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9月19日

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by 木兰竹(58 – 64)

第58章 一家人齐聚洛阳

杨广派往倭国的使团出发时, 一件事传遍洛阳城。

“听说了吗?倭奴国王居然自称天子!”

“你这消息已经落后了。听说倭奴国王自称天皇,比天子还高一层。他怕惹怒陛下,才在国书中自称天子。”

“我还以为倭奴国王自称日出天子, 说陛下是日落天子, 已经是诅咒大隋日落西山, 十分恶毒。没想到倭奴国王居然还自称天皇。天子是上天的儿子,天皇岂不是……”

“慎言慎言!”……

李世民狩猎归来,洛阳城最新的热门消息他听不懂了。

李世民挠了挠头。他只离开了洛阳城五日而已啊!

“阿玄, 那个倭奴是怎么回事?什么天皇天子?”李世民知道弟弟消息一向很灵通,抓不住热点就立刻问弟弟。

李玄霸将倭国的事告诉了李世民。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喂喂阿玄, 倭国的消息不会是你传出去的吧?”

李玄霸正色:“怎么可能是我?”

李世民道:“好了,我知道了。”

李玄霸疑惑, 二哥怎么会猜这么准?

李世民见弟弟疑惑, 得意地笑了笑。

他其实不是猜得准,只是试探一下。见到弟弟的神情,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长孙无忌老诽谤阿玄心思太深,让人难以揣摩。但李世民总觉得自家弟弟特别好懂,心思根本不需要猜。

“你以前就很讨厌倭国, 现在陛下居然让你与倭国使臣接洽,你肯定很不开心。”李世民道, “我又听闻陛下临时换了使臣团,原因是父亲居然想亲自出使。父亲没理由做这种事,只可能是因为你。”

李玄霸撇了一下嘴, 道:“我可没有把倭国的事传出去, 和我无关。只是官宦贵族好奇父亲为何生气, 父亲稍稍解释了一二。”

李世民问道:“陛下不生气?”

李玄霸道:“父亲因为倭国侮辱陛下, 都不顾自己唐国公的身份,要亲自去倭国出使了,陛下很欣慰父亲的忠诚。父亲又升官了。”

李世民叹气:“陛下的心思转变得真快。他才刚敲打了我们家呢,现在又褒奖父亲。揣摩人的心思好累,我做不来。”

李玄霸道:“做不来就不做,你傻乎乎的也挺好的。”

李世民直接上手揍弟弟:“啊?傻乎乎?你说谁傻乎乎?阿玄,你胆子肥了啊!别跑!”

身体好一些了的李玄霸这次本来能成功逃脱,逃出门时撞到了李智云。

李智云习惯性地抱住李玄霸的腰。李世民大笑着把李玄霸逮住,把弟弟的脑袋当木鱼敲。

李智云心虚想跑,被李玄霸拽住,把脑袋当木鱼敲。

一个兄长敲一个弟弟的脑袋,场面非常和谐。

“嗯?小五怎么会在这?”

等李世民和李玄霸敲完弟弟的脑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李智云抱着脑袋道:“我和娘亲、阿姨一起来的。一家人都来了,我先跑来告诉你们。”

李世民拽着李玄霸就跑,埋怨道:“娘亲来了?不早说!”

李玄霸拽着李智云跑:“一家人都来了?兄长和四弟也来了?”

李智云跟着两个兄长,噘嘴往前跑:“哼,我想说啊,你们不让我说话。都来了,阿姊们也都来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到前院的时候,窦夫人和万氏正在指挥下人搬东西。

“娘娘!”李世民松开李玄霸的手,朝着窦夫人扑了上去。

窦夫人转身接住李世民,一巴掌拍在李世民的背上。

李世民:“哎哟!”

窦夫人捏住李世民的腮帮子一扯:“猎老虎?二郎你出息了啊!”

李世民含糊不清地小声道:“我是很出息。”

窦夫人被李世民气笑了。她使劲扯了一下李世民的脸颊,道:“等会儿收拾你。”

“哼哼。”李世民揉着脸道,“这么久没见,娘娘见面就训我,我讨厌娘娘。”

窦夫人狠狠戳了一下李世民的额头:“行,娘娘也讨厌二郎!”

李世民又扑到了窦夫人怀里:“那不行,娘娘不准讨厌我。”

李玄霸喘了几口气,缓步走到窦夫人面前:“母亲安好。”

窦夫人笑道:“三郎照顾二郎辛苦了。”

李玄霸道:“是很辛苦。”

李世民从窦夫人怀里抬起头,要去扯李玄霸刚扎好的小揪揪。

窦夫人挡住李世民的手,又捏了李世民的腮帮子一下:“别欺负弟弟,一边去,别碍事。”

李世民不满道:“娘娘果然讨厌我了。”

窦夫人失笑:“对,就讨厌你。你要是以后还自找危险,我还继续讨厌你。”

李世民闭上嘴。

他有些担心,等会儿自己不会真的挨揍吧?

李世民和李玄霸和母亲问好之后,又向万氏等人问好。

李智云牵着万氏的手,十分大声地告状:“二兄和三兄一见到我就敲我的头!”

万氏笑得前俯后仰:“好!”

李智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好?阿姨!我被欺负了!”

万氏笑得更厉害,把窦夫人都惹笑了。

窦夫人把李智云抱到怀里揉了揉,笑道:“等会儿娘帮你收拾他们。”

万氏笑道:“收拾什么?兄弟闹着玩,这是感情好呢。”

李智云生气道:“不和他们感情好!”

李世民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走来:“哦?不和兄长好是吧?唉,二兄本来想带你去禁苑玩,看来小五是不想去了。”

李智云立刻认怂:“小五和二兄、三兄感情好。”

窦夫人忍俊不禁,又狠狠戳了李世民的额头。

李世民捂着被母亲戳红的额头,十分得意地笑。

“照顾”弟弟,他特别擅长!

李玄霸张望了一番,道:“兄长和四弟呢?阿姊也不在。”

窦夫人道:“你侄女年幼,他们辗转走水路,来的慢些。我们坐马车,到的快些。不过他们明日也该到了,先把院子收拾好。”

李玄霸疑惑:“四弟怎么也跟着兄长?”

窦夫人叹气:“他闹着坐船,管不住。”

万氏也叹气:“让四郎坐马车,他就躺在马车前不肯走,真是……唉,我这嘴,不该说这个。”

窦夫人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是我无能,管不住。”

万氏忙道:“夫人别这么说,夫人已经教得够好了。”

李世民道:“娘亲是揍少了。你看我小时候挨了那么多揍,现在就很听话。娘亲放心,等小四来了洛阳,我盯着他!”

窦夫人本来提起李元吉有些自暴自弃地颓然,李世民这一插嘴,她忍不住笑了:“那好,娘看你怎么盯。”

李世民对李玄霸道:“阿玄,你可要离远一点。他小的时候就喜欢欺负你,现在力气大了,你更打不过。”

李玄霸:“不至于……”

他想起李元吉的个头,讪讪道:“好,我绕着他走。”

李智云抱住李玄霸的腰,道:“我帮二兄!哼,我打得过!”

看着李智云忿忿的表情,李玄霸摸了摸五弟的头。

以前五弟和李元吉虽然关系不是太亲近,但偶尔也会在一起玩。现在五弟怎么好像有些讨厌李元吉了?

李玄霸将这件事记在心中,准备之后打探一番。

妻妾都来到了洛阳,家中热闹起来,李渊很高兴。

李建成等人第二日下午准时到了洛阳城,李渊请了一日假,专门在城门迎接长子。

窦夫人问道:“四郎可听话?”

李建成笑道:“四弟一直很听话,母亲放心。”

李元吉嚷嚷:“没错!我一直很听话!”

窦夫人笑着摸了摸李元吉的头:“那就好。”

但她仍旧不放心,去询问了女儿们。

四娘子、五娘子都说李元吉还好,只年幼的六娘子悄悄和窦夫人说,李元吉一路上都吵着要买这买那,兄长都满足了,李元吉很开心,所以还算听话。

窦夫人松了口气。

虽然大郎太过纵容四郎,但至少兄弟感情是好的。

窦夫人最担心的就是李建成与弟弟们关系不好。

李建成来到洛阳后,李世民和李玄霸让出了最大的院子,搬到了较为僻静的地方居住。

他们的新院子比以前小了一倍,没有挨着校场和花园,不过有个侧门,出入都很方便。两人并无不满。

李建成得了职官原本很高兴,得知这职官的波折后,就有些迁怒李玄霸。

不过他迁怒李玄霸的事情多着了,独孤老夫人的账他都没有和李玄霸算,所以多记了一笔账,李建成和李玄霸的相处模式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在李渊和窦夫人面前的时候都会装出兄友弟恭的模样,私下见面李玄霸会恭敬地打招呼,李建成都当没听见。

李世民十分生气,让李玄霸也别再和李建成打招呼。

李玄霸摇头,说当弟弟的还是要好好尊敬兄长。

李世民和朋友们吐槽这件事,长吁短叹阿玄的性子太软,总被人欺负。

杜如晦和薛收附和李世民,长孙无忌嘟囔“李三就只对兄弟性格好”,只有房乔嗅出了些什么。

房乔悄悄叮嘱杜如晦和薛收别与李建成结识。

杜如晦笑道:“我就算想结识李建成,他都不屑见我。我这个京兆杜氏的旁支子弟,可入不了他的眼。”

薛收道:“我可能能入他的眼,但你们都入不了他的眼,我也还是不入他的眼为好。”

房乔见两位好友都不喜李建成,松了口气。

至于长孙无忌,他就不用叮嘱了。

长孙无忌身为李二郎的妻兄若还能被李建成笼络了去,那李二郎就不会是他的未来的主君了。

房乔猜出了一些事,心情有些低落,还无法和友人倾述。

他总算知道为何李玄霸对他交浅言深,透露谶纬。

这实在是心里有事,不说出来就憋着慌。

李玄霸听了房乔的话,点头:“你说得对。我正好有件事憋在心里,房兄……”

“告辞!”房乔转身就走,走路速度得比跑还快。

第59章 又一不省心老师

无论李建成喜不喜欢这个职官, 杨广让他上班,他就得每日当值上班。

幸亏李渊刚升了官,所以朝堂中没人再拿“协律郎”的典故说事, 都默认皇帝没什么坏心思, 是其他人想多。

李建成遭遇的是其他风言风语。

以前李建成躺着升官, 认为是自己应得的事。他又只是散官,不需要当值,接触其他同僚, 所以不用处理职场关系。

现在他需要当值了,职场关系复杂,虽然他是唐国公府的嫡长子, 也不是人人都捧着他,难免听到酸言酸语。

别人的门荫是父亲立功儿子当官, 李建成的门荫还加上了年幼的弟弟得宠他躺着升官, 真令人羡慕。

若李玄霸年纪大一些,这不过是朝堂常态。

朝堂中谁身居高位后连带着兄弟族人一起发达很正常。

问题就是李玄霸和李世民这两兄弟都还是黄毛小儿。两个九岁的孩子,一个当上了最年轻的秀才,一个有了猎虎的威名,偏偏比弟弟大了近十岁的李建成没什么名声。

唐国公府蒸蒸日上, 引了许多人眼红。现在他们总算找到能嘲笑唐国公府的地方,可不可劲儿阴阳怪气?

李建成今年刚弱冠(虚岁), 年轻气盛,又从小被捧到大,哪受过这种委屈?

没过多久, 李建成就辞官不干了。

杨广改制后, 官员本阶是以散官品阶为主。勋贵子弟不耐烦做低级职官, 辞官者很常见。

辞官之后, 李建成感觉天也蓝了,地也绿了,每日呼朋唤友喝酒狩猎,十分快乐。

李渊很支持李建成辞官。

这官职本来就是皇帝用来侮辱他们的,若不是怕惹怒皇帝,他早就帮李建成拒了。

现在李建成来到洛阳当值了一段时间后才辞官,给足了皇帝的面子,想来皇帝也不会再说什么。

杨广确实没在意李建成辞官的事。

因李渊为了他的脸面都愿意自落身份出使倭国了,杨广在宇文述等近臣的劝说下,认为李渊对他没有不臣之心,只是一些不服他的勋贵故意挑拨他和李渊的关系。

杨广是个喜恶变化很快的人,虽特别记仇,但现在他只是没有任何理由地猜忌李渊,李渊还没有做过得罪他的事,所以杨广就把之前的侮辱敲打当做自己对李渊的考验。现在算李渊通过了考验,不再折腾唐国公府了。

李建成不想在朝中入职。杨广本就看不上李建成,便没有再提这件事。

李建成辞官的时候,李玄霸正好呈上了新写的词,尤其是那首只有上阕的《满庭芳》,让杨广龙颜大悦。

李玄霸呈上的《满庭芳》为宋时秦观所作,上阕为:“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其中“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为流传后世的名句。

其实这首词化用的杨广之诗《野望》:“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销魂。”

古代写文作诗讲究“用典”,有时候“用典”是“整篇用典”,也不会标注。“查重”是后世人的道德观念。

所以李玄霸虽然自诩“文抄公”,李世民总不以为然。因为李玄霸抄的诗词只要更改一两字,在当世文坛中就算是“原创”。就算这些诗不是后世的而是前人的,也没人说李玄霸不是。

比如宋朝时,宋诗的开创和集大成者是“苏黄”——苏轼、黄庭坚。当时遵循黄庭坚创作理论的文人自称“江西诗派”,是宋诗第一大诗派,其作诗核心思想就是“夺胎换骨”“点铁成金”“无一字无来处”。

比如白居易《劝酒寄元九》中云“百年夜分半,一岁春无多”,黄庭坚增四字“百年中去夜分半,一岁无多春再来”就是新诗;王安石《促织》云“只向贫家促机杼,几家能有一絇丝”,黄庭坚改五字“莫作秋虫促机杼,贫家能有几絇丝”就是新诗。时人无不称赞效仿。

现在虽无江西诗派,但对“用典”的态度是一致的。

李玄霸拆了杨广的诗填词,杨广不仅不会生气,还会十分自得。

杨广笑话李玄霸:“大德,怎么只有上阕?难道是朕这首诗只有四句,不够你拆?”

李玄霸理直气壮道:“是的陛下,臣就是不够拆!”

下半阕用典是“青楼薄幸名”,他这个小身板,写什么青楼啊。

杨广挽起袖子:“朕来补!”

李玄霸为杨广磨墨,杨广文兴大发,不仅补全了这首词,还即兴又作了一首,笔墨未干,便唤来乐人谱曲演唱。

洛阳宫中乐声阵阵,文人的雅词和清商的雅音相得益彰。

杨广唤来陪坐的大臣皆捻须微笑,对李玄霸这“胡闹”有了不同的认识。

薛道衡身为当世第一才子,自然也被杨广唤来陪坐。

他文人尖酸刻薄的气息十足,嘴里难得出句好话,这次居然也夸赞道:“臣本以为乐声靡靡,登不上大雅之堂。文人作词之后,原本轻浮的丝竹竟也登得上大雅之堂了。”

杨广虽然一直记恨薛道衡以前不肯为他所用,今日他高兴,便没有在意薛道衡夸奖的话中暗含的讽刺:“薛卿若能作一二好词,朕当日日聆听。”

薛道衡拱手道:“既然陛下都如此说了,臣回去就琢磨,定让陛下听到厌。”

裴蕴笑道:“薛公所言‘听到厌’,可是子曰‘三月不知肉味’的厌?”

裴蕴以太常寺少卿起家,为讨好杨广,广召天下乐家子弟三万余人,得到了杨广的喜爱,现在已经是民部侍郎。

虽已经不在太常寺为官,但裴蕴见李玄霸为民间声乐推广“雅词”也很喜欢。

杨广所喜爱的声乐越是“高雅”,就显得裴蕴当初为杨广搜集乐工之事不算太“佞臣所为”。

薛道衡不喜裴蕴。不过他虽然尖酸刻薄,官场的情商也没烂到当着皇帝的面,甩皇帝宠臣的脸色的程度。

薛道衡笑道:“若真能写出如此好词,别人吃不吃肉我不知道,我可以三月不吃肉。”

杨广见薛道衡和裴蕴居然能和乐融融地聊天,居然有一种欣慰唏嘘之感,让他对薛道衡的杀心都淡了一些。

他对苏夔道:“如果薛卿作词,伯尼当作曲。”

苏夔拱手道:“当仁不让!”

苏夔好奇地看向侍坐在杨广身侧的李玄霸。

苏夔是尚书左仆射苏威之子。尚书左仆射即隋朝的宰相。

苏威在隋文帝时期,曾与高颎一同参决朝政,后因结党营私被免官。杨广继位之后,将其重新起复。

苏威和高颎在官场的经历十分巧合。

高颎从尚书左仆射下来时,苏威便成为尚书左仆射,高颎成为太常寺卿;高颎自请左迁编书,从太常寺卿退下时,苏威便迁太常寺卿,但仍旧参豫朝政,领丞相事。

高颎本应该在去年被杨广冤杀,苏威也同因劝阻杨广修长城被免官。不过苏夔是太子挚友,又是大隋最懂乐理之人,所以不仅没被牵连,还被升为从五品司朝谒者,随侍杨广左右。

苏威很有才华,但性怯懦,又颇重权势,所以他虽颇受杨广视为长者颇为敬重,但在同辈中名声不怎么好。

苏夔则相反,虽性格狂傲,但风评颇好。杨素和苏威为友,都曾多次向苏威戏言,“杨素无儿,苏夔无父”。

在这个时空中,因高颎和宇文弼先退一步,没有跟随杨广出巡,便没有成为劝阻杨广修长城的领头人。苏威虽然心中知道应该劝阻,但怯懦的他不敢当这个带头的人,如今没有被免官,仍旧任太常寺卿。

苏威常和苏夔叹息,唐国公家的二郎三郎皆为麒麟子,可惜家中没有适龄的女子,被长孙晟和宇文弼捡了便宜。

太子杨昭也对苏夔夸赞李玄霸和李世民,但又说李玄霸心思深沉,李世民心胸坦荡,李玄霸可能更受父皇喜爱,他更喜爱李世民。

苏夔更相信挚友杨昭的话,所以对李玄霸有偏见。

但见李玄霸这个孩童居然真的能坐稳皇帝“宠爱的后辈”的位置,如皇子一般陪伴皇帝左右,苏夔有些想结交这个擅写歌词的李秀才了。

苏夔在悄悄观察李玄霸的时候,李玄霸也在观察苏夔。

苏威在历史中因在秦王李世民面前倚老卖老,被李世民讥讽“公隋朝宰辅,政乱不能匡救,遂令品物涂炭,君弑国亡。见李密、王充,皆拜伏舞蹈。今既老病,无劳相见也”,终求官不得。

但他的两个孙子都是李世民的人。

长孙苏勖支持李泰夺嫡,次孙苏亶之女嫁李承乾为太子妃。李承乾和李泰皆因夺嫡抑郁而终,但苏氏子弟因才华横溢继续受唐太宗重用,地位丝毫未损。后人苏勗还是开元时贤相,谥号“文宪”。

苏威的家教可是不一般。

有才华的人终究会展露光芒。现在苏威一家肯定看不上自己和二哥,李玄霸没打算与他们接触。

他只是看到了苏夔的时候,想起了历史中秦王讥讽苏威的事。

苏勖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很早就跟随秦王李世民。李世民一边重用苏勖,一边当着苏勖的面讥讽他祖父,真是太坏了。

二哥,不愧是你。

李玄霸决定回去就和二哥剧透他讥讽苏威的事,给二哥加上沉重的心理负担。

“大德,薛卿赏识你的才华?你再拜一师如何?”

走神的李玄霸:“啊?好……等等?发生了什么?”

杨广握拳砸了一下表侄的脑袋,哭笑不得:“你伴驾都能走神?!众卿看看,朕这个表侄真是丝毫没有把朕当皇帝看待啊!”

李玄霸捂头,一头的雾水。

薛道衡失笑:“够狂妄!陛下,这个弟子臣收了!臣就喜欢狂妄的人!”

杨广哈哈大笑:“朕就知道,大德绝对合乎薛卿的喜好!大德,还不快拜师!”

李玄霸:“……”

他虽然很茫然,但皇帝让他拜师,他只能拜师。

我拜了谁为师?高老师和宇文老师会不会生气?

哦,薛道衡啊,高老师和宇文老师应该会认可自己这个老师。

不,等等,怎么是薛道衡?!

李玄霸一个头两个大。

他还在愁高老师和宇文老师能不能逃过死劫,怎么又来了一个热爱撞杨广刀口上的薛道衡薛老师?

隋炀帝给自己安排的老师怎么老是这种他想要杀的人啊!

李玄霸觉得自己这拜师的运气过分诡异了。

第60章 都是高老师的锅

李玄霸被杨广推着拜师后, 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件事。

这口锅该高颎老师来背。

薛道衡比高颎大一岁,却是高颎的“迷弟”,十分敬佩高颎的为人和才华。

高颎收李玄霸和李世民为徒时, 薛道衡本不在意。得到过高颎指点的人不少, 李玄霸和李世民不算特殊。

但之后李玄霸和李世民频繁进出高颎府邸, 其身份明显已经不是普通被高颎指点的人。

薛道衡回京后与高颎通信,得知高颎居然将这两个孩子收为确立了师徒名分的弟子,便对李玄霸和李世民生出好感。

高颎选中的学生一定很优秀。

薛道衡和唐国公府没有多少交情。他即使对李玄霸和李世民好奇, 也不可能自降身份主动接触李玄霸和李世民。何况李玄霸和李世民还在守孝。

薛收和李玄霸、李世民偶然结识后,薛道衡很想让薛收把李玄霸、李世民叫到家中看看。

但薛收已经被他过继出去,就算招待朋友也是在新家。虽说薛收也可以在薛道衡府邸中招待朋友, 但这要薛收自己主动开口。薛道衡拉不下这个面子。

薛收完全没有察觉到生父的暗示。

薛道衡心高气傲,不喜欢被人打扰。薛收一直很敬畏薛道衡, 哪可能让新朋友打扰到薛道衡。

今日薛道衡终于有机会接触到李玄霸, 李玄霸所做的事又正合他的胃口,便在杨广面前多夸了李玄霸几句,感慨李玄霸不愧是高颎的学生,果然优秀,若是自己也有这样的学生就好了。

李玄霸这个学生是杨广塞给高颎的。虽然杨广当时本意是侮辱高颎, 高颎原本没接这个差事。

若不是宇文弼因李玄霸的病弱联想到自家孙儿,对离开父母伴驾的李玄霸和李世民多了几分照顾, 意外发现了李玄霸和李世民的才华,让高颎起了胜负心,高颎不会主动去教导李玄霸和李世民。

但既然高颎接了这个差事, 在杨广看来就是高颎向他示弱服软。杨广对此事很得意。

高颎和宇文弼越夸赞李玄霸和李世民, 杨广就认为高颎和宇文弼是在持续向他示好。

当薛道衡也夸赞李玄霸时, 杨广欣慰极了。

薛卿终于向朕示好!夸赞朕的眼光好了!

杨广立刻就问薛道衡要不要收弟子。这么好的弟子, 你也可以有!

高颎的弟子一定是人中龙凤,我必须收!从来不收弟子的薛道衡立刻同意。

李玄霸人麻了。

隋炀帝你对薛道衡恨得牙痒痒,连薛道衡写个吹嘘隋文帝的赋,你都能恶意揣测薛道衡是在骂你。现在你怎么表现得对薛道衡如此舔?自古君臣以美人爱情作比,你们这是在表演什么求而不得的狗血文学吗?

我和二哥是你们君臣之间什么特殊的情|趣道具吗?!!

救命!!!

李玄霸根本不想拜薛道衡为师。

不说薛道衡那尖酸刻薄的文人脾气将来肯定会惹更多事,他这个弟子可能会被牵连,薛道衡擅长的本事,他也没必要去学啊。

薛道衡是一位纯粹的文人,擅长文字工作。在隋文帝时期,长期担任秘书机要,为隋文帝撰写诏令。

李玄霸学这个干什么?难道将来他哥还能缺帮写诏令的人?

李玄霸斟酌利弊后愿意帮助高颎和宇文弼,除了这两位老师真心对他和二哥好之外,也有高颎和宇文弼是文武双全的治世能臣,他和二哥正缺这样的老师的缘故。

就算虞世南都只能教他们写字,薛道衡能教什么?作诗吗?好的诗人不是练出来的,是天生的。他和二哥真的没这个天赋。

但皇帝都发话了,轮不到李玄霸挑挑拣拣。

就是皇帝没发话,薛道衡说要收李玄霸为弟子,李玄霸都只能跪下磕头说受宠若惊。

薛道衡可是现在的文坛领袖!

李玄霸晕乎乎地多了个老师,众大臣都笑着恭喜他。

他有种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周围一群人围着自己鼓掌的幻觉。

杨广微笑道:“大德,你的老师都是当世最有才华的人,你要好生学习,不要辱了老师的门扉。”

李玄霸苦笑:“陛下,我压力好大。”

杨广笑道:“不需要有压力,你是朕的子侄,受得起这样的老师。”

李玄霸只能谢恩。

杨广和大臣们听完新词新曲,还要商议朝政大事。李玄霸提前出宫,回家告诉二哥这幢“大喜事”。

本来李世民也要入宫,但他前些时日沉迷狩猎耽误了功课。

高颎要来洛阳送编书的阶段性成果给杨广检阅,顺带检查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功课。

宇文弼病好了,也告诉了两位弟子复课的时间。

连虞世南都出了孝期官复原职即将来洛阳,提前写信询问李世民和李玄霸有没有认真练字。

李世民急得嘴上起了泡。

狩猎一时爽,补功课火葬场。

李世民向李玄霸求助,李玄霸转手向母亲告了一状。

李世民向友人们求助,长孙无忌表示爱莫能助,杜如晦和薛收倒是想帮忙,被房乔狠狠骂了一顿,不敢帮了。

李世民只能一边喝着降火的苦药,一边苦哈哈自己赶功课。

李玄霸回到家时,李世民正趴在书案上小睡。

书案上堆了一小叠刚写好的字帖。李玄霸翻看了几页。虽然这功课是赶出来的,但二哥写得很用心,没有敷衍。

赶功课是真的赶,但还是有认真做。

“醒醒,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李玄霸把李世民摇醒。

李世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我不想听。”

李玄霸道:“是真的好消息。”

李世民捂耳朵,不相信弟弟。

但捂耳朵是没用的,李玄霸道:【陛下又给我们找了一个新老师,薛收的亲生父亲薛道衡,如今的文坛领袖,高兴吗?】

李世民脸色一垮:“啊?又多了个老师?那不是又要多一门功课?救命!”

李玄霸一愣。他没想到二哥会从这个方向哀嚎。

李世民抱着脑袋,曲着膝盖,倒在坐榻上滚了起来。

“救命,救命,我不想做功课!为什么我要有这么多老师!我不需要这么多老师!我不想写字,不想写注疏,不想写策论,也不想写诗!我什么都不想!只想打猎!”

李玄霸看着滚来滚去的二哥,露出了十分无语的表情。

狩猎有那么有趣吗?二哥你这样就像是电子游戏瘾犯了的小学生,小心被拉去电疗。

“你这么不想,那上门拒绝?”李玄霸站在坐榻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打滚的二哥。

李世民停止打滚,手脚伸长成大字形,眼神失去了光芒:“陛下金口玉言,薛公还是文坛领袖,我敢吗?呜呜呜,我好惨啊,我不想上课!”

说完,李世民又抱着脑袋在坐榻上滚来滚去。

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喜欢上课吗?没有!不可能有!

李玄霸见二哥在耍赖摆烂,只能给他下一剂猛药:【没事,薛公很快就会被陛下赐死,你很快就会少一门课。】

李世民不滚了。

他默默爬起来,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李玄霸:“阿玄,哥哥最近是得罪你了吗?”

李玄霸摇头:“没有。”

李世民抓狂:“那你就别告诉我这个啊!”

李玄霸耸肩,摊手:“可我不能一个人难受。”

李世民使劲地抓挠自己的头发,把两个小揪揪都抓散了:“啊啊啊啊,我也不想难受!闭嘴闭嘴闭嘴!不要说啦!”

李玄霸道:“我又没再说什么。而且你不是说你已经淡定了吗?现在怎么不淡定了?”

李世民抓起靠垫丢向弟弟:“闭嘴!”

李玄霸接住靠垫,反手砸向李世民。

李世民也接住了靠垫,再次砸向李玄霸。

兄弟二人一边吵架,一边用靠枕打了起来。

李智云高高兴兴地来找二哥,问二哥功课写完没有。见二哥和三哥在玩抱枕,他蹦蹦跳跳地加入进来。

等兄弟三人玩了一会儿后,李智云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过来。

“啊,娘亲说二哥和三哥的老师来拜访,让二哥和三哥赶紧过去。”李智云道,“快些快些!”

李世民和李玄霸异口同声地抓狂:“你怎么不早说!”

李智云对手指:“你们又没问!”

李世民和李玄霸飞速整理仪容,然后往中堂跑。

离开前,两人依次狠狠敲了李智云的脑袋一下,异口同声道:“等会儿收拾你!”

李智云捂着脑袋,看着哥哥们奔跑的背影,自言自语:“二哥三哥骂我的话一模一样啊。”

他身边的乳母笑着道:“这就是双生子啊。”

李智云噘嘴。他也好想和哥哥们成为双生子啊,好像很好玩。

来拜访的老师是高颎。

李世民一见到高颎,就哭丧着脸道:“高老师,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正和高颎聊得开心的李渊笑容一僵。

李建成忙道:“二弟顽劣,请高公恕罪。”

高颎对李世民招招手。

李世民小碎步挪动过去。

高颎道:“听闻你沉迷狩猎,荒废功课?”

李世民立刻转头看李玄霸。

李玄霸先和高颎问好后,气定神闲道:“是的,没错,就是我告状。我不仅向高老师告状,宇文老师和虞老师那里我也告状了。”

高颎道:“伸手。”

李世民默默伸出双手,手心向上。

高颎从袖子里掏出戒尺,狠狠敲了李世民的双手手心各二十下。

李世民的手心立刻变得红肿。

高颎收起戒尺:“李二郎小小年纪就驰猎无度,荒废学业,李叔德,看来你真的很忙,忙到连规正孩子行为的时间都没有了。”

李渊:“……”他差点条件反射也伸出手板心挨揍。

第61章 他们曾经是挚友

高颎素有威严。

在李渊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时, 因受到隋文帝和独孤皇后的喜爱,曾经与皇子们一同听过高颎的课。所以高颎拿出戒尺,李渊就梦回了一次少年时代, 差点闹出笑话。

李渊干笑道:“是我太忙……不, 我是说, 是我不好,没有好好约束二郎。大雄!以后完成功课前不准去狩猎!”

李世民蔫哒哒道:“是,父亲。”

李建成替李世民说话道:“二郎年幼, 贪玩些正常,他已经知错了。三郎!为亲者理应相隐,你怎能将二郎的错事散播得四处都是?”

高颎皱眉。

李渊赞同道:“三郎, 你这事确实做得不应该。”

李玄霸恭敬道:“是,我知错了。”

李世民不满道:“我做错了事, 阿玄规劝我我不听, 所以阿玄向老师请求帮助,这怎么能叫把我的错事散播得到处都是?何况因贪玩而不做功课这件事,怎么能归入亲者相隐中?连兄弟做错事都不想办法规劝,才是真的不友悌!”

李玄霸叹气:“不,二哥, 是我的错。但我下次还会这么做,知错不改。”

李建成被李世民的话堵得脸色有些难看。李玄霸这句“知错不改”缓和了气氛, 让故意想找机会刺李玄霸几句的李建成都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好了,我就知道你会知错不改。”李渊苦笑,“高公啊, 是我的错, 我太纵容他们了。”

高颎没有回答。他对李世民道:“你知道不该贪玩而贪玩, 更该反省。不过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误, 不迁怒规劝你的兄弟,这一点很好。”

他站起来,对李渊道:“我要检查二郎和三郎功课,先失陪了。”

李渊道:“我也去!”

李建成也站起来,想要同去。

高颎道:“只是检查孩童功课,不须这么多人看着。”

李渊听言,只好给了李世民一个“护不住你了”的眼神,恭敬地送高颎离开。

他知道李世民在赶功课,得知高颎到来后,他急忙把高颎拖住,想给李世民反应的时间,结果还是没护住。

唉,高公的威严太重,他一句为李世民开脱的话都不敢说。

李渊对李建成道:“高公说得无错,驰猎无度不好,你也该放下狩猎,专注正事。”

李建成情绪有些低落道:“我没有高公那样的老师。”

李渊失笑:“这父亲可帮不了你。二郎和三郎的老师都是陛下定的,那些老师都是以你父亲的面子请不到的人。不过你也别难过,你已经弱冠,求学已经不再是正事。你该多与勋贵和世族子弟交往,积累入仕的人脉。”

李建成拱手道:“是,父亲。”

李渊劝慰道:“你是未来的唐国公,身上已经是最高的爵位,将来前途无量,低调些更好。你两个弟弟则需要自己打拼,所以才需要显露出才名。你现在做得很好,有我早年的风范。”

李建成露出笑容:“父亲,我会继续努力。”

李渊拍了拍李建成的肩膀:“好。二郎和三郎大概会被高公教训许久,我们别留在府中了。走,我们爷俩许久不见,一起去狩猎。”

李建成笑道:“是!”

李渊把刚才还劝李建成别驰猎无度的话忘在脑后,爷俩开开心心狩猎去了。

狩猎这爱好,真是深入唐国公府除了李玄霸所有人的骨子里,控制不住啊。

高颎与李世民、李玄霸回到他们居住的小院。

高颎环视了一圈周围,眉头仍旧紧皱:“你们居住的院落如此僻静狭小?”

李世民道:“这里有侧门可以随时偷溜出门,又远离其他人,很安静,我和阿玄很喜欢这里。”

李玄霸点头:“僻静些好。”

高颎眉头松开:“既然是你们自己选的,僻静些也不错。只是不要随时偷溜出门,注意安全。”

李世民和李玄霸道:“是。”

高颎又问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生活上的一些琐事,才去检查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功课。

李玄霸的功课向来不需要让人操心。李世民已经补了大半功课,功课做得很认真。高颎若晚到几日,估计都发现不了李世民贪玩荒废学业的证据了。

他无奈地瞥着李世民道:“你若每日完成一些功课,何至于现在忙碌?”

李世民这个弟子,真是让他又爱又气。

李世民耷拉着脑袋道:“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

高颎道:“承诺了就要做到,我希望你没有下次。”

李世民脑袋耷拉得更厉害:“是,弟子尽力。”

教训人点到即止,知道错,真心反省就行。高颎没有继续训斥李世民。

他拿起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功课,给二人讲解功课上出现的错漏,随意讲起课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一左一右坐在高颎身旁,就像是寻常孙儿陪伴祖父一样,也很随意地听起课来。

高颎最初给李世民、李玄霸授课时很严肃。李世民和李玄霸规规矩矩跪坐着听课。

熟悉之后,除了正式授课的时候仍旧严肃,高颎与李世民、李玄霸讲解功课时变得随意起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要学的知识很多,高颎担心把两个孩子绷太紧,所以特意制造闲适的氛围,让两个孩子不要对繁重的功课心生抵触。

高颎讲课深入浅出,各种典故信手拈来,再难的知识在高颎口中都能化作一个个具体的事例,让李世民和李玄霸像听故事一样明白他想教授的知识。

中途仆人前来添了一次茶水。

高颎喝完了一壶茶,如厕回来时才察觉自己喝的水过于解渴。

李世民炫耀道:“这是阿玄炒制的茶叶,没有加其他配料,直接冲泡引用。我原本认为茶水过于寡淡,喝习惯淡茶后,竟比喝蜜水还舒坦一些。吃肉时喝茶水也更解腻。老师离开时带些走。唉,我本来早就让阿玄送些茶叶给老师,阿玄总说还不够好,再等等。”

李玄霸道:“是还不够好,茶叶味道还有苦涩。”

手工茶也是网红手工艺品的智商税产品,磨碎了还能做成护肤品。

李玄霸曾经做过一个企划,从茶叶采摘、制备、烘焙,到磨粉做成护肤品,全部流程都是手工亲自制作,并拍成视频。这个取名为“臻品茶”的系列护肤品果然卖脱销,成为店里的招牌明星产品。

他只会烘焙红茶、绿茶,各种半发酵茶的火候他掌握不好。而他烘焙的红茶和绿茶,也肯定没有市面上卖的最普通的茶叶好喝。

成熟的工业化制作的茶叶,品相是他这个生疏的手工艺者不能比的。

到了这一世,李玄霸喝不惯过于甜腻的饮子,一直在摸索散茶炒制。但好的茶叶很贵重,制作散茶还需要许多工具,李玄霸一直没机会。

今年李玄霸手中有了钱和人,才把散茶制作出来。但说实话,他现在做的绿茶腥味和苦味都很重,实在说不上好喝,他实在没脸送人。

高颎笑道:“又是复原古方?”

李玄霸理直气壮:“是的。”

高颎道:“我先拿些走。有更好的,你再送来便是。”

李世民道:“就是!阿玄太好脸面,不够好就不送,这不好。”

李玄霸真想踹二哥一脚。刚挨了揍,你现在就精神了?

高颎很自在地拿了弟子的东西,又布置了功课,正打算离开。

李玄霸拦住高颎,道:“老师,今日早晨我面圣时,陛下让我和二哥拜薛大夫为师。”

高颎道:“薛玄卿为当今文坛魁首。他的本事不仅是文才,文才只是小道。薛玄卿曾为先帝掌文翰,出自他手中的诏令无数。他对政治大局相当有建树,你们可向他求教。”

李玄霸本以为薛道衡只是在文学上建树很高,没想到高老师对薛道衡的评价如此高。

他反省,自己不该因为史书只记载了薛道衡的文才,就轻视薛道衡的其他才华。

冷静下来想一想,能成为皇帝专属秘书的人,肯定不仅仅是文采好。

李世民给李玄霸使眼色。

高颎问道:“大雄,你有何事?”

李世民道:“这个……”

他继续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道:“我无意间探听到一件事,有些忐忑,不知该不该和老师说。”

高颎叹了口气,半真半假的抱怨道:“每当你这么说的时候,一定是很麻烦的事。说吧,此事和薛玄卿有关?莫非是薛玄卿那臭脾气又惹了陛下?”

李世民惊呼:“老师猜得好准!”

高颎道:“你们先提起拜师薛玄卿,才说有忐忑事,当然和薛玄卿有关。”

李玄霸十分敬佩。老师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李玄霸道:“我在太常寺卿与乐工交流时,无意间听到陛下和苏太常寺卿言,薛大夫曾在归京时呈给陛下《高祖文皇帝颂》,是行《鱼藻》讽谏。”

高颎猛地一拍桌案:“荒唐!”

《诗经·鱼藻》是歌颂周武王的诗篇,成文时是周幽王时期,所以后世认为此诗是以周武王讽刺周幽王。

李世民叹气道:“周武王是开国君王,周幽王已经是第十二代君王。所以以歌颂开国君王讽刺末代君王或许确有此事。但文帝是陛下之父,歌颂陛下的父亲,怎么能叫讽谏陛下?”

高颎深呼吸了几下,道:“陛下和苏威说的此事?”

李玄霸点头。

高颎气得笑了出来:“当初薛玄卿被贬岭南,就是与苏威过于亲近,坐苏威结党营私之罪,几近丧命。苏威听陛下怨言,不仅不帮薛玄卿解释,甚至连提醒薛玄卿一句都不肯?好,苏威,真是太好了!”

苏威和薛道衡是挚友啊!

第62章 却道故人心易变

高颎的笑容十分悲愤。

高颎在隋文帝时是有名的“伯乐”, 十二岁生擒老虎的隋朝大将韩擒虎,权倾朝野被杨广忌惮的楚国公杨素,以及曾与他共同参决朝政的苏威, 都是由他举荐给隋文帝。

他对苏威有举荐之恩, 还有共事之情, 关系自然不错。

至少高颎自己认为很了解苏威,与苏威关系不错。

苏威很有才干,为官也清廉, 唯一的缺点就是过分追求名声,所以为官时很喜欢与同僚结交,声势过于浩大。

当时苏威的儿子苏夔与沛国公郑译、国子博士何妥争论乐理, 大半朝臣都支持苏夔。郑译与何妥是个小心眼的人,状告苏威结党营私。隋文帝因此罢免了苏威的官职, 薛道衡坐罪流放岭南。

高颎知道苏威不一定有结党营私的心思, 只是太爱经营名声。而且苏夔赢过郑译和何妥也不是因为苏威结党营私,而是苏夔在乐理上的造诣确实赢过这两人。

苏夔在获罪之后著十五篇《乐志》,再次阐明了自己的观点,把郑译和何妥驳得体无完肤。世人皆暗中笑话郑译和何妥。

后来隋文帝冷静下来后,也察觉苏威确实没有结党营私的心思, 一年后起复苏威,并将当时因苏威结党营私案获罪的大臣诏还, 薛道衡也在此列。

此后薛道衡获得了隋文帝的信任,逐步高升,为隋文帝执掌枢要笔墨。

薛道衡与苏威可谓是同苦过。比起只是免职的苏威, 薛道衡流放岭南更加凶险。他们回到朝堂之后, 关系自然更加亲近。

当时人总传言薛道衡文人脾气尖酸刻薄, 得罪了很多人。其实薛道衡对朋友是极好的。他心胸坦荡, 身居高位的同僚反而特别喜欢与薛道衡为友。

比如薛道衡与杨素就是好友。

杨素常为薛道衡写诗,隋文帝时期写了《赠薛内史诗》《山斋独坐赠薛内史二首》。两人关系好到隋文帝因忌惮位高权重的杨素,不敢让薛道衡继续执掌枢要笔墨,将薛道衡外放的程度。

杨广继位时,即使薛道衡那时对与杨广交好的杨素颇有微词,但杨素仍旧将薛道衡当作最亲密的朋友。

他快死之前连给儿子的遗书都没写,一口气写了整整十四首《赠薛播州》,当作给好友的遗言。

这十四首《赠薛播州》一改杨素之前旖旎词风,词气宏拔,气势磅礴,是杨素一生中最顶尖之作。

薛道衡悲伤评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岂若是乎”。

与野史小说中常爱送人侍妾的心胸宽广形象相反,杨素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当权时常党同伐异。

能被杨素视为挚友,说薛道衡不会做人,言过其实。

高颎和李世民、李玄霸说起往事。

他提到了曾经的杨素,曾经的苏威,提到了薛道衡和杨素、苏威的友谊,提到了杨素死前为薛道衡写的十四首《赠薛播州》。

人老了,回忆过去时总容易伤神。

杨素也是由高颎举荐做官,却为了帮助杨广夺嫡捅了高颎好几刀。高颎在杨素死时因为太过快乐,装不出悲伤的模样,只能装病不去丧礼。

但现在提起曾经的杨素,高颎竟然也为杨素晚年风光下的凄凉落下泪来。

与高颎一起从北周一路走来的老臣越来越少,他的敌人和朋友都逐渐身影淡去,漫长的人生道路上只有寥寥数人同行。

薛道衡在这寥寥数人中,苏威也在。

高颎知道以苏威的性格,大概率没有落井下石。

他只是默默地听着,默默地隐瞒。

他只是什么都没做。

但苏威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他虽重声望,但性格生性乖僻,遇到自己不认可的事,哪怕对着隋文帝都会发怒,所以官路才会几起几落。

高颎不明白,新帝继位之后,他熟悉的了解的为何全部都变陌生了?

他悲从心来,潸然泪下。

李世民和李玄霸一个递帕子,一个递水,安静地聆听老师的倾诉。

高颎离开时,神色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有眼眶略有些红肿。

他叮嘱道:“此事我会处理,你二人不可再向其他人提起,无论是薛玄卿还是宇文公辅,都不可以透露。”

李世民和李玄霸应下后,高颎仍旧不放心,再三叮嘱之后才离开。

目送高颎离开后,李世民叹道:“苏威和薛公都是老师的友人。”

李玄霸:“嗯。”

他只想到薛道衡对高老师推崇备至,以高老师的性格,应该与薛道衡的关系不错。没想到苏威与高老师、薛道衡也是友人。

仔细扒拉一下史书,好像史书中简略的记载中确实有相关蛛丝马迹,只是他忽视了。

“不过我也算明白,为何陛下会忌惮老师了。”李世民小声道,“朝中贤能的高官,大多都与老师有旧,不少人还欠着老师举荐之恩。”

李玄霸点头:“是啊。朝中不少人都欠着老师恩情,所以他们都盼着老师死呢。”

李世民:“啊?!”

李玄霸心平气和道:“欠的债太多,可不就盼着债主死?”

李世民:“……”他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解读方式。

李世民抱怨:“你的思考角度总是很奇怪。我本来想说,虽然老师确实厉害,陛下忌惮老师情有可原,但这也显得陛下心胸狭隘,底气不足,身为皇帝,居然认为还不如一个已经快要致仕的老臣。他大不了让老师致仕呗。你怎么会想到‘盼着债主死’那里去?阿玄,不是哥哥我说你,有时候你的想法真的很偏激。这世间还是好人多,你不要……唉?你跑什么?”

李玄霸捂耳朵。

二哥唠叨起来没完没了,全是“这个世界充满爱,阿玄你要阳光起来”的陈词滥调馊鸡汤,李玄霸最不乐意听这些。

李世民小跑着跟上李玄霸,提高声音道:“阿玄,你越不爱听,我就越要说,站住别跑!”

李玄霸捂着耳朵拔腿就跑,李世民在后面一边追一边继续大声唠叨。

窦夫人正好出来问李世民和李玄霸晚上想吃点什么,被李世民和李玄霸当柱子绕。

窦夫人一手拽住一个孩子的后衣领:“别绕了,我眼睛都花了!你们又在闹什么?”

李世民叹气:“是阿玄的错,我就说他几句,他居然捂着耳朵逃跑!”

李玄霸道:“啰嗦。”

两人说着说着,吵了起来。

窦夫人见二儿子和三儿子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争吵,颇有些哭笑不得。

二郎和三郎太容易争吵,每日都会因一些小事吵架,窦夫人有时都不知道该说这两个孩子感情是好还是不好了。

……

李玄霸没有偷听到杨广和苏威的谈话。他们俩的谈话是记录在史书中的。

这种私下谈话,谁知道史官怎么记录下来。但李玄霸确定苏威确实和杨广有过此番对话。

据薛收说,他的父亲在回京之前,苏相曾给他的父亲写过许多信。但他的父亲回朝堂后没多久,苏相对他的父亲似乎较为冷漠了。

薛道衡不是个好脾气。你对我冷淡,我也懒得理睬你。所以两人的关系就这么淡了。

只是高颎早早离开了朝堂,到京城隐居,所以不太清楚两人关系的变化,还以为两人还是好友。

苏威这明显的态度变化,很明显有猫腻。

李玄霸虽然当时没有拜薛道衡为师,但薛收已经是他和二哥的好友。他知道薛道衡的结局,虽然不认为自己能改变薛道衡容易得罪人的性格,但也没打算完全无作为。

碰巧苏威是太常寺卿,李玄霸没了职官实职,做的还是协律郎的事,苏威是他实际的上司。

李玄霸与苏威交谈时,故意与苏威讨论起《诗经》——《诗经》是礼乐必修科目,李玄霸与苏威讨论《诗经》并不突兀。

当李玄霸和苏威说起《鱼藻》时,苏威的神色明显不对,还很好心地叮嘱他不要学这讽谏之诗,陛下不喜欢。李玄霸就确定史书中写的八成是真的了。

他原本打算再得到更多的证据,就将此事告知薛收。

就像他哥所说的,即便是他知道未来难以更改,既然心有不平,做点什么总比袖手旁观好。将来结局注定,他努力过了,心中就不会有太多不甘。

拜薛道衡为师后,与他和二哥的关系变得紧密,也与他与二哥的其他老师成为了隐藏的同盟,李玄霸就改变了努力的方向,将此事告知高颎,让高颎帮忙了。

比起薛收,李玄霸相信薛道衡应该更听得进去高颎的话。

而且高颎劝说薛道衡,薛道衡应该也不会将信将疑地找苏威对峙。他不用百般求证此事真假。

事有凑巧,薛道衡的好友,房乔之父房彦谦因在地方上政绩十分出众,在地方官吏考核中再次位列前茅,高升入京,任司隶刺史。

房彦谦一回朝,还来不及与也在东都的儿子房乔好好聊一聊,就去了薛道衡家,劝薛道衡闭门谢客,低调避祸。

房彦谦道:“我回朝后被陛下接见,陛下听闻我与你为友,向我问起许多你之事,其言语间似乎对你不满。我观陛下心胸狭窄不似明君,玄卿你要小心啊。”

历史中的薛道衡也被房彦谦劝说过,但没当回事。

薛道衡知道自己就是一个被排除在权力中枢外的文人,没有资格被皇帝忌惮,所以只要自己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就没理由被皇帝杀害,顶多就是冷落而已。

但现在,薛道衡刚被高颎透露了“《鱼藻》之祸”,再听房彦谦之言,他的心情就不同了。

第63章 请大德说个谶纬

隋文帝死的时候, 薛道衡正在外地任襄州总管。

薛道衡给隋文帝当了多年的秘书,虽然隋文帝让他外放是因为他和当时已经权倾朝野的杨素关系过于亲密,但隋文帝对薛道衡的喜爱不减。

隋文帝和薛道衡的君臣感情很深厚, 送薛道衡出京的时候, 君臣二人还垂泪惜别。

他们都知道, 以他们当时的年龄,恐怕是很难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杨广继位后,迁薛道衡为潘州刺史。薛道衡已经快七十岁, 当了一年潘州刺史就请求致仕。

杨广刚平定汉王杨谅的叛乱,急需老臣支持,没有准许薛道衡致仕, 让薛道衡回中央帮他。

在这种背景下,薛道衡回京途中不写一篇歌颂隋文帝的文章是不可能的。

首先他与隋文帝君臣感情极其深厚。在隋文帝病逝时, 他没能陪伴在隋文帝身边, 心中一直有遗憾。

临近京城的时候,薛道衡身为一个大文人,触景生情后自然就真情流露。

再者杨广找薛道衡回京,表现出对他的赏识。按照常理,薛道衡得写点什么来讨好杨广。

即使薛道衡不喜杨广的为人, 但杨广都当了皇帝了,薛道衡在朝堂混了这么多年, 基本的情商还是会有的。

薛道衡回京城的时候,杨广刚改元,正在父孝中, 除了平定叛乱, 其他什么都还来不及做。

文人吹捧皇帝也会讲究一个技巧, 不能尴吹。

见到爹吹他儿子优秀, 见到儿子吹他爹优秀,是夸人的常态。别说薛道衡这种很会吹的御用笔杆子,就是寻常百姓人家也是这么做。

杨广向来表现得很孝顺。隋文帝刚驾崩不久,薛道衡向杨广呈上一篇吹杨广他爹的文章,这很正常吧?

房彦谦是薛道衡的好友,其品行深受薛道衡信任。

薛道衡隐瞒了消息的来源,对房彦谦大吐苦水:“先帝刚驾崩,陛下本就应该命人给先帝写颂文,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我见他没有命人写颂文,还以为他是等我回来执笔呢!”

房彦谦历经官场城府,自以为心态已经足够平和。听到薛道衡的抱怨后,他也没绷住表情,嘴角一个劲地抽搐。

房彦谦面圣的时候察觉了皇帝对薛道衡不满,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也能不满。

谁会在父孝三年还未过去的时候看到有人写给先父的颂文,居然忌恨写颂文的人?

怪不得薛道衡没料到他被皇帝厌恶。实在是薛道衡自以为这次一回京就讨好过了皇帝,主动向皇帝服软。

薛道衡和皇帝之前有点小摩擦。

他被流放岭南的时候,杨广派人给他送信,让他取道江都,杨广会请旨将他留在江都。

薛道衡不想成为杨广的属官,就绕道而行,宁愿去岭南吃苦。

但这点摩擦,哪能到杀人的地步?

且薛道衡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还在父孝期间的皇帝写他父亲的颂文,做足了“我现在也是陛下的笔杆子,不用陛下说,我就主动写了”的态度。以前那点小摩擦,理应消除了吧?

“就算他还记着当年那件事!也不至于为这件事杀我吧?!”若不是高颎对薛道衡说皇帝对他动了杀心,又告诉他苏威疏远他便是因为此事,薛道衡怎么都不肯相信。

历史中他直到被杨广赐死时都不敢置信,还想面圣询问,被杨广派人勒死。

薛道衡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杨广对他坚定不移的杀心究竟哪来的,能让已经退出朝堂漩涡的高颎冒险来提点他,让曾经他的至交好友苏威避开他,连初次见到杨广的房彦谦都能看出杀意。

薛道衡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

他今年都六十八了,除了坐罪岭南那次,他一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薛道衡都想破罐子破摔,质问杨广究竟为何如此对待他。如果杨广真的想让他死,不如让他为先帝殉葬,他好向先帝哭诉冤屈。

房彦谦使尽浑身解数才把薛道衡劝住。

老小老小,薛道衡现在对不平事的忍耐可比年轻时弱多了,就像个耍脾气的小孩。若不是房彦谦让他顾及家中儿孙,薛道衡还真的会跑杨广面前“自爆”。

老小孩薛道衡在好友面前几乎哭到晕厥。房彦谦实在是担心,就没有住进房乔为他选好的宅院,暂住薛道衡家中陪伴薛道衡。

房乔本来还担心父亲询问怎么得到的宅院。

房乔结识李玄霸之后,李玄霸见他生活拮据,就让其以学识在书铺中“参了一股”。他没有名声,文集不好卖。但他匿名写的五经启蒙注疏十分好卖,再加上他常为李玄霸的香皂铺子的广告润笔,润笔费也十分可观。

很短的时间,房乔就积攒了一小笔财产。

唐国公府虽然被杨广敲打了一番,但放眼整个朝堂,正是处于上升期的勋贵。李玄霸又和齐王杨暕关系很好。听闻房乔的父亲返回朝堂中枢,李玄霸就和齐王杨暕说了一声,杨暕很慷慨地把名下一处没用的房产低价转让给了李玄霸,任由李玄霸送人。

杨暕本想直接赠送,李玄霸借口家中兄长来了洛阳,他不宜太高调炫耀与齐王友谊为由,要求行买卖之事。

杨暕拍了拍李玄霸的肩膀,接受了李玄霸的借口,然后转头去禁苑狩猎,以李建成抢他猎物为借口,把李建成骂了一顿。

杨暕:“大德别怕,表兄为你撑腰!”

李玄霸谢过杨暕,思及杨暕的未来,心中长叹一声。

他的老师们只要离开朝堂的漩涡,就有极大可能从杨广的魔爪下逃离。但杨暕不可能,因为他是杨广的儿子。

还好李玄霸道德感不高,长叹一声后就把杨暕的未来抛之脑后。

杨暕的悲剧是杨广造成的,该由他爹负责,我无能为力呀,摊手。

房乔没有拒绝李玄霸低价转让的宅子。他本以为那是唐国公府的产业。自己与李世民、李玄霸交好,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正常,不需要矫情。但得知这宅子是李玄霸从齐王手中要的,房乔就有心理负担了。

他从李世民、李玄霸这里听到了许多皇帝的不好传闻,知道皇帝猜忌心特别重。自己家可不想和皇子有任何关系,以免皇帝乱想。

但宅子已经到手了,房乔也不好退回去,免得齐王得知后以为自己对他不满。

朋友都不理解房乔的过分谨慎。

这宅子从李玄霸手中过了一遍,房乔连齐王的面都没见过。

但房乔还是焦虑,不知道该如何与父亲解释这宅子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

谁知道房彦谦完全忽视了儿子和宅子,一门心思扑在了劝慰好友上。房乔焦虑了这么久,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杜如晦带头笑话房乔这个儿子是房伯父捡来的。

薛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房伯父忽视儿子的原因是自家父亲。

长孙无忌和李世民是哪里有笑话就跟着笑,笑得特别大声。

李玄霸摇摇头,觉得这几个人明明年龄比自己都大,但真的特别幼稚。

房乔想起前段时间焦虑到脸上都上火起了疙瘩,就忍不住恼羞成怒。

他私下对李玄霸道:“大德,你可有什么能让杜克明难受,又不会给你招来危险的谶纬?我假装是从其他道士那里听来的,去吓唬杜克明一次。”

李玄霸道:“我想想。”

难得房乔黑化,居然问他要谶纬吓唬人。

现在的房相也还是个坏心眼的年轻人呢。自己一定要满足。

李玄霸道:“你要他兄长被杀的谶纬,还是要他儿子被杀的谶纬?”

房乔:“……”

他捂着胸口退后两步,耳边嗡嗡嗡响。

自己虽然问李玄霸要能吓唬到杜克明的谶纬,但他万万没想到,这谶纬居然hi这么吓人!

杜克明将来怎么会如此悲惨!

李玄霸道:“还不够凄惨吗?那他早逝的谶纬如何?”

房乔:“……”

他颤颤巍巍躬身连连作揖:“我错了,李三郎,我错了,我再也不问你谶纬了!”

李玄霸道:“别害怕,除了早逝这个看运气,未来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但他哥和他儿子的未来都很容易更改。”

李玄霸顿了顿,道:“比如让杜兄从此修身养性不近女色,只要没有儿子,就不会有儿子被杀。”

“咳咳咳咳!”李世民翻窗进来,“阿玄,闭嘴吧,别把玄龄吓出好歹来。”

李玄霸早就发觉自家二哥在窗户下面偷听:“哥,我可没有吓唬房兄,是他自己问的。”

房乔继续作揖:“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问了!”

自己怎么就嘴欠呢!

李世民安慰道:“阿玄说能改,就一定能改,别太担心。谶纬是为了避祸,若因为谶纬而过分焦虑,反而会招来祸事。”

被一个孩童教训了,房乔还觉得很有道理,心中十分感慨地虚心听教。

“不过,阿玄啊,你能不能改一改那随口透露谶纬的臭毛病?”李世民重重叹了口气,“就算这不会给你身体造成负担,但得知你会谶纬,许多人都可能起窥伺之心。再者,人心难测,说不定你好心让别人避祸,他没有避开,反而怨恨你。”

李玄霸道:“放心,我透露谶纬的人,都确定他们不会说出去。”

现在能危害他安全的只有杨广。而他透露谶纬的人都与杨广不睦,甚至在杨广的“暗杀名单”上。

李玄霸虽是乐子人,但也足够谨慎。

“至于怨恨……”李玄霸难得露出一个很明显的微笑,“看到对方怨恨还拿我无可奈何,不是很有趣吗?他们不仅拿我无可奈何,说不准见了我的面还得求我,那就更有趣了。”

没有“谶纬”看乐子,李玄霸实在是撑不住这永远处在亚健康状态的身体,和隋唐对于现代人而言不算舒适的生活。

就算他自称社会底层,也觉得隋唐贵族的生活实在是不够舒适,连电和网都没有。

现在他苟一苟,别说他哥当皇帝,就是李渊当了皇帝,自己会谶纬之能传播出去,李渊都得保住他。

他可以随意剧透,随意创死人,那些人在背后谩骂自己,当着面还得对自己说谢谢。

不过他不想帮李渊,所以还是等二哥当皇帝后再折腾吧。

李世民和房乔面面相觑。

他们知道李玄霸不会不谨慎,只是仍旧要叮嘱几句。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李玄霸“预言”的原因居然是“有趣”。

他们还以为李玄霸是为了“拯救忠良”“跑步进入唐朝”之类非常高大上的原因呢!

李世民头疼极了:“阿玄,你改改吧。你如果实在是忍不住,就和我说……和玄龄说也行。我看玄龄接受良好。”

房乔:“……告辞。”

李世民拉住房乔的衣袖:“你都被我抓住了,可不能跑。我不能一个人被阿玄荼毒。难道你不想拯救杜克明了吗?”

房乔:“……”纠结。

李世民问道:“阿玄,杜克明儿子的事还早,等他儿子长大了再说,我们先别额外增加心理负担。他兄长的事是怎么回事?”

李玄霸道:“天下大乱之后,杜兄的叔父投靠其中一个起兵军阀,他嫉妒杜兄的兄长,进谗言杀了杜兄的兄长。”

李世民皱眉:“竟是如此无耻之人?那人被我杀了吗?”

房乔看了李世民一眼。

李玄霸摊手:“没呢。本来杜淹按罪该死,但杜楚客说杜淹虽然杀了兄长,就算没有杀兄长这件事也该死,但杜兄不肯救杜淹,就是让杜家骨肉自相残杀。杜兄被迫醒悟感动,向二哥请求赦免杜淹。”

李世民和房乔都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李玄霸疑惑:“你们嫌弃什么?之后你们都可喜欢杜淹了。房兄,杜淹入朝为官是你举荐的,二哥,你之后还让杜淹参议朝政大事。”

李世民和房乔脸色一僵。

李世民疯狂摇头:“你说什么?我不是我没有!你的谶纬向来不准,你谶纬中看到的那个人和我没关系!我才不会这样!”

房乔也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这样品德低下的人,还和杜克明有深仇,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李玄霸再次摊手:“你觉得我会骗你们吗?”

李世民和房乔:“……”

李世民转头对房乔道:“玄龄,你看,我说的对吧?谶纬这事真的没必要太过在意。”

房乔严肃道:“没错,不用在意。”

李世民道:“谶纬算什么?我们绝对比谶纬中厉害。”

房乔道:“未来有很多可能,谶纬一定是最坏的一条,不应该当作真正的未来。”

李玄霸听二哥和房玄龄疯狂自欺欺人找补,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第64章 又一个老师修书

薛道衡年纪确实大了, 又没有高颎和宇文弼看得开,即使有好友陪伴,也抑郁成疾, 卧病不起。

李玄霸吓了一跳。

他不会一番“剧透”, 薛道衡比原定历史还早死几年吧?

更让李玄霸惊吓的是, 房彦谦因过于担心薛道衡,像对待亲人一样照顾老友。他年纪也不小了,竟也劳累成疾。

房彦谦会死在大唐建立前, 但不是现在啊。不会房彦谦也比原定历史早死几年吧?

李玄霸挠挠头,心虚。

薛道衡虽然还没有开始教导他,但杨广已经定下了他和薛道衡的师徒名分, 薛道衡又是朋友薛收的生父,李玄霸和李世民理应前去探望。

房彦谦也病倒了, 与薛道衡在同一个房间里养病, 两个老人还能聊聊天。李世民和李玄霸顺带探望了房彦谦。

房乔很尴尬地住进了薛府,照顾生病的父亲。

薛道衡的老妻对房乔很愧疚。

自家老头莫名其妙生气病倒,连累了刚回京的老友不说,老头还不准家里人贴身照顾,居然让老友的儿子来照顾他。

如果不是薛道衡正病着, 薛道衡的老妻都想和薛道衡打一架。

老薛你要脸不!

老夫人愧疚道:“玄龄啊,这次真的对不住。”

房乔忙道:“没有没有, 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有点疑惑,为何父亲和薛伯父只让自己侍疾。

侍疾几日后,房乔明白了。

薛伯父和父亲私下里老是嘀咕皇帝的坏话。薛伯父的其他儿子都有官身, 恐怕听不得这些。于是只能让自己这个赋闲在家的人被荼毒了。

说是亲手侍疾, 杂事其实都有仆人做, 房彦谦和薛道衡又没到病得起不了身的地步, 所以房乔并不劳累。

他甚至怀疑,自家父亲和薛伯父那精神的模样,病是不是装出来的。

李玄霸和李世民来探望两位老人的时候,也悄悄交头接耳嘀咕。

李玄霸:【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弄巧成拙了。】

李世民抚着胸口顺气,不住点头。

李玄霸:【气死我了,我要不要给他们剧透点什么?】

李世民捂住李玄霸的嘴。

房乔:“……”

以前看到李玄霸什么都没说,李世民却捂住李玄霸的嘴的时候,房乔一头雾水。现在他不一头雾水了,只想也把李玄霸的嘴捂住。

但同时他又很好奇。

房乔趁着李玄霸如厕,悄悄问李世民:“李二郎,李三郎想说什么?”

李世民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疲惫:“他还没说。我劝你别太好奇。”

房乔苦笑:“我知道应该别好奇,就是忍不住。”

李世民道:“我当年也是这样,被阿玄折腾了几年,现在已经能管住好奇心了。我不劝你,劝也劝不住。你去找阿玄问问,很快就能制止住好奇心。去吧。”

房乔:“……”说什么当年?你现在才几岁?

看着李世民如此沧桑的模样,房乔管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这次没有主动撞上去被创。

但李世民被创了。

李玄霸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对二哥叨叨:【我本来想,如果薛老师因杨广的猜忌失去了求生欲,就告诉他薛收英年早逝,让他为了看好薛收,把求生欲找回来。】

李世民抹了一把脸,眼神平静无波。

自己好惨啊。

别人不想听可以捂耳朵,自己再怎么捂住心口,也逃脱不了弟弟的“奇袭”。

他真的不想刚结交朋友,就得知朋友英年早逝的惨事。

于是李世民决定去迫害房乔。

李世民语速极快道:“玄龄啊,你之前不是好奇阿玄想说什么吗?他说薛收英年早逝。”

迫不及防被未来主公背刺的房乔:“……”

房乔深呼吸,十分不解地找到李玄霸,悄悄道:“李三郎,怎么又是英年早逝?难道我也是?你给个痛快吧,免得我老想。”

李玄霸摇头:“没啊,你好好的。哦,你要好好照顾你父亲,争取让你父亲看到你为相的那一日。”

房乔先心梗,然后叹了口气。

他差点以为自己没有英年早逝,父亲英年早逝。但很快他回过神,父亲年纪已经不小了,随时都可能老病而去。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虽然自己提前得知父亲的寿命,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房乔道:“大德,我想我能控制住好奇心了。”

他此刻深刻认识到了李玄霸能看到未来的心理压力。

有些事能改变,有些事无法改变。这些事压在李玄霸的心中,不知道有多沉重。

若是自己面临未来许多不可更改的事带来的压力,恐怕会郁结难解。

幸亏李玄霸还有个双生兄长,可以纾解一下心理压力,自己心胸也开阔。这样一想,李玄霸的一些恶趣味也能接受了。

李玄霸点头:“看,多听听就免疫了。你还想听……”

房乔掩面而走。

他错了,他还是不能接受李玄霸的恶趣味。

李玄霸捧腹大笑,被出门遛弯的薛道衡撞见,狠狠敲了脑袋。

薛道衡生气道:“我正生病,你身为弟子,怎么还大笑?”

敲完李玄霸的脑袋后,薛道衡和房彦谦继续在庭院里散步。

李玄霸:“……”他真的考虑要不要向薛道衡剧透了。

薛道衡年纪大了,他担心薛道衡受不住,所以父债子还,将来找薛收收债吧。

得知薛道衡和房彦谦的“病倒”半真半假后,李玄霸就没有再关注装病的两老头。

每次去探望薛道衡,薛道衡都要教训他,不知道什么毛病。

薛收却很羡慕李玄霸。

薛收也没有官职在身,本想来照顾父亲,但被薛道衡以“你年幼经不住事”拒绝了。

李玄霸和李世民都可以经常去探望父亲,他却不行。

听闻父亲常教训李玄霸,薛收心里酸溜溜的。

薛收对李玄霸道:“大约是我被过继的缘故,父亲总是对我很客气,从不训斥我。父亲对李三你如此亲近,真让我羡慕。”

李玄霸安慰道:“放心,等你父亲病好之后,我一定想办法让他对你亲近起来。”

薛收以为李玄霸开玩笑安慰他,也开玩笑道:“好,一言为定。”

房乔和李世民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薛弟薛兄不要落入李三阿玄的圈套啊!

杜如晦和长孙无忌对视了一眼。以前只是李二郎和李三郎有秘密瞒着他们,因为李二郎和李三郎是兄弟,他们就没在意。

现在房玄龄也有了秘密,他们就“不满”了。

年轻人有时候总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有胜负心。杜如晦和长孙无忌原本性格不怎么合拍,所以友谊也是淡淡。现在两人站在了“同一个战线”上,决定把房乔的秘密挖出来,关系亲近了不少。

既然李二郎和李三郎能把秘密告诉房乔,就证明他们这帮朋友也应该有资格知道。

杜如晦:他们一定是认为我后认识他们,才没告诉我。

长孙无忌:他们一定认为我不如房兄成熟,才没告诉我。

两人决定,想办法把房乔知道的秘密挖出来。

杜如晦和长孙无忌悄悄“合谋”,只有薛收还被蒙在鼓里。

一个小团体分裂成了几波,薛收是真正被“孤立”的,但他却一无所知,每日傻呵呵的。

李世民觉察到了朋友间的暗潮涌动,悄悄与李玄霸分享。

李玄霸:“是让我把他们拉进我们的谶纬小团体,还是看他们‘内斗’的笑话?”

李世民坏笑:“你告诉他们谶纬也是看笑话,看他们‘内斗’也是看笑话,先看完‘内斗’的笑话,再看‘谶纬’的笑话,不是更有趣吗?”

李玄霸对二哥竖起大拇指。看来在恶趣味方面,自己对比二哥也还是个弟弟,还需要更加努力!

李世民背着手,矜持颔首。哪里哪里,一般一般,别说的我像个恶人似的。

李玄霸这边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常生活。杨广那里因为薛道衡的生病起了一点小波澜。

薛道衡的病对外称是他与房彦谦旧友重逢,接连贪杯几日,酒醉后就窝在花丛中睡觉着凉所致,颇有魏晋名士之风的病因。

听闻薛道衡的病因,杨广哭笑不得,对苏威道:“听闻你也是薛道衡老友,他真的如此不在意身体吗?这么大年纪了,还醉卧花间?”

苏威恭敬道:“薛道衡年轻时便贪杯,性格又洒脱。虽然现在他年纪大了,但也本性难改。”果然如高颎所料,陛下会问我此事。

他想起高颎的拜访,心里又气又愧。

高颎来到洛阳后,依次拜访曾经旧友,与旧友们小聚一番。

虽然杨广忌惮高颎,但高颎已经退隐修书,对待他比以前恭敬许多。杨广自诩心胸广阔,没有连高颎访友也猜忌。他询问了探子,得知高颎只是和老友们聊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吹一吹年轻时的峥嵘岁月,就不再关注高颎访友之事。

太子说得对,高颎已经从朝堂退下,现在无权无势,想与谁串联,别人也不会理睬他。自己的皇位又已经很稳固,不用再关注这个已经离开朝堂的风烛残年的糟老头。

苏威也是高颎的旧友。高颎自然拜访了苏威。

高颎受杨广忌惮厌恶,苏威想疏远高颎。但高颎都亲自上门拜访了,他不可能把高颎赶出去,只能客气接待。

高颎与苏威聊了许多往事,特别说起苏威在先帝时因结党营私被免官的那段时日,感慨道:“君如今谨小慎微,闭门谢客,连旧友也很少联系,这很机敏。”

苏威叹气:“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高颎道:“曾经我意气用事,年老后才后悔,幸得陛下心胸宽广,能容忍我退隐朝堂,藏身书丛。”

苏威拈须颔首:“公急流勇退,有大智慧。”

高颎苦笑着摇摇头:“算不上有大智慧,只是看透了一些事。”

高颎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在身居高位的时候,总认为朋友之间会肝胆相照。后来自己虎落平阳,才知道冷眼旁观,不落井下石就算尽了朋友之谊。我该早些醒悟。”

苏威本想继续颔首,突然察觉到高颎这话似乎意有所指,狐疑地看向高颎。

高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道:“薛玄卿年老多病,也想致仕了。”

跪坐在坐榻上的高颎双手伏地,躬身顿首。

在苏威的愕然中,高颎起身离开坐榻,下地告辞。没有等苏威回应,他就拂袖离开。

刚才他有多恭敬,现在就有多冷漠。

苏威和高颎都是人老成精的人。高颎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高颎没有指责苏威什么,苏威脸上却燥着慌。

他心里埋怨,高颎和薛道衡招惹陛下雷霆之怒,自己整日忐忑,担心被连累。这二人不知道反省,反倒埋怨起自己没有尽到朋友的情谊。

但当杨广问起薛道衡的事时,苏威还是帮薛道衡遮掩了一二。

薛道衡可能真的是病了,但肯定不是因为喝酒着凉生病。他定是知道了陛下对他的怨言,心中愤懑成疾。

若陛下得知此事,薛道衡肯定会获罪,所以高颎才会来拜访自己。

苏威心里道,希望薛道衡这次真的能致仕,别以后再给他找麻烦。

杨广听了苏威的话,确信薛道衡是真的老了。

于是在薛道衡再次请求致仕的时候,杨广准许了薛道衡的请求,但没有让薛道衡离开朝堂,而是让薛道衡也和高颎、宇文弼一起修书。

太子的劝说杨广听了进去。

此等老臣,用了不放心;但若不厚待,又会伤朝堂其他臣子的心。不如遣去修书,既远离朝堂权力,又能人尽其用。

杨广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被人说动修书之后,他就要修一部前无古人的全书。

高颎、宇文弼和薛道衡这样的人他不放心用,甚至放在身边都觉得难受。但他们确实才华横溢,遣去为自己修书,的确正合适。

有了太子这层缓冲,杨广终于又放过了一个令他厌恶的老臣。他免掉薛道衡司隶大夫的官职,让薛道衡也成功退去修书了。

薛道衡得到圣旨后,心头的巨石落下。

他赶紧让家中老妻迅速卖掉在洛阳的家产,搬迁至大兴城,远离皇帝的视线。

“孝冲,若陛下对你也心生不满,你也自请来修书吧。”薛道衡离开洛阳前,对挚友房彦谦道,“你的性格,大概也不会受陛下喜欢。”

房彦谦道:“我的性格确实不合陛下的意。但我官职卑微,陛下不会太在意我,顶多再次贬官外放而已。玄卿不必担心。”

薛道衡叹气:“我已经老了,心气不足,只想全身而退。但你还年轻,是该再努力一番。若你我这等人全离开了朝堂,这大隋……”

薛道衡的话说到一半,思及杨广对他的杀意,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他心中唏嘘。自己躲过一次杀身之祸后,性子也不像之前那样肆意了,唉。

此时薛道衡对苏威的明哲保身有一点释然了。

人皆自私,自保才是第一要务。如高颎、房彦谦这等不畏惧皇帝,前来提醒自己的人很珍贵。但其他人若先想着自保,自己也不应该责怪他们。

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是自己的事,怎么能责怪别人?

薛道衡离开洛阳前,给苏威写了首赠别诗,以此诗告诉苏威,自己不在意苏威的冷漠。多年的老友,以后若有机会,再一起喝酒聊天吧。

他主动缓和与苏威的关系。

苏威看到了薛道衡的诗后,独自喝了一盅冷酒,心中很是怅然。

他此刻对薛道衡差点祸及自己的埋怨消失,开始怀念过往的友谊。

苏威回了薛道衡一首诗,恢复了与薛道衡的联络。

两人的友谊似乎回到了过去。

大概吧。

……

高颎把阶段性稿子呈给杨广之后,没有多停留,很快回了大兴。

宇文弼病愈之后也张罗着搬家。

他的老家就在洛阳,原本不想离开故乡。但他见薛道衡都搬到了大兴,细思之后,还是下定决心离开自幼生长的老家。

避开陛下的视线,保住家人,才是最重要的事。

高颎、宇文弼和薛道衡先后离开了洛阳。离开时,他们给李世民、李玄霸留下大量作业。

李渊见状,对二儿子、三儿子道:“可惜你们年幼,还离不开父母。否则你们应该回大兴,跟随三位名师继续完成学业。”

李世民道:“我不年幼了,现在完全可以回长安!”

李渊不开心了:“什么?你居然这么想离开耶耶和娘娘?”

李世民抱怨道:“耶耶,是你先说的。耶耶你好幼稚啊。”

李渊捶了李世民的脑袋一下,对李玄霸道:“你也想离开洛阳继续求学吗?”

李玄霸道:“我现在还有陛下安排的事务在身,不能离开。若要回大兴,至少得明年。不过我担心二哥太过想念父亲和母亲,自己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李渊哈哈大笑,对李世民道:“看,还是大德了解你。”

李世民抱着手臂,抬着下巴道:“我绝对不会哭。再说了,如果我实在想念耶耶和娘娘,就回洛阳来见耶耶和娘娘。”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表示自己可以独自待在大兴,但李渊只感慨了一声,没有任何将两个孩子送往大兴城的意思。

李世民和李玄霸确实还小,还没成婚,李渊一点都不相信两个孩子能独自生活。

李世民悄悄对李玄霸吐槽:“明明是耶耶离不开我们,非说我们离不开他们。”

李玄霸点头,心里叹气。现在的李渊确实特别疼爱他们,不舍得与他们分别。

高颎、宇文弼从书信中得知,李渊曾开玩笑让李世民和李玄霸单独居住在大兴之事后,非常生气。

求学可以通过书信。李世民和李玄霸都是很聪明的人,不需要日日授课,只要隔段时间检查一下功课即可。

年幼的孩子应该留在父母身边。若李渊真的把李世民和李玄霸单独丢到大兴城,高颎和宇文弼一定会亲自来洛阳一趟,把不慈的李渊狠狠骂一顿。

……

薛道衡去了大兴城之后,薛收仍旧留在洛阳。

他法理上只是薛道衡的侄子。虽然他的养父母已经去世,也要守着养父母的家业。

好不容易与父母团聚,父母又去了大兴,把他独自留在了洛阳。薛收最近心情很是郁闷。

还好有志同道合的友人陪伴左右,纾解了薛收心中的烦闷。

因房彦谦在朝中做官,杨广在哪,房彦谦就要待在哪。房乔要照顾父亲,自然继续留在了洛阳。

他回大兴一趟,把妻子接了过来,暂时在洛阳安了家。

杜如晦见好友都在洛阳,便也让妻子搬来洛阳小住。

不久后,长孙晟把高夫人和幼女都接到了身边,只让年长已经做官的儿子留在大兴。长孙无忌也能长留洛阳。

好友几人在洛阳常常结伴同游,又认识了一些酒肉朋友,很是快活。

李玄霸陪着李世民出游几次之后,就懒得再应酬,与在大兴城时一样独自宅在家中。

李世民劝了几次后,李玄霸开始装病,他只能作罢。

杜如晦对李玄霸开玩笑道:“看来你是嫌弃我们了。”

李玄霸认真道:“谁打扰我休息,我就嫌弃谁。”

杜如晦失笑,也不再劝李玄霸出游。

他们每隔几日,只这几人聚一次,才会邀请李玄霸同往。

李世民虽才垂髫,与勋贵子弟交往多了,也很快在洛阳打出了好名声。

李玄霸原本名声比李世民大,后来因为常不出门,名声逐渐减弱。洛阳人再次谈论起李玄霸的病弱,不再羡慕嫉妒李玄霸在杨广那里得到的宠爱。

杨广曾多次召李玄霸进宫陪他写词听曲。李玄霸扎扎实实地病了几次后,杨广便也不再频繁召见李玄霸了。

他对萧皇后叹息:“大德样样都好,就是这身体令人忧心。若他身体更好些,朕肯定会让他留在宫中抚养。”

萧皇后很是赞同。

别看李玄霸平时对人很冷淡,但对她和陛下的每句话都能讨人欢心。让这样的孩子留在身边,心情一定特别愉快。

可惜李玄霸那身子啊。

杨广评论李玄霸的话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

这话传来传去就变了味。外人传言,陛下从御医那里得知李玄霸命不久矣。

窦夫人气得胸闷头疼。

李玄霸得知此事后摇摇头,安慰母亲不要介意。

那些人不过是嫉妒他,酸言酸语罢了。自己现在活得好好的,就是生病也不过是头疼脑热的小病,算不上多严重。能用这些小病拒绝没必要的应酬,特别是不用时常进宫讨好帝后,这是好事。

“进宫次数多了,我才会真的短寿。”李玄霸对母亲抱怨,“母亲,你不知道陛下有多难伺候。”

窦夫人失笑:“娘知道。辛苦大德了。”

李玄霸道:“不辛苦。母亲才辛苦。”

李玄霸没有客套,他确实心疼母亲的辛苦。

到了洛阳后,窦夫人不仅要照顾好家中老小,还要帮李渊应酬。

因杨广的猜忌心很强,窦夫人劝李渊不要频繁与他人接触。若有需要,她以女眷的身份帮李渊联络和友人的感情。

李渊是很喜欢交友的人。他年轻时就不分贵贱交朋友,现在虽然重身份了,但爱热闹爱排场的本性没有改变。即使李渊知道杨广猜忌心强,窦夫人劝李渊闭门谢客,李渊也不愿意。

窦夫人劝了很多次,在薛道衡去修书后,李渊才勉强收敛了一些。

为了让李渊安心,无论李渊结交的关系是否必要,窦夫人都悉心维护,耗费了许多心力。

当窦夫人主事时,万氏就不能越俎代庖。不过万氏可以帮窦夫人操持家务,李建成的后院又有郑媵操持,本应该减轻窦夫人不少负担。

谁知道万氏和郑媵起了冲突。窦夫人在内务上的负担加重了。

此次冲突,倒是和李建成无关,而是和李元吉、李智云有关。

李元吉和李智云同龄。他们正式上课后,自然在同一个老师那里学习。

李元吉因静不下心上课,学习进度稍缓慢;李智云自幼就能被李世民和李玄霸带着描大字,早就养成了很好的学习习惯,学习进度拉李元吉一大截。

万氏在独孤老夫人那里学会了小心谨慎。她没有请求李渊为李智云另找老师单独授课,只是自己私下为李智云补课。

但李元吉仍旧埋怨李智云让他受老师责备,和李智云打了一架。

打架的时候,李元吉说了许多侮辱李智云和万氏的话,并说这是郑媵教的。

万氏气笑了。

你和我都是媵,你神气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