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0月17日

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by 木兰竹(204 – 210)

第204章 说动老师去洛阳

对李世民的挑衅, 颉利可汗自然很生气。

虽然他忌惮李世民带兵的实力,仍旧调集各个部落的骑兵,要把李世民从自己的地盘上赶出去。

而李世民在张掖待了那么多年, 现在又深入向始毕可汗取经, 也习得了草原征战法。

“叶护可汗, 你们回纥出五千骑兵,没问题吧?”李世民拍着完全已经看不出草原人模样的叶护的肩膀道,“你当回纥可汗之后第一次带兵打仗, 努力啊。”

叶护苦笑:“我还要怎么努力,我都当可汗了。”

叶护只是回纥首领族中一个旁支中的旁支子弟,才会经营回纥的商路, 与中原人打交道。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能当上回纥可汗。

事情是这样的,回纥可汗去世了, 没有留下年长子嗣和直系亲属。回纥各个部落的首领聚在一起, 商量由谁当这个首领。

现在东|突厥可汗正在强势横扫草原,西突厥从内乱中缓过气也试图继续东进,附近被中原人同归于铁勒但其实根本不是一家人的其他部落如薛延陀,都对投靠大唐后变得富裕的回纥虎视眈眈。

现在回纥就像是抱着金块的孩子,盯着的人太多了。回纥首领必须好好选。

“那为什么不直接选叶护?”

“对啊, 我们现在的好生活都是来自李郎君,现在李郎君已经当皇帝了, 我们当然要更努力地向他靠拢!”

“说来李郎君还年少的时候,叶护就已经与他相交甚密。这就是中原人说的从龙之功吗?我们回纥要发达了吗!”

“对啊,还选什么。叶护不也是首领一族的人, 也有继承可汗之位的权力。”

“赶紧把叶护叫回来, 不然等李郎君登基, 他都要成为大唐的国公了!”

当叶护被人用母亲重病骗了回去, 就成了回纥的可汗,错过了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的战功。

按照常理说,叶护当了回纥首领,个人地位已经到头了。

但他却非常不情不愿,认为这群人骗自己当回纥可汗,耽误了自己跟着主公立功,自己亏大了。

回纥那么多首领,多少人在史书中有存在感?

自己若是跟着主公南征北战被封国公,肯定有单独的立传。

而且叶护跟着李世民和李玄霸在中原锦衣玉食许多年,早就已经养成了一副中原勋贵的娇贵习性。现在让他住在毡房顿顿吃烧烤,叶护吃得都快反胃了。

“等我儿子弱冠,我就把他丢去当首领,我还是回来给殿下当国公吧。”叶护恳求道,“殿下一定要在长安城给我留个宅院,我很快就回来!”

李世民笑道:“阿玄早就给你留着了。西域的商路不能没有你,这个国公你当定了。就算你不当,也要送个孩子过来当。”

叶护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殿下放心,我会竭尽全力。”

李世民对叶护悄悄附耳道:“虽然按照草原的规矩,你们不仅要出兵,还要自带战马和军粮,但你是我的下属,我会私下补贴你。”

叶护露出得意的笑容。自己这样的心腹,当然和其他现在才归附大唐的草原部落首领是不同的。

颉利可汗在督促各个部落出兵的时候,李世民也在草原上点兵点将。

他让人送信给李玄霸,顺带要走了两只雕崽。

李玄霸扶额:“带着草原人打草原人?是他会做的事。但战场多危险,先把嫂子和珠娘送回来啊!”

窦慧明担忧道:“不是让他回来登基吗?怎么打突厥人去了?他还回不回来登基了?”

李玄霸道:“二哥的意思应该是用一场大胜来彻底洗掉宫变的影响,然后带着此次大胜和’草原大可汗‘的名号回来登基。”

窦慧明叹气:“他也不怕夜长梦多?”

李玄霸翻了个白眼:“二哥把我丢在长安,我还有母亲帮忙,怎么会夜长梦多?他就随意浪了。”

窦慧明哭笑不得。你们兄弟俩时常做一些过分令人诧异的事,就是知道对方会为自己兜底吗?

窦慧明道:“我们真的不用出粮草?”

李玄霸道:“我们派去的两万精兵还是需要粮草的,不能只指望草原部落为我们提供粮草。有粮草吃心里才不慌。接下来我的重点要放在给二哥提供后勤上了,请母亲在朝堂政务上多担待点。”

窦慧明不自信道:“我能做到吗?”

李玄霸笑道:“只是一些琐事,不比唐国公府和义庄的俗务麻烦多少。母亲若是拿不准,我还在长安呢,来问我就是。而且房玄龄和杜克明都是很老成持重的贤相,高老师他们也能帮助母亲。母亲请安心。”

窦慧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好,我这个当娘亲的也不能老在你们背后等着你们给我荣华富贵,你和二郎遇到了麻烦,我应该站在你们面前保护你们。”

窦慧明已经太过痛恨每次二郎三郎遇到危险的时候,自己只能无力等待的场景。

李玄霸低头让母亲点了点他的额头。

窦慧明道:“你处置的那些勋贵世家的后续也交给我。你和二郎将精力集中在战事上。”

李玄霸笑道:“好。”

他见二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让李靖再次南下。

魏徵实在是受不了朝堂排资论辈,也领了差事去中原安抚百姓。

虽然齐鲁和河北的战事都已经平定,但打仗只是刚画个起点,治理才是重中之重。

魏徵对李玄霸道:“三郎君赶紧想个办法把洛阳打下来,不然想治理黄河都困难。”

李玄霸叹气:“治理黄河啊,现在哪有这个闲钱?对了,我给你写的那个表格你背熟……唉?别跑啊!”

李玄霸往前追了几步,魏徵给他留了个马屁股,居然丢下一同前往的护卫,自己先跑了。

在跟随李世民南下时立了功,但也因此负伤,没能跟随李世民去草原的刘黑闼苦笑:“晋王殿下又欺负魏先生。什么表格,能让魏先生气成这样?”

李玄霸摊手:“你都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凭什么说我欺负他?魏玄成自己气性大,和我有什么关系。快跟上去,小心他迷路后,还骂你们迷路。”

原齐鲁义军的将领们都哭笑不得。

他们能说魏先生平时虽然会骂人,但都骂得很有道理,从来不发脾气吗?只有在晋王殿下这里,魏先生才像是丢进火堆里的爆竹似的,一直噼里啪啦个不停。

这次魏徵带走的人仍旧是齐鲁义军的旧将。刘黑闼在跟着李靖南下立功,和与故旧一起行动。

窦建德迟疑道:“晋王殿下,我也一同去河北,真的可以吗?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吗?”

李玄霸道:“他去了草原后,可不会再关心中原的事。不然他把我丢到长安,不是白丢了?”

李玄霸开了句玩笑后,认真回答道:“二哥的性格一向直来直去,搞不来阴的。他既然没有杀你,把你带了回来,那就是以后视你如同普通将领的意思。你尽管去立功。”

窦建德抱拳:“是,殿下。”

李玄霸又道:“我知道你这人其实心胸没有太宽广,不过现在当将领和当主公是不同的,你要和其他将领和睦相处,不要抢功。朝堂上多以勋贵世家为主,如你等寒门要站稳脚跟很难,你们寒门也要抱团。你也不希望自己当了国公之后,一辈子就籍籍无名,没有其他成就了。你抚民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将来和平时代,你也该再多做些事。”

窦建德先被李玄霸的评价闹了个大红脸,后来听李玄霸对他的殷殷期盼,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静如水。

他再次抱拳,低头道:“末将谨记殿下教诲。”

李玄霸道:“去吧。”

他举起手中酒杯:“我为诸位将军壮行。”

他将酒一饮而尽,然后笑道:“魏玄成跑得太快,就不和他壮行了。”

众将领哈哈大笑,喝了壮行酒后,才扬鞭离去。

其实魏徵没走远。

在百米远的小树林里,魏徵在树丛后面探头,就是不出来。

他嘟囔:“我知道三郎君你信任我,但能不能别连接下来二三十年的天灾都列表给我看,你是想累死我!”

他嘟囔完后,不知怎么笑了出来。

魏徵笑着摇摇头:“罢了,三郎君就是这样喜欢找乐子的人,就算是做正事也不肯正经。”

送走李靖和魏徵后,李玄霸扒拉了一下还能用的人,去了高老师府上。

高颎无奈:“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还让我出兵?”

李玄霸腆着脸笑道:“老师只是坐镇后方,又不需要像二哥那样亲为先锋。史书中的老将们不都活到老战到老?老师在大隋沉寂了十几年,现在是时候让天下人知道老师的本事了。宇文老师也想和高老师再并肩作战一次。长孙老师和薛老师也很意动。”

高颎扶额:“你现在不缺将领,非给我们一群老人制造什么立功的机会?你还让我带那几个老头一起去?罢了,宇文公辅就罢了,长孙季晟现在养好了身体也不是不能去战场,你确定薛玄卿也能去?”

李玄霸道:“薛老师最为积极主动,甚至还想亲上前线。”

高颎虎着脸道:“让他滚!”

李玄霸捂嘴忍笑。

高颎敲了弟子脑袋一下,道:“罢了。杨玄感麾下重臣大多都是先隋的旧臣,我或许能兵不血刃拿下洛阳。如果不能,我就把洛阳围着,你还是让二郎赶紧回来。攻陷东都的功劳,还是得由他自己捏着。”

李玄霸道:“是,我这就给二哥写信。”

搞定了老师。李玄霸琢磨,还有没有正赋闲的能拉的劳力。

第205章 比他们更加了解

李玄霸想了想, 在宫外的晋王府中召开了一场文会,邀请长安城中年轻士子前来游玩,赏雪赏梅。

他打了可以放进木炭的小铜锅, 将食材切成了薄片, 调配了许多酱料, 让士子们自己动手,既暖和,也有趣味。

木炭铜炉小火锅, 清朝的老佛爷最爱,想来大唐的士子们也应该会喜欢。

李玄霸不仅是大唐的监国晋王,也是仕林公认的领头人。

现在流行的曲子词就是由他从民间词改成文人词, 将这一民间题材发扬光大。

李玄霸还有一个大隋秀才的身份。

虽然他那秀才的身份水了些,在他还是大隋人的时候, 为仕林不屑。但现在已经不是大隋了, 谁说李玄霸的“秀才”有水分,定会被旁人嗤笑酸味太足,冲了鼻子。

现在李玄霸重拾自己文人的身份,只召集年轻士子前来赴一场优雅的文会。明明是被排挤,但显示出一副“我世家清贵, 不与浑浊勋贵为伍”的山东世家子弟们,纷纷选出了最优秀的人前来赶赴这一场大唐第一次文会。

因李建成的失败而焦头烂额的荥阳郑氏也挑了子弟前来。

他们本想把唯一在李世民和李玄霸麾下(其实是李智云麾下)的郑广派来, 但郑广不耐烦被本家打扰,在京中安顿好父母后,就带着几个侍从跑去草原寻找李世民和李智云了。

他们只能不断叮嘱前来赴宴的人一定要谦虚谨慎。

世家贵族说起来好似很辉煌, 王朝更替世家不灭。但只要捋一捋世家的族谱, 就知道世家被屠灭了很多, 然后被旁支或者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主脉遗孤重新继承而已。

就是现在自称世家第一的崔氏, 也在北魏国史案中被屠戮过一次满门。

编撰国史的崔浩的同宗亲属、姻亲家族,共计两千余人被杀,崔氏一门几乎被清空。

郑家与勾结突厥谋逆的李建成牵连太深,比“国史案”的罪名更大。

就像是现在的崔氏靠着旁支和“遗孤”重新恢复元气,能骄傲地称一声“屠戮我崔氏的北魏已灭,崔氏不亡”,但现在的崔氏也和当初北魏的崔氏家族关系不大一样,郑家现在若是被李世民针对,将来“荥阳郑氏”这个名门或许仍旧能延续下去,但和现在的郑家人有什么关系?

世家一直自称很清贵,实际上有骨气的人都在一朝一代的王朝更替中被杀,能延续家族的都是墙头草。

郑氏先祖就靠着给隋文帝当二五仔,才在隋朝保持了地位。

现在他们主家的投资失败,只能蛰伏。为了延续家族,再卑微都不算辱没家风。

不仅山东世家都派出了年轻子弟,以萧氏为首的“侨姓”世家和现在最为骄傲的“关中郡姓”也精心挑选了年轻士子前来。

连现在家族式微,说是大世家,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吴姓”,“朱、张、陆、顾”四个家族也派了年轻士子。其余中等世家前来参加李玄霸这场文会的士子,更是个个从外貌上看都是一等一的风流倜傥。

李玄霸对五姊夫赵慈景道:“还好我把姊夫找了过来。”

赵慈景哭笑不得:“在李三郎眼中,你姊夫我就只有一张脸最有用吗?”

李玄霸道:“哪能啊,姊夫还要和这些士子斗一斗才情。”

赵慈景开玩笑道:“那你还是只看重我这张脸吧。”

赵慈景在原本历史中本来会因讨伐尧君素战败被杀,现在他一直在长安城,没机会带兵出战,虽少了立功的机会,也免去了牢狱之灾。

凭借他是李世民和李玄霸姊夫的身份,以及他那张人见人爱的脸,就算他不立功,李世民继承自李渊的重度颜控,也会好好提拔他。何况赵慈景也的确文武双全,很会做事。

李玄霸扒拉了一下还闲着的劳力,首先想到的就是姊夫们。

长姊夫冯少师老成持重,本事不大,但还算稳妥,是个顾家之人,已经出任一方总管,招抚安顿百姓;

二姊夫在听闻李渊起兵时与二姊和离,现在全家躲到了老家不敢进京,母亲正在族中为二姊另寻佳偶,以便亲上加亲,不让二姊再受委屈;

三姊夫柴绍还在成都撸熊猫,据说已经驯养了一只熊猫当坐骑,李玄霸觉得这个三姊夫的画风有点不对;

四姊夫段纶与三姊夫柴绍一样,是个很能干的人。

段纶本该是四姊二婚的丈夫,由李建成牵线与四姊成婚。李玄霸提前去瞅了一眼,发现段纶很帅,就将其引荐给李渊。段纶和四姊提前缔结了姻缘,夫妻感情十分和睦。

现在他被李世民派去了成都帮三姊夫。段纶将四姊一同带走,说是柴绍炫耀“白熊”好玩,他要带妻子一同去玩白熊。蜀地山高路远,儿子就交给自家母亲带了。

李六娘现在才在相看婚事,李七娘则刚出生,家中没有劳力给李玄霸使唤。

扒拉了一番后,只有侍奉生病老母亲的赵慈景还在京城,李玄霸就亲自去赵慈景府中把五姊夫请了出来。

赵母劈头劈脸骂了赵慈景一顿,说赵慈景为了奉养她,不愿意出京就罢了,怎么在京中也不做事?这不是孝顺,是躲懒。

“你现在是驸马都尉,难道想要凭借家中娘子荫蔽过一辈子吗!你曾经承诺会让李娘子为你自豪呢!”

大孝子赵慈景被母亲骂了,连家都不敢回。不帮李玄霸把这场文会办好,他大概是无颜去见母亲和家中娘子了。

告状功力炉火纯青的李玄霸挥了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宾客的拜帖提前送到。李玄霸拉着赵慈景和李家子弟一同翻谱系。

自魏晋之后,门阀政治确立,家家都要定谱系,所有的人际交往,都离不开谱系。

从交友到婚嫁,士人都会先把谱系摆出来,看看各自的家世。

选官时也要翻一翻记载郡望的文簿。虽说隋唐不再以门阀定官职,但为避免让联系太紧密的家族处于差不多的要害官职,查族谱也是必要的流程。

大唐也沿用了大隋的图谱局,在图谱局当郎中的都是大儒。

如今谁要说自己是博古通今的大儒,就必须把主要的郡望家谱给背熟。

就算普通勋贵世家子弟,至少要把自家和姻亲的家谱背熟。

李世民和李玄霸还年幼的时候,母亲就教他们背自家和姻亲的家谱,背得他们头昏眼花,连连瞌睡。

虽然李玄霸过目不忘,李世民看了几遍也能背,但家谱这玩意儿实在是太枯燥了,背下了也想睡。

赵慈景自持才高,也没背过这么多家谱。

他按着太阳穴道:“你是地位比他们高的主人,就算不了解他们的家谱,他们也不会有怨言。他们应该甚至都不会在你面前提家谱的事。”

李玄霸继续翻着这次参会士子的家谱道:“他们确实不会在我面前炫耀谱系,但我与他们交谈时,对他们的谱系和姻亲谱系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们会是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还是会害怕呢?”

赵慈景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笑着叹了口气:“如果是我,大概会害怕。”

当一个上位者过于重视自己,对自家谱系如数家珍的时候,就不是惊喜,而是纯粹的惊吓了。

李玄霸道:“这次参会的士子全都是世家子弟。虽然我没有禁止寒门子弟来,但一些出身寒门的朝中高官完全不敢派子弟来。他们不一定是多看重世家,而是知道世家子弟比他们学问好,不想自取其辱。”

他翻完了一本家谱,又翻第二本:“大唐接下来还是得用这些世家子。为了防止世家像魏晋时那样尾大不掉,就要平衡所有世家势力,扶持弱小的世家,打压强大的世家。”

后世常误解唐高宗和武女帝夫妻二人是扶持寒门打压世家,其实他们是抬支持自己的世家,压不支持自己的关陇集团。

在贞观年间,山东世家几乎被李世民忽视。在唐高宗和武女帝时期,他们就投怀送抱了。寒门官吏在其中跳得厉害,但并不重要。夫妻俩的宰相换得很频繁,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世家出身。

女帝个人特别迷信世家门第,是比较出名的。不过她抬山东世家,除了个人喜好,也是此刻寒门的人才不足以与关陇勋贵世家抗衡。只有世家,才能压制世家。

神龙政变后,山东世家再一次因为站错位置被压制。直到安史之乱,关陇贵族多是军功世家,在为保住大唐江山中拼了个元气大伤,山东世家才在唐朝中后期把持草朝堂,山东郡姓几乎轮流做宰相。

关陇勋贵虽然限制了皇权,但他们比较务实;山东世家的执政本事和大局观比起关陇勋贵都差了不少,但听话,只要有兵就能图图。

后来山东郡姓“与大唐同休”,被黄巢拉一起图图了,也算是满门忠烈。李玄霸对他们没有偏见,可以给他们一点机会。

李玄霸临时抱佛脚,把参会世家子的家谱全部都背了一遍。

如同刻录般能随取随用的记忆力,算是他来大唐唯一的金手指了。

至于和二哥的心声交流,那不是金手指,只是解压手段。

“你现在大概比那些世家子更了解他们的家族。”赵慈景完全撑不住了。他虽然记忆力也不错,但脑子里塞进一大堆人名,已经完全搞混了。

李玄霸笑道:“我这么尊敬他们的门第,他们一定会很感动地为我所用。”

赵慈景苦笑:“是是是,他们感动极了。”

是不敢动吧?你可是手持屠刀的人!

第206章 风送雪花树送梅

此时长安的平均气温较高, 但该下雪的时候还是会下雪。

下了好几日的雪,园子里雪都堆了起来,李玄霸考虑要不要推后文会日期的时候, 天空放晴了。

赵慈景笑道:“这景色正好。”

李玄霸拢紧了自己的毛皮大氅, 怀念现代的暖宝宝。

他没钱的时候买不起好的羽绒服, 在最冷的时候把暖宝宝贴在衣服上,既保暖又省钱。

现在虽然有暖手炉,但没办法贴在身上, 还是好冷。

“罢了,难得晴个几日,就不延期了, 免得之后天气一直不好。”李玄霸抱着暖手笼瑟瑟发抖。

赵慈景担忧道:“如果实在是太冷,我们就在室内开文会。”

李玄霸道:“先在外面逛一圈, 再回室内。”

他早就准备好了, 不可能一直在户外受冻。

举办文会的堂子里建了烟道,厨房里生火的时候,烟雾就会顺着管道通过,勉强提升一点屋内的温度,算是简易版的“暖气管”。

现在生火都是烧柴, 就是李玄霸也不能奢侈到用海量的柴火烧热水做暖气管道。

已经荒废的秦汉温泉行宫,即唐玄宗时著名的华清宫, 就在离长安城四五十公里之外的骊山之畔。现在没钱重建行宫,但他可以拉着勋贵世家花钱把这片温泉地开发了,自己选个最好的地方盖庄子, 就当是给二哥的小行宫了。

卖地皮也是一块大的收入。赏人多不划算, 还是卖更好。

李玄霸用未来的温泉庄子为自己鼓了鼓劲, 张罗仆从做最后的准备。

到了半上午的时候, 宾客们就像是约好了似的结伴到来。没有早到的,也没有迟到的。

李玄霸邀请的都是同辈青年人,以他的身份,不需要亲自在门口迎接。

他怕冷,也不想站在冰天雪地里迎接。

赵慈景身为驸马都尉,帮李玄霸迎客,也算给足了宾客们脸面。

李玄霸现在所居住的府邸,是以前杨暕还在当齐王时拥有的府邸。

杨暕当太子后,搬进了东宫居住。韦太子妃带着孩子去了宫里居住。

因杨广的孩子不多,杨暕的齐王府还是作为别庄保留了下来。

杨暕兵变失败后,这个别庄几年没人打理,就荒废得不像样了。

李世民本来不想让李玄霸住这里,但李玄霸就想要一个荒废了的大宅子,才好按照自己的心意改装。而且长安也没有比原齐王府更大、离皇宫更近的宅邸了,齐王府最终还是变成了晋王府。

杨暕当齐王的时候很喜欢热闹,常在京中呼朋唤友饮酒作乐。这次前来赴文会的宾客中有好些人都来过齐王府。

他们敢来参加文会,至少记忆力都是不错的,所以他们也都记得原本的齐王府是什么模样。

但现在他们跟随赵慈景进入府邸,却发现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点齐王府原本的模样都看不到了。

年轻士子们虽然知道应该捧着李玄霸,但心里也难免鄙夷李玄霸的过分奢侈。

晋王才来长安多久?就已经把齐王府完全重建了吗?

也有京中之人在疑惑,晋王府何时重建?怎么他们一点晋王府大动土木的风声都没有听到?如果他们听到了风声,肯定会给晋王送来自家的木工石匠,随手结个善缘。

虽然已经没必要来参加文会扬名,但为了给李玄霸撑门面,薛元敬还是请了假,以河东薛氏的身份参加文会。

李玄霸一点都不感激,还诽谤薛元敬只是为了躲懒。

薛元敬心胸广阔,没有和李玄霸这张气死人的嘴一般计较,仍旧厚着脸皮请假来赴宴。

他虽与赵慈景不熟悉,但赵慈景是李玄霸的姐夫,那他将来肯定会与赵慈景熟悉,便十分随意地开口帮宾客们问出心中的疑惑:“李三郎什么时候大兴土木重建的齐王府?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其他宾客们听到薛元敬对晋王的称呼,心头一梗。

什么人啊!这么没礼貌!居然叫晋王殿下李三郎!你是炫耀你和晋王殿下熟悉吗?

薛元敬目不斜视地承受别人隐晦的含刺眼神。

是的,我就是炫耀。

赵慈景失笑:“哪里大兴土木了?他不过是重新栽种了花草,又挖了几个池子,垒了假山池子,再用了些竹木搭建了几条走廊罢了。据他说,他弄的是’文人园林‘。”

薛元敬早就听李玄霸吹嘘过,但仍旧装作不解道:“何为’文人园林‘?”

赵慈景道:“’文人园林‘即不讲究园林的华美,而讲究诗情画意。你看,从这个窗户看去,正好是一块巨石一株怪松,像不像一幅画?”

他指着窗户的时候,宾客们把视线投过去。

听赵慈景这么一说,他们发现窗户框住的景色,好像还真有点像画。

赵慈景又上前了几步,指着下一处窗中的景色道:“三郎在这里垒了花坛,正好可以从这个窗口看到一丛兰草。等兰花开时,这里的景色一定很美。”

薛元敬和其他宾客跟着赵慈景加快了脚步,拐了个弯,继续观看不同窗户中不同的景色。

几丛在冬季也没有枯萎的花草,几棵长得颇为怪异的树木,几块不算珍贵但看着颇有奇趣的巨石……他们走过的每一条走廊,窗户框住的“画”主题都不同。

赵慈景笑道:“其实从走廊外看,晋王府的格局和齐王府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建了一条曲折的回廊,将原本空旷的院子隔开。从走廊的窗户往外看,就仿佛是完全的景色了。三郎喜欢清静,他的朋友们也大多喜欢清净。他呼朋唤友来家里居住,友人们可以选择各自喜欢的小院子居住,不用担心被他人打扰。”

薛元敬颔首:“李三郎确实特别喜欢清静。”

赵慈景道:“三郎说,窗户和窗户之间的墙上将来会挂满好友们的墨宝。他说他会选友人们写得最差的诗,裱在墙上示众。他这么一说,我原本准备好的诗稿都不敢拿出来了。”

薛元敬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也忍不住再次破口大骂:“他怎么当了晋王还如此促狭!别的人都是粘贴宾客最好的文作,他居然说只选最差的?!”

赵慈景叹气:“他就是这样,从小到大都这样。”

薛元敬咬牙切齿:“也只有主公忍得了他!”

赵慈景开玩笑道:“我看二郎常常与他打架,恐怕也不算忍得了他。”

两人一唱一和,把晋王府园林的奥秘一一讲解给宾客们听。

他们走出回廊,在院落中小路前行的时候,更能感受到“文人园林”的奇趣。

晋王府在城中虽算得上宏伟,但长安城寸土寸金,再大也大不到哪去。

李玄霸却在院落中用怪石和泥土堆成了假山和山洞,人为制造出一副山林的模样,给人一种身在闹市,却仿佛过着闲云野鹤日子的错觉。

原本腹诽晋王奢侈的宾客不由汗颜,自己真是错怪了晋王殿下。晋王殿下不愧是有“狂士”之称的文人楷模。这种雅趣,岂不是纯正的魏晋遗风?

赵慈景带着他们逛了一会儿,待时间差不多了,才领着他们来到举办文会的地方。

李玄霸在露天的空地里用茅草搭了亭子,茅草亭子边缘垂着的却是亮晶晶的“宝石”,让刚刚感慨晋王殿下“文人雅趣”的宾客们呼吸一致。

怎么开始炫富了?!

李玄霸抱着暖手炉,正仰头看着不规则的玻璃碎块帘子反射出的光芒发呆。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后,他才转身。

在李玄霸转身的时候,一阵风吹过,玻璃帘子叮咚作响,露出帘子后被雪压弯了的腊梅枝条。

雪在他身后簌簌落下,被风吹了一点冰晶碎屑落在了他的肩头。

蜡梅的枝条复而弹起,一朵蜡梅正好递在他脸庞侧。

李玄霸转身的时候本来面无表情,眼神好像是冻结的雪块一样毫无波动。

当蜡梅树主动用长满花朵花苞的枝条触碰他的脸颊时,他露出了吓到的神情,偏头一看,然后莞尔。

李玄霸将手从比雪更白的毛皮大氅中抽出,手指轻点幽香扑鼻的如黄玉雕刻的花朵:“’一花香十里,更值满枝开。承恩不在貌,谁敢斗香来。‘各位,小王久候多时了。”

宾客们从“冬风忽送白雪,蜡梅递来花苞”中回过神,纷纷拱手向李玄霸行礼。

他们参差不齐地向李玄霸问好,心头攒足的气势不知为何,在见到这一幅奇景时短了一截。

宾客们在心中恍惚。之前走的那一路,驸马都尉说一处窗户就是一处景,他们虽觉新奇,但也觉寒冬景色实在平平。现在一看,晋王殿下转身那一幕,真让他们灵感如春笋般萌生,那才是真正的画中人,不,这明明是画中仙啊。

被这神异的一幕震得晕乎乎的宾客,十分乖巧地在李玄霸的指引下入座。原本想要彰显一下个性,好给晋王殿下留下深刻印象的士子,都忘记了自己原定的计划。

还有好些士子落座后就开始后悔。之前那一幕是多好的展现才华的机会啊!我要是出口吟诗作词一首,定能抢得头筹!我怎么就发呆了呢?!

薛元敬有点狐疑地看向赵慈景。

怎么会这么巧?刚好有风送雪,树赠花?

赵慈景给了薛元敬一个“你猜得没错”的眼神。

薛元敬心中大囧。李三郎你至于吗?

帘子外,身披白布斗篷的陈铁牛和几个扇风的侍卫悄悄后退离开。

他们演练了几十次,十分完美!

第207章 什么叫算无遗策

众宾客冒着寒风来赶赴文会, 虽然坐车,手脚也有些冰凉了。

李玄霸先上了热饮,让众人暖了暖身体后, 再进行之后的活动。

他准备的热饮, 是加了果脯的热奶茶。

这时候的茶叶还是“茶羹”, 在茶里加奶、加食材熬汤很正常,所以奶茶的喝法也是有的。

不过因为茶叶还没有“散茶”这种制法,味道较为苦涩。“奶茶”又是脱胎于草原的“主食”, 所以以咸口和加肉居多。

李玄霸所准备的奶茶,则是后世喝了胖十斤仍旧戒不了的甜奶茶。

牛奶中加奶油,混入上好的红茶, 再加上果脯和糖调味,酸酸甜甜, 奶香浓郁, 又增加了茶叶的香气,完全尝不出此时牛奶难以祛除的膻味。

蔗糖和蜂蜜都难得,是贵族才能享用的奢侈品。所以不仅传统中式宫廷点心,中西方的贵族点心都甜得齁。隋唐时的贵族自然也都是嗜甜的。

他们一尝甜甜的奶茶,就露出了惬意的神情, 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再尝一口,他们发现这奶茶并不是很甜, 回味的甜味很少茶香和果脯的香味很浓重,居然给人以清爽的感觉。

自诩继承了汉时古方,在吃喝上完全高“暴发户”勋贵一等的世家子弟不由抬头看了李玄霸一眼。

他们早就听闻晋王自幼复原了许多古方, 吃穿用度比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还要精致讲究。现在喝了这奶茶, 他们又想起了多年前李玄霸弄出的香皂、香水、香膏, 不由再次提高了“警惕”。

这次文会他们想要让晋王露出惊艳的目光, 看来会非常困难。

李玄霸也喝了小半杯奶茶,没敢喝太多。

用来做奶茶的茶叶水非常浓,喝多了他今晚就要熬夜挑灯批改文书了。

他没有提醒宾客,想来宾客们都很年轻,应该都是睡得着的。

赵慈景没受过李玄霸特制奶茶的荼毒,薛元敬则看着这加班必备饮品很想皱眉头。

但他还是默默将奶茶喝完了,因为奶茶真的很好喝。

李玄霸每当琢磨出什么方子,都会誊抄一份给他们。薛元敬也知道奶茶的配方。可不知道为何,自家按照李玄霸给的方子弄出来的吃食,总没有李玄霸自制的好。虽然李玄霸也没有亲自动手,只是在厨房里指手画脚而已。

薛元敬微微眯起眼睛。这份甜度刚刚好,李三郎一如既往的体贴细致。

用奶茶暖了身体后,李玄霸又给每个宾客配给了一个可以放入杯子的暖手炉。

他们捧着暖手炉的时候,还能给杯子里的饮品保温。

捧出门的饮品,李玄霸只准备了两个大类别,即奶茶和清茶。但奶茶和清茶中根据加的奶和茶叶的不同,又分了许多小类别。

他首次推出用茶叶的发酵程度给茶叶分类的概念,绿茶、红茶、白茶、黑茶、黄茶等一一摆了出来,并让赵慈景给众人演示各种茶叶的喝法,介绍各种茶叶的功效。

窦慧明本来想借李玄霸几个美貌侍女来文会装点门面,但李玄霸认为让“美貌姐夫”来装点门面更合适。

士子夸赞风流虽是常态,但上档次的东西如果不是士人自己演示,他们又觉得上不了台面了。

李玄霸这场文会,一个丫鬟都没来,伺候的人全部是文人打扮的小厮。

小厮可能不俊俏,但绝对有书卷气,并且脸上的表情一定要不卑不亢。

赵慈景本来觉得李玄霸的安排有点别扭,但今日一看,好像李玄霸又对了。连这种事上,李三郎也要“算无遗策”吗?

赵慈景现在很想和身旁的薛元敬吐槽。他准备等会儿就拉着薛元敬钻小树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今日对李玄霸的无语都吐一遍。

好巧,薛元敬也是这么想的。

李玄霸安排这些事的时候,询问了他许多世家子弟的习惯,把他荼毒得不轻。

薛元敬把视线投向人群中假装自己只是普通的、不受朝廷重视的、山东世家子弟,“五姓七家”之一的范阳卢氏子弟卢承庆。

卢承庆的视线与薛元敬这个上峰短暂接触,然后十分自然地移开视线。

他知道上峰很想和自己吐槽晋王殿下,但抱歉,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范阳卢氏子弟,不能不合山东世家子弟的群。

山东世家对外称自恃清高,所以没有及时站队,但这只是家族层面的没战队。论到单个世家子弟,他们也要为自己前程奔走。

比如李渊的妹妹加入了太原王氏,所以李渊的妹夫肯定支持李渊;卢承庆的父亲卢赤松曾在河东郡内任县令,也与李渊有交情,早早投靠了李渊。

正巧笼络河东士人的是李玄霸,卢赤松虽然自持身份,没有与李玄霸交往,但卢承庆只比李玄霸大四岁,与李玄霸是同龄人,自然李玄霸每场宴请,他都去混了个脸熟。

虽然卢承庆那时和李玄霸算不上友人,连“熟人”都要打个折扣,但卢赤松带着卢承庆投奔李渊之后,卢承庆就通过好友薛元敬,正式偷偷投靠了李玄霸。

不过卢赤松表面上还是李渊的支持者,所以他也不能太高调,所以知道他也算“元从”的人不多。

此次前来赴宴的“不得志”世家子弟,其实有许多人都是“内鬼”,比如陇西李氏派来的人与李靖有血缘关系,太原王氏派来的人干脆就是李渊的外甥王仁表。

“五姓七望”中除了博陵崔氏持中庸之道,谁当皇帝都行,到时自家子弟再考个官做便是,其余家族子弟都有下场。

比如郑家站在李建成这方,清河崔氏站在杨玄感和李密一方。

不过郑家也有子弟是李世民和李玄霸心腹(李智云:都说了是我的心腹!),清河崔氏则积极运作,想让自家子弟投靠立功。所以只从家族存续出发,他们其实不用太慌张。

但关键还是那个问题,大家族存续了,小家族呢?

李玄霸终于宣布文会开始,带着众人前往蜡梅树林,宾客们紧张地喝了一口茶水,正戏终于上场了。

“诗词歌赋都讲究一个对偶。我突发奇想,从秦汉时的’桃符‘获得灵感,若是对偶句张贴在门的两边,似乎也是一件雅事。我称这叫’对联‘’楹联‘。”李玄霸笑道,“马上要过年了,正好要发些东西给朝中诸公。你们今日写的对联,你们今日所做的对联,按照甲乙丙三等,分别赠送给不同品阶的诸公;甲等之上又设头筹,我赠送给楚王。”

“对偶”古已有之,“对联”的雏形在隋唐时形成,最早关于对联的记载是在唐亡后的五代十国,所以现在还没有这个玩法。

诗词歌赋太长,又要注重整体意境,评选很麻烦。对联只有两句,“对偶”用法又正好能展示文采,“对对子”既然能成为后世文人宴会必备的项目,应该也能符合唐朝文人的喜好。

说来“对对子”的玩法,本来就是在唐朝兴起的。

寻常宴会都是行酒令或者投壶令等又能健身,又能吟诗的项目。李玄霸原本也想如此,但天气太冷他不想动,喝酒他又三杯倒,就干脆弄成对联和字谜了。

他出上联或者出一个场景或者意境,让宾客们作对子。

宾客们还未见过这玩法,顿时起了兴致。他们毕竟都是年轻人,玩心一起,连忐忑都少了一些。

李玄霸刚说开始,他们就像是出笼的野兽似的,奔赴蜡梅树林中,寻找“题目”。

此次赴会的士子都对自己的才华很自信,他们每一道难题都要碰一碰,李玄霸看着逐渐增厚的对联“答案”,顿觉头疼,忙去找场外援助。

虞世南和薛道衡正好无事,便笑着来帮忙。

他们假装自己出现本就是文会中的一环,只是因为公务姗姗来迟,才给了宾客们一个惊喜。

虞世南和薛道衡都是大隋“文豪”级别的人物,特别是薛道衡,公认大隋第一诗人。

他俩一到场,士子们不仅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尿意也冒了出来,各个轮流跑厕所。

虞世南和薛道衡不由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人有三急,他们倒是不会计较年轻士子们中途上厕所。但怎么他们一到,所有人都轮流上厕所了?!他们有这么可怕吗?!这群士子心态不行!

士子们也面带苦色,以为自己是承压能力差了。

此次文会结束,士子们回家面对长辈的询问,都面带苦色。

清雅比不过,富贵比不过,才华先不说了,晋王殿下本来想给他们一个惊喜,才让虞公和薛公前来当评委,他们却紧张得老跑厕所。

给晋王殿下展现出世家子弟的才华和气质,让晋王殿下知道这朝堂没了他们这些大世家的子弟根本不行?他们的个人素质远胜其他人?

他们完全破防了。

“你知道晋王殿下美如谪仙,老天都给他’送雪递梅‘吗?!”

“你知道茶有多少种喝法,奶茶有多少种煮法吗?!”

“你知道上联’三光日月星‘的下联,居然是’四诗风雅颂‘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谁说唐国公府底蕴不足,我博陵崔氏清贵几百年,怎么被晋王殿下衬得如同乡土士人!”

据传,某不知名的博陵崔氏十六岁少年郎回家后就嚎啕大哭,状似崩溃。

这种匪夷所思的传闻,京城人都耳聪目明,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就是几日后李玄霸门口站了一个叫崔仁师的十六岁少年郎,“李门立雪”,非要拜晋王殿下为师……嗯,这一定是巧合。

……

“啊?什么’送雪递梅‘、’李门立雪‘?阿玄究竟在干什么啊!”李世民拿到李玄霸送来的第一批后勤物资时,也得到了李玄霸自大唐建立后第一次装逼成功的书信。

他挠了挠一个月没洗的头,明明是双生子,却愣是搞不明白自家弟弟又在搞什么事。

总之,阿玄是在搞事就对了。

李世民想明白后,心头一宽,不再纠结。

长孙康宁笑得前俯后仰,被宇文珠扶着才没倒下去:“郎君,什么叫’总之阿玄在搞事,所以无所谓了‘?你对三郎的要求这么低吗?”

李世民做出了沉痛的表情:“这是要求低吗?这是要求高。他自己搞事,自己扫尾,别想麻烦我,否则我就揍他。弟妹,你别想阻止我!”

宇文珠哭笑不得:“我不阻止。兄公,要不要我回去劝劝他,有什么事,等兄公回去再做,免得兄公担心?”

虽然宇文珠知道李世民和自家郎君关系好,但现在二人身份毕竟不同了,她有点担心李玄霸独自在京城揽权,将来可能会有麻烦。

李世民假装没觉察出宇文珠的担忧,笑着道:“如果弟妹想阿玄了,我这就送你回去。不过阻止他就罢了,我忙于整顿草原,没空理睬朝中的事。如果阿玄不让朝臣和勋贵世家忙碌起来,恐怕等我回去后,有的是麻烦事。”

宇文珠想了想,道:“那我还是跟着兄公和嫂嫂吧。草原发生了疫病,不跟着你们我不放心。”

宇文珠这次跟随李世民和长孙康宁出兵,不仅仅是用晋王妃的身份协助长孙康宁进行“主母外交”,更是因为最近从陇右到草原,都有疫情发生。

宇文珠猜测,这可能是痢疾,得病后死亡率极高。她与老师通信后,确定了预防的方案,不敢将防疫大事交给他人。

她都没敢和李玄霸说草原有疫情的事,不过这次李玄霸送了许多草药来,又让她尽量吃熟食喝热水,注意蚊虫叮咬,她猜测李玄霸恐怕是已经知道了。

李世民叹气道:“要不你和观音婢都回去吧,草原上有疫病,我也担心你们得病啊。”

长孙康宁笑着伸手打了李世民的胳膊一下,道:“如果你病逝了,我和珠娘将来还有的好?你可别说将来让三郎君继位当皇帝,三郎君身体差,听闻你在草原病逝,恐怕就只有小五当皇帝,给你们两人一同发丧了。”

正在一旁乖乖啃干饼子,极力缩小存在感的李智云震惊抬头,满眼控诉。

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突然说我!

李世民再次挠着他的大油头,讪讪道:“对哦,我家阿玄可脆弱了,他心脏又不好,受不了这个刺激。”

长孙康宁一脸坏笑道:“所以如果真的要病逝,我们三人就一同病逝,给三郎刺激一个狠的,免得他痛苦。”

宇文珠忍无可忍,狠狠捂住了长孙康宁的嘴。

她笑骂道:“你可闭嘴吧?什么不吉利的话都能乱说吗?赶紧收回去!”

长孙康宁:“呜呜呜!”要窒息了!

李世民抱着手臂频频点头:“虽然这话不太吉利,但观音婢说的是大实话。”

李智云无语道:“那把我一起带走吧,我们一家人都整整齐齐的,让三兄、母亲、娘亲都哭死。什么大唐,不要啦……哎哟!”

李智云的脑袋挨了李世民狠狠一巴掌。

李世民骂道:“胡说什么!”

宇文珠捂着长孙康宁的嘴,拖着长孙康宁就跑。

李世民追打李智云,李智云叼着饼子抱头鼠窜。

路过的秦琼左手拉着宗罗睺,右手拉着薛举,赶紧转身加快脚步离去。罗士信一早就不知道躲哪去了。

没看见没听见,我是瞎子聋子。

裴行俨蹲在地上和长孙无忌道:“突厥怎么还没打过来?再不打过来,李二就要疯了。”

长孙无忌抱着脑袋痛苦道:“我妹妹再胡说八道,我才要疯了。”

第208章 阴险的晋王殿下

李玄霸确实已经猜到了草原上可能出现了疫情。

不提疫情本就是大事, 李世民等人只能短暂地瞒住李玄霸一会儿,不可能真的不让长安知道。宇文珠给孙思邈的信送来时,李玄霸正在冒充孙思邈的药童, 折腾一些他印象中的中成药方子。

宇文珠也担心过信会被李玄霸看到, 所以只是把询问防疫的信息藏在日常请教中, 但李玄霸脑海中有这个时期的大概情况,很快就猜到了草原疫情。

从武德到贞观,出现过很多次大疫。战乱时没有关于疫区百姓的记载, 但可以从史书中的权贵者遭遇,看出此时北方疫情很严重。

原本历史中,始毕可汗率军渡过黄河, 想与梁师都一起攻打大唐,在军中病逝;始毕可汗的继任者处罗可汗, 也就是被如今时空的二哥在突厥牙帐俘虏的阿史那·俟利弗设, 也是在攻唐之前患病,听义成公主的建议吃五石散暴卒。

如果说两位突厥可汗的病逝还能说碰巧,再加上同时间段秦王李世民和西秦霸王在“双秦王之战”前后的遭遇,就可以确定这段时间从陇西到草原靠近黄河这一线,确实有大疫。

李世民首次与薛举交战时, 因重病把军权交给刘文静与殷开山。李世民上战场上得早,但迎战薛举是他第一次独自统领大军。进长安前, 大军的统帅是李渊。

这时的秦王铁党刘文静与殷开山还不知道刚及冠的李世民的能耐,如后来坑死了李道玄的史万宝一样自恃自己是老将,没把李世民的话放在心上, 自己做主冒然开战。唐军惨败, 被薛举筑了京观。

后世许多人刚读到史书中这一段记载的时候, 都难免狐疑“李世民重病”是不是后世为尊者讳, 帮李世民甩锅?哪这么巧,李世民第一次独自当主帅就重病?

再看一段,质疑者就会发出仿佛看到地狱笑话的无奈神情——西秦霸王薛举用自己的暴病而卒告诉质疑者,李世民遭遇的疫情是真的。

李世民先中招,挺了过去;薛举随后中招,没挺过去。

顺着史书着墨较多的当权者患病记载,再看同时期对于军队的描述,“患病”的描述便多了起来,进一步佐证这个时期疫情发生的时间和范围。

李玄霸拿着地图圈来圈去,和自己记忆中的记载做对比,勉强确定了疫情可能发生的区域。

因大唐的实力比原本时空中这个时间段的大唐强很多,疆域也宽广许多,所以原本时空中这场疫情多在“敌占区”,现在都在大唐境内。

李玄霸紧急召开朝议,将此事交给了孙思邈。

孙思邈想亲自去疫区,被李玄霸阻止。

“你可以在疫区周围晃悠,但绝对不能进去。天下能控制住疫情的名医我只相信你,如果你出事,接下来几年接连发生的大疫谁来扛?让珠娘独自扛吗?”李玄霸说得十分不客气。

孙思邈看着李玄霸给他列出来的“未来大疫图表”,感觉自己养生养气的功夫都快被李玄霸废掉了。

当然,他不是生李玄霸的气,只是在骂老天。

百姓刚熬过了乱世,怎么疫病又来了?这贼老天没完没了!

孙思邈是道士,他气得都跑去对着自己祖师爷的神像骂了。

想着接下来还有的大疫,其中可能还有水蛊、鼠疫等如今解决不了,只能靠预防的疫情,孙思邈就头皮发麻。

他召集太医院的同僚,没日没夜挑灯夜读,改良了防疫的古方。太医们背着药箱,带着李玄霸从民间征召的医师,分别坐镇几个疫情严重的地方。

这些地方离长安都不远,他们当务之急是阻止疫情蔓延到长安。

李玄霸得知孙思邈指着神像骂后,只能说祖师爷冤枉。

大乱之后必有大疫,这是社会发展规律。古代的大疫很难灭,火星一直存在,只要百姓日子稍稍一不好过,大疫很快就死灰复燃。

古代的防疫几乎都是朝廷派人去疫区建造隔离区,只要病人死光了,疫情没有蔓延,这次防疫就是圆满成功。

没有现代医药条件,李玄霸也不能超越现实救死扶伤。

他所采取的办法,和原本时空中唐太宗采取的方法差不多。

贞观三年,唐太宗在地方上设置医学博士,即官方医生。每个州只有一两名医学博士,虽不能控制疫情,但能在疫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上报太医署,唐太宗就能及时派遣太医署的太医携带医药支援疫区,将疫情尽量控制在疫情发生地。

贞观年间的疫情据记载,都是些从皮肤烂到肚子的恶疫,大概率是洪涝和大旱之后的衍生疾病——鼠疫。但这些恶疫都控制在疫情发生的州县,虽然救不了疫区已经得病的人,但他算是封建帝王防疫工作做得比较出色了。

李玄霸现在还来不及建立地方医学院,但已经在和母亲讨论这件事,方案已经拿了出来,只等二哥登基就让二哥着手去做。

这等收买人心的事,还是要皇帝自己去做才行。

没有地方医学博士的上报,李玄霸仅凭借自己对历史碎片信息的整理,再加上从各地搜集来的情报,就确定了疫区范围,派出了上百名太医支援疫区。

太医这么多,全靠孙思邈的名声。

李玄霸到了长安之后,就用自己为案例,声势浩大地为孙思邈与宇文珠“造神”,并宣布即将在长安建立官方医学院,只要通过考核的民间医者,都能免学费和住宿费在医学院里学习,出色者还能进入太医院和地方医学院。

于是民间医者纷纷来长安“朝圣”,等候专属医者的官学开学。

李玄霸临时布置考核,吸纳了一批医者进入太医院,又给了剩余医者可以追随太医的便利,他们若在防疫中有功劳,将来就能免试入学,还有奖赏。

厚赏下必有勇夫。医者们也不怕死了,咬牙硬闯疫区。

李玄霸这一番雷厉风行的行动,朝臣们被李玄霸牵着鼻子使劲奔跑,跑完时都没回过神。

他们不是还在讨论李建成谋逆的后续吗?投资李建成的勋贵世家不还在给晋王殿下割肉吗?没能及时入场的山东世家不还在疯狂为晋王殿下这个石林领袖造势吗?

有些心系大唐又不太了解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对兄弟相处模式的忠臣,都有点担忧晋王殿下这么高调,是不是想要趁着太子殿下没回来,自己揽权了。

李玄霸通过先一个狼牙棒敲过去,又递上一杯甜奶茶,让勋贵世家们安分下来,开始正视自己“大唐臣子”的地位,李玄霸却没有乘胜追击,捣鼓起防疫了?

话说,长安周边有大疫了?不及时防疫都要蔓延到我们这群人头上了?这么可怕的事,我们怎么在晋王殿下已经着手处理之后才知道!

哪怕兵荒马乱,洪涝灾害,京城里的贵人们都不是很在意,因为他们可能有损失,但损失不会太大,奢华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大疫就不一样了。

疫病这玩意儿不论贵贱,哪怕权贵们再怎么养生,若大疫传到了他们住的地方,该死还是会死。

《三国志》记载,建安二十二年大疫,“室室有号泣之哀”,“建安七子”中的“五子”王粲、徐干、陈琳、应瑒、刘桢,司马懿的大哥司马朗,还有因与曹军对战而染病的鲁肃,都是死于这场大疫。

如果疫病传到了长安,他们可没有好日子过了。

这时不知道从哪传出晋王李玄霸私下透露,如果还有人不当大唐忠臣,就把他们驱逐出长安城。这样既能显示出大唐的仁慈,又能让疫病惩罚他们。

晋王李玄霸表示,这一切都是谣言,还抓了几个传谣的人。

但京中权贵们都认为,这是晋王能做得出来的事。他这人虽然表面上有个“德重恩弘”的诨号,实际上手段凶狠毒辣,十分阴险。借刀杀人不脏手的好事,李玄霸瞅到机会就一定会做。

杜如晦苦笑:“连我的门槛都快被京兆杜氏主家的人踏破了。京兆杜氏的主家在我回京后也显得不卑不亢,说杜家子弟都能和我一样,凭借自身才华被帝王赏识,现在怎么慌了?我京兆杜氏也没做过对不起大唐的事啊,他们慌什么?”

房乔也一副无语的表情:“我的家族清河房氏已经没落了上百年,他们真没必要把自己当世家子弟,因没有鼎力支持大唐而向我求助。我给主公做事,不就是清河房氏对主公鼎力支持了吗?我们家族除了我,哪还有多少人才?”

两人用眼神质问李玄霸,你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

被李玄霸拉着参加宰相核心会议的赵慈景无奈道:“这不都是李三郎拉着世家子弟细数他们和姻亲的族谱,把他们吓坏了?”

文会中其他事都被人传得绘声绘色,唯独李玄霸与世家子弟交谈时细数对方家谱的事,外界连个风声都不敢传。

李玄霸此举确实能展现出他对世家子弟的尊重,但这尊重在他整顿朝堂的时候,就有点吓人。

李玄霸岔开话题:“我确实有需要他们做的事。我要整修渭河水利,疏通关中平原的灌溉渠道。许多灌溉良田都在他们手中,我希望他们支持我。作为回报,玻璃、茶叶和新的香皂、护肤品,他们都可以优先订购。”

他特意点明了,是“玻璃”,不是“琉璃”。

我这是如瓷器一样的高端大唐制造产品,不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没有什么底蕴的漂亮石头,也不是从蛮夷那里传来的没有中土气质的土特产。

另外,李玄霸还是没能烧制出来大块的、全透明的玻璃,但把窑的温度提高了,倒是瓷器的制作技术有突破。

隋唐时的瓷器还有点粗糙。现在他分了一半工匠去研究瓷器,如果能把宋元明清的什么白瓷粉瓷彩瓷青花瓷都给研究出来,让勋贵和世家慷慨解囊就更容易了。

隋唐时都是庄园经济,不仅勋贵世家都在家中豢养工匠佃农,吃穿用度都是自家生产,关上门都能自给自足,百姓还要去权贵家中“服役”。商业氛围很不发达。

所以李玄霸只有推出权贵难以模仿的珍稀品,才能让他们乖乖支援点钱粮,不仅能赚到钱,也能激活商税,让朝臣能通过实践完善商税相关律令。

他在大冷天的装逼,难道只是吃饱了撑的单纯为了面子好看吗?

通过装逼,他不仅能慑服习惯性装逼的世家子弟,让他们捧自己为“流行先锋”,还能带货圈钱。

“他们还在想大疫的事,你又在考虑关中水利灌溉了?”杜如晦哭笑不得,“你这样东一下西一下,他们永远跟不上你的思路。”

李玄霸无奈道:“什么叫东一下西一下?我们是在治国!一个国家,北边在抵御突厥入侵,西边有疫情,关中的灌溉水利需要重修,东边和南边还有贼兵未平。我才觉得他们脑子有问题呢,一段时间只能思考一个问题吗?他们都和杨广学坏了吗?打仗就只打仗不管民生?顾头不顾腚?”

李玄霸按压了一下太阳穴,感觉自己好累。

等二哥回来,他一定要把所有事都丢给二哥,自己带着珠娘跑路!

不彻底休息几个月,他是补不回来这段时间的心力消耗了!

怪不得明君都得精力充沛。有本事的封建君王都是大权独揽,大权独揽就等于什么事都要指望你,能不累吗?

这种劳累,还是让二哥笑纳了吧。我就是一个亲王,我不配为大唐劳心劳力。

听着李玄霸一会儿骂朝臣,一会儿骂二哥,房乔、杜如晦和摸鱼摸到现在被李玄霸拉壮丁的赵慈景都感觉自己被李玄霸骂了。

房乔忙给李玄霸顺气:“好了好了,别骂了,那群人要是有点本事,也不至于劝不住隋炀帝,让蒸蒸日上的大隋二世而亡了。你心脏不好,激动不得。”

杜如晦给李玄霸递茶:“那群废物跟不上你,就让他们缀在你身后,不用思考,只需要跟着跑。你不是还有我们在吗?等主公回来,我帮你一起骂他。皇帝就该好好待在京城治国,突厥的事他随便派个将领去都能平。长孙老将军不是现在身体又变好了吗?裴公也精神矍铄。”

赵慈景不敢说话,当一个帅气的布景板。

李玄霸骂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

这群权贵满脑子都是在想什么家族什么官制,担心大唐即将修整的朝堂官吏爵位制度会损害自己的利益,什么休养生息,都要在他们敲定官制后才会思考。李玄霸已经在着手恢复民生,他们自然不习惯,觉得李玄霸跑题。

但天下之事繁多,每日冒出来的问题也繁多,哪可能只着手一件事?他们抱怨李玄霸变得太快,李玄霸还骂他们脑壳有包呢!

“这次大疫也算是再次吓唬了他们,现在他们应该老实了。”李玄霸缓过气后,继续安排道,“以预定商品的方式来让他们慷慨解囊,算是我给他们的颜面,希望他们能懂得我的好心。博陵崔氏不是要送个人来给我当弟子吗?我的身份特殊,不能收弟子,他先进晋王府给我当润笔的文吏。我会教他科举入仕。”

“你们也对走你们门路的勋贵和世家子弟说明白,除了支持大唐重新整修关中灌溉水利,二哥继位后第一次科举,也希望他们踊跃参加。”李玄霸咬牙切齿,“不服的,赶出京城。”

三人面面相觑。

那个“传言”,果然是李三郎让人传的吧?

第209章 这是凝聚的民心

第一批援助的太医很快就到达了疫情发生的郡县。

他们向当地百姓询问疫情的时候, 百姓都很惊讶。

生同一种病的人确实在逐渐增多,百姓已经开始自救。郡县中有官吏忙碌,李世民的核心班子离开河右陇右后, 留下的地方官吏都是能吏, 他们都还算负责。在朝廷的力量还没能触及到的村庄里, 在村老的组织下,村民也在自发地隔离生病的人,竭尽全力求一线生机。

这种“自发”当然很残忍, 但这就是对疫病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底层百姓的生存智慧。

村老一般都会一点草药知识,他们和村里兼任算命的人常常在村里兼任赤脚医生。

当疫情发生的时候,他们除了冷酷地驱赶患病的人进山中居住, 让他们与村里人隔绝开来,还会采集一些草药, 熬制药羹给村民喝。

这些草药大部分时候没什么用处, 甚至加了香灰、神像脚下的泥土之类的迷信的东西,但这时候村中的富户会拿出米面和珍藏的糖块丢进“大锅药”里,所以“大锅药”在村人看来,是真的很有效。

古时候大部分疾病都是来自营养不良。要提高对疫病的抵抗力,也需要加强营养。

西方近现代曾有个医生发现, 有一种万能药“糖水”,对越贫寒的人就越有效, 对越富贵的人疗效就越差。后来经过科学研究,才得出营养影响治愈力这种本应该是常识的结论。现代社会也有对这个结论的具体应用——许多小病输一瓶葡萄糖就好了。

百姓察觉了疫情的苗头,开始努力地自救。但一旦遇到烈性传染病, 这点自救程度只够他们拥有逃到非疫区的时间。

然后, 他们要么被拦下等死, 要么把疫病传染到更广的地方。

大部分时候朝廷所做的事, 就是阻拦他们求生,所以太医带着药来帮忙防疫的时候,疫区最开始是恐慌。

但还好陇西是李世民的大本营,当听说现在的皇帝就是李小将军后,他们虽然恐慌,但没有第一时间反抗。

当他们反复确认,就算疫区中的人也可以领到药,而不是被杀死后,又反复询问“真的是李小将军当皇帝了吗?”“真的是李小军师派你们来的吗?”,情绪更稳定了。

孙思邈虽没有去往疫情最集中的地方,但还是来到疫区边缘的隔离区,亲自接见各个村庄派来的宿老。

“是的,就是’义薄云天‘李二郎当了皇帝。突厥也有疫病,陛下去了草原,把得病的突厥人阻挡在黄河北岸。’德重恩弘‘李三郎现在是丞相。你们肯定听过萧何丞相、诸葛丞相的事迹,李三郎现在当的就是那样的丞相,留在京城里治理天下。你们或许听说过我的名字,我是孙思邈,很早就跟着陛下和丞相来陇右当医师。”

孙思邈在旁边太医欲言又止的眼神中,面色平静地说谎。

李世民还不是皇帝。现在他虽是实质上的皇帝,但其实还在当太子。

李玄霸也不是丞相。他是拥监国的晋王,权力比丞相还大,但没进入三省当长官。

但孙思邈知道,百姓听不懂朝堂里的那些弯弯道道,他们只知道皇帝最大,丞相次之。

所以李世民必须是皇帝,李玄霸必须是丞相。

孙思邈离开京城的时候,就对李玄霸上报了自己的忧虑,阐述了自己可能会撒的谎。

李玄霸道:“只要能安抚住百姓,孙医师说什么都可以。有什么我让我哥担着。”

孙思邈哭笑不得:“晋王殿下,你不该说有什么事你担着?”

李玄霸一脸理所当然:“天塌了有皇帝顶着,就算二哥还不是皇帝,但天塌了也该是当兄长的先顶着。”

孙思邈满心担忧都被李玄霸这一番话给笑没了。

他知道,李玄霸还是以前那个李三郎,而李玄霸所相信的李世民,也一定还是原本的李二郎,所以他敢冒这个险,担这个责。

其他太医原本有点不接受孙思邈的做法。

说太子是皇帝,说晋王是丞相,这就罢了,晋王和太后……啊不是,晋王和皇后都同意了,孙思邈只是依照命令行事。

可只要告诉疫情最严重的河右陇西百姓,现在的皇帝是李二郎君,丞相是李三郎君,他们就真的能相信自己是来救他们,而不是害他们的吗?

孙思邈在取得了百姓的信任后,才告诉下属太医自己如此行为的原因。

“你们或许还记得大业初年,隋炀帝战胜了吐谷浑,设立了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那是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兄弟二人初次名扬天下。”孙思邈露出了回忆的神色。

李玄霸自幼体弱,他前往张掖的时候,以西域奇药奇方为诱饵,说动孙思邈同行。兄弟二人治理陇右和河右的始末,他都一直看在眼中。

隋炀帝灭吐谷浑,设立西海诸郡,本应该是一件很大的功绩。

但隋炀帝有一种特别的本事,再好的事到了他手中,都能弄得天怒人怨。

隋炀帝建立西海等郡,迁徙全天下犯轻罪的百姓来塞外居住。塞外无粮,隋炀帝命令关中陇右河右等靠近西海等郡的百姓为被迁徙到塞外开垦的罪犯提供粮食。

这一次额外的强制征发不仅搜刮了百姓的粮食,还要求百姓自己将粮食送到塞外。

塞外路途遥远,路上人烟稀少,强盗众多,朝廷发布这个命令的时候,隋炀帝已经准备攻打高丽,所以军队也没有保护运粮的人。如果路上有缺失,官吏就会在当地继续征调。

几番折腾,粮食没了,种田的人也没了。

陇右离得最近,百姓最为凄惨。在征讨高丽还未让东边、南边的百姓人心浮动的时候,北方的百姓已经率先变得穷困潦倒。

至于河右,本来就不富裕,现在更加雪上加霜。

隋炀帝向来对京城周边的百姓最为苛刻。西京附近的百姓被强征去开发塞外,东都附近的百姓被强征挖运河修宫殿。两个京城附近的百姓都感受到了“京城人”这个身份的温暖。

这时候李世民和李玄霸正在中原剿匪,并在中原打下了“义薄云天”和“德重恩弘”的名声。

后来李世民和李玄霸到了张掖,凭借抢掠突厥,让河右的百姓勉强不会被饿死;

当李世民的管辖范围增大到了陇右的时候,陇右的匪患迅速平定,连隋朝已经荒废十几年的水利都修了起来,青黄不接时还有官府开仓放粮无息借贷。

百姓们懂得含义的字不多,“义”和“德”是他们为数不多能铭记于心的字眼。

对上层人士而言,李世民“战无不胜”和李玄霸“算无遗策”的诨号是更高的夸赞,也是更为确切的诨号。

但无论哪个地方听说过李世民和李玄霸名声的百姓,都只牢牢记住了“义”和“德”。

李世民讲义气,会保护跟随他的人的安全,会尽力让跟随他的人不饿死。

李玄霸有德行,对百姓异常友善,总能推行百姓最急需的善策。

孙思邈道:“河右和陇右已经被隋炀帝折磨得民不聊生,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一个给他们带来了’高义‘,一个给他们带来了’厚德‘,将他们从生灵涂炭中拯救出来。当他们听闻中原已经天下大乱,河右和陇右却一片宁静,仿佛治世,更加感激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

孙思邈顿了顿,张嘴笑道:“百姓或许愚钝,但谁对他们好,他们还是知道的。所以只要告诉他们,太子殿下是皇帝,晋王殿下是丞相,他们就会相信我们,支持我们。”

太医看着孙思邈嘴角上翘,眼角却发红,不由也心头一热,鼻头一酸。

许多太医就是北方人,隋炀帝新建郡县后强征粮食和民夫,也征到了他们的家乡。虽然他们有一门手艺,大部分人还有官身背景,不至于被强征弄得家破人亡。但邻里乡亲的惨状,哪怕已经快十年了,他们仍旧记忆犹新,如怎么也愈合不了的伤口,触之即疼。

有太医喃喃道:“这就是民心啊。”

孙思邈颔首:“这就是民心。所以晋王殿下虽然只要求我们控制疫情不蔓延,但我们应该做更多事,才不会折损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这么多年凝聚的民心。”

孙思邈又笑了笑,声音又是骄傲,又带着一丝哽咽:“他们治理河右陇右时还是垂髫孩童呢。那时他们就是百姓心中的高义厚德之人。我们可千万不能折损他们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太医和跟随太医前来的民间医师们向孙思邈作揖。他们没有回答什么,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如果皇帝和丞相有心救民,他们这些医者怎么能不拼尽全力救死扶伤?

孙思邈看着面前的下属,心中涌起一股澎湃的热意,生出一股豪迈之情。

他很早就出家为道士,除了醉心医学,其他欲|望都很淡泊,对名利完全不感兴趣。

隋文帝曾经征他为官,孙思邈躲入太白山中,不想让仕途俗务约束了他的自由。

直到他遇到李世民、李玄霸这对神奇的双生子。

李世民大概是他遇到的最年幼的“医闹”,现在他手臂上还留着当初牙印疤痕消退后的点点红印。

李世民咬住他的胳膊不放,连起身都困难的李玄霸艰难地爬起来,给了年幼的兄长狠狠一头槌。

李世民一边哭一边道歉,哭得几近晕厥,把脖子上的金环取下来塞自己手中当赔偿,塞完后抱住李玄霸继续哭,并把鼻涕眼泪往弟弟身上擦。

李玄霸使劲挣扎,被大他一圈的双生哥哥牢牢压制,最后像浮出水面的鱼儿一样翻白眼装死。

孙思邈从未遇到这么有趣的“医闹”,不仅半点气都生不起来,还对这两人产生了怜惜,与他们越走越近。

回首那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皇帝身边的近臣心腹,都快封爵了。

当官后确实束缚很多,不得自由。

但李二郎和李三郎给他带来的“束缚”,感觉还不错。

没想到自己也有迸发雄心壮志的一日。孙思邈自嘲地想,脸上却不是自嘲的笑容。

……

“太医派遣制度需要用明文固定下来。”李玄霸做好给二哥后勤的初期准备后,就将后续事务交给了母亲。他将工作重心转移到疫病上。

他起了头,母亲很有能力,即使还是个新手,也能应对自如。

李玄霸把早就和二哥商量好的地方医学制度拿了出来,把定期上报地方疫情作为明文规定保留下来。太医轮流支援地方,也已经做好了初步规划。

李世民在离开长安前,被李玄霸拉着熬的好几个夜都奉献给了这个初步规划。

剩下具体的细节,就要朝中诸公来填充了。

杜如晦唏嘘道:“有了这套制度,将来再有疫情,就能掐灭在萌芽状态,不会害民太多。”

房乔也拈须点头,眼神充满希望。

李玄霸却嗤笑:“想都别想。一个好的制度需要好的执行人。这个防疫制度只能说在二哥在位期间行之有效,下一代皇帝就没用了。二哥经历了大隋民乱,知道百姓不可虐。但二哥的孩子在富贵窝中出身,他们可看不到卑微如尘埃的百姓。如果只论朝廷成本,花费人力物力救助价值连牛羊都不如的贱民,不如把他们圈起来,人死光了,疫情就没有了。”

杜如晦和房乔脸色煞白。

他们扶额叹气,想说什么又组织不出语言。

如果其他人这么说,他们肯定会反驳。但李玄霸言之凿凿,他们却只能叹气。

杜如晦疲惫道:“只是下一代皇帝,这制度就荒废了吗?”

李玄霸冷淡道:“嗯。”

唐太宗后,无论是颇有作为的高宗等皇帝,还是中晚唐的皇帝,对疫病的应对措施都是“等待”。

因为皇帝的功绩只在于坐稳皇位和开疆扩土,后世对皇帝的评价也只在坐稳皇位和开疆扩土。

正如汉武帝末年虐民虐得户口减半,但后世人说起大汉第一帝脑海里都会浮现“汉武帝”,而不是让百姓生活更好的“汉文帝”。因为论对后世的贡献,汉武帝确实是“大汉第一帝”。

对后世人而言,开疆扩土和“跨时代进步意义”的好处他们能享受到,而当时百姓的死活和他们没关系。倒不如说,既然“跨时代进步意义”需要牺牲一代人,那最好让先祖都把苦吃光了,后世人更高兴。

皇帝们眼前的需求是坐稳皇位,维持奢华生活;长远的愿望是博得后世万万代的名。

只关注当下,忽视底层百姓的“宏观”治理成本最小,更省事省力,还能维持自己的奢侈生活;博万世名,后世人也不在乎他们治下百姓过得如何。

什么样的皇帝才会傻到给完全没有任何用处的得病的贱民活路?

野草干枯了就挖掉埋土里,来年春风一起,会有更多的野草复生。

在意野草,得不偿失。

“所以别想什么之后,你我闭眼之后,大概率人亡政息。”李玄霸说了一大段后世人对“好皇帝”的评价标准后,平静道,“不要想太多。做好当下事,跟着唐太宗当好贞观的官即可。”

房乔叹了口气,杜如晦也扶额。

杜如晦道:“李三啊,你二哥连皇帝都还没当上,你别就开始叫他的庙号了啊。”

房乔:“……”他都忽视了这点。

李玄霸面无表情道:“这有什么?二哥在离京之前拉着我抵足同眠,非拉着我讨论给我什么谥号。他觉得’贤‘很适合我,但’贤‘在以往亲王谥号中不是太好。’懿‘最适合我,但他还是觉得’贤‘更好。这车轱辘话说了整整一个时辰,”

杜如晦和房乔:“……”

虽然早就知道李世民和李玄霸就是这个德性,但他们每次都能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他们还能更过分。

面对这对双生兄弟,贞观年间的官好像也不是很好当。

“闭嘴,先做正事。”杜如晦恶狠狠道。

房乔用眼神威胁李玄霸,附和杜如晦。

李玄霸在嘴上画了个叉。

闭嘴就闭嘴,凶什么?等二哥回来,凶二哥去。他不是才更过分吗?

在房乔和杜如晦的威胁下,李玄霸终于没再发疯跑题。

地方医学和太医派遣制度迅速敲定,虽然李世民军中有军医随行,但草原上归顺了大唐的部落若是在疫区中,李玄霸也派去了支援的太医。

始毕可汗现在名义上归顺李世民,跟着李世民与颉利可汗对抗。

当他迎来大唐长安城派来的太医支援团时,整个人都傻掉了。

还、还有这种好事?

但我们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牧民得病啊。

牧民这种野草,死了再去别处抢不就好了?虽然没有牧民不行,但单个生病的牧民扔了就是,草原部落四处为家,疫情蔓延很难,所以从来不在意什么防疫。

李世民笑着拍着始毕可汗的肩膀道:“你现在是大唐册封的可汗,就要按照大唐的规矩办事。就算不在乎牧民的死活,现在正打仗呢,你离为你打仗的牧民距离那么近,不担心染病吗?”

始毕可汗这才感激涕零地接受了长安的好意。

劝好始毕可汗支持大唐防疫后,李世民一回到帐篷里,脸色就一沉。

他对长孙康宁道:“阿玄仁善,连突厥人得病都想救治,这群蛮夷却不知感恩,反倒埋怨阿玄多事!”

长孙康宁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对蛮夷也是这样。我相信牧民也有心,他们知道是大唐救了他们,将来肯定会心向大唐。”

李世民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但还是很生气。我决定了,等始毕可汗死后,我要给他一个恶谥!”

长孙康宁忍俊不禁:“好,我支持你!”

说到谥号,李世民又忍不住唠叨起来:“唉,阿玄的谥号究竟选什么好?观音婢,你快帮……啊,你别跑啊!”

长孙康宁捂着耳朵朝着帐篷外狂奔:“我不听我不听,好烦啊!等你回京去找三郎君商量去!我要去找宇文姊姊玩了。”

李世民伸出手,长孙康宁的衣袂从他的手指间滑过,没抓住。

他气得直跳脚:“观音婢居然嫌我烦!她居然嫌我烦!可恶,你怎么能嫌我烦!”

李世民对着长孙康宁的背影大喊。

长孙康宁捂着耳朵都听到了李世民的抱怨,大声回应:“可你就是烦!离给三郎君定谥号还有几十年呢,现在唠叨什么?烦烦烦!啊,宇文姊姊,快救我!”

正骑马遛弯的宇文珠叹了口气,拉住长孙康宁的手一提,二女骑着小马滴答滴答跑了,留下李世民一个人跳着脚无能狂怒。

他抓着路过的长孙无忌怒吼:“你妹妹居然说我烦!”

长孙无忌:“……”你烦不烦你自己不知道?

颉利可汗呢?怎么还没出兵?你召集了那么多兵马就只知道躲吗!

你再不来,李二这混账东西都要闲得给我定谥号了!

被念叨的颉利可汗也很烦。

怎么说来着,李世民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于情于理他都该回应一下。但颉利可汗又不是蠢货,他两位已经归于李世民麾下的兄长用亲身经验告诉他,可能有取错的名字,但没有叫错的诨号,李世民是真的“战无不胜”。

突厥本就一直有人不服自己,始毕可汗一回来,自己麾下人心就不稳了。这种前提下,他去迎战李世民,难道是给李世民刷一个“第二次生擒突厥可汗”的名声吗?

如果小可汗也是可汗,那就是第三次了!

打是不可能打的,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清楚,现在突厥也远远没有在兄长始毕可汗麾下强大,而李世民可不是隋炀帝杨广。

但按兵不动,他在突厥的影响力也会持续下降,再不出兵,这突厥可汗也当不下去了。

“好烦啊。”壮硕的颉利可汗在独自一人时,常常抱头哀叹。

他甚至生出了“当初被俘虏的是我,现在当突厥可汗的是二哥就好了,让二哥去烦恼,我去给二哥添乱”的荒唐念头。

正当颉利可汗烦恼的时候,有探子回报,大唐的军旗已经在视线范围内了!

可汗,我们是跑是打!你赶紧说句准话啊!

颉利可汗懵了。

啊?我还没去找李世民,李世民却找到我了?!

李世民远远看到连突厥的万人骑兵都遮掩不住的超级宏伟突厥牙帐,也很惊讶。

叶护传来的情报至少迟了半个月,他还以为颉利可汗已经拔营离开,留在原地的只是殿后的军队。

此次突袭,他只是给一直没能得到太大胜果的“草原联军”一场较大的胜利,稍稍激励一下被颉利可汗避战避得窝火的士气。

颉利可汗怎么半个月还没拔营啊?他在原地等什么?以逸待劳等我出现吗?

裴行俨也看到了突厥牙帐,赶紧道:“主公!不可轻易冒进!恐防有诈!”

李世民突然脚一缩,居然踩在马鞍上站了起来。

裴行俨:“???”

长孙无忌想尖叫,又怕惊扰了李世民的马。

李世民双脚一滑,坐回了马鞍上。

他轻松地笑道:“敌军松散,应当没有诈,只是颉利可汗这厮犯懒了没挪窝。擂鼓!全军将士听令!准备迎敌!秦叔宝……”

被点名的秦叔宝秦琼,还没听完李世民的命令,就带着自己管辖的两百玄甲兵闷头向前冲锋,把他的主公远远甩在了身后。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真心急。我这次又不跟着去当先锋。颉利可汗的军中的马都还拴着,随随便便都能冲散,不需要我亲自指挥。”

现在军中最了解李世民的长孙无忌无奈道:“你真不想去,就不会解释这么多。”

“行吧。”

李世民策马回转,登上放着战鼓的战车。

“这次我不当先锋了,我为诸位将士擂鼓助威!”

“待秦叔宝冲入敌营后,宗罗睺、薛绍玄、罗士信各率一队玄甲军,接替冲锋!”

“是!”

“裴守敬率领步卒,以方阵出击!”

“末将领命!”

“长孙辅机,带一支轻骑兵绕后,自寻战机!有信心吗?”

“没问题。”

李世民笑道:“那么诸君……”

他双手一挥,鼓槌狠狠砸在鼓面上。

“请战!”

包括被编入队列中的突厥、回纥壮士在内的所有将士,都高举武器,双目怒张。

“杀!!!!!”

第210章 看不懂的李世民

又是一场在长途突袭后没有休整, 也大破敌军。

李世民说不出手,就真的将所有功劳都让给了将士们。

他一直站在战车上,为全军将士擂鼓。

战场上厮杀的声音很响亮, 李世民的鼓声淹没在战场的喧嚣中。但每一位将士耳畔好似都有如雷的战鼓声一直相伴左右, 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声音。

特别是大唐的将士, 特别是李世民麾下的玄甲军。

他们都很清楚,如果这场能获得大胜,在主公登基之前, 大唐的边患就已经平了。

如果再对外作战,那就不再是保家卫国,而是开疆扩土。

李世民“战无不胜”, 玄甲军也“战无不胜”。

未败过的军队如果有一个冷静睿智的将领带领,又有充足的后勤, 那么他们未来就很难失败。

“军势”“军魂”就是在百战不殆的千锤百炼中炼成。

现在天下还未完全平定, 玄甲军已经看不上国内的战争。这天下已经是主公的天下,剩下的根本算不上什么逐鹿天下的对手,不过是需要扫灭的匪患。主公自己都不再出现在中原战场上,将中原战场的战功送给其他将领谋取爵位。

玄甲军是主公的亲军,是最精锐的军队, 他们只会跟随主公出现在攻坚的战场上。

比如荡平现在的东|突厥,比如擒获现在那些所谓反王称臣叩拜的颉利可汗。

这一战后, 玄甲军就算不会封刀,大概在短时间内也很难再成建制行动。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会被授官,从此以后从同袍成为同僚。将来玄甲军再出现, 也可能和他们没关系了。

正因为如此, 一贯带着他们冲杀在前的主公, 才会第一次主动留在后方为他们擂鼓助威。

始毕可汗也在军中。

他毕竟是曾经差点灭掉大隋的突厥雄主。其他草原部落首领都被玄甲军的气氛感染, 连他不善战的傻弟弟都嗷嗷嗷奋力杀敌,好像变成了一员猛将,只有他仍旧冷静。

始毕可汗即使现在臣服于李世民,但当过雄主的人,不可能甘于人下。再者,草原部落和中原王朝一直都是打打合合,没个消停,没人会相信永远的和平。

所以他一直在观察玄甲军,观察这支大唐最强的精兵。

但越观察,他就越看不懂李世民和他带着的这支兵。

就像是这次长途奔袭之后,李世民只是站在马背上看了一眼,就命令长途奔袭后十分疲惫的军队迎战以逸待劳的敌军。

李世民没有提赏赐,没有说明自己判断战机的理由,甚至没有像以前那样亲率军队出击,玄甲军没有任何迟疑就听从命令,士气高涨得不像是刚经过疲惫行军。

更让他不理解的是,好像李世民没有与亲军一起去战场,这群玄甲军将士却露出了感动和感伤的神色。

始毕可汗完全看不懂。你们在感动感伤什么?怎么李世民不上战场,比亲自带领将士冲杀还让你们觉得这个将军很好了?

人最恐惧的事物不是看得见的强大,而是未知的恐惧。

始毕可汗只知道李世民很强,玄甲军很强,但他跟在李世民身边观察这么久,却什么都分析不出来。

好像李世民就像是神灵一样,怎么打仗都赢,只要和他一起打过多次仗的将士就很难对他不忠心。

始毕可汗看着自己麾下有许多突厥将领都一口一个主公,头疼得快裂开。

他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或许他现在放弃权势,帮助颉利可汗杀掉李世民,才是正确的事。

可他在最终决战的战场上生出这个荒谬念头的时候,一个更荒谬的念头紧随着生出。

就算他帮助了颉利可汗,他们又真的能杀掉李世民吗?更大的可能,只是现在他和颉利可汗一起在玄甲军的兵锋下慌张逃窜。

始毕可汗苦笑了一下,挥舞兵器的动作更慢了。

他好像终于感到自己老了。

擂鼓的李世民并不知道始毕可汗生出了反叛的念头。

但他也不在乎。

李世民虽然能和草原人和睦相处,但他骨子里还是中原王朝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勋贵公子,看不起草原上的蛮夷,也不相信他们真的会真心臣服。

或许蛮夷中有个别的值得结交的朋友,比如叶护,但放眼整个蛮夷大群体,他们在苦寒之地生活,一定会窥伺繁华的中原。只要中原虚弱,他们之前装得再像忠诚的狗,也会卷土重来。

所以,他只需要让大唐变得坚不可摧,就无惧蛮夷任何小心思。

李世民用来弯弓射箭的粗壮双臂,擂鼓的力道和耐力也都很强。

身边与李世民一同擂鼓的传令兵都换班了,李世民还在继续,好像不知疲惫。

偶尔撑不住了,他就甩甩手臂,喝一口皮囊里的劣酒暖暖身体,然后继续擂鼓。

玄甲军领着草原部落的联军一马当先的时候,颉利可汗还在穿戴盔甲,更不说其他突厥将领。

再加上李世民和玄甲兵已经在突厥人心中“魔”化,当他们看到李世民的旗帜在自己面前飘扬,又知道李世民没有杀俘习惯,抵抗的意志就很薄弱了。

只半个时辰,战斗便进入扫尾阶段。

而李世民,就站在战车上擂了整整半个时辰的鼓。

长孙无忌、裴行俨、秦琼、宗罗睺、薛举、罗士信等李世民的亲朋好友和老下属发现了这件事,将追击的任务交给了副将,纷纷策马向李世民奔来。

李世民听到他们的呼喊声,转头对他们一笑,好像这才察觉到手臂的不适,鼓槌从双手脱落,人也站不稳了。

旁边护卫的兵卒纷纷往李世民所乘坐的马车攀爬,要将李世民扶下来。

李世民本想挥手让他们别紧张,谁知道手臂没抬起来,身体还一晃,力气突然就消失了。

兵卒乱哄哄地凑在一起,七手八脚地扶住李世民,把李世民架下马车休息。

长孙无忌等人不等马完全停下,就从马背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地冲向李世民。长孙无忌太紧张,还在途中摔了个跟头。

“李二,你没事吧!”裴行俨跑得最快,嗓门最响亮。

李世民的精神很好,声音也很洪亮。他大笑着回应道:“没想到擂鼓比打仗还累。啧,早知道我就该让你们排排站着擂鼓,我去打仗。”

簇拥在李世民身边的兵卒们让开一条道,裴行俨一个箭步上前,半跪在李世民面前。因为速度太快,他还往前滑了一段,差点撞李世民身上。

“你不知道休息吗!”裴行俨还没说话,落到最后的长孙无忌的声音先至。

裴行俨被长孙无忌一抢白,想说什么都忘记了,苦笑着道:“你真是没麻烦都要惹出点麻烦吓人。赶紧回长安,让李三和太后看好你。”

李世民正色道:“什么太后?我父皇还没退位呢。”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忍俊不禁:“因为李建成谋逆,我本来准备十二月登基,现在都要延后了。希望我回去的时候,高老师已经把洛阳打了下来。这样我就能安心地登基了。”

众将领终于都围了上来。

李世民很累,靠着战车盘腿坐在草地上。裴行俨、长孙无忌等人或半跪,或也坐在李世民对面。

战斗还未完全结束,灶兵看到这群将军们已经围着坐一起,干脆与其他同袍一起去先把突厥人的牛羊牵来,开始为庆功宴准备了。

“等会儿先让珠娘给你看看,然后让珠娘写信给李三郎,狠狠骂你一顿。”长孙无忌把李世民的袖子撸起来,心疼地看着李世民已经肿胀的双臂。

李世民嫌弃道:“你自己学阿玄当告状小狗,怎么还要拉着弟妹一起告状?你是不是还要让观音婢也写信告状啊?”

长孙无忌道:“我会让妹妹给太后写信。”

李世民:“……闭嘴,观音婢现在对我越来越不耐烦,都是你教坏的!”

长孙无忌嫌弃道:“难道不是你老拉着她讨论什么谥号的过错?”

李世民抬起下巴:“我是皇帝,怎么会有错?如果我有错,你们这些心腹一个都逃不过,统统要被清君侧!”

长孙无忌翻白眼:“啊对对对。”

裴行俨嘴角微抽:“我怎么就变成佞臣了?”

薛举、罗士信和秦琼等地位不够的将领都忍不住笑。

虽然太子殿下自称皇帝,还说别人要清君侧把他们都杀了,他们却止不住笑。

李世民见他们不再苦着脸,停止了逗乐,说起正事:“虽然你们已经很辛苦了,但抱歉,现在还无法让你们休整。等抓到颉利后,我们就直接南下去洛阳。如果洛阳已经被高老师得到,我们就在洛阳休整;如果没有,我们就让颉利去劝降杨玄感。”

长孙无忌每次听李世民介绍自己的策略,都觉得自己跟随父亲学习那么多年的苦白吃了。

颉利一个突厥可汗,怎么去洛阳劝降杨玄感?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嗯?好像有点打得到。

李世民没让部下继续猜测,直接解释道:“现在中原已经没有能与我抗衡的势力,他们不肯投降的唯一底气就是向突厥称臣,试图引突厥兵里应外合攻打大唐。洛阳城中本就多是大隋勋贵,死战的心并不强。如果他们看到颉利已经被我擒获,突厥已败,他们没有任何依仗,就算杨玄感自己想顽抗,他手下的人也不会愿意。”

在李世民解释的时候,长孙无忌也理清了李世民此次策略的内核,不过是看准对方的依仗,拆掉对方的依仗而已。

但说得轻松,他这个自诩能当父亲接班人的新西域经略人,也没有一时间把突厥可汗和洛阳联系起来。因为杨玄感只是如其他反王那样,向颉利可汗送礼打好关系,没有实质上的联合过。

甚至比起其他反王对颉利可汗称臣,杨玄感毕竟是大隋顶级的勋贵,要了点脸,没有接受颉利可汗赐予的小可汗称号,与突厥人的关系还更浅。

经过李世民提醒后,长孙无忌在脑海里扒拉了一下现在的局势,也发现中原反王无论是否对突厥热络,也无论他们是否承认,但他们唯一能借用的力量,也只剩下突厥。

高丽?高丽被杨广攻打了三次,虽然把大隋拖垮了,但自己也死伤无数,现在正在加紧休养生息,可不敢招惹中原。

长孙无忌想明白的时候,其他将领或快或慢也自己思索清楚了。

或许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自己也能想清楚其中关窍。但李世民优于他们处,就在于他们还未思考的时候,李世民已经思索很久。

长孙无忌回过神,叹息道:“李三郎在信中把满朝百官骂了一顿,连房玄龄和杜克明也招了他的埋怨。他说治国就是走很多步,也要看很多步。我看你兄弟二人的习惯都一样,往前迈第一步的时候,已经把用什么姿势进入终点都想好了。”

李世民道:“长孙四郎,你说的什么废话?我和阿玄是双生兄弟,相似不是理所当然?我们连长相都一模一样!”

众人仔细打量自家主公,与印象中的李玄霸做对比。

“不像。”

“哪里像了?”

“主公,我觉得可能不算一模一样。”

“晋王殿下明明比主公小整整一圈啊。”

“就算不说体型,也完全不一样。”

李世民生气了:“哪里不一样!明明就一样!”

众人纷纷摇头。哪里一样?明明就不一样!

这群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们因为一点小事,就像是幼稚的孩童一样争执起来。

收兵回来的草原首领们围绕过来时,看着这与战场很不和谐的一幕,心情有点古怪,又有点羡慕。

这时,叶护忍无可忍,冲着李世民大声道:“主公,你回去问三郎君,三郎君也一定说和你不像。三郎君光风霁月,如同人间谪仙,你黑得跟块炭似的,哪里像了?”

李世民一激动,酸软的手臂都能动了。他撑着身体站起来,朝着叶护跑去。

叶护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坚持道:“别恼羞成怒啊,主公你都弱冠了,怎么还和以前那样说不过就动手?”

李世民可不顾周围有很多草原人围观,颉利都垂头丧气地被他亲大哥亲二哥绑了过来。

他脾气上来了,什么都不顾。

“快把叶护给我抓起来!我要狠狠抽他几鞭子!”

“主公,算了算了。”

“李二你没毛病吧?为这点小事抽打部下?”

“李二郎,你回京后等着被骂吧。”

“叶护你躲什么,主公揍你你就挨揍,这才是忠臣!”

“别跑了,主公又不会真的动手。”

“是的,二郎君顶多踹你两脚。”

颉利可汗委屈道:“大哥,我被俘虏了,他们居然都不看我。我这个突厥可汗当得真没意思,完全不如你。”

始毕可汗:“……”在被俘虏这件事上,我不想和你比。

……

“不知道二哥那里战况如何。”李玄霸捏了捏眉间,看着孙思邈的急报,满脸沉重。

孙思邈不愧是名医,一到疫区就探明了这次疫情主要传播的疾病——骨蒸病。

骨蒸病就是结核病,因为结核杆导致的烈性传染病,全身皆可发病,其中最具知名度的就是肺结核。

结核病虽然是慢性传染病,但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结核病就是不治之病。只要患上结核病,接下来就只是等死而已。而在病例集中的地方,结核病的恶化速度会加快许多。若是患者发起了高烧,可能几日就会暴卒。

史学家们曾猜测,长孙皇后突然恶化的“气疾”,可能就是感染了肺结核,引发了以前未痊愈的肺部疾病。

唐太宗许多子女也有“气疾”,如果不是遗传病,但就很可能骨蒸病疫情虽然被压制,但有零星病例一直没有消失。每当天灾出现,人的抵抗力降低,就会有新的疫情出现,就像是清朝宫廷的天花似的。

虽然现在的医学无法根治结核病,但一些清肺的药物能抑制病情,让结核病的发病时间延后,恢复成原本的“慢性病”。

李玄霸将自己脑海里关于结核病不多的知识告知了孙思邈,然后着手应对另一种他可以压灭的疫情——天花。

他刚从唐朝初年宫廷中的“气疾”,想到清朝初年宫廷中的“天花”,派往草原的太医就带来了坏消息,北方的疫情居然就是“虏疮”,天花病。

李玄霸查阅了古籍,如今对天花的重视度不够,天花出现的最早记载是晋代书籍,但记录的是东汉的事,“(马援)以建武中于南阳击虏所得”,所以称为虏疮。

因免疫力不够的儿童最容易感染天花,又有一定几率熬过去,民间对天花病的认识程度不足,以为这是只有儿童才会得的病,对其研究不多,能用的法子只有一个熬,顶多涂点药膏和喝点清毒的药,重视程度不够。直到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天花在海内酿成大疫,疫区患病者死亡率高达八成,民间对天花的重视程度才提起来。

虽然永徽四年的天花大疫说是从海外传入,但这应该只是基于“虏疮”的原本出处才如此记载。若要酿成大疫,肯定这个病已经在民间流传许久,才会一口气爆发。

天花病毒最初来自牲畜,在草原上一直很盛行。唐初草原流行的疫病因为突厥没有史官,记载不多,现在查明是天花,李玄霸先吓了一跳,冷静之后,又觉得不是很意外。

他甚至庆幸遭遇的其中一场瘟疫是天花,人类为数不多可以在现代科学发展之前就能攻克的疾病。

李玄霸松了口气:“孙医师的书稿中有对虏疮的初步研究,只要将人疮的脓水涂在皮肤上,就有一定几率预防虏疮。还好我和孙医师早有准备。”

孙思邈是第一个认真研究虏疮的人,书稿中有关于种痘的初步构想。

后来他的构想在宋朝完善,形成了“种人痘”的预防方法。只是“种人痘”仍旧很危险,直到“种牛痘”被发明出来后,天花才彻底被攻克。

李玄霸在看到孙思邈在书稿中写种痘的构想时,就和孙思邈说过种牛痘的事。只是他们都忙碌,天花病在现在也还不算流行,所以李玄霸只是在寻找患了牛痘的牛,还没正式开始试验。

现在天花瘟疫来了,就不需要再试验了。给疫区的百姓种牛痘,总比等死强。

孙思邈分身乏术,李玄霸虽然犹豫了很久,但还是给宇文珠写信,希望宇文珠能主持此事。

宇文珠身为孙思邈唯一的徒弟,又是如今唯一被朝堂认可的医术高强的女医师,在民间也有一定知名度,又有“晋王妃”这层身份。她亲自推行牛痘,疫区百姓应该会更配合。

李玄霸写完信后,又犹豫了许久,才把信送去。

理智上他知道宇文珠已经在疫区,这封信写不写,宇文珠都会参与此事。但他写信请宇文珠参与此事,仍旧心里十分煎熬。

“真是不想让珠娘遭遇任何危险,她肯定也是如此想我。”李玄霸站在门口目送送信的人远去,直到送信的背影消失,他才苦笑着道。

因为草原有大疫,所以被李世民赶回家的李智云抱着双臂,面无表情道:“担心三嫂,就让我去啊,我皮厚,不怕生病……啊?三兄你别揪我耳朵!”

李玄霸骂道:“二哥叫你回来帮我,你居然装病不上朝?你认为你装得过去?你从哪学的坏毛病,以前你不是最爱看书吗?现在让你批改文书,你居然说头疼?我从小怎么教育的你?怎么能把你教成连文书都看不了了!”

李智云捂着耳朵:“三兄,轻点,轻点……嗷,我错了,我就是想躲懒,嗷嗷嗷,真的别揪了,我绝对不逃了,不逃!”

李玄霸大骂:“你都快成婚的人了,怎么还一副孩子脾性!二哥让你回京,你就赌气装病?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李智云辩解:“人没有那么容易被气死……啊,别气别气,我真的错了!我都要成亲了,三兄给我点面子,别拧耳朵,好丢脸!三兄,我给你讲个笑话,你就不气了!”

李玄霸骂完后,松开手:“什么笑话?”

李智云道:“二兄二嫂说,如果他们在草原上染病,最好二兄二嫂和三嫂一家人整整齐齐全都病逝,这样你可以瞬间被气死,这样就不用受折磨,能迅速到地下与他们团聚了。”

李玄霸:“?”

李玄霸:“???”

我他……不行,我骂李世民那混蛋的祖宗,不都是在骂自己?!

李玄霸转身:“你在家好好反省。这件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李智云谄笑道:“二兄严禁我告诉你。不过我回家后想了想,还是和三兄最亲。三兄最好了!”

李玄霸瞥了李智云一眼,似笑非笑地弹了一下李智云的额头,然后衣服都懒得换,径直进宫。

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