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0月12日

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by 木兰竹(178 – 182)

第178章 前浪死在沙滩上

蜀郡已经开发了几百年, 不需要打巴蜀,只是从剑门关入蜀,行军不算太难走。

孙思邈的年纪虽然已经较大了, 但他老当益壮, 比李玄霸看着还要壮硕许多。李玄霸认为自己身体没事了, 让孙思邈在大兴休息,孙思邈坚决不同意,开开心心继续随军。

李玄霸和孙思邈私下谈心是, 孙医师和李玄霸说了实话——不随军,哪来那么多“大体老师”练手。

“大体老师”是李玄霸的话,孙思邈学了去, 认为这个称呼很好,要教给弟子们。

李玄霸先点头, 然后想起来自家夫人就是孙医师的弟子。

夫人该不会也去军营一边治人一边解剖吧?

李玄霸叹了口气, 让随军的其他军医好好照顾孙思邈。

入蜀后,孙思邈给李玄霸等人配了些驱蚊虫和防暑热的草药。他们出发时已经入秋,天气不算炎热,只是偶尔有些秋雨,让山路变得湿滑难行。

李玄霸和李世民不是急行军, 遇到路难走的情况便就地安营扎寨,一切以安全为上。

走走停停两月, 李玄霸和李世民才到达成都。

途中李世民揍了流寇盗贼,上山扫灭了几个山寨,帮蜀郡整顿治安。

等李世民到达成都的时候, 蜀中有名有姓的豪强在成都城门口排成一排, 纷纷跪迎陇西郡王驾临成都。

大隋的士大夫大部分时候是不下跪的, 遇到上峰也就是拱手作揖。李世民看到豪强们跪在地上, 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用胳膊肘悄悄撞了一下李玄霸:“阿玄,他们跪什么啊?难道是有什么冤屈?”

李世民惊得骏马前行的速度都变缓慢了,踌躇着不敢向前。

李玄霸:【大概是因为你之前剿的流寇山贼很多都是他们支持的人,所以他们以为你在敲打他们。】

李世民:“哦,这样啊。”

他确实知道贼寇背后有人支持,但他和阿玄不也支持了王薄和翟让吗?只要没有做太残暴的事,他就没在意。

现在看来,自己不在意,蜀中豪强挺在意。

李世民捏了捏下巴,笑道:“也对,虽说他们支持贼寇只是为了在天下大乱时自保,但换句话说也能叫私藏兵甲,是谋逆的大罪。我现在是大隋的陇西郡王,如果想要折腾他们,一顶谋逆的帽子扣给他们,他们就只能家破人亡了。”

李玄霸瞥了他哥一眼,不想评价二哥脸上的坏笑。

不知道二哥又要使什么坏,别拉上自己就成。他的事还多着呢。

李世民倒也没想使坏。他只是借由这群人的恐惧,让他们乖乖配合李玄霸重新统计户籍和土地而已。

隋朝的基本土地政策是继承自北魏的均田制。不过隋文帝喜欢听人吹牛逼,一亩地当作五倍甚至十倍吹嘘,隋朝统计的耕地面积比完全开发了东北、两广、福建和新疆的新中国建国初期都高。

巴蜀也一样。朝廷中央档案室里的户籍档案简直没法用。

李世民会在成都停留一阵子,把巴蜀的户籍重新理一遍再离开。

现在巴蜀是他的地盘,那就是从乱世脱离了。百姓该重新分田的重新分田,该种地织布的种地织布,社会运转得恢复正常。

长孙无忌和李寿一直留在成都,已经做了一部分事,替换了部分蜀郡的官员。

封建时代皇权不下乡,基层的官吏仍旧需要用蜀郡当地的人。李世民无意间吓唬了一番蜀郡的豪强,他们十分配合。

长孙无忌忍不住向李世民抱怨:“早知道我就和李神通先去剿匪,再和他们商议了。”

李寿不住点头。这群豪强!给他们脸反而不配合,早知道先揍一顿!

李世民没有安慰堂叔和妻兄,而是笑得超大声,笑得长孙无忌和李寿都想捶他。

李玄霸背着手摇摇头,对这次跟随他们出征的堂兄李孝恭道:“二哥就是这个性格,如果他嘲笑你,你别生气,只要不理睬他,他自己就没趣了。”

李孝恭回答道:“主公不是嘲笑,只是玩笑。他这样对我,是与我亲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李世民和李玄霸进入西京后,就把滞留在西京的李氏族人都安排了一番。一些逃出西京的李氏族人也纷纷回西京,投奔族中两位年轻的郡王。

李孝恭的祖父和李世民、李玄霸二人的祖父是亲兄弟,即他的父亲李安和李渊是堂兄弟。所以李孝恭虽然是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堂兄,其实关系有点远了。

原本时空中李渊登基后,把隔了好几房的族亲都封了王,甚至父子都一起随意封王,李世民一登基就呼哧呼哧削爵,累得满头大汗。不过李孝恭未来的郡王爵位,倒是名副其实。他是李氏族人中难得的将帅之才。

李玄霸扒拉李氏族人中的人才时,就亲自把还在犹豫的李孝恭亲自请了出来。

李玄霸还找到了李道玄,但李道玄现在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少年。

李道玄家境不好,听到族兄当了郡王,还梳着两个小揪揪的他就想来投军,被他娘拎了回去。

李玄霸和李世民说过李道玄原本的遭遇,李世民对李道玄也很上心。

李世民将腰间短刀送给了李道玄,说等李道玄十五岁,绝对会带他出征。

“那之前,你要好好读书习武。”

李道玄抱着短刀,点头如捣蒜,双眼亮晶晶,眼中满是对李世民的崇拜。

李世民觉得压力很大。

这辈子李道玄又学他亲为先锋带兵冲锋怎么办?

李玄霸语重心长:“所以你要改,不能教坏小孩子,你……”

李玄霸话没说完,李世民就翻身而起跑得没影了,留他弟弟一人在原地磨牙。

李玄霸想到这件事就头疼,不由再次叮嘱李孝恭:“二哥那种带兵方式一般人学不来,你可千万不要学。如果你和二哥都在前军的时候,记得帮我好好拉住二哥,别让他老是冲锋在前。”

李玄霸常在后军负责后勤和殿后,不能时时刻刻叮嘱李世民。

李孝恭此刻还不知道李世民的作战方式,十分自信:“我一定会好好劝说主公。”

李玄霸点点头,他又给二哥找了一个“监工”。

李孝恭不仅熟读兵书,庶务也做得不错。

李玄霸便将李孝恭送到长孙无忌处,与长孙无忌一起应付蜀郡豪强。

长孙无忌和李孝恭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把蜀中豪强治得服服帖帖。

他们在成都重开了官学,让蜀中豪强把家中子弟送来读书,明明是拿这群豪强子弟当人质,蜀中豪强还高兴无比,对他们感恩戴德,认为长孙无忌和李孝恭在提拔他们。

长孙无忌干了一段时间蜀郡太守的活,待庶务理顺后,就将手中的活交给了柴绍。

将来坐镇蜀郡的是柴绍,他会跟着李世民离开蜀郡。

原本李世民打算让李寿和柴绍一同镇守蜀郡,但见李寿完全跟不上长孙无忌和李孝恭的工作节奏,不由叹气。

李寿也觉得很尴尬。

他比李孝恭还长一辈,居然被个晚辈比了下去。

最终李世民只好给李寿和李孝恭换了个位置,让李孝恭和柴绍一同镇守蜀郡,恢复蜀郡的社会秩序。等腾出手后,就去名义上已经臣服,但仗着自己山高路远想当国中国的巴郡转转,让他们乖乖当个老实地方官。

蜀郡的范围不止成都平原,西边和南边的山区都时常有蛮夷骚扰。李孝恭和柴绍还得带兵打仗,也算是独领一军了。

李世民只给他们留了五千人,剩下的兵要他们自己收编隋朝鹰扬府的旧兵卒。

柴绍和李孝恭在跟着李世民入蜀的时候学了些练兵和领兵的本事。现在李世民让他们自己带兵,他们虽然忐忑但也很兴奋。

柴绍和李孝恭年纪差不多,又同住大兴城,虽然以前关系有点远,没有过多接触过,但大兴城的勋贵圈子就那么大,两人还是认识的。

现在两人既然为同僚,自然很快就成为了好友。

柴绍还把李靖也拉了过来。

李靖想了想,拜访了李寿几次,把李寿也拉了过去。

大家都是陇西郡王的下属,四十多岁和二十多岁没区别,都能成为朋友。

李世民原本还和李玄霸嘀咕,担心笨笨的堂叔被孤立。没想到李靖这么会做人,他松了口气。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叔父虽率兵先至,未尝身履行阵。山东未定,受委专征,建德南侵,全军陷没;及刘黑闼翻动,叔父望风而破。】

李世民:“啊?你说什么?”

李玄霸:【你当皇帝后和李神通说的话。我可不信你会担忧他,你就是想看他笑话。】

李世民:“……”

李世民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嘴真损!”

李玄霸叹气:“你可以别这么损。你倒是不怕得罪他,但别人还是需要顾忌他宗室的身份。”

李世民抱着手臂道:“我是皇帝,无论他怎么不高兴,难道他还能在我面前诬告成功?”

李玄霸:“……有道理。”

李世民昂起脑袋。难得一次把阿玄说得哑口无言,得意!

把柴绍和李孝恭丢到成都后,在腊月来临时,李世民再次拔营出征,沿着长江出蜀,前往巴郡,然后顺着长江南下。

在蜀郡的这几月,李世民征收到了足够多的战船。虽然这些战船也就起个运粮运兵的作用,不可能直接在江面上打水战,但出蜀足够用了。

虽然隋朝的长江商路已经很繁荣,每隔几日就有江南的船只在成都停靠,李玄霸还是有点担心三峡江水过于湍急。

他哥可是没有打过水仗啊,会不会晕船?

然后李玄霸看见他哥站在船头,迎着湍急的长江水展开手臂喊“啊”,并带得一群部将跟着展开手臂喊“啊”,连李靖和李寿都被带傻了。

他默默扭头回船舱,逃得飞快。

第179章 你说这个叫侦查

李世民和李玄霸两兄弟带兵路过巴郡时, 没有上岸去巴郡小逛,只在夜晚靠岸时与等候在长江码头的巴郡太守聊了一会儿。

他们号称带了五万人,实际上只有三万多人, 其中一半是新兵和民夫。老卒中只有五千人是从陇西跟来, 其余都是刚跟着李世民成为老卒。

李世民从陇西带来的其余精兵, 都留在了关中和巴蜀。

若不是薛举回到了大兴,房乔等人也又送了万余名过来,李世民手头那点陇西精兵还不知道该怎么分。

地盘大了精兵太少, 李世民和李玄霸兄弟二人急得互相嘲笑对方每天掉了多少头发。

但就是三万多人,加上战马牲畜所吃粮草,每月光是果腹都需要十万石。

现在一石约是后世五十四公斤, 十万石就是五千四百吨。

这还只是“果腹”,不提吃饱。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看看这消耗, 就知道三万大军不敢轻易更改路线。

他们船上的粮食看着多, 实际上连一月都不够吃,等刚上岸,粮草估计就剩得不多了,必须要尽快攻城略地,用当地粮仓的粮食来补给军粮。

在巴郡多待一日, 就是往粮草上点一把火,他们烧不起。

巴郡太守见两位年轻郡王火急火燎地要离开, 宴会什么一律拒绝,除非他能提供三万人的粮草,只能苦笑着拱手送李世民和李玄霸离开。

巴蜀虽然常连在一起说, 但巴郡和蜀郡的环境差距很大。

在都江堰修建后, 成都平原变成了天府之国, 至少只提蜀郡成都平原这一块, 其繁荣程度不输中原。如果把官员派到蜀郡当太守,那是享福。

巴郡则全是崇山峻岭,朝廷基本只能管到官道和河道附近的城池,其他都是巴人自治。

就巴郡那走遍全郡都找不到几处平地的地形,现在还是乱世,要提供粮草太难了。

官员如果外放到巴郡做官,那都是得罪了朝廷,贬谪而来的,所谓“巴山蜀楚水凄凉地”,巴山确实挺凄凉的。

李世民过了看山看水的兴奋劲后,开始为自己将来的江山忧愁。

李世民扒拉着不想理睬他的李玄霸道:“阿玄啊,巴蜀还是挨着,情况就大不相同。江山如此大,我要怎么管理啊。”

正在钓鱼的李玄霸敷衍道:“自己想。”

李世民继续扒拉弟弟:“怎么能让我自己想?我连出生都不是自己一个人出生!别钓鱼了,反正你也钓不起来,快和我一起愁。”

李玄霸想把他哥一脚踹进水里。

什么叫做“你也钓不起来”?没有二哥在旁边吵闹,他早就钓上来了!

但船就这么大,李玄霸躲不过,只能被他哥骚扰。

李玄霸把鱼竿固定好,没好气道:“你把治国当打仗呗。远征多少距离需要多少粮草,军令能几日到达,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世民愁眉苦脸道:“我知道,知道才头疼。”

他双手比划:“这么大的天下……”

他又把双手收拢:“我好像只能管得了这么小一块地。”

李世民手肘放在膝盖上,双手托腮,忧愁道:“我还想开疆扩土,打出一个比大汉、大隋都更大的天下呢。”

李世民忧愁的嗓门很大,李靖等人听到之后,也陷入思索。

作为武将,皇帝不开疆扩土他们就没有地方赚取功劳。

但他们不是普通武将,比起自己的功劳,他们更想为年轻的主公解忧。

他们想跟随的是一位明君,想亲手为盛世添砖加瓦,所以盲目打仗肯定是不行的,每一场仗都得“划算”。

李靖思索了一会儿,道:“若只是出兵,发当地兵卒,应该耗费的粮草不多。”

李寿道:“像大隋那样各地都设立鹰扬府吗?但天下一乱,鹰扬府就会叛乱。”

李靖道:“若天下大乱,没有鹰扬府地方也会叛乱。”

宗罗睺道:“那我们打突厥呢?现在只是小打小闹,可以去草原抢东西。等我们派大军去草原,草原部落肯定逃得远远的,我们只能靠自己补给。”

秦琼点头赞同:“当初汉武帝征西域,差点把刚经历文景之治的大汉拖垮。”

李世民瞅了秦琼一眼,用手拍了拍李玄霸的手臂。

李玄霸:【秦叔宝每日都在看书,懂得这个有什么值得惊讶?】

李世民:【哇!】

李世民:【好!】

李玄霸:【你不是已经能在心底说两个字了,为什么要分开说?】

李世民:【累……】

李玄霸给了二哥一个隐晦的鄙视眼神。

李世民用自己的忧愁起了个头,下属们就自己聊了起来。李世民没有加入探讨,只安静地在一旁聆听。

李玄霸换了个地方钓鱼。

当他终于把鱼钓起来的时候,天下飞下来一只金雕,抓起鱼就跑。

李玄霸从小板凳上跳起来大骂:“乌镝!别顽皮,小心鱼钩!你要吃鱼我给你做,你抢什么!”

乌镝在空中“啾啾啾”叫,爪子一松,鱼落在了水中。

李玄霸:“……”

李玄霸深呼吸:“寒钩,揍它。”

在床头栏杆上闭眼小憩的寒钩睁开了它锐利的双眼,振翅飞上了天空。

寒钩:“啾啾啾!”别顽皮!

乌镝:“啾啾!~”就顽皮!

李玄霸看着自己被扯断的鱼线气得脑袋突突突的疼。

更让他生气的是,李世民又找了过来,抬头一看空中两只雕在打架,又看了一眼李玄霸手中扯断的鱼线,就开始捧腹大笑,并一边笑一边呼朋唤友来一起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

李靖等人虽然觉得嘲笑李玄霸不太好,但也忍不住拈须微笑。

秦琼和宗罗睺询问李玄霸,需不需要帮他把乌镝逮住揍一顿。

还有将领试图帮李玄霸捞鱼,以安慰李玄霸被主公和傻雕气到的脆弱心灵。

李玄霸挥了挥袖子,回船舱睡觉,谁叫也不出来。

李世民笑得更加厉害,还专门跑李玄霸床头笑。

李玄霸本来想忍耐,还是忍无可忍,和他二哥打了一架。

李世民不笑了,但船上充满了欢声笑语,连后面船只上的兵卒听到两位年轻的郡王再次打架,也忍俊不禁。

李玄霸真的很不能理解他家二哥,怎么每次出征都搞得像郊游似的。

他甚至恶劣地想,如果自己不好好搞后勤,饿二哥几顿,不知道二哥还能不能这么轻松。

李世民听到李玄霸恶劣地威胁,满不在乎道:“所以我把你拴在身边啊,只要你有吃的,就有我一口吃的。你还能饿着你自己?”

李玄霸:“……”他想起二哥从小到大都从他手里抢食物,更气了。

李世民小时候总觉得李玄霸手中的食物比他的食物好吃,特别在李玄霸生病,和他吃的东西不一样时,他一定会抢李玄霸的食物。

尝一口,“难吃”,还给弟弟,并给弟弟一个嫌弃的眼神。

生病中的幼崽李玄霸:???

就算是同样的东西,比如兄弟两人一人一张从同一个火炕里炕出的面饼,李世民也肯定要在李玄霸的饼上咬一口。

当然,他也会把自己的饼给李玄霸咬一口,李玄霸不吃他就追着李玄霸塞。

李玄霸现在想起来自己和哥哥的童年经历就满脸痛苦。幸亏他年幼时还未适应这一世的身份,又因为时常生病,过于体弱而煎熬,所以性格较为自闭。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怕不是每天至少要和二哥打十次架。

还锻炼什么身体?和双生哥哥打架就已经能锻炼出腹肌了!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李玄霸抱着脑袋,为过去的自己悲哀。

李世民疑惑:“我怎么了?”

李玄霸抱着脑袋痛斥双生哥哥曾经做过的恶事。

抢吃的就算了,连尿床都要分自己一半。谁要分这种东西啊!

李世民眨了眨眼睛,“有这事?”“是吗?”“哇,我还这么做过吗?”“这点小事你还记得,小气”。

李世民拍着李玄霸的脑袋,语重心长道:“阿玄啊,你要学我,心胸宽广一些。你本来身体就弱,还如此斤斤计较,身体就更不好了。”

李玄霸:“……”

他拉着李世民往船边走。

李世民惊呼:“你干什么!”

李玄霸道:“和你同归于尽!”

看戏看得很开心的下属们赶紧过来劝架。再不劝架,太原郡王就要拽着他的哥哥陇西郡王跳江同归于尽了!

李世民:“哈哈哈哈哈!”

李玄霸:“死吧二哥!”

乌镝:“啾~啾~!”

寒钩:“啾啾啾啾!!”

李寿对李靖道:“今天也很热闹。”

李靖失笑:“是啊。”

今天的船上仍旧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

热闹愉快的坐船时间转瞬即逝,李玄霸终于上了岸,一上岸就让二哥快滚。

你不是喜欢亲自当斥候吗?赶紧去!

李世民哭笑不得。自己是不是逗弟弟逗得过火了?不过阿玄翻旧账的模样真好玩,气得急眼的模样更好玩,这就是当哥哥的乐趣,下次继续。

“好,阿玄,你就在江边找一处高地安营扎寨。我和秦叔宝先去打探消息。宗罗睺,你保护好阿玄,别让他乱跑。”李世民道,“李药师,你也带一队人去查探附近郡县情况。”

李靖拱手:“是。”

李世民又对李寿道:“堂叔,就拜托你辅佐阿玄了。阿玄累不得,只能让堂叔劳累了。”

听了李世民的拜托,李寿心里十分熨帖:“没问题,尽管交给我。”

李世民走之前小声叮嘱李玄霸:“堂叔虽然本事不大,但当个文吏为你打下手的能力还是有的,你要多压榨他,可不能让他闲下来,老是想着上战场。”

李玄霸点头。

李世民对李玄霸笑了笑,只带了几十个护卫,扮作普通商人离开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湖北,也就是江汉平原位于长江以北的地方。

三国时孙吴已经将长江以南开发了一遍,但隋文帝登基之后,把长江以南诸多大城池都毁掉,特别是毁掉了建康城这件事,让长江以南经济开发的进度倒退十分严重。

杨广最爱去的江都其实也在长江北岸。他倒是想等高丽王真心投降就去开发长江以南,但他人都死了,高丽王仍旧对他没真心。长江南岸的开发计划就搁置了。

李世民要统一天下,现在主要关注的也是长江以北。长江以南的地方,要等平定中原后再谋划。

上岸时,李玄霸往南岸望了一眼。

在战国时,这一处的长江以南已经被楚国开发过。楚国曾经定都长江南岸。

南北朝时,长江南岸沿江的地段也较为繁华,文学昌盛不输中原。

谁曾想隋文帝会毁城。如今又入乱世,人口本就稀少,长江南岸一眼望去满目荒芜,说不准比秦汉时还荒凉。

他和二哥已经准备了很久,统一天下的难度并不大,只要按部就班推进就行。真正的困难,要从二哥登基时才会开始。

华夏乱了几百年,隋朝才统一三十多年,仿佛只是乱世中的昙花一现。

历史中的唐朝能缔造三百年大一统王朝,哪怕安史之乱后,大唐也只是衰落,不是没了。若论治下情况,比许多王朝强盛时期还厉害一些。

虽然安史之乱后的唐朝历史后世人关心得很少,好像安史之乱之后就马上接黄巢之乱,唐朝已经进入乱世似的。但历史中这段时间也安定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涌现出许多中兴的皇帝。

这都是二哥开了个好头。

现在多了个自己,会比历史中做得更好吗?

“军师,你在叹什么气?”宗罗睺问道。

李寿开玩笑道:“二郎刚离开,三郎就担忧他了?”

李玄霸摇头:“我不是担忧二哥,而是担忧未来,担忧统一天下之后。”

他背着手看着长江南岸:“我和二哥能做得比原定的未来更好吗?”

李寿:“……”他突然想起传闻,李玄霸似乎有谶纬之能,还帮李靖看过相。

虽然李靖没说李玄霸为他相面时说了什么,但看他得意的神情,一定是好话。

宗罗睺也想起了这件事。

好像军师也帮秦叔宝看过相,但自己来得更早,军师却还没给自己看过相呢!

宗罗睺和李玄霸很熟悉,他没有李寿那样踌躇,想到了就问道:“军师,原定的未来是什么?”

李玄霸道:“贞观之治。”

宗罗睺感慨道:“年号贞观吗?真是个好年号。军师,我有为贞观之治做过贡献吗?”

李玄霸点头:“有啊。”

宗罗睺开心道:“我未来会是国公吗?”

李玄霸道:“你现在未来肯定是国公,不过在原定的未来英年早逝,兵败被杀。”

宗罗睺脸色一垮:“别啊,我不想知道这个。”

李玄霸失笑:“你一脸‘军师快给我相面’,还说不想知道?”

宗罗睺苦着脸道:“早知道就不问了。”

李玄霸拍着宗罗睺的肩膀安慰道:“你原本连陇西都出不去,现在你都来看长江了,未来早就改变了。”

宗罗睺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看来自己以后要更谨慎一些。

李玄霸在心里叹气。

可惜二哥不在这里,无人与他分享他的叨叨。

他可没骗宗罗睺,宗罗睺确实是英年早逝,兵败被杀——败给他哥李世民后被杀掉了。

李寿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我原定的未来是什么?在大兴郁郁不得志而终?”

李玄霸摇头:“我二哥能当皇帝,堂叔怎么会郁郁不得志?堂叔当然是郡王了。”

其实李神通是亲王。但宗室封亲王实在是太过,所以李玄霸便给李寿降了一等。

李寿先是欣喜,然后干咳一声,觉得好像不是很欣喜:“这个……身为宗室,郡王也正常。我的功劳呢?”

李玄霸道:“起兵啊。”

李寿道:“除了起兵呢?”

李玄霸道:“接连打败仗?然后被二哥骂?”

李寿:“……”

李玄霸笑道:“可别告诉二哥,二哥肯定会说他不会骂长辈,让我别胡说。”

李寿叹了口气,颓然道:“三郎是想劝我别再想独自领兵了吧?”

李玄霸微笑不语。

宗罗睺看看李玄霸,又看看李寿,突然疑惑。

他本以为是自己好奇相面,才让军师对李神通说了这番话。但看军师表情,他又觉得是不是军师故意诱导他提起相面的事,好委婉劝谏李神通。

李神通毕竟是主公和军师的长辈,现在又没有出过差错。如果他想领兵,主公和军师也不好不给他一次机会。

但主公和军师显然是认定了李神通带兵本事不行,一点机会都不想给。

李寿也是这么想。

他甚至有点埋怨,两位堂侄真是太不给自己面子。自己还没打过败仗,怎么就认定自己不行?如果他跟随李渊,李渊肯定会重用他。

不过李寿就这么想了一会儿,便摇摇头苦笑,把这点埋怨抛之脑后。

李渊确实会重用他,但现在李渊连太原郡都出不去。

再说了,即使他不能为主将,但自己跟在李世民身边,李世民每一场胜仗中奖赏的将领名单中都有他的名字。后世史书记载,他李神通就是次次胜仗,毫无败绩。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错?

毕竟李玄霸再厉害,但他身体不好,李世民不放心他独自领兵,以后肯定也会一直跟在李世民身边为副手。四舍五入,自己和李玄霸的待遇是一样的。

李寿不仅说服了自己,还越想越高兴。

其实他有几分本事,他自己也知道。

自己身为勋贵,四十多岁了一事无成,本就平庸。李靖虽然比他大几岁,但好歹还是个马邑郡丞,郡中掌管兵马的二把手呢。

平庸的自己搭上了李世民这辆辉煌的马车,后世人评价自己,那也是“跟随太宗南征北战,战无不胜,当世名将”,而且还不累!

再说了,自己虽然不行,但儿子已经长成。将来自己做不到的事,让儿子去做嘛。

李寿想起与自己一同躲藏一同起兵,现在留在大兴城的儿子,忍不住又去找了李玄霸:“三郎,你看我家大郎如何?”

李玄霸微笑道:“这个要相处之后才看得出来。不过我见他勇武,应该是不错的。”

李寿叹气:“早知道就我留在大兴,让大郎跟着你们。”

李玄霸道:“我们又不是不回去了。这天下这么大,得打上好几年,他还有的是机会。”

李寿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他松口气后,又忍不住埋怨自己:“唉,我真糊涂,离开大兴的时候怎么不多考虑考虑。大郎的带兵的本事可能说不上太好,但他胆子大身手好,在军中为一猛将还是绰绰有余。跟随你们南征的机会该让给大郎啊。我都老了,将来家里还是得靠大郎,我和儿子抢什么功劳!”

李玄霸安慰道:“以后机会还多得是。再说了,留守关中也有功劳,堂叔不必忧心。”

李寿没有被安慰到,仍旧很后悔。

他当时没多想,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就跟着李世民离开了,现在越想越后悔。

李玄霸安慰了堂叔许久,又给李寿安排了许多事做,李寿才停止了抑郁。

一直在李玄霸身后当背景板的陈铁牛小声道:“这才是为人父的正常想法。”

李玄霸瞥了自家身后亲卫一眼,没好气道:“别多嘴。被人听见,我和二哥都保不住你。”

陈铁牛道:“有外人在,我从不说话。”

李玄霸扶额:“你其实可以说……我给了你那么多机会建功立业,你能不能积极点?”

陈铁牛摇头:“护好郎君,就是我的功业。”

李玄霸叹气,再次劝说失败。

李玄霸安营扎寨后不久,南郡郡丞就亲自前来拜见。

郡丞是太守副手,掌管兵马之权。天下生乱后,郡丞成为每个郡实际的掌控人。又因为出任太守者多为朝中勋贵子弟,他们在天下将乱时就纷纷逃回家中,所以许多郡的一把手都变成了郡丞。

当初李玄霸在河东郡的时候,河东郡也是由郡丞丁荣管理,后来杨广才派了尧君素去当河东太守。

天下大乱,两京都已经群盗四起,南方更是早就被群盗分割得支离破碎。

在江汉平原这一地,号称拥兵数十万的反王都有两个——朱粲和萧铣。其他小反王更是多如牛毛。

南郡郡丞手中只有几千兵马,已经考虑着投奔哪一路反王。没想到陇西郡王李世民和太原郡王李玄霸居然来了,他当即和郡中残存官吏喜极而泣,赶紧来投奔。

李世民将来反不反无所谓,反正大隋皇帝都死了。现在天下都是反贼,自己投奔陇西郡王,总比投奔原本地位不如自己的反王强。

不仅南郡郡丞主动来投,几日后,李世民让乌镝送信,说襄阳已经到手。

李玄霸满脑袋问号。

二哥就带着不到一百人去打探消息,怎么都跑到襄阳郡去了?两百多公里呢!

对比二哥,李靖只是送信,说沔阳郡郡丞已经归降,算是没跑多远,两地也就一百多公里而已。

一百多公里……

李玄霸看着二哥和李靖派来的使臣,满眼迷茫:“二哥带着不到百人跑到了四百里之外的襄阳,李靖也带着不到百人跑到了近三百里之外的沔阳。我记得现在还是乱世吧?四处都有贼寇吧?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不怕死吗!!”

李玄霸深呼吸,重重一拍桌子:“啊?这叫侦查?!跑那么远,他们都不怕死吗?!”

众部将都低着头,噤如寒蝉,不敢说话。

第180章 一切战术转换家

李玄霸搁这里无能狂怒, 李世民和李靖也有话要说。

他们不是非要跑这么远,实在是附近太荒芜,找个最近的大郡问问情况, 就不小心走远了。

而且一两百公里也不算远。如果策马飞奔, 两百公里两个时辰就到了。

不过这样比较费马费人, 李世民除了急行军追击敌人的时候,平常不这么折腾骏马和自己,但大半日时间也到了。

只需要花费大半日的路程, 怎么不算侦查范围了?

李世民似乎早就料到李玄霸会生气,先派了人传口讯,第二日又送来了亲笔书信。

李玄霸表示, 这信还不如不送!二哥简直是担心他不生气,特意写了一封信气他吗?

南郡郡丞担忧道:“我们现在是求援吗?”

李玄霸深吸了一口气, 面无表情道:“不用。区区萧铣, 我还不放在眼里。”

南郡郡守见李玄霸胸有成竹,也稍稍放下心来。

李寿在一旁看到这一幕,颇有些同情李玄霸。

李世民和李靖两人各带着一员猛将和数十名护卫跑到了几百里外。李玄霸前脚刚进南郡,后脚萧铣打来了。

主帅副将都不在,就只能李玄霸迎战萧铣。

还好他们只是人跑了, 兵没带走,否则他们只能闷头跑路。

李玄霸虽然很少独自领兵, 但他毕竟在雁门郡有过恐怖战绩,他说能打,军中将士都很放心。

南郡的城墙很久没整修, 不算太坚固, 不能据城而守。且自己这边兵力与萧铣差别不大, 李玄霸直接在城外安营布阵, 做出和萧铣硬碰硬野战的模样。

李玄霸还派了使者去拜访萧铣,询问萧铣这次出兵,是否知道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已经来了。他迎头撞上自己,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如果是不小心的就赶紧滚,现在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是来剿灭宇文化及的,暂时没心情理睬他。

如果是故意的,那两军就好好做上一场。

李玄霸摊开地图,用郡守府内的堪舆图与自己印象中的地图做对比。

陇西、关中和中原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但南方的割据势力与原本历史中无二。

以长江为界,反王朱粲在湖北、河南徘徊,主要活动范围是南阳盆地和河汉平原;萧铣在洞庭湖附近,现在以巴陵郡(湖南岳阳)为都城,试图统一湖南,进攻巴蜀;林士弘在鄱阳湖附近,图谋福建两广。

南郡的郡城在江陵县。在原本历史中,萧铣就是在今年攻占南郡,定都江陵。自己凑巧碰上了。

“铁牛,这次你为先锋主将。”李玄霸道。

陈铁牛虽然很想继续给李玄霸当护卫,但秦琼和宗罗睺都跑了,现在军中没有厉害的将领,他只能领命了。

陈铁牛道:“郎君,你小心些,不要太靠近战场。”

李玄霸无奈摆手:“别啰嗦。”

陈铁牛心里委屈。郎君还说二郎君我行我素,郎君不也一样?

“南郡水网众多,他们的粮草应该是水运。你坐镇南郡,我带人去偷袭他们的粮草。”李玄霸道,“萧铣和他部将带兵的本事还不一定比突厥人和吐谷浑人强,你知道怎么做。”

陈铁牛:“郎君!这……”

李玄霸打断道:“这是军令!”

陈铁牛只能无奈抱拳:“遵命。”

李玄霸又叫来李寿和南郡郡丞。他让南郡郡丞配合陈铁牛出战,李寿在南郡安抚百姓和安排后勤。

李玄霸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能否打胜仗,就看能不能在南郡凑够粮草。堂叔,你要多费心了。”

李寿严肃道:“请太原郡王放心,我很擅长向豪强讨要粮草。”

他好歹是能从零开始拉起一支兵马的人,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筹粮的本事可大着。

李寿领命后,改换称呼,担忧道:“三郎,你独自去偷袭他们的粮草,会不会太危险?”

李玄霸笑道:“我不会亲上战场厮杀。我这点力气,想杀敌都砍不动对方的骨头。”

李寿失笑,开玩笑道:“你有自知之明便好。”

李玄霸安排妥当后,就点了五千精兵前去偷袭萧铣。

萧铣的行军动向他已经派斥候打探好了,在派出使者训斥萧铣时,李玄霸就同时出发。

因为早就知道萧铣在巴陵郡,李玄霸又记得今年萧铣会逆江而上,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李玄霸之前和李世民在船上商议过,如果萧铣听见他们到来,老实地蹲在巴陵郡,他们就先干掉朱粲,再去招降萧铣。

谁知道李世民和李靖去打探个消息,萧铣就卡着时间过来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时代没有电话网络等实时通讯工具,李玄霸都怀疑萧铣是专门瞅准了二哥和李靖不在的时候过来阻击他。

虽然他不惧萧铣就是了。

离开前,李玄霸把萧铣麾下部将的名字来历告知了下属。

萧铣不是自己起兵,而是岳州校尉董景珍等鹰扬府中低层将领叛隋,觉得自己的身份太低,不能服众,就把南梁宗室萧铣找了出来,推萧铣为帝。

所以萧铣称王称帝之初,内里就充满了政治斗争,很符合南朝的刻板印象。

萧铣凭借政治手腕,挑拨部将中比较有实力者的关系,斩杀了几个面服心不服的下属,现在已经基本能控制麾下势力。

只是萧铣的本事就点在了政斗上,因他不是自己起兵,下属都是带兵来投,他一直很没有安全感,所以表面上对人宽和,实际上猜忌心很重。

萧铣后来基本占据了长江以南,刚有一点和大唐划江而治的雄主气度。江那边大唐集结大军准备南下,他居然要罢免所有将领,遣散所有兵卒,让他们回家种田。

明明有长江天堑,李靖和李孝恭带兵攻打萧铣时,就和武装游|行似的,基本大军到了敌人就降了。

李玄霸分析萧铣的心理,萧铣身为南梁宗室,虽然落魄了些,也是自诩勋贵子弟,恐怕对麾下贼帅一直都又瞧不起又惧怕,总觉得这群人才会威胁自己的安全,同是隋朝勋贵子弟的李渊在他投降后,说不定反而会厚待他。

当时李唐朝中有许多萧氏子弟,萧铣估计以为他到了长安,也会被李渊当座上宾。

但他料错了。

李渊对反王们心胸很狭隘,只要是称王的人,无论是捕获还是主动投降,李渊一个人都没放过。

不过萧铣若是投降自己和二哥,只要他投降得够利索,这次倒是可以保他一命。

“我这算不算心理侧写?”李玄霸放下毛笔,自娱自乐地笑道,“萧铣麾下部将多是隋朝旧将,劝降的可能性很大,但先得给他们一点压力。如果二哥在,把二哥放出去就行了,唉……”

李玄霸摇摇头,连连叹气。

领兵打仗不是他的长处,他要殚精竭虑谋划好每一步才敢出手。要是二哥在,二哥就算放空脑子都能随便碾压萧铣,更何况现在还有李靖。

所以自己这方有李世民和李靖,居然全部不在场上!

李玄霸想着想着,又开始生气。

“军师,我看到敌军的船了!啧啧,这船怎么看上去和民船似的,上面的兵卒和民夫纪律也很散漫,不像个正经军队。”

将领兴高采烈来报。

李玄霸从生气中冷静下来,道:“萧铣麾下主要将领都曾经是隋朝鹰扬府将领,他们带兵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要轻敌。”

李玄霸起身,笑了笑,又道:“但也无须紧张。他们对我们而言,确实是乌合之众。你们做好我安排的事,就能轻松获胜。”

将领抱拳:“军师放心!末将绝对不会出错!”

李玄霸点了点头,道:“给他们打个招呼吧。”

李玄霸下令后,兵卒从上游放下了一排用链子绑着的小船,拦住了运粮船的路。

这么明显的劫掠,敌军都没回过神来,只是在骂又有哪家小匪不长眼睛。

直到火箭点燃了小船,火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才有部分曾经打过南朝的老兵感到这一幕有点眼熟。

这时候李玄霸停靠在支流的船只从下游驶出,堵住了他们的来路。

岸边的投石机也投出了火药,还有小船悄悄来到水中,带着浸油的干草悄悄挨着运粮船燃起了热情的火焰。

袭击装着粮草的木船,火攻屡试不爽。

李玄霸都不需要看风向,只要前后左右和上空都放火就行。

李玄霸坐在马背上,在岸边看着江中红彤彤一片火海。

真是过于轻松了。

“如果是正规军,不会这么轻松。”李玄霸对身后人道,“运粮船附近肯定有斥候打探前后的情况,哪可能我们的大船在他们经过前先大摇大摆地驶入支流,他们居然视而不见。”

“确实眼瞎。”李靖道,“不过也是太原郡王神机妙算。”

李玄霸没好气道:“萧铣麾下都是散装兵,还没整合成功,何况他刚杀了一个部将,人心正是不齐的时候。如果他们攻下了南郡,以一场大胜稳定了人心之后,我倒是要用上些计谋。现在哪需要用计谋?”

他又看了一眼江面,心疼道:“我高估了他们,浪费了火|药。”

李靖哭笑不得。

沔阳原本也是萧铣的活动范围,后来萧铣暂时定都巴陵,沔阳基本荒废。再加上萧铣重用巴陵人,对在沔阳骑兵的贼帅不是很上心,沔阳城中豪强对萧铣很是不满。

李靖打探到这个情况后,便冒险展露身份劝降,果然成功。

劝降成功后,李靖就得知了萧铣要进攻南郡的计划,匆匆赶回来。

赶回来前,他先绕道去侦查了敌情。

不然一百多公里的距离,他不到半日就回来了。

李靖搜集好萧铣军队的情况后,踌躇满志,想来个领兵初秀。

谁知道他回南郡,得知李玄霸已经带着兵马去奇袭了。

在陈铁牛的请求下,李靖赶紧跑来帮忙。

谁知道他又迟一步,李玄霸已经把火点燃了,正在岸边看火海,心疼花费了太多火|药和油脂。

“我本以为萧铣的部将多为鹰扬府将领,可能比普通民贼难打一些。看来那些鹰扬府将领也没怎么打过仗,居然连水战火攻都不防。”李玄霸摇摇头,继续心疼。

虽然说狮子搏兔需要全力,小看对手容易阴沟里翻船,但火|药和油脂真的很贵。后勤大总管李玄霸想想就难受。

看着李玄霸肉疼的模样,李靖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赶紧劝降吧。若他们快点投降,把运粮船的火灭了,赚几船粮草也能抵消些郡王的心疼。”

李玄霸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烟雾太大,我会咳嗽。”

李靖知道李玄霸是故意把功劳让给他,拱手听从。

李靖策马离开后,李玄霸看着北边皱眉。

李靖都回来了,我哥跑哪里去了?他难道不知道萧铣打来了?不可能啊。萧铣这傻子不仅不知道他和二哥来了,行军计划也丝毫没有保密。二哥应该知道了才对。

其实他虽然嫌弃萧铣,但萧铣此次行军如此粗糙倒也正常。

萧铣的势力今年才拉起来,处于草创阶段,还是一盘散沙。自己带的军队在隋朝还强盛时,也是一支精兵强将。再加上有心算无心,打了萧铣一个措手不及,萧铣反应不过来很正常。

估计萧铣现在正头疼,从哪冒出来的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

不过萧铣虽然弱,也不是二哥把大军丢给自己去打仗的理由啊。主帅呢?主帅丢下大军和弟弟跑路了?二哥你是不是有病!

……

“阿嚏。”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对秦琼和从李靖那赶来的宗罗睺道:“阿玄肯定在骂我。”

宗罗睺道:“萧铣估计都快到了,主公真的不回去?”

李世民笑道:“阿玄在雁门郡时可不是吓退几十万突厥人,而是先差点阵斩始毕可汗之后,才逼退了突厥大军。现在阿玄带着的精兵不比萧铣少,萧铣还不知道我们来了,阿玄轻松就能给萧铣一个迎头痛击。”

秦琼无奈道:“主公,军师肯定能赢,但这不是你丢下他和大军的理由啊。”

宗罗睺连连点头。

李世民叹气:“我也没办法啊,我刚来襄阳,朱粲就打过来了,我总不能丢下襄阳不管?襄阳城里的官吏都跪在地上哭求我了。我先守几日襄阳城……”

宗罗睺道:“然后再回去帮军师?”

李世民脸一板,手一摊:“然后催阿玄赶紧打完萧铣,前来救我。”

宗罗睺:“……”

秦琼:“……”

站在李世民肩膀上的寒钩沉沉地叹了口气。

它怀疑这次首领临时把乌镝换成了它,就是怕乌镝告状。

李世民看着两位心腹爱将满脸无语的表情,大笑道:“别担心别担心,襄阳城坚固,城里粮草也充足,守个一两月轻而易举。阿玄绝对赶得及救援!”

秦琼苦涩道:“主公,守城倒是没什么,但为何你不让罗睺多带点人来?我们现在就只有两百人啊。”

李世民双手枕在脑后,微微抬起下巴,笑容灿烂:“襄阳城里有兵,我们只是为将而已,不需要多少人。再者我要是带太多人,阿玄不就知道我要守襄阳了吗?他一定会分兵。分兵虽然也能赢,但就不能全歼萧铣部众了。”

……

“以我对我哥的了解,就算萧铣再弱,他没事也不可能丢下我和大军不管。”李玄霸清点完粮草后,一边继续派使者劝降萧铣,一边对李靖、李寿道,“二哥静悄悄,一定在作妖。他一定想搞个大的!”

李寿和李靖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满是疑惑。

什么静悄悄,什么在作妖?

李玄霸深呼吸,双手交握放在下颚,咬牙切齿道:“我看十有八、九是朱粲攻打襄阳,他正在协助襄阳郡丞守城呢!”

李寿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道:“我们迎面撞上了萧铣就已经够巧合了,二郎……主公北上襄阳城,还能迎面撞上朱粲?这也太巧了!”

李靖也苦笑:“江汉一带势力最强的反王就是朱粲和萧铣。这还能两个都撞上?”

李玄霸腹诽,替身使者都是相互吸引的,所以隋末群雄当然也可能会互相吸引。

不过萧铣本来就会在今年攻打南郡,与其说是碰巧,不如说是自己碰瓷。倒是朱粲一直四处劫掠,行事没有章法,二哥碰上了朱粲,真的算是巧合了。

“堂叔,李药师,我带一万人离开,你们能全歼萧铣吗?”李玄霸问道。

李寿苦笑:“你是知道我的,我带兵本事不行,你问李药师即可。”

李靖想了想,摇头道:“打赢很简单,但全歼很难。此地水网密布,山林繁茂,他若遁入山中,我们很难追寻踪迹。”

李玄霸道:“那我给你两万人,派你去攻打巴陵呢?”

李靖眼睛一亮。

李玄霸道:“你前几日去观察过巴陵城的情况。我为你拖住萧铣,你能在几日内速克巴陵?”

李靖微笑:“连同行军,三日足矣。我可以下军令状!”

李玄霸道:“军令状就不必了,你尽力而为。我会在你拿下巴陵前死死拖住萧铣大军。”

李靖拱手:“靖绝不负军师信任!”

李寿差点咬住舌头。

这……这算围魏救赵吗?不对啊,围魏救赵的目的在于“救”,李玄霸不让萧铣退军啊。

李寿满心糊涂,但看着李靖已经懂了,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懂,便装作自己也懂了的模样,表示自己一定会协助好李玄霸守住南郡。

然后,李寿就看着李玄霸把南郡城门拆了,不仅带着归降的官吏和其家属,甚至把南郡的百姓都带走了,花了一日时间到达沔阳郡。

李寿:“?!”这是在干什么?!

萧铣被烧了粮草,军中正人心惶惶,只能暂时安营扎寨休整。

部将们吵得面红耳赤,有说退兵的,有说去南郡周边抢粮食的,有说干脆不管不顾直接上然后被骂“别送死”拖走的。

萧铣正头疼着,突然听到兵卒来报,太原郡王带着他的十万大军去沔阳了。

“为何抛下南郡去沔阳?”萧铣不得其解。

兵卒道:“据探子说,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此次南征的目的是为隋朝先帝报仇,诛杀宇文化及。隋朝皇帝催得紧,让他赶紧去江都。”

“这样吗?”萧铣仍旧困惑,“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还真的是大隋忠臣,听命于洛阳朝廷?”

萧铣仍旧觉得有鬼,李玄霸离开得很不自然。但粮草被截断,大军快要断粮了,必须定下行进计划。既然李玄霸已经离开南郡,他还是决定先入南郡城,等吃饱肚子再做打算。

然后,萧铣看到了南郡空荡荡的城门。

然后,萧铣又看到了南郡空荡荡的库房。

最后,萧铣发现连城里的百姓都没几个,能敲诈出粮食的稍稍富裕点的百姓都跑光了。

萧铣:“???”敢情太原郡王不仅自己带兵离开,还是携民离开?

南郡城经历了乱世,本来人口就不多。李玄霸把南郡城能带走的人都带走了,萧铣部众全部傻眼。

就算要吃人肉干粮,也得有人啊!

于是萧铣部众一片哗然,请求赶紧退回巴陵。

萧铣下令在城里休息一日,明日再去附近村庄抢掠粮食,并派人前去巴陵,再运些粮食来。

虽然南郡的城门都被拆了,但他也算是入主南郡,哪能轻易离开?城中无人,把其他地方的百姓迁来便是。

当晚,萧铣刚入寝,忽闻外面人声嘈杂,赶紧穿衣起身:“怎么了?!”

亲兵抱来盔甲,大喊道:“太原郡王杀回来了!主公赶紧穿甲!”

萧铣:“???”李玄霸不是刚走吗?!

……

“三郎……啊不,太原郡王……不不不,军师,”李寿结结巴巴道,“这是什么战术啊?”

他不要脸面,憋不住了。真的看不懂啊!

李玄霸:“啊?战术……呃,我想想,这个战术叫‘一切战术转换家’。”

李寿瞠目结舌:“什、什么战术?”

李玄霸认真道:“‘一切战术转换家’,就是换家。我把空荡荡的南郡留给他,让李药师去偷粮草充足的巴陵,然后趁着他们惊诧之时再把他们堵在南郡城。”

“我们现在只有一万人精兵,加刚征发的民夫青壮也就五万人左右。他们号称十万雄兵,精兵估计有两三万。”

“但南阳郡城不大,只有两扇大城门。如果堵在城门处,就像是守在关隘一样,只需要弓|弩手就能堵住他们。”

李玄霸解释完自己的战术后,学着他哥捏了捏下巴:“南郡城小人少,可以带着百姓走,什么都不给他们留;萧铣部众又还未整合完毕,斥候很不专业可以被我耍着玩。我才能用这个计谋。”

他看了眼差点被自家将士杀进城的萧铣部众,表情古怪道:“不过我太高估他了。早知道他的部众只有这点战斗力,我就不用急匆匆带着百姓离开,白白耗费粮食和赏钱。”

没有赏钱,百姓哪会跟着跑啊?就算他吓唬百姓萧铣会屠城,百姓也是能不动就不动,舍不得离开家。他把从萧铣那抢来的粮草分了出去,又才哄得百姓离开。

李玄霸再次心疼得捶胸顿足。

亏了亏了,从萧铣那抢来的粮草都白白浪费了!

李寿本来对李玄霸的“换家”战术惊为天人,总觉得这个计谋怎么想怎么不靠谱,最后居然真的还能赢!

别说拖住萧铣大军,他觉得敌军那没斗志的模样,萧铣都要出城投降了!

现在见李玄霸满口“浪费”“肉疼”“我的粮草啊”,李寿心中惊讶淡去,忍俊不禁。

李寿笑道:“粮草本也是萧铣的。能速胜支援主公,还是划算的。”

李玄霸道:“说得对,都是二哥的错!浪费的火|药和粮草都要算在二哥头上!”

李寿:“……”我不是这个意思。

“走吧,该劝降了。”李玄霸道,“萧铣只是被贼帅裹挟造反,他自己没有主动起兵,我们这是解救他。”

李寿失笑,拱手作揖道:“军师所言极是。属下愿入城劝降!”

李玄霸颔首:“去吧,我恭候你的好消息。告诉萧铣,巴陵已经被我军攻克,沔阳郡也早已经归降。他除了投降,无处可去。”

李寿:“是!”

李寿点了一队护卫离开。李玄霸看向暂时休战的城门,又转头看向北方。

“乌镝。”

“啾。”

“明早给二哥送信,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要弑兄。”

“啾啾啾!”

“现在不行,你有夜盲!晚上看不清路!”

“啾?”

乌镝歪头。

真的吗?我不信!

第181章 无益我也必杀他

萧铣投降了。

李寿笑得一张脸全是褶子, 四十多岁的帅大叔变成了五六十岁。

虽然自己带兵的本事不怎么样,但还是有其他才能,可以立下功劳嘛!

萧铣看到李玄霸时, 神情很颓然。

他身后的将领一副晦气的表情, 似乎仍旧不能接受自己刚起事想做出一番事业, 就兵败被俘了。

所以身在陇西和关中的李世民、李玄霸,究竟怎么会跑到江汉来啊!

李玄霸没有下马,居高临下看着萧铣和投降的敌军将领, 倨傲道:“本王曾写信问你,本王与兄长刚来南郡,你就率兵来袭, 是故意的?”

萧铣拱手苦笑:“若提前得知郡王前来,我怎敢班门弄斧, 与‘战无不胜’和‘算无遗策’敌对?只是得知郡王驾临时, 大军已经拔营,实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玄霸道:“文帝对前梁宗室仁至义尽,你父却叛隋降陈;待先帝继位,又重新启用你为县令, 你却再次叛隋。萧铣,你问心无愧吗?”

萧铣仰头:“你父不也叛隋?你问心无愧?”

李玄霸眨了眨眼。他总算知道萧铣为何和父亲聊了一会儿, 父亲就恼羞成怒杀人了。萧铣这嘴,是真的有点毒。

不过不如自己。

李玄霸道:“我与兄长孤军救驾,在天下大乱时一手镇压吐谷浑残部和东西突厥, 先帝在世时我与兄长问心无愧;陛下离世后, 比起攻城略地, 兄长发布告示, 除了自卫,只主动讨伐投降突厥和残害百姓之人,我们为何问心有愧?”

李玄霸嘴角上弯:“你不仅向突厥称臣,还在我命使臣让你止步时仍旧主动来袭,败在我手下真是活该。”

萧铣语塞。他身后的部将纷纷侧目,表情不断变幻。

太原郡王的嘴可真毒啊。

更气人的是,太原郡王不仅嘴毒,说的还都是无可辩驳的实话。被太原郡王损了一番,他们不仅心中没有恼羞,还暗暗赞同。

乱世时大部分人的行为都超出了人的底线,“仁义廉耻”更是一句空话。但这时候如果有人仍旧坚持“仁义廉耻”,且有力量保障自己坚持“仁义廉耻”,那么这个人哪怕战败,一定会被其他已经丢掉“仁义廉耻”的人敬佩。

何况李世民还“战无不胜”。

萧铣深呼吸了几下,再次拱手作揖,将背弯得更厉害:“是,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确实是世上少有可以问心无愧的仁义之士。”

李玄霸道:“起身吧。虽然我不屑你的品行,但现在恢复百姓的正常生活才是重中之重。你既然曾为罗川县令,应该是有一点治理地方的经验的。我虽不会重用你,但会任用你。若是你才能出色,能助我抚民,将来你子孙出仕不会受你影响。”

萧铣激动抬头,然后再无顾忌,撩起下摆下跪,结结实实给李玄霸磕了个头:“谢郡王仁义!”

李玄霸微微颔首,又对萧铣身后的人道:“你们要庆幸你们对百姓没有做过太过分的事。梁师都以人肉充作军粮,平日杀人为乐,我将他尸身悬挂,让被他残害的朔方百姓一刀一刀将他的肉割下来喂牲畜。你们还未做出此事,不必被百姓凌迟了。”

萧铣麾下多是隋朝旧官吏旧将领,长江沿岸又没被杨广三征高丽祸害得太厉害,他们一开始就占领了郡城,粮草不缺,所以还没有做出过分虐民之事。李玄霸这次不用动屠刀了。

萧铣身后的部将:“……?!”太原郡王看着文弱,居然如此残忍?!

李玄霸道:“你们中有贼帅,有原鹰扬府将领。现在你们的身份都是降将,若想在我兄长麾下做事,现在就听话好好当一个普通兵卒或小吏,待你们展现出自己的德行和本事,将来再次为官为将未必不可能。”

他又扫了众人一眼,再次翘起嘴角:“此地鹰扬府应该是当年伐陈的助力,不知道还有没有曾经跟随我老师齐国公高颎高国公的人?”

隋文帝忌惮高颎,曾削掉高颎的爵位。杨广继位后,高颎起复。李玄霸劝动高颎后退一步,自闭修书后,杨广以为高颎已经向他服软,为了安抚旧勋贵,就将高颎的齐国公爵位还给了高颎。

这也是隋文帝原定的计划。

他斥责高颎,将高颎削爵为民,就是让杨广起复高颎,恢复高颎的爵位,好让高颎辅佐杨广。

原本历史中杨广也起复了高颎,然后在高颎进谏惹怒他后诛杀高颎。现在高颎自闭修书,所以仍旧是齐国公。

李玄霸话音未落,就有人出列下跪磕头:“齐国公还安好?!”

李玄霸道:“老师老当益壮,镇守西京,精神矍铄。若你们将来立了功劳,有机会去西京,可前去拜见。”

李玄霸这句话后,又有人陆陆续续下跪。

到后来站着的人太少,他们左顾右盼,为了合群,都扑通跪下,向李玄霸表忠心。

萧铣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身旁的人,心里有点酸。

他本以为自己麾下这些人桀骜不驯,自己无论言语敲打还是杀鸡儆猴都没让他们完全臣服。

就算李玄霸将他们俘虏,但反复无常的降将也很常见。自己终于把这群令人头疼的下属丢给别人。该李玄霸头疼了。

谁知道李玄霸只搬出“齐国公高颎弟子”的名号,就让这群人神情如此激动,似乎心悦诚服?

李玄霸瞥了萧铣一眼,就知道萧铣在酸什么。

萧铣想多了。

高老师已经退隐修书十几年,虽有灭陈之功,南人也不可能买他的账。

但这群人已经是自己的俘虏,自己再搬出高老师的名号和他们套近乎,他们才会对自己表忠心。

前有高颎荡平南方,又有高颎的弟子荡平南方,这算不算宿命注定?

生出“天命既定”的叹息后,他们心中的“桀骜不驯”就会被削减。

陇西郡王和太原郡王的名声如果还不够震慑他们,再加上齐国公高颎,那就足以让他们有“肯定打不过,消停吧”的想法。

李玄霸一边敲打一边安抚,又肉疼地拿出粮食和牲畜举办了宴会,才将剩下的事交给李寿。

李寿将根据他的安排,将萧铣大部分兵卒都遣散为民,给予一定口粮,就地分地安置。

幸亏李靖回来得很及时,告诉李玄霸巴郡有粮,李玄霸才没有捉襟见肘。

李靖回来时,李寿向李靖苦笑着抱怨:“天下未定,军师却已经想着治理天下。若没些本事,真是跟不上军师的要求。”

李靖笑道:“军师是这样的人,才证明只有主公才是这天下唯一需要的帝王。”

李寿叹息道:“是啊,天下人只会想要还未定天下便想着治天下的帝王。”

天下大乱几百年,大隋只让百姓休息了短短三十多年,天下又入乱世。

都说乱世是豪强世家的机会,但连豪强世家都已经受不了乱世,希望天下太平了。

想想关陇郡姓、山东郡姓和江南侨姓那些世家,谁没有在乱世中被乱兵屠过满门?

连世家都如此,更别说其他人。

李靖道:“我们会跟随主公和军师,缔造一个如大汉一样强盛,能持续百年以上的和平王朝。”

要求不高,能百年就行。

百年对大部分平民百姓而言,就是三代人了。

李寿笑道:“肯定能。”

李靖颔首。

李玄霸来寻李靖,听李靖和李寿聊天,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中莫名感慨。

百年王朝……这时候的有识之士要求都如此之低吗?

他笑着摇摇头,敲门。

“我要分兵一半去救援二哥。李药师,你和堂叔一同镇守南郡、沔阳郡、巴陵郡,征人修建战船,如有机会,可顺江而下练兵。一切你们自己做主。”李玄霸开玩笑道,“等我把二哥救回来,你二人若是合力将长江以南之地全部拿下,我就可以笑话二哥了。”

李寿惶恐领命。李靖笑着拱手:“这卑职可做不到,能攻下一两个郡就不错了。军师可不要给靖太大压力,靖承受不住。”

李玄霸拍着李靖的手臂道:“我相信你承受得住。要努力啊,给二哥一个惊吓。”

李寿忍不住道:“军师,你这个神情动作有点像主公。”

李玄霸道:“双生子就是这样。嗯,咳,我承认我是故意学他。我不太会鼓励人,只能照着葫芦画瓢了。”

李寿和李靖都忍俊不禁。

李玄霸放心地将剩下的事交给李寿和李靖,终于能北上襄阳。

还要李靖自己撞了上来,成为他和二哥的下属。如果没有李靖,他一定不放心将一切托付给李寿。以李寿在历史中的战绩,说不定他和二哥回来时,李寿就把他打下的所有地盘都丢了。

“还需要更多能打仗也能治理的人。”李玄霸自言自语。

地盘越来越大,人手越来越不充足,真是愁人。

对了,长孙无忌领了二哥的命令去江都查探情况,他现在人跑到哪了?什么时候回来?怎么一封信都没有?都和二哥学坏了?

李玄霸十分忧愁。

……

长孙无忌的情况暂时不明,李世民的状况好极了。

他让人把“陇西郡王”的旗帜竖在襄阳城各处,又带着宗罗睺和秦琼出城列阵,做出迎战的模样。

朱粲虽然在朝中无人,但也听说过陇西郡王的威名,当即被吓退。

不过朱粲的目的本就不是攻城略地,只是掠夺。所以他虽然自己跑了,还是不断派人来骚扰襄阳城周边,抢夺百姓和粮草。

李世民这时候才知道,对朱粲而言,抢夺百姓和粮草都是一个意思。

朱粲此人虽是反王,但他脑子里就没有想过当皇帝治理天下。

他攻城略地后从不思考如何经营,只是劫掠。

当一地吃空,其他人来攻打他了,他就一把烧掉还未吃完的粮仓,带着兵继续转战他处。

别说屯田,他连守粮草和运粮草都没想过。

朱粲的军队随身只携带着不到一月的粮食,没有后勤民夫支援。

他们四处游走,如果来不及占领其他有粮的城池,就去村庄掠夺人为军粮。

朱粲告诉自己的兵卒,人就是粮草。他对人肉的品鉴,比梁师都更为凶残。

梁师都吃人只是为了震慑不服他的人,用残忍暴虐来压制朔方郡的不满情绪。他只是偶尔开一下人肉宴会,用小孩女子细嫩的人肉来代替羊羔绒犒赏将士。

朱粲却是把人肉当普通粮食吃,每顿都吃,无论男女老少都吃。

鲜嫩的肉自己吃,年轻的肉将领吃,兵卒吃老弱病残的肉。

不需要守城了,李世民便率军突袭了朱粲几个驻地,缴获了不少腌肉的瓶瓶罐罐。

打开之后,这些瓶瓶罐罐腌制着各种内脏,分门别类,李世民还疑惑为何朱粲为何会有这么多牲畜。

随他出征的襄阳人告诉他,这些都是人的内脏后,李世民垂髫之年就看惯了血腥厮杀,居然也蹲在一旁吐了许久,好几日不敢吃肉。

清点缴获朱粲的粮草,真正的粮食甚少,居然大部分是腌制的人肉和内脏。就连缴获的朱粲麾下将领的酒水,都是泡着人眼球、人骨头的“药酒”。

李世民甚至还缴获了“人鞭酒”,是一个荒淫无度的将领特别酿造的壮阳酒。

李世民又吐了一场,晚上都做起了噩梦。

秦琼和宗罗睺以为自己什么血腥的事都见过。去草原劫掠的时候,他们也不算什么好人。

他们见了这些门类众多的人肉干粮,也做起了噩梦。

这还是人吗!

李世民连打了几场胜仗,却丝毫没有打胜仗的喜悦。

他对秦琼和宗罗睺道:“我总算知道为何附近隋军和其他反王拿朱粲无可奈何了。朱粲比突厥人更凶残,他攻打别人抢掠百姓和粮草壮大自己;别人攻打他则毫无益处,只能白白浪费不多的粮草。按照阿玄的说法,打朱粲的性价比太差,他们都会绕着朱粲走。”

“攻打朱粲无益,但我必须尽快杀了他。”

李世民严肃道。

“不能等阿玄来了,我宁愿冒点险,现在就要去杀了他!”

秦琼和宗罗睺领命。

旬日,李世民听闻朱粲亲自领兵攻打南阳郡。他在襄阳城中点了五千精兵,并从百姓中临时征发了五千青壮,凑了一万人,又得百姓主动献出粮草资助,行军三百多里,前往支援南阳郡。

南阳郡丞吕子臧是大隋忠臣,听闻杨广死后,他还为杨广发丧。

因李渊谋反,所以吕子臧不信任李世民。当李世民派人前去招降时,吕子臧虽然礼待使者,但斥责李世民若为大隋忠臣就该大义灭亲。既然李世民不肯攻打李渊,那么他怎么能信任李世民真的心向大隋?所以吕子臧不肯归降李世民。

因此吕子臧被朱粲攻打时,他没想到李世民会来支援。

“吕郡丞你说得对,我没有因为大义灭亲,你不信任我很正常。而且,我也不确定将来我会不会有逐鹿天下的想法。”李世民摘掉头盔表明身份,单手抱着头盔笑道,脸上血迹还未干,“但请不要拒绝我的支援。我向你保证,等打退朱粲我就会离开。”

吕子臧看着李世民,沉默不语。

李世民严肃道:“我是以自己的身份来支援你,所以我只带了一万人,其中五千都是新兵。你可以不当我是陇西郡王,以主帅的名义命令我出战。朱粲凶残,所到之处必定被屠戮成无人之地。请吕郡丞以百姓为重。我可立下字据,杀掉朱粲后,绝对会立刻离开。”

他又展颜一笑:“我还未做过失信无义的事,请吕郡丞相信我。”

第182章 谁要为大隋殉死

吕子臧没说相不相信李世民, 只是沉默地将自己手中三千余精兵都交给了李世民,又为李世民从城中征来一千多自带武器的壮士,给李世民凑齐了五千精兵。

他请李世民竖起“陇西郡王”的旗帜, 自己以“陇西郡王”的名义出城招募游兵散勇。

朱粲来袭, 居住在县城和乡间的地主豪强纷纷四散逃跑。

听闻陇西郡王在南阳郡, 即使不敢相信陇西郡王怎么会从陇西来河南,他们也都怀抱着“假如是真事”的希望,携家带口进入南阳郡。

吕子臧以李世民的名义招募乡勇, 每到一处就有几十上百乡勇自带武器和干粮来投。

未过半旬,吕子臧又征到两千余人,带回南阳郡。

李世民乐道:“快两万人了, 我可以号称五万大军了!”

吕子臧苦涩道:“只是未经训练的游兵散勇,上了战场未必能成战力。”

李世民则十分乐观:“我在清河郡剿匪的时候, 也是临时征发的游兵散勇。虽然我军未曾有太多训练, 但朱粲也只是只知劫掠的民贼。贼人欺软怕硬,毫无气节。只需打退他们一次,他们就不敢组织第二次主动进攻。等他们溃逃,一万精兵便可追击十万溃兵。”

“再说了,我家阿玄应该也快来了。”李世民笑容灿烂, “就是他来了南阳郡,可能会狠狠揍我一顿。”

吕子臧疑惑:“太原郡王也来了?太原郡王为何要揍陇西郡王?”

李世民笑着叹气:“其实我是带着大军来的, 但我带着护卫侦查时,见朱粲要攻打襄阳,就丢下大军先独自留在襄阳守城。襄阳守住后, 我听闻朱粲又要攻打南阳, 便从襄阳募了些人, 又赶到了南阳。”

吕子臧:“???”

李世民继续叹气:“我在襄阳时, 听闻萧铣带着几十万大军朝着阿玄奔来。阿玄应该正在和萧铣作战吧。”

吕子臧继续:“???”

他捋了许久,才不敢置信道:“陇西郡王的意思是,在你的军队和萧铣大军打仗的时候,你这个主帅独自去守襄阳了?”

李世民点头:“对啊。”

吕子臧声音颤抖:“你都不担心吗?”

李世民道:“我担心什么啊,担心阿玄打不过萧铣?开什么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阿玄多厉害。倒是阿玄肯定很担心我,所以我这顿揍逃不掉了。”

还未及冠的年轻郡王耸肩,摊手,满脸无奈。

吕子臧:“……”你无奈什么啊!你这顿揍不是理所当然吗!

别说兄弟了,他想了想自己如果是李世民的副将。大战当前,主帅却跑了,传令给自己“你自己打”。

这就罢了,自己也不是打不过。但主帅他连兵卒都不带,独自跑去帮别人守城了!

他守一座城还不够,又去守第二座城了!

甚至这第二座城还不肯归服他,他只是行侠义之举!

吕子臧总算为什么明白李世民在“战无不胜”之前的诨号,会叫做“义薄云天”了。

身为外人,吕子臧很敬佩李世民“义字当头”的性格;但若成为下属,有这样的主公真是太过头疼。

李世民见吕子臧表情从震惊到悲悯,就知道吕子臧一定在同情自家阿玄。

李世民不好意思地曲起食指揉了揉鼻子:“那个……其实也不是很危险。我把军中最能打的猛将都带走了,啰,我给你介绍,这位是秦琼秦叔宝,这位是宗罗睺……罗睺,你的字还没想好吗?”

宗罗睺不仅是乡勇小豪强,还有蛮夷血统(虽然他不承认),所以无字。

宗罗睺道:“我想了想,什么时候主公称王,再为我赐字吧。”

李世民点头:“好,我和阿玄商量商量。”

秦琼有点羡慕。可惜他已经有字了。

吕子臧:“我听闻过郡王麾下秦琼和宗罗睺的名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不敢置信道:“所以郡王不仅自己独自离开,还把麾下猛将也带走了,留令弟独自支撑?”

李世民辩解:“什么叫独自支撑?我麾下还有许多将领,都很能打。再说了,我新收的下属李靖李药师也是个能独自领兵的将帅之才,能为阿玄分担。我只是把自己置于险地,可不会把阿玄置于险地。”

秦琼忍不住了:“主公,你把自己置于险地也不太好吧?”

宗罗睺实话实说道:“主公,你把自己置于险地,军师才会更生气。”

李世民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是说等阿玄来,我给他揍,不还手了吗?”

秦琼和宗罗睺:“……”说的好像军师能揍疼你似的。

吕子臧听到李世民“离谱”的操作,看到李世民和麾下猛将亲近的模样,心中担心守不住南阳郡城、护不住南阳百姓的焦虑感减少了许多。

李世民一直满脸笑容。

他每日都亲自巡视郡城,调解城中百姓和新入城逃难的流民的纠纷。

“大家先挤挤,等我杀了朱粲就好了,且忍耐几日吧。”

“你们都是一个郡的百姓,都是老乡。老乡有难,怎么能不出手相助?”

“兵荒马乱,种地都难,郡城中的百姓家中存粮也不多,不是他们不肯卖给你们好粮。你想想,若你是当地人,突然有一群外地人逃来,非要你卖粮食给他,你敢卖吗?”

“一切都是朱粲的错。等把朱粲杀了,你们就可以出城种田了。到时我为你们分田,分多多的田。现在还未到春季,一定能赶上春耕。”

“咦?你们在玩什么?斗蟋蟀?哈哈哈哈,在紧张的时候找点事干很正常。我是说我也想玩!”

秦琼和宗罗睺把李世民拖走了。

百姓纷纷大笑,让小郡王战后再来,他们会抓最强壮的蛐蛐送给李世民。

吕子臧本来在微笑捋须,见到这一幕差点把胡须扯断。

他对身旁亲近的人道:“不知太原郡王什么时候能击败萧铣?虽我还未见过太原郡王,不了解太原郡王,但我想陇西郡王身边一定很需要太原郡王。”

亲近的人听懂了郡丞的言下之意,都忍俊不禁。

李玄霸在哪?

当朱粲终于集结二十万人攻打南阳郡时,李玄霸刚入襄阳城。

“啊?我哥又跑去南阳郡了?”李玄霸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道,“仔细说说,他怎么又跑了。”

襄阳郡丞对李玄霸哭诉朱粲的残忍,夸赞陇西郡王的仁义。

李玄霸嘴角抽搐:“我不是不让我哥仁义,他好歹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多派些人来助他。”

襄阳郡丞道:“陇西郡王担心太原郡王与反王萧铣作战人手不够,不敢轻易让太原郡王分兵。”

李玄霸叹气,转头对陈铁牛道:“李神通和李药师还不信,我就说我哥在作妖,绝对在帮襄阳守城,所以才不回来。”

陈铁牛道:“郎君自然是最了解二郎君的人。”

李玄霸又叹了口气。是啊是啊,我了解二哥,太了解了,了解得想踹他两脚。

“先告知我襄阳城中情况和朱粲逆贼如今的情况。”李玄霸没有立刻去援助他哥。

以二哥的本事,还有秦琼和宗罗睺相助,南阳郡现在的郡丞是吕子臧,以吕子臧在史书中的记载,是个有本事的人。二哥守住南阳郡并不难。

吕子臧在杨广去世后才归顺唐朝,曾和唐朝山南慰抚使马元规合力击败朱粲。

因马元规曾经打不过吕子臧,用辱骂讥讽的方式劝降吕子臧时又被吕子臧杀了使臣。在吕子臧成为他下属后,他就一直和吕子臧对着干。

吕子臧让马元规追击朱粲溃军,马元规不同意;吕子臧退后一步,说你不去,我自己带人去,马元规仍旧抬杠让吕子臧原地待着。

朱粲收拢了溃军,又集结了十几万饥民,以去南阳郡讨食的名义激发大军士气,转头攻打马元规。马元规就害怕退兵,困守南阳郡城,被朱粲围了,求救无门。

天降大雨,南阳郡城墙崩塌,马元规被杀,吕子臧言“安有天子方伯降贼者乎”,拒绝投降,激战而死。

他身为隋臣时忠于大隋,杨广死后成为唐臣后也忠于大唐,无论能力还是品行都很优秀,就是劝降需要花费一点功夫。

不过吕子臧既然跟随二哥打仗了,李玄霸便不用再忧愁如何劝降吕子臧了。

不会有人跟随二哥打仗之后还不归服二哥的。

绝对不会。

襄阳郡守也刚跟随李世民打过仗,所以也已经对李世民心悦诚服。李玄霸询问他的事,他事无巨细地禀报。

虽然平时都是李玄霸负责打仗之外的事,但没有李玄霸的时候,李世民也能做得很好。

李世民将襄阳城因官吏大量逃亡而变得混乱的公务整理得井井有条,并新招募了一些当地识字的人填补空缺,让襄阳城的官府能如隋朝未乱时一样顺利运转。

李世民早就知道李玄霸会要什么资料,离开前就已经准备妥当。

襄阳郡守心里十分敬佩。现在太原郡王所问之事,居然全是陇西郡王叮嘱过的。

他见李玄霸翻阅李世民早就准备妥当的交接文书时那波澜不惊,仿佛早就知晓会有这件事的模样,心里惊奇。

这就是双生子的默契吗?果然神奇。

“他也写得太详细了。”李玄霸看着李世民详细描述的朱粲人肉干粮分类,眉头紧皱。

他怀疑二哥被刺激吐了,所以坏心眼地想让他也被刺激。

没有实物,只是文字,李玄霸只是心理不适,还没造成生理不适。

朱粲所做的事,并不是朱粲这个人心理特别变态,而是此时常态。

也是乱世常态。

都说唐朝灭亡后持续七十年的五代十国是最黑暗的时期,武将特别残忍。其实其他乱世中乱军做的事,与五代十国没有区别。

魏国的人肉干粮,晋末十六国时期的两脚羊,隋末的烹食弱小……还有后世元末和明末,百姓的惨状都和五代十国没区别。

文人特别痛斥五代十国那七十年的黑暗,不是五代十国的百姓最惨,而是“主公”惨,没有威望,礼乐崩坏最严重。

寻常乱世,主公就算兵败也很少被部下所杀。五代十国却不一样,如果主公不能带领兵卒打胜仗,底层兵卒就会砍掉主公换一个新主公。

其实对比五代十国和魏晋南北朝,魏晋南北朝才是最黑暗最混乱的时代。

五代十国除了朱温建立的后梁,其他朝代和国家的奇葩事都不多。而后梁比起魏晋南北朝的奇葩君王,也就不相伯仲。

只因为五代十国只持续了七十年时间,时间太短,英雄人物太少,在大众眼中处于“黑暗视野”,所以后世营销号才喜欢编排这段时间“最黑暗”。

李玄霸细细看过魏晋南北朝的各种记载,那些前世的他在现代社会已经看不到的记载,所以对这些黑暗早就有心理准备,不会被惊到。

如果他没有提前影响王薄,让王薄统一齐郡义军,齐郡许多贼帅在历史记载中都做过和朱粲差不多的事。

虽然后世承认农民起义军反抗的正确性,称他们为“义军”,但实际上他们中绝大部分人心中无“义”,所作所为更是与“义”毫无关系。

“所以我才必须影响王薄。”李玄霸自言自语,“所以现在的王薄才至关重要,比任何史书中记载的唐初重臣都重要。”

窦建德不是农民,他的义军在杨广离世后迅速转化成隋朝旧臣和当地豪强为主的普通割据势力,与“农民起义军”的本质已经大不相同。

若此时有一位农民起义军首领真的当得起一个“义”字,后世才会有更多的“义”军出现。

出身卑微,率先起义的王薄,才能成为这个时代“农民起义军首领”符号的象征。

“铁牛,你亲自去瓦岗寨,让师兄和翟让率兵南下。洛阳无所谓,先杀朱粲。绝不能给朱粲逃走的机会。”

李玄霸将手覆盖在墨字上,神情漠然。

陈铁牛此次没有强调自己必须给李玄霸当护卫:“遵命。”

襄阳郡丞听到此言,先惊讶,又叹息。

让洛阳朝廷头疼不已的瓦岗寨义军居然是两位郡王的人?太原郡王居然要在这件小事上提前掀开自己的底牌?

此时掀开这张底牌,对两位郡王的雄图霸业没有一丁点好处。两位郡王不仅会错过入主洛阳的机会,还会影响两位郡王“大隋忠臣”的声望。

襄阳郡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秉承着忠义,对李玄霸劝谏。

李玄霸点头:“我知道。”

“朱粲号称几十万大军,实际上部众人数大约十万。有二哥领兵,只需两三万精兵就能将他击败。但要全歼其部众,让朱粲逃无可逃,我至少也要准备近十万人围堵他。”

“洛阳丢了可以再打。”

“其余势力会对我和二哥更有警惕,但本来就要与他们为敌,没关系。”

“‘大隋忠臣’的名声毁了只是以后行事会稍有束缚,后世史书中对我等记载也可能会稍有瑕疵。”

李玄霸语气十分平静,眼神沉静如渊,神色漠然。

“现在将遭遇的麻烦也罢,未来史书中的抨击也罢,只要能断掉朱粲和他部将的所有生路,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代价。”

“我不能容忍他们趁乱逃入山中,等天下一统后改名换姓,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出山成为太平盛世中的民。”

“朱粲和他那些吃人的部将,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

陈铁牛只花了三日就来到六百里之外的洛阳城郊,瓦岗寨的军营中。

他还嫌自己慢了。

若是大隋的“六百里加急”,能在驿站中换马,一日就能跑完六百里。

他只有一匹马,所以晚上他不想休息,也得让马睡觉。

陈铁牛传达李玄霸的口令。“郎君有令,朱粲部众丧尽天良,不可只诛首恶,必须全部歼灭。请高郡公和翟公率军协助。”

他强调:“郎君有令,其余诸事都放下,请全力相助。”

高表仁和翟让面面相觑。

其余诸事都放下?

洛阳城都要破了,他们马上就能和杨玄感一起入城。到时李世民和李玄霸率军前来,他们就能从内部相助。

这件事也放下?

陈铁牛道:“都放下。郎君率领大军与萧铣作战时,二郎君已经独自率领不到百人护卫前往襄阳和南阳,与当地官兵乡勇一起保护百姓。郎君和二郎君率军南征北战,就是为了震慑这群吃人的畜生。”

他再次强调:“郎君很生气。郎君说,朱粲和其核心部众都得死。无论几万人,都得死。其他事都不重要。”

高表仁叹气:“我明白了。”

翟让苦笑:“不愧是‘义薄云天’和‘德重恩弘’。果然比起‘战无不胜’和‘算无遗策’,‘义薄云天’和‘德重恩弘’才更适合李二郎君和李三郎君。”

翟让整理衣冠,神色肃穆。

他先拜使臣陈铁牛,又朝南方深深一拜。

“末将翟让,领命!”

高表仁又沉沉叹了口气,然后带着自豪的神色,也对着南方作揖。

“卑职高表仁,领命。”

公元617年,大隋皇泰元年十二月,洛阳即将城破,翟让却率领大军离开洛阳,没有争夺洛阳城破的胜利果实。

杨玄感和李密本来在防备翟让,担心翟让实力太强,与他们一同入主洛阳,会居于他们之上。

李密已经与杨玄感私下商议了许多条挑拨瓦岗寨部将的计谋。一旦洛阳城破,他们会立刻对瓦岗寨动手。

谁知道翟让居然白白把洛阳让给他们,之前的仗白打了?

翟让的部将也很疑惑。

“主公李世民和军师李玄霸有令,攻占洛阳没有全歼吃人狂魔朱粲重要。”翟让笑得意气飞扬,“所以瓦岗寨要提前回归主公麾下了。”

徐世勣:“这样啊,那我们要急行军了。”

单雄信:“啊?我们不是渤海郡公高表仁高公的兵吗?”

高表仁无语:“我不早说过我是受主公之名来瓦岗寨吗?”

单雄信挠头:“我以为你说笑呢,只是为投奔民贼找个借口。”

高表仁扬起马鞭:“单雄信,你找揍吗?”

单雄信哈哈笑道:“我就是这么一想。原来我们的主公是闻名天下的李二郎君啊?那我没怨言了,洛阳算个屁,李二郎君肯定说得都对!”

徐世勣道:“为了剿灭祸害百姓的盗贼而放弃筹谋洛阳,李二郎君和李三郎君名不虚传,我甚为佩服。”

单雄信道:“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李二郎君很厉害,跟着他肯定以后前途远大。我其实每次听到李二郎君又打了什么胜仗,都在愁将来李二郎君率军攻打我们时该怎么办。”

翟让:“……你还会愁?”

单雄信愁眉苦脸道:“我已经做好战死的准备了。”

翟让:“……”我是该叹气还是该笑?

高表仁和其余瓦岗寨的将领都大笑出声。

“这确实该愁。”

“这有什么好愁?我早就猜到冠军侯是主公了。”

“啊?就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瓦岗寨将士们闹闹哄哄。

本来他们打了那么久的洛阳城,虽然高公和翟公让他们消极作战,没什么伤亡,但好歹也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现在洛阳即将城破,高公和翟公却命令他们离开,他们虽然听令,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的。

但这点不高兴在得知他们的主公其实是陇西郡王李世民时,就完全烟消云散了。

我们主公都快占领半个天下了,一个小小的东都算什么?现在赶紧回到主公身边,与主公并肩作战才最重要。

什么功劳都比不过跟着主公打仗,就算他们书读得不多,也知道凑到主公眼前,将来的富贵才更大。

攻城略地,不就为了将来的富贵吗?

“而且主公果然‘义薄云天’,听听,区区东都洛阳比不过害民的盗贼朱粲。跟随这样的主公,我脸上有光啊!”

“太原郡王素来有仁名,大隋那个坏皇帝还在位的时候就建立义庄赈济百姓。他自然见不得朱粲害民。”

“我听闻梁师都也曾食人肉,太原郡王让朔方郡百姓把他凌迟了。”

“活该!活该!太活该!!”

徐世勣双眸中仿佛因为反射着冬日微暖的阳光,流光溢彩:“‘义薄云天’和‘德重恩弘’……”

单雄信仔细擦拭着自己马槊,嘴角也夸张上翘。

翟让起初心里有点酸。这群下属得知他们的主公其实是李世民后,也兴奋得太夸张了。

但他自己也忍不住雀跃。

“加快速度。我们得给主公一个好印象!”

“好!”

“冲啊!”

瓦岗寨众好汉声音震天,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

“什么?李玄霸让我们放弃洛阳,与他一起合击朱粲?”杨玄感捏着李玄霸写的亲笔信,满脸无语。

李密也百思不得其解。他视李玄霸为他谋士生涯唯一对手。李玄霸怎么会做出这等蠢事?

杨玄感道:“李玄霸给进攻洛阳的所有势力都写了信,他难道真的以为会有人放弃进攻洛阳,与他一同去攻击一个小小的朱粲?那朱粲不过一个流寇而已。若是他请我们前去合击宇文化及,我倒是能理解他想以为先帝报仇的借口谋得名利,那朱粲哪配被人合击?”

李密摇头:“我也想不出原因。”

杨玄感问道:“其他势力反应如何?”

李密道:“都在嘲笑李玄霸。”

杨玄感哭笑不得:“肯定都会嘲笑他。他怎么能做出如此可笑的事?”

李密道:“但翟让却为此离开了洛阳,甚是奇怪。我猜测翟让早就想离开洛阳,李玄霸的信只是借口。”

杨玄感想了想,道:“他是不是知道我们已经联合其他势力,等洛阳城破,就会合力诱杀他?”

李密道:“我也是如此认为。他虽然鲁直,但其谋主渤海郡公高表仁可不简单。他们定是猜到了我们的策略,自知无力与我们对抗,所以找借口避让。”

李密叹息:“他们真是有魄力啊,居然连入主洛阳的诱惑都能忍住。”

杨玄感道:“高表仁乃是高颎之子,高颎还在西京大兴。是否能利用高表仁,引起西京对高颎的忌惮?”

李密失笑:“大隋的小皇帝都快死了,谁会忌惮高颎?高颎本就颇具声望,现在他的儿子还有瓦岗寨之兵,我看天下群雄会更加敬重高颎才是。高表仁会突然出现在瓦岗寨,肯定就是高颎为自保的计谋。”

杨玄感叹息:“不愧是齐国公,我父亲曾经的心腹大患啊。”

李密道:“高颎不过是为自保,不足为惧。李世民才是我们如今的心腹大患。李玄霸既然病急乱投医,将求援信都投到了我等帐中,说明他们带的兵不多。我愿亲自领兵,乔装打扮协助朱粲,纵然失败也没有坏处。”

杨玄感犹豫了一会儿,摇头道:“朱粲此人行事太过恶劣,纵然我们不可能帮李世民和李玄霸,也不该助他。此事不可再提。”

李密皱眉:“主公,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不喜朱粲,我们将来杀了朱粲便是。现在给李世民添乱,才最为重要。”

杨玄感坚定道:“我麾下兵卒不多,完全将洛阳握在手中才最为重要。分兵多了洛阳可能会生乱,分兵少了便不可能给李世民造成威胁。所以我何必做毁坏名声的事?李法主,你虽擅智谋,但大局观还是欠缺了些。”

李密没有再劝说,但心中对杨玄感产生了不满。

杨玄感最初起事的时候就不听他的上策和中策,非奔着下策去攻打洛阳,果然战败。现在杨玄感即将入主洛阳,居然又开始质疑他了。

李密早就知道杨玄感是一个没什么本事又自视甚高的人,只是他与杨玄感交好,才认杨玄感为主。

本来杨玄感若信任他,他也愿意与杨玄感君臣相宜。但杨玄感每次志得意满时就排挤他,只有在低谷时才用他,他就不得不为自己考虑了。

在瓦岗寨好汉们南下,杨玄感和其他围攻洛阳的势力都接到李玄霸让陈铁牛送来的亲笔信时,洛阳城中也得知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动向。

不过他们却以为李世民和李玄霸要来救援洛阳,但被朱粲的数十万大军堵住了。

杨侗对亲信叹气:“时也命也,大隋气数尽也。”

亲信对杨侗道:“但陛下若不想为大隋殉,愿意逃离洛阳,臣还是有办法送陛下离开大隋。”

杨侗沉默了许久,苦笑:“你是表叔的人。”

亲信没有回答。

杨侗又道:“其实表叔不是来不及救洛阳,是没打算救洛阳。”

亲信仍旧没有回答。

杨侗叹气:“西京说我三弟失踪了。三弟是否在表叔手中?”

亲信这才道:“是太后的请求。废太子杨暕的遗腹子也在陇西。”

虽然杨侗的生母是小刘良娣,但小刘良娣并未被尊为太后,而是嫡母韦太子妃被尊为太后。

杨侗道:“表叔真是贪心,天下也想要,表侄也想救。”

亲信叹气。他早就知道这位傀儡小皇帝十分聪慧,只是在群臣面前装作稚嫩愚钝。

亲信拱手:“臣虽对陛下说这等话,也知道陛下高义,定不会随臣离开,要为大隋殉死。只是臣不愿意陛下……”

杨侗打断道:“你说什么呢?赶紧告诉朕怎么逃!谁要为大隋殉死!”

杨侗抱怨道:“父皇活着的时候眼中只有三弟,祖父在世的时候只知道大兄。我从未享受过皇孙的荣耀,群臣也从未同情过我的遭遇,却在大隋已经只剩下洛阳一城时,非要扶我当这个傀儡皇帝。谁都知道傀儡皇帝必死无疑,我冤不冤!”

杨侗越想越气,背着手在狭小的书房转了两圈,停下脚步继续抱怨,双目赤红,声音中居然带着一丝哭腔。

“我已经备好了毒酒和香烛,想死在佛前,焚香咒誓,唯愿从今以去,愿不生帝王尊贵之家。可谁想死呢?谁想死!”

杨侗咬紧牙关,再忍不住心中痛苦,泣不成声。

“我愿隐姓埋名,为一庶民,再不用‘杨侗’之名。求表叔救我!求你救我!”

在这个洛阳之中唯一会关心杨侗本人,朝中重臣中杨侗唯一的心腹,光禄大夫、河南道讨捕大使裴仁基长叹一口气,扶起对他长揖的傀儡小皇帝,才十三岁的少年郎。

“陛下放心,臣定能护得陛下周全。”裴仁基道,“臣知道有一条密道通往城外!臣的儿子裴行俨已经通过地道偷偷入城,可为陛下护卫!”

杨侗先欣喜,然后面色古怪:“裴行俨……裴行俨不是表叔的部将吗?那条地道该不会是表叔挖的吧?他什么时候挖的?难道是还在洛阳的时候?”

裴仁基干咳了一声。

杨侗抹眼泪:“罢了,不问了。我现在是庶民,知道得越少越好。”

裴仁基欣慰点头:“陛下聪慧。”

杨侗道:“我不是陛下,我是庶民杨侗!洛阳还能撑几日,是在城破时离开吗?我一定能带上母亲,对吧?一定要能带上母亲啊。”

裴仁基听着小陛下孩子气的话,哭笑不得:“能带,陛下放心。我们确实是在城破那一日才有机会偷偷离开。那之前,臣需要做些准备。”

杨侗拱手作揖:“一切都拜托裴大夫了!”

雀跃!

这烂怂大隋皇帝我不当了!从今以后我就是庶民杨侗!

“唔,为了感谢表叔,我在离开洛阳前得再帮表叔点忙。”

“陛下想做什么?”

“为了让表叔赶紧打跑朱粲,前来救我,我当然封表叔为王,并加九锡之礼!我还要宣布,这世间唯有表叔仁德,可护百姓周全,如果洛阳城破,大隋灭亡,天下请表叔自取之。”

“啊,陛下,你这……呃,你怎么不直接禅让?”

“百官肯定不许,我想下旨也不行啊。”

“这倒是。”

杨侗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就算裴公你骗我,我也会下这道旨意。三弟和堂弟在陇西之事,裴公你肯定没有骗我。纵然我逃不掉,若我能对表叔有些用处,表叔应当会宽待三弟和堂弟。我死后见到父亲和堂叔,也能让他们心安。”

裴仁基严肃道:“请陛下信我。”

杨侗笑道:“嗯,我信你。”

除了信你,我还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啊。

从今以去,愿不生帝王尊贵之家。

……

与此同时,朱粲已经兵临城下。

虽然南阳郡竖起了“陇西郡王”的旗帜,但这次朱粲没有逃跑。

因为他没粮了。

附近已经荒无人烟,他连人肉都无法补充,只能攻打南阳郡,否则饥饿的部众一定会哗变。

即使输了也没关系。

朱粲没打算亲自冲锋,只会留在后方督战。

若赢了,他就能在南阳郡大吃大喝;若输了,他可以消耗一些兵卒,减少粮草压力,还能带走死尸为粮。

朱粲知道自己领兵的本事,估计不可能打败名震天下的陇西郡王李世民,所以他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只要大军稍稍有败象,在李世民出城门的时候,他就会和核心部众乔装跑掉。

此地山岭众多,又因人烟稀少,田地早已经荒芜,山间草木繁盛无比。他随便往山中一躲,李世民根本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逃了。

等李世民走了,他再出山重新招揽兵卒,又是一方雄主。

以前张须陀还在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对付张须陀。

虽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朱粲对将士还是装出了一副要与他们共进退的态度,鼓动将士努力攻城。

等入了南阳郡城,粮食和女人都有,人肉也多得是。

“听说那陇西郡王李世民也很年轻,说不定肉也很好吃,哈哈哈哈。”

“太原郡王是个病秧子,他的肉肯定难吃。”

“只是瘦弱了些,肉肯定还是很鲜嫩的。喝多了药的人肉炖汤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口味更为独特,我就爱吃这种。”

“这就是所谓的药膳?”

“对头对头,就是药膳,哈哈哈哈。”

朱粲和部将大笑着口出狂言,扬言要把陇西郡王李世民和太原郡王李玄霸都下锅。

李世民的肉估计很有嚼头,要做成烧烤;李玄霸每日药不离口,就像是皇帝后苑里那些以灵药为食的畜生一样,定要清蒸或炖汤才最为合适。

李玄霸得知此事后,来不及多谋划,赶紧从襄阳出兵。

襄阳郡守疑惑:“不是等瓦岗寨前来汇合吗?为何提前出发?”

李玄霸焦急道:“朱粲找死,说要烹我,触我二哥逆鳞,二哥绝对不会稳妥行事,定会亲率将士出城猛攻。唉!虽然他出城猛攻肯定能赢,但受伤了怎么办!赶紧走!”

“啊?”襄阳郡守瞠目结舌,“那、那好,请郡王保重,旗开得胜。”

李玄霸火急火燎带兵离开。

如果朱粲在自己合围成功前逃掉,就是朱粲此次激将法用得太成功,让二哥提前出城击败了他。

“乌镝,你赶紧送信,让二哥别冲动,高师兄和翟让已经在率兵赶来的路上!”李玄霸叮嘱,“如果他非要出兵,你就啄他!和寒钩一起阻拦他!”

乌镝点头应下这个坚决的任务,振翅飞走。

襄阳郡中,李世民果然在擦拭弓箭,准备出城。

秦琼和宗罗睺都在擦拭马刀、长|枪和马槊。这次出战,估计要用废不止一把武器,得提前备好。

吕子臧劝阻道:“太原郡王不是让金雕送信,说大军已经在路上?现在何必冒险。”

李世民面无表情道:“守城必野战,我不是冒险,是提升守城将士的士气。放心,我不会把朱粲击败。现在朱粲逃跑,我就不能全歼他的部众。”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但不出城,他一定会猜到我有援兵,也会提前逃跑。我要给他一个我守城乏力,只能亲为先锋战前斩将以求生路的错觉。”

吕子臧:“……真的?”

李世民道:“我的目标是全歼朱粲。他越对我弟弟口出狂言,我就越冷静。”

吕子臧叹气,同意了李世民出城。

但他忽视了一个问题。

李世民的话没有半点虚假,但他完全可以只派秦琼或者宗罗睺出城野战,没必要他亲自去。

“二哥冷静下来后,应该不会提前击败朱粲,误了全局。”李玄霸对身后部将道,“但他一定会按捺不住出城砍人!出城就是危险啊!他能不能一直待在安全的大后方等我!”

部将老老实实道:“不可能啊,主公无论哪次打仗都跑得超快,我们只能跟着他冲。只有偶尔需要与敌军斗将的时候,主公才会让秦叔宝或者宗罗睺先去,然后他再让我们随他冲锋。”

总之,我们都是随主公冲锋,跟着主公冲锋,主公一马当先冲锋。

李玄霸:“……不准养成这种坏习惯。”

部将眨眨眼,表情无辜。

军师,就算你这么说我们,我们也没办法啊。我们得听从主公的命令。你去劝主公啊,我们也不想主公战功比我们还多。主公又不需要战功。

另一边,瓦岗寨打探消息的人传回消息,告诉高表仁和翟让二人朱粲的狂言。

高表仁脸色大变:“坏了!李二郎听了这话,恐怕要糟糕!”

翟让紧张道:“主公难道会中激将法,被朱粲所败?”

高表仁神色莫名:“不,李二郎会中激将法,亲自冲锋,带着部将以一敌百,把朱粲和他的部众全砍了,让我们一点功劳都捞不着。”

翟让:“……”开玩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