艹皿艹)!”
李世民的表情更加灰暗,双眼更加无神。
什么入主西京的兴奋,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
他一想到自己在后世人眼中的形象,就恨不得穿越过去把原作者暴打一顿。
把弟弟写成隋唐第一猛将我可以忍,但你才是个仁弱的爱哭包!
李玄霸从心意切换声音:“不过他们有一点没写错,二哥你确实是爱哭包。”
李世民伸腿就给李玄霸一下,没踢到李玄霸,踢到了李玄霸的马肚子。
李玄霸骑着的骏马跑了起来,李世民跟在后面追,边追边喊:“阿玄你别逃!”
李玄霸骂道:“我逃屁逃!是你踹了我的马!”
正缓步严肃往大兴城前行的李世民的部将们:“……”
马三宝摸了摸自己装严肃装得快抽筋的脸,道:“大兴城里的贵人们都看着我们了,主公和太原郡王突然打闹起来,是不是不太好?”
秦琼和宗罗睺对视一眼,没说好还是不好。
主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难道还能劝得住了?
史万宝道:“现在大兴城里所有的勋贵加起来都没有主公和太原郡王身份贵重,主公和太原郡王怎么做都不会有人说他们不好。”
部将们纷纷点头。史万宝身为前勋贵,说的一定是对的。
城门口,高颎先满意地拈须。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要进城了,他也懒得撇清自己和两位弟子的关系了。
长孙晟和宇文弼在周围人羡慕的视线中微笑,薛道衡也得意拈须。
是的,那两个领着训练有素将士朝我们走来的年轻郡王,就是我的弟子女婿孙女婿。
虽然西京留守是卫玄,但西京现在都以高颎这个退休老头为主心骨,所以是高颎站在最前面,带领他们迎接李世民和李玄霸。
高颎往前走了几步,想要亲自迎接自己的弟子们下马,给足弟子们脸面。
然后,虽然年老但眼神仍旧很好的高颎,就看见李世民伸脚踹了李玄霸的马肚子一脚,并骂骂咧咧对着李玄霸追逐起来。
他们前面就是大兴城留守的勋贵朝臣,兄弟二人居然打闹起来。
成、成何体统!
高颎深呼吸,双拳攥紧。
宇文弼和长孙晟一左一右拉住高颎的袖子,用眼神示意高颎别生气。
算了算了,在人前给他们一点面子,不然他们要怎么压服这些勋贵?
薛道衡的神情从得意变成了嫌弃,单手捂住了眼睛,装成一副阳光太刺眼,抬手遮掩刺眼阳光的模样。
高颎狠狠甩了两下手臂,把两个溺爱女婿孙女婿的老头甩开,气沉丹田,高声吼道:“陇西郡王,太原郡王,老臣高颎,在此恭候多时!”
李玄霸勒马,李世民也勒马。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他们这才想起来老师们肯定也在城门口等着自己。
李世民使眼色:继续往前跑。
李玄霸会意。
他们再次策马,然后在快接近城门的时候麻利下马,装出了一副焦急的神色。
李世民拱手作揖,高声道:“高老师,天气炎热,你在城门迎接弟子,弟子羞愧!”
他又向丈人和其他老师一一行礼,然后向高颎身边他勉强认识的高官长辈行礼。
在李世民打完招呼后,李玄霸才拱手与众人行礼。
高颎看着他们的眼神从嫌弃到无奈。
李世民和李玄霸急中生智,把无礼打闹变成了看到老师等候在城门口的焦急,算他们过关。
不,这才更不过关!
他们打闹的时候明显忘记还有老师等着!这两个泼皮竖子!都当郡王了还是一点都不稳重!
高颎道:“郡王请。”之后收拾你们!
李世民和李玄霸乖乖被勋贵们簇拥着进城。
李玄霸:【你完了。高老师这表情,绝对是之后增加惩罚的意思。】
李世民:【唉。】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两人和几万兵马都被迎进了城,大兴城的百姓都把自己关在屋里瑟瑟发抖,有点担心自己的未来。
但他们又忍不住从窗户探出脑袋,去眺望那两个名满天下的年轻郡王。
大兴城中还有人记得李世民和李玄霸。
两人还住在大兴时,制造的热闹可不少,比如香皂铺子和书铺。许多人都记得这两位贵公子。
当初李世民和李玄霸带着吐谷浑可汗的脑袋回来时,曾和还是齐王的废太子杨暕在大兴城纵马疾驰。那肆意的风姿仍旧留在许多见过这一幕的百姓心中。
说起来,废太子已经冤死了。
大兴城中一些百姓突然想起了杨暕的模样。
杨暕曾经镇守西京,常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又长得极其好看,百姓们都常常远眺他。
他是个喜欢炫耀的性子,百姓偷看他,他不仅不生气,还会故意停下马蹄,让百姓好好仰望他。
杨暕其实不是个好人,特别他还是齐王的时候,飞扬跋扈的事没少做,百姓并不喜欢他。
但当他成了被冤杀的废太子后,百姓心中关于他的记忆却被美化了。
大兴的百姓想念这一位年轻的太子,有的感情充沛的士人在得知杨暕兵谏被杀后,还曾偷偷在家里为他烧过纸。
而李世民和李玄霸这两位与杨暕走得最近的贵公子,在百姓心中的记忆也美化了。
不过这两位贵公子本来就挺讨喜,记忆即使没有美化,百姓也对他们没有恶感。
李世民带的兵进城时队伍整齐,纪律严明,没有扰民。百姓彻底松了口气。
他们把脑袋往窗口多伸出来了一点,好奇地眺望大道上骑马走在最前端的两位年轻郡王。
高颎微微颔首。
看在李世民带的将士的军容上,他给弟子布置的惩罚作业可以少一点。
不过抄书还是必须的。
他相信两位弟子在军旅生涯中一定忽视了读书。现在来到西京,他得为两位弟子查缺补漏,把忽视的功课补上。
李世民和李玄霸不是将军,而是未来的皇帝和他的股肱之臣弟弟。比起带兵打仗,他们更需要学习如何治国。
高颎瞥向李世民和李玄霸身后的部将。
宗罗睺、秦琼、史万宝、马三宝四人的名字和经历,他了如指掌。
除了史万宝之外,其他三人都是可造之才。有能打的部将,主公就不该亲自冲锋在前,更别说当最危险的斥候。
高颎想起李玄霸给他写的告状信就心梗。
身为主公,御驾亲征很正常,这也是增加威望的方式。
但御驾亲征不等于冲锋在前,冲锋在前不等于亲为先锋,亲为先锋更不等于自己去当最危险的斥候!!
高颎想起李世民年幼时自己教导他军略的过往,心里更梗了。
自己修身养性十几年,就是攒着寿命好被这位令他头疼的弟子气的吗?!
高颎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李世民很敏锐。
他一路上都觉得高老师的眼神跟刺似的,好像要给自己扎无数个窟窿。
李世民:【告状!】
李玄霸:【嗯?】
李世民:【啊!!!!!】
虽然李世民的话没头没尾,但李玄霸还是听懂了。
李玄霸:【是的,我就是告状了,你完了,完蛋了!】
李世民憋气。
你等着!我完蛋,也要拉着你同归于尽!
李玄霸知道二哥肯定会拉他同归于尽。但没关系,他也可以拉着二哥同归于尽。只要二哥被罚,他就开心。
史书中看到唐太宗亲为先锋,甚至亲为斥候,他只是当个爽文故事。
当唐太宗变成他哥,李玄霸听到他哥亲为先锋,攻城先登,就带着十几个骑兵去别人大军边上转悠收集情报……
李玄霸微笑。
母亲在很远的太原,嫂嫂在很远的张掖,但老师们就在近在咫尺的西京。
请二哥赴死!
……
大隋皇泰元年,公元617年,陇西郡王李世民和副将太原郡王李玄霸入主西京大兴。
京畿道和关内道纷纷遣使臣恭贺。再加上陇右道,陇西郡王李世民成为天下割据势力之首。
他虽没有挟持隋朝皇帝,却实质上达到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效果。
李世民一入大兴城,就发布告示。
他无心争夺天下,但不忍胡人入侵、生灵涂炭,所以他只定下了两条出兵的规矩。
认突厥为主者杀!
以人为军粮者杀!
第一个撞在陇西郡王李世民刀口上的,就是既认突厥人为君,又以人肉为食的大隋叛将梁师都!
李玄霸将李世民的告示和梁师都的结局刊印成册,派人往天下各个郡县递送,连太原都送了一份,窦建德等大大小小几十个皇帝那里也不能少。
李世民坐镇西京大兴城岿然不动,使臣们从城门鱼贯而出,通告天下。
“我无意逐鹿,只杀不当人者。”
“即使是乱世,也必须有底线。”
“我就是这条底线!”
李世民面对西京群臣道。
李玄霸在李世民身后点头。
是的是的,缝皇袍和披皇袍的工作都是我的,二哥你就坐在这里别动。
第177章 高老师真的好烦
陇西郡王坐镇西京, 并向天下豪杰放话让他们老实点的事,不出两月就传遍了天下。
在乱世中,这消息传递速度已经十分快了。
可见全天下的豪杰在西京都有眼线, 也都注视着李世民这位传奇少年名将的一举一动。
还没把洛阳打下来的杨玄感得知此事后, 长叹了一口气。
他对李密道:“李世民一定是我等心腹大患。”
李密也很遗憾。当初怎么没能把李玄霸杀了, 斩断李世民一臂?
瓦岗寨中,翟让对高表仁道:“还好我把突厥使臣赶了出去。”
高表仁笑道:“翟公是性情中人,绝对不会给突厥人好脸色。”
被高表仁夸了, 翟让有点高兴。
他干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窦建德接受了突厥的小可汗称号,他心里一定很慌乱。”
高表仁收起笑容, 语气有些不屑:“慌乱什么?他若不投降,迟早会和二郎三郎对上。他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 否则也不会为了突厥的战马向突厥称臣。”
高颎为大隋平定天下后, 剩下的兵戎生涯都是在和突厥死磕中度过。高表仁耳濡目染,对突厥自然十分厌恶。
他虽然知道中原接受突厥“小可汗”称号的反王们都不是真心顺从突厥,而是准备先借突厥的势统一中原,然后再对突厥徐徐图之。
但这不耽误他厌恶向突厥称臣的人。
“不知道陇西郡王什么时候能来中原。”翟让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瓦岗寨的旗帜换成陇西郡王的旗帜了。
高表仁恢复笑容:“他应该会先南下。太原郡堵在他出崤山的路上,他只能无奈绕道。”
翟让想起太原郡还有个称帝的李渊, 也不觉头疼:“唐国公为何还不立陇西郡王为太子?难道他还真以为能立李建成不成?”
高表仁道:“他哪敢立二郎为太子?立李建成为太子,他还能让李建成借着‘大义’与二郎相争;若立二郎为太子, 他就只能自己下场和二郎针锋相对了。”
高表仁笑了笑,促狭道:“若是我,就立三郎为太子。虽然不能离间二郎和三郎的感情, 但能恶心到二郎和三郎。”
翟让:“……”他了解高表仁和陇西郡王、太原郡王感情很好了, 这种话也敢胡说八道。
高表仁只是开个玩笑, 太原郡中, 还真有人向李渊如此建议,只是被李建成给否了。
李世民被封陇西郡王时,他们还把李世民当做李渊的“下属”,但当李世民打完朔方郡后直接入主西京大兴,完全没给被困太原郡的老父亲一个眼神时,太原郡众人就品出味了。
陇西郡王李世民……怕不是想自己当皇帝?
他们先惊讶,然后又觉得不是很惊讶。
是啊,凭什么李世民不能自己想当皇帝?
李世民有兵有地盘,现在还有大义在身,如果不是李渊是他父亲,且率先称帝,李世民才是这天下离皇帝之位最近的人。
甚至李渊不是李世民父亲,或者没有称帝,李世民现在估计都不会被束缚在西京,而是大大方方扯出反旗征战天下了。
太原郡中大部分人看出李世民的心思后,没有太大担忧。
只要李渊别失心疯,让他们去得罪李世民,李世民称帝后他们照旧是“旧臣”,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小部分人站队李建成,或者真的只忠于李渊,才会忧心忡忡。
李渊自己也忧心忡忡。
他又惊又气。二郎居然不想为他打天下,而是想自己当皇帝?他怎么能如此不孝!
李渊忍不住对窦慧明抱怨。
窦慧明此次没有安慰李渊,平静道:“纵观史书,开国皇帝纵然不是自己打天下,也是自己通过阴谋诡计篡位夺得天下。我还没见过哪个开国皇帝凭借着一个‘孝’字,让儿子替他打天下还不给太子之位。”
窦慧明没等李渊反驳,继续道:“如果是儿子打天下,无论给不给他太子之位,他都是实质上的皇帝。你我都是离皇帝很近的人,应该都知道‘皇帝’不是有了这个名号,就算是皇帝了。”
李渊皱眉:“如果二郎能来太原救援,我怎么会打不下这天下!”
窦慧明叹气道:“那不还是二郎打天下。郎君,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谁不想当皇帝?你想当,你的儿子们也想当。二郎想要自己绕过你当皇帝,大郎想让二郎帮他打下天下后他杀了二郎当皇帝。这天底下反王大大小小数十个,人人都想当皇帝。”
李渊道:“为了个皇帝父子兄弟相残,二郎岂能如此不孝不悌?”
窦慧明苦笑:“自魏晋以来,皇位争斗何曾讲究孝悌?我舅父继位前后多少血腥事?大隋皇位更替又死了多少人?乱世之中,皇帝之位能者居之。纵然二郎不争,哪个皇帝上位后会容得下他?郎君,即使是你也容不下。”
李渊沉默许久,露出疑惑的神情:“你居然会对我说这等话。”
窦慧明道:“我只是想再劝一劝你。如果现在你把二郎立为太子,他立刻就会带兵来太原。当然,你可能认为他在逼迫你,但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二郎手中。郎君也可斥责二郎不孝,与二郎决裂。这样纵然你难以离开太原,二郎将来称帝之路上也会多些阻碍。”
窦慧明说完之后,起身离去,没有听李渊的反驳。
她离开时,看到李建成站在门口。
李建成悲哀道:“母亲要放弃我吗?”
窦慧明对李建成道:“你当初为何要放弃三郎和五郎呢?”
李建成道:“我没有……”
窦慧明打断道:“我没有放弃你。若你主动谦让太子之位,二郎只能好好养着你。”
李建成道:“但那是皇帝之位!凭什么我不能争!”
窦慧明垂眸道:“你拿什么争?”
说罢,她越过李建成离去。
窦慧明真的心累了。
她不相信李渊和李建成不懂这个道理,非要自己说出来。
只是李渊认为他能用孝道胁迫二郎为他打天下,还不需要给二郎太子之位;李建成认为他能凭借嫡长子的身份与李渊一起胁迫二郎为他打天下,然后杀了二郎、三郎和五郎。
窦慧明想起了万氏的话。
“真恶心。”
是啊,真恶心。
即使窦慧明把李渊和李建成隐晦的心思点明,也无济于事。
皇帝之位的诱惑那么大,向来引得父子兄弟相残,他们怎么会放弃?
李渊毕竟是李世民的父亲,他能做的事很多。
比如,他现在就封李世民为上柱国、尚书令、太尉、陇西总管,拜李世民为右翊卫大将军,以展现李世民是他的下属,告诉天下人李世民和他是一伙的。
李玄霸也被李渊封了一大堆官职,具体名称懒得赘述。
李建成和李智云同样被封官。李渊将手中一半军权交付给李建成,常常让李建成替他亲征,为李建成刷声望。
在李世民的“逼迫”下,李渊正式站到了李建成这一边。
太原郡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叹息。
大概是陇西郡王太厉害了,唐国公还未得到天下,就先内斗了。
私下与李世民交好的部将悄悄交头接耳,幸亏陇西郡王不受唐国公管,自己有兵有地,不然还不知道这天下是不是姓李的坐。
哪有人还未统一天下就内斗起来的?
……
“父亲就是这样。”李玄霸看完母亲的信后,没好气道,“不然山西和河东是怎么丢的?连龙兴之地太原和你好不容易一战擒两王打下来的洛阳都丢了,就剩下关中那一小片地,当时唐朝实际管辖的地盘还没有我们现在的地盘大。”
李世民扶额道:“阿玄,你这话还是在心里说吧,别张嘴说,小心吓到人。”
李玄霸:【哦。】
李世民:“这个字不需要在心里说。”
李玄霸白了二哥一眼:【要求真多。】
李世民:“……”生气。
算了算了,不气了,习惯了。
李世民头疼道:“父亲这么不懂事,我们绝对不能靠近太原。唉,杨玄感也太没用了,怎么现在还没把洛阳打下来?”
李玄霸道:“他们现在应该是围而不打,等着洛阳自己缺粮投降。”
李世民叹气:“可怜洛阳城中的百姓了。”
李玄霸转移话题:“二哥,你接下来打谁?”
李世民道:“辅机说巴蜀已经拿下,我准备通过汉水前往南阳等郡。”
去湖南吗?李玄霸思索了一会儿,道:“先干掉朱粲?”
李世民笑道:“你不是最厌恶吃人肉为乐的畜生?我听闻朱粲做得比梁师都还过分,我们先把他干掉。”
李玄霸点头:“我也要去。”
李世民道:“你当然必须去。我可不放心把你单独丢在西京。你运气太差了。说不定我前脚一走,后脚西京就有谁谋反,说不定又给你放一把火。”
虽然行军也很累,不适合弟弟养身体,但李世民还是得把弟弟带走。
李玄霸黑线:“我哪里有那么倒霉?别胡说。”
李世民严肃道:“你就是这么倒霉。李密还没死,他说不定又会做出什么。李建成也想害你,他在西京说不定也安插有人手。”
李玄霸:“……别说了,我跟你走。”
再被二哥这么说下去,李密和李建成都要变成智多近妖的强大敌人了,恶心不恶心。
李世民把着弟弟的肩膀,乐呵呵地指着地图谋划。
用后世的地理位置来解释,李世民想先打两湖之地,然后再从南方缓步向东推进,最后从江苏等地一路往上,由齐郡包抄回河南和山西。
洛阳和太原,李世民准备留到最后打。
不过洛阳如果提前被拿下,李世民就会入主洛阳。拿到两京之后,就算把李渊从太原郡接出来,李世民的声望也能压制他,不惧怕所谓的“孝道”。
最差也不过是“逼父让位”而已。李世民现在做这么多,只是希望李渊能识相,主动让位。
不过李玄霸的打算和李世民不一样,他没打算告诉二哥。
“黄袍加身”要是个惊喜才有趣。
李世民正和弟弟畅想未来,门口响起了沉重有力的脚步声。
兄弟二人心里立刻一突,齐齐抬头。
果不其然,是高颎背着手沉着脸走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异口同声:“今天的功课我们都完成了,没有偷懒!”
高颎扫了二人一眼,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地图上。
“你们想出兵?”高颎道,“谁坐镇大兴?”
李世民挤出笑容:“当然是高老师。”
高颎道:“把李智云叫回来。陇西有李昭足以。”
李世民松了口气。他跳下坐榻,堆着笑脸道:“我还以为老师会阻止我和弟弟南下。”
高颎没好气道:“现在你在抢时间,要在李渊离开太原前尽可能地攻占更多城池。就算你的部将能打赢也不行。你现在需要功劳,必须亲征。”
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伸手敲了李世民的脑袋一下,没好气道:“你若亲征,三郎必须跟着你一同去,否则谁知道你会怎么不顾自己的身体冒险?”
李世民讪讪道:“也不是很冒险。”
李玄霸道:“二哥,若你不想三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头疼,四十多岁就瘫痪在床,你还是悠着点。”
李世民捂住耳朵:“别念了别念了!我知道了!别说这么吓人的话!你这是瓦解我的斗志!”
听到自己四十多岁就浑身疼痛瘫痪在床,只能“饮鸩止渴”,吃着剧毒的丹药止疼,最后服用过度止疼丹药而死,为后世谏臣平添一笔劝谏君王的小段子,李世民就忍不住溢出眼泪。
他不想听这个!
高颎听了李玄霸的话,叹了口气,也气不起来。
他为李世民理了理衣衫和头发:“二郎,辛苦了。”
李世民的耳垂有点泛红:“还好,不辛苦。”
高颎道:“有我和被你称呼为老师的老家伙们在,有三郎、五郎和你三姊帮衬你,你今生不用如此劳累。我听闻李靖在劝降巴蜀中居功首位,他是个可造之才,你要多用他。”
高颎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知道高老师是让剧透,道:“李靖当然厉害,后世尊称为‘军神’。”
李世民立刻转头:“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李玄霸道:“老实说,他的战果比你多。你还没当皇帝的时候,你打中原他打南方;你当皇帝后难以亲征,突厥是他打的。”
李世民不满道:“那他不是胜之不武吗!我这次必不可能输给他!”
李玄霸道:“你现在都把突厥的牙帐烧了,将来名声肯定比他大。”
李世民道:“我要当军神!”
李玄霸道:“好,我来为你写史书,给你把‘军神’的称号填上去……哎哟。”
李世民:“哎哟!怎么连我也打!”
高颎嘴角抽搐,给了两个不省心的弟子一人一拳头。
都是要当皇帝和亲王的人了,和将领抢什么名号?皇帝的声望在于治国,不是亲自打仗!
你看最武德充沛的秦皇汉武,哪个是自己亲自去打仗?
高颎开始训斥。
李世民和李玄霸垂首乖乖听训,一边听训一边在心里叨叨。
李玄霸叨叨一大堆,李世民“嗯嗯啊啊”应和。
秦琼守在门外叹气。
宗罗睺和他换班的时候,见秦琼叹气叹得眉头都皱紧了。
他小声问道:“你叹什么气?”
秦琼压低声音道:“主公和军师被高公训的时候,我才察觉主公和军师有多年轻。”
宗罗睺瞥了一眼大敞着门的书房,高颎仍旧在滔滔不绝地训斥,李世民和李玄霸乖乖听训的模样就像是两座木雕。
他哑然失笑。
其他部将和新投奔的下属也发现,原来两位郡王还年少。
他们虽然在外有赫赫战名,但到了老师们面前都是乖学生。
大兴城里的勋贵们都很羡慕高颎和薛道衡。
宇文弼和长孙晟两人成了两位郡王的亲家,他们羡慕不得。而高颎和薛道衡明明被杨广厌弃,但杨广还给他们塞了这两个好学生。将来高颎和薛道衡都能自称帝师啊!
不过这几位老人已经私下商议过了,虽然他们是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老师,但不允许谁说他们是帝师。
如果李世民需要一位“帝师”为他撑门面,那么这位帝师只有高颎一人,多了对弟子们没益处。
高颎现在把自己训斥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事传出去,也是为李世民、李玄霸站台,告诉其他勋贵,自己站在两人身边。
“啊,高老师好烦!”李世民把毛笔敲得哐当哐当响。
“嗯。”非常爱看书的李玄霸都两眼无神。
老师们说,他们南下肯定没空读书,所以现在要把一年的功课都准备好。
一年啊!
当然,不是让他们在一月之内做完一年的功课。只要一年后,他们把功课交上来就行。
行军路上还要读书,那也太痛苦了,就是李玄霸也受不了。所以他们现在赶着做功课,好在行军路上少做点。
李世民道:“其实当皇帝也不用读这么多书吧?就算需要,我也可以在当了皇帝之后读啊!”
李玄霸道:“二哥说得对。所以你现在去找老师们……”
李世民打断道:“找什么找!赶紧读书!”
李玄霸嫌弃:“啧。”
李靖和柴绍骑马匆匆从成都回到大兴,前来拜见李世民和李玄霸时,正好听见两兄弟在书房里嘀嘀咕咕。
李靖看向柴绍。我们现在能进去吗?
柴绍哭笑不得。他想起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小时候,也常常一边做功课一边嘀嘀咕咕。
两个幼童成长为名震天下的陇西郡王、太原郡王,家也成了业也立了,怎么性格还和小时候一样?
柴绍心里的紧张感少了一些。
他在门外干咳一声,道:“陇西郡王、太原郡王,现在我可以进来吗?”
李世民抬头,没好气道:“三姊夫你在门口杵着干什么?我不早就让人叫你赶紧过来吗?”
李玄霸放下笔。军神来了!
李世民撇嘴,小声道:“不就是个李靖,你激动什么?”
李玄霸:【那可是军神!】
李世民的嘴撇得更厉害:“我才是军神。”
李玄霸:【啊对对对。】
李玄霸站起来,把不情不愿的二哥拉起来,对柴绍和李靖率先拱手道:“三姊夫,李郡丞,辛苦了。”
李世民虽然不满弟弟太看重李靖,也很亲切地对两人拱手:“我们马上要领兵南下,不能让你们好好休息,又要继续辛苦你们了。三姊夫,你是跟着我,还是去帮三姊?”
柴绍和李靖忙回礼。
柴绍道:“我还是跟着你吧。”
他已经知道李昭成了将军。现在李昭身边的心腹部将大多是柴家家仆,他去了夫人身边,可能会让那些部将不再以李昭为主。
柴绍至今记得夫人出嫁时最爱的那首词。夫人终于有机会一展抱负,他纵然思念夫人,也愿意暂时与夫人分别。
李玄霸看出了柴绍的心思:【二哥,柴姊夫担心他去了陇右,三姊的部将会以他为主,三姊就不能好好当大将军了。】
李世民眉眼柔和:【嗯。】
李世民道:“姊夫就暂且跟着我,等与我们到了成都,姊夫就留守成都,帮我看顾巴蜀可好?”
柴绍笑着拱手道:“既然主公信我,我必不辜负主公。”
李世民道:“李靖,你先为我副将。若你真有本事,离开巴蜀,我就让你独领一军。”
李靖惊讶无比:“独领一军?!”
柴绍忙道:“你还不快谢恩!”
李靖虽然激动,但也很惊疑。他不敢轻易谢恩,拱手躬身道:“郡王为何如此信任我?”
李世民惊讶:“我信任重用你,你还担忧害怕吗?”
李靖苦笑:“我已经年近五十,碌碌无为,虽然有劝降蜀郡之功,但不敢自负,能被‘天下无双’的冠军侯、陇西郡王看重。再者……”
他顿了顿,头更低了:“郡王应当猜到我来大兴,是为了告发唐国公谋逆。”
李世民道:“哦,我知道。这个……”
他摸了摸下巴,笑道:“我家阿玄有谶纬之能,他能看相。他说你将来是我心腹重臣,还是名垂青史的‘大唐军神’,我相信阿玄,所以相信你。”
李靖愕然抬头。
李玄霸看着二哥的坏笑,无语道:“你透露我会谶纬倒是没事,但你不是说你要抢了‘大唐军神’之名吗?”
李世民大笑道:“我觉得还是给‘大唐军神’当主公更帅气!”
李玄霸看向李靖,仔细端详这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
这位“大唐军神”已经四十六岁了。
虽然李靖少有才名,却到四十六岁已经碌碌无为,年少的名声反而成了他的梦魇。
李玄霸语气平静道:“没错,你将来是大唐军神,七十多岁了二哥还想把缠绵病榻的你拉起来一起去打高丽。”
李靖:“……”
李世民扶额:“不至于不至于,别听他的,我肯定不会这么压榨你!”
李靖不信谶纬,但看着李玄霸和李世民兄弟二人的互动,他知道这时候不该笑,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靖再次拱手躬身:“主公若不嫌弃,即使臣残年朽骨,也愿继续为主公效力。”
李世民放下手,上前几步将李靖扶起:“我麾下猛将如云,但如今身边能放心托付一军者只有阿玄。但阿玄病弱,我实在不敢让他太劳累。能得李公相助,是我之幸。”
李靖哽咽:“臣必不辜负主公信赖!”
柴绍指着自己:“三郎还会谶纬?快帮我看看相。”
李玄霸道:“驸马?国公?”
李世民偏头看向柴绍:“未来明君的姊夫?”
柴绍:“……废话。”
李世民和李玄霸大笑。
柴绍神情无奈,一边叹气一边忍不住笑。
李靖站直身体,看着活泼的主公和他的双生弟弟,嘴角也不由浮现笑容。
他有预感,在陇西郡王麾下的日子一定会很好过。
李世民大笑道:“姊夫和李药师来投我们,值得庆祝!阿玄,我们开个宴会吧!”
李玄霸:“好。但你不可以多喝酒,肉也少吃点,加了很多糖的奶酪更是不能多吃……”
李世民捂住了李玄霸的嘴:“走,我们去开宴会!”
他拖着弟弟就跑,边跑边抱怨:“闭嘴!别扫兴!”
李靖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主公拖着他的弟弟一溜烟地跑得没了踪影。
柴绍双手兜起来,叹气道:“都长这么大了,怎么性格和小时候没区别?”
李靖好奇道:“主公和太原郡王小时候是怎样?”
柴绍道:“还能怎么样?就是这样。二郎一直风风火火,想一出是一出,除了读书习字,我就没见过他静下来的模样。三郎倒是喜静,可惜只要没生病,就会被二郎拉着到处跑,也静不下来。”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失笑:“就是现在这样。”
李靖感慨:“就是现在这样啊……他们兄弟感情真好。”
柴绍道:“他们的感情一定会一直这么好。你还没见到李家小五李智云。李二郎李三郎身后再缀一条李五郎小尾巴,才是他们年幼时的常态。”
李靖道:“我听闻唐国公兄弟并不算和睦。”
柴绍道:“李元吉那个畜生不算他们的兄弟。至于李建成……”
他皱眉,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曾经与他为友,不愿说他不是。他身为嫡长,二郎三郎五郎都过分优秀,他又不肯接受自己的平庸,所以走到这一步难免。”
柴绍对自己这位好友道:“我丈人和李建成,你最好绕着走,别被他们沾上。”
李靖颔首:“我知道。”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道:“我没想到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会是这样的性格。”
柴绍道:“我还没想到三郎会谶纬呢。”
他笑着拉着李靖的手:“快去换衣服休息吧,等会儿去赴宴,以二郎的性格有得闹腾。”
李靖浅笑:“好。”
如柴绍所料,特别喜欢热闹,特别喜欢宴会的李世民找到借口开宴会,把认识的人骚扰了个遍,挨个亲自邀请他们来赴宴。
李玄霸被他拖着跑,怒骂道:“你可以派人去请,为何非要自己去!”
李世民道:“因为我不想坐在书桌旁做堆积如山的功课!”
李世民的话太有道理,李玄霸只能跟着他一起去挨个邀请宾客前来赴宴。
高颎看着前来邀请自己赴宴的两位弟子,眉头皱成了一团。
最终,他还是长叹一口气,让李世民跑慢点,别累着李玄霸。
陇西郡王亲自上门邀请,有空没空的人都得给他一个面子。
勋贵们都很好奇,那位被陇西郡王如此看重的李靖究竟是何人。
李靖年少时的名声又被人拿出来当谈资。
这次李靖听到别人提他年少时的事时没有再羞愧,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别人的称赞。
他现在会立下能配得上年少名声的功劳,自不会再羞愧。
大隋的宴会都是吃喝开心了,宾客下场一起载歌载舞。
李玄霸面无表情地横抱着琵琶哐当哐当给他哥配乐,李世民拉着柴绍和李靖在场地正中间跳舞。
柴绍和李靖跳累了之后,李世民又去拉高颎、宇文弼、薛道衡和长孙晟,与老师们一起跳舞。
李玄霸继续面无表情地哐当哐当弹奏琵琶配乐。
李世民暂时休息时,宾客们也起了舞兴,纷纷展现出自己的舞姿。
有的也弹奏琵琶或者琴奏乐,有的唱起了李玄霸这位文抄公流传现世的曲子词,有的拍着酒坛伴奏……还有的宾客不唱歌不奏乐不跳舞,要来笔墨纸砚来了一副狂草。
李世民凑上去:“我也要写!”
他撸起袖子,当即展现出他名传后世的“飞白书”。
勋贵们哄抢,被高颎瞪了一眼退下。
高颎将“飞白书”卷起来,递给已经弹不动琵琶的李玄霸手中:“看好你二哥,墨宝不能轻易送人。”
李玄霸乖巧道:“是。”
高颎又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退后一步,警惕道:“老师,现在是宴会!”给点面子给点面子给点面子!
高颎叹了口气,道:“继续玩吧。”
李世民:“嗷!”
他拉着李玄霸跳了起来。
李玄霸表情苦涩。他都主动弹琵琶了,还是没能逃过。
所以隋唐的宴会习惯是不是有病啊!你们能不能像宋人那样安静地坐在饭桌旁,看歌姬舞姬翩翩起舞?
李玄霸一边有气无力地跳舞,一边在心里抱怨:【你能不能学学杨广?他看歌舞可不会下场自己跳。】
李世民压低声音道:“我学他做什么?你不是说他不接地气吗?再说了,杨广私下看歌舞的时候,也会自己去跳舞。”
皇帝就是这样,勋贵也是这样,我们隋唐特色宴会文化.jpg。
都燥起来嗷嗷嗷!
唐国公李智云终于到达西京,接替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坐镇西京大兴。
西京诸公送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离开时,看着两位年轻郡王的笑容,想起了不久前的那场热闹宴会。
能与他们在宴会上同乐的主公,应该不是刻薄寡恩的人。
“唐国公怎么还没立陇西郡王为太子?他难道是想和陇西郡王翻脸?”
“唐国公糊涂啊!”
“别说唐国公了,唐国公不是李五郎李智云吗?”
“对哦,李渊连唐国公都不是了。”
李智云竖着耳朵偷听,心里暗乐。
没错没错,现在唐国公是我李智云哒!
高颎皱眉看着李智云。
李智云警觉,恭敬道:“高公有何指教?”
高颎道:“你是二郎和三郎的弟弟,也算是我的弟子了。二郎三郎说他们太过忙碌,很久没有好好教导你功课。坐镇西京的这段时日,你要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
李智云:“……”
李智云震惊:“啊?!”
宇文弼、薛道衡、长孙晟上前一步。
李智云退后一步。
二兄!三兄!为什么要害我!
……
“阿嚏。”李世民揉了揉鼻子,“肯定是小五在念叨我们。”
“阿嚏。”李玄霸揉了揉鼻子,“他小时候特别爱读书习字。这次见面,他居然说有好几个月没有看过书,怎么能懒惰如此!”
李世民点头:“就是就是,我们俩南征北战都手不释卷。”
他想着马车里那一堆需要完成的功课,就心里发愁。
自己都要努力读书,小五怎么能不读书?
李玄霸打完喷嚏后,从怀里摸出书信。虽然已经看了好几遍,但现在闲来无事,他又想再看一遍。
李世民见弟弟这样,也摸出长孙康宁写给他的书信继续回味,时不时和弟弟交换一下感想。
“观音婢本来想来西京,但阿姊需要她,她就抛弃我了呜呜。”
“呜呜什么,为你守住陇西大本营才最重要。西京有老师们坐镇,她来西京无事可做,不如留在陇西。你看我就不催珠娘来西京。”
“我知道,但我还是好想观音婢。你不想你家珠娘吗?”
李玄霸合上书信:“……想。”
李世民叹气:“我们要快点平定天下,好与家人团聚。我想观音婢,也想娘亲了。”
李玄霸:“嗯。”他也担忧母亲。
现在李渊应该已经回过神,知道二哥不会乖乖听他摆弄。母亲的信报喜不报忧,不知道母亲有没有被自己和二哥连累。
应该不会。李建成也是母亲的儿子。
“二哥,你要努力啊。”
“嗯……啊?是我们一起努力!别什么事都推给我!你别想偷懒!”
“啧。”
兄弟二人一如既往吵吵闹闹,带领着大军一路南行。
李靖看着两位年轻郡王的背影,嘴角浮现慈祥的笑容。
他回过神,立刻嘴角下撇,然后看向身边同僚,发现同僚们嘴角都噙着迷之慈祥微笑。
李靖摸了摸嘴角,不由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