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纸花, 是什么。”小雄虫盘坐在白色绒毛的圆垫上,细软的黑色短发乖巧地贴在耳侧,深色的眼眸水润润的, 带着刚刚睡醒的潮意。
他正捧着那张纸花新奇地看。
说是纸花,其实并不只花这一种款式, 还有各种姿势的小虫崽。
蝴蝶和蜻蜓是卖得最好的两种,因为翅膀足够大,而且花纹很漂亮。
这些雌虫并不关注。
他从摊子上偷走几个,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
漂亮的剪纸和小雄虫堆叠的模型如出一辙的精致,藏在深柜里的玩具勾起了雌虫的念想,或许,这个叫纸花的东西, 他会喜欢?
“我也, 不知道。”但小雌虫的声音艰涩生硬,他很少说话,被丢弃之后一直过着野虫一般的生活, 没有与其他虫交流的机会。
介于路卿问的问题他也不知道, 完完全全听老板在和顾客介绍时知道这个东西名字的小艾勒特捏着衣角, 红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白瓷似的小雄虫, 紧张地等着他的回应。
灰蒙蒙的短袖上衣与他披散下来的灰发融于一线, 乍一看分不清是哪处是他的头发,哪处是他的衣服。
唯有暗色的手在衣服上显眼得黑,局促不安地把那一块布料捏得皱巴巴,浸出淡淡的水痕。
小路卿扬起头,看着高个子的雌虫垂落着头, 把恭顺写进骨里。
艾勒特虽小,却明白食物来之不易的珍贵, 因为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拼死拼活才苟延残喘到现在,给予他食物和安定居所的洛克家族是他要一辈子效命遵从的地方。
没有虫比他运气更好了——老洛克一遍一遍地重复,成功把这个念头植入雌虫发育不全的意识。
几个月以来,来自垃圾星混乱之地的雌虫安安分分没有逆反的念头,只是为了那一顿饱餐。
“艾勒特。”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小雌虫脑海中重复不断的乱语。
小雌虫俯下身,以为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令雄虫不悦,磨砂似的声音低低唤着:“路卿……少爷。”
阴影落上路卿的双眸,小艾勒特的脸直直撞入他的眼底,明明稚气未退,却带着故作老成的沉稳。
小路卿捻了捻手指,小声嘟囔道:“私底下不用叫我少爷,我们不是说好了嘛。”
“是的,少爷。”
小路卿:“……”
小路卿犹豫了一下,迟疑于要不要去询问这一点,因为小雌虫的表现似乎是毫不知情。
“艾勒特……”小路卿轻唤一声,半晌后还是问出了口:“这个……纸花,为什么……还留着商品的印记?”
小路卿捧着其中一个拢起来的兔子纸花,在叠出来的尾巴处,赫然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
小艾勒特愣住了,商品的印记是什么?
他……从来没听过。
小路卿观察小艾勒特的表情,红眸依旧是冷冷的没有什么变化。
摸不清小雌虫在想什么的路卿抿了抿唇,自动自发地和小雌虫小声解释:“买完东西以后,商家会用与码配套的仪器在商品上扫一扫,上面的码就会消失,为了防止偷东西,可为什么……”没有消失呢?
小路卿没有说下去,只是用小心翼翼的眼神偷觑他。
艾勒特是他从垃圾场边角发现的小虫崽,满身的伤痕表现出他必然经历过不幸的事,精神可能也十分脆弱,自己随意地问出口,会不会伤到雌虫?
因为这句话好像是在怀疑和质问他,但路卿本身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担心雌虫会不会伤到自己的权益。
幼小的雄虫大部分是和自己的雄父呆在一起,雌父常年在外,留在家中的时间不长。
小路卿晚上迷迷糊糊地去上厕所,偶尔会听见雄父在房间里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其中有一条就是对他的不喜。
于是路卿四岁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小艾勒特不是蠢货,想一想便明白路卿的意思。
他到底年幼藏不住心事,眼皮下意识抽动了一瞬,眸底划过一丝慌乱。
习惯了偷盗的雌虫,连正常的买卖都不知道,还想用垃圾星的手段获取东西。
小艾勒特没有星币,从小靠捡垃圾生存的雌虫根本不明白商品码是什么,也不知道商品的印记。
老洛克忙于教授和灌输雌虫主从意识,还没教他大星球的常识。
他只知道自己是不对的。
小雄虫的黑眸湿润水亮,像是浸没在一泡温水里,盯着他的时候满是信赖和纯真。
小艾勒特的视线一触即离,垂下眼挽着发黑的衣角沉默不语,他不会撒谎骗虫,更不会欺骗给予他善意的小雄虫,可他却不敢说话,因为做错事的雌虫可能会被赶出家门,重回那片荒凉的垃圾星。
不想回到垃圾星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问题的雌虫抿了抿唇,无声许久听到软糯的耳语。
“谢谢你。”温热的小手捏住他的手心。
小雄虫看出他的不愿深究,举起其中另一个纸花,脸颊浮起两个小小的窝,对着他甜甜的笑:“好好看呀,艾勒特,我好喜欢。”
谁能抵抗得住如此纯真烂漫的笑容。
小雌虫的脸瞬间变成一片落日下的余晖,红遍半边脸,不知是羞意还是悔意,胸口热热得疼,身上早已痊愈的伤口似再次撕开,隐隐作痛。
“小少爷……”小艾勒特心底打鼓。
他因偷盗而被差点打死,深知偷东西是不对的,想要获取东西,必须用另外一些东西去换。
可是年纪小,虫种的恶名让垃圾星无虫接纳他,自然也赚不到星币。
现在能吃饱饭了,看到路边用纸剪叠成的各色东西,想到老洛克要求他服侍的小雄虫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物什,下意识地偷了回来,也不管店主愿不愿意收下,匆匆留下他在垃圾星唯一舍不得交出来的粉色糖果便飞快地逃了。
糖果的玻璃纸是皱巴巴的,还掀开了一个角,流出黏糊糊的粉色液体。
长达两年期限的糖果半化半实,在以前偶尔饿到抽搐的时候,小雌虫会用舌尖在露出糖果缝的地方轻轻地舔两口,感受到丝丝甜味后,蜷缩着靠在垃圾堆旁,缓缓地闭上眼睛。
这是他从出生以来仅剩的珍贵之物。
他只是想弄些让路卿开心的东西,说不定他的日子也更好过些,也不会那么快把他赶出家去。
糖果也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其实我没有买下纸……”雌虫声若蚊蚋,乍一听注意不到他在说什么,但路卿听清了。
他握着小雌虫的手又紧了一些,挪着身体朝他靠去。
小小的热源贴上小腿,艾勒特无措地看着小雄虫靠上他弯折下来的膝盖。
“坐下来。”小雄虫捏了捏粗砺的掌心,艾勒特顺着力,听话地坐在冰冷的木板地上。
路卿拍拍边上的软垫子:“你过来呀,木板很凉。”
艾勒特:“……会弄脏。”
“不会!”
雌虫到底是听从了小雄虫的话,只要他想留下来一天,他就没资格拒绝主虫的命令。
等艾勒特坐好,小雄虫的笑容顷刻间消失,黑葡萄似的眼眸认真地盯着他。
“谢谢你的心意,我接受了,但是这些纸花我不能接受。”
一声纸动的轻响,小雄虫强装成年虫的严肃语气粗声粗气地说,还把纸花搁置矮桌上,没有再看一眼。
他并不是不喜欢这些红红绿绿的纸花。
可是他必须摆出“威严”出来,“严厉”地告诉小雌虫是不对的,即便他的目光无数次差点落上那几个叠出来的漂亮玩意儿。
这也是小雄虫从一些书上学来的知识。
别扭的语音带着诡异的调子,加上那张皱巴巴的苦瓜小脸,艾勒特竟有伸出手去捏捏的冲动。
理智回笼的一瞬,他猛然放下抬起的手。
……差点犯了大错。
小雄虫还在粗声粗气地继续说:“偷东西是不对的,可能是你来家里的时间太短了,还没有告诉你,不论什么东西都要用星币去换的。”
艾勒特垂下眼帘,可他明知道要用钱去换,却还是选择了偷。
“没关系,谁都有第一次。”
路卿捏着他的手心,安慰似的高抬起另只手,拍拍他的肩膀:“今天我们就把纸花还给店主,下次再用星币去买,我会教你怎么买的,好吗?”
艾勒特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瞬,瞳孔中映入一张仰着头的小脸。
有点……可爱,他想。
像他在垃圾场看见的小猫咪。
软软的,小小的。
“我……我是想和你一起去的,但是雄父肯定不同意。”小雄虫继续说,只是这次声音低低的,好像有些难过。
“下次我去和雄父说说,我们一起去摊位——”
这一瞬,艾勒特的指尖不经意地蜷起,略长的指甲刮到白嫩的手背,痒痒的带着潮潮的热意。
还在说的小雄虫一下子睁大圆溜溜的黑眸,受惊似得动了动手。
都说雄虫、尤其是雄虫幼崽的骨头格外脆弱,手柔软无骨仿佛一捏就碎。艾勒特感觉到软乎乎的东西在他的手心滑动,这种触觉是他在垃圾星从未体会过的,因为垃圾星没有娇养的虫,都是皮糙肉厚的高大杂虫。
艾勒特低下头:“好。”转而松开这道温暖的触感。
惊住的小雄虫却又回过神来,立刻像八爪鱼似的又握了上来:“我其实也没怎么出过门,就……很久以前出去过几次。”
路卿抿抿唇,手上的力度微微收紧。
赢弱的身体是一道枷锁,死死地扣住他向外的心。他很羡慕雌虫能拥有健康的身体,来去自如做他做不到的事情。
这种羡慕寄予在艾勒特的身上,倾吐欲也多了起来。
没有虫和他说话,他实在太孤单了。
“但是,但是我看了很多书!我知道很多事情,都可以告诉你。”路卿急忙说,生怕雌虫会觉得他没有作用。
雄父就常常说他是个什么用都没有的雄虫。
“好。”艾勒特低声应着,远比同龄虫宽阔的肩膀顺服地沉降下来,拿起那几个被好好放置的纸花。
路卿小声地问:“现在就要去还嘛?”
“是的少爷。”艾勒特起身的动作一顿,裤子还被小雄虫的手拽住一个角,圆而钝的眼睛也是眼巴巴地望着他,似乎不愿他走。
艾勒特道:“路卿……少爷。”
路卿后知后觉地松开手,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去吧去吧,被雄父知道就不好啦。”
艾勒特点点头。
小雄虫的身形越来越小,窝坐在软垫上,像是橱窗里摆放的漂亮娃娃。
艾勒特移开眼,小心地抱着那些东西,飞快地跑出去。
“艾勒特,你去做什么?”
老洛克刚从大门进来,一只黑漆漆的小雌虫挂着银色的颈环,从他的身边匆匆跑过。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嫌恶。
他平日最讨厌的是外面的野虫子,之所以会留下这只血脉混杂的小虫完全是出于他检测出来的3S体质。
就像他那只从贫民窟走出来的雌君一样,没有与之而来的利益,他是不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去还东西。”艾勒特停下脚步,根据这几月来学会的礼仪,别扭地弯下腰鞠了一躬,在得到老洛克冷漠地一声“去吧”又转身跑走。
艾勒特回来时,看见大门前站着一只垂头丧气的小雄虫,两只小手交叠在一起,听眼前的雄虫说话。
“……你但凡有卢卡西的一半天赋,我也不至于操心那么多!”老洛克摇摇头,高举着手里的红色剪纸挥了挥:“尽整这些没用的东西。”
话落,纸也掉下,一张张裁剪出来的花纸在艾勒特的眼前飘飘扬扬地洒落一地,沾上污黑的土尘。
小雄虫的身体猛然一颤,随后深深地埋下头。眼睫战栗得厉害,扑簌扑簌好似能落下眼泪。
“雄虫就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提升自己的外在魅力,多学学演讲还有政治……就算不会这些,学其他的也好,整日在家搞这种帮不了你的东西。”
老洛克:“幸好你的脸遗传了我的基因,长得还算漂亮,照家世来看,未来应该能娶一只不错的雌虫。”
“平时多注意装饰自己,乖巧懂事一点,我也好带你去宴会上看看合适的虫选。”
老洛克整理了一下衣领:“我让你看的书看了吗?”
“嗯……”
老洛克紧蹙着眉:“畏畏缩缩,卢卡西比你大不了多少,但贵族虫该有的礼仪规范都有了,做事自信又大方,前不久还拿了学校的演讲比赛第一名。”
“你身体不好,没办法去学校,我也不强求你,好歹贵族虫该有的骄傲得有吧?”
见路卿还是一副颤颤巍巍的样子,老洛克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书看完了吗?”
“……看完了。”
“都看完了?两本?”老洛克又问一遍,怀疑之色浮上他的眉宇。
路卿小幅度地点头:“嗯。”
“我两天前给你的书,那么厚都读完了?是不是没好好读?”这次老洛克的声音增添了几分严厉。
路卿毕竟还是个五六岁的虫崽,在雄父的施压下嗓子打着颤:“好……好好读了。”
老洛克:“别为了完成任务哄骗我,这几天把书看完,下周五我会检查。”
老洛克显然没有相信路卿说的话,对于一只五岁的虫崽来说,两天看完两本厚重的书太惊世骇俗了,他潜意识排除了这个想法。
“老爷。”艾勒特走上前深鞠一躬。
老洛克稍稍缓和了颜色,在外虫面前,即便是只微不足道的杂种虫,他也要保持他应有的脸面。
“回来了?带少爷进去吧。”老洛克挥挥手,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小雄虫苍白的脸,低声道:“不要辜负雄父对你的期望。”
*
老洛克走后,小雄虫缓缓俯下身捡起地上破碎的红纸。
老洛克对待这些纸的态度随意,染上黑泥的纸还残留着雄虫不注意踩上的脚印,一些经过裁剪的细小部分被撕裂得不成形状,乍一看只是一团无用的垃圾。
艾勒特不嫌脏,弯下腰帮小雄虫一起捡起埋进尘土里的纸屑,在举起其中一张还算完整的红纸时,微微一愣。
肉眼可见的纹路和细致的裁剪,虽然没有店家卖的那般活灵活现,却已见雏形。
是一只花纹漂亮的蜘蛛。
饱满圆滑的下.体和尖锐锋利似刀刃的八肢,是艾勒特从未想过的帅气。
小雌虫的心底突然流淌出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惊讶、感动。
被避之不及的原型一直是他艰难虫生的主要来源。
没想到小雄虫会把它裁剪出来,叠得这般好看。
入秋后的帝星渐渐转凉,小雄虫还没套上外衣,只一身单薄的暖色长袖,半蹲在台阶旁捡纸花。
小巧的鼻尖微微泛着红意,脸也红扑扑的,像是感冒了,发出压抑的咳嗽声。
风吹得纸啪啪作响,路卿埋头将大部分纸捡起,还没来得及捡起掉落在远处的一张,一阵寒意袭卷着那张纸缓缓悬起,欲朝向更远的地方飞去。
路卿当下直起腿伸了伸手,半边身体前倾着绷直了手臂,却依旧够不到那张纸。
风呼啸着似乎在嘲讽他的弱小与无力,路卿看着纸越飘越远,伸出的五指无措地缩进掌心,唇瓣抿出一抹白意,沉黑嵌入眼珠像是打上一层浅影。
突然——“啪”得一声。
耳边炸开一声惊响。
他顺着声音似有所感地仰起头,一只深色的手正捏着那张随风摇摆的花纸,发亮的红眸直直地撞入他的眼帘。
“少爷。”小雌虫一如既往地发出机械般的叫唤声,手中捏住那个路卿没抓住的纸花,面容淡淡没有丝毫变化。
但路卿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伸到面前的手,和自己一样黑漆漆的手沾染污泥,污水渗入甲片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却有意用干净的手指去触碰。
小雄虫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接过那裁剪好的纸片。
裂开的纸花不出意外地染上斑驳的印记,纸面被泡得发白发烂,但路卿却突然觉得这些东西没有那么重要了。
反正他能再剪的。
“谢谢你。”小雄虫的声音哑哑的,带着湿绵绵的软意。
他把纸花一层一层地叠好,对着艾勒特扬起一个笑:“那几张纸花都还回去了嘛。”
艾勒特点点头。
路卿凝眸问:“怎么才回来呀,身上脏脏的。”
艾勒特垂下头看着身上飞溅的泥点子,哑声道:“忘记路了。”
路卿噗嗤一笑,他是真的被逗笑了,滚圆的眼角笑成两个弯弯的月牙儿,连泛白的唇色都微微返出湿润的红来。
“哈哈哈。”路卿一边笑,一边低下头摸索着从怀里抽出一张白巾。
用木木的小脸一脸严肃地说出忘记路了这件事,理直气壮得有些可爱。
路卿长呼一口气,心中的郁结之气好像随着笑意一起飞走了:“我还以为你会记得呢,明明看起来那么可靠。”
“过来点。”小雄虫低声说着,艾勒特便顺应着凑过来。
一道长条的阴影落在尚未锋锐起来的眉眼上。
当与自己全然不符的白色帕子贴上来时,艾勒特的眼睛还直直地望向雄虫的脸,仿佛在等待他发号施令,直到柔软的触感贴着他的脸颊,轻轻地在皮肤上小心擦拭,艾勒特才垂下眼,看到瘦小的虫崽正踮起脚尖,扬起一只嫩生生的手臂,贴上他的鼻尖。
白洁的手腕正靠在距离他长睫不到几厘米的地方,无声地散发出清新好闻的香味。
艾勒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像在经受什么煎熬,交错着从缩紧的拳心处沁出湿黏黏的热汗。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大脑空白一片,呼吸热热的,连胸口也是热乎乎的,却有种无可适从的茫然。
被软软的帕子擦脸很舒服,香香的也很好闻,常年与湿冷恶臭相伴的雌虫近乎贪恋这种感觉,眯着眼蹭着那张柔软的帕子。
从此再也无法割舍。
“……”
再后来,他们都长大了,艾勒特比起原先的冷淡,与路卿的关系亲近许多。
小雌虫在路卿的半威胁下,第一次开口叫他的名字,第一次躺在他的膝盖上,第一次拉手,第一次玩游戏,第一次偷采药草……
可以说,艾勒特占据了路卿虫生的大半时光。
而路卿收到的那个Lu7in送来的礼物,是远比记忆中的纸花更加绚丽的,由多种彩色的纸花交叠出来的微型世界。
无声无息地,融于记忆线的末端,交缠出鲜艳欲滴的花儿。
第68章
太过久远了。
原以为被时光磨灭的记忆会一同丢失在岁月长河中, 直到在揭开礼盒的那一瞬才发现——原来这些琐碎的一直都停留在最深处不曾远走,只等待某一天,一个契机, 突然从深不见底的暗影里破土而出。
路卿眸色沉沉地看着眼前的木盒,里面静躺着一个立体的世界。
世界很美, 五颜六色,是会令虫心情愉悦的缤纷绚烂。
无论什么东西,当黑白被彩笔涂染上颜色,名为绚丽的枝蔓便会勾着直杆攀爬,为颜色点缀一抹星光。
Lu7in送的礼物就是这么一样东西。
繁复又美丽的事物常常会勾起虫们的赞美,还有开拓心怀的效果。
更何况纸花,很熟悉。
勾起他一些不太愿意想起的美好回忆。
不过, 比起这些, 他对Lu7in会选择纸花作为礼物更为惊讶。
复杂的纸花需要高超的技艺和手法。
据他所知市面上做纸花的虫很少很少。
美好小众的东西早已消失在虫们的视野中,唯有在童年的一刹才堪堪捉到它的尾巴。
“好好看,竟然都是用手制作的吗?”书书还没看过这种礼物, 高科技发展的时代, 手工制品的出现就显得格外特别, 创造性的作品本来就很难用机器去代替。
这样的东西, 一个疑似身居高位的雌虫竟然能想到并赠与他。
大概是个热爱艺术的雌虫。
路卿对Lu7in又多了一些其他理解。
喜欢看做饭直播, 喜欢浪漫,喜欢小众而艺术的事物,还会亲自下厨,笨拙地做出可口的食物。
是位心思似云朵般柔软细腻的雌虫阁下。
在现实中遇到,他们应该会合得来。
路卿手下未停, Lu7in送来的礼物是好意,不论出于礼节还是内心真实的喜爱, 一句感谢都必须有。
路卿:谢谢,很好看的纸花。小车、小房子、花园,还有小虫崽都很可爱。
话落,对面久久未答。
路卿捻着纸花中的一叶纸片,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白屏,在一分钟后等到了一行回复。
Lu7in:喜欢就好。
不出所料的回答出现在聊天框中,路卿长叹一声,嘴角噙着无可奈何的笑。
雌虫的克制与礼貌时刻挂在身上,给予两者足够的距离感与尊重,这一点和他待虫的行为举止倒是类似。
这么长的时间下来,回看他们两虫的聊天记录,除了喜欢吗、喜欢就好,就是谢谢。
一来一回,送来送去,主播与听众的界限既模糊又清晰。
想想很有意思。
普通而又戏剧性的相遇。
路卿的指尖轻触着屏幕,平面反射出他带着笑意的眼睛:您似乎很喜欢说这句话。
Lu7in:您不喜欢吗?
停顿的那半分钟,路卿都能感受到另一边试问的踌躇。
他知道自己多少有些无理取闹了,单纯属于没事找事,但逗弄对面莫名地会令他感到心情愉悦。
路卿勾起唇角,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划动:嗯……会有被敷衍的感觉。
没想到对面立刻道歉。
Lu7in:对不起。
似乎是真的在为自己的话而抱歉,雌虫手忙脚乱地发出挽回与充满歉意的话语。
Lu7in: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没有这个意思,您不要误会。
Lu7in:以后会多用其他话来回应。
Lu7in:没有敷衍。
路卿:是吗。
路卿手下轻快地打出几个字:因为一直看到一样的话,在想会不会是设置了智能化的自动回复。
Lu7in:没有。
Lu7in:[图片/]
路卿轻笑出声,发来清晰可见的设置截屏,不知道是太单纯,还是太信任他。
Lu7in:没有设置。
路卿:真的吗?
消息即将发出去的一瞬间,雄虫轻触的指尖定格在屏幕上,弯起的眉眼也忽然紧蹙,突然困惑自己为何要发出的那些毫无意义的留言。
就像闷闷不乐的孩子找到乐子时的喜笑颜开,到后来的又一次低落困惑,路卿正处于这个阶段,捏着屏掠过一丝茫然之色。
即便对面的雌虫阁下再怎么一板一眼到生趣,也不应该……做这些没有边界感的事。
Lu7in,不是曾经那个任他逗弄的雌虫。
路卿泛着暖光的眸色猝然冷下,
幼时的艾勒特倒是……和这个雌虫有着出奇相似的性格。
他敛着眸色,隐晦不定地看着聊天记录。但没过多久便收回视线,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抛却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
直播是在离家后的那一周开始的,Lu7in从开播就起就在他的直播间里,而艾勒特回归的时间至少要一周后,时间线对不上。
怎么会想到他。路卿的唇抿成一条绷直的线。
一个随意而自私的雌虫,他的脑海中为何出现他的脸。
他也早该明白,艾勒特对他好,会听他的话,仅仅因为自己是洛克家的雄虫。
那句在他求婚时拒绝他的话,或许是真心地在表达对继兄的喜欢,又或许是为了斩断他最后一丝的念想,如此狠绝残酷,像一把刀硬生生地在他的心口上割肉,割到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冷静下来,他也想过会不会是父亲的威胁,会不会是有难言之隐。
他等了。
他发出消息,等了许久,查了许久,什么也没有查到,也什么都没等到。
雌虫忠于命令,他比谁都清楚。
如果结婚,甚至说的那些冷酷无情的话,仅仅是因为父亲的命令。
那他确实是块捂不热的寒冰。
他也没必要再坚持。
现在雌虫又不顾他的意愿,强买强卖地做一些蛮横的事,一直欺骗他,连最后一丝温度,也被彻彻底底消磨殆尽了。
艾勒特许久没等到那边的回复,慌了神,又接连追问几句。
皆石沉大海。
是哪句话触及了他不开心的点?是不是不相信他说的没有敷衍?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红眸上弥漫的黑雾散去,涌上一股一股的焦虑和不知所措。
在他眼里,路卿就像欲碎的瓷片,任何一句简单的话都可能会是伤害到他的点。
因为前不久,他做过伤害路卿的事。
一时的冲动,包裹着蓄谋已久的感情,犯下滔天大罪。
艾勒特都做好路卿上报将他抓起来的准备,心甘情愿地等待审判,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雄虫,一直是那么善良。
即便他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还是没有惩罚他。
艾勒特不禁回想起自己幼时曾打碎了路卿宝贵的模型。
那时的年轻雄虫看着半跪在地上高抬起长鞭的自己,无奈地把他搀扶起来,捏了捏他的脸。
“谁教你的。”
微凉的指尖戳了戳他的面颊肉,路卿扬着带笑的眉,用半威胁半开玩笑似的语气说:“以后再让我看见鞭子,我就拿鞭子把你绑起来放一边,一整天不许你训练。”
“听见没?”
少年期的雄虫还是爱笑的,不是刚刚丧父的幼年期,也不是未来被彻底无视的成年期。
他总是喜欢半真半假地逗雌虫玩。
威胁的话只要稍想一下,就知道是为了他好。
说是惩罚,其实更像是恩赐。
那时的老洛克对路卿还抱着些许希望,他是一只A级雄虫,路迎也是A级雌虫,按常理后代应该是A级,再不济也是B级。
有少年期突变的个例。
基于这个微弱的希望,至少在这段时间,老洛克还是以贵族雄虫的教育教的,即便不允许他离开家门,该有的礼仪老师和贵族基础还是有。
当然,除此之外,老洛克对路卿的关注少之又少,他有一个S级的雄虫儿子,又怎么会关心一只不知道会不会突变的小儿子。
但路卿还是乖巧地听从雄父的话,会因为他的夸赞与批评或喜或悲。
再后来……雄虫就再也没开怀笑过了,沉默而疏离。
脸上的偏执之色转变成浓烈的焦灼,艾勒特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终于看到悬浮屏上出现了新信息的提示。
路卿:开玩笑的,我相信你。
艾勒特紧绷的下巴松弛下来,庆幸之余心里久违地涌上一丝雀跃。
他欲要再发些什么,手抚过屏幕看到残留下的水渍,这才惊觉手心黏黏的一片冰冷的湿意。
竟是在等待期间,被吓出来的冷汗。
艾勒特擦了擦手汗,生怕手滑发错信息,引起对面的误会。
而路卿恰好发来了一条短信,将话题终止于此。
路卿:有事先失陪了,下次再聊。
艾勒特心中的雀跃被失落取代,再一次聊天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现在的他,路卿也不会再见了。
说起来可笑,路卿厌烦他,他却拿路卿狂热粉的身份与他聊天。如果某一天被发现,真的是万劫不复吧。
艾勒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到那天,或许就是他永远隐退在幕后,永不再见的时候。
*
路卿回到寝室,从兴奋的卡卡西口中得知这次四校联赛前三的含金量堪比在科研领域获得萨普克奖。
每一个从高校中被选拔出来的学生,都是天之骄子、未来各领域的天才,就算天才尚未长成,可正因为新鲜血液的想法才更具创新性和独特性,才有更多发展的潜力与可能。
卡卡西:“所以,快看看你的短信!”
卡卡西指着终端机的屏,表现得比路卿还要急切。
“看,快看。”
路卿缓缓点开终端机收件箱,果不其然收到一条来自教授的邮件:通过了,臭小子,准备准备学院综测吧。
卡卡西凑过来看,硕大的“通过”明晃晃地出现在短信开头,他的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喜悦:“过了!”
“不过你们教授……”
卡卡西卡顿片刻,语气中充斥着讶异:“竟然是爱德华?”
路卿顺势问道:“怎么了吗?”
卡卡西面露复杂:“这个教授很严的,原本是高年级的机械设计课老师,后来才转到低年级的一个班。听说他很牛.逼,在各个方向都挺不错的那种牛逼,跟着他会学到不少东西,但前提是要得他青眼。”
“除此之外,学生对他的评价就是严、给分吝啬、脾气古怪的一个矮个子小老头。如果想混日子或者转专业,他绝对是卡在这些虫面前的一座大山。”
“你运气不知道……是该说好还是不好,嗯。”
“不过,我看你成功入选了,应该是学得不错。”
“很棒啦!”
路卿笑了笑:“谢谢。”
卡卡西一本正经地科普完,转而拿出自己的终端,心情愉悦地咧开嘴傻笑:“嘿嘿,你看,我也入选了。”
“恭喜卡卡西同学通过班级测验,嘿嘿嘿。”
路卿的唇边浮现出笑意:“恭喜。”
卡卡西摸了摸鼻子,骄傲地扬起厚实的双层下巴:“那是,我是谁啊。”
得意了一会儿,卡卡西正了正色,还是回归到正事上:“但是注意!通过了班级选举千万不要洋洋自得,这次比赛的范围很广,任何虫都有机会,那些你没听说过的同学既然能通过班级测试,都有可能是下一匹进入校队代表参赛的黑马。接下来的系内选拔和学院选拔,都是层层竞选。我们都属于低年级赛道,也就是说,你们一年级要和二年级比,势必会有一年的知识落差劣势在里面。”
“我可以把二年级的书借给你学习,距离系内比赛只有短短半个月,院内比赛是二十天,听说今年的安排是从三个系分别选出二十个学生,再从这六十个学生中选出最终的十位,分成A、B两支队伍一起参赛。”
“据我所知的二年级牛逼虫就有四位了,都没算你们一年级,可想而知竞争会有多激烈。”卡卡西最后一句加重了音,意思是提醒路卿一定要有紧迫感。
然而……
“谢谢学长。”
路卿真心实意的道谢反倒搞得卡卡西不好意思了,摸了摸发痒的鼻子:“小事,小事。咱哥俩谁跟谁,只要你记得别忘记发达的时候提携一下老哥我。”
路卿点点头。
书书则是一脸深沉道:“苟富贵,勿相忘,你也是,老哥,别忘了提携我们路子弟。”
第69章
卡卡西热情地说着他所知道的小道消息, 丢了一套又一套的高年级习题集和书籍。
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打量路卿刚刚放下来的大箱子,细小的眼睛滴溜溜一转。
……快递箱?
卡卡西偷偷瞥了一眼箱子中央的快递单号, 寄件单的上一侧,字锋锐硬气, 仿佛能透过贴纸穿过纸背。
他盲猜是个军雌写的,能写出这种字来的,很少是雄虫。
卡卡西心里想想,又被自己无聊的举动无语到了,送快递的虫不管是谁都没什么意义,说不定是雌父,也可能是兄弟、朋友, 操个p的好奇心。
不过, 如果是快递箱,这东西也太大了些,路卿一只细胳膊细腿的小雄虫托了那么久都看不出累来, 真是虫不可貌相。
时间流逝, 很快到了比赛的时间。
系内的比赛不过短短两周时间准备, 但对熟读万书的雄虫没有太大的难度。
其中令虫震惊的是, 新转学来的奥拉竟然成为机械班的一匹黑马, 成功拿下为数不多的入选名额之一。
“老实说,我很意外。”阿拉奇怂了耸肩,身为众多星盗中唯一软弱无力的技术兵,奥拉竟然可以挤入系内的竞选,有机会和路卿一起参加比赛, 看来这小子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老老老老大,我不行啊, 我那那个比赛他他……”奥拉怎么也没想到他一个没怎么翻过书本的普通虫,卷子只做了一半也能进决赛圈。
他不禁开始猜测,这个所谓的军事大学,真的有这么牛逼吗?为啥他一个修破烂的都能随随便便进去啊。
阿拉奇眉头紧锁,盯着通讯器里疑似奔溃的雌虫,语气不满道:“你不乐意?”
奥拉收回思绪,拼命摇头:“不……不是。”
阿拉奇啧了一声:“乐意就别逼逼,尽力挤进代表队,别怪我没提醒你,失败了……”
他顿了顿,盯着通讯器里哆哆嗦嗦,一副软弱可欺模样的雌虫,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嘴角扬起一抹暗藏冷意的嗤笑:“提头来见,懂?”
奥拉见惯了雌虫的凶残,不敢怠慢,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是……是是!保证,保证完成任务!”
阿拉奇挂了通讯,拧着眉凝视着终端的界面,又是轻啧一声。他没有告诉奥拉的是,即便在外虫面前再如何冷酷无情,他也不会随随便便杀掉任何一个下属。
提头来见只是骗骗这只贪生怕死的雌虫,以防他故意藏拙,躲开了这次大好机会。
不知道这些的雌虫只知道老大凶残至极,说一不二,下的决定没有不实行的,只能兢兢业业地翻书学习,生怕自己因为没好好读书而丢了性命。
*
通过班级选拔的卡卡西在系内的比赛中落选。
他失落几天,后将无限的希望寄托在他的好舍友路卿身上。
果不其然,路卿通过了系内比赛,成功晋级院内。
卡卡西很高兴,但高兴没多久,一朵愁云悬浮在他脑海中。
这次给所有学生打下分数并进行排名,目的是让剩下的学生知道自己离第一名差多少,有何缺漏,在剩下的两周里查漏补缺,尽可能地进入军事大学的代表队。
路卿在系内是第8名,在全院排名第33,属于中等偏下位置。
要进入前十,这个排名十分危险。
今年机械系的学生特别拉胯,除了一个进入了前十,只有堪堪五个人进入前三十。
二年级+一年级,总共也就六十个入选的,中上的很少……
卡卡西唉声叹气,若大的机械系竟只有一个占据十席后端的位置,不上不下的第六名!只要稍不注意就会被反超!
前十之中,连搞维修的都占了三名。
卡卡西不敢想,这次机械系要被骂得多惨。
“这次真的是背水一战,我们机械系的荣誉!”卡卡西握紧拳头,暗暗心里说道。
部分大课,他们机械系的高年级是和机甲系一起上课的。有几个虫特别讨厌,平时就喜欢无缘无故地欺负他,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他平时对雌虫都是克制的,彬彬有礼的,怎么会猥.亵.雌虫!真是笑话。
但不妨碍他因为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而苦恼,身边的同学似乎真的相信了这些虚言,用不太好的眼神看他。
一想到讨厌的虫进入复赛,他却没进,懊悔和哀愁就挤满他本就不大的小脑。
整个上午都在他们的嘲讽声中度过,什么“连机械维修的都比不过”“机械系没落了”“万年老二变老三”诸如此类,远比自己没进复赛还要难过。
卡卡西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表情变幻莫测,精彩至极。
同桌吃饭的雄虫托着下巴,柔和微圆的眼睛狭长地眯起,在午后的阳光下打上一层暖黄的色调,看起来懒洋洋的,倒是融化些许潜藏在眼眸深处的边界感。
“最近是有什么苦恼吗?”柔和的询问声响起。
路卿唇角的弧度刚好,阳光的亮度也刚好,暖融融的,让卡卡西突然有了倾诉欲。
他其实不喜欢和别虫吐露这些,即便他看起来是个很能自得其乐的话痨。
卡卡西最终还是将自己心中的烦闷尽数说出,带着愤懑和常月的郁结之气。
路卿安静听完所有的话,没有发表什么所谓自己的意见。
有时候说者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而不是什么保证与承诺,虚假的安慰更不需要,因为这是光说说不一定能解决的事,卡卡西要的就是有虫能听他倾吐就好。
“谢谢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明明不用在意别虫的看法就好,一年多也忍受下来了,但这次比赛却怎么也忍不下别虫的冷嘲热讽,太难受了……”
卡卡西蔫哒哒地低垂下头,小声地说:“什么时候我可以做到老师说的喜怒不留于心呢……”
“你想怎么做?”路卿问。
卡卡西沉默半晌,眼帘低垂疑似沉思,过去片刻又抬起眼看向路卿:“想要我们系多出几个校队的,哈哈,狠狠打他们的脸!”
卡卡西挥舞着拳头,仿佛真有这一幕在他的眼前展开,表情变得恶狠狠的,十分畅快。
路卿:“你自己呢?”
卡卡西愣愣的:“什么?”
“你不想进校队吗?”
卡卡西挠了挠头:“想啊,但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嘛,所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啦。我知道自己水平不到家,这次可能过不了关,唉,没想到真的就这么被刷下来了。”
“……其实反而松了一口气。”卡卡西琢磨着说出这句话,慢慢地反应过来自己内心深处对进校队并没有那么大的渴望。
是啊,没进校队好像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哦?骂了就骂了,他也不是第一次挨骂。
路卿笑了笑:“您对机械系很有归属感呢,或者说是荣誉感,集体意识很强。很适合做一个领导者。”
卡卡西刚拿起水杯的手一抖,差点撒出一片水:“啊,啊?”
他将手指指向自己的方向:“你说我?我能做领导者??”
这和他从雄父那里听来的不一样啊。
这次没进复赛,雄父狠狠把他训了一顿,还减少他半月的零花,美名其曰“试着将废物扶上正轨”。
他还暗自神伤好一会儿,握着鸡腿,开始思考自己虫生的意义。
路卿的脑回路清奇得很:“能为集体考虑,先将自己的利益滞后,已经满足领导者该有的品质了。”
路卿:“你看电视剧里的领导者是不是这样?”
卡卡西:“是,好像是的。”
路卿又说:“现实中的那些官员,是不是也说会为民众谋福祉,将普通虫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卡卡西傻乎乎地说:“是,是的。”
路卿笑了:“这不是说明,你拥有了领导者该有的品质吗?”
卡卡西盲目点头:“哦,对哦!”
书书也傻乎乎地跟着道:“哦,对哦!”
“那小胖子未来能成为一个领导者?!那么厉害?!!”
书书开始沉思:“看来胖子都是潜力股,不能忽视任何一个胖子……”
路卿搅了搅碗里的粥:“那当然是唬虫的。”
书书:“??”
“领导者大多肮脏丑陋,单纯正直的领导者很难坐上高位。他们往往在登上高位前,就被用更多手段压制下去了。”
路卿的笑容很淡:“能上位的,没几个心思单纯的。”
他没有把话说尽。见惯了雄父肮脏丑陋的一面,以及他们家族名单上那些往来的达官贵虫,这些占据了虫族政届的权贵,很多存在着地下交易往来。
卡卡西是个好虫,也很单纯,除非政.圈大换血,否则领导者只是一句空话罢了。
一句伪装成赞赏的,批着安慰壳子的套话。
第70章
卡卡西又换了新的目标。
宽容。
做一个领导者要宽容待虫, 把集体放在首位。
这么一想,心里郁结的地方散去不少。
鸿星是机甲系二年级一班的尖子生,系内第六, 院内第九。
曾经被神智不清的卡卡西骚扰的,正是他的弟弟。
弟弟差点被卡卡西毁去名声, 他自然对卡卡西厌恶至极,看到卡卡西就压抑不住自己的嫌恶。
“喂,你笑得比虫shi还难看,能别笑了吗?怪恶心的。”
鸿星的脸又白又小,典型的瓜子脸大眼睛,在雌虫当中很受欢迎。
前不久一个教官便对他大送殷勤,被鸿星拒绝过, 现在仍在追他。
虫生赢家一样的家伙, 每节课定时定点地在课间来到胖雄虫的身边,脸上挂着狠意的笑,一脚踩上卡卡西的桌子, 端着嚣张明媚的艳丽谩骂:“哑巴了?不会说话了?”
他摇摇头:“哈, 脑子和shi一样的虫, 语言确实应该退化到原始虫的地步了。”
“哐当。”
“喂!”
身边的一只雌虫冲上去踹了桌子一脚, 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哑巴了!听不见我们鸿星阁下讲话吗!”
雌虫不敢对雄虫直接进行伤害, 但他可以对这只不讨喜的雄虫增加一点压力,反正卡卡西的家世没有鸿星阁下好。
鸿星下意识皱了皱眉,这是他想对雄虫做的事,但不需要别的虫代他做。
而且,声音磨得他耳朵疼。
“听说你们机械班是真的只有一个进前十哦?”
鸿星揉了揉耳朵, 唇角高高勾起,又是那副放肆至极的笑:“诶呀, 我特地去求证了一下,搞错了就不好了,结果还真是啊。”
“听说进前十的就一个三年级的,二年级的去哪里了?”
“难不成是有个废物,老鼠屎毁了一锅汤。”
“诶呀,糟糕,我不是故意说出这些话的。”
“废物就是废物,色.情狂一样的虫子,到哪里都不受待见。”
鸿星纯纯是胡乱地发泄自己的怨念,有什么说什么,只要让卡卡西不舒服就好了。
然而出虫意料的,卡卡西没有任何反应。
他一向佝偻的脊背挺直,目不斜视地看着手中的书,好似不动的泰山。
平时卡卡西会又气又急地反驳,他们也可以顺势嘲笑他。
可看这小胖子一副严肃至极的表情,鸿星的胸口堵得慌。
无视我?
鸿星暗暗磨牙,谁给这丑雄虫的胆子?
“上课了,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鸿星正要上手打掉他手中的书,声音忽然从讲台处传来,穿着笔挺西装的中年虫严厉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众虫。
鸿星狠狠瞪了小胖子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死胖子,看我下课后怎么收拾你,鸿星神情阴暗地想。
一下课,鸿星就猛地站起,欲要堵住这个不知死活的胖子。
胖子却一溜烟地冲出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老师一起离开,只留下一个欢快的背影。
“卡卡西·马当!”鸿星愤怒地大叫,手还维持着伸出去要抓的姿势,声音尖锐刺耳远□□撞桌角的摩擦声,甚至响彻走道。
从那天起,卡卡西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来的比谁都晚,跑得比谁都快。
他掐准了时间,还没等他们说几句,老师就抱着一打资料进门。
鸿星的气上不去下不来,脸色愈发阴沉难看,显然已经被这胖子所气疯。
“教你们的那个军雌不是挺喜欢你的,叫他在课上给这臭虫一点颜色看看呗。”
“嗯哼,不错的主意。”
鸿星喝了口饮料,摇晃着玻璃杯,轻轻地合上眼:“但我不想给别的虫不切实际的幻想,到时候纠缠上来,麻烦。”
“那你就收了呗,明面上不支持多婚,但养着玩玩也好。”
鸿星依旧合着眼皮:“不要,我有精神洁癖。”
“精神洁癖,哈,从雄虫口中听到这个词真是……”
鸿星抬起眼轻瞥他一眼,交叠的小腿互换,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我看从一只雌虫口中听到“养着玩玩”才叫有意思吧?”
“不要这么说嘛,我也是遵循了大部分阁下的想法。”昏暗的灯光落在真皮做的沙发上,高级的杯具和果食昭示着两个虫所在地的不凡。
长发雌虫微微笑着,紫色的泪痣在眼下发出淡色的光晕。
他的四肢修长,长相也是一等一的美艳,与鸿星相比毫不逊色,细长的手指勾住玻璃杯的高脚,晃动琥珀色的金液。
“不做餐饮工作者了?”
“不做了,赚钱赚够了。”长发雌虫耸了耸肩,轻笑一声,又带着香气俯身上前,紧靠着鸿星的肩膀,眼底的暧昧在扩散:“真的不考虑和我们阁下合作吗?”
“合什么合,你们那虫体实验一样的东西我才不想沾。”鸿星屁股往另一边挪动,摆了摆手:“不用了,找你们下级家族去吧,你们阁下那么多合作伙伴,应该不缺我这一个。”
“您再考虑一下吧,这样伤了我们两个家族的和气?”长发雌虫笑容依旧漂亮却不达眼底。
鸿星眼神不耐:“不做,如果是为了这事,下次你也别找我了。”
长发雌虫喝了口酒水,贴在玻璃杯壁的手指神经质地抽动,在放下酒杯的那一刻,笑容癫狂似得裂开:“您别后悔就好呢。”
*
鸿星终是被气出病来了。
看着胖子借各种机会,和老师搭话离开,他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去查查这小子的寝室在哪里。”鸿星轻脆的嗓音变得沙哑低沉,全是这几天怒火攻心引发的内火。
手下的虫接令,很快找到了胖雄虫的所在地。
当鸿星压抑着怒气,气势汹汹地敲门,打开房门的那一瞬,第一眼见到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你……”鸿星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敲错了门。
眼前的雄虫外貌清俊,眉眼太过温柔,整个虫都像融于春风里,一抹就化开,怎么看都和卡卡西这个胖子没关系。
“呃。”鸿星连忙尴尬地退出,抬起头看了一眼牌子。
是这里没错啊。
“您好,是要找谁吗?”路卿温声询问。
鸿星的身边都是做派随意的雄虫,像死胖子一样懦弱的雄虫也不少,就是没和这种雄虫相处过。
“我找,嗯,我找那个,死……卡卡西,他在寝室吗,现在?”鸿星磕磕绊绊地问。
“不在。”路卿微笑道:“可能是出去买吃的了。”
鸿星心脏砰砰直跳,虫神啊,一个雄虫声音那么好听做什么,耳朵都在发痒。
“您好?”路卿神色困惑地问:“您是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吗?”
鸿星深吸一口气,完全退出房间:“不,没有了,谢谢阁下的帮助。”
鸿星仓皇逃离,打了个电话给手下,下达暂时结束欺负雄虫的命令后,匆匆离开。
之后的几天鸿星都没有来上学,而卡卡西的日子反倒愈发难熬起来。
明面上,那群以鸿星为众的雌虫和雄虫听从鸿星的指令,不再欺负卡卡西。
实际上,大动作小动作不断,甚至当众拉住卡卡西不让他离开。
几次卡卡西还能靠速度加快成功离开,可后来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抓住。
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
鸿星骨子里有自己的原则,除了口头上的和不痛不痒的肢体动作,做不出太出格的事,但不代表别的虫做不出来。
当卡卡西背着大大小小的伤回来时,路卿正在备考。
老爷子一直很关心他的学业,甚至声称要靠关系将路卿直接送到校队去。
路卿自然是不愿意。
卡卡西浑身上下穿得严严实实,洗完澡裹着厚厚的衣服上床。
他以为路卿不会发现,却不知自己在合眼的那一刻,床下的雄虫用昏沉的目光看向他。
第二天,他带着一身伤去上体能课。
因为太胖,他的体能成绩总是不高,身边也没有结伴的朋友,短短两小时的时间就变得格外难熬。
他本想咬咬牙,像往常一样坚持过去。
教官却显然盯上了他,时不时经过他的身旁,声色俱厉地指出他的不足。
久而久之,卡卡西也有些体力不支。
要维持一个单膝跪地且脚掌着地的姿势对他来说本来就很难,粗壮的小腿和肥胖的肚腩抵着大腿,硬生生压上他的胃,引起一阵阵反胃,呼吸都开始不畅。
然而,曾经视而不见的教官开始关注他的姿势是否标准,脊背是否挺直,如果做得不好还要加时。
身旁传来窃窃私语的笑声,教官仅在声音过于响的时候才出声阻止。
“教官在放纵这些学生嘲笑自己。”
得出这个结论的卡卡西有些崩溃,汗水从他的额前流下,顺着眼角流入眼睛,发出一阵刺痛。
但他不敢用手去擦汗,生怕教官又叫他延长跪地的时间。
“你没吃饱饭?腰背挺直!”教官严厉斥责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响起,卡卡西吸了吸鼻子,抬起眼看到教官一闪而过的鄙夷,突然有点想哭。
好想快点回寝室,吃路卿做的小点心啊。
卡卡西难过地想:只有路卿会鼓励他,其他虫都不会。
我得再加把劲,马上就结束了!!卡卡西咬咬牙,干脆闭上了眼睛。
“谁让你闭着眼睛的?睁开眼,目视前方!”教官又是一声吼。
卡卡西从来没觉得教官是一个这么喋喋不休的生物。
沉重的声音打在他的耳膜上,发出闷响,卡卡西被汗水糊住的眼睛看到一双手在空中划过,是中场休息的讯号。
终于可以休息了吗……卡卡西心里开始雀跃,疲惫的身体仿佛也不再沉重。
“除了卡卡西,所有学生原地休息!”
卡卡西一愣:“什么?”
轰鸣声越来越大,这句话就是压倒卡卡西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彻底压入无尽的深渊。
“废物,一辈子跪着吧。”
路过的雄虫边嘲笑着,边踹了他一脚,卡卡西虚软的身体顺势倒下,疲惫不堪地想着教官又会怎么骂他。
然而,在他头顶上传来的不再是熟悉的斥责声。
巨大的阴影落在他的身上,低沉的声音恰时响起:“你在做什么?”
一身暗色军装的雌虫用沉沉的目光直直射向眼前有几分慌乱的教官,唇角抿成一条绷直冷硬的线:“里尔少校,请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在虐待学生吗?”
第71章
艾勒特不敢逼雄虫太紧。
狂躁不安的情绪和发疯似的渴望让他意识到, 自己的虫素暴虐问题已经相当严重,如果还想默默守在他身边,治疗迫在眉睫。
负责他的医生通知他, 根治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愿意找一只雄虫与之□□。除此之外想要缓解暴虐症, 只能在隔离室用特殊的药剂作辅,禁闭一个月。
艾勒特向学校申请休假。
易怒易暴的情绪很可能会伤到雄虫,就连他自己都难以忍受镜子里流着涎水、眼睛发红的疯虫子。
令虫作呕的毒蜘蛛。
他的野性本能在暴虐症的侵袭下愈发清晰可见,想遮掩都做不到。
与下属交接完自己的教学任务,艾勒特最后在学院里漫步。
分分合合几个多月,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希望一个月以后,他能更加平和地对待路卿。
心中的独占欲太疯狂, 任谁都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吧。
天气转凉, 本是寒冷的时段,却因烈日高照多出几分刺眼的热意。
艾勒特的办公室在穿过西操的另一侧,必然会经过操场。
目前是学生们课间休息的时段, 操场上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着, 还有部分坐在草坪上笑嘻嘻地讲话。
艾勒特的脚步一顿, 他的裸眼视力不出众, 但动态视力很好, 在西操的一角,始终处于动态的学生当中,有一个学生单膝跪地格外凸显。
这个背影,在哪里见过?
艾勒特浅想了一下,腿已经自动迈出, 看一看就知道了。
*
“卡卡西,腿往里面收一点, 如果肚子太大做不到就吸腹。”
年轻军雌充满恶意的声音让卡卡西无地自容,同学哈哈大笑,一直欺负他的同班雄虫一边肆意地叫嚷着嘲笑着,一边狠狠撞过来。
“碰!”他倒下了,彻底做不出原来的动作。
不知道会接受什么惩罚的胖雄虫浑身颤抖:严重点,体能课不合格他还要在其他教官底下重修一年。
说不定会分到那位恶名远扬的艾勒特教官手上。
接受低年级嘲笑和疯子教官教学的他还能毕业吗?他不敢想。
然而,嘈杂的声音被一句话打破。
倒在地上的卡卡西紧闭着眼,听到耳边的闹哄哄的声音消失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扬起脑袋,看到眼前,高大军雌的侧脸如雕刻般冷肃的锋芒,酒红色的眼睛像是一对噙着寒气的宝石,渐露冷色。
“虐待学生?少将,您在说什么……这可是珍贵的雄虫,我怎么敢虐待他。”
年轻军雌强装镇定:“我只是完成我的基本教学指标罢了。”
“指标?”黑色的长靴随着这一声问话上前踏去,比军雌高半个头的压力通过缩短的距离,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
艾勒特毫无感情地说:“我记得教官手册第78条是:以学生的健康为主,根据学生情况调整教学方针,做到量力而行,教学当中一切因教官导致学生身体不适的问题,都由此次教学的主教官承担主要责任,副教官承担次要责任。”
“他明显超出量力而行的范围了,你看不出?”
军雌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当然知道这条规则,但军校的种种严苛规定让平民虫完全不敢忤逆教官的决策,因为对学生的首要要求就是:不能质疑教官的任何决定。
这条规则的边界太模糊,只要对学生的身体健康没有产生大的影响,仅仅是疲惫的话,那么学生的行为可以被判定为“故意装病”,教官完全有资格对学生进行扣分。
艾勒特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军雌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知道,但少将,这么基础的动作每只虫都做的,别的虫没事,这只虫怎么会有事呢?我又没有要求高难度的动作。”
“不同的体质效果不同,更何况是在下课时间。”艾勒特蹙了蹙眉梢:“这个道理都不懂吗?你真的是教官?”
“你没资格这么说吧,最魔鬼的教官不就是你……”有个学生低声吐槽,下一秒被一闪而过的一瞥给吓得住了嘴。
艾勒特收回视线,冷淡地盯着眼前的虫。
军雌说不出辩驳的话,在正常上下课时间,加训这件事,确实很难辩驳。
又不是军训。
他是真的没想到艾勒特会来!他不是要去执行任务吗?
军雌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别的教官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他管这闲事!职称还比他高太多。
教官别过脸:“卡卡西,你去休息吧。”
卡卡西混混沌沌地站起来,他可以休息了?
艾勒特走过军雌身旁,声音冷厉:“这件事,自行上报给学校。”
随后转头看向他:“跟我去医务室吧。”
卡卡西傻乎乎地跟在雌虫身后,摇摇晃晃地走掉了。
当一高一低背影完全消失在眼前,众虫紧绷的呼吸瞬间松懈下来。
只是一个小小的加训,但在场的明眼虫都能看出,他们班的教官翻了一个大跟头,甚至可能影响到他的教学生涯。
“艾勒特,和这个死胖子什么关系?”最先使坏的雄虫攥紧手心,脸色难看地问。
“我哪里知道,你问他啊。”另一个雄虫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
雄虫咬咬牙,他如果知道死胖子和艾勒特有点关系,他也不会撺掇教官去对付他。
他才不信,一个少将级别的教官会因为学生的身体健康而帮助一个和他没有关系的虫。
麻烦了,鸿星回学校会不会问起这件事?
看起来,教官或许会停职一段时间。
雄虫下意识地咬着指甲片,眼角神经质地抽动。
帮心仪的虫做事,真没想到自己也可能会被搭进去。
虫屎的,吃力不讨好。
“教官。”雄虫向前走去,声音沙哑地询问:“你这件事严重吗,会不会……停职?”
军雌没有说话,但面如死灰的脸已经告诉他答案。
雄虫又是暗骂一声,正要离开时,身后的军雌突然开口:“兰迪。”
雄虫不耐地转头:“干什么?”没有教官身份的少校职称,就是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垃圾。
教官小心翼翼地问:“你说过,如果做了这件事,你会帮我在鸿星面前多说些好话……”
“啊哈。”
伦斯·兰迪轻嗤一声:“我当是什么……抱歉啊,我答应过你吗?”
教官愣住了:“什么?”
伦斯·兰迪摇了摇头:“你自己回想一下,你说的时候,我是怎么回的呢吗?或者说,我回了吗?”
教官回想和伦斯的对话,伦斯对他提出要求后,自己在说出帮他做事的条件时,伦斯只是微笑,并没有口头答应他。
被一只虫崽子摆了一道!
教官这次的脸色是彻底灰暗下来,希望的光泯灭。
他只是个没有任何身份的平民,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努力拿到这个千金难换的位置上,成为受虫敬仰的大学教官,却因一时贪心,做了坏事,把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了。
只是一次小小的刁难而已,他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啊……
懊悔的情绪挤满他的胸口,铺天盖地的黑暗憋得他喘不过气。
现在他只能回军部,继续向上爬才有一丝机会能晋升……
*
卡卡西努力地迈动步子,争取能和艾勒特保持同一频率。
一路上的沉默不语,让卡卡西这个话唠是既感激,又尴尬。
感激的是,幸好教官不说话,这样就不用想措辞去应付他;尴尬的是,谁也不说话,就光走路,没有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能感受到周围虫视线的卡卡西头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抬头。
“……还好吗?”
卡卡西闷头半天才意识到艾勒特是对自己在讲话,连忙受宠若惊地开口:“挺好的挺好的,没什么大问题。”
“你……”一向直接的艾勒特思忖片刻,苦恼于怎么不动声色地打听路卿的近况。
他的“巧言令色”好像只能用在规章制度上,生活中的话是一句都憋不出来。
卡卡西:“嗯嗯!”
您讲!
教育我,训斥我都行!叫我好好锻炼改善体质也行!
要不是艾勒特太冷淡,卡卡西都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扑上去表达对这位魔鬼教官的感谢!
没想到看似最严苛的教官却是最为学生找想的,太令虫感动了!!
卡卡西决定以后再也不外传艾勒特多么可怕的谣言。
看看,艾勒特少将多么和蔼可亲,多么俊美迷虫!
“到了,进去吧。”
艾勒特沉默到现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不知道该和路卿的舍友说什么,怎么起头。
路卿不想让他接近自己的生活,这样乱问不知道会不会给他造成困扰。
卡卡西点点头,刚迈进去,下一秒探出一个脑袋,小声询问:“教官……您要,要进来吗?”
站在门外的雌虫摇了摇头。
卡卡西点点头,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教官!
看到小胖子钻进门里,艾勒特轻叹出声,转身欲走。
门内,小胖子欢快的声音响起:“路卿!你怎么在这里!”
艾勒特的脚下瞬间像被胶水凝固住,再也走不出下一步。
第72章
再做反应已然来不及。
小胖子惊讶的叫声让艾勒特的意识回笼, 余下的只有踏进地界后僵持着的小腿和不愿面对的胆怯。
“教官阁下 ,您怎么……”卡卡西支支吾吾半晌,前脚说着不进来, 后脚怎么就进来了呢?
艾勒特:“再看看。”
卡卡西:?
再看看什么,看看我的身体如何虚弱?
路卿微微俯身, 有礼问好:“少将安康。”
艾勒特声音僵硬:“嗯。”
卡卡西瞪大了眼睛看向艾勒特。
教官的声音怎么有点抖,是我的错觉吗?
随后路卿便不再多言,他的专注点放在了脸色苍白的舍友身上:“发生什么了?”
他的两指按在卡卡西的手腕上,眼神难掩关切:“怎么低血糖了?”
卡卡西能感受到那来自头顶异常有压力的视线,传闻中的魔鬼教官正在看他。这个认知令他一时喉口堵塞,话几经唇齿间,憋出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我, 我那个, 低血糖了。”
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照着重复了一遍。
路卿语气无奈,从边上泡了一杯热的糖水:“早上没吃早饭?是不是很心慌?”
“我看你没有拿走我早上留下来的点心, 所以猜想会不会出问题。”
卡卡西低垂着头, 嗫嚅着:“对, 对不起, 睡过头太着急了, 赶着上体能课。”
路卿:“明知道上午有体能课,怎么能一点东西也不吃呢?体力不支晕倒了怎么办?”
卡卡西一听,上午的经历朝着空白的大脑席卷而来,他太委屈了,正是因为路卿说得没错于是更加忍不住呜咽:“对不起, 下次再也不会了!”其实是他们说自己胖,所以想试着减肥。
路卿又从抽屉里取出一袋饼干递给他:“没有葡萄糖了, 需要的话,休息一会儿陪你去校医院取。”
“以后不能再不吃早饭了,否则食物会伤心的。”路卿的语调难得有几分俏皮,却依旧很柔和,让虫听不出任何指责的意味:“你喜欢的黄油饼干。”
卡卡西又想哭了,好久没有感受到被虫关心的感觉,他抓住饼干的袋子,压抑住紧涩的喉咙小鸡啄米似得点头。
这时,书书哼哧哼哧地从医务室的门外飘来,它慢吞吞地停靠在路卿的肩头,小爪子抹着汗水,在他的耳边喘着粗气说:“路卿!你说得果然没错,那群虫子欺负小胖子!”
它愤愤道:“他们骂他踢他,还有那教官特别坏,特意针对他呢!”
路卿听书书把所有的事情经过一并讲完,眼帘微微低垂。
事情和他想得差不多。
“小胖子太可怜了!那些伤肯定也是他们打的!”书书嚷嚷道。
路卿拧了拧眉心:“卡卡西不愿意说,我们没办法直接去问,每个虫都有秘密。”说出来,卡卡西的自尊心可能会受到伤害,多管反而不好。
书书一下子泄气:“可是他太可怜了哇,我们不帮他,他岂不是一直这样……之前那个雄虫发.情的事件,还有雄虫受伤的事件,都和小胖子有关呐。”
路卿拧眉的动作一顿,突然问:“你是不是说,艾勒特出手帮了卡卡西一把?”
书书回道:“对!这是我唯一觉得他做好了的地方!”
然后小声逼逼:“还有点爽爽的。”
“那不用担心了。”
书书眨了眨豆子眼:“为啥?”
“在不知道卡卡西和艾勒特是否有关系前,他们不敢动他,谁知道这次艾勒特的出现是不是卡卡西告的状呢?”路卿说:“是我,只要不是深仇大恨,不会去触这个表面上的霉头。”
“哦吼,狐假虎威嘛!”
路卿挑眉:“新名词。”
书书:“嘿嘿!”
“我先走了。”艾勒特站不住,没有一次见面比现在更加难捱。
他是个强迫雄虫的畜生,根本不敢在路卿面前抬起头,只敢暗暗窥觎,所以连声音都是沙哑压抑的。
“谢谢您送卡卡西过来。”路卿微微俯身,一如他刚进来的那时一样,温和疏离地告别:“慢走。”
但艾勒特却感觉有些不一样,好像这句感谢是裹挟了一点真心的。即便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情绪,但他还是压不住心头那一抹微弱的雀跃,他感觉到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至少是让路卿感到开心的一件事。
卡卡西看着教官微微颔首,那凝滞不动的气流又仿佛流动了起来,让卡卡西浑身上下的肥肉从紧张恢复到软趴趴的咸鱼状态。
教官这是……心情好转了?
卡卡西战战兢兢地揣测,在教官彻底走出他的视线外后猛地晃了晃脑袋,把脑子里的乱七八糟都丢走。
他的视线落回舍友洁白如玉的手指,手指正为了他的身体在前后忙活,一瞬间又是一股湿意涌上眼眶。
“路卿,你是特意来医务室等我的吗?”卡卡西小声试问:“你的课……?”
路卿甩了甩玻璃棒,在卡卡西张开嘴的那一秒将棒子和一粒黑色之物一起塞进他的嘴里:“含着。”
卡卡西立刻闭上嘴,乖乖含好。
他的手下不停,关上抽屉后整理撒满药的桌面,但没忘记回答卡卡西的问题:“老师提前下课,我不知道你在哪个教室,所以干脆医务室等着。”其实是知道的。
卡卡西感动坏了,含着棒子咿咿呀呀。
路卿转过头,对着他浅浅微笑:“别说话,知道你饿了,先测完体温再给你饼干,乖。”
卡卡西:“……”不是,我是想感谢你!!
肉麻的话不用多说,心里都明白。
路卿整理完凌乱的桌面,叫路卿临时帮看医务室的老师姗姗来迟,做完了后续的工作。
卡卡西的体温飙升到了39度,成功中暑,获得假条一张。
回去的路上,他手脚发软地想:怎么会中暑呢?青天白日不是夏天啊。
而另一边,书书趴在路卿肩头看诊断书啧啧称奇:“这小丸子真神奇,还能短时间提高口腔温度,以后岂不是想请假就能请假了。”
“不宜多吃。”路卿笑了笑:“但推波助澜,够用了。”
第二天,所谓的推波助澜成功起效。
里尔少校确实让学生的身体健康受到损害,学校判决停职半年,很严重的惩罚,基本断送了他以后的教学生涯,今后或许都不会再看见这个教官在校园中出现。
第三天,鸿星回校。
他的眼尾不爽快地吊起,刻薄又漂亮的脸蛋绽放着怒容,端着一贯高高在上、名副其实的贵族雄子样款款而来。
“这次是我们这边不对。”鸿星站到卡卡西桌前,高高扬起下巴,傲气不容许他向任何一只虫低头。
卡卡西这几日见惯了大风大浪,还是不免于被鸿星的话所震惊:“你在向我道歉??”
鸿星本准备说完就走,听到这话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转身咬牙切齿地怒视道:“你在说什么屁话?我这种身份,会和你道歉?”
“你不要搞错了,我是通知你一声,前几天做这事的不是我,而是我手下的一个虫!”
“听懂了吗?”
卡卡西呆滞地点头。
鸿星轻嗤道:“别再搞错了,我们的关系还是老样子。”就算你有个好看的舍友也没法改变。
鸿星趾高气昂地走后卡卡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到了下课,他又收获陆陆续续几个道歉,都是平日里在鸿星手下的虫。
“是鸿星叫我们来的。”雄虫不情不愿地道:“不然我会和你这个死胖子道歉?”
得知真相的卡卡西豁然开朗,原来如此,是鸿星叫他们来的。
看来鸿星只是看起来坏,本质还是一只有原则的好雄虫。
现在想想,鸿星除了踹桌子,骂他、斥责他、羞辱他好像也没……呃……
好像没干什么?
*
路卿接收到系内组织的特训班还是在下午的时候。
“今天下午16:00,穿校服去七科报道。”爱德华找来时,一打教材重重地打在桌面上,脸拉得老长,仿佛谁都欠他几百万似的。
“好的。”
“喂!”
爱德华瞪着眼:“别光说好!给我进校队!听见没?”
小老头声音铿锵有力,但踮起的脚尖和被迫绷直的小腿,却显得威慑力不足,多出几分可爱。他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是多么滑稽,喋喋不休像个小孩:
“我以前的学生,再怎么样,好歹会进去一个……我可不想在这里被打破,你们可别让我失望了。”
路卿笑着说:“好。”
爱德华冷哼一声:“有什么不会可以找我那个徒弟,他排名第六,虽然不是多么优秀的数字,但你们这排名……呵我都不好意思说。”
“这次院里就一个前十的,隔壁两个院都笑我们没落了,院长发了好大的火。”爱德华嘀嘀咕咕:“我考前还和院长打包票,说班上有个尖子,前十问题不大,让他安心吧,谁知道转眼就被打脸。”
“路卿。”
爱德华紧蹙着眉,突然一脸严肃地凑过来,扬起头眼巴巴地问:“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藏拙了?”
“我思来想去,你在课上的表现还算是不错,再怎么样也能上个十几名吧?三十多名,我都不敢信。”
路卿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了几分心虚。
到底不是什么料事如神的存在,他也没想到爱德华会和院长在私下立这样的约定。
路卿眼带歉意:“抱歉,第一次参加大型考试,有点紧张。”
爱德华一口气堵上心头,差点被气岔了个仰倒:“你这小子!平时看起来淡定得很,怎么比赛就掉链子!”
“拿出你平时的样子,给我好好练练心志去,听到没?”
路卿乖乖点头。
爱德华到底舍不得自己的学生,扭过头把奥拉和另外两个进复赛的学生教育了一遍,结束了今天的训导。
奥拉被训得最惨,明明是最近才来的新生,小老头却格外重视他的学习,尤其是这次出乎意料地挤上了复赛尾巴,更是被重点关注。
奥拉苦巴巴地听着训诫,期盼着小老头快点走。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爱德华在说到兴头上时忽然被一通电话叫走。
奥拉长呼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脯。
真是可喜可乐,可喜可乐。
*
下午到七科的虫不少,校服的颜色也各不相同。
路卿曾听卡卡西说过:深邃的湖蓝是代表未来天空的一年级和二年级,浓郁的草绿是代表广阔宽容的三年级,最后鲜艳的玫红是代表为虫族奉献一切铁血与牺牲的四年级。
每种校服代表的意义不同,这也是军事大学独有的一大特点。
场地约估几百平方米,最前方有高高的圆形柱台。
一列列的机械呈斜直线,沿着场地的边沿处,从圆形柱台的处一字排开,顶天立地,气势赫虫。
奥拉紧随路卿的脚步,第一次来到这种高科技感十足的地方,让他有些紧张。
听闻帝国军队有成千上万的机甲,随时可以轰炸任何地方,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光一个大学就这么多机甲……被发现是星盗的他还能活吗?
奥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更加用力地裹紧自己的身体。
…
四点一到,圆柱上的话筒发出轰鸣,全场寂静。
站在话筒前的老头,一身军装,精神矍铄地讲话。
“首先,欢迎二十二位进入复赛的同学能来到我们七科的大礼堂。我很高兴,能在机械学院见到你们,你们都是我们帝国的栋梁,未来的希望。”
老头笑了笑,慈眉善目的眼睛让路卿想起在面试时见到的那位温和的老者。
“相信不少同学都认识我,我们在最后的面试阶段见过一面,有的还和我聊过天。”
“或许现在自我介绍还不晚,你们觉得呢?我的孩子们。”
加隆握着话筒,长满细纹的眼角展平,露出温和明亮的笑意:“我是机械学院的院长,加隆·提纳斯迪。我想报纸上或者校园墙上,或许能看到我。”
“我曾经也是一名机械学院的学生,也曾经历过与你们一样的岁月……”
加隆在台上讲述自己曾经的历程,奥拉在台下低声叹气:“原来院长阁下也躲不过唠叨和熬时长。”
路卿不置可否。
不管是邻居爷爷还是村里的爷爷都很喜欢说过去的事,或许这都是他们值得怀念和惦记的勋章,所以更希望让后辈听到。
演讲结束的时机猝不及防。
加隆院长话音一转,笑容微敛,提出今年的特训要采取全新的方式。
“为了互相督促,我们采取老生对新生的模式,让新生和老生组成一队,然后与其他几队比拼。”
“现在,我来公布一下组队的名单。”
众虫:“??”
路卿眼底流露出一抹讶异之色,今年机械学院的方针看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加隆微微颔首:“好了,这次的讲话结束,期待同学们能和自己的伙伴相处愉快,共同进步。”
“该死,什么情况?”演讲结束,学生群不可避免地喧闹起来。
“院长老糊涂了,让我们带着群新生蛋子,这不摆明放弃老生了吗。”
“我自己都学不懂,还要带新生,垃圾加倍。”
“好烦,我还想去更厉害的同期那里交流心得的……”
怒骂声和不满声交杂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加隆院长却没有再管,似乎是在等学生自己消化这个消息。
奥拉左看右看,摸不清方向,被吵闹的声音造得耳膜刺痛。
“我们现在做什么啊哥。”奥拉大声问道。
路卿指了指虫群之外机甲下方的位置,用口型无声回复:找搭档。
“路卿!”谈话间,虫群的那边露出一颗脑袋,声音甜美,眼睛更是动虫。
奥拉浑身战栗,脑海里自动拉起一级警报,眼底尽是警惕之色。
路卿笑了笑,倒是不意外,与奥拉朝着那边走去。
当看见微笑着的金发雌虫和另一个穿着整洁的虫站在一起,奥拉乍一眼还把后者看成了路卿,都是看起来很好相与的样子。
但细看还是不一样的。
因为路卿不穿那么贵气的衣服。
在奥拉的记忆里,路卿穿的衣服都挺朴素,朴素到不像个雄虫。
“你好。”穿着贵气的雄虫先一步伸出了手,笑容恰到好处的温和:“我是大三机械系的柏林,你的搭档。”
“你好,大一机械系,路卿。”路卿伸出手,回以微笑。
柏林笑了笑,缓缓松开手,看向路卿的脸意味深长地道:“早有耳闻,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学弟。”
第73章
金发雌虫就是尼亚。
他凑过身来, 小声地在路卿耳边介绍:“这是我同学。”
奥拉对明目张胆的占便宜看不过眼,赶在尼亚贴得更近之前先一步将他挤开。
尼亚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被身边的柏林轻轻扶住后,道了声谢谢, 随后瞪圆了眼睛看他:“你干什么!”
奥拉耸了耸肩:“没什么,就是好奇有什么秘密是我们大家不能知道的?要悄悄地说。”
“我没什么秘密,就是想这么说话而已。”尼亚皱着秀气的眉,嫌弃地后退一步,不开心地整理被挤到的衣服。
奥拉乘胜追击:“哦?尼亚学长的爱好真神奇,喜欢贴着虫讲话。”
“我怎么讲话是我的事。”尼亚压抑着怒气说:“但先说好,我一个雌虫, 你一个雄虫, 推推搡搡影响多不好,如果你想知道我说什么,过来听不就好了, 我又不会阻止你听。”
真是强词夺理, 那你和路卿贴贴影响就好了吗?
奥拉在心里无语吐槽, 真想蹦出一句我也是雌虫来着。
路卿看了奥拉一眼:“确实不太好。”
奥拉:??
路卿又对尼亚说:“学长说得没错, 靠太近确实会引起误会, 以后我们还是正常距离讲话吧。”
奥拉^0^:哈哈。
尼亚暗自雀跃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张了张嘴,最后委委屈屈地闭上。
奥拉心里哈哈哈地表示:有被爽到。
“我们不聊这个了。”柏林拍了拍尼亚的肩膀,和善地看向奥拉:“快去找你的搭档吧,你的搭档应该在中间的那群学生里面。”
奥拉惊觉自己光顾着搞白莲, 连杀生之祸的主线任务都没完成,告别之后匆匆忙忙跑进虫群中。
只剩下他们三虫。
柏林又对尼亚说了些话, 尼亚也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学弟。”柏林长叹一口气,眼神无奈地朝北门的方向偏了偏头:“我们聊聊这次的集训?”
*
路卿跟着柏林来到场馆外。
显然,这位贵族雄虫对学校的结构了解颇深,熟门熟路的样子做不得假。
“去亭子那边吧,方便我们聊聊以后怎么合作?”柏林礼貌地询问。
路卿答应了。
两虫来到场馆后面那片林子里的木亭。柏林像一个亲切的哥哥,和路卿讲了讲着林子后面这个木亭的历史。
“老师给自己偷偷建的亭子,为了在课后有个能避暑的好地方,没想到会成为我们休闲活动的场所。”柏林摇着头,似乎觉得好笑。
路卿也跟着笑:“说不定老师也在偷偷用学生的场地休息,事无绝对。”
“说的也是呢。”
柏林来到桌前,脱去外套,朝着路卿招了招手:“坐吧,都是干净的。学校每天都会派清洁工打扫卫生。”
路卿坐下后,柏林这才谈起正事。
书书百无聊赖地听着,一开始趴着听,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干脆坐起来贴着柏林身前听。
桥豆麻袋!这小子表面一句一句在询问,后面一直是自己在敲板子啊?
“路卿!路卿!”书书拽了拽路卿的衣袖,见路卿低头看下来,着急地挥舞着爪子:“你别听他说的,好像在听取你的建议,实则根本就不准备让你提出建议,他没给你拒绝的机会!太霸道了。”
路卿抬起头,眼神认真地看向突然停下来的柏林,表示自己有在好好听:“我知道,没关系,无所谓。”
柏林微微一笑,继续提出他的要求,书书听不下去,急切地对路卿说:“可是做这个机械的主操手不就变成了他吗?感觉你就是在他边上打下手啊。”
路卿一点都看不出慌张,四指随意地搭在桌面,反倒心平气和地安慰书书:“打下手也好,多学点东西。”
书书气急,小爪子指向路卿:“你你你,多么好的实践机会,可以在别虫身前证明自己!声名远扬!”
路卿微微偏头,反问道:“为什么现在声名远扬?四校联赛里声名远扬不是更好?”
“四校联赛它……!”
路卿做出“请说”的眼神,书书辩不过,想了想又觉得很有道理,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呃,你说得也对。”
路卿拍了拍书书的狗头:“不着急,多学点东西没有坏处。”
“……”
“那就先这样。”
交流结束,柏林敲了敲桌面,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路卿的脸:“我负责主图的绘制,你帮我把部分零件的细节补充。制作器件的时候,我会把一些部件交给你组装和加工,你这边没有问题吧?”
一个虫装得再彬彬有礼,骨子里的东西也不会变。
柏林自认为摸清路卿的性格,一个没有主见的平民雄虫,只会听从上位者的调遣,于是也不再装了,原形毕露,将霸道的一面展露出来,强硬得容不得路卿拒绝。
柏林的眼神高高在上,颇有威慑力,一般的普通虫民或许就被镇住了。
但路卿见惯了这种眼神,贵族虫之间多的是这种眼神,就像他的雄父一样,永远轻蔑地看着所有的下级虫。
路卿敛去眼底的颜色,浅笑着答应道:“好。”
*
路卿回到寝室和卡卡西说明情况后,带着七天的东西来到集训合宿的房间。
若非性别不同等特殊情况,搭档要与搭档住在同一间房里。
柏林现已毫无掩饰他的强势,看到姗姗来迟的路卿,只是淡淡地通知他已经选好了床,抱着衣物进浴室洗澡。
路卿简单扫描了一眼柏林床铺的全景,干净整洁,每一个东西都摆放得极度规律,有种刻意的赏心悦目。
从物品的摆放就能看出一只虫的性格,柏林的掌控欲很强,有一定的强迫症,一尘不染的物品大概率有几分洁癖。
路卿收回视线,开始整理他的东西。
晚上九点整,柏林出来了。
他在浴室里洗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澡,头发一丝不苟的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经过路卿的床边时,浓郁的香氛味直冲鼻腔。
香味本来是景上添花的东西,太刺激就成了冲鼻。
柏林却看起来很享受,慢条斯理地换上衣服,不经意一瞥见路卿也准备去洗,挑起眉道:“洗澡后可以顺便消个毒吗?我不喜欢别虫的气味留在浴室里,不太舒服,谢谢你了。”
书书快被气炸了:“什么虫啊!你嫌弃路路子?路路子比你干净!”
路卿听了也是稀奇,不过他没拒绝,洗完澡后按柏林说的用自制的消毒剂简单清理了一遍,反正顺手。
书书气了一个下午,气呼呼地睡着了。
半夜,路卿从床上起来,幽暗的灯光在一片漆黑里忽明忽灭。
他脚下一顿,放轻了脚步,慢慢从雄虫的身后经过。
而雄虫浑然不觉,表情凝重地用橡皮擦改自己已经画出大半的设计原稿,然后拽着头发继续愁眉苦思。
夜深了,唰唰的铅笔声还在摩挲着纸面。
直到路卿再次合上眼,床下的雄虫都没有停下动作。
……
几天后,看到长出黑眼圈的学长学姐们,路卿完全明白院长这么搭配的用意,新老做配,确实是个能互相促进的好方法。
新生能在基础当中磨练知识,通过观摩学习到新技巧,尽可能地赶上甚至超越老生;而老生能在新生中获得压力,让压力转换成无限的动力,努力阻止自己被赶超。
面对不是知根知底甚至更低一级的学弟们,有意识的老生会更加奋进,反而不会得过且过。
集训的这几天,讲究相互磨练+团队合作,除了老师的专项训练,还有限时的小组作业。
柏林虽然态度强势,却不得不承认他的专业性和勤奋。
白天装作云淡风轻、胜券在握,傍晚勤勤恳恳、彻夜画图。
令柏林惊讶的是,路卿的基础功十分扎实。原本是看不上小他两年级的学弟才给的繁琐零碎任务,结果总是在比他料想要短一半的时间内完成。
柏林想过最好的情况便是路卿能独立完成器件加工和装配不需要他帮忙,当然,这种可能在他与路卿交流过之后就被pass掉了。
他做好被麻烦的准备。
甚至为了被麻烦,从而打压学弟建立威信,而刻意加入复杂器件。
然而,路卿都以他想象不到的时速完工了。
最后一节课上,他们组的小型机甲是最完整的,因而得到院长阁下的夸赞,让柏林的身心大受满足,愈加坚定要路卿做他下手的想法。
平日里应该没机会接触到这些制作完整机械成品的机会吧?柏林心道,大一只会教授机械部件的制作过程,大二才会稍微学习一点组装成体的方法。
至于入学测试?那就更不可能了,据他所知,能在入学时作出“类成体”的虫大都被机甲系录取,连他都只能做出完美的简单部件罢了。
柏林不知道的是,路卿为了控分,在第二阶段的笔试考试中拿了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总分只留一分之差录入机甲系。
而成体机械,是路卿首先接触到的东西。
他的学习路子不一样,先拆卸拼装,学会做出简陋的“类成体”,这才开始系统化地看书。
所以,无论是成体,还是类成体,对他来说都不难。
集训结束后,柏林特地来找路卿。
见到学弟有利可图的一面,柏林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远比先前更加亲切友好。
然而在得到路卿的拒绝后,柏林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给出几个所谓的有利条件后,得到的还是同一个答复。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做我的助手吗?你会有很多学习机会,利塞瓦特是我的导师,会给予你很多建议。”柏林眸光暗沉,稍重的尾音昭示着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路卿饱含歉意道:“抱歉,我想自己做。”
柏林:“……好,你别后悔就好。”
在临进复赛的时候,柏林和路卿的矛盾不知从哪里被尼亚发现,雌虫非旦没有责怪路卿,反倒先一步道歉:“对不起!”
他双手合十,紧闭着双目,直到几秒后眼睛才敢偷偷张开一丝缝隙,可怜巴巴地开口:“我不知道学长会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竟然让你一直到大学毕业都做他的助手,我还想介绍你们俩认识……我真是……老师常说你可以独立做出一个器件,天赋难得一见,学长这么做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学长是想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我感激都来不及。”路卿摇了摇头。
“只是我想自己摸索着前进,毕竟一直在羽翼下的鸟很难得到成长。”
他无奈笑道:“至于老师说的天赋难得一见,只是爱护学生的话罢了,我并没有那么好。”
不,你真的很好!要不是你,我还活在水生火热中!
尼亚咬了咬唇,到底是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路卿隐隐有些划清界限的意思了,从那次提出距离问题时就能看出,尼亚不想惹自己的救命恩虫讨厌。
“其实两天前拒绝学长,我也很过意不去。”
路卿眼帘低垂,似乎在暗自神伤:“如果可以的话,尼亚学长能和柏林学长说一声吗?”
雄虫的声线低沉又柔和,像一朵软绵绵、融于天空中的云,仿佛随时会消逝在天际:“希望我和他能有机会下次合作。”
“当然可以!柏林学长应该也很乐意和你再次合作的。”尼亚急切地挥动着手臂,将掌心放在路卿的衣袖上,希望能靠这不算过于亲近的举动来给予雄虫一些肯定。
路卿笑了笑:“谢谢学长,如果这样那就太好了。”
*
复赛的竞选现场远比机械学院的大礼堂还要宽敞壮观,高大的石柱巍峨耸立在各色的机械中央,
反着银制光泽的机甲远远看去仍尽显高级感,威猛直立,给予强烈的视觉冲击。
帝军大的机械学院是全帝国数一数二的机甲大师培育所,几乎有四分之一的帝国机甲是由帝军大的学生制造而成。
现在他们看到的这些机甲,都是历代学长学姐制作的精密机械,因为其独创性,不知道制作的核心方法很难进行复刻。
路卿来帝军大,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来自其对机械制作创新的重视。
所有制作的新型机械都要立下专利,这是机械学院的院规之一。
而以此类推,其他学院也是一样。
很快,加隆院长就公布了这次复赛的比赛内容:制作一个多功能的小型机械。
要求:
功能数不限,越多越好,评分以功能数、完成度、利用率、耗能度、新颖度等方面进行计算。
比赛时间三天,只许呆在校方规定的区域范围内,不许离开,离开作弃赛处理。
复赛的内容不复杂,难却难在这个三天。
做一个机械,最简单的步骤也得经过画图纸,做部件,组装,运行监测这四个步骤。
三天的时间太短,怎么合理安排,用最大的效率做出最完美的机械才是重点。
路卿拧眉沉思,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大概的图纸轮廓。
……
比赛是打乱顺序随机分配房间的。
路卿进入房间前,与隔壁的雄虫对视了一眼。
隔壁的雄虫十分惊讶:“是你?”
路卿认出了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雄虫:“是找卡卡西的那位同学。”
“对!”能被认出来,鸿星显然很高兴,白皙的小脸通通红,像是在白面馒头上抹上一层厚厚的红霜糖,绵软香甜。
“上次都没问过你的名字,也没自我介绍过,现在有机会了,哈哈,我叫鸿星,你呢?”
“我叫路卿。”
“好名字!”
鸿星笑嘻嘻地说:“没想到会在复赛遇见你,比赛结束我们一起玩啊?”
路卿笑了笑:“有空的话。”
“好了,要比赛了,你们还进不进?”监考老师催促道。
“进,麻烦老师带路了。”
路卿说完就和老师一起进入所属编号的房间通道,也就没再关注隔壁那间考生的情况。
通道幽深黑暗,抛开他的主要作用来说,这个地方很适合悄无声息地杀虫。
看得出通道上了年纪的老旧。
一条路上青苔丛生,湿滑的地面墙壁和滴答滴答的水声,为漆黑一片的环境增添几分森然恐怖。
监考老师说:“不要叫,马上就到了。”
路卿:“好。”
监考老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次的考生怎么那么乖?
正如老师所说,比赛的房间没几分钟就到了。只是环境和外面的通道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湿滑黏腻,长满青苔,狭小拥挤。
若说最大的区别,可能只有这逼仄之地的墙面上唯一燃着的微弱火光。
“这是全自动模拟野外夜间灯光的机械,你直接摁开关就能选择或开或闭。”
老师走到灯前,示范灯的开和关。
紧接着他后退一步,转身指着那唯一的简易陋桌说:“桌子在这里,考试图纸和备用的三张图纸就在上面,铅笔也在上面。”
“材料和食物都放在靠墙的箱子中,你自取就好。”
“有问题你就打发给你们的通讯器,会有监考老师过来的。”
“考试有监控,千万别想不开搞什么小动作,别怪我提醒你,退学都算轻的。”
“……”
监考老师离开后,伴随着“咔啦”一声,路卿就知道自己完完全全地被关在这个房间里,三天内都不能再出去。
考试的房间已经检查过了,十分简陋,只能供基本的生活需求。
虽然不理解学校给予这种恶劣环境的原因,但既然他的房间是这样,其他学生的房间也是这样,他们的条件一样艰苦。
而设计稿……
路卿掀开箱子,看到里面的材料,眼神微暗。
也该改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