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9月16日

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by 木兰竹(44 – 47)

第44章 友人组初次聚谋

李世民回家之后, 抱着双膝不说话。

李玄霸看了一会儿书,见二哥还在自闭,放下书叹气道:“哥, 你我还小, 连朝中诸公都解决不了的事, 你操什么心?”

李世民跟着叹了一口气,呈现大字躺在床榻上:“阿玄,你说老师会劝谏吗?”

李玄霸道:“劝谏和不劝谏的可能性一半一半吧。”

李世民翻白眼:“你是在说废话吗?”

李玄霸道:“确实是废话。我们左右不了老师的选择。”

他已经做出努力了。如果连大隋十几年后就灭亡, 二十年后盛世王朝到来这样大的诱惑都不能阻止老师们走上赴死的路,他也无可奈何。

李世民偏头看着李玄霸:“阿玄,你好冷漠。那可是老师啊。”

李玄霸道:“那我该怎么做, 和你一起抱头痛哭?”

李世民咂巴了下嘴,唉声叹气:“你还是别哭了, 你哭了没人劝我别哭, 给我递纸。”

李玄霸黑线。

李世民继续大字躺着自闭。

李玄霸不理睬他,继续看书。

待窗外的夕阳已经落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夕阳光辉黯淡得像半枚咸蛋黄的时候,李玄霸才收起书,让人把烛火点亮。

“你还要继续躺着?”李玄霸问道。

李世民揉了揉肚子, 翻身起来:“饿了,走, 去厨房偷烤鸡吃。”

李玄霸道:“柜子里有肉干。”

李世民穿好鞋子,拖着李玄霸就跑:“能吃烤鸡,谁要吃肉干?”

李玄霸跌跌撞撞跟上。

他们到了厨房时, 厨子见他二人来了, 笑着取下在没熄火的灶台上挂着的烤鸡, 给两人切好。

李玄霸只要了一只鸡腿。

李世民抱着一盆鸡肉, 双手左右开弓啃鸡肉。李玄霸慢吞吞吃完一只鸡腿时,李世民已经把盆里的烤鸡解决了一半。

李玄霸擦了擦嘴和手,要了一碗没加糖的温牛奶小口抿着。

李世民也要了一大碗加糖的温牛奶,改成一手拿鸡肉一手端碗豪饮。

李玄霸喝完牛奶,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胳膊。

李世民打了个一个响亮的饱嗝:“饱了!”

李玄霸谢过为他们留夜宵的厨子,摸出了一把铜钱赏赐给厨房里的人。

厨子忙说这是夫人留的。

但李玄霸还是坚持给了。厨房里的人都眉开眼笑,殷勤地把两位小郎君送走。

李世民一边揉着吃撑了的肚子,一边叹气道:“吃饱了,可以继续愁了。”

李玄霸分外无语。

李世民搭着李玄霸的肩膀:“阿玄!难道你就不愁吗?你就不想想怎么帮老师吗?”

李玄霸道:“我不愁。老师肯定比我们两个小孩厉害,他们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做了之后有什么后果。我们才八岁,老师都六十多岁了。”

李世民按住李玄霸的肩膀,把李玄霸晃来晃去:“阿玄,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哪怕在城外搭个棚子施粥……”

刚吃了东西,差点被晃吐的李玄霸伸脚踹二哥的小腿。

李世民就像是兔子一样敏捷侧跳,躲过了李玄霸的袭击。

李玄霸道:“施粥的事不该由我们先做。不过我们可以招工。香皂工坊赚了不少钱,我想把业务扩展一些,推出更多的商品。如果灾民中有会木工活的人,还可以招进印刷工坊。”

李玄霸所谓的招工,就是大量买进奴仆。

此时蓄奴合法。每当灾年,都是豪强大量买入奴仆的好时机。

灾民们也会很积极地自卖其身。只要他们被人买走,基本上就有活路了。

李玄霸虽然在水灾发生后才想起今年有大灾,但华夏这片大地,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自然灾害。隋朝是出了名的只屯粮不救灾,他赚钱就是为了买壮仆组建一支秘密私人军队,所以前期计划已经准备好了。

李世民跟在李玄霸后面走了几步,加快脚步跑到了李玄霸身边:“阿玄,我们买下的灾民就能活下去了吗?”

李玄霸:“……”二哥还挺通透,“招工”这个掩饰没骗到他。

李玄霸答非所问道:“我本来只打算买壮仆,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一家一户地买。”

李世民笑道:“我就知道阿玄一定会有办法。落单的妇人和孩童……”

李玄霸道:“只要能干活,都算壮仆。”

李世民赞同道:“阿玄说得对!如果钱不够,就把耶耶送给我的小马驹卖掉。”

李玄霸看向二哥:“你确定?”

李世民面露不舍,但语气很果决:“我也要帮忙!再说了,我还有陛下送的更好的小马驹呢。陛下送的小马驹是御赐品,不能卖。”

“扑哧。”李玄霸笑道,“行,我们把你的小马驹卖了。”

李玄霸没有开玩笑。既然二哥有这个想法,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他就要支持。

第二日,李世民拖着睡得半醒的李玄霸去找窦夫人,将他们对捐佛寺的思考告诉母亲。

“娘亲,我们给佛寺少捐点,敷衍敷衍就行。”李世民爬到窦夫人怀里,抱着母亲的脖子撒娇,“我们留下钱来买奴仆吧。不能白给灾民施粥,我们可以买下来!”

窦夫人看向一旁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的李玄霸,问道:“大德也是这么想吗?”

李玄霸打了好几个哈欠,才有气无力道:“如果唐国公府需要人手,可以采买一些。采买太多也会引人怀疑。”

窦夫人点头:“大德知道就好。你需要多少奴仆,自己去采买。娘亲知道如何能给他们施粥,佛寺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李世民不满道:“我知道佛寺也会施粥,但我们给佛寺的钱,他们至少会吞掉一半。”

窦夫人点了点李世民的脑袋:“总比什么都没有好。这件事交给娘亲。”

李世民道:“好吧。”

万氏微笑着叹气:“你们二人才多点大?这些事还轮不到你们烦恼。”

李世民道:“阿玄也这么说,但什么都不做才会烦恼,只要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我就不会烦恼了!”

李世民告别母亲和阿姨,拖着还在打瞌睡的李玄霸出门巡视建立了香皂工坊的庄子,与管事商议买进灾民的事。

万氏道:“二郎真是精力充沛,好像永远闲不下来。”

窦夫人无奈道:“可怜大德了,总是被大雄拖着到处跑。”

万氏道:“多跑跑对身体才好。若是小五再大几岁,我定叮嘱小五,也要跟着二郎多跑跑。”

窦夫人失笑:“小五也已经很活泼了。”

万氏捏着帕子遮掩住嘴角,娇笑道:“还不够活泼,还得多向两位兄长学习。”

窦夫人道:“五郎真的学成了二郎那模样,希望你不后悔。”

万氏怎么可能后悔?看看二郎和三郎,如此年幼就在思考如何帮助灾民。不说这片善心,就说这决策和行动的能力,就让她赞叹不已。

若是小五跟着两位兄长,一定有很多机会做事。

她不担心小五成为兄长的小跟班小帮手,她就怕没人“使唤”自家小五。

窦夫人乐于见兄弟和睦,便默许了万氏的暗示请求。

她又想起李元吉,脑袋有些疼。

李元吉……还是自己亲自带吧。二郎和三郎可管不住这个弟弟。

……

购买奴仆的事,不需要李世民和李玄霸亲力亲为,只需要和管事的说一声即可。

在哪里买奴仆,如何甄选合适的奴仆……管事们都很熟练,不需要李世民和李玄霸班门弄斧。

如果这点小事都要主人家亲自去做,唐国公府的管事就太闲了。

管事一听李世民和李玄霸说要“一家一户的买”“带小孩的寡妇如果能做事也可以买”,就知道两位小主人是想做善事,明白如何做。

吩咐完管事后,李世民又拖着李玄霸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们聚会。

他们两个小孩想不出帮助老师的办法,但这不是还有三位有才华的朋友吗?五个人总能想的比两个人更周全。

听了李世民的请求后,房乔和杜如晦复杂的心情都表现在了脸上。

长孙无忌十分干脆地摊手:“别指望我,我什么都想不出来。”

跟着四位学霸朋友混久了,长孙无忌已经放弃了无谓的自尊心,学会了放弃。

李世民道:“不指望你,你也要想一想。无论想的对不对,总要想一想。”

长孙无忌无奈:“是,是,我努力。”

他抱着手臂,垂头苦思。

李世民对房乔和杜如晦拱手:“房兄和杜兄可有高见?”

房乔犹豫了一会儿。

他知道皇帝忌惮高颎和宇文弼。特别是高颎原本站在废太子身边,做什么都会让皇帝往坏的方面想。出于本心,他不愿意掺和进高颎、宇文弼的事。

但李世民关于灾民的描述触动了他,让他觉得此事如果不说点什么,于心有愧。

杜如晦看向房乔,道:“你犹豫什么?你只管出主意,难道李二李三还会出卖你?”

房乔干咳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不会。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做。”

杜如晦道:“其实我们想好了该如何做,高公和宇文公也不一定会采纳。高公和宇文公在朝堂纵横几十年,怎会把我们几个无名晚辈的意见放在眼里?”

李世民拍着胸脯道:“你们只管出主意,后面的交给我们。成与不成,至少要先去做。对吧,阿玄?”

李玄霸无力道:“是,对。”

杜如晦笑道:“李三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藏拙了。”

李玄霸嘴角扯了扯。杜如晦身为世家子弟,老爱把世家的习惯带出来,比如把姓氏加排行当昵称来喊。

其他人好歹在后面加个“郎”或者“郎君”,杜如晦就“李二李三”地喊。

李玄霸觉得被叫“李三”很奇怪,但除了他之外没人觉得奇怪,就像是其他人认为“大雄”“大德”这两个字很好一样。

李玄霸懒得辩驳,便忍了。

虽然每次听着都不习惯,说不定听个几年,他自我介绍也是“李三”了。反正“李三”和“李大德”都充满着乡土气息。

杜如晦想了想,道:“这件事还是得从太子入手。太子是想保下高公和宇文公的,也是想赈济灾民的。”

房乔开口道:“太子仁善孝顺,但仁善孝顺过度就是软弱。若皇帝决定的事,他不敢质疑。”

长孙无忌吓得差点咬住舌头。

什么软弱?房玄龄你胆子太大了,这也敢说!

房乔继续道:“太子只能帮忙递话,最终还是得想着如何讨好皇帝。皇帝不喜劝谏,只爱听好话。无论赈济此事是否能成,若想保住高公和宇文公,劝谏在皇帝耳中,必须是歌功颂德的好话,而不是指责。”

长孙无忌脸色煞白。

不、不是吧?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位腼腆谨慎不善交际的房玄龄吗?你居然连皇帝都骂!

杜如晦赞同道:“以庆祝陛下北巡降服突厥为名,请求陛下开仓赈济灾民,以举天同庆如何?”

房乔道:“可以一试。至少陛下不会认为这是在指责他。大雄大德,你们认为如何?”

李世民道:“我看好。阿玄,你说呢?”

李玄霸的表情显得有些漠然:“你们忽略了一件事。在我们这位陛下眼中,举天同庆时百姓没资格跟着庆祝。以房兄之策进谏,可能皇帝不会生气,但也绝不会赈灾。”

房乔道:“至少能保住高公和宇文公。”

李玄霸摇头:“老师比我更了解皇帝。他们既然知道这是做无用功,就不会如此进谏。”

李世民道:“我倒觉得老师都不如你了解陛下。阿玄,你也帮忙想想吧,无论成不成,好歹试试。”

李玄霸叹气:“行,我试试。房兄和杜兄所说,以歌功颂德的方式请求皇帝赈济灾民或许不行,如果以对比先帝的方式,或许有一二成成功的几率。”

李世民问道:“如何对比?”

李玄霸道:“先帝因义仓存粮不足而不肯赈济灾民,陛下却慷慨地开官仓赈济灾民,说明大隋在陛下的手中更加繁盛,赈济灾民这点损失对陛下治下的官仓存粮算不上什么。”

房乔嘴角勾起嘲讽的幅度:“且陛下这样做,对比先帝,更显得仁慈?”

李玄霸摇头:“我们这位陛下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仁慈的名声。应该这么说,陛下北巡结束时,突厥可汗会率领突厥贵族同行。灾民聚集在京城和东京附近,有碍京城和东京的整洁。但如果出兵驱赶,可能会闹出更大的乱子,不如给些粮食打发了。”

杜如晦皱眉:“你这话也太……”他想了许久,居然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李玄霸所说的话。

长孙无忌反复做出想捂住耳朵,舍不得捂住耳朵的动作。

他认为这些话真不该听。但和友人们对陛下指指点点,真的好刺激!

李玄霸道:“先帝只是因为官仓粮食不够才不赈济灾民。陛下在突厥可汗面前赈济灾民,就是向突厥可汗宣扬大隋的粮食储备比先帝时期更加充足。粮草充足则兵马强壮,突厥人才会更加惧怕陛下。”

李世民疑惑道:“陛下不在乎百姓死活,却在乎突厥人怎么想?”

李玄霸淡淡道:“嗯。你换成西域人也行。陛下只是对已经到手的不在乎,只看着没得到的那部分而已。大隋的百姓已经臣服于他,所以他已经不在意了。他更在意还未臣服于他的人的想法。”

隋炀帝此举不是崇洋媚外。

隋炀帝其实看不起西域和突厥。他在西域人和突厥人面前讲排场,只是因为他需要让还没有臣服于他的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财富、权势、威望,好让他们臣服自己。

李世民道:“我总觉得你的话很奇怪,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既然阿玄你都这么说了,把你的计谋也记下。房兄和杜兄的建议也记下,一同告诉老师。”

李玄霸问道:“只需要告诉老师就行了吗?”

李世民笑道:“不是阿玄你说的,我们还小,能做到的事很少。这件事最终如何,还是得看老师自己选择,我们只要做出了努力,问心无愧即可。”

李玄霸观察了二哥一会儿。二哥是真洒脱。

他真不明白,二哥怎么会如此洒脱。只要做了就行,不管结果?

自己可做不到如此洒脱。他更重结果。没有结果,任何努力都没有意义,越努力反而会越煎熬。

他现在被二哥拉着,不管结果,二话不说先撸着袖子开干。真是身心俱疲。

杜如晦笑道:“李二说得对,我们问心无愧即可。”

他攥起拳头扬了扬:“和你们成为朋友真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我辈就该指点朝堂江山,做一番大事!”

房乔心情也很澎湃。

虽然他知道这不应该,不掺和此事才更好。但青年人太容易冲动,他也难以免俗。

“希望此事能做成。”长孙无忌发表不出意见,只能祝福了,“我和父亲写信,求求他如果有机会,在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为高公和宇文公说说好话。”

李世民狠狠拍了一下长孙无忌的肩膀:“你还说别指望你?说不定我们最后,就靠着你这封信了!”

长孙无忌有些高兴:“嗯……我努力求求父亲,你们可别对我抱太大希望。”

李世民道:“任何一点点希望都弥足珍贵。谢了,长孙四郎!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李世民给了长孙无忌一个兄弟拥抱。

长孙无忌脸颊绯红:“行了行了。”

李世民又给了房乔和杜如晦拥抱,不顾他的拥抱在这两位已经弱冠的友人那里,就像是儿子抱父亲。

房乔和杜如晦皆忍俊不禁。

“弟弟!”李世民张开手臂。

李玄霸往房乔身后绕。

李世民道:“帮我逮住他!他怎么能不合群!”

杜如晦立刻按住了李玄霸的肩膀,对李玄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弟弟!”李世民扑了过来,把李玄霸脑袋抱在怀里,揉散了李玄霸的小揪揪。

李玄霸骂道:“哥,你有病啊!”

李世民叉腰大笑:“哈哈哈哈,谁让你老是一副老成冷淡模样,不像是八岁,像是八十岁似的。”

其余三人皆跟着大笑,把李玄霸气得直跺脚,要去扯李世民的小揪揪。

李世民以长孙无忌为“盾牌”,一边躲避弟弟的追打,一边扮鬼脸挑衅弟弟。

房乔和杜如晦在一旁兜着手微笑看着年幼的友人打闹。

这种混杂着友人和长辈的心态,真是令人心情复杂啊。

……

李世民和李玄霸送了信就跑,信上还写着阅后即焚,搞得好像在密谋什么似的。

两个真的在密谋的老头相视无语。

宇文弼忍不住道:“我二人看上去是无能到需要孩童来出谋划策的模样吗?”

高颎淡淡道:“就当他们是一片孝心。”

宇文弼道:“我知道他们一片孝心,但……”

但就是尴尬无语。

他们在朝堂当了几十年的官,先后伺候两朝君王,哪不懂如何与君王相处?

两人之前没有谨小慎微,只是因为断定自己身为对大隋和皇帝忠心耿耿的老臣,皇帝再不喜自己,顶多就是一个外放或者免官。

谁能想到,他们身为朝中高官连朝堂情况都不能点评一二,居然能因言获罪?

他们从未想到,陛下还能因“诽谤朝政”来杀人的。

这罪名用来杀平民百姓就罢了,杀朝中大官,这是昏君的行为。

甚至史书中的昏君在杀进谏的官员时,都会另找一个罪名,比如“谋反”。

先帝也曾误杀忠臣,但他都是用的“图谋不轨”的罪名。

“谋反”罪是历代君王手中排除异己的屠刀,因为“谋反”与否,只是君王自己说了算。君王想杀任何人,都可以往这方面靠。

可这位皇帝在李大德的“谶纬”中,居然连这把屠刀都不肯用,直接用“诽谤朝政”滥杀朝臣。

他连名声都不顾了,简直就是另一个天元皇帝。

不,他连天元皇帝还不如呢。天元皇帝虽然昏庸暴虐,但乐运抬着棺材入朝堂痛骂天元皇帝,给天元皇帝列了八项罪名时,天元皇帝还能在内吏的劝说下不仅没有杀乐运,还赏赐了乐运。

知道杨广的本性后,他们就会摸着杨广的底线进谏。

虽然他们无法视而不见,进谏的危险也不可能完全去除,但他们不是自寻死路之人。

他们还想看到弟子口中的盛世,想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

比如,与李玄霸这位天生神异之人一同诞生的李世民,是不是会有如他们心中所猜测的那样的成就。

“罢了,好歹是一片孝心。”高颎道,“肯定是大雄多做无用之事,大德跟着胡闹。”

宇文弼道:“没错。”

两人抱怨两位弟子,但脸上欣慰又得意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弟子如此尊敬并看重他们,他们怎么可能不欣慰得意?

“两个孩子都如此担心我们了,我们可不能让他们失望。”

“不过又一个天元帝。天元帝我们都能挺过来。”

高颎和宇文弼不是不知道如何应付昏君,只是因为他们没想到杨广是昏君而已。

两人的计划其实与李世民、李玄霸等五人的献策本质一样,都是将献策包装成歌功颂德。

他们先去找太子哭诉,说如果因为不赈灾而产生民乱,平乱所花费的钱粮会比赈灾多。而且民乱一生,陛下震怒,不知道朝中会有多少无辜大臣人头落地。

太子叹息:“是啊,这可如何是好?”

高颎道:“若陛下不想开官仓,以助长百姓懒惰,让百姓依赖朝廷,何不以为先帝先后祈福为名,捐赠钱粮给寺庙,让寺庙向天下百姓施舍善粥?陛下十分孝顺,一定会同意。”

太子道:“这……我试试。高公、宇文公可还有什么进谏?”

高颎和宇文弼将自己的进言交给太子,又道:“我二人已经淡出朝堂,本不该管此事。但即使已经半致仕,若当个睁眼瞎,就是对陛下不忠。”

太子严肃道:“我会将两位的话带到父皇耳中。两位公的忠心,我相信陛下一定分辨。”

高颎和宇文弼又联系了自己熟悉的人。

他们对自己熟悉的人说,陛下继位之后天下一直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可见陛下一定会成为超越先帝的明君。这是陛下第一次遇到如此大的水灾,陛下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但天灾年年都有,天下是否动荡,只看君王是否贤明。陛下是一位贤明的君王,所以大可不必担心天灾会生出民乱。

高颎和宇文弼在警惕杨广之后,扯掉了遮掩眼睛那层纱,很快就分辨出身边哪些人是杨广的探子。

他们私下的话与太子传递的书信一同到了杨广那里。

杨广本来对两人又进谏很不满。看了太子的劝说之后,他心中稍稍平静。

或许太子说得对。以两人性格,如果两人看到了朝堂的问题还装聋作哑,那才是真的对自己不忠诚,对自己心有怨言,该杀。

他又得到了探子打听来的二人私下言论。

“高颎和宇文弼迂腐,正因迂腐,所以他们一旦被陛下的能力折服,就会真心敬佩陛下。”宇文述道,“他们现在无心进入朝堂,闭门谢客深居简出,一门心思为陛下编书。看来陛下能高枕无忧了。”

宇文述为高颎和宇文弼说好话,自然不是他良心发现。

李玄霸借着宇文士及的关系,向宇文述进献了大量香皂和还未发售的护肤品,至于其他奇珍异宝,那都是装香皂和护肤品的箱子和箱子夹层里的充填物,是顺带的。

宇文述贪财,但他是一个很好的贪官。只要钱给够,宇文述是真做事。

得了李玄霸的进献,宇文述便在杨广心情好的时候,为高颎和宇文弼说了几句好话。

高颎和宇文弼已经注定不可能回到朝堂高位,将来再惹到皇帝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宇文述放心大胆为这两人说话。

杨广相信宇文述的话。

“他们若是早些醒悟,现在也不至于去编书。”杨广冷哼,“怎么?现在讨好朕,是想回朕的身边,为朕做事了?”

宇文述想着李玄霸的书信,道:“以他们二人的执拗,估计不是想回朝堂,只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罢了。我想他们二人甚至没发觉自己被陛下放逐了。他们是真心想做学问,也真心认为编书这件事是陛下给他们的重担,是信任重用他们,他们说不定还为这件事对陛下感恩戴德。”

杨广疑惑:“宇文弼就罢了,高颎从丞相被打发去编书,居然还要感谢朕?”

宇文述道:“高颎这个年纪本来就该致仕了。他当了两朝丞相,或许对丞相一职已经不是多看重。以臣之观察,如高颎这样已经不在乎权势的半只脚入土的老人,对身后名更看重。编书就是一件能获得身后名的大事,他怎么会不感激陛下?”

杨广仔细想了想,被宇文述说服了。

“没错,朕贬了他,他还得感谢朕!”杨广开怀大笑,“看在他感谢朕的份上,以前他眼瞎支持杨勇的事,朕不和他计较了。”

宇文述道:“高颎现在应该已经知道陛下远远比杨勇贤明。”

杨广又仔细看了一遍太子所写的书信,越看越得意。

这可不是吗?高颎一直都在夸他呢。高颎甚至认为父皇的大隋在他手中已经更强盛。他已经比父皇强了!

“罢了,虽然不能滋生百姓不劳而获的懒惰心态,但朕比父皇仁慈,这次就同意太子赈济……”杨广顿了顿,道,“不,是朕原本就打算赈济。朕要广开官仓赈济灾民,然后带突厥可汗去看朕的粮草有多充足!”

宇文述跪下道:“陛下圣明!”他有些狐疑,陛下怎么会突然拐到突厥上?

……

长孙晟反复看着儿子写的信,待快背下后,才把信烧掉。

“傻孩子,有些事,你连父亲都不应该说。你这是背叛了你的朋友啊。”长孙晟按压着太阳穴,有些头疼。

他自然知道长孙无忌没有背叛友人的想法,只是太信任自己这个父亲。

还有可能,长孙无忌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们这场友人聚会代表着什么!

原来李二郎和李三郎私底下对陛下有警惕轻视之心,陛下对李二郎和李三郎的宠爱,真是错付了。

长孙晟刚这么想,又叹气:“也不是错付,是各取其好。”

李二郎和李三郎讨好陛下,和他与宇文述等人讨好陛下有区别吗?

同样,李二郎和李三郎私下对陛下的警惕,和自己等人也没有区别。

若不是知道陛下的本性,他们怎么能成为陛下的宠臣?

只是无忌啊,你怎么这么天真?

若不是李二郎已经是自己的准女婿……

长孙晟心头一凛。若李二郎不是自己的准女婿,他就会告密吗?

不,他不会。

因为李二郎和李三郎如此年幼,又是陛下的亲戚,他向陛下告两个八岁孩童的状,这只会被当作一个笑话。

年纪,是李二郎和李三郎目前最大的保护。

这两个孩童是否知道这件事?

长孙晟再次感到这两个孩子的深不可测。

“这是好事。”长孙晟思索了许久,释然地笑了,“不过无忌需要被敲打。他若想彻底融入李二郎和李三郎建立的这个小群体,成为李二郎和李三郎的至交好友,如此鲁莽的事,不可再做了。”

长孙晟写信给长孙无忌,详细教导长孙无忌在此事的不妥之处,让长孙无忌向友人们道歉。

他送完信后,等着陛下召见。

长孙晟刚看到信后,就在陛下那里委婉进言,突厥还不够听话,甚至因为大隋刚刚换了一个年轻的皇帝心思有些浮动。

他们听闻陛下刚登基就平叛,还刚建造了东京和运河,可能国力空虚。陛下最好给他们展现一下大隋的国力。

长孙晟知道皇帝好大喜功,喜欢炫耀排场。所以陛下一定会以为他是在顺从自己的心意,劝他厚待突厥可汗。

但他着重提了粮草和兵马。待太子的书信到了之后,陛下若看到官仓的粮草,或许会联想起他所说的话,将开仓赈济一事,与震慑突厥联系起来。

“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如果事能成,那李三郎……李玄霸对陛下的心思也猜得太准了。”

长孙晟想着李玄霸的模样,居然对一个孩童起了警惕之心。

一个比自己这样的陛下宠臣还能看透陛下的心思的孩童,他将来会是大隋的贤臣,还是成为比宇文述更大的奸臣?

长孙晟又想起自己那位正直爽朗的准女婿。

他有些好奇,如果李玄霸走向了谄媚奸邪小人的路,李世民会和弟弟决裂吗?

……

“阿嚏。”换季了,李玄霸又得了一场小风寒。

李世民这次没得病。他叹气道:“阿玄啊,你什么时候换季才会不得病?”

李玄霸嗓子难受,用心声道:【或许下辈子。】

李世民赶紧道:“可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现在还小,等你再长大些,身体肯定就会变好。来,喝药。”

李玄霸像是瞪着仇人一样瞪着苦药。

李世民催促:“快喝!”

李玄霸闭着眼,痛苦地将汤药一饮而尽。

如果他还有下一世,一定会从唐太宗黑转变成坚定不移的中药黑。

等收拾好药碗,李世民才坐到李玄霸身旁说正事:“长孙四郎被他父亲骂了一顿。他来向我们道歉,说不该把聚会的事告诉父亲,父亲已经斥责他的不谨慎。你正在睡觉,我没让他进来吵你。”

李玄霸灌下一杯蜜水冲淡嘴里的怪味:【哦豁,惨了,长孙将军已经知道我俩对陛下有异心。】

李世民黑线:“我觉得还没有到有异心这么严重的程度吧!”

李玄霸道:【无所谓,既然他选择了让长孙无忌告诉我们实情,就说明他站在我们这边,不用太警惕他。】

李玄霸其实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冷汗都冒出来了。长孙无忌这“失误”,很可能真的坑到他们。

长孙晟的反应,让李玄霸松了口气。看来长孙晟不仅对杨广看得很透彻,对自己和二哥也将杨广看得透彻一事,还报以欣慰和支持的态度。

姜还是老的辣。无论是两位老师对皇帝探子的反运用,还是长孙晟的敏锐,都给李玄霸又上了堂大课。

或许等长孙晟病重的时候,自己可以给他剧透一番,安安他的心,让他能够安详地离去。

虽然你嫡长子把你的继室和幼子幼女赶出门,并导致了你继室的早逝,但你的女儿当了皇后,儿子当了丞相。你可以放心闭眼了。

李世民捧着蜜水问道:“阿玄,你在想什么?怎么笑容这么阴险?”

李玄霸条件反射回答:【哦,我在想在长孙晟病危时告诉他长孙安业流放,长孙无忌自缢,他会不会被气活……】

正在喝蜜水的李世民:“噗!!!!!”

第45章 李玄霸负债累累

李玄霸只剩下咳嗽, 不需要喝药的时候,李世民生病了。

他晚上做噩梦,惊醒几次, 第二日就开始流鼻涕。

李玄霸将苦药递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着弟弟的眼神十分幽怨。

李玄霸毫不心虚地与哥哥对视。

瞅什么瞅?和我无关!

李世民默默喝药, 默默憋屈。

李玄霸好奇:【你不问更详细的内容吗?】

李世民喝完苦药,一副人生看淡的沧桑表情:“我还小,等我长大些, 再来承担这些重负吧。”

李玄霸同意:【我早就说过了,叫你别问,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

李世民想把鼻涕擦在弟弟身上!

“我问什么了?!”李世民对弟弟的颠倒黑白表示强烈愤怒, “我什么都没问!”

李玄霸想了想,发出一连串咳嗽敷衍过去。

李世民只病了三日就恢复了元气。

李玄霸则仍旧在咳嗽, 连晚上都会咳醒。

但御医和孙医师都说李玄霸这副身体吃多了药也不好, 只是一点咳嗽,最好靠自己撑过去。如果实在是咳得厉害了,就吃几片用蜂蜜腌制的枇杷叶润润喉咙。

夜咳太耗费精力,李玄霸便向老师们请了假,白日里不咳的时候就补觉。

李世民还是要上课的。李玄霸的夜咳影响不到他。

兄弟二人虽然还是住一个院子, 但在他们八岁生辰时就分床睡了,各有一个小屋子, 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布置。

李世民有些担心李玄霸晚上没他照顾睡不好。

但这是李玄霸坚持要求分床睡的,因为二哥的睡相随着他开始疯狂窜个子,变得十分的不老实。

他们这个年龄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腿偶尔会抽筋, 晚上做梦时也会疯狂乱动。

李玄霸还算安静, 顶多翻身勤了点。

李世民就厉害了。他有一次在梦中打了一套长拳, 生生把李玄霸给捶醒了。

李玄霸不敢置信地坐起来,借着月光看哥哥在床上先练拳,再双腿来回踢蹬奔跑,最后腿脚结合,一边跑一边乱打一边说梦话“杀”。

你要杀谁啊?!是不是你还要来一个“吾好梦中杀人”?!

正在长个子的小孩睡相真可怕。

窦夫人得知此事后,大笑着给两人分了房间。

他们的房间是挨着的,书房仍旧公用,房间之间还有一道小门直接相连,不需要先出门再进门。

那之后,李玄霸终于睡上了好觉。

不过睡午觉的时候,两人还是习惯性地在书房榻上一起将就一下。白天李世民睡眠浅,睡相还算老实。

或许小小的唐太宗不是“吾好梦中杀人”,而是“吾好夜中杀人”。

当两个孩子刚分床睡时,窦夫人有些担心两个孩子是否能睡得习惯。

李世民也抱怨,他已经习惯醒来时先看看弟弟有没有盖好被子。如果他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摸,结果什么都没摸到,肯定会惊醒。

听到哥哥说的话,李玄霸有一点感动,但还是坚决不肯和睡相变差的哥哥一起睡。

当晚,十分担心的窦夫人前来看两个孩子是不是不习惯。两人都睡得特别香。特别是李世民,一个人睡在了床的正中间,那四仰八叉仰面酣睡的模样,别提多惬意。

窦夫人心情复杂。结果就只有她担心得睡不着吗?

特别是二郎!你看你睡得多沉!捏你鼻子都不醒!

窦夫人没来由的有些难过。在看到两个孩子虽然分房睡了,但还是一如既往亲密,她才好受一些。

高颎、宇文弼和虞世南将李世民的课减少了一些,让他早些回家教弟弟。

李世民蹦蹦跳跳上完课就立刻回家,给李玄霸补课。

自从学习了骑射之后,李世民的心就有些定不住,不像五六岁那样能安静看书,学习文化课的态度敷衍了一些。

只有当李玄霸生病的时候,李世民又变回了那个能静下心来读书的乖巧学生。

“因为我现在不仅是学生,还是你的老师。”李世民卷起书本,模仿高颎授课的神态,“好好学,别偷懒。”

李玄霸乖乖听课。

性子随着年龄增大而变皮了的李智云趴在李玄霸的背上,脑袋从李玄霸的肩膀上探出来,也乖乖听课。

李世民吐槽:“你这不能算乖吧?”

李智云道:“小五就是乖!”

李玄霸道:“趴趴小五难道不乖?”

李世民翻白眼。如果小五变成了李元吉那样的小混球,肯定都是阿玄的错。

李玄霸的咳嗽彻底好了的时候,杨广已经来到榆林,准备回洛阳。

同时,杨广给东京洛阳改了个名字,从此以后就叫“东都”了。

朝中不知道“东京”和“东都”有什么区别,大概是因为皇帝喜欢吧。

皇帝不仅把“东京”改成了“东都”,还改了许多称呼,比如把州改成郡,把度量衡改回汉制等。或许他是以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要让大隋像大汉一样强盛的决心。

李玄霸能重新上课时,水灾已经结束。灾民们结束了流浪,回到遍地狼藉的故乡,从淤泥中重建家园。

杨广没有通过佛寺,直接以皇帝施恩的名义给灾民们发了赈济粮。

他还特意派兵将灾民接到榆林,然后当着启民可汗等突厥贵族的面给这些灾民赐予食物。

食物很多,灾民吃不完还能拿走,纷纷跪谢皇帝天恩。

突厥贵族惊讶大隋的富庶,恭维皇帝的仁慈。

他们说,若是在草原上遇到了灾祸,吃不饱的牧民直接就会被抛弃。牧民的价值还不如牛羊。也只有中原王朝这么富庶,才会把珍贵的粮食赐予没有价值的贱民。

突厥贵族虽是恭维,但也是说的大实话。

杨广对左右感叹道:“突厥可汗真是太残暴了。大隋的百姓当庆幸他们是朕的百姓。”

左右大臣纷纷赞同。

高颎虽不在朝廷中枢,他在朝中交友无数,皇帝北巡的事还是会很快传到他的耳中。

比如皇帝要求把灾民送到他面前,由他亲自赐予粮食;

比如皇帝又和巡幸江都时一样让沿路进贡精美的食物,雁门太守丘和进献食物精美便升官,马邑太守杨廓让皇帝不满意就被皇帝免官,沿路官员争相比拼进献食物的奢美程度;

比如皇帝让宇文恺造观风行殿和行城,行殿和行城就是陆地上的“龙舟”,连马都难以拉动,需要许多人一同拉动才能在陆地上行走;

比如皇帝走到榆林的时候心血来潮想要修长城,于是征发百万丁夫,西起榆林东至紫河,二十天内修完了一条长城;

比如皇帝终于来到了太原,觉得这里很好,立刻要求建造晋阳宫;

比如皇帝又想去大臣张衡家看看,但不想绕远路,所以征发太原百姓加急新修了一条九十里驰道直通张衡家……

至于用过分奢侈的排场款待陪同入关的启民可汗什么的,都是小事了。

这些都是八月二十三日,皇帝到达东都洛阳之前,所下令做的事。而皇帝四月底五月初才离开京城,开始北巡。

在皇帝回到东都洛阳的宫殿时,长城和驰道已经修完,只剩晋阳宫正在加班加点地修建,应该很快就能完工了。

高颎得到这些消息时面如土色。

他现在万分确定了,他一定是死在这次皇帝北巡途中。

因为如果他跟随皇帝北巡,肯定一路上劝谏都不会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他得知了皇帝所做的事时,连长城和驰道都已经修好了。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他们的劝谏就成了抱怨。明知道皇帝不会听,这奏章,他们都懒得上了。

高颎都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好奇了,现在杨广所做的事他都觉得匪夷所思了,接下来杨广还能做到何种程度?

百姓刚从乱世过来,刚经历了先帝治下短暂的和平时代,所以对苦难的忍耐力很强。

先帝的统治也不算多温和,但对比乱世,百姓还是幸福许多。百姓肯定不愿意回到乱世。

可这样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大隋的二世而亡与秦朝的二世的二代而亡不同。秦朝建立的时候就先天不足,摇摇欲坠,遇到一个荒诞暴虐的昏君立刻就坠入了深渊。

先帝已经给杨广打造了一个盛世雏形,这是王朝的上升期啊。杨广要怎么做,才能与秦二世肩并肩?

李玄霸得知这些事后,也对大隋百姓的忍耐度和能干程度感叹不已。

杨广能一边巡游一边让百姓修驰道,丝毫不耽误巡游进度;建长城也是临时下令,等巡游结束长城就修完。

对比秦始皇修驰道和长城的速度,一定是大隋的生产力有了长足进步,才能造就如此可怕的“大隋速度”。

只看大隋上架和完成大型工程的效率,杨广被列为“千古一帝”备选真是实至名归。

李世民、房乔、杜如晦和长孙无忌听了李玄霸的感慨,都为李玄霸竖起大拇指。

阴阳怪气,李三郎真的很有一套。

他们几人中,除了长孙无忌傻乎乎的,杜如晦是唯一还对皇帝抱有希望的人。

毕竟皇帝才登基四年,改元三年。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杜如晦认为还不能就此断定。

在他看来,皇帝的一些决策的目的是很正确的,只是实施的过程实在是太粗暴。或许这是皇帝刚登基,处理政务还不娴熟的缘故。

杜如晦虽是京兆杜氏,但不是主脉,对朝堂消息了解不多。现在他从李世民和李玄霸这里得到了第一手消息,对皇帝的滤镜彻底破碎。

他开始考虑,当什么备选官员,等什么选官,不如回家啃老隐居得了。

朝堂中许多人与杜如晦一样有些灰心丧气。连高颎和宇文弼都退居二线了,皇帝想做的事没人敢阻止。

仁善的太子殿下也不敢。

高颎原本对太子很有好感。他以为若是太子杨昭能够成功继位,一定能将大隋延续下去。

可惜太子的身体不好,恐怕没有杨广活得长。

但现在杨昭装聋作哑的模样,让高颎失望了。

他知道太子的难处,不愿意惹皇帝忌惮。但哪怕做做样子,只递一道诏书表明一下态度也行啊。

至少太子这样做了,群臣和百姓心里会有一个盼头,认为至少太子还是宽厚的,只是基于他只是太子、儿子,所以不好劝谏太过。

如果太子实在是太怕让皇帝忌惮,可以不用所有事都劝谏,只拿一件事劝谏,比如修长城的时间要求不要那么苛刻都行啊。

可太子什么都没做。

他连赈济都是灾民到了大兴城门口,才在高颎和宇文弼的请求下向皇帝进谏。

太子对人是很宽厚仁善,但他太小心谨慎了。

这或许是对的。

太子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性命,当了皇帝之后才能施展抱负。如果惹皇帝不喜,太子就算品行再高尚才能再突出都没有意义。

高颎理智上知道太子的选择是正确的,但他仍旧难免失望。

每当他想起如今的太子,就忍不住挼李世民的脑袋。

李世民虽然不明白为何老师突然挼他的脑袋,但他察觉到老师很不开心,便乖乖让老师挼了。

高颎看着李世民孝顺师长的模样,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涩。

李世民什么都好,就是年龄太小了。

北巡不仅让高颎对杨广和杨昭彻底失望,也让高颎对李玄霸再次刮目相看。

杨广最后的举措,居然和李玄霸所预料的差不多。

也就是说,他的劝谏失败了,但李玄霸一定做了什么,让杨广顺着他的计谋走了。

虽然看李玄霸的表情,杨广最后的做法仍旧出乎了李玄霸的预料,但李玄霸对杨广心思的揣度,肯定比自己更深刻。

这是因为李玄霸会谶纬吗?

身怀谶纬天书,真是可怖。这谶纬天书居然叫《隋书》,更恐怖了。

高颎想起自己在《隋书》上的位置,心情才稍稍好转了一些。

宇文弼的心情比高颎更差。他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给杨广进谏。

不过宇文弼之前也这么说过,李玄霸希望老师能支撑久一些。

在李玄霸这里,杨广北巡的事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亏惨了。

他从香皂铺子和书铺攒的钱全没了,还向母亲和阿姊打了欠条,现在负债累累。

这钱不是买奴仆亏的。

在没有灾荒的时候,普通奴仆都十分便宜。长相一般、没有特殊才艺的奴仆,只需要不到一贯钱。

遇到了灾荒,管事的说可以“一家人一起来”,只给了一口吃的,就有许多奴仆不要卖身钱跟来。

就算遇到需要钱的较为“优秀”的奴仆,要价也差不多降到了百钱左右,比平时便宜了九成。

所以在灾荒的时候,都是各个豪强大户美滋滋地增添奴仆的好时机。唐国公府买来的奴仆饱和了,也没花到香皂铺子一次限量预售赚的钱。

李玄霸的钱,全用来贿赂宇文述了。

他知道宇文述是一个很讲信用的贪官,只要钱给够了,宇文述是真的会做事。

于是李玄霸借着送香皂和护肤品新品的借口,做了一堆镶嵌了奇珍异宝的匣子,匣子里面用来填充空隙的都是珍珠和宝石,又借着宇文士及这一层关系,成功让宇文述答应帮忙。

宇文述能看上的奇珍异宝,不是李玄霸才卖几个月香皂和书本就能赚到的。

除了向母亲和三姊借的钱,李世民的小马驹的卖身钱也用在了这上面。

这事李玄霸在做完之后才和李世民说。

李世民心情郁闷了许久。

他卖小马驹是想给灾民一口吃的,不是给贪官送钱。

李世民对李玄霸道:“阿玄,你该告诉我,买奴仆的钱是卖我的小马驹的钱;贿赂的钱是你借的钱,这样我心里就会好受许多。”

李玄霸道:“那你就别好受了,和我共苦。”

李世民生闷气。

宇文述!我记住了!就算你是宇文驸马的父亲,我也记住你了!

李玄霸见李世民小气吧唧的模样,安慰道:“无事,反正他将来……”

李世民立刻捂住李玄霸的嘴:“别说!心里也别说!我现在还小,等我长大再说!”

李玄霸一说将来,他就想起了长孙无忌死得好惨啊。

他现在看到长孙无忌,都忍不住长吁短叹,把长孙无忌弄得一头雾水。

李玄霸:【好吧,我不说了,你放手,捂死我了。】

李世民松开手,叮嘱道:“千万别说,再也别说。”

李玄霸无奈道:“好。我一定不主动说。”

如果是条件反射什么的,那就不是他的错了。

背负了沉重的债务,身体也痊愈了,李玄霸就要努力了。

他终于把花朵精油弄了出来。

鲜花精油是通过蒸馏法萃取法,唯一的技术难点就是分流瓶。

李玄霸只记得分流瓶的大概模样。现在没有玻璃,工匠们尝试了许久,才勉强烧制出了简易版陶瓷分流罐子。

这分流罐子做不到如后世分流瓶那样简便,分流精油和纯露时,会留下许多精油在纯露中。

没关系,反正精油是当贡品和卖给勋贵,物以稀为贵,卖贵一些就行。

纯露也是“奢侈品”,还可以掺水卖,一本万利。

现在已经有了玫瑰。李玄霸早就栽种了玫瑰,将玫瑰精油和玫瑰纯露包装成最珍贵的精油和纯露,杨广和萧皇后一用,杨广还没说什么,萧皇后第一次问杨广要钱要人要地,帮助李玄霸扩产玫瑰精油和玫瑰纯露。

“我用了玫瑰精油和玫瑰纯露之后,就再也用不了其他香脂。”萧皇后摸着自己擦了玫瑰纯露和玫瑰精油的脸,叹息道,“千朵玫瑰花才能出一滴精华油脂,果然只有如大汉那样的盛世王朝宫廷才用得起这样的珍品。”

杨广倒是觉得玫瑰的味道太香艳了。

虽然他去后宫的时候闻着很舒服,很有兴致,比壮阳的药还厉害。但自己不想用这种味道。

没关系,李玄霸已经准备好了男士特供“百草、树木”精油,比如雪松精油。

雪松在西域和印度广泛栽培。因雪松十分芳香,僧人常把西域和印度非常常见的雪松树枝当珍稀物品骗人。

李玄霸在准备做香皂的时候就想到了后世广受欢迎的雪松精油,所以花钱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了雪松的树种、树苗大量栽培。

不过现在他用的所谓雪松精油,提取的不过是普通本地松树而已,精油效果未知,反正不会烂脸。

至于为什么叫雪松,雪中的松树怎么不能叫雪松?雪松比松树更有孤傲之感啊。

你看,陛下就对“雪松”之名很满意。

李玄霸收集雪松的事,已经传到了杨广耳中。

李玄霸告诉杨广,做贡品的雪松,是西域传来的雪松;给普通勋贵卖的雪松精油,用的是本地产的雪松。

对了,玫瑰精油也一样。

勋贵用的是本地已经很常见的玫瑰,但贡品玫瑰精油是比西域更西边的神秘帝国传来的宫廷贡品玫瑰。他欢迎陛下和皇后前来莅临指导,看他专门为贡品栽植的雪松和玫瑰。

就算同样叫雪松精油和玫瑰精油,陛下和皇后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有钱都买不到,走关系都拿不到才叫贡品!

齐王杨暕不满了:“连本王都拿不到?!”

李玄霸把杨暕带到他专门为陛下和皇后种植的雪松和玫瑰园圃中。

在园圃旁,甚至有人定时来弹奏舒缓的西域音乐。

李玄霸道:“西域人说,就算植物也是有感情的,听到了家乡的音乐,西域的植物才会长得更好。”

杨暕大为震撼。

李玄霸叹气:“不是我不想给齐王殿下,实在是数量就这么少,多了我就种不活了。要不齐王殿下试着帮我向西域商人多买些树种花卉,我找人试种?”

杨暕围着园圃走了一圈,看着还不如他家庭院大的地,没办法为难李玄霸了。

他走遍了李玄霸的“原材料种植基地”,真的只看到了这两块小小的特供地。

这么点东西,就做父皇和母后用的精油和纯露都不够。

杨暕愤怒道:“我就不信西域种得活,大隋种不活!你等着,本王这就派人去西域买更多的珍稀花种和树种回来!”

李玄霸对杨暕拱手:“那就拜托表兄了。表兄也不必太生气,陛下很疼表兄,表兄何不直接写信请求?一两瓶精油和纯露,我想陛下还是会赐给表兄的。”

杨暕本想说一两瓶哪够用?他擦一遍身体都没了。

但看着面前狭窄的园圃,他觉得,就是他父皇估计都不能日日用精油和纯露擦身体。能给他一瓶擦擦鼻尖,每日闻闻精油的味道,就算不错了。

杨暕写信给杨广,抱怨原材料怎么这么难得,他还是第一次不能畅快地用贡品,以前香皂都没有这么紧俏。

杨暕又对左右叹气,让他们不用再花大价钱去外面收购贡品玫瑰和雪松精油了。他去看过了,连做精油和纯露的原材料都只有很少的一点,父皇和母后都不够用,宫里人来取贡品的时候都不敢吃回扣。外面偷偷卖的贡品玫瑰和雪松精油都是假的。

“连我和太子兄长都用不到的贡品,谁能买到?”

齐王这句话传出去后,许多人询问太子杨昭。

杨昭叹气:“用普通的玫瑰和雪松精油就行了,何必用西域产的玫瑰和雪松呢?难道西域产的玫瑰和雪松就比大隋的玫瑰和雪松更好吗?”

好了,太子委婉地表示齐王说的都是实话。

“弟弟,我不明白,为何你要对外说贡品玫瑰和雪松稀有,除了皇宫哪里都没有?”李世民不明白,“不能留下一些卖吗?之前贡品都能卖。”

李玄霸一边看书一边在心里道:【提取精油和纯露的技术我们独吞不下,我会很快进献给陛下,并卖给其他勋贵和世家。精油和纯露与香皂不一样,提取技术并不复杂。外面卖的精油和纯露和我们卖的差别不大。我们贩卖的精油要比别人卖得贵还比别人卖得好,就只有走‘原料稀少’这条路。】

李世民仍旧不明白:“都不卖了,再稀少又有什么用?”

李玄霸笑着抬起头:【贡品精油和纯露的名声打响之后,顾客会认为我们卖的其他精油和纯露也与众不同。而且,呵,越是强调外面买不到,他们就会对贡品精油和纯露越疯狂。到时候只要卖‘相似度九成、八成、七成’等相似产品就行。】

他没说,现在市面上流出的假货贡品,也是他派人“偷卖”的。

“偷卖”的人可没说是真的贡品,只说是从工坊偷的。说不定其中就有贡品呢?

今年把债还清的小目标,大概是可以完成了。

第46章 齐王杨暕不心虚

到了年底的时候, 李玄霸终于凑够了还债的钱。

窦夫人和李昭不想收,让李玄霸继续扩大生产。

她们不收钱,李玄霸就站在门口不肯走。李世民劝不动, 也只能跟着站着。

李玄霸体弱, 窦夫人和李昭哪能让李玄霸一直罚站?只能无奈收钱。

李世民悄悄对弟弟道:“阿玄, 娘亲和阿姊想给你钱,你就拿着,以后在其他方面弥补。你这样做太见外, 会伤了娘亲和阿姊的心。”

李玄霸摇头:“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李世民叹气:“我知道,但亲人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所以我说你太见外啊。”

李玄霸道:“习惯如此。”

李世民举双手投降:“行行行。唉, 看来只能我多担待点,哄好娘亲和阿姊, 让娘亲和阿姊别生气。”

李玄霸露出无奈的神色。

他还钱还能让人生气了?算了, 债还清了就行。他最厌恶的就是背债。

欠债的时候,李玄霸好几次梦见前世。

他出外打工的时候为了帮店铺省钱,自己读了一些民法书,知道自己其实可以赖掉债务。

根据法律规定,他父母变成了老赖, 他不用帮父母还钱。就算他父母死了,只要自己不继承遗产, 也可以不继承债务。

李玄霸看到这个法律条款后想了很久,要不要拉黑所有债务人的联系方式。

但他就是想一想,一边想一边继续每月按时还债。

或许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一点努力的目标, 或许他只是太厌恶父母, 想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和父母完全不一样。

也或许是祖父母被气死前都拉着他的手, 说一定要还钱, 不能让人戳他们的脊梁骨,如果不还钱,自己就不再是他们的孙儿。

祖父母是很老派很正直的人。听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是厚道人。

他们宠溺出了自由散漫没有责任感的儿女,然后严格教导自己这个孙儿,害怕自己成为父母那样的人。

如果不还债,唯一的亲人不认他,他唯一的家,唯一能回去的地方都没有了。

哪怕现在他的家和家人就是一方坟墓,但至少有可以回去坐一坐,烧点香烛纸钱的地方,让他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上不是孤身一人。

欠债真的难受。如有可能,他再也不想借钱了。

“好了好了,别皱着眉头,你不喜欢欠债,以后哥哥努力挣功勋,得到很多很多的钱,让你再也不用借钱。”李世民见弟弟的心情仿佛不好,连忙道,“我以后不劝你了。唉,我真想快点长大。”

李玄霸嘴角抽搐:“我借你的钱,不还是借钱欠债?”

李世民疑惑:“我给你钱,不是借你钱。”

李玄霸叹气:“哥啊,你是你,我是我,你的钱就是你的钱,我的钱就是我的钱,不能混为一谈。”

李世民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你想做的事我也想做,你要做的生意我也要掺和一脚。我又懒得动脑子,于是你出力我出钱不是理所当然吗?你说的,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你该不会要我欠你债吧?人情债也是债。”

李玄霸有些惊讶。他仔细想了想,居然无法反驳。

李世民道:“娘亲和阿姊就是不够了解你。如果娘亲和阿姊不说借钱,而是说自己也想这么做,你不就不用还钱了?”

李玄霸哭笑不得:“我还没那么无耻。”

李世民摇头:“不是无耻。她们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见外。唉,所以你为什么这么见外啊!”

李玄霸狡辩:“我都说了不是见外。”

李世民摆手:“行行行,不和你说了。接下来做什么?”

李玄霸道:“到冬天了,什么都不做。”

李世民不解道:“但铺子里的货快卖完了吧?”

李玄霸摊手:“鲜花冬天不会开,材料用完了就没了。雪松之类的精油倒是可以冬天萃取,但气温太低,纯露之类会结冰,所以不卖了。按照季节卖东西,这才更稀有。”

李世民完全不明白。明明可以卖,非要找些借口人为制造缺货的假象,这样不是很亏吗?

不过弟弟说不忙碌了是好事。看着弟弟之前忙着赚钱,他很担心弟弟累病倒。

今年弟弟没有得大病,真是太好了。

不过李玄霸说不卖,不是真的不卖。

有材料的精油和纯露还是会卖的,但是卖的很少,而且只卖预售,几乎不上架。

冬季也有蜡梅之类的花朵,可以做季节限定,当然也是稀有货。李玄霸让店铺贴出告示,现在店铺只卖香皂,纯露和精油都是预售,只做展示,不卖货,等正月才会上架一批冬季限定精油和纯露公开售卖。

顾客们看到了告示,仍旧每天询问店小二,一副好像每天多问一句就能让店家改变主意的模样。

李玄霸让店小二和顾客们闲聊的时候,趁机透露明年有眉粉、胭脂、粉饼等新产品上架的消息。

顾客们立刻问:“那这些东西怎么卖呢?”

店小二回答道:“以主人的性格,大概只是做一些小批量的送给家人,剩下的上架。上架多少我们就不知道了。”

顾客们继续问:“接受预订吗!”

店小二摇头道:“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只是听主人提了这么一句。”

窦夫人得到消息后,好奇地问李玄霸:“大德,听说你还要做胭脂水粉?”

李玄霸疑惑:“谁传的消息?我顶多只做一些给娘亲和阿姊们用。”

窦夫人道:“都传开了。”

李玄霸道:“哦,我给娘亲和阿姊做了胭脂水粉后,就把法子抄给匠人师傅,匠人师傅或许想将胭脂水粉做出来卖吧。我是没这个空闲的。”

窦夫人道:“我想也是。你现在马上要出孝了,该多读书,多和同辈交流,那些胭脂水粉的事还是别做了。”

李玄霸点头:“我只给长辈做,怎么会给其他人做?我就复原古方而已。”

窦夫人笑道:“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种爱好。”

李玄霸道:“我只是喜欢验证古方。”

窦夫人把李玄霸的话传了出去,把李玄霸小小年纪就喜欢女人的胭脂水粉的舆论压下。

我家三郎只是喜欢验证古方,做出的东西都是给家中长辈用。若是好用了,就丢给唐国公府的匠人。

香皂、精油、纯露和以后的胭脂水粉好卖,和三郎有什么关系?三郎只是验证了古方而已。

而且香皂、精油、纯露难道男人不能用?就是胭脂水粉,男人也是要用的。

齐王杨暕有一日在听曲的时候听到有纨绔子弟在说此事,直接亲自出手把人打了一顿。

“香皂、精油、纯露是贡品,本王的父兄都在用,你说谁是女人?”杨暕打了人之后,还把人丢到官府,以侮辱皇帝、太子、齐王的罪名关了起来,还要上奏皇帝砍了这人的脑袋。

杨暕把此事闹得这么大,杨昭焦头烂额地收拾烂摊子。

揍就揍了,私下警告就行了,怎么还把此事宣扬得到处都是?小心父皇真的砍了这个人的脑袋,二弟你就是给自己和唐国公府平白无故地树立敌人!

杨暕抱着手臂冷哼:“兄长,你怎么什么都怕?你这个太子也当的太憋屈了。这种人既然敢侮辱我们,脑袋砍就砍了,难道不应该砍?!”

杨昭按着额头道:“只嘴碎几句就要砍人脑袋,你要砍多少人的脑袋?这些人甚至都不是传播谣言的人,只是被推出来的卒子!”

杨暕道:“什么?难道还有人布局?谁布局,我带兵把他们抓了!”

杨昭骂道:“你可别再得罪人了!你现在都被父皇拘在京城思过,还不反省吗!”

杨暕想着此事都有气。

明明他和李家二郎三郎资助贫困学子的事得到了父皇奖赏,他已经可以官复原职了。

但不知道哪来的杂碎又弹劾他,害得他出京城又遥遥无期。

杨暕本来以为是太子这边的人忌惮他,所以故意给他找碴。但他看着杨昭为他被惩罚急得团团转的模样,还是相信了自家兄长。

杨暕虽然想要夺嫡,但也知道自家兄长对亲人确实好,不是会兄弟阋墙的人。

“算了,我找李二郎李三郎去了。看见你唯唯诺诺的模样就有气。”杨暕不仅对兄长给他收拾烂摊子没有丝毫感谢,还很烦,气冲冲拂袖而去。

杨昭捧着胸口,被气得直喘气。

韦太子妃从屏风后出来,抱怨道:“齐王真是不识好歹,给太子殿下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还居然来斥责太子殿下。他一点都不敬重太子你这位兄长。”

杨昭放下捂着胸口的手,冷漠道:“如果你再说一句二弟的不是,你就回娘家。”

韦太子妃惊怒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杨昭道:“友悌是最重要的妇德。你现在是太子妃,将来是皇后。无论太子妃还是皇后,都将是天下妇德的楷模。二弟的事孤自会处理,不需要你多言。若是你真那么闲,就回娘家让他们管好族人。下次他们再针对唐国公府,孤就会直接将此事告知唐国公府和父皇,不会再替他们遮掩。”

韦太子妃立刻垂首道:“我不知道太子殿下你在说什么。”

杨昭慢悠悠往屋里走:“不知道?那孤就说得再明白些。孤已经送过一位家中不修妇德的太子妃归家,也可以再送一位。”

世家贵女真是烦死了。等儿子长大些,他还是把儿子丢给父皇母后带吧,免得被太子妃教坏。

韦太子妃立刻掩面哭了起来,怒斥太子威胁她。

但杨昭根本不理睬她。

韦氏与唐国公府悄悄针锋相对,他都能当作没看见。但太子妃居然在他面前挑拨他和二弟的关系,这触及了他的底线。

杨昭亲眼看到了父亲的夺嫡。他也支持了父亲的夺嫡。

但轮到自己,他绝不希望和兄弟兵戎相见。而他和杨暕的关系,也一点都不差。

虽然他二弟天天嚷嚷说自己这个太子做得不好,他要夺嫡,但二弟越这么说,杨昭就知道二弟现在没有这个心思。

二弟也确实什么都没做,只是嘴里嚷嚷。

二弟小时候很聪敏,长大了却直爽得可爱。

虽然老喜欢戳他肺管子,老给他惹事,但这也是他们兄弟互相信任的体现。杨昭决不允许有人将他和杨暕的关系引到兄弟相残上。

再者,就算杨暕真的有了夺嫡的心思,他已经是太子了,表现得越宽厚就越得父母好感。

夺嫡是什么?是争夺父皇的喜爱!不是争夺皇位!父皇还活着呢!

他越是表现得不重视皇位而重视兄弟感情,父皇才越属意将皇位传给他!

……

冬季到了,可怜的李玄霸又患上了小感冒。

高颎和宇文弼都想上门上课了,被李玄霸劝了回去。

“若让老师劳累,就是我的不是了。”李玄霸道,“哥会把学到的功课交给我,顺便也能让哥努力听课。”

高颎和宇文弼想着李世民现在学习态度确实比李玄霸没病的时候认真,便没有坚持。

杨暕提着一只大雁来探病,看得李玄霸满脸惊恐。

“齐王殿下,你可别说你是来向我家某个阿姊提亲。”李玄霸半开玩笑道,“我阿姊可是都定好了人家了。”

杨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大雁:“对哦,大雁还有提亲这个意思。你想什么呢?这是我今日射到的,顺手给你拎来作礼物。”

李玄霸松了口气。

他让人把大雁拿去炖了,问道:“现在冬季还有大雁?”

杨暕道:“皇家猎场什么猎物没有?你这身体也太差了,等你出了孝,我带你多去打猎。打猎身体就会变好。”

李玄霸先带着杨暕去书院资助贫困学生得了杨广的赞许,又让杨暕加盟了铺子,杨暕现在与李玄霸比较亲近。

杨暕是很高傲的人,他看得上的人就会全心全意信任,看不上的人就完全不理睬。

但杨暕不仅看人不准,而且因为太过高傲坚信自己看人眼光基准,看中的人不是坑自己,然后他自己被坑了。

他宠信的人在外面以他的名义贪赃枉法抢夺民妇,他被弹劾了居然都还不清楚,认为是别人诬告。

李玄霸真的好奇杨广怎么会忌惮杨暕。

杨暕确实不适合成为太子,不是因为他惦记着杨广的位置,而是因为杨暕傻啊。

这么傻的直愣子,哪里能夺位了?

不过杨暕的“傻”只是性格,事实上他很聪明,学问和武艺都不错。而且他长得极其俊美,简直集父母所有优点于一身。

他小时候就因为长得过分可爱,哪怕隋文帝和独孤皇后将杨昭养在身边,也十分喜爱杨暕这个小孙儿。

杨暕长大后,他的长相就更加俊美。

李玄霸甚至怀疑杨暕非得板着个臭脸,就是不想让人说他面若好女。

杨暕与李玄霸熟悉后,就把李玄霸也纳入了自己可信任的人的范围内,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对太子兄长的不满。

李玄霸想着太子给他写的信,十分头疼。

杨昭显然知道杨暕在干什么,专门写信请求李玄霸一定要认真听弟弟吐黑泥,好好安慰弟弟,引导弟弟走向正路,不要再惹皇帝生气。

李玄霸无语极了。

你们兄弟是把我和二哥当润滑调和剂了吗?

太子殿下都这么请求了,李玄霸只能咬牙听完杨暕的抱怨。

他知道杨暕完全不想听斥责的话,便附和道:“太子殿下一直仁善,与齐王殿下性格不同,又不是今日的事。兄弟二人性格不同很正常,齐王殿下无须动气。你看我和二哥的性格也完全不同。”

杨暕撑着下巴叹气:“但我看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是生气!明明是那些人骂了我,他居然还斥责我!”

李玄霸道:“我听闻那些人还是得到了惩罚。太子殿下不是斥责齐王殿下,只是担心齐王殿下。不过齐王殿下想得也很对,要把那些人打疼了,他们以后才不会嘴碎。”

杨暕立刻道:“对吧!还是李三你懂我!这种人就该狠狠揍一顿!”

听到有人支持自己,杨暕立刻不气了。

李玄霸便立刻转移话题,道:“父亲给我写信,陛下想让我和二哥在出了孝期后去洛阳。我想齐王殿下也是会一同去的。齐王殿下在洛阳可有铺子?我想把香皂和印书的生意做到洛阳去。”

杨暕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在洛阳没有铺子?我是齐王!”

李玄霸笑道:“也是,是我多话了。”

杨暕道:“你在孝期赚点小钱就罢了,怎么出孝期了还做生意?虽然你年纪小,还不能做官,但也可以多交友才是正事。”

听杨暕居然在劝说自己读书,李玄霸有些惊讶。

看来齐王是真的对自己有了些许善意,居然在为自己着想。

李玄霸道:“交友是肯定需要交的,但生意还是得做下去。齐王殿下不缺钱所以不明白,对我来说,一分钱难死好汉啊。出去交友身上没有钱该如何是好?我总不能问家里要。”

杨暕疑惑:“怎么不能?”

李玄霸苦笑:“我还小,怎么能问公中多要钱?”

杨暕问道:“这和你还小有什么关系?你缺钱就问家里要呗,难道父母还能不给你?”

李玄霸叹气,压低声音道:“我家和齐王殿下家有所不同。齐王殿下的兄长很仁善宽厚,恨不得亲自补贴齐王殿下。我家是不同的。现在兄长有了孩子,家里该紧着兄长。”

杨暕本想说,就算李建成有了儿女,唐国公府难道还缺其他儿子应酬那点钱。

话出口的时候,他想起去年京中一些关于李建成的传闻。

杨暕不蠢,立刻就明白了李玄霸的言下之意。

他皱眉道:“像我兄长那样才正常。罢了,洛阳的事交给我。”

李玄霸道:“那就先谢过齐王殿下了。等到了洛阳,我还会请求陛下和西域人做生意,若能成功,齐王殿下可要继续帮忙啊。”

杨暕笑道:“怎么?你还能买到西域的好马?”

李玄霸道:“我自学了西域的语言,应该能帮上陛下和齐王殿下的忙。”

杨暕立刻道:“那可好!你需要什么尽管对我说!”

杨暕说完,又抱怨起自己被弹劾的事。

他虽然生活奢侈,但那都是用自己的钱。自己妻妾众多,但也都是别人眼巴巴地凑上来,哪还需要欺负良家妇女?弹劾真是没道理!

李玄霸想了想,给这位齐王殿下卖了点好。

他装作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既然外面传得如此有板有眼,连陛下都信了,陛下是英明的人,又很喜爱齐王殿下,应当不是没有证据就故意为难齐王殿下。所以是不是外面有人以齐王殿下的名义故意做坏事?好败坏齐王殿下的名声?”

杨暕立刻道:“谁敢!”

李玄霸道:“此时为何不交给太子殿下查一查?太子殿下不敢多查,是担心惹怒齐王殿下。若齐王殿下坦然地让太子殿下查,太子殿下一定能还齐王殿下一个公道。”

杨暕疑惑:“我自己查就是了,为何要兄长查?”

李玄霸压低声音道:“如果真的是诬告,那此事可能不仅仅是对着齐王殿下来的,也是对着太子殿下来的。”

杨暕一愣,然后怒气勃发:“是嫁祸给我还是嫁祸给太子?!父皇就两个皇子,他们想做什么!”

李玄霸赶紧道:“齐王殿下慎言,我只是推测,说不定只是误会。”

杨暕起身,背着手来回走动了几圈,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父皇确实不会无故指责我。我之前生气我没有做的事,父皇却责骂我。我心里委屈,所以不想辩解。难道真的有人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还想嫁祸给太子?”杨暕愤怒道,“可恶!是谁干的!”

李玄霸道:“是啊,难道齐王殿下不知道?外面还有人传齐王殿下和妻妹有暧昧呢,传得有板有眼。这怎么可能!”

杨暕脚步一顿。

李玄霸叹气:“齐王殿下的王妃已经去世。殿下若真的看上了某个妻妹,妃位空缺,韦氏女身份不算低,娶进门做继室正合适?还暧昧什么?真是太离谱了。”

早逝的齐王妃与太子妃一样出身京兆韦氏,但关系较远,只是祖父是亲兄弟。

但齐王嫡长子为齐王妃所出。韦氏内部也有地位争夺。所以太子妃一直很忌惮,担心韦氏中有人支持齐王。

杨暕:“……是啊。”他一点都不心虚。

杨暕指天发誓,他没有和任何一位妻妹有暧昧。

咳,因为和他有暧昧的是已经嫁为元氏妇的妻姊。

第47章 李玄霸婚事波折

杨暕离开的脚步都是飘着的。

李玄霸觉得他不仅是心虚, 整个人都虚了。

李世民下课回家,正好在门口撞见齐王。

他一眼就瞅出了杨暕有点不对劲,立刻跑到弟弟身边询问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李玄霸:【确实蛮好玩。】

他用心声把今日之事简略告诉了李世民, 着重提了小姨子和大姨子的事。

他当然知道杨暕偷的是大姨子, 不是小姨子, 后来偷人的事还会成为他被软禁的导火|索。

杨昭原本应该大业二年去世。按照常理,杨暕就该被立为太子。

当时杨广也确实将杨昭府中包括官吏、护卫在内的几万人全部交给杨暕。天下都以为齐王杨暕会被立为太子,勋贵官僚都围绕在杨暕身边讨好杨暕。

杨暕现在的行事虽奢侈, 但还算有章法,御下也没有太无能。他的坏毛病都是在太子死后才被杨广养起来。

毕竟现在他才二十二岁,目前还没有弟弟出生, 身为皇帝唯一的儿子,他哪经得起别人的恭维。杨广又是个不着家的, 连大兴城都不肯回, 几乎没有管教过杨暕,杨暕后来越来越蠢很正常。

更惨的是,杨广一边将太子的待遇和权力都给了杨暕,一边十年不立太子。

杨暕的心态从乖乖等当太子变成了惊疑不定,后来在杨广的幼子和杨昭的孩子逐渐长大后, 惊疑变成了惊恐。

杨暕琢磨,难道父皇还想传位给兄长的儿子, 越过自己这一辈不成?

自己不仅是嫡子,才干和功劳都有,父皇若是让孙子继位, 别说杨暕心里憋屈, 这是要命的事。

杨暕很早就和妻子已经嫁为元氏妇的姐姐勾搭上了, 就等着元氏妇的丈夫什么死, 好把守寡的元氏妇接进王府。

他心里焦急,又不敢有其他动作,就天天和元氏妇找些僧道方士诅咒杨昭的儿子早逝,然后说些自己一定会当太子、当皇帝的谶纬之语自我安慰。

杨广得知此事后,一拍大腿,这小子果然不是好东西,就把元氏妇赐死,软禁了杨暕。

李玄霸:【后世许多人说杨暕是蠢死的,不过以我看来,当杨广认为他有谋夺皇位的野心时,他最好真的有。】

李世民瞠目结舌。

他只是想回来听个乐子,这个“乐子”也太大了吧?

李世民用手捂着嘴,压低声音含糊不清道:“我怎么觉得他找僧道行巫蛊之术时,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不过,是个人被磨十年,都会被磨出点问题来。”

李玄霸点头。

他认识了齐王,见到杨暕如今的模样后,也觉得杨暕在被杨广发现“不臣之心”时,已经心理不正常了。

杨暕从小就饱受祖父母和父母的喜爱,杨昭也宠着这个弟弟。不然他也不会胆子大到天天和杨昭说夺嫡的蠢话。

他一生都十分顺利,连太子病逝,也是他人生十分顺利的体现。

嫡长子去世了,嫡次子不差,又受父母喜爱,正常人都会认为是嫡次子继位。何况太子杨昭的儿子都还十分年幼,不知道活不活得成。

杨广也确实将太子杨昭的一切政治资源都交给了杨暕。

谁知道,杨广就卡着“太子”这个名号不肯给。

大业十一年的时候,杨暕都还带兵保卫被突厥人围了的杨广。那时杨暕都是以齐王之身行太子之事。

但杨广就是不让杨暕当太子,就是忌惮这个儿子,就是把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天之骄子活生生磨成了疑神疑鬼的精神病。

李世民抱着脑袋,想得脑袋左歪右歪,也想不出当今皇帝为何将来会那么做。

总不可能他和杨暕这个儿子有仇?

不对啊,现在齐王杨暕可受宠了。

“好可怜。”李世民想不明白,就放下手懒得想了,“现在阿玄让他谨言慎行,他的结局会好些吗?”

李玄霸道:“不知道。但至少他府中那些人祸害的人会少一些。”

李玄霸不同情杨暕。

杨暕府中那些人干的伤天害理的混账事太多了。他有这样的下场是业力回馈。那些被齐王府的宵小祸害的百姓才是真的惨。

所以他劝说杨暕,除了卖杨暕一个好,哪日杨昭死了之后,让杨暕继续给他当“保护|伞”之外,就是让他约束一下府中人,少祸害一点百姓。

至少在大业十一年前,虽然杨广不让他当太子,但杨暕仍旧是杨广重用的好儿子。杨广出巡时,杨暕时常镇守京城或者东都。

过了大业十一年,李渊出任太原镇守,他们就要准备招兵买马谋反了。

李世民使劲点头:“对!这件事才最重要!”

他点完头后,勾着弟弟的肩膀挤眉弄眼唏嘘:“他还真和别人的妻子好上了?至于吗?齐王长得又不丑。”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

好吧,就算是小学生,也会对这些事感兴趣。

不怪李世民会唏嘘。杨暕今年才二十二岁,又长得极其俊美,走到路上都有不少女子透过冪离给他抛媚眼。他会和比他年纪大的元氏妇勾搭在一起,实在是匪夷所思。

李玄霸道:“有一种爱好叫熟女,还有一种爱好叫曹贼之风。”

李世民居然听懂了。他大受震撼!

李世民认真道:“我还是喜欢同龄人!”

李玄霸无语:“你连九岁都没有,想什么呢?”

不过唐太宗的确喜欢少女,这是史籍盖章的。李世民对妃嫔的品阶很吝啬,后期升了份位的妃嫔都是少女。

李世民和李玄霸叽里咕噜说了一些年少慕艾的事,然后提到了窦夫人给李玄霸找亲家的困难。

勋贵和世家的女儿差不多九岁之前就会把亲事全部定完。女子订亲时一般找同龄或者比自己稍大的男子。

李玄霸马上就要到九岁,现在正是选亲家的时候。

勋贵和世家合适的女儿家就那么一点,李玄霸九岁的时候选同样九岁的,十岁的时候选比自己小一岁的,这样依次递推,可能要选个好几年才能选到合适的。

李建成十三岁才选人家,是因为李建成是唐国公府的嫡长子,妻子人选需要更挑剔一些。

但李渊当时虽有爵位,身上没有实职,很难给李建成选一个合适的。所以等李渊出任地方官,身上有了实职之后,才开始为李建成张罗。

李建成身上将来有唐国公的爵位,只要李渊在朝中的地位上去了,世家勋贵是不会在意自家女儿和李建成的年龄差。

别说差个十几二十岁,夸张一些,若是窦夫人此刻去世了,他们将十岁左右的女儿订给李渊做继室,他们都是肯的。

李玄霸只是唐国公府的次子,在世家勋贵那里就不是很走俏了。

再者李玄霸可能活不过弱冠,窦夫人急着给李玄霸早早定下亲事,十六岁准时娶妻生子留下香火。所以窦夫人对此事很焦虑。

李世民从老师那里听到这件事后,立刻来告诉李玄霸。

他本以为弟弟会害羞,没想到李玄霸的表情很漠然。

李世民疑惑:“阿玄,难道你不开心吗?你也要有妻子了!”

李玄霸:“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开心什么。”

李世民叹气:“好吧,你也确实不能太开心,否则我接下来的话一定会让你难过。”

李玄霸挑眉:“怎么?难道我的婚事还能有波折?父亲现在正是陛下面前的宠臣,我在陛下面前也很得宠,难道还有人看不上我?”

李世民将手肘放在腿上,手撑着下巴唉声叹气道:“不知道谁把你活不到弱冠的事传了出去,现在京中的人似乎都知道了。”

李玄霸微微一愣。

他不在意这件事,传出去就传出去了,反正是事实。而且他相信自己的母亲也不会坑亲家,会提前告诉他们自己病弱的事实。

但公开的秘密也是秘密,谁会宣扬这件事?这不是和唐国公府结仇吗?

说难听些,难道世家勋贵不知道自己身体差,不知道孙医师曾说自己活不到弱冠吗?

他们当然是知道的。但他们选择联姻的时候,不会太看重这个因素。

他们与唐国公府联姻,只要将不得宠或者旁支的女儿嫁进来,与唐国公府有个联系即可。

再说了,若有了儿子,自己的妻子在唐国公府肯定过得不错,只需要开开心心供养儿子成才,说不定比大多数贵妇都舒坦;若没有儿子,如今又不歧视寡妇,嫁过显贵人家的寡妇有时候比未婚女子更抢手,回家再嫁就是。

所以李玄霸的婚事,只要要求不太高,只看门扉不看父母地位,其实是不难的。

但这“公开的秘密”被公开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这件事世家勋贵本来不会在乎,但外面都传遍了,他们就必须表现得在乎了。不然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把族中女儿送给一个注定会早夭的病秧子,是折辱自己门扉、自甘下贱的事。

除非李玄霸真的优秀到能造就“虽然此人病弱,但才华横溢,我女儿甘愿嫁给他”的佳话,否则他是别想讨到合适的妻子了。

古代都是盲婚哑嫁,琴瑟和鸣者极其罕见。李玄霸知道自己会早早订婚,到时就学二哥,婚前与妻子多通信,尽力而为培养感情就成,对妻子的家世一点都不在意。

但唐国公府会很在意。

这事已经和李玄霸无关,而是有人针对唐国公府,打李渊和窦夫人的脸。

李玄霸皱眉:“谁这么无聊?难道是嫉妒?”

李世民道:“老师也说可能是嫉妒。唉,谁让我家阿玄太优秀了。”

李玄霸摇头:“我若真的足够优秀,这点小伎俩就不会奏效了。”

李世民撑着下巴道:“本来已经有了许多人家接触娘亲,现在那些人家都说没有合适的女儿。唉,你的婚事真坎坷啊。”

李玄霸道:“只要父亲的官职再往上提一步,那些说没有合适女儿的人家就会来告诉母亲,家里平白多出个合适的女儿了。”

李世民频频点头:“是的,都是耶耶太没用了。自家儿子连合适的亲事都订不到。”

李渊就在门外,脸色精彩极了。

窦夫人站在李渊身侧,用袖子捂着嘴,让自己别笑出声来。

孙子只需要给祖父母守一年的孝,李世民和李玄霸马上要出孝期了。

杨广想起了这两个孩子,说要接他们二人来洛阳。

李渊趁此机会早早请假,先回家和家人们一同过完年,再带李世民和李玄霸去洛阳面圣。

李渊悄悄回家,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听李世民回来之后,蹑手蹑脚来到儿子这里,想给二儿子和三儿子一个惊喜。

李世民和李玄霸之前说杨暕的事他没听到,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李世民在说“耶耶没用”。

李世民的声音超大,嗓门极其洪亮,李渊在门外都听到了。

李渊气得轻轻跺脚:“李二郎!”

窦夫人促狭道:“二郎难道说错了?若郎君再厉害些,三郎何至于找不到合适的亲家?”

李渊的脸涨得通红:“惹急了我,我去求陛下赐婚!”

窦夫人道:“你还想让三郎娶公主不成?”

李渊梗着脖子道:“怎么?我家三郎难道娶不得公主?”

窦夫人嫌弃地瞥了丈夫一眼。她知道丈夫是面子过不去,在说胡话。

别说现在没有年龄合适的公主,就是有,皇帝也不可能把公主赐给病弱的三郎。

赐给二郎倒是有可能。还好二郎早早定下了亲事。

窦夫人道:“此事郎君确实要上心一些。唉,三郎若没本事一些,我就不这么愁了,选一个次一点的就行。”

其实还是有很多人家接触窦夫人,愿意和李三郎订亲,但窦夫人不乐意。

自家三郎样样优秀,就是那身体,孙医师也说了,现在三郎身体好多了,应该能活过弱冠。窦夫人可不愿给三郎挑差了。

李渊点头:“我去问问。大不了我又拉着哪个同僚比射箭。”

窦夫人忍笑道:“怎么,你能给二郎赢来一个小未婚妻,还能再给三郎赢来一个?”

李渊得意:“那可说不定。”

说完,他转身离开。

窦夫人疑惑:“不去看二郎三郎了?”

李渊冷哼:“看什么看?去把大雄提起来揍一顿吗!”

窦夫人失笑。

李渊郁闷极了。就算这真的是耶耶还不够厉害,大雄你也不能这么说啊!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虽然李渊没来见李世民和李玄霸,但用晚膳的时候,一家人还是见面了。

李世民仍旧甜甜地叫“耶耶”,挂在李渊脖子上不松手。

李渊又是高兴又是郁闷。

早知道他当时就推门进去,看看揭穿二儿子在自己背后说坏话时,二儿子是个什么反应。现在他却不好再提起下午的事了。

李玄霸仍旧恭敬地和李渊行礼,做足了一个礼仪周到的孝顺儿子模样。

他在李渊面前一直都是那样,礼数和乖巧永远很足。那一点点疏离,只有李世民和窦夫人觉察了一丝,其他人完全没发现。

现在的父子感情差不多都是内敛的,李建成对李渊也很恭敬,李元吉和李智云则对李渊有些惧怕。所以李玄霸这样的表现,在李渊面前都算是比较亲近了。

如李世民和李渊那样黏黏糊糊,李渊出门时父子二人抱头痛哭的奇葩相处方式,才叫怪异。

看现在,李世民在李渊怀里坐着玩李渊的胡须,比李世民更年幼的李元吉和李智云则跑得远远的,完全不想靠近严肃的父亲。

李世民撒了一会儿娇,李渊就原谅了李世民在背后说他坏话。

他甚至觉得,二儿子其实也不是说坏话,而是为他打抱不平,说他职位还不够高,权势还不够大,居然有人欺负唐国公府。

李渊对李玄霸招了招手。

李玄霸走到李渊身边。

李渊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大德放心,你的亲事为父来定。看为父也给你赢个妻子回来。”

李玄霸恭敬道:“谢父亲。”

李世民嘟着嘴道:“耶耶啊,你这话好像土匪头子,想要强抢民女给阿玄当妻子。”

李渊一巴掌拍到李世民脑袋上。

窦夫人伸手捏了一下李世民的嘴唇,把李世民的嘴捏得像鸭子嘴:“你可闭嘴吧。”

其他人都忍俊不禁。李玄霸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别说,李渊这话听着还真的挺像土匪头子。

李渊可不是开玩笑。

他回来后,每日都去拜访京中勋贵,找人比射箭拉近感情。

长孙晟也从突厥回来,提前请假回家过年。

他自从发现嫡长子有些不着调之后,就十分焦急儿子的教育问题。自己的仕途大概也差不多到头了,儿子不行,长孙府刚起色就要没落。

他还没有赚到爵位,指望下一代给自己这一支长孙氏赚爵位呢!

所以杨广无事后,长孙晟急急忙忙向皇帝请假,回家继续严格教育儿子。

他一回来,就发现儿子故态复萌,在他离开的时间对继室和幼子十分不好。

长孙晟找到自己的兄长叹气:“我担心他会在我死后欺辱继母和弟弟。”

长孙晟的兄长也不好说什么,只让长孙晟好好教导儿子,别操太多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长孙晟思来想去,未来自己一对年幼儿女可能只能托付给唐国公府了。

女儿已经和李世民订婚,儿子又是李世民好友。如果他们将来真的被分家,李世民厉害一些,或许能带着他们过上稍好的日子。

长孙晟便把李世民拎到家中,严格教导李世民的武艺,并把自己经略突厥的本事灌输给李世民。

李世民的课业又加重了,回家头昏脑涨,连皮一下的精力都没有了。

他和小伙伴们的聚会也改在了唐国公府。

李世民把脸砸在桌案上,有气无力道:“长孙四郎,你才是你父亲的儿子,你能不能告诉你父亲,让他好好教导你,别折磨我。我虽然聪慧,但也不能事事都学。”

长孙无忌憋屈道:“你以为我没说吗?但父亲考校了我的学问后,就丢给我几本书,让我背熟了再教我。”

房乔和杜如晦好奇长孙晟教了李世民什么。

长孙晟在当世十分有名。谁不敬仰他孤身在突厥的经历?这是一个被曾经还没有分裂的突厥可汗看中,扣下留到身边,陪突厥可汗打猎好几年的英雄人物。

李世民掰着手指道:“现在主要是背突厥谱系。天啦,我连唐国公府的姻亲谱系都快忘记了,为什么我还要背突厥谱系?”

李玄霸放下水杯,道:“我现在身体差不多好了。下次长孙将军授课,我陪你一起去。”

李世民立刻支棱起来,握着李玄霸的双手道:“太好了!阿玄!等丈人再考我的时候,你一定要帮我作弊!”

李玄霸无奈:“哥,你能不能别老想着作弊?”

难道是自己的错吗?唐太宗怎么能是一个喜欢作弊的人!

李世民哭丧着脸道:“你以为我想吗?我也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啊,但学得真的太多了,太多了,太多了,我的脑袋要裂开了!”

说完,李世民就抱着脑袋使劲晃:“要裂开了。”

房乔疑惑:“为何不告诉长孙将军?长孙将军应该不是揠苗助长的人。”

李世民抱着脑袋道:“我才不好意思呢。”

李玄霸道:“他好面子。而且他确实有能力每次都完成功课。所以长孙将军就给他继续授课了。”

房乔失笑:“不肯示弱,那就没办法了。”

杜如晦嘲笑道:“李二认为脸面更重要,那就继续努力吧。李三,你可不能帮李二作弊。既然李二能熬过去,还是让他自己熬过去吧。”

李玄霸道:“放心,我绝对不会……哎哟!”

李世民一把捧住弟弟的脑袋使劲摇晃:“你还是不是我弟弟了!阿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李玄霸任由二哥摇晃,就是不开口。

房乔、杜如晦和长孙无忌皆笑得前俯后仰,不断揉肚子。

李玄霸不仅不肯作弊,等见到了长孙晟后,还向长孙晟“告状”。

长孙晟无奈:“李二郎你啊,若功课太重,为何不和我说?”

李世民道:“我还能撑住。我只是给弟弟开玩笑。”

他嘴里这么说,不断在心里【啊!!!!】,愤怒地指责李玄霸。

李玄霸不动如山,就当没听见。

长孙晟道:“若真的撑不住,就告诉我。”

李世民恭敬道:“是。”

“哎哟!”一个粉色的小团子从屏风后面滚了出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齐刷刷地把视线投了过去。

穿着粉色袄裙,脖子上围着一圈白色毛绒绒围脖的小团子,捂着脸跪坐在地上,声音俏生生:“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李世民好奇道:“这位妹妹是?”

长孙晟扶额,咬牙切齿:“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从屏风后面跳出来:“不关我事啊!不是我推的!是妹妹自己脚滑了!”

李玄霸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断打量地上捂着脸的粉团子。

李世民先是一愣,赶紧跑上前把粉团子扶起来:“你是观音婢?摔着呢?摔到哪了?长孙四郎,你愣着干什么!都不知道扶一下吗!”

长孙晟和长孙无忌都呆住。没想到李世民居然这么不见外。

李玄霸嘴角上弯。

长孙小妹捂着脸站起来。

她先张开指缝偷瞧李世民。

李世民笑道:“我就在这里,要看就看,不用遮掩。”

长孙小妹红着脸放下手,低下头,手指绞着袖口。

李世民惊讶地转头对李玄霸道:“阿玄,好神奇,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这个妹妹我总感觉好亲切,好像见过!”

李玄霸差点咬到舌头。

什么“这个妹妹我曾见过”?!你以为你是李宝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