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大隋极盛时阖眼
这一路上, 李渊也遭了很大的罪。
他跟着其他老将上战场混功勋,面临箭雨都没受这么大的罪。
虽然太子提前做了准备,但大风和降霰让能见度变得极低, 李渊差点迷路, 好不容易找回了大部队。
大部分冻死的卫卒都是死在了迷路中。
李渊很庆幸, 这次李建成没有跟着过来。
李渊简略地和两个儿子说了几句,告诉了两个儿子太子的情况后,衣服都没换, 澡也没洗,倒头就睡,很快就响起了鼾声。
李世民和李玄霸指挥着仆人为李渊更衣脱靴, 李渊鼾声都未停,酣睡不醒。
两人离开后, 李玄霸抱着寒钩梳理羽毛, 表情很沉重。
乌镝不断用脑袋顶李玄霸,李玄霸也不言语。
李世民虽然心里也很沉重,但还是开玩笑逗弟弟:“你怎么这么难过?原来你和太子感情这么好啊。”
李玄霸沉默了许久。待乌镝把寒钩从李玄霸怀里挤了下去,用雕头顶他下巴的时候,李玄霸才在心中开口。
【史书大多是几百年后才书写。在书写的时候, 前人资料可能已经在战火中遗失,所以史书中的事件不一定准确。史书中唯一肯定的事, 大概只有历史人物盖棺论定的评价。】
李世民知道李玄霸口中的“史书”就是“天书”。
他道:“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吗?预言当不得真。而且就算预言是真的,我们这些知道预言的人行为改变,未来也不确定了。为何你今日会想这个?”
李玄霸一只手捏住乌镝作怪的雕头, 一只手安抚趴在自己身边委屈“唧唧”的寒钩。
【《资治通鉴》言, 七月入秋时, 隋炀帝车驾自张掖东还, 行经大斗拔谷时,遇到风雪晦冥,冻死士卒过半,马驴十之八九。】
【我知道此事,原本打算等太子和父亲来了张掖后告诉他们。来了张掖,我才能得知大斗拔谷的天气多变。】
【二哥,如果父亲死在这场风雪中,你会不会怪……】
李世民使劲拍了一下李玄霸的脑袋。
李玄霸双手捂头:“哎哟。”
李世民皱眉道:“这天气是你唤来的?强行行军是你安排的?你当你哥我是不讲理的人吗?你愿意把你知道未来的事告诉二哥,不就是因为信任我吗?”
李玄霸低头:“唉。我知道,只是偶尔也会胡思乱想。”
李世民道:“你没有告诉太子和父亲此事,但太子仍旧发现了大斗拔谷的天气异常,并告知了陛下。太子跪在陛下帐篷前大半日都没有改变陛下的决定,你提前告知了陛下和父亲有何用处?”
李玄霸想了想,道:“用处是我努力过了,就算以后这件事仍旧发生,我不背锅。”
李世民:“……”有点不想安慰坏弟弟了。
李世民道:“现在这件事你也不背锅。和你没关系。”
李玄霸再次叹了口气。
还好李渊没事。
现在李渊不能死。他若死了,李建成就是唐国公。
隋朝败亡得太快了,那时他和二哥还太小了,不可能开府有私兵。若李建成成了唐国公,他现在手中的产业都保不住。
而且李玄霸不得不承认,从他本心而言,他也不希望李渊死。
他前世的父母太垃圾了,比李渊垃圾多了。那时他也没希望过父母死。
李世民又拍了拍弟弟的脑袋,道:“太子只是病了,不一定有事。”
李玄霸道:“我真的没有担心太子。”
李世民道:“好好,你没担心。你先静一静,明日我们再去探望太子。”
他把李玄霸怀里捣乱的乌镝抱起来,唤了还在委屈的寒钩一声。
乌镝乖乖被李世民夹在胳膊窝里。寒钩像一只走地鸡一样收着翅膀,跟在李世民身后摇摇晃晃踱步离开书房。
李玄霸往后一倒,躺在坐榻上叹气。
他闭上眼,回忆这部分记载,终于翻看到了这一段记载失实的原因。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考异》中提到过这段记载。在《帝纪》中,此事发生在六月初八,杨广去往张掖途中。
但他认为就算西边再寒冷,六月盛夏也不可能下雪冻死人畜,所以怀疑记载失误,其实是杨广在从张掖回大兴时原路返回,再次经过大斗拔谷时冻死的人。那时已经七月入秋,更可能出现冻死人的事。
于是他在《资治通鉴》中就采取了此事发生在七月的史料。
宋朝人一辈子对西北都只能靠想象,司马光不知道大斗拔谷海拔四千米左右,不知道山中的风霰不是风雪,而是夹杂着冰粒的冻雨。
杨广也不知道西北的山底是炎夏,山上是寒冬。他身边的卫卒和宫女穿的还是单薄的夏装。
在四千米的高山上,盛夏遇到极端天气是真的能冻死人的。
杨广虽上山时衣着单薄,但他行宫般的房车里有足够的衣物和炭火、食物。别说风霰,就是遇上真正的暴风雪,他也死不了。
只是卫卒冻死大半而已。
在太子的劝告和预防下,这次只死了一成人。
但杨广并不开心。
他不知道原本自己带来的卫卒会冻死大半。他只知道自己没有听太子的劝告,导致卫卒冻死了一成,太子和他带来的许多妃嫔、公主都受寒生病。
杨广身为皇帝是不能错的。
当时他不听太子的劝告也是因为“皇帝不能错”这个原因。
汉朝的天人感应虽然现在已经不是王朝主导思想,但相信的人也很多。
如果遇到不可能出现的极端灾害天气,比如盛夏飘雪,那一定是因为皇帝无道。
杨昭对杨广进言,当地人说大斗拔谷可能会出现大风降霰时,杨广第一反应是有人妖言惑众,要杀掉妖言惑众的人。
盛夏怎么可能出现大风和降霰?又怎么会刚好在他穿越大斗拔谷的时候出现大风和降霰?
这件事在杨广脑海中不是“天气问题”,而是“政治问题”,是打击他声望的“阴谋”。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出现了大风和降霰,他也必须穿越大斗拔谷,以彰显他的无所畏惧。
看到杨广因为遭遇风霰而震怒,虞世基在与卧病在床的太子杨昭聊过几次之后,对杨广道:“此次盛夏降霰,定有妖孽作祟。幸亏太子窥得先机早做准备,陛下携大隋君威冲破妖孽封锁,才护得我们大隋军队安然无恙。”
杨广闻言大喜:“虞卿所言是极!”
于是杨广召集巫者来给太子和妃嫔、公主看病。巫者说是杨勇的鬼魂作祟。风霰是杨勇干的,太子和其他妃嫔、公主的生病也是杨勇干的。
李玄霸去探望杨昭时,听杨昭说起此事。
杨昭沉沉地叹了口气:“吐谷浑可汗拼死一搏,召集族中巫师阻拦大隋皇帝御驾亲征的借口,不是更好吗?”
他让虞世基进言时,选的就是这个借口。但他的父皇没有用自己选好的借口,而是把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伯父拿来当挡箭牌。
李玄霸道:“或许陛下不仅仅是找借口,对有鬼魂作祟之事也是半信半疑。”
杨昭重重咳了几声,声音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他惨然笑道:“也是,父皇可能真的以为是鬼魂作祟。他仍旧不信当地人的话,西北的高山,在盛夏真的会很冷。”
李玄霸道:“表兄,别忧虑了。好好休息。”
李世民道:“是啊,表兄,你会好起来的。”
杨昭摇了摇头,又重重咳了几声。
他用手帕捂住嘴,手帕上陈血新血层层晕染,暗红鲜红的色块相叠,好像被夕阳映红的石头。
李玄霸看着手帕上的血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曲起。
肺部毛细血管破裂才会咳出血来,这就已经是重度肺炎了。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到这时我才后悔没听大德的劝留守京城。”杨昭擦干嘴边的血迹后,似乎舒服了一些,说话连贯了一些,“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两位表弟,表兄求你们一件事。”
李世民和李玄霸对视一眼。
李世民道:“表兄请说,如果是我们能做到,又不损害我们利益的事,我们一定做。”
杨昭笑道:“你们真实诚,半点虚话都不说。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放心。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劝导阿孩,尽可能让阿孩在我的儿子长大前成为太子。”
李世民和李玄霸略微有点惊讶。但细思之后,他们明白了杨昭请求的原因。
杨昭自己也紧接着说出原因。
“父皇偏爱我的庶长子杨倓。以父皇凡事都爱随心所欲的态度,说不定会想越过诸子立杨倓为太子。”
“阿孩已经年过弱冠,在朝中颇有权势,我若熬不过这次,他就是父皇嫡长子;三弟虽只有两岁,但待倓儿长大时他也已经长大,身为皇子,他不可能不对皇位有期望。”
“倓儿不仅辈分上差阿孩和三弟一代,就是平辈之中,他的弟弟侑儿才是嫡长。且侑儿之母出身京兆韦氏,有母家支持。倓儿之母不仅已经亡故,还只是良家女。”
“父皇也是疼爱阿孩的。只是阿孩性格和父皇类似,也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他若只当个皇子还好,若成为储君,父皇一定不能容忍阿孩过于张扬的性格。”
杨昭两眼微微放空,眼前仿佛出现了弟弟和儿子们的模样。
“请你们告诉阿孩,储君天生分君王一半权势,所以一定要谨慎低调,不能让君王感到威胁。切记切记,只有如此,他才能坐稳储君之位。”
“若阿孩在我的孩子们和三弟之前就被封为储君,我的孩子们和三弟只要不谋反,他们的性命就都保住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听着杨昭这些本不应该让他们这两位“外人”听到的肺腑之言,一时心情过于复杂,很是沉闷。
他们都明白杨昭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若不是最理所当然该继承太子之位的杨暕当太子,那么杨昭的儿子就会与叔父残杀,还会自相残杀。
杨昭宁愿自己的孩子不当太子,只希望他们能平安终老。
李世民低头不语。
太子算尽了一切,万万没算到他的父皇会在短短十五年,就让正处于强盛期的大隋轰然崩塌。
无论是他的弟弟,还是他的儿子,都还没来得及自相残杀,大隋就没了。
李玄霸道:“能劝我们一定劝。”
李世民附和:“嗯。”
杨昭笑道:“有你们这句话就够了。如果实在是劝不住,你们还是保重自己,别卷入夺嫡之争。你们置身事外,身居高位,才可能帮我保住一丝血脉。倓儿、侗儿、侑儿中谁都行,庶人也好,流放也罢,只要活着就够了。”
杨昭在发现自己可能熬不过去的时候,就做好了自己血脉断绝的最坏预想。
只要他的父皇不让二弟按照常理补位成为太子,那么他的儿子一定会卷入夺嫡之争。按照伯父叔父们夺嫡的惨烈,输者肯定会被斩草除根。
他的儿子又太小了,就算夺嫡成功,大概率也是傀儡。那时说不定会有大隋代北周的事再次发生。
杨昭很聪慧,太聪慧。所以他对自己死后的未来很绝望。
李玄霸道:“好,我答应你。若真出现了你担忧的事,我会尽全力至少保下你一个血脉,并争取让他富贵终老。”
李世民眉头一跳。
杨昭猛地撑坐起身:“你居然答应?”
李玄霸道:“表兄你都如此请求了,我必须答应。”
杨昭的眼睛闭上,眼泪从眼角溢出:“大德,表兄再次为以前错怪你道歉。”
他以为李玄霸和李世民能勉强答应,若情况允许就拉他血脉一把,就已经是极限。
他其实不止和李玄霸和李世民说了这件事。许多来探病的人,只要他信得过对方品行,都做出了托孤之事。
夺嫡之事牵连很重,谁占谁灭门。杨昭不信任何人会不顾自家安慰来救他的孩子,但为人父,他必须为孩子们做点什么。所以他只是广撒网,能求一个是一个。
所有听了他的托孤之话的人都含糊其词,有些人甚至连安慰的话都不敢说,只让他“宽心”,“病一定会好”。
唯独被他曾经误解为“擅钻营”“心思深沉”的表弟李玄霸,居然答应了他。
甚至李玄霸答应的还不是保住他的子嗣“活着”,而是“富贵终老”。
“表弟……”杨昭忍不住抱住李玄霸,呜咽哭了起来。
李玄霸努力地伸手拍杨昭难以拍到的背:“表兄你帮了我许多,这是我该做的。”
李玄霸:【给太子一个安慰吧。太子确实帮了我们很多忙。而且我们应该做得到承诺。】
李世民:“……嗯。”
杨昭哭着道:“谢谢,谢谢……”
李玄霸劝杨昭重新躺下,又与杨昭聊了几句后,才与李世民离开。
李玄霸和李世民离开后,杨昭长叹了一口气。
他唤来心腹:“将我今日床前之事告知父皇,一字不差地告知父皇。”
心腹担忧道:“连你担心夺嫡之事也告知父皇?”
杨昭咬牙道:“一同告知!”
他说完后,像是用尽所有的力气一般,声音微弱,几不可闻:“父皇,这是儿最后的劝谏了。”
“求你……求你一定要听啊……”
大业五年六月十七日,隋太子杨昭高烧晕厥,在一群巫者的驱邪声中病逝。
同日,隋朝皇帝杨广来到了燕支山,会见了西域共二十七国的国王和使臣。
杨广命令武威、张掖的贵族女性盛装打扮,夹道围观。郡县检查她们的衣服和车马,如果衣服和车马不华丽整齐就勒令更换。
西域国王和使臣佩金戴玉,载歌载舞,进献珍宝。
被杨广命令来观看此次会面的贵女的车驾堵塞了几十里路。西域国王和使臣看着没有戴冪离的贵女姣好的面容,和她们华美的衣服、车驾,纷纷夸赞大隋强盛。
当杨昭在痛苦中阖上双眼时,杨广正高兴地接下西域诸国国王和使臣进献的几千里土地。
李世民和李玄霸被杨广叫去随驾。但李玄霸恰好又病了,所以他们没有去现场,只是事后知道了这一场盛大的献地仪式。
“阿玄,那名义上献给大隋的几千里土地,有多少能真正落入大隋的口袋?”
“谁知道呢。总之,大隋的强盛,此刻就是顶点。”
“哦。”
“阿玄,太子表兄还好吗?我们离开时,太子表兄似乎病情还很稳定。他知道今日的事,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心情一好,身体也会好许多。”
“不知道。隔得老远,我哪知道?”
“唉。”
第79章 灿阳下的纸钱雨
太子病逝是大事, 消息第二日就传到了杨广的耳中。
杨广虽然很悲伤,但作为皇帝,完成此次西巡的政治目的更为重要。所以杨广斋戒三日为最疼爱的儿子表示哀悼之后, 继续与诸国国王和使臣宴饮。
杨广和地位最高的高昌国国王与伊吾吐屯坐在观风行殿上, 其他使臣分列下座作陪。
殿前陈列着宏大的仪仗和仪式, 热闹的鱼龙百戏在九部乐的伴奏声中循环演出,宾主都十分尽兴。
杨广高兴之余,赏赐外藩使臣无数珍宝, 又下令大赦天下。
杨广对身边重臣洋洋自夸,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礼,江东诸帝多待在深宫不出来, 不知民间疾苦,所以他们活该亡国。我就不一样。
近臣们纷纷夸赞皇帝南巡北巡西巡之功。
李渊也在近臣中。
他闻言后嘴上附和, 心里不以为然。
古代确有喜欢巡狩的明君, 但没见过带着妃嫔宫女行宫乐人巡狩的明君。
杨昭与自家二郎三郎熟悉,李渊与太子杨昭的关系也较亲近。
李渊很欣赏太子杨昭,常与朋友说若杨昭继位,定是一位仁明之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太子的臣子,是他们的幸运。
杨昭身死给了李渊很大的打击。
他素有济世安民的念头, 才会给二儿子取名为“世民”。
在这之前,李渊只是想成为如高颎、杨素那样的国之重臣, 稍稍一点的奢望也就是结局要比高颎、杨素好,不仅自己一辈子得皇帝信任,自己的儿子们也能成为国之重臣。他所想的“济世安民”, 也只是身为臣子辅佐君王济世安民而已。
但跟随杨广御驾亲征这一路, “皇帝”的光辉形象在李渊面前缓缓崩裂。
杨昭之死, 给了李渊原本理想重重一击。
文臣武将, 当生活足够富足后,“利”已经满足,想要的就只剩下“名”。
这样的皇帝,真的能完成自己济世安民的愿望吗?
李渊很早就对杨广生出了不满和警惕之心,太子之死,第一次让他对杨广生出了不屑之心。
这样的皇帝,这样昏庸还不自知的自大愚蠢皇帝,凭什么立在自己上头?
如果是自己,如果是自己……
他打了个颤,警觉自己居然生出了忤逆之心,惊出了一身冷汗。
李渊赶紧将心中的僭越之意抹去,但念头一旦升起,就在心底扎了根,只等一场风雨发芽。
李世民和李玄霸得知太子病逝后,立刻向杨广请求回去拜祭。
杨广已经得到了杨昭找许多人“托孤”,只有李世民和李玄霸傻乎乎应下的事。
他在儿子病逝后只假装悲伤了三日就继续大摆宴席,也有这个原因。
杨广很生气。
杨广最厌恶的就是别人质疑他的能力,质疑他的统治不够稳固,质疑他治下的大隋不够强盛。
杨昭此举,把杨广的禁忌踩了个遍——杨广还活着,杨昭居然向其他人托孤,还敢擅言储君之位,甚至说出害怕儿子和兄弟自相残杀的话,杨广能不生气?
若不是杨昭已经死了,杨广简直动了废储的心思。
但又正因为杨昭这个一直顺着他的儿子在临死之前说出了如此多的禁忌之语,杨广无论如何沉浸在宴席中,也无法将这些话忘记。
对杨昭托孤的人,杨广也很厌恶。
不过他不是厌恶李世民和李玄霸,而是厌恶那些不敢答应的大臣。
虽然杨广愤怒杨昭的疯癫之语,但朕的太子都求你们了,你们居然不答应?而且朕一定不会让后代重演自相残杀,朕对朝堂的控制力可不是父皇能比的。杨昭“托孤”的愿望很容易就能完成,你们为何不敢答应?
李二郎和李三郎既拒绝卷入储位之争,又承诺就算发生万一,也会尽全力保证杨昭的儿子富贵终老。
杨昭病逝之后,“太子”之位吸引来的人大部分都会散去,流动到齐王杨暕那里。
在自己还在宴请诸国使臣时,居然只有李二郎和李三郎敢向自己请求回去拜祭太子,不害怕触自己霉头。两人这颗赤诚之心,杨广很感动。
杨广问道:“其他人都担心请求拜祭太子会打扰朕的宴请,惹朕不快。为何你们不担心?”
李世民疑惑道:“陛下对太子极亲近,为何臣请求拜祭太子会惹陛下不快?”
李玄霸道:“为人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陛下先为君王,再为父亲,太子病逝也只能哀悼三日,继续坚持完成君王的责任。我和二哥还小,朝政之事用不上我和二哥。身为陛下的晚辈、太子的表弟,我们就该回太子身边守灵。”
杨广心头一暖。
是啊,就算他再生气,杨昭仍旧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他寄托了无数心血的嫡长子。杨昭病逝,自己怎么可能不难过?
因自己表示出杨昭病逝前的疯癫之语不喜,那些大臣居然就怀疑自己的慈父之心,竟然不敢前去拜祭太子,哼!
“去吧,告诉世明,朕忙完后就会来看他,让他不要难过。”杨广温和慈爱道,“世明的兄弟和孩子都不在这里,你们身为世明的表弟,是他最亲近的同辈,就以亲兄弟之礼为他守灵,等朕回来吧。”
很巧的,杨昭字世明。如果他能继位,李世民就要避讳改名了。
杨广赐予李世民和李玄霸九环金带,命李世民和李玄霸回张掖主持太子葬礼。
李世民和李玄霸跪地谢恩,领着九环金带回张掖。
“束九环金带”是隋文帝首创“贵臣”的特权,如后世赐吉服一样。
杨广身边近臣,也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特权。两个孩子得了这样的特权,他们都恭喜李渊养了好儿子。
李渊这次没有自得。他平静道:“陛下欣赏二郎和三郎与太子的表兄弟情谊,这是他们应做的事,何来恭喜?”
李渊除在宴会时刻,其余时间禁酒肉、服素服为太子哀悼。
杨广感慨能养出李世民、李玄霸这样好的孩子,李渊也是纯善之人。他对李渊的信任又加重了几分。
李世民和李玄霸回到张掖时,张掖正因为太子之死乱作一团。
更让当地官员焦头烂额的是,伴随皇帝一同西巡的乐平公主杨丽华也病重了。
杨丽华的身份很特殊。她是北周宣帝的皇后。隋文帝对她心中有愧,所以对她极好。
杨丽华又颇具政治头脑,早早讨好杨广,多次为杨广进献美人。杨广也对她很亲近。
杨广和朝中重臣都不在张掖。张掖剩余的官员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玄霸让李世民操办太子杨昭葬礼,自己去照顾杨丽华。
早在得知太子生病时,李玄霸就让孙思邈悄悄以采药之名避开,并且在张掖传孙思邈只是“民间吹嘘起来的神医,本事不如御医,你看,他照顾的李三郎仍旧病恹恹”的传言。
孙思邈被叶护带走,在草原上躲避,得以逃脱杨广的征召。
以杨广的阴晴不定,说不定会让征召的医师为太子陪葬,李玄霸不敢冒险。
杨广离开张掖之后,孙思邈偷偷潜了回来。李玄霸让他开了一剂能缓解病患临终痛苦的药,以“我常服用”交给御医检验后,给杨丽华喝了几日。
杨丽华的高烧仍旧不退,但精神好了一些,算是回光返照,能留下遗言了。
她所说的遗言,果然是李玄霸在史书中看过的遗言——“妾唯一女,不自忧死,深怜之。汤沐乞回与李敏。”
杨丽华这一辈子过得既风光又凄苦,所挂念的只有自己唯一的女儿。李玄霸知道杨广会同意此事,安慰道:“公主请放心,陛下对公主很亲近,定会同意公主。”
杨丽华欣慰地闭上双眼:“陛下常言李三郎颇懂圣意,李三郎如此说,我安心了。”
她意识再次变得模糊,嘴里一直念着“静训”二字。
李玄霸知道杨丽华念的名字是谁的。
李静训,杨丽华最宠爱的外孙女,去年在汾阳宫病逝。后世因墓葬考古发现,在历史爱好者中颇具名气。
李玄霸虽常进宫,但无缘得见这位杨丽华宠爱的外孙女,也无从改变她的命运。
他知道很多人或悲惨或不公的命运,但都只是旁观者的“知道”。
比如他知道杨丽华最疼爱的独女宇文娥英,会和丈夫李敏一起被杨广赐死,包括杨丽华其余外孙、外孙女在内的所有血脉全部被杀。
李玄霸安慰道:“公主请安息。陛下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杨丽华停下了嚅嗫,神情更加平和。
御医摸了杨丽华的鼻息和脉搏,摇摇头。
李玄霸恭送乐平公主离世,一边派人向杨广报丧,并呈上亲自记录下的乐平公主的遗言,一边为乐平公主治丧。
小小的张掖城,因两位贵人的葬礼满城戴孝。
官宦士族人家一边要让家中女眷穿戴着华丽的衣服首饰,乘坐着华丽的马车去为陛下当气氛小组,一边又要在自家挂孝为太子和乐平公主默哀。
他们又要哭,又要笑,每日战战兢兢。
杨广的旨意到达了张掖。他果然同意了乐平公主的请求,将乐平公主的食邑都赐给了李敏。
他让李玄霸将乐平公主的灵堂设在太子一旁,减轻了两个孩子的工作。
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得以聚在一起守灵,互相照顾。
李玄霸将一张一张的纸钱丢入火盆中。
——没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李玄霸又为杨丽华填上了香烛。
——陛下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安息吧,带着谎言安息。
……
大业五年,大隋平吐谷浑,西域诸国纷纷朝贺,献西域几千里土地。大隋新设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迁天下犯人戍卫。
《资治通鉴》曰,“是时天下凡有郡一百九十,县一千二百五十五,户八百九十万有奇。东西九千三百里,南北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氏之盛,极于此矣。”
大隋最强盛的时刻到来。
……
杨广回来了。
他带着太子杨昭和乐平公主的灵柩,浩浩荡荡抄近路回西京大兴安葬。
李渊也跟着杨广离开。李世民和李玄霸跟随处理西域之事扫尾的裴世矩,继续留在张掖。待裴世矩回朝时,再一起回来。
杨广离开时,文武百官终于换上了素衣,为太子进行迟来的守孝哀悼。
从六朝时开始兴起的祭奠纸钱被赶着做了出来,沿路挥洒。
李世民和李玄霸站在张掖城门口,目送大隋皇帝的车驾离开。
在大隋最强盛的时刻,一路挥洒着纸钱离开。
正午的阳光将天边的云彩都染成了火海,仿佛以最直观的景色来描绘此刻大隋的烈火烹油。
而在这灿烂的阳光下,纸钱纷纷扬扬如雨飘落。
第80章 李玄霸初次谋划
李世民和李玄霸送别了皇帝和父亲, 没过几日,中原亲朋好友的信到了。
他俩原本以为父亲到的时候会捎带信件,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信件才来。
当看到“信件”时, 他们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晚到了。
李世民:“整整五车, 全是信?”
李玄霸:“显然不可能全是信。”
五驾马车上装满了大小箱子, 李玄霸有了前世拆快递的爽快感。
但拆了第一车的箱子,李世民和李玄霸就双双苦脸了。
老师们怎么能装满整整一车功课?更可恶的是,这装满功课的马车居然还是第一辆!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低头扒拉书籍:“每本书都要写注疏?不要吧?”
李玄霸:“还有策论和绘制地图……我后悔拜长孙伯父为师。”
李世民:“薛老师布置的诗赋作业都能算休息了。”
李玄霸:“还是虞老师好, 只说会抽查我们做的其他功课,看字迹是否工整。”
李世民:“这是好吗!这不是把所有其他科目的功课都变成了书法功课吗!”
已经快十一岁的少年郎李世民抱着脑袋使劲甩,就像是后世的沙雕彩虹小人甩头表情包。
李玄霸丢开了第一车老师的“疼爱”, 去往了第二层。
当遇到郁闷的事时,就丢一边, 去看一点高兴的事。
从第二车开始, 是家人、老师和朋友寄过来的生活用品。
窦夫人、万氏和几个出嫁的、未出嫁的姐姐都寄来了亲手缝制的衣服鞋帽,再加上家里仆人做的衣服被褥,装了两大车。
第四车是药材,第五车是金银珠宝等贵重财物和众人的信件。
李世民先看了母亲的信件,又嘲笑了几句李智云信中的错别字, 然后立刻找出长孙小妹的信件看起来。
李玄霸嫌弃地瞥了二哥一眼。
李世民坏笑着举着一封信:“宇文小娘子给你的信,想要吗?求我啊。”
李玄霸毛发都要竖起来:“你什么时候偷的?还给我!”
李世民举着信, 绕着马车“哈哈哈哈哈”跑。李玄霸在后面把腿蹬成了风火轮追赶。
大概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李世民欺负人,李世民一脚踢到了地面凸起来的部分,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没有跌倒。
李玄霸赶到, 一把抢走自己的信, 又一脚把还在努力保持身体平衡的二哥踹倒在地。
“哎哟!”李世民先摔倒, 然后迅速爬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跟没事人似的,“弟媳写什么了?让我看看。我和你交换。”
李玄霸把二哥推开。
二哥脸皮极厚,恨不得逢人就炫耀自己和未婚妻感情有多好。他可没有这么不要脸。
“唉,你还害羞。”李世民叹了口气,没有继续逗弄弟弟,继续仔细品读未婚妻的来信。
李玄霸走到离二哥较远的地方拆开信。
宇文珠的信一如既往的“理性”,除了例行问好之外,只询问了李玄霸的身体和自己所附的滋补药方是否有用。
李玄霸心情不知道为何,有些许低落。
他翻开了下一张信纸。
信纸是叠好的一大张纸。
李玄霸展开叠好的方块纸,一幅春光图跃然纸上。鲜艳的青绿、湛蓝、火红在纸上流淌,仿佛将灿烂的春光装入了小画中。
“塞外风光壮美。大兴城的春景就过于富贵精致,稍显匠气。但毕竟是家乡的景色,三郎君应该不会嫌弃?”
李玄霸的手指抚摸过小画上的落款。
“你在笑什么?”二哥的大脑袋歪着探了过来。
李玄霸上翘的嘴角下撇,迅速把画合上。
但李世民已经看到了,打趣道:“弟媳给你画了一幅画,你就笑成这样?我看弟媳还给你绣了东西,你会不会乐得找不着北。嘿嘿,观音婢也给我绣了帕子。”
李世民把一个匣子递给李玄霸。
他们两人未婚妻的绣品放在同一个匣子里送来。李世民先把匣子抢了。
李玄霸打开匣子中宇文珠送来的小包裹,里面还有一封信。
他看完信后,嘴角微微抽搐。
李世民在一旁偷看,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谁让你给弟媳说寒钩和乌镝的事?我就知道她们那些小娘子肯定会特别喜爱寒钩和乌镝,故意没和观音婢说。”
宇文珠送来了两条大方巾,绣的是云纹与寒钩和乌镝的名字。她曾经看过有人养的猎鹰脖子上系了围脖,希望把这两条大方巾系在寒钩和乌镝的脖子上。
给李玄霸的绣品也有。一方手帕,比大方巾小许多,还没有绣名字。
宇文珠在信中询问了许多寒钩和乌镝的事,对两只聪明的雕崽好奇极了。她还列了一些听说雕也能吃的滋补药材,让李玄霸千万别亏待雕崽。
想想宇文珠给自己写的超级理性的信,再看看宇文珠询问雕崽的语言生动活泼的信,李玄霸一时心情有点复杂。
李世民笑得肚子都疼了。
他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道:“谁让你和弟媳都在洛阳的时候,不找机会偷偷与她相会?你看我,观音婢见过我之后,就对我念念不忘。在弟媳那里,你还是个陌生人呢,还是个第一次写信就送医书的无趣木头陌生人。雕崽都比你有趣。哈哈哈哈!”
李玄霸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东西。自己根据宇文珠的爱好送最实用的东西,信中也不东拉西扯写油腻的废话,怎么能叫木讷无趣?难道要像你那样给嫂子写十遍“想你念你”?
你甚至都不肯写诗,非要写土味情话。根据自己从网络上看到的经验,女性一点都不喜欢土味情话,都喜欢实用。
嗯,一定是这样。
李玄霸瓮声瓮气道:“房玄龄他们的书信和礼物不看了?”
李世民见弟弟快恼羞成怒,在李玄霸恼羞成怒的临界点收起嘲讽的笑容,顺着李玄霸的话转移话题:“看!”
房乔等人的信除了问候之外,更细细地给李世民和李玄霸说了他们二人离开后,洛阳一些比较值得一提的大事。
李世民和李玄霸将这些看上去很琐碎的事一一看过,将他们离开后的洛阳朝中现状拼凑出来。
当杨广离开洛阳后,看上去很富足的洛阳没有必要再维持繁华的假象,衣衫褴褛的流民出现在大街小巷。房乔等人猜测对吐谷浑这一战,活不下去的百姓增多了。
房乔已经接受了朝堂的任命,去江南担任县令。
这是李玄霸为房乔选的地方。
二哥将来的肱股之臣大多来自北方,对江南不了解。
隋文帝毁掉了江南几座大城。特别是毁掉建业后,在南朝时期已经得到较为充分开发的江南之地出现了经济和文化的倒退。
杨广修建大运河之后,江南复苏。将来唐朝建立,北方战火肆虐,恢复生产很艰难。同时加大开发南方的力度,对应对唐初接连的天灾很有利。所以李玄霸和房乔商议,希望他能多了解江南的事。
房乔在父亲房彦谦回到洛阳后,一度生出陪伴父亲的念头。
但房彦谦训斥了房乔。
房彦谦虽然不知道房乔在为多年后谶纬实现的那一刻做准备,但身为父亲,他能察觉房乔在做一件和友人相关的大事。
房彦谦训斥房乔:“你若没有答应友人便罢,既然已经答应,为人最重要的品德之一就是守诺。我自有仆从照顾,何须你在一旁做小儿态?赶紧去完成你的事。”
房乔惭愧醒悟,与夫人一同南下江南。
杜如晦也被选为县令。他本瞧不起县令这小官,不愿意前往。
但房乔劝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有治理一县的经验,亲身接触过百姓,将来身居高位才会得心应手。
李世民和李玄霸还没离开时,也常和朋友说起亲近百姓一事。
杜如晦受到影响,此次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赴任。
如果真要当县令,杜如晦想选一个边疆之地。既然是奔着吃苦积累经验去的,他希望能一步到位。
薛收见两位友人都愿意外放当县令,居然也有些不想走清贵的文人之路了,于是写信来询问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意见。
李世民道:“既然已经意动,那就出去呗。多增长见识,总不会有错。”
李玄霸道:“那就这么写吧。”
两人虽然先拆了家人和未婚妻的信,但最先给朋友回信。
与家人和未婚妻写信需要斟酌字句和感情,给朋友的信哪怕满篇口水话错别字也没关系,写信速度飞快。
花了几日回信和准备礼物,当李世民和李玄霸把信件和礼物寄出去时,他们等待多时的叶护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伏允果然悄悄往河曲草原移动!”叶护兴奋道,“李三!你果然有天神护佑!连这都能猜到!我打探到消息的时候,伏允才刚决定往河曲走!”
李世民得意:“我弟弟就是厉害!阿玄,我要赶紧出发了。你好好待在张掖,照顾好自己。”
李玄霸听到叶护的消息后,松了口气:“是往河曲草原走就好。我也去。”
李世民立刻脸色大变:“阿玄!……”
李玄霸摆手阻止了李世民的唠叨:“我做了一些小东西,能极大地降低此战的难度。没有我,你们不会用。而且我要去监督你,免得你热血上头,冲得太厉害。”
李世民皱眉:“你的身体能支撑住吗?”
李玄霸道:“我现在身体还行,只是骑马跋涉,不上战场拼杀就没问题。”
李世民严肃道:“我信你这次。如果你这次受伤或者生病,以后你都别想再上战场。”
李玄霸没想到二哥这么好说话。李世民答应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才回答:“好。”
叶护惊讶:“你们都要去?这这这这很危险啊!我的部族战斗力还是很厉害的,提前埋伏好了,肯定能赢!”
李世民道:“我们此战不仅要赢,还要大获全胜,把伏允的脑袋摘下来。一点差错都不能有。让他逃过这次,就难以再寻到杀他的机会。”
李玄霸道:“放心,我们会带着私兵前往。”
叶护苦笑:“你们都这么说了,行。我已经劝动首领出五百骑兵。虽然人数比伏允少,但都是族中骁勇善战的勇士。首领很重视这份功劳。如果这次伏击能成功,首领还希望能邀请你们去做客。”
李玄霸道:“若获胜,我们会立刻回中原将首级献给陛下,以免他人抢夺功劳。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与你们首领喝酒。”
李世民笑道:“机会多的是。现在把大功劳拿下才是正事。”
叶护叹气:“听你们这话,是真的有信心杀掉伏允?首领下达的命令只是尽可能抢夺伏允的物资。”
李世民道:“相信我和阿玄。我和阿玄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叶护笑道:“确实没有。李二郎李三郎都亲自上战场了,我也不能退缩。我会带一百奴隶同往。我不会带兵,这一百奴隶就交给你们。让我看看李二郎李三郎带兵的本事。”
李世民拍着叶护的胳膊道:“你这么信任我和阿玄,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等着拿大功劳吧。”
叶护点头:“我们部族的未来就看你们了。”
李玄霸让叶护查探之事,就是史书中记载的“吐谷浑可汗伏允北逃党项”的事。
因为杨广穿越大斗拔谷时冻死了许多兵士,杨昭和杨丽华也因此病逝,所以大隋停止了继续追击伏允。
原本杨广非要带着大隋将士赶时间穿越大斗拔谷,就是为了真的来一场御驾亲征,带着大隋将士去追击伏允。
历史中杨广此行冻死的卫卒更多,所以也停止了继续追击伏允。
但此前已经扫灭了伏允在吐谷浑的众多势力,虽然大隋还不能完全控制吐谷浑的土地,伏允也不能回到他原本的国土。
伏允身边的部族、勇士生计困难,就北上寻找党项羌,在党项羌客居游牧。
原本历史中,伏允会等到隋末时从党项羌回到吐谷浑复国。
吐谷浑也算古羌人的一支,与中原文明接触较多,文明程度较高。党项羌则现在也过着没有文字,不知农耕的较为原始的游牧生活。
党项羌有很多支,青海的黄河上游和四川的松潘以西皆有分布。
李玄霸在出发之前,就因为知道伏允会逃往党项羌,向长孙晟了解了党项羌的事。
来到张掖之后,李玄霸又搜集了党项羌的具体资料,并根据大隋和伏允的战争局势,不断模拟伏允北逃党项羌的路线。
叶护是回纥人。但回纥只是大隋给叶护所在部族联盟的称呼。
其实回纥也属于铁勒的一部。之前裴世矩联系的进攻吐谷浑的铁勒人,是另一支较为强大的铁勒部族。
中原大部分人都习惯把外夷划分成一个整体,比如突厥、铁勒等。
实际上这些“整体”大多是中原人自己的划分习惯。一个“整体”中有许多部族,其中许多部族还彼此为敌,根本不把对方当自己“同族”。
长孙晟经略西域,就是靠着把这些部族具体情况一一摸清楚,就像是纵横家在春秋战国时做的那样,挑起他们的矛盾和分裂。
回纥是铁勒中袁纥一支,联合仆固、同罗、拔野古等同被突厥压榨的非铁勒部族结成的联盟。他们在铁勒中原本不算强大,组成联盟后也比薛延陀部稍差。
薛延陀部是与大隋和突厥联系都最紧密的一支铁勒人。他们在大隋朝堂中的地位就代表着“铁勒”。
回纥很想取代薛延陀部在大隋朝堂的地位,自己来成为“铁勒”的代表,这样才能得到大隋更多的资助。
这次李世民和李玄霸给了回纥人在杨广面前露脸的机会。虽然他们得到了赏赐,但杨广仍旧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把他们当做薛延陀部,甚至突厥人的下属。
在大隋皇帝眼中,没把西域部族分得太清楚。说什么回纥,他是不知道的。
对西域的了解都来自二手资料的裴世矩在这些细节上,比起实地考察的长孙晟也差得有点远,没有认识到“铁勒人”和突厥一样,内部也不是一条心。
李玄霸在叶护的引领下,在回纥贵族那里打探到了许多消息,确定回纥已经有强盛的迹象。突厥和铁勒其他几部还没发现这个弱小的部族已经暗中积聚了力量。
现在回纥首领很希望做点什么来显示自己的力量,但又担心被突厥和其他铁勒部族围剿。
李玄霸适时地递出了合作的邀请。
回纥部游牧的范围很广,最远能达到后世杭爱山脚下。
杭爱山,就是“燕然勒石”的燕然山。
他们的游牧范围,正好能囊括伏允的北逃路线。
伏允现在是一块肥肉。不仅大隋盯着他,突厥和铁勒人也希望咬他一口。所以他绕开敌人,北逃去党项羌的路线并不多。
他做出了一副要投降大隋的架势,众人都以为他会南下。就算逃,他们也以为伏允应该逃往更西北的天山等地,这才更为安全。
无人想到伏允居然会去投奔还是一群原始游牧民族的党项羌,所以他才能安然到达。
现在李玄霸将伏允的打算告知了回纥首领,希望回纥能出兵。
若能伏击到吐谷浑可汗,将战果告知大隋,回纥在大隋的地位一定能提升,得到大隋更多的资助。
回纥原本不相信李玄霸一个黄口小儿的推断。
叶护赌上自己的牛羊、牧民给李玄霸担保,说动回纥首领按照李玄霸指的方向去查伏允的踪迹。
叶护也是一时冲动。还好李玄霸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这点小事,叶护没有告诉李世民和李玄霸。
他们是朋友。为朋友仗义执言怎么能邀功?
李世民和李玄霸说出发就立刻出发。
他们没有告诉裴世矩真正的原因,只说要去叶护的部族作客。
两人没有职官在身,名义上不算是裴世矩的下属。再加上两人身为皇帝看重的表侄的身份,裴世矩没资格限制他们的行为。
李世民和李玄霸常在张掖附近出游,裴世矩已经习惯了。这次他也只叮嘱了李世民和李玄霸要小心安全,便同意两人离开。
裴世矩还给了两人令牌,让他们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凭借令牌请求大隋卫卒援助。大隋驻守边疆的将军还是比较给他裴世矩面子,一般来说都会出兵。
李世民和李玄霸谢过裴世矩后,领着一众护卫离开了张掖。
半路上,已经被李世民和李玄霸安排在郊外的,李渊留给他们的两百私兵已经等候多时。
其中一百私兵,是李世民和李玄霸在洛阳庄子上的人。李世民在洛阳时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训练。
李世民和李玄霸写信给李渊,让他庄子上的“青壮”带来。他们已经长大,多点私兵,说不定路上能剿个匪什么的,混些战功。
李渊看到两个儿子暴露的“私兵”,心中对两个儿子的才干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他不仅自掏腰包为这些青壮补足了铁甲武器,还又留了一百唐国公府的私兵,与李世民和李玄霸原本带来的护卫,和在张掖新买的青壮奴隶,凑够了四百壮卒。
李渊担心李世民和李玄霸养不起这么多青壮,还特意留下了许多粮草财物,也不知道是从哪扒拉的。
李世民和李玄霸猜测,这些粮草财物大概率是父亲“偷”的大隋的军饷。
用军饷补贴私兵,是个能带兵的勋贵都会做。李渊虽然第一次带兵,也做得很熟练。
不过就算李渊没有留下粮草和财物,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养得起这四百壮卒。
他还是小看了李玄霸做生意敛财的本事,也小看了李世民交友的本事。
这些私兵原本以为是陪家中的小郎君“过家家”,结果李渊前脚刚走,两个小郎君后脚就不装了,给他们一人配了两匹新的骏马。
一个骑兵两匹马,这是精锐骑兵才能有的待遇!李渊留下的唐国公府老卒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跟着唐国公打吐谷浑的时候,都没这么富裕过。
当他们又得到新的武器和铁甲、披甲后,他们已经对两位小郎君死心塌地。
“跟着我们打过这一场仗,你们就是我们的兵了。”李世民对新来的私兵道,“回去后都把嘴闭严实了,这些好东西都是打完吐谷浑可汗伏允后缴获的,明白吗?”
一群老兵油子带着一群新兵喊道:“明白!”
他们激动得身体发抖。
不仅有骏马、盔甲和武器,还能有大功劳赚?
虽然他们早知道自家二郎君和三郎君非常了不起,但这也过于厉害了!
如果这一战能赢,回去后就算唐国公把他们调到其他地方,他们也是二郎君和三郎君的兵!
第81章 不过区区小唐童
伏允将要逃往的河曲草原, 在后世青海黄南藏族自治州附近。
党项羌以后世河南县为中心,在海拔三千米左右的黄河南岸游牧。
后世人对青海黄南藏族自治州河南蒙古自治县的名字可能很陌生,但另一个名字肯定很熟悉——“河曲马”的“河曲”。
这“河曲”不是山西的河曲县, 而是取黄河上游支流众多, 河道弯曲之意。
河曲马在更古老的时候叫“秦马”, 就是秦国纵横天下的战车部队和骑兵部队所用的“秦马”。
河曲马的马种以后世的角度来说,不如从西域来的“胡马”高大威猛,算不上顶尖的良马。但在我国古代王朝, 河曲马是骑兵部队所配备的最常见的优良马种。王朝官方的河套平原的养马地多是养的河曲马。
伏允为了躲避大隋、铁勒和突厥的搜寻,行动很小心谨慎,所以速度很慢。
海拔两三千米的高原, 长途奔袭对长期生活在低海拔地区的人负担很大。
虽然李玄霸说自己在张掖已经习惯了高地环境,李世民仍旧放缓了前行的速度。
他们带来的私兵, 一半早早跟随李世民和李玄霸来到张掖, 通过在草原上狩猎习惯了高原环境;一部分跟随李渊攻打吐谷浑,刀子上都见过血了,自然也已经适应了高原环境。
叶护带来的奴隶就更不用说,一直在高原上生活。
李玄霸作为这个唯一拖后腿的人,心情很不好。
他就在心中把唐肃宗丢掉了陇右、剑川、西山三州, 导致能养河曲马的养马地全部丧失,唐朝失去了数万匹好马, 从此中央军队战斗力骤降,节度使成为了实质上的割据军阀的事好心地告诉了二哥。
李世民板着脸让骑兵加速。
累点好,累点好啊。阿玄骑马骑累了, 就不会在心里叨叨一百多年后大唐的无能。
一百多年后的大唐关我什么事啊!我能管住自己的儿子就不错了!
李世民管不了一百多年后的子孙, 但记住了“河曲马”。
听阿玄说吐谷浑人很会养马, 河曲马就是他们改良的。现在若杀了伏允, 隋末吐谷浑应该不能再复国,给大唐制造麻烦了。
等大唐平定天下后,就招揽吐谷浑人内附,让他们专门给大唐养马。
李世民和李玄霸这次稍稍冒一点险,就是用最小的代价解决掉隋末吐谷浑复国这件事。
隋朝虽然在吐谷浑上设置了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但只控制了东边面积最小的河源郡。
杨广后来派吐谷浑可汗伏允和隋朝和亲公主光化公主所生的儿子顺去管理这四个郡,顺刚出西平,随行部众就被杀了,他只能返回大隋。
宇文述最初追击伏允就是从西平郡出兵。隋朝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打败了吐谷浑,结果实控地点还是出不了西平郡。这吐谷浑就和白打了似的。
伏允在隋末复国之后,领土一度扩张到了河西走廊。贞观九年,吐谷浑的政治架构才被大唐完全瓦解,成为大唐的附属国。
只要杀了伏允,吐谷浑部族的贵族就会为了争夺可汗的位置自相残杀,不会那么容易在隋末复兴。
虽然李世民和李玄霸还不到十一岁,但他们犹豫之后坚定决心。
抓住这次机会,伏允必须死!
古代王朝平稳期,男子常十五虚岁,十四周岁的时候从军。
到战乱之时,许多史书记载的名将十二三岁就上了战场。
李世民今年十一虚岁,已经是在战乱时会被“抓壮丁”的年龄。
他杀过很多猎物,但还没杀过人。此次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李玄霸见过死人,但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身边的人主动去杀人。
比起李玄霸的凝重,李世民只有兴奋。
他在休息时不断擦拭着自己的弓,嘴里碎碎念“一定要猎个大的”。
李玄霸想起二哥在历史记载中的“鲜血盈袖”狂暴状态,有点担心。
现在二哥还小,可千万别“狂暴”了。
十岁的少年远远射箭还行,冲上去砍杀就是送菜。二哥应该心里有数吧?
李玄霸不知道二哥心里有没有数,所以他念了一路。
李世民被李玄霸念得头昏脑涨。
他决定,以后带兵打仗绝对不把弟弟带在身边。敌人不可怕,弟弟的碎碎念真是太可怕了。
在李玄霸的碎碎念心声中行军了五日,他们终于看到了回纥人留下的记号。
半日的找寻后,李世民、李玄霸带兵与回纥五百勇士汇合。
领兵者名为骨措特勒,是回纥首领麾下第一勇士。
回纥首领派他来拦截伏允,可见对此事的重视。
骨措特勒听闻唐国公两位小郎君也会来时,本以为他们只是带几十护卫来混个功劳,还头疼要如何保护这两位贵人。
当李世民和李玄霸率兵到来时,骨措特勒悄悄数了一下李世民和李玄霸带来的兵卒的数量。
除了那一百明显是叶护带来的奴隶的凑数的人,其余四百壮卒皆身披铁甲,携带长弓,一人骑着两匹马,马背上各有长短锐利铁兵一把。
除了一人骑两匹马这件事,回纥的勇士也一样之外,李世民和李玄霸带来的兵装备碾压他们。
再看看他们那壮硕的身材和彪悍的气势,骨措特勒满头雾水。唐国公府两位小郎君难道不是私自行动,而是接受大隋皇帝命令,把大隋的精锐带来了。
骨措特勒立刻收起倨傲轻视之心,客客气气地把最肥美的水草之地让给唐国公府的私兵放养战马。
他悄悄把叶护拉到一边,询问这次行动是不是大隋皇帝的命令。
叶护道:“这些确实是两位郎君自己的私兵。甚至不是唐国公府的私兵。”
虽然有一百私兵是唐国公的私兵,但这一路同行,叶护相信那一百私兵也是自己两位朋友的私兵了。
骨措特勒满脸不信。
叶护道:“比起这些兵是隋朝皇帝派来的,他们是唐国公两位小郎君私下豢养的勇士,不是更让我们尊敬吗?有这样的盟友,回纥几十年都不用忧愁了。”
骨措特勒想了想。还真是!
两位郎君十一岁就豢养了四百全副武装的勇士,将来还能有什么成就,他简直不敢想。
若是在草原上,谁十一岁就豢养了四百勇士,将来肯定是一方首领。
骨措特勒道:“你确定这些兵真的是李二郎君和李三郎君自己的兵?”
叶护指着放养的骏马道:“我确定。他们的马都是向我买的。”
骨措特勒倒吸一口气:“这么有钱。”
其实这些马都是叶护勒紧裤腰带半卖半送的,但现在他咬死道:“李二郎君和李三郎君随意做出的给贵人洗澡洗头的小玩意儿,就能被大隋两京贵族抢破头。大隋皇帝直接将其列为贡品。你说他们有没有钱?”
骨措特勒想起回纥首领上次给他的拇指大的香皂:“对哦,他们有香皂。”
骨措特勒看着叶护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叶护怎么这么好运?
他想了想,决定给叶护卖个好:“叶护,你虽然是旁支远亲,但也姓药罗葛。若你这次再为首领立下大功劳,恐怕会引起王子们的不满。”
其实王子们已经很嫉妒了。
叶护淡然道:“我知道。我与李二郎君和李三郎君已经说好,他们回中原时,我也会与他们一起去中原。”
虽然同姓药罗葛,但草原部落特别看重血统,他就算有大隋支持也不可能当首领。就算两位朋友将来成为大隋的权臣,帮他成为回纥首领,他也肯定会被暗杀。
何况以他的性格,大概是是做不来杀伐决断的部落首领的。
但部落最重要的人不一定是首领,还能是与一个强大中原王朝联系的纽带。
叶护与李世民、李玄霸商量后,决定成为“回纥部族出生的大隋人”,争取在大隋为官。
那时他那个目前没有多大用处的“药罗葛”姓氏,就会为他在回纥和大隋都争取到极大的利益。
两位朋友已经帮他把他从未想过的未来规划好了。叶护不需要多强大的想象力,就能想象出这条路有多美好。
叶护半开玩笑道:“你们继续在草原上风吹日晒吧,我要去中原过每天都穿着丝绸的好日子了。”
骨措特勒:“……”他X的!自己还真的有点羡慕!
与叶护嘀咕完后,骨措特勒对待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态度更加恭敬。
当得知李世民和李玄霸师从大隋带兵最厉害的“高宰相”时,他甚至愿意听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派遣。
在骨措特勒看来,自己只要能抢到伏允的一些物资就算完成了首领的嘱托。
伏允不到两千人,人倦马疲;自己这方一千勇士以逸待劳,最次也不过是让伏允逃跑。战果绝对比首领预定的强。毕竟首领以为战力只有他们带去的五百人。
或许把指挥权交给不会指挥的李世民和李玄霸,他的人会死得更多。但听了叶护的话,他愿意用这些命换取大隋的贵人开心。
李玄霸道:“二哥,你第一次领兵,有信心吗?”
李世民拍着胸膛道:“我非常有信心。”
李玄霸道:“好。我先拿出我的底牌,你看完我的底牌后就自行决定如何袭击,我不插话。”
李玄霸拿出了自己的底牌——霹雳弹。
所谓霹雳弹,就是只能听个响的黑火|药。
李玄霸不懂现代火|药的配方,只知道最简单的黑火|药。黑火|药的威力非常小,还不如弓弩。
黑火|药将来也能做成火铳,但也就是替代弩而已。
汉代弩的技术发展到了巅峰,晋朝也常用弩,到了隋朝,用弩的已经很少了。
弩的优点是弩手不需要培训就能投入实战,容易组建大型兵团。
弩的最大的缺点,一是上弦速度太慢。
南北朝时民族融合,骑兵多学习胡人骑射,射箭速度和威力都很强。弩手还没有上弦,对方已经发了好几箭。
二是灵活和威力不能兼得。
李玄霸的马上挂着一副手|弩防身。但这种只用双手操控的手|弩连布甲都射不穿,除非朝着脖子、眼睛等要害射,否则就连射中没穿甲的人,也就是扎个血窟窿疼一下。
如果弩要上强度就得做大。汉弩都是用双脚上弦,只能由步兵使用。隋唐的精锐部队以骑兵为主,弩就用得少了。
不过隋唐时步兵也会装备弩。宋元时也会用攻城弩。
弩的真正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是因为火铳的出现。火铳比弩更轻巧、更灵活,骑兵和步兵都能用。
最初的火铳只需要黑火|药就能制作。李玄霸试图往这个方向钻研。
但他只是一个连大学都没读过的人,短时间内实在是钻研不出来。
李玄霸有了香皂铺子作掩护后,试验了几年黑火|药,也就将黑火|药撞进放了陶片的薄铁皮罐子,做出了响声特别大,威力就是个笑话的“霹雳弹”。
霹雳弹唯一的技术含量,就是可以用压力引爆。
也就是……咳,会吓人一跳的土地|雷。
他们选择的伏击地点是一处山谷。伏允现在走的这条路,必须从山谷传过去。
李玄霸在山谷出口埋好霹雳弹,又在两边放好滚石。
伏允的马怎么也能踩响一两个霹雳弹。当霹雳弹响起时,他们就把滚石推下去。
滚石说不定还能触发几个霹雳弹。
虽然李玄霸说是秘密制作,但又没故意瞒着李世民,李世民知道霹雳弹是什么。
只是李玄霸说“秘密”,他就假装不知道。
现在李玄霸把这个“惊喜”揭露,李世民终于能拿着几个霹雳弹炸鱼玩。
霹雳弹既可以踩爆,也可以点燃引线引爆。
李世民的胆子大概大得能把整颗地球都包起来。他点燃引线往河里丢,看着炸起的水花和翻白眼的鱼儿哈哈大笑,一点都不害怕,还嫌弃弟弟吝啬,给他玩的霹雳弹太少。
唐国公府私兵吓得目瞪口呆,有点腿软。
回纥的勇士大部分是部落里的青壮牧民和奴隶,地位很低,比大隋百姓更愚昧无知。
他们听到霹雳声,吓得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李世民让他们起来,他们都不敢起来,一直喊神灵的名字。
直到李世民佯装发怒,他们才战战兢兢起身,垂着头不敢直视能发出霹雳的神灵的真颜。
叶护也吓得咬了舌头。
他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还会打雷!”
李玄霸递出一个霹雳弹:“不是打雷,只是一点小玩意儿,与你们把木柴生火的方法类似。玩吗?”
叶护捧着霹雳弹哆哆嗦嗦,没敢点燃霹雳弹的引线。
李世民抢了叶护的霹雳弹,对准鱼群又炸了一个。
“哈哈哈!这次炸的鱼多!快把我炸的鱼捞出来!”李世民指挥私兵,“今天我们吃鱼!”
李玄霸问道:“叶护,你们吃鱼吗?”
好像后世有些草原民族不吃鱼。不知道现在吃不吃。
叶护严肃道:“神灵霹雳炸的鱼,我必须吃!”
李玄霸无奈:“别人害怕,你怕什么?我都说了只是普通的武器。你想玩都能玩。”
李世民伸手:“我还想玩。”
李玄霸一脚踹向二哥,让二哥滚。
李世民躲开弟弟的飞踢,遗憾道:“好吧,不玩了,剩下的用来吓唬伏允。嘿嘿,你说他会不会被吓得尿裤子?”
李玄霸道:“不会。他顶多以为真的打雷了。”
李世民遗憾道:“阿玄,你多研究霹雳弹,做出更大更响的霹雳弹。将来争取把敌人吓得尿裤子。”
李玄霸敷衍:“哦。”
他知道有一种已经被淘汰的最早的现代火|药,叫硝化|甘油。顾名思义,估计是用强酸来处理甘油。
但硝化|甘油太容易爆炸,生产和运输都十分危险。在现在的生产条件下,所有实验都是在完全没有防护的条件下完成。他想把硝化|甘油实验出来,就是拿人命来填。
等硝化|甘油实验出来,生产和运输硝化|甘油也是用人命填。
这样危险的科技,还是等有配套的科技出现时,再让这个时代的人自己去发明吧。
李玄霸虽不认为自己算什么纯粹的好人,但也做不到草菅人命的程度。
二哥统一天下已经够顺利了,他顶多往里面加点吓人的霹雳弹。
等唐朝建立之后,他就把初高中的化学物理数学课本写出来。之后能不能比西方人更早发明出现代火|药,就看后人自己的本事了。
不吃透这些知识,他跨时代把这个时代的人不能理解的东西搞出来,等他死后这些东西就消失还算好了,最差的是成为毁灭文明的祸端。
后世华国虽然早已经进入了现代文明,但非洲和一些太平洋小国还处于奴隶制社会。那些国家拿着现代文明国家卖给他们的现代兵器,把整个国家霍霍成什么样子,有目共睹。
李玄霸相信二哥是个好皇帝。但总会有皇帝把科技过于超前的武器当做巩固身份的手段,甚至将其冠以“神罚”的名义,压制民间反抗的念头。
那时,他就成华夏文明的罪人了。
黑火|药在秦汉时就已经出现,唐朝就有了文字记载的配方,他才敢拿出来。
李世民不知道李玄霸想了这么多事。他只是单纯地很喜欢霹雳弹的“热闹”。
他又提议:“阿玄,你把这个威力做小一些,把铁壳子换成纸壳子,我们过年炸着玩!这不比爆竹响声大!”
此时已经有了过年烧爆竹的习惯。但此时的爆竹顾名思义,就是把竹节丢进火堆里烧得噼里啪啦响。
李玄霸心情复杂道:“好。”
鲁大爷讽刺的“国用火药制造子弹御敌,中国却用它做爆竹敬神”,这黑锅就要落在二哥你头上了。
很好,唐太宗黑料加一。
李玄霸把霹雳弹埋好后,这场伏击战就与他无关了。
他在帐篷里蒙头大睡,补足自己在路途上耗费的精力。
李世民和叶护各留了十人保护他。
李玄霸的护卫尴尬地发现,叶护留下来一同保护三郎君的人,全都跪在帐篷外虔诚地用额头贴着地面,非要跪足一刻钟后才敢起身。
“看见三郎君被当作神灵对待,为何我不仅不骄傲,还很尴尬?”
“不知道,但我也觉得有点尴尬。”
李玄霸沉入梦乡时,李世民让骨措特勒带着四百人堵住山谷来路,自己带领唐国公府四百私兵守在山谷出口,剩下两百人分裂山谷两边投掷落石。
李世民让人将耳朵贴在地面。
当马蹄声响起时,他立刻在火堆里丢入草药,一团红色的烟雾腾起。
山谷两边壮卒见到烟雾,立刻将落石推下。
李世民听着山谷中霹雳弹的声音咧嘴笑。
阿玄还是太嫩了,听到霹雳弹的声音再袭击就晚了。
不过弟弟已经很努力了,不能当面说弟弟的不足。
他将弓挽在胳膊上,将一支箭夹在指间:“随我冲锋!”
说完,他一马当先朝着霹雳弹响声不断的山谷冲去。
唐国公府的私兵见二郎君居然冲了出去,脑袋一懵,赶紧跟着冲了出去,连大量霹雳弹爆炸而生出的恐惧都顾不了了。
二郎君别冲啊!忘记三郎君的话,让你别冒险了吗!
他们使劲抽打马屁股,脑门上全是汗。
李世民快接近谷口的时候,伏允已经带着一队人冲了出来。
无论是霹雳弹还是滚石,都没有拦住伏允。他的神情十分镇定,丝毫没有被吓住。
李世民双脚紧紧夹着马腹,弯弓搭箭:“寒钩乌镝!”
天空中出现两声突兀的雕鸣,两道阴影急速俯冲。
寒钩和乌镝的爪子狠狠刺进两个没有戴头盔的吐谷浑骑兵头顶,带起一道血雾后又急速升空。
当吐谷浑骑兵惊恐地拿起弓箭,对着天空要射这两只突然出现的金雕时,李世民手中的箭矢脱手,正中一个骑兵仰起的脖子正中间。
李世民保持着冲刺的速度不变,箭矢不断脱手,每次脱手,定能让一人中箭。
他不管谁是吐谷浑可汗,谁露出的破绽最大,他就射谁。
李世民射箭的时候,他身后的私兵纷纷弯弓搭箭,箭雨倾泻,虽不如李世民的准,也给吐谷浑骑兵以强大的压力。
伏允也立刻弯弓,并喊着还击。但李世民带着骑兵瞬间就冲到了他的面前,贴面射击的压力让刚被霹雳弹吓得惊魂未定的吐谷浑骑兵不由自主往一旁躲避。
伏允正想射箭,旁边一个躲避的骑兵的马撞了一下他的马,让他身体一歪,箭矢落在了地上。
李世民看出了谁是伏允,但没有朝着伏允冲来,而是领着骑兵从溃散的吐谷浑骑兵中穿过。
他连看都不看,完全不瞄准,轮流向两边射击。
他身后的唐国公府私兵有样学样,跟随自家才十岁的小郎君左右射箭,斜穿过几倍于他们的吐谷浑骑兵。
当李世民刚穿过吐谷浑溃散的骑兵,立刻拉动缰绳,沿着骑兵溃散的边缘贴着跑。
“围!”
李世民下令后,唐国公府的私兵都围着吐谷浑骑兵溃散的边缘边跑边射箭,把已经散开的吐谷浑骑兵又逼回了较为紧凑的阵型。
伏允很疑惑。但既然军队已经聚拢,他正好突围。
虽然面前的人很少,但后面显然有更多的伏兵,他不会恋战,只想逃跑。
伏允让身边亲卫用旗帜下令突围时,李世民一箭把他的亲卫从马背上射落,然后又朝着已经聚拢的吐谷浑骑兵冲来。
吐谷浑被驱赶了两次,这次比之前更快地散开。
之前他们还试图抵挡一二,有的想射箭还击,有的想用刀去砍杀马背上的“隋军”。
现在他们收起了兵器,全心全意头也不回地逃窜。
伏允脑袋嗡嗡作响,见大势已去,也立刻策马狂奔。
他已经不去想自己的部族了,只想自己逃掉。
这次李世民瞅准了伏允追来。
他大喊道:“我乃唐国公府李世民!伏允速速投降!投降不杀!”
李世民一边喊,一边手中射箭不停。
伏允用中原官话破口大骂:“你个小唐童!等我逃出去,定要片你的肉下酒!”
李世民大笑:“小唐童在此,吐谷浑可汗速速就擒,投降不杀!”
说罢,他一箭射中了伏允的马屁股。
李世民高举双手欢呼一声,继续策马:“唐国公府的勇士们!跟我冲啊!吐谷浑可汗的脑袋值千金!发财就在眼前!”
唐国公府的私兵已经不管什么二郎君冒险的事了,闷头跟着二郎君追敌。
“杀!”
“冲啊!”
其余埋伏的人此时已经解决了谷中没有冲出去的残兵,也冲出了山谷。
骨措特勒本以为这次肯定让吐谷浑可汗逃了。
霹雳弹的声音把他都吓得不轻,吐谷浑可汗居然面不改色,冷静地带着大半骑兵冲出了山谷。吐谷浑可汗不愧是连首领都佩服的人。
山谷口只有年幼的李二郎君带着四百人拦截。面对两三倍的敌人,李二郎君怎么可能拦得住。
不过这也不算李二郎君失误。他们就这么点人,必须堵住山谷两侧,拿不准吐谷浑可汗会往哪里走,就只能分兵。
骨措特勒本来应该更快冲出来。但他的兵也被霹雳弹吓得不轻,混乱了一阵子才组织起攻势。
好不容易冲出来后,骨措特勒看着地面上的尸体,叹了口气:“迟了。”
叶护骂道:“什么迟了!李二郎和隋军都不在这里,他们肯定追击吐谷浑可汗去了,我们还不快追!”
他不理睬骨措特勒,自己先冲了出去。
骨措特勒这才回过神怎么没见到李二郎君的人影,赶紧跟上了叶护。
他在心里祈祷,李二郎君可别有事啊。
骨措特勒和叶护就冲了几百米,便看见了有队伍慢悠悠过来。
会返回的只可能是友军。叶护勒马高喊:“李二郎,你没事吧!”
李世民大笑着举起手中的长杆,长杆上挂着一个金灿灿的头盔:“我能有什么事?叶护,这个吐谷浑突厥的头盔怪好看的。可惜太大了,我戴不下。”
叶护惊讶:“你把他的头盔捡到了?”
李世民对身后努嘴:“不是捡到,是刚扒下来。”
叶护顺着李世民的视线看去。在李世民的身后的马上,有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人骑在马背上。
那个中年男人很凶地瞪了叶护一眼:瞅什么瞅!
叶护:瞅你咋滴?
叶护咋舌:“他不会就是吐谷浑可汗吧?”
李世民晃着长杆上的头盔笑道:“当然就是吐谷浑可汗。我会活捉的人除了吐谷浑可汗,还能是谁?其他人活捉了不是浪费粮食吗?他背部中箭了,我们得赶紧把他带回去疗伤,不然我就只能带着臭人头回京城了。”
伏允:“……”这是在威胁他吗!
骨措特勒跟随首领参加各部落聚会时见过吐谷浑可汗,他结结巴巴道:“还、还真是!二郎君,你怎么抓到的!”
李世民道:“就是冲上去射箭啊,射中了就抓到了。”
李世民身后的兵:“就是就是,二郎君说得对。”
骨措特勒:“……听上去好像很容易啊。”
伏允骂道:“容易个屁!你怎么敢就当挨着三四百人冲过来!居然还真的把我的亲卫冲散了!我的亲卫面对大隋的军队都不会溃散!你究竟使了什么迷惑人心的诡计!”
李世民歪着头,头顶两个小揪揪晃了晃:“大概因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唐童,所以你们轻敌了,就随意演个溃散逗我玩?嗯,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伏允:“……”
他咬牙切齿:“妖孽!”
骨措特勒木然道:“不,是神灵。”
叶护抹了一把脸:“李二郎,我差点也快以为你真的是神灵了。”
直接冲上去,吐谷浑可汗面对大隋雄兵都不畏惧的亲卫就溃散了?然后你就追着吐谷浑可汗一路射箭,把吐谷浑可汗射了回来?
打仗是这么容易的吗?
李世民笑道:“好了,别奉承我了,赶紧回去,不知道阿玄睡醒没有。驾!”
李世民开开心心地哼着歌,继续晃悠着顶着金盔的长杆,让马儿一路小跑。
李世民,未来的唐太宗,年龄十岁半,初战大捷,俘虏包括吐谷浑可汗在内的吐谷浑贵族一百二十人,亲手射死十五人,虏获吐谷浑兵卒和马匹合计上千,金银毛皮粮草等物资五十车。
李世民所率领四百私兵无一死亡,只有几十人受了轻伤。
“你们不准和阿玄说,我最先冲了出去。就说是我缀在最后射箭偷袭,明白了吗?”
“明白!”
李玄霸咬牙切齿:“没用了,我已经从吐谷浑俘虏那里得知你浪过头了!二哥,此事我一定会告诉母亲,让母亲罚你抄书跪祠堂!”
李世民背着手,仰头望天吹口哨。
马自己冲了出去,和我无关,我是无辜的。
寒钩和乌镝降落在了地上。
寒钩骄傲地挺起胸脯,炫耀自己的“战功”。
乌镝嫌弃地抬起爪子,把爪子上的血污和泥土往李玄霸的裤腿抹。
李世民道:“阿玄,抱怨的话以后再说。你还没夸我呢!我是不是很厉害!”
李玄霸把在他裤腿上擦爪子的乌镝抱起来抽打了一下鸟头,又摸了摸寒钩的脑袋以示夸赞。
他无奈道:“嗯,二哥特别厉害。但下次不要冒险,请你!更稳妥一点!命只有一条,你如果马失前蹄怎么办?就算没死,受伤难道就不痛吗!你年轻时候受的伤,等你老了你就知道难受了……”
李世民捂住耳朵:“唉,阿玄什么就好,就是太啰嗦。”
兄弟二人在“谈心”的时候,骨措特勒在稍远的地方跪下叩首。
叶护疑惑:“你做什么?”
骨措特勒虔诚道:“拜神!”
叶护:“……”
他看向周围跪下磕头,嘴里念念有词的人。
这些人中有回纥人,有被俘虏的吐谷浑人,还有几个刚跪下又被拉起来的唐国公府私兵。
叶护扶额。他都有点想跪下了。
自己究竟交了什么朋友,真是……
真是太骄傲了!
天上的娘亲啊!看到没!儿子真是太出息了!
……
裴世矩瞠目结舌:“你们去做什么了?再说一遍……”
李世民指着旁边被绑着的人道:“还需要再说一遍吗?裴公不认识他?”
裴世矩小口小口地深呼吸:“认识。”
李玄霸道:“这是我和二哥送给太子表兄的礼物。裴公请如实与我们一起向陛下禀报。”
在看到吐谷浑可汗的那一刻,裴世矩忍不住动了抢功劳的心。
李玄霸的话惊醒了他。
李世民和李玄霸不仅背靠唐国公府,更是陛下看重的晚辈。自己就算现在已经颇受陛下喜爱,也不能得罪这两个孩童。
何况,才十一岁说动铁勒人出兵伏击吐谷浑可汗不说,铁勒人居然还将功劳都让给了这两个少年郎。
“是李二郎君和李三郎君的功劳,我们一点用都没有”的谎言也太离谱了。就算李二郎李三郎再厉害,也没可能在与连大隋雄军都抓不住的吐谷浑可汗伏允对战时有多大作用
铁勒人为了抓住伏允一定花费了很大代价,他们却愿意把功劳都让给李二郎和李三郎。这两位少年将来的成就,不知道有多可怕。
裴世矩道:“我定会如实向陛下禀报!”
可恶的长孙晟,怎么运气如此好!
裴世矩一直暗自与长孙晟做比较,他黯然地发现,至少在女婿这方面,自己可能赢不过长孙晟了。
陛下,你真的拥有霍去病了,还是两个!
第82章 李家二子回大隋
李世民和李玄霸把伏允抓来的时候, 张掖已经入冬。
河曲海拔高,比张掖更冷。他们在与伏允战斗回来的时候,大雪已经铺满了大地。
李玄霸虽然穿得很厚, 回到张掖时还是咳了一会儿。
这样的天气, 大隋军队都不愿意在高原打仗。伏允才敢率领剩余的残部往河曲转移。
谁能想到, 两个娇生惯养的唐国公府少年郎居然拉着自己的私兵和从回纥借的兵,把他堵在了半路上?
他更不知道的是,李玄霸在刚来河曲的时候就开始搜集情报, 为这场伏击做准备。
这场战斗从打响到结束不到一个时辰。
但在战斗打响前,李玄霸已经准备了一年。搜集党项羌的情报,推测伏允可能转移的路线, 花重金派人实地考察和绘制沿路地图,与回纥拉近关系后借兵……一环扣一环。
李玄霸不算算尽一切。
如果没有李世民这个带兵天才, 伏允虽然会大败, 但可能带着残部逃走。
之后他没有物资养兵,可能会冻死在高原上,可能会被部下哗变杀掉,可能会被回纥继续围堵后抓获,可能会很好运地带着快要饿死的几百部下被党项收留。
没有李世民, 此战结局也不会太坏,但肯定没有一战擒获伏允这么爽快。
“但李二郎的带兵之能, 为何不能是三郎此策中的一环?”高颎一边为煮着羊肉小火锅的小炉添火,一边道。
薛道衡捋着胡须:“高公如此相信三郎?”
高颎道:“是三郎如此相信二郎。”
宇文弼一边调蘸料,一边道:“三郎丝毫不担心战斗会失败, 在开战之前竟然在帐篷里呼呼大睡, 一副按时赶到了战场就算胜利的模样, 难道不够证明他的自信吗?”
薛道衡叹气:“确实自信。以后世人会惊艳李二郎的带兵才能, 有谁会看到李二郎背后李三郎的算无遗策?”
高颎淡然道:“看不到的不需要看到,看得到的自会惊叹。不过以我对李二郎的了解,三郎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方面的才华,二郎都会帮他被世人看到。”
宇文弼颔首,神情有些无奈:“等二郎三郎回来,玄卿多与他们二人接触几回,就知道这两个孩子的性格,唉。”
薛道衡好奇:“性格不太好?”
宇文弼想了想,想不出该怎么形容:“不是不太好,只是让人头疼,又爱又气。”
高颎失笑:“又爱又气,这形容很确切。”
他叹了口气,收起笑容,阴恻恻道:“等李大雄回来,该罚他多写几篇‘谨慎’二字!”
高颎一想到李世民向他学习战略时那些令他头疼的言论,头又开始疼了。
虽然李玄霸已经给高颎用谶纬做了预防,但李世民才十一岁就真的把他“胡来”的言论变成了现实,高颎觉得自己必须好好养生,多活几年,多训斥李世民几年。
才十一岁就这样!以后还得了?!李世民将来是要当圣君的人,若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
宇文弼看着高颎满是褶子的脸皮都快气得绷紧的表情,心情和高颎一致:“高老头啊,我们要好好活,把李二郎看住……不,也要把李三郎看住。大德这孩子嘴上总说着谨慎,但冒起险来不比他二兄差。”
高颎磨牙:“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薛道衡默默喝着温酒忍笑。高公此生唯一承认的两位弟子,在高公口中的评价居然是“一丘之貉”和“狼狈为奸”。他忍笑忍得真是困难。
因急着从杨广身边脱身,薛道衡收了两个弟子后,没来得及与两个弟子多接触。
真是遗憾啊。
自己也要好好养生,才有机会亲手教导两个弟子。
薛道衡心高气傲。既然这两个弟子如此厉害,他可不能只挂个老师的名号,定要也在弟子的成长道路上发挥出自己的本事才行。
他对皇帝和朝堂已经绝望,此生实现抱负的方式,也只有传道授业了。
三老头吃完小火锅后,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在飘雪中回家。
宇文弼回到家时,宇文珠正在门口候着。
宇文弼摘掉蓑衣斗篷,宇文珠捧来一盅热汤。
喝掉热汤后,宇文弼身上立刻涌起一股暖意,额头冒出了细汗。
宇文珠踮起脚尖,宇文弼弯腰,让孙女为他擦汗。
宇文弼有了“大唐”这个念想,宇文珠又与李玄霸定亲,他就让儿子都外放做官,磨砺一下本事。
二郎三郎重情,将来他的子孙官职一定不会差。虽然儿子们较为平庸,但平庸不代表不能成为好官。
只要守得住本心,经得起诱惑,完得成本职工作,就是好官。
将儿子儿媳都“赶走”后,宇文弼让他们把各自子女也带走,多走多看多学,将来长大后才比其他养在富贵乡中的勋贵子弟眼界广阔。
唯独宇文珠,被他留在了身边。
宇文珠将来是未来皇帝最重视的弟弟的夫人,大唐的亲王妃。她需要学的本事自己的儿子儿媳教不了。
宇文弼牵着孙女的手往里走:“大德又送来了信。”
宇文珠疑惑地抬头看着祖父:“李三郎的信和礼物才刚到。有信落在了半路?”
新送来的礼物中,有两只小雕的画像和新换的羽毛,宇文珠很喜欢。她将羽毛做成了吊饰,挂在了腰间。
宇文弼摇头:“是新的信。通过军报一同送来。”
宇文珠握着祖父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几分:“军报?张掖遭遇贼人袭击了?”
宇文弼微笑:“不是,是这两个混账竖子去袭击了贼人。”
宇文珠凤眼瞪圆。
宇文弼笑道:“他们借了回纥的兵,把吐谷浑可汗活捉了。”
宇文珠呆滞地停下脚步。
半晌,她焦急道:“李三郎君也去了?他的身体……”
宇文弼摸了摸孙女的脑袋:“别急,他有分寸,身体没事。此次虽然最风光的是李二郎,但大德的运筹帷幄也初见峥嵘。”
宇文弼和宇文珠说起李玄霸布局的始末,宇文珠的眼睛越听越亮。
她一只手仍旧握着祖父的手,一只手不由自主抚着腰间的金雕羽毛挂饰。
河曲草原的风雪,纵马奔驰的勇士,盘旋在天空的两只幼雕……还有那位隐藏在风雪、勇士和金雕的阴影之中运筹帷幄的病弱少年谋士。
宇文珠在心中一笔一画勾勒出简陋的画面。
随着宇文弼的描述,宇文珠心中的画面越来越精致,只是仍旧缺了色彩。
她抬头看着天空中散落的细雪。
风雪有了色彩。
她侧头看着家中拉车的骏马和喂马的护卫。
战马和勇士有了具体的形象。
她低头看着腰间的羽毛,想起李三郎君送来的幼雕图。
那两只名为寒钩和乌镝的小金雕也活了起来。
唯有那位少年谋士的模样仍旧是一团模糊。
他长什么模样?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除了看书之外还有什么爱好?
宇文珠想,这次写信,她一定要鼓起勇气多问几句。
“珠儿,你在叹什么气?”宇文弼问道。
宇文珠想起书房里满地废弃的信纸团,摇头:“没叹气。”
她怎么好意思告诉祖父。
两方父母都很开明,定亲后就能互通书信培养感情。可要在信中询问对方私事,甚至主动说起自己的私事,好难为情啊。
……
长孙晟在正月时才得到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信。
河西走廊入冬后,也有紧急军情专用通道能与京中通信。
生擒吐谷浑可汗,值得大隋动用这一条紧急军情专用通道,让专人送信。
李世民和李玄霸这两个大功臣,就以公谋私让传递军情的卫卒顺便帮自己送了家书。
当然,额外送信的钱,两人是不会少给的。卫卒很愿意帮这两个慷慨的贵人送信。
长孙晟拿到信的时候,长孙小妹正靠在他的肩膀。
长孙晟微笑:“观音婢,你未来的郎君厉害吧?”
长孙小妹捂住脸,两颊绯红。
长孙晟继续逗女儿:“厉害吗?怎么不回答?看来是不厉害了。”
长孙小妹放下手,嗔怒道:“厉害!”
“扑哧。”坐在一旁的长孙无忌捂住嘴,在妹妹恼怒的眼神中道,“我被口水呛到了,没笑。”
长孙小妹娇斥道:“兄长!我生气了!”
长孙无忌赔笑道:“不生气不生气。我真的是被口水呛到了,没有嘲笑你。”
“哼。”长孙小妹不再理睬可恶的兄长。
她靠在父亲怀里,小声道:“虽然厉害,但也好危险啊。”
长孙晟道:“是啊,真是太冒险了。”
长孙小妹问道:“如果李二郎君回来后,我和他说别太冒险,他会听我的吗?会不会说我管太多而生气?”
长孙无忌立刻道:“你关心他,他还敢生气?揍他!”
长孙小妹涨红着脸道:“兄长!”
长孙无忌板着脸道:“我没开玩笑。”
长孙晟失笑:“四郎说得无错。观音婢,你背后有我,有四郎,想做什么就做,不必压抑。再者,你也该信任李二郎。他会是你关心他,他还说你多事的那种人吗?”
长孙小妹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她在父亲充满笑意的眼神中垂下头,手指绞着衣角道:“好啦,我知道了。等李二郎君回来我就说他。立功很好,也不要冒险啊。虽然我知道他将来肯定还会面临很多危险,但还是得好好说说他。”
长孙晟微笑道:“尽管说。”
长孙晟的身体已经痊愈,但他仍旧以身体不适请求致仕。
与皇帝几番推让下,长孙晟仍旧领着右骁卫将军一职,负责洛阳东都的宫禁宿卫。
长孙晟出行时都故意装瘸,以表示自己不良于行,不再适合去外地。以后,他就要和家人们一起在洛阳东都养老了。
长孙晟原本想回大兴。高颎、宇文弼和薛道衡在大兴,他将来可以与三人守望相助。
虽然他曾经与这三人为政敌,但有了共同期盼的未来,他相信要融入这三人很容易。
不过长孙晟还是放弃了回大兴这一条更安全、更容易的路。
他从李三郎嘴里挖到许多消息。
比如当隋末乱世拉开序幕时,王世充将据洛阳城称王。那王世充,应该就是先帝时的兵部员外郎,如今颇受陛下喜爱的江都丞。
如果自己能活到隋末天下大乱,有自己坐镇洛阳城,不一定轮得到王世充入主洛阳城。
虽然这条路很艰险,但他若将来对大唐有献东都之功,女儿无论是为王妃、还是为皇后,生活都会自在从容许多。
长孙小妹不知道自己父亲在思考几年后的事,她抱着父亲的手臂摇晃道:“除了冒险,还有一件事要说他!宇文姐姐给我写信,说起李二郎君和李三郎君养了两只幼雕。他居然没和我说过!”
长孙晟道:“是该好好说他。他在这次的信也没告诉你?”
长孙小妹噘嘴:“没有!”
长孙无忌赶紧道:“小妹,这件事你可不要误会李二,他瞒着你,是担心你只关心幼雕忽视了他。”
长孙小妹红着脸道:“兄长,你说什么胡话!”
长孙无忌道:“我没有骗你,这是李二在信中和我说的。他还说,李三把幼雕的事告诉宇文家的小娘子后,宇文家的小娘子在信中只顾着询问幼雕,李三看上去很失落。还是他聪明。不过我已经写信嘲笑他了。你常和宇文家的小娘子通信,宇文家的小娘子知道了幼雕,你不也知道了?哈哈哈,这下他遭殃了!你尽管生气!让他回来哄你!”
“什么哄不哄,我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长孙小妹眼中飘过一抹狡黠,“李三郎君失落了?这事我要告诉宇文姐姐!唉,宇文姐姐去了大兴城,我都没法找她玩。”
长孙晟道:“这有什么?等天气稍稍暖和,你随时可以去洛阳,也可以邀请宇文小娘来我们家玩。”
长孙小妹开心道:“好!我约宇文姐姐一起踏青!”
她从坐榻上跳下来,穿好毛绒绒小靴子,一边跑一边道:“我这就和宇文姐姐写信!”
长孙无忌对父亲道:“父亲,小妹是不是太活泼了?”
长孙晟笑容略带宠溺:“活泼些好。”
长孙无忌摸了摸鼻子,有一点点嫉妒妹妹。
只是一点点。
父亲要是把对妹妹的宽容和溺爱分一成就好了。父亲最近的教导真是越来越严厉了,唉。
……
李世民和李玄霸擒获吐谷浑可汗的消息继续扩散。
杨广开心无比,赐李世民和李玄霸千牛刀,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散官品阶提拔为正五品朝请大夫。
千牛刀即御刀,执御刀护卫君王者称千牛备身,即后世“御前带刀侍卫”,是勋贵子弟当大官的跳板,受左右骁卫管辖。顶头上司之一就是李世民未来的老丈人,右骁卫将军长孙晟。
不过杨广给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千牛备身”只是荣誉称号,不会让他们真的来给自己站岗。
杨广对李渊叹息:“若是在先帝时,李二郎和李三郎足以封爵。就是在本朝,他们若年龄再大一些,也足以封侯。现在委屈他们再熬几年资历,只能封赏你了。”
隋文帝时期,设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九等爵位。爵位众多,常常一门父子好几个爵位。
杨广继位后,宣布以后只封王、公、侯三等爵位,所以在他手下当官,想要封爵十分困难。
杨广叹息后,将李渊提拔成从四品的上镇将军。
大隋的将军称号多沿袭自汉朝,但品阶比汉朝低,名额比汉朝多,基本成了荣誉称号。上镇将军就是一个散号将军。
但在隋朝想要领兵,至少要有个散号将军的职位。杨广封李渊为上镇将军,就是以后会给李渊独自领命打仗的意思。
杨广鼓励李渊:“虎子必有虎父,李二郎和李三郎如此厉害,李卿你一定也不差。朕期盼李卿你也为朕立下大功劳的一日。”
李渊:“……谢陛下。”
他心情复杂地带着赏赐回家,看着圣旨沉默良久。
封将军是他长久以来的愿望。但他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将军称号居然是两个儿子为他挣来的。
李渊自言自语:“李二郎李三郎问我要两百私兵,就是为了这件事……嘶,他们好像只要了一百,还是一百庄子里没上过战场的青壮!他们原本打算带着庄子里的佃农去抓吐谷浑可汗?!”
李渊背后冷汗直冒,破口大骂。
窦夫人得到报喜,兴高采烈地来找李渊询问,没想到李渊正在骂两个立了大功劳的儿子:“郎君,二郎和三郎立了大功劳,为何你会生气?”
李渊气得吹胡子:“这两个竖子,为了立功命都不要了!”
他把李世民和李玄霸“骗”他的事告诉窦夫人。
李渊拍着桌子道:“若不是我多给了他一百老兵,两个不孝子是准备带着一百庄稼汉去抓吐谷浑可汗吗?他们胆子怎么这么大!”
窦夫人捂着胸口倒退几步:“什么?!他们居然是亲自上了战场?不是只说动回纥出兵吗?他们信中是这样写的!”
李渊赶紧扶住夫人:“夫人,别激动,别激动,他们都好着呢,活蹦乱跳,一点伤都没受。已经没事了,别生气!”
窦夫人骂道:“一定是李世民的错!我的三郎啊,怎么就摊着这样个兄长,被带着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李渊道:“我也觉得一定是二郎的错。三郎什么都好,就是任由二郎乱来。”
窦夫人道:“二郎是兄长!三郎是弟弟!三郎怎么可能拉的住二郎!”
李渊赶紧道:“对对对,一定是二郎的错!等二郎三郎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李渊难得看到夫人生气到狰狞,吓得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不过他心底也确实这么想,肯定都是李二郎的错。三郎文文弱弱,哪会做冒险的事?
……
“阿嚏!”李世民揉了揉鼻子,“不会你风寒刚好,我又得风寒了吧?”
李玄霸没好气道:“你少带几次寒钩和乌镝去雪原上狩猎,就不会得风寒。”
李世民嘿嘿笑着糊弄弟弟。
马上就要回去了,就算天寒地冻万里冰封,他也要先狩猎个够。
寒钩和乌镝一定也是这么想的。等回到京城,就没有这么大的草原任他们狩猎了。
除了弟弟这个怪人,不会有人不喜欢狩猎,雕也一样!
李世民转移话题:“唉,天气转暖,河水开始化冻,我们要回去了。真不想回去啊。”
李玄霸问道:“你不想家了?”
李世民道:“想,但还是不想回去。这里多好玩,每天都可以狩猎。”
李玄霸无语。狩猎狩猎狩猎,你的脑袋被狩猎塞满了吗?真是可怜你以后的大臣,魏徵都劝不住你狩猎。
张掖的春天来临,李世民和李玄霸又大了一岁时,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被喂得胖了一圈的伏允与他们同行回大隋。
裴世矩对伏允礼遇甚重。
吐谷浑虽然已经被大隋所破,但因为去年皇帝提前收兵,吐谷浑的故土基本被吐谷浑各部贵族控制,大隋并不能好好管理。
裴世矩想利用伏允的声望,让伏允接受大隋的封赏,替大隋招揽吐谷浑诸部。
伏允窥得裴世矩的打算,为了保命,也为了回到吐谷浑可汗的位置,他十分配合裴世矩,与裴世矩相谈甚欢。
裴世矩和伏允谈天说地时,李玄霸常常作陪,研墨提笔将伏允所说吐谷浑中各部落具体情况记录下来。
回程时裴世矩因有官职在身,张掖互市之事需要交接很多东西,所以晚走一步。
裴世矩叮嘱李世民和李玄霸要好生厚待伏允,李世民和李玄霸应允。
李世民私下吐槽:“好烦啊,我活捉他是为了确认他的身份,好让裴公为我们作证。我可不认为他会如裴公所说乖乖听大隋的话。伏允奸诈,想要利用他无疑会纵虎归山。可恶,早知道在战场把他杀了。”
李玄霸平静回答:“嗯。”
回去时伏允有恃无恐,一路要这要那,要求颇多。
李世民咬牙切齿想要揍伏允。李玄霸将李世民拉住,悉数满足伏允的所有要求。
李玄霸继续每日与伏允谈天说地。除了询问吐谷浑各部贵族实力之外,他还详细询问了各部贵族联姻、亲疏等裴世矩没问的情况。
伏允原本只是敷衍黄口小儿。李玄霸细问几日后,他看李玄霸的眼神日益复杂,开始闭口不言。
李玄霸没有追问,改问起西域各国、突厥各部、铁勒各部的事。
这次伏允侃侃而谈,毫无隐瞒。
李世民见弟弟和伏允相谈甚欢,心里虽仍旧对伏允很警惕,但也只能长叹一声,绕着伏允走,眼不见心不烦。
他没有责怪弟弟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裴世矩不肯杀伏允,又给皇帝说了不会杀伏允,他们又能如何?弟弟从伏允口中撬到许多情报,已经是尽力了。
时至大业六年三月,李世民和李玄霸回到了关陇,离大兴城只有一日距离。
李玄霸问道:“可汗,大隋可还能入得了你的眼?”
伏允藏起眼中的贪婪:“大隋富庶,名不虚传。”
李玄霸笑道:“等到了京城,可汗就没有现在这么自由了。附近风光甚好,今日我们停留在这里大醉一场,之后我便要与可汗作别了。”
伏允叹气:“好。”
李玄霸摆上好酒好菜,以茶水作陪:“我身体不好,不宜喝酒,只能以茶代酒,多敬可汗几杯。”
伏允嗤笑:“喝不得酒,算不上好汉。你兄长不来?”
李玄霸道:“他提前睡了。”
伏允嘲笑:“他是恨不得我死,却看我死不了,难受呢。”
李玄霸微笑着为伏允敬酒。
伏允喝了半宿的酒,李玄霸陪了半宿。
第二日李世民起床时,李玄霸正在补觉。
他戳醒弟弟:“阿玄,起床,该带伏允回大兴了。”
李玄霸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套衣服:“嗯,伏允的脑袋已经腌好,你去选一下装脑袋的盒子。”
李世民瞠目结舌:“啊?!”
李玄霸疑惑:“啊什么?”
李世民结结巴巴:“脑、脑袋?什么脑袋?什么腌好?”
李玄霸系腰带的手一顿,他皱眉疑惑道:“伏允的脑袋啊。”
李世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伏允死了?什么时候?他昨晚上不还好好的吗!”
李玄霸不解:“昨晚上我灌醉后让人杀的啊。我们不是计划好的吗?把他脑子里的货都掏出来后,就让他在战场上受的伤恶化身亡。”
李世民抱着脑袋:“我们什么时候计划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李玄霸:“我没和你说过?”
李世民甩脑袋:“你没有!”
李玄霸神情淡然地继续系衣服:“哦,我忘记了。”
李世民按住弟弟的肩膀摇晃:“我不信你会忘记,你就是故意没告诉我!”
李玄霸摇摇晃晃:“我不是,我没有。”
二哥能在战场上杀人,也能让官员在刑场杀人,但让二哥在已经向对方保证性命安全后,还下暗手杀人,他那性格就很难做了。
史书中的秦王李世民、唐太宗李世民,对敌人、对政敌、对臣子全是都是不服就干,不会用暗杀毒杀这种阴谋诡计。哪怕他知道用阴谋诡计不脏手会更好。
伏允必须死。自己没有心理负担,就自己下令杀呗。
“好啦,别晃了,我没睡好,等会儿还要赶路,小心我病给你看。”李玄霸威胁道。
李世民停止折腾弟弟,慌乱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啊?那你继续补觉吧。反正他人都死了,早一日晚一日进京已经无所谓了。”
李玄霸:“嗯。”
虽然二哥不喜欢用阴谋诡计,但自己人杀了他想杀的人,二哥也不会假惺惺地训斥杀人者的不是,以此宣扬他的仁慈。
李世民道:“下次记得提前和我说,别吓唬我,你什么恶趣味?早知道我昨天就不睡了。哈哈,我去看看他的脑袋!”
李世民手舞足蹈地跑出门。李玄霸看着笑着跑走的二哥,不住叹气。
二哥不仅不会假惺惺训斥杀人者,甚至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的高兴。
这副“虽然是你做的,但我也想做,所以我俩算共犯”的态度,也是他的臣子忠心的原因之一吧。
李玄霸打了个哈欠,懒得再换衣服,和衣躺下继续睡。
自己都在黄酒里掺蒸馏酒了,伏允还喝到大半夜,吐谷浑人真能喝啊。
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