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1月22日

炮灰雄虫拒绝火葬场 by 啵啵奶球(80 – 87)

第80章

“那边说工作者已经出发了!”

队员d惊喜地转过头说:“让我们一定要原地待命, 他们马上就到。”

兰迪不动声色地从鼻间呼出一口气,见身侧路卿暗沉的眼神,扬起嘴角:“我没说错吧?是你们信号不好, 最后信号好起来就没这些问题了。”

队员a长呼一口气:“害,我还以为会遇到什么大事, 吓死我了。”

队员d拍拍胸口:“是啊,腿软得不行。”

路卿走到d的身旁,认真询问:“刚刚他只说了派虫过来是吗,有没有说多久来?”

队员d:“呃,没说,就说了派老师来接应我们。”

路卿又问:“没有解释一下,昨天为什么没有派虫来接我们的原因吗?”

队员d身体一顿:“没有说, 可能是忘了……”

路卿摇了摇头:“让一个情况危险的学生等了整整一天, 还不给个解释,这不是很奇怪吗?难不成是忘记救我们?”

队员d哑口无言。

他们都是祖国未来的希望和支柱,怎么可能会忘记救他们, 除非故意。

想到这儿, 队员d浑身散发着寒意, 但又不敢相信, 思来想去反驳出一句话:“也有可能是设备坏了, 或者有事耽搁了。”

“耽搁了为什么不和你提起呢,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们,告诉我们情况,让我们稍等,或者指引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毕竟这里有个伤者,那么大的一个帝国, 他们没有应急措施的吗?”

兰迪皱着眉怒道:“路卿,你到底想说什么。”

路卿笑了笑:“只是觉得不能掉以轻心。”

兰迪磨了磨牙,路卿和那个雌虫教官一样讨厌,令虫厌烦。

“你们先等在这里,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隐蔽的场所,我们先转移到那儿。”路卿看了一眼天色,太阳下山日落西,大概一个小时就会天黑。

“摄像头和定位器先留在这里,等他们到了,问我们去向的时候我们再和他们通讯,同时观察来的是否真的是来接应我们的老师,而不是什么奇怪份子。”

“你在怀疑我?!”兰迪大声质问。

路卿挑起了一侧眉:“没有怀疑啊,你怎么会觉得是我怀疑你呢?”

“我只是在合理推测。”

“你——”

“可是这有必要吗?”

不等兰迪先跳脚,有个学生怀疑地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发生啊。”

“对,如果真是来接应我们的怎么办?不是浪费时间吗?”另一个学生赞同道。

在他们眼里,帝国强大无比,一百年来没出过问题,怎么会有虫跳过帝国这道防护线,直接与他们沟通。

如果真有这种虫存在,帝国的防御岂不是如同虚设。他们可是在比赛现场见到了那一圈整装待发的军队!

相反,队员d刚被路卿吓出一抹薄薄的汗意,脑海里不断浮现路卿反问他的那些话,他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两次摁下呼叫键,那边工作者的态度实在过于奇怪,竟然不解释一下昨天为什么没有过来的原因。

不是昨天就说来接应他们的吗?可到了今天临近傍晚的时候,工作者还是普普通通地交代着他们马上到,就好像昨日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定”要原地待命,这个一定到底是为了他们好,还是为了能准确定位他们的位置呢?

队员d咽了口唾沫,身体止不住地发颤,直觉遍体生冷刺骨,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会来找他们的可能性,是真的。

尼亚生活在低级星球,见惯了垃圾星的烧杀抢虐、偷盗横行。

帝国口口声声说要打造众虫平等的和平星球,却只是口头虚言,只要星盗不来高级星搞事,其他星球便视而不见。

稻草一般的帝国军队,尼亚不信他们会有多么强悍的力量。

见过杀光了军团还全身而退的星盗,他恐路卿的猜疑不是猜疑,而是事实。

所以他支持路卿的想法,开口道:“宁可浪费点时间,也不要把自己的生命安全置于危险中间。反正路卿抑制住了这位同学的毒素,除了多出这一个小时,我们躲起来也没影响是不是?”

队员d已经默默整理起自己的东西,听了尼亚的发言,顺口说了一句:“我支持。”随后继续埋头理包。

还是生命最重要。

学生磨磨蹭蹭半晌,见有几个背上书包正准备和路卿一起找新的地方,着急忙慌地也准备了起来。

除了三个吊儿郎当的雄虫被路卿这个低年级指挥了两天,心生不爽,心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有教官保护,料路卿这个领队也不会只带这些虫就走,于是干脆赖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忙忙碌碌。

路卿如他们所料的那般等在原处。

当最慢的学生理好东西,路卿一手揽住病患的肩膀,另一手握住勾拦着他颈的手臂,竟头也不回地出去。

三个虫愣住了,看到虫越来越少,他们心底也打起了鼓,看了看因犹豫而原地不动的教官,勉强稳住了心头的慌乱。

恰时路卿停下脚步,偏侧过头,三个虫心中一喜,顿时松了口气,却听雄虫如是说:“莱登教官,您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莱登:“这三位同学还没好。”

路卿像是才想起他们一样,视线定格在两个雄虫身上,眯起眼睛笑容温和:“你们来吗?”

“不去!爱谁去谁去!”一个雄虫大声喊道,另一个应和。

原以为路卿会多劝劝他们,哪想他不再看他们一眼,只是对教官说:“他们不去,教官还是跟我们来吧,您应该保护更多的那一批学生。”

三个雄虫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路卿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选择,那么独断专行。

前面好声好气都是表象??

雄虫们气得不行,却见教官真的朝那群虫走过,赶忙在经过的那一瞬拉住他:“不许走!”

雄虫恶狠狠地说:“你去我就报告给学校,说你没有遵守保护学生的这条行为准则!”

莱登蹙了蹙眉,不露声色地扯过那拉皱了衣袖:“学校的要求是,有必要时,选择数量更多的那一方保护。”

“我没有违背行为准则,谢谢。”

莱登还是去往大部队的方向。

都说从众心理是现代虫最常见的心理,两个虫也不例外,可那句“爱谁去谁去”打断了他们的退路,如果再腆着脸跟上去,尊严就没了。

他们拿不定主意,想去又怕丢面子,便把视线转移到兰迪的身上。

当初是兰迪叫他们不要理书包,说只要态度强硬,路卿是个耳根子软的懦弱雄虫,一定会败下阵来。

可他们寄予希望的兰迪却在莱登离开后紧跟着走上去,他没有说要走也没有说不要走,所以他做什么都不会丢脸。

三个雄虫的脸涨得通红。

其中一个雄虫想到自己并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不好意思地偷瞄了其他虫一眼,急急忙忙地也跟上去。

雄虫红着眼怒骂道:“叛徒!”

“跑啊!以后再也不会给你们家族进货了!胆小鬼!”

雄虫脚下一顿,但又想自己已经做了叛徒,再跑回去只会引他们奚落,咬咬牙还是跑了。

两个虫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看着地上零星的材料和食物,气得不行,心里发誓,一定会把他们的所作所为上报给学校和家族,狠狠地打压他们!

*

路卿不关心后面发生的一切,他只知道,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就危险了。

敢在军队眼皮子底下造出这些事端的虫,不可能不知道有随行教官这件事。

他们不怕军队,不怕高等级的军雌,会把他们这群学生放在眼里吗?

太阳落下的时间远比他想象的要快,火烧似的天空渐渐染上大片的铅色的余晖,隐隐有星光闪烁。

路卿四处寻找着隐蔽的场所,在靠近树丛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被大石遮挡的狭小洞穴。

洞穴确实难找,纵使绕过两圈,乍一眼都没有发现。

学生们缩头缩腿地进了洞,勉勉强强挤在巨石的后面,堵在洞口的路卿,用绳子拽了块岩石做掩护,随后把绳子剪掉,收了回来。

洞里潮湿,水汽弥漫,偶尔会滴落一些水珠,加上舒展不开身体,逼仄的洞顶黑漆漆地压着虫,只能靠手电筒照光,有两个虫已经烦躁地叫嚷起来。

“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有虫说。

路卿:“等,等到那边联系我们。”

“如果得不到联系,我们是要一直等在这个小破洞里?”

路卿:“是。”

雄虫直觉恼火,他的头顶正对着一根小小的岩柱,时不时有水滴落在他的发顶,凉飕飕的,流进他的衣领口,湿了一大片,难受至极。

腿本来就蜷缩着,抵着其他学生的小腿,压抑得很,雄虫忍不住喊:“我现在就要出去!”

“在外面躲着不也很好?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

“可以。”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的雄虫诧异地看向路卿。

洞暗沉像是被黑暗吞没,微弱的手电筒光照不全洞里的所有角落。

路卿正夹在光阴交错之处,面容一如既往的没有威慑力,眼睫下垂,扫下一片深色的阴影。

但雄虫却没由来地感受到一丝说不清的感受,心尖微微发着颤,仿佛他真的吵闹着要出山洞,他就会遭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事实上,路卿确实准备用一下祖父教他的点穴。因为他不常用,被点了穴的虫往往会浑身酸痛,动不得身。

路卿等着雄虫发难,等了许久没得到反应,疑惑地看向那个雄虫。

雄虫用比原先更狭窄的做法蜷缩在角落,紧紧地抱着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路卿:……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挺好。

没有雄虫的发难,其他蠢蠢欲动的虫也按压下心绪,小声地说着话。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昏暗的地方引发睡意,已经有虫肩靠着肩睡着了。

路卿看了眼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那边还没有消息。

或许,真是他想多了吗?

预计四十分钟的路程,不至于走了近一个多小时还没到。

“喂,可以了吧。”兰迪突然发声:“四十分钟的路程,不管是别的东西还是军队,都应该到了。”

“我们挤在这里,信号那么差,军队找不到,又联系不到我们,自然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路卿,故作聪明的领队把戏应该到此为止了吧?”

面对兰迪嘲讽的视线,也有类似猜想的路卿面不改色地说:“等等。”

兰迪大声喊:“还要等多久!”

话音正落,路卿猛地看向洞外。

石柱遮挡了大部分的光线,却还是有一刹那的变化。

而外面,草丛微动的声音渐渐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一步一步,放低了音量行走。

第81章

“都安静!”

莱登也听到了来自洞外的动静, 低声呵斥之后,小腿绷直下坠,身体前倾, 膝盖抵着地面,手扶洞壁, 小心又谨慎地将左耳和左眼贴上洞口的缝隙。

光线很暗,天色本就黑沉,月光勉强挤入微不足道的一丝明亮。

在明明暗暗的光斑窜动之间,耳边细微的风声,还有布料擦过杂草时发出的窸窣声音被无限放大,夹杂着一抹说不清的诡秘。

没有说话声,没有仪器的滴滴声, 就连这摩擦的声音都显得小心又微不可闻。

外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并且在有意放低自己的声音。

什么情况需要在森林里低声行动?莱登已然有了想法。

“不要说话。”莱登将食指置于唇前作噤声的手势。

学生们都很紧张地点点头,看教官的神态动作,他们也意识到这粘稠空气中暗藏的不对劲。

兰迪张了张嘴, 正要发声, 一股气流涌入他的口中, 堵住了他的喉咙。

他慌了神, 张口重复了几个单音, 却都像无声的默剧,被寂静黑暗的介质所吞没。

试几次都于事无补的情况下,兰迪猛然看向贴近洞口的路卿。

两双视线交汇,路卿面对兰迪惊怒的视线也仅是笑了笑,没有什么挑衅的眼神, 就平平淡淡地收走。

兰迪却裂开口,无声地怒骂着, 连气音都被吞进肚子里,一点也发不出。

无虫发现这奇怪的一次交会,他们的注意力还停留在教官紧紧贴合的那条小缝之外。

莱登鼻子微动,他闻到了同类的味道,应该是雌虫,数量不少,气味混杂在一起,虽微弱,可屏息全神地投入进去便能发现有雌虫在外徘徊。

现在他光凭这细小到听不清晰的声音,完全分辨不出外面的究竟是什么虫。

伤害他们的,还是施以援助之手的?

他感觉前者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后者。

因为救援者完全没必要遮遮掩掩什么,更不需要小心地消音。

莱登紧蹙着眉心,在声响愈发显著的某一秒——细微的声音猝然定在接近他们洞口的一个位置。

莱登伸出手臂,将学生拦在身后,克制住身体散发的虫素气味。

如果外面的虫太多,光靠他没办法在如此小的空间里保护那么多学生。

冷汗从他的额前沁出。

莱登轻轻瞥向了身旁的那个神情镇定的雄虫,心道,若是雄虫在门口做的陷阱与掩护真的有效,那他还能带着学生离开。

可是如果没有效果,这个狭窄的山洞简直是方便敌虫围捕的最佳场所。

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尤其是声音停滞后。

莱登纵使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说到底也没有在危急关头、最不利的条件下带过一群拖油瓶。

他大意了。

可笑的是,他在这一系列的安排下觉得可行,现在却对雄虫的应对措施产生了动摇。

因为敌虫比他想象地更快、更迅速、更谨慎。

呼吸被无限地放慢,莱登撑着地面的膝盖发力,隐隐要起来的架势。

他准备先发制敌。

可呼吸加快的一瞬间,一只手却攥住了他的袖子。

他扭头看去,见路卿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声地用口型说:等。

莱登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雄虫,他看起来并不慌乱,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刚上学的学生,能有多少的经验。

洞穴的想法就体现出他的不足之处,光用一些简单的药粉,能挡住那么多高级雌虫的侵袭吗?

质疑再多,莱登却还是无声地放下了小腿,稍稍平复一下自己的呼吸节奏。

反正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暂时相信一下路卿吧。

巧的是,正在他收起威势后的那几分钟,倏地传来一声极为尖锐刺耳的暴鸣声。

这刺耳的暴鸣声很熟悉,是莱登和做过培训的虫都知道的,呼叫器的警报按键。

洞外的动静不再是静悄悄的,而是如疾风刮过般迅猛的剧烈声响。

莱登顿时明白外面的虫种——是飞虫。

带翅膀的才会发出这种呱噪又厌烦的刺啦声响。

躲在角落的学生自然听到了这震耳的刺啦声,畏缩的身体更是一阵剧烈地震颤。

傻子都能听出,这不是帝国军队的声音。

声音彻底消失后,莱登在仔细观察确保没有其他虫在的情况下推开了石头。

他刚一眼掠过,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

如蝗虫过境一般寸草不生的一片区域,树木摧折,丛草皆断,只要再靠近山体一点,或许能连着岩石也倒下。

“快出来,没有虫了,我把你们带到其他地方。”莱登掩盖住自己心底的一丝混乱,低声说,“这里不安全。”

学生连滚带爬地迅速出洞,因长时间折在一个封闭的地方,或多或少有些酸痛无力的感觉,浑身上下灰沉沉的,狼狈不堪。

莱登看着周边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草树,心中真的开始猜测,这极具破坏力的虫种大概是蝗虫。

他们生命力强悍,破坏力巨大,是丑陋又恐怖的虫种,出生无论等级,都是格外强大的存在。

这横冲直撞,如刀刃割开的场景,确实是蝗虫会有的表现。

可是若真是如此,这些蝗虫的攻击力未免也太过惊虫。

据他所知,法兰忒中将身为S级的雌虫发挥出来的实力也就这些而已。

莱登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很多,齐齐整整的刺啦声,不可能就一只蝗虫。

如果有那么多强大的虫在,那这很可能是影响星际稳定的一场巨大的灾难。

莱登带着学生向声音的反向跑去。

好在学生平时上的体能课起了效果,速度都能跟上。

莱登在欣慰的同时,心里开始后悔起提议让艾勒特去找救援的决定,但凡留下来的是他,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毕竟,肉食性的蜘蛛克各种虫类。

其中包括了蝗虫。

路卿摁掉了呼叫器的按钮,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天亮还有九个小时。

幸好他在昨夜做的那些全作障眼法的警报器起了效果。

扩大呼叫器的呼叫范围对他来说不难,趁今天出去,埋在离他们山洞较远的地方,还能吸引其他队伍的注意,好让他们来得及利用其他队找声音的空档时间带材料转移。

没想到警报器却用在了吸引这群敌虫注意身上。

书书凝息那么长时间,害怕得书页都在颤。

它又惊又惧:“兰迪刚刚是想叫吧?他和那群虫有关系!”

路卿紧跟在兰迪的身侧,与其平速地跑:“是。”

“他不止一次接到来自另一边的通讯消息,第一次是昨天晚上,我看见艾勒特亲自去听的,应该是真的。”

路卿平静地说:“第二次是今天,他一下子就拨通了呼叫器,与对面取得联络。”

“看见我让其他同学呼叫时,他明显紧张,眼珠不正常地开始乱动。”

“后来,最后一个同学拨通了,他松了口气。”

书书气极了:“我都盯着他了,他怎么还有那么多小动作!”

“应该是事先商量好的,你还记得那位中毒的同学第一天说的话吗?他联系不到主办方。”

路卿拧了拧眉,呼出一口郁气:“我也没联系到,但他联系到了,这说明什么?”

书书下意识地问:“什么?”

“我们的通讯被切断了,而他没有。”

路卿的步伐不断放缓,再放缓,直到停下脚步,鼻尖微微动了一下。

书书也闻到了这种味道,潮湿的,带着海腥的铁锈气味,连忙飞去兰迪的身旁,去嗅他身上的味道。

“不是他,他身上是有这个味道,但很淡很淡。”书书握了握爪子,豆大的眼睛凝视着兰迪身后的另一个方向。

“味道,是从,那边……传来的。”

书书睁大了眼睛,爪子指向背后的方向,却止不住地发起抖。

路卿暗骂一声,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加快脚步,冲出前列。

而与此同时,莱登因大叫而变调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快跑!!!”

“蝗虫——”

他咬牙:“要追过来了!!!”

第82章

只要种过田都知道一件事:蝗虫过境, 寸草不生。

看过万虫飞过的景象,看过遮天蔽日的暗色虫群,便明白其迅猛的速度足以吊打所有的一般的飞虫。

路卿曾在雌父的母星见过这样的场景。

铺天盖地的虫扫过种满米粮的田地, 转瞬间将那片绿油油的蔬叶啃食得一干二净,就算是雌父所在的军队都无法将它彻底地清理干净。

到了来年, 这群蝗虫还会席卷而来,带着更多的子孙后代,侵袭农田。

当微弱的震鸣声随微弱的光芒闪烁不定,黑压压的一点逐渐汇聚,唯一的可能浮现在他脑海。

蝗虫来了!

“教官!往这边跑!”

路卿有一定的体能基础,多亏祖父从小的锻炼,短期的跑程速度能与教官现下的速度平齐。

莱登顺着路卿视线的方向转到前方右侧的那条深林小道, 在还算宽敞的树丛间隙之中, 这条路相对狭窄一些,歪歪扭扭的小树相互挤压,高树的间距也是极小的。

莱登二话不说地改变方向, 脚下丝毫没有犹豫:“跟我走!”

学生们跑得腿软, 见教官提升了跑速, 咬咬牙也强跟上去。

他们好像也听到了那由远及近的恐怖声音。

兰迪犹犹豫豫地吊在最后, 目光飘忽不定, 似乎想停下来转头过去做什么,但他还是没有那么做,跟上了前面最后一位的同学。

路真的很小,只能堪堪容纳一个多一点的宽度。

而杂草和树枝胡乱生长,已经到了妨碍行动的地步。

路卿坠在教官身后, 看莱登的前肢半虫化,尽可能地替学生处理前方的障碍物。

小道被硬生生清理出一条清晰的路线, 而道的旁侧正好有路卿想看到的那个标志物,他快速说:“前面有个洞穴,是我们之前采矿石的地方,从那个小洞进去有好几条道路,我们可以选一条,混淆后面的视听。”

洞穴,那蝗虫就飞不起来了,速度也会大打折扣。莱登听着眼睛一亮,又是喊了一声,简要数清学生数量,带着他们一路跑进矿洞。

轰隆隆的声响越来越大,明显是距离被无限逼近。

但从他们进入这个洞之后,这种奇怪的声音就慢慢变小了。

莱登和几个学生拿着手电筒照着前面跑,等见到那个路卿前所说的几个口,便把目光聚焦于他身上。

“左边数起第三个洞。”

路卿的话音落下,学生们鱼贯而入,连思考都没有,显得兰迪慢半拍的动作格外突兀。

等兰迪反应过来时,他离队伍早已有了小段距离。

路卿这次没有走在前列,而是跑在后排,看见呆愣愣的兰迪,友好地询问他:“同学,你不走吗?”

兰迪吸了口气:“……走。”他现在看见路卿的脸就生理性反感。

·

眼看洞的环境愈发复杂,一条接一条地变换走道,n选一的选择不止刚开始的那一个,偷偷留下暗号的兰迪开始急了。

他和同伴们采矿的时候可没觉得这里这么复杂过,毕竟有路卿带着,如果迷路了他还能埋怨路卿这个领队没做好,借此败坏他的名声。

可是他做得太好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忘记他们出洞的路线,一口一个指令干脆利落,全然不见迟疑,他只能期盼着路卿能记错出口,进了个死穴,好让后面的追兵赶到。

然而,后面的路却愈发明亮,没听见追兵声音的兰迪心里不祥的预感渐深。

他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想法,于是猛然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虫。

兰迪的心脏狂跳,不会吧这小子……

“嗯?兰迪同学是在等我吗。”恰好声音传来,绿色的身影扶着墙,似笑非笑地从穴口的右侧走来。

看到那靠在墙壁上的那只沾有蓝色粉末的手,兰迪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啊啊啊!这个废物虫!!明明只有F级的废物雄虫!!!

他怎么会看到他在阴影处撒下的暗号!!

兰迪无声尖叫,眼底的愤怒翻涌,甚至起了杀意。

任谁看到自己好不容易做下的暗号遭到破坏,都很难保持平静。

是,看到那和他暗号如出一辙的蓝粉,以及从隔壁走来的影子,他完全明白心里的那点不安是什么了。

这该死的废物虫在其他洞里也撒了一样的暗号!!

“没有,你想多了。”兰迪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挤出,脸上的表情已经控制不住扭曲。

路卿却像没事虫一样对他笑了一笑,随后从他的眼前走过:“是吗?那就好。”

路卿随意地拍了拍手,蓝色的粉末就像雪花一般洋洋洒洒地下落。

兰迪盯着蓝色的粉末,目眦欲裂,却还得压抑着怒气,攥紧拳头,一声不吭地跟上部队。

见兰迪一直走在身后,书书飞到兰迪身边,担心地看向路卿:“我们就这样给他看到蓝粉真的好吗?还让他走在最后一个……”

书书犹疑片刻:“要不我还是跟着他好了。”

“不用。”

路卿淡淡道:“他现在知道前面的路已经被我破坏,我也盯上了他,他不会再做暗号了。”

他顿了顿:“做了也没用。”

现下他最担心的还是其他队伍的情况。

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攻过来,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说不定像军校一样,也藏着一个内奸。

*

走出洞穴后,他们又走了一段不长的路,直到看见合适的地方休息。

莱登联系不上艾勒特,也联系不上外界,更不能撇开学生去寻求支援。

他靠着大树而立,看着学生互相依偎着坐在一起,缓缓闭上了眼睛。

夜色渐浓,灰蒙蒙的云雾悄悄抹去了月光的痕迹,近冬迁徙的寒鸦扇下黑羽,发出寂静深夜里唯一的嘶哑尖叫。

他们不想燃起火光引发外来者的注意,所以放的火堆很小,十几个虫绕着坐上一圈,仍有寒意。

所幸瑟瑟发抖了一个晚上,熬到了黎明的时候,追兵也没有赶来。

这多亏于森林确实范围大,洞大大小小分布广泛,晚上黑漆漆一片,在视觉上造成了影响。

莱登不再坐以待毙,停留在原地迟早被发现,不如找机会在信号不受干扰的地方将现在的情况传递出去。

实在不行,隔段时间换一个地方也能尽可能地掩盖行踪,拖到老大回来。

路卿对这个想法没有意见,包括其他学生。

他们已经见识到,提出反对意见的虫都是什么“下场”。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听到那些巨大的声响,再联想到那个明晃晃的宽敞山洞,想想就知道留下来的虫凶多吉少。

就这么躲躲藏藏混迹了一天,他们在一棵树边上发现了来自其他队伍的东西。

路卿就这么走到树前,靠着杆半蹲下来,捻起一张贴在树皮上的布料。

浓烈的虫素牢牢包裹住它的每一丝纤维,像是浸润在一滩虫素化的浓水里,光是凑近了都能沾染上久久难以驱散的甜味。

他斜眼看去,除了破碎的衣服布料,还有带有学校徽章的水壶、皮带。

味道也不光这一种,还有其他雄虫的、雌虫的气味。

其中最让路卿在意的,是他一直调查的一件事。

他抓着那一片布,四处查看了一下,果然从不远处发现另外一片碎布。

每一片碎布沾染的气味不同,但却统一留有一种固定的味道。

书书倒吸一口冷气:“又是那个海腥味……”

路卿抓着那片布神情凝重,刚一转身,看见教官抿着唇,紧紧攥着一根银灰色的皮带。

“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在周边看一下情况。”

莱登语气明显不平静,交代了这句,面色严肃地朝着那条气味渐浓方向走去。

路卿将布收进随身的物品袋中装好,随后也跟上了教官的脚步。

鞋底踩上泥地时黏着的声音莱登能清楚地听见。

但他没有管跟上他的雄虫,只是简单看了一下气味浓郁的地方都留有些什么,最后在离学生不远的地方回去。

路卿有意没有掩饰自己声音的意思,当他看到这条皮带,大致便锁定这皮带拥有者的身份是同行的教官了。

来自帝国的特殊徽章,还很可能是莱登认识的军雌。

可他还是一起过来了。

这种越是紧急越是一头雾水的情况,更要注意每一个可能是线索的点。

“不能再深入下去了,很危险。”莱登是一个比较温和的教官,头一次面容如此严峻地同学生们说话。

之前,即便是前面的危机重重,他也尽可能保持镇定,可现在,路卿能听出莱登语速的细微差别。

较快。

他可能发现了什么?

路卿深思,他一样看了那些留下气味的地方,一样的碎布,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难不成……路卿拿出袋中的碎布,他们军队中间有什么特殊的暗号吗?

第83章

路卿有直接问莱登的打算, 但教官多半会用其他话搪塞自己。

他试着回想一些细节以便找出蛛丝马迹,竟不知觉间想起艾勒特那张脸。

路卿愣住了,嘴边不由自嘲地笑了一下。

或许网络上说的舔虫就是他?

路卿还有心思对自己开玩笑, 可须臾之后又长叹一声,正视他脑海里浮现的那段回忆。

艾勒特刚入军队的时候很忙, 加上训练几乎没有时间来看他。

后来有时间了,谈的多是生活中的事。

偶尔会有零星半点提及军队的话,但更多是说怎么利用其规则来保护自己,很少有谈到自身。

路卿回忆一番,确定没有提到什么军队内部的暗号,脸色又复杂难言。

时间长了,这些东西竟仍存在他的记忆深处, 即使细节由笔蒙上一层铅色的画印, 想想时心口还是不自觉地被刺一下。

也说不得多么可惜和难舍,只是有些暗伤就像长在瓣膜上的肉刺,轻触一下, 牵一发而动全身, 怎么也会难受一会儿。

将注意力转回当前的问题, 路卿的心态平和很多。

他摊开掌心, 看着四指上粗糙沾灰的碎布, 细细长长形状无规,不像是刻意做出的模样,于是暂且放下了布条。

他们原是朝着那条看似更宽敞干净的道路走,但那里虫素的气味太浓郁,再结合路口树下的那些物品, 反而不敢靠近。

教官不是万能的,如果等不到救援, 听声音也知道一只虫抵不住数十只强悍的雌虫,这些匆匆留下的和随意掉落的这些被撕裂的东西,太有可能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学生们胆战心惊地走着,他们多数是娇养的崽,即使有来自低等星球的虫,但在星球中心的繁华地带呆久了,陷入困境的危机意识便很少再出现了。

尼亚对虫素的气味很敏感,各种庞杂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光是类型他就能嗅出不下二十几道,很有可能其他的气味就包括了那些坏虫。

想到这尼亚浑身发颤,烧尽的柴火风干许久,可能是很早就熄灭了,却迟迟等不到虫来点。

现在的这条路是原先那条的另一个支路,朝着几乎相反的方向走,就是以防会撞上危险。

莱登加快步伐地走,那种混合物闷沉沉的气味令他不适。

正值烈日,学生们都走不动了,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们还尚有时间观念,但四天了,帝国怎么还没发现问题呢?

害怕的不是那些森林里的敌物,而是流逝缓慢的时间。

漫无目的地等待是最动摇内心的。

莱登深知这点,准备过会儿带同学们休息的同时讲一讲这件事,至少不要过于恐慌。

微风裹挟着树叶的摇晃掷于耳侧,轻盈柔软,不带丝毫临冬的尖锐。

然而莱登却眸色一动,目光警觉地望向攒动的草丛。

收住的脚步带动其他学生的注意,齐齐看向那头,一股似有若无的气息从那处悠悠地飘散过来,明晃晃地,招摇而慢傲,连忽视都难。

“沙沙沙。”

杂草颤动,一只腿也相应地伸出。

那腿的身影似乎没想到会有那么多虫站在这里,怔然地看着这十多个虫几秒,眼眶发红地迅速走出:“你们……你们没事?”

路卿眉梢一挑,来的虫穿着医大的队服,停顿的几秒眼球上下移动,似是在观察。

他在观察什么?

路卿没有问,听那虫被簇拥后抽噎不止,被关心的话语询问了许久才有所反应。

“我叫彦,我是,我是医大的。”他抹了抹眼角湿润的地方,小声抽泣着说:“能见到你们很高兴,我已经一天没见到活虫了。”

“怎么就你一个在这里,你刚刚说的'你们没事'是什么意思?”有虫问。

“就是,字面意思。我是从我们休息的地方逃出来的,一个虫走了快一天。”

彦说完便激动起来,抓住第一个提问的同学说:

“你们是军大的是吗?”

“嗯,是的。”

“你们有联系到外界吗?是有什么保持神智的方法吗?”

“啊?”

被拉住的虫懵了,其他学生也感到奇怪,追着问他。

彦听着耳边你一嘴我一嘴还原了事情的真相,明白他们虽然遇到了那些虫,却并没有正面对上,不由失望道:“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办法对抗它们,没想到却只是侥幸躲过,什么也不知道……”

学生们面面相觑,彦抿着唇将事情娓娓道来:“你们只知道他们是蝗虫,却不知道他们有控制心神的能力吧?”

“?!”

彦似乎很满意他们的震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面带恨意地说:“这个该死的蝗虫群你们是不是以为很高大很魁梧,是一群类似军雌的存在吧?”

“其实不是。”

“那群蝗虫论身体大小也不过一般军雌的半身大,硬要说起不过是一群上半正常下半虫身的奇怪幼虫,和正在读幼年班的虫崽没什么差别。”

“可是,就是这群虫,咬了我的同学以后,他们都发疯了,教官也没有例外。”

彦的声音微抖,嘴唇打颤:“我们教官可是S级雌虫,学校特地请来保护我们的,另外一个教官是A+级,可就算是他们,面对这群半身虫也没办法,被意外咬到以后就发疯了,变成半虫的状态四处抓雄虫。”

“雄虫也发了疯地凑上去,贴着那些蝗虫,在,在。”

彦低下头,似乎难以启齿:“我说不出口。”

“虫神啊……”有虫发出恐惧的惊呼。

帝国对雄虫的保护力度非常大,可以说各种法律都是围绕着雄虫转,平权战争也只是做出了小小的让步。

本质上还是雄少雌多,一个雄虫何其珍贵,更何况是有能力的雄虫,十个雌虫都换不回来。

就是这样的存在,竟然不顾脸面地在外界就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没有比在场雄虫更加有代入感的了,他们脸色发白,手脚冰冷,不敢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被传出去有多么难受。

路卿敛着眸沉思,后问:“你看到那些虫是怎么咬的吗?”

“你是说咬的过程?”

“对。”

“就是冲上来,对着任意一块皮肤,张开口器,直接咬的。”

路卿又问:“那两位教官也是这样吗?”

彦声音有些重,肯定道:“对!被咬了一口,然后就发疯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怪虫,能力特别强!教官都没反应过来。”

“你们在营地里没有遇到什么征兆吗?蝗虫来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

“对!”

路卿温和地笑了笑:“谢谢同学,我了解了。”

莱登的目光下沉,乜斜了一眼彦身后的小道,说:“从现在起你跟着我们走,听从我的指挥,直到救援到了为止,可以吗?”

“当然可以!”

彦大声回应,飞快地窜到莱登的身旁,害怕地说:“请您保护我,我真的很怕。”

语毕,眨了眨眼睫,泪珠便从睫尾震颤滴落,可怜兮兮。

莱登没有回应,而是向前走。

到了夜晚,同学们依旧围靠着坐一起,互相依偎着睡,莱登也靠着树干闭目休息。

过去许久,呼声逐渐稳定,有一双眼睛睁开,眼底全无昏昏欲睡的氤氲泪意,直接起身朝树的背后走去。

他走得不远,就在树后,繁茂的树叶落下一片深黑的影子,把这道身影牢牢地笼在自己的枝干下。

他不知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垂着头作弄一会儿 ,突然被一双手抓住,硬是夺了过去。

身影:“!”

“你在做什么?”莱登难掩眼底的冷意,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瘦小的雄虫,语气肃然。

雄虫抬起头,露出白日的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孔,声音赢弱地说:“我在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外界。”

“你看!”彦伸长了手臂给莱登展示通讯器的界面,话中毫无心虚之意:“呼叫器还在显示呼叫中呢。”

莱登的脸色稍稍有所缓和,恢复了原来的神色,语气却有些严肃:“晚上不要私自行动,很危险,尤其是阴暗的角落不要去,知道了吗?”

“快去睡觉吧,救援我会去联系的。”

彦点了点头,小跑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莱登从树后走出,却发现另一个地方,又有一个虫正神采奕奕地盯着他看。

莱登心里倒吸气,忍着怪异看回去,见他已经踱步走向自己。

教官,可以去那边说话吗?

路卿指了指树的另一侧,无声地吐字。

莱登点头,和路卿再次来到与彦站的地方。

“少将有联系吗?”路卿问。

莱登摇头:“没有。”

路卿换了个问题,单刀直入:“您是认识中午看见的那个徽章是吗。”

出乎意料的是,莱恩大大方方地回答道:“对,那是我同期的一个兄弟。”

“您看到不远处的那些零碎东西时,好像很震惊,脸色变了变,是发生了什么……?”

莱恩低声道:“那些东西沾了不少我那个兄弟的虫素,应该是他的,我挺惊讶的,因为他是我们那期速度最快的虫,几乎没什么东西能近他的身,连蝗虫都一样。”

路卿打通了其中的一些关窍,他有了一点点猜测,向莱恩道谢之后便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问:“我没想到您会直接告诉我,因为您看起来并没有想说的意思。”

“嗯……确实,但少将临走前告诉我。”

莱恩说:“如果您有什么疑问,希望我尽可能地帮助您。”

第84章

夜晚悄然过去, 无波无澜地到了翌日。

因活泼开朗的性格,彦很快与其他同学打成一片,愉悦地聊着天。

“就是那么大的虫咬了你的同学们吗?”队员c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 得到彦肯定的答复后,摸摸自己胳膊肘上的鸡皮疙瘩, 后怕道:“我们差点和这怪物碰上了。”

“也不用担心,只要像你们之前那样,听到声音就躲起来,那样就没事啦。”

彦苦笑道:“我们都没听见声音,教官似乎是比我们早一点发现,却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谁想到有一只偷偷出现在他背后, 突然就……唉。”

“你们教官忘了自己的职责, 不配做老师!”有虫愤愤道。

彦摇摇头:“不完全是教官的问题,谁能想到这虫那么厉害呢?两个教官完全打不过他们。”

“……”

学生的讨论声很大,似乎是有意让莱登听见, 暗示他——

千万别学其他教官只顾着自己逞强, 忘记了他们的安危!

莱登摁了摁额角, 脸色并不好看, 他们讨论的教官其中一个是他那谨慎至极的兄弟, 蜻蜓的时速能达到48公里每小时,比蝗虫快了近一倍,他怎么也不敢想象蝗虫会有机会咬伤他,更不能想象兄弟会不顾学生的安危去和蝗虫缠斗。

在进入医大之前,他在反应这一项的分数可是接近满分的。

莱登想起昨晚鬼鬼祟祟的彦, 他理直气壮地举起呼叫器,表面上看也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以防万一他还在趁彦睡着的时候, 偷偷把呼叫器拿走扔掉了。

早上彦来找他,问过他呼叫器的事,莱登也大方承认,就是他扔掉的。

彦没有责怪和埋怨,只是说知道了,然后神色如常地和同学们讲话,聊天,继续哈哈哈笑着。

彦有问题,又似乎没有问题。

没有明确的证据前,莱登不能直接做出行动,以免学生恐慌。

莱登紧盯着彦,直到傍晚时分看见远处那群彦口中“疯了”的虫们。

“安静!”莱登压抑着叫声。

巨大的森林本就是官方特意挑选的,可以隐蔽、躲藏、战斗的地方。

当密集的树丛无序地挤挤挨挨,盘曲的老树虬枝遮天蔽日,再清晰的身形也会随透出的那抹滤影随意摇晃,辨不出真正的形状。

可莱登还是认出了,如面条般蛆动的是他曾经的同窗兼好友。

他张开着比从前更加巨大的翅身,透明的四片欣长锋锐像是打磨后的凶物刻刀,网状的脉络流动着金辉,彰显他强大的飞行能力。

但支撑这完美翅翼的却是软绵而扭曲的身体。

莱登短暂地忘却了呼吸。

看着好友歪歪扭扭地走来,四翼后坠着一串同样歪歪扭扭的身体,体形较小,挂着破布一般沾染沉灰的白衣,似乎是年纪不大的雄虫。

一只S级的蜻蜓雌虫,能力尚在的话,莱登比不过他,也逃不过他。

他陷入两难,心里一番挣扎,不知道是拼死一搏让学生们逃走,还是选择带着他们一起逃。

没有他的保护,这群没有常识的幼小虫崽很难活下去。

“逃,逃吧,教官,我们快快,快,快逃。”队员d慌乱地说。

藏在树后的复眼呈幽深的荧光绿,在渐入西山的余晖里宛如灯泡般明亮如昼,直直刺入他的眼里。

队员d感觉自己像是被捕食者盯上的弱小虫子,恐惧感顺着神经不断攀岩直到顶峰,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发麻的腿根,止不住地抖动着小腿。

莱登深吸一口气,他敢肯定好友发现了他们,绿色的眼睛锁定了他们的位置,但迟迟不动,只能先发制虫赌一次好友的反应!

“朝这里跑!”

莱登大喊一声,见学生连滚带爬地转身冲出去,正准备故意放慢速度为学生垫后,

却看见除了他以外还有兰迪、路卿和彦慢悠悠地坠在后面,没有加快的意思。

莱登:“?”

莱登厉声道:“你们慢悠悠地在做什么?腿断了?”

彦哭丧着脸说:“我跑不动了,我腿软教官。”

兰迪脸色苍白地说:“我也有点乏力了,教官。”

路卿面带歉意地说:“和他们一样,教官。”

莱登:……别叫我教官了,烦得很。

“乏力了也要跑!彦你不是逃过前一次的追捕吗?怎么这次就乏力了?还有你们两个军校生,体能课上狗肚子里去了?!”

“对不起教官,我现在就快点跑。”彦一面流泪一面喘着气加快了速度。

兰迪也加快了步伐往前。

莱登看到依旧行速缓落在两虫最后的路卿,有些忍不住要上手,一阵强烈的飓风从他的耳侧刮过,浓稠的海腥味扑面而来。

莱登猛然回首,看见远处的好友瞬间来到他的面前,长锯似的透明长翼飞快地冲他的头颈处刮去。

莱登暗叹糟糕,全身的肌肉用力,调动全身的神经偏转头与身体的方向,放下重心,低身去应对这一次猝不及防的攻击。

而就在这短暂交手的一刹那间,对面攻击的刀风堪堪擦过他的脸,另一种劲风擦过他的另一侧后颈。

劫后余生躲过攻击的莱登愣住了,感受到不对劲之处,站直身转头看向路卿的方向。

他的右后方是路卿,只有他才能打出另一道朝向他后颈的劲风出来。

只是他不知道路卿为何打出这一击的原因。

面对教官严肃的目光,相比路卿泰然自若地回视,其他两个雄虫的态度却是大为不同。

兰迪愕然地看向路卿,而彦却是目眦欲裂,苍白无力的脸上爬满炽焰的血红,攥着拳头浑身震颤。

“教官,小心。”路卿说:“蜻蜓夜间视力会差一些,再加上他们的控制手段似乎并不是那么完善,您完全可以应对的。”

莱登心里仍对那一击疑惑不已,但出于对上司的信任,他听从了路卿的话,没有再问,转身陷入与蜻蜓的缠斗。

彦死死盯着路卿的手,见雄虫当着他们的面张开了手心,一只浑身被挤压成泥的黑虫一动不动地躺在那白生生的手掌处,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

“原来是这样。”雄虫将虫子的尸体丢进了他拿出的一个透明小袋子,似笑非笑得看向彦。

“这才是教官发疯的真正原因,对吧?”

不是被飞蝗的口器咬了一口,也不是教官刻意逞强与飞蝗缠斗导致的悲剧,而是背后作乱的学生,用这种比指甲尖还要幼小的虫子,对教官设下的陷阱。

“如果不是兰迪同学,我或许不会那么快想到有这种可能性。”

路卿放好了袋子,对兰迪微微笑了一下:“你们的技术是改进了,还是说感染雄虫和雌虫的虫子不一样?好像比上次军训你放出来的飞虫要小一圈,如果不仔细看真的很难看见。”

“你用虫子对付他了??”彦恶狠狠地瞪向兰迪:“既然你用了没成功,为什么不上报给阁下?”

兰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早就忘记军训时为了报复路卿把弟弟搞进监狱的仇而施下的报复,这么小的虫子,光抓住就很难,更何况把军训时的虫子和比赛时的虫子联想到一起。

“我……”

“无所谓,事后自己和阁下说明吧。”彦打断了兰迪的欲言又止。

他脸略微扭曲,视线回归路卿身上后,神情稍稍平缓了一些,平静地看向他。

“你不要以为我就这一只虫子,我还有很多很多足以让你和那个教官都发病的东西。如果你愿意站在我们这边,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活命和引荐到那位阁下身边的机会,这在平时可是不可多得的。”

“嗯。”

“所以你的想法是?”

路卿的唇线舒展,面色柔和地摇摇头:“没什么想法。”

“……”

彦半眯起眼睛,路卿态度如常地对他微笑,真真是不怕他的表现。

他威胁道:“我不喜欢吃回头草,希望你不要后悔,到时候你求我我也不会再给你这次机会了。”

路卿:“好。”

“……”

彦感觉自己是在对棉花弹琴,说什么都是好和嗯,路卿是真不怕他还是假不怕他?

彦确实还留有两只存货,但都是用在关键时刻的,浪费在这里得不偿失。

彦想到兰迪,于是偏头盯向他的脸,却见他苍白无力没有任何底气,瞬间明白,一时气结到差点破口大骂。

这么多虫都没了??开什么玩笑??

面对彦的无声谩骂兰迪有苦难言,他的虫不知道怎么发了疯,早就自相残杀死掉了,哪有虫留下来呀。

如果他还留着虫,何苦被路卿死死压制着。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路卿好整以暇地询问,彦竟从他的眼底看出了一掠而过的期待。

期待什么,期待他再放出一些虫?

彦磨着牙,有路卿盯着他,他放出那两只也于事无补,他可是亲眼看着路卿的那一道拳风将虫给震晕死过去的。

难不成,那雄虫看出了他没有几只虫子?

彦心下一横,干脆从衣服内衬抽出一把医用小刀,直直冲向路卿的腹部——

他的下盘低,俯冲的角度也刁钻,就算意识到他的行动也躲不过他声东击西放出来的虫……

彦瞪大了眼睛,

一缕银丝以难言的速度穿透雄虫耳垂下的碎发,直到擦过刀身,刺透他握着柄的虎口。

银丝纤细却坚韧,在月光下还反射出尖锐锋利的光泽。

他顺着那道锋锐的线低下头,看到被刺穿了的手掌,视觉上鲜血淋漓的冲击换回了他慢半拍的交感神经,一阵直冲脑门的剧痛从手心处传来。

彦脸色苍白如纸,手指颤动之间,再也握不住那把刀。

“哐当”,刀身沾着滴答滚落的鲜血,一齐掉落在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娇养的雄虫受不得这刺骨般震裂的疼痛,嘶叫着趴伏在地面,握着那只被银丝穿过的血淋淋手掌,哀嚎声此起彼伏。

血渗入泥土,流到雄虫的腿前,再也不动了。

整个以路卿为圆圈的四周,像是被摁下了时间倒退的按钮,弥漫在空气中的恶臭腥气,就这样被一卷裹挟着青草的干净气息从中间一层一层地抹开。

“簌簌——”

涟漪叠叠的叶片摇动着温柔着陆的晚风,伴唱着低吟着,像是一场来自童话里的梦,呼呼唤着,为王子披上一件干净无浊的外衣。

一双黑色的长靴稳稳踩下湿黏的泥土,迎面对上王子的目光,

如这风一般,不留任何线索地从天而降,挡住了污浊血腥的气息后,

虔诚地、专注地,凝视着他敬重的王子,弯下几度不曾曲折的僵硬脊背,致以最热烈的俯首。

“阁下。”

艾勒特温柔说着,仰视的目光炙热滚烫:“抱歉,让您久等了。”

第85章

深处的嘶鸣由悠远而曲折的长路攀沿而上, 顺着晚风,回旋于浓密的枝叶。

远在天边的寒鸦,像是在为这场华丽的转场感到欢欣, 拖着嘶哑的嗓子发出嘎嘎的高声伴奏。

当一声破风的利刃落下时,莱登的目光已然不受控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他视线所及的近处至远方, 都是歪歪扭扭的白茧。

纤细的银网缠绕住每一个进发的半虫者,以倒吊的形式黏拙于高树的粗枝杆,翻滚几圈形成难以下落的死结。

漫天蛛网黏着数不清的长团,延绵至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似是一场供蜘蛛饱食的盛大晚宴,挣揣着各色鲜活的食物。

而那些声音正是来自那悬挂在一棵棵树上的椭圆白团,疯狂扭动着浮于空气中的头颅, 咧开嘴发出哀声惨叫, 悠悠怨怨,长鳴不止。

似是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莱登的喉咙滚动,竟从这些铺天盖地的蜘蛛网中感受到了些许震颤和恐惧。

来自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关系, 他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此清晰地体会到, 即便他并不算蜘蛛食谱中的一部分。

莱登深深吸了一口气, 抚摸胸口, 缓和一下狂跳不止的心脏, 当确定目前看到的范围内没有危险的生物后,他即刻回头高声大喊:“回来!没有危险了!! ”

多年来的狮子吼不是白来的,急于逃命的同学听到声音皆停下了脚步,正要回头看去,先入眼的竟是数不清的蛛网, 吓得立刻瘫软在地上。

莱登见同学们后退几步后,接连坐倒在地, 心中猜到他们是看到了蜘蛛网上的景象感到害怕了,于是高声解释:“不是敌虫!!是来帮我们的艾勒特教官!!”

“教官回来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等回过神定睛一看:

那只最大雌虫被几根蜘蛛丝穿透了肩胛骨,硬是钉在树主干的上方、两对翅膀被缠绵的丝线粘黏,就连他身后的那一长串虫族都被凌乱纷杂的线条勾上了树干。

他们惊讶地瞪大双眼,看到艾勒特的侧脸时,有知情的虫大呼:“艾勒特少将的原型是蜘蛛!”

“是他来救我们了吗?”

“是他,莱登教官说是他,而且那张脸很熟悉。”

“是挨骂熟悉还是罚跑熟悉哈哈哈哈。”

几句玩笑话舒缓了学生紧绷的心,他们互相扶持着站起来,正要走过去,可下一秒脸上的笑容却定格了。

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历来冷酷无情的教官将雄虫的脸轻轻捧起,鼻尖与鼻尖的距离不过一厘米,再贴近一点就能亲上。

酒红色的眼眸盛着一碗再认真不过的专注,一面盯着路卿的眼睛,一面用贴着雄虫眼角的拇指轻轻拂去遮眼的碎发。

别说学生震惊,就连路卿也感到几分怔然。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唇间,近到相触的眼睫微微一动就能感受到皮肤上那一点点痒意。

雌虫似乎对这种举动习以为常,摩挲着路卿的耳根后方,语调是显而易见的心疼:“眼角受伤了。”

路卿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一点刺痛,但可以忍受。

应该是路上被飞来叶片刮到的。

艾勒特的态度大变让路卿感到有几分捉摸不定,有意为之,还是发生了什么?

他略一思量,不管如何先将距离过近的雌虫推开。

路卿用的力气并不大,推开雌虫时他身体晃动的幅度却不小。

看艾勒特略微无措的眼神,似乎是并未设防,浓情蜜意时突然被推开的小狗,可怜兮兮。

但他并没有埋怨,而是从呆楞的莱登那里要来了伤药,递给路卿。

路卿手没动,过了几秒还是接过了这个伤药:“谢谢。”

看完全场的学生只想说,他们是谁他们在哪里他们在干什么。

莱登反应最快,立刻将学生们叫来,让他们把丢下去的那些重物再收回去,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同学们虽好奇,但还是磨磨蹭蹭地收起了东西。

尼亚却一动不动地看着路卿和艾勒特的方向,紧抿着嘴唇。

有了艾勒特的帮助,两个雄虫被蛛丝牢牢捆绑起来。

兰迪算是比较无辜的,正因为他一事无成,莱登直到这次事件发生以前,都不知道兰迪是所谓的卧底,被彦一语点出。

而彦是明目张胆的可疑,他知道在没有明确的证据以前,莱登是不会对他做什么的,所以伪装得很敷衍。

两个雄虫没动什么脑子,帝国的法律偏向雄虫,尤其还是贵族雄虫,他们不怕教官的责难,却没想到控制的飞虫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不起作用。

事情暂且结束后,被捆绑起来的彦突然问:“你为什么没有症状,我记得你明明被……”

彦戛然而止,话语未尽,但他的视线赫然是看向艾勒特的。

艾勒特只是冷淡地看着他,眼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彦磨了磨牙,不再吭声。

深夜,了解了情况的莱登简单整理了一下信息,从艾勒特口中得知了南面的飞蝗都被他的蛛丝捆绑起来,倒挂在树干上。

至于靠近比赛休息地的北面,他没去过,所以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我记得您离开的时候是准备朝北面走的。”莱登疑惑道。

艾勒特却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有朝北面走。”

莱登:“奇怪……”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莱登没有多问。

有了艾勒特在,至少他能稍微放心点,不用时刻紧绷着神经。

入夜了,学生们对傍晚的那一幕都很好奇,但碍于教官在,不敢问路卿,再加上过于疲惫,于是憋着一肚子疑问睡了。

路卿背靠一棵树,合着眼养神,有些许阴影落在他的头顶,随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路卿睁开眼睛,直直地看向理所当然坐在他身旁的雌虫。雌虫非但没有注意到视线中的不耐,还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轻轻盖在路卿身上,说:“阁下,夜里凉。”

路卿:“……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艾勒特微愣:“什么?”

路卿见雌虫眼神似是真不解,一点模糊的猜测隐隐划过脑海,他认真地看向雌虫,一字一顿道:“你忘了吗?我说过,希望你不要离我太近。”

“不要离您太近……是我的靠近影响到您了吗?”

耳边传来雌虫的低语,带着些许茫然。

他实在不明白,不过是几天的功夫,原本对他温柔的雄虫为何态度那么生冷,一字一句像是要和他撇清关系,让他感到惶恐。

一成不变的红眸起了波澜,明显变化的情绪不像是多年后喜怒不动于色的艾勒特,更像是年轻一点,藏不住情绪的他。

路卿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盯着雌虫的脸许久,长叹一声问:“艾勒特,你记得你已经和我的兄长订婚的事实吗?”

艾勒特正为前一脚的消息慌乱,下一秒另一条消息如骤然炸下来的炮弹,在他的耳旁轰出巨响,轰隆隆地发出嘈杂的忙音,似乎什么声音都消失在耳侧,听不真切了。

他捻紧了食指,用力到发白,片刻后才真正消化了这个消息,瞳孔微缩:“我和那位阁下……订婚?可是结婚不是只有相爱的……”

艾勒特低声呢喃着,似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路卿却笑了笑:“原来知道结婚的意义。既然如此,那你还来纠缠我做什么呢?”

“少将知道婚后最好不要和别的异性纠缠这件事吗?”

“我……”艾勒特张了张口,急切地想要解释,却被雄虫打断了。

“如果你不知道,那我现在告诉你。”

路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雌虫,眼底流淌着几分冷意:“既然选择那条路,就请您不要来纠缠我,这是对彼此的尊重。”

突然来的敬语让雌虫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眼看雄虫要走,若真让他就此离开,他预感,或许他再也没有机会修复这段关系。

“路卿——”艾勒特连忙站起来,抓住了眼前的那只手,见路卿回首时冰冷到毫无情绪的眼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下,呼吸也在一刹那跟着断裂。

他不知道自己和卢卡西有过订婚,但路卿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有,而且深深地伤害到了他,这一点就让他的呼吸跟着心脏一起忍不住地发痛:“我先前不清楚这件事,待我回去就和卢卡西阁下解除婚约,请您。”

路卿听到名字那一瞬意外地回视过去,

见一向最守规矩的雌虫抓着自己的手,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似乎用尽了力气想抓住他,落在皮肤上的触感却是轻柔的,几乎没有力度,只有湿热的汗液。

“请您别走,好吗?”

雌虫声音沙哑地乞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也不知道突然翻涌上来的情绪是什么,仿佛曾经经历过一样的事情,雄虫也是这样义无反顾地要从他的眼底走出。

这一秒,他的心里被浓浓的恐慌与不安浸满,还有一丝扭曲到极致的苦痛揪着他的皮肉撕扯,但被他极力地掩藏,尽可能用不会令雄虫厌恶的语气说话:“我会立刻解除婚约,和外面说清楚,我……”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印象,结婚的含义就是与其相守一生,虫蛋不是所谓的多接触就能有,而是肌肤相亲,负距离的碰触。

他确定除了路卿以外,他不会想和任何虫做这件事,也知道如果自己和别的虫订婚了还想和路卿像以前一样是多么作呕的事。

他不想被路卿厌恶恶心,光是回想刚刚那道冰冷的眼神,他就像被钉子刺入胸口,一点点地挖去血肉那般痛苦。

路卿定定地看向艾勒特:“我可以信你吗?”

你是真的失忆还是装的失忆?

路卿突然想起自己偶然间在军部知道的一件事。

那时军部联系他再做最后一次的搜证,在确定路卿真的不知道其他信息以后,伊萨克斯同意他的离开。

不过临走之前,伊萨克斯和他简单的闲聊了一会儿。

“艾勒特少将现在怎么样,那次自爆没有留下后遗症吧?”

路卿慢条斯理地说:“您知道的,少将痊愈后已经出院了,至于其他消息,抱歉,我了解的并不多。”

“呵呵,看艾勒特少将对阁下那么在乎的样子,我以为你们关系很深。”伊萨克斯意味深长地说。

路卿笑了笑:“您误会了。”

伊萨克斯耸了耸肩:“好吧,那请阁下帮我向少将转告一声,能量护罩申请了就要用,不用被毁不仅会造成军部资源上的浪费,还会造成医疗器械上的浪费,请他注意一下,下次别再弄坏军部下发的东西了。”

“好的,有机会的话。”

离开军部后,路卿瞬间就想到了那个自曝的蝴蝶雌虫。

当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也来不及细想,满眼被鲜红色的血以及冰冷无力的雌虫“尸体”所占据,连呼吸都难以控制。

那一刻他的恐惧和害怕是真实的,浑身上下的颤栗与冷汗也是真实的。

但能量护罩……

路卿眼底的暖色渐渐被黑沉磨去,他不是傻子,只言片语就能从这件事里还原出一个大概的真相。

原来雌虫是故意不开护罩,以身抵挡爆炸。

原来他的真实,在雌虫眼里不过是一个换取他同情心的道具。

路卿很多都可以原谅,他在乎的东西不多,但雌虫的利用和欺骗令他心寒。

他确实怀念,喜欢曾经年少一些的雌虫,承载了一些温柔的,美好的东西。

即便偶尔的笨拙呆板,在他眼里也是触动心底的喜欢。

所以,

路卿掀开眼皮,第一次打量这个所谓失忆的雌虫,说不清眸里蕴藏的是什么样的情绪。

我可以信你吗?

第86章

“可以。”

漆黑的深夜, 不知道是谁呼呼作响,如刀下坠似得割着皮肤,引来阵阵刺痛。

路卿捉住了趁乱作怪的叶片, 在肩头沾上之前,捏住枯黄粗糙而脆弱的叶根, 轻轻地置于掌心。

临近寒冬的叶片,似乎都是这样枯到承不住岁月的颜色,一碾就碎。

路卿把玩着手里的叶子,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答案,不过几秒收紧了五指,将叶片紧紧握在手心。

细微的脆响,等再张开叶片已成碎末, 手掌倾侧, 碎末就随空气纷纷扬扬地落下。

艾勒特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瞅着雄虫,见这一幕,忍不住揣测自己的回答是不是有不合适的地方, 所以才会得到无声的沉默。

直直地望过去好像不合适, 但以往的他们并没有那么多的界线, 自然而然地就看了, 对视了, 甚至能看到路卿眼底盛着的温柔笑意。

艾勒特抿紧唇,越想胸口处的疼痛感就越清晰透彻,曾经的自己是何其幸运,才能用数年来被丢弃在垃圾场苟活的苦难换来这无数次的温柔以待……

闭了闭眼,再次睁后他神情不变, 长睫垂落交织出阴影更显眸光锋锐,如打磨后的寒刀, 可仔细一看,颤动的眉梢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路卿抬起眼,看气势低沉冷然的雌虫,略一想就知道他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毕竟在年龄尚小的时候,发现他情绪低落的雌虫也是这副表情。

那时他还是8岁,当他拿着好不容易背完的书,高兴跑来找父亲,正好撞见艾勒特站在父亲身边,而对面是两位陌生的客虫。

“雄父……我……”

路卿没有看清父亲使的眼色,小手紧紧环着书,紧张地仰着头,瞪大了眼睛,直直看向前面的陌生虫。

一切都那么凑巧,对面的客虫一贯喜欢小虫崽,看路卿又软又白,临走前一下子起了逗弄的心思,微笑着问他:“小雄子找雄父来做什么呢?”

“我来……我来找雄父,背书。”

“背书?”

陌生虫几步走近,眯着眼睛俯下身看向路卿手上的书,当看到封面上的那一排字后,惊讶地说:“这本可是高级课程才有的内容,你都记下来了?”

“嗯。”路卿怯生生地瞅他,那是一个长有胡渣的中年雄虫,看起来眉毛粗长,肚子圆滚,脸凶巴巴的,戴着眼镜,语气却很和善。

陌生虫笑着蹲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顺便问了问题:“第一次平权行动是谁发起的,崽崽知道吗?”

“是……艾森罗少将。”路卿小声地说:“因为不满帝国的……强制分配制度,所以引起了第一次平权。”

陌生虫又问:“那崽崽知道,贝坦耳湖事件发生的时间,以及全帝国第二次制度改革是在什么时候吗?”

“是3369纪元,和3424纪元。”

陌生虫多问了几个,眼神逐渐发生改变,直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时,路卿只是把书抱得更紧了一些,咬着唇没有说话。

陌生虫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顶:“崽崽说的已经很好了,能把这么多历史记下来,还有自己的看法,很不容易。”

他站起身,看向脸色不好的老洛克,笑眯眯道:“小雄子很聪明,正好我这有个帝国大学的推优生名额,如果阁下愿意的话,十八岁可以送小雄子过来上课,我们政院还是很需要这样的虫崽的。”

老洛克对此并不感到高兴,但还是勉强扯了扯嘴角故作喜悦地说:“那就谢谢李院长了。”

两位雄虫一走,老洛克的脸色就瞬间沉了下来,他皱着眉,转身盯着小雄虫的蓬松的发顶,声音又粗又急:“你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回答?”

“……”路卿盯着自己的鞋尖,后面的问题都是对于一些历史政变的思考,这对他来说有点困难,没办法做到真正的去理解分析,更何况最后一个问题……涉及到了雌父提到过的恩师,他做不到去评价指点这样的一个军雌。

老洛克本就一肚子火,看路卿这幅垂着头不看虫也不说话的窝囊样子还来气,指着小雄虫的头顶训斥:“不说话做什么,哑巴了?”

“你雌父就生了你这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出来?”

路卿想起雌父温和的脸就难过,握着书沿的小手微微颤抖,老洛克得不到回应却变本加厉地怒斥:“说话也是个结巴的,我给你的演讲书你没看?你是一点都没有把里面的东西学进去啊,平时就知道堆那些垃圾一样的破铜烂铁,话也不说,该有的礼仪也没做好,看见我给你使眼色也不知道离开,赖在那里想表现自己吗?那你好歹表现得出彩一点啊,不说话做什么,你不知道李院长问你,你却光扒着书不说的时候,我有多尴尬!这是什么样的一个雄虫?哪家雄子是你这样的?”

“你看,李院长说十八岁送你来上课,这和其他虫不是没两样吗?都是顾及我颜面的托词。”

老洛克年轻时就是个漂亮花瓶,完全不及路迎从垃圾星爬上军校顶端后的能力,虽然是贵族,也只是小贵族,读了一个用钱可以买进去的野鸡大学,吃喝玩乐四年遇到了路迎,靠花言巧语骗取他的喜欢,成功上位。

他根本就不懂帝大的含金量,也不知道帝大的基本要求是:必须满十八周岁才能读,以为李院长是顾及他的面子给了小雄虫一个入学的名额。

大雄子不就是免推进帝大的吗?

老洛克为卢卡西骄傲,但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有权利,哪个学校都能随便进去。

如果他年轻的时候能拥有这样的身世背景,帝大的大门随时都能为他打开。

所以他很愤怒,认为路卿回答的那些问题是必要的,应该的,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随便丢给小雄虫的书是拿错了的。

没有回答出所有的问题,就说明路卿有问题。

老洛克不想再看那军雌的种一眼,移开眼冷声道:“回房间,把这本书再背几遍,等老师来了抽查!”

“真是丢我的脸……”

老洛克不满的声音消逝在走道的尽头,路卿看着雄父头也不回的背影,又垂下头盯着书的上沿。

水雾模糊了视线,在眼眶中打转,他不愿抬起头去看默默走到他身边的艾勒特,雄父说的丢脸就印在他的脑海里,现在抬起头不是更加丢脸吗?

会不会对上雌虫尴尬的目光?

路卿眨了眨眼皮,坠下一滴水珠,低头和艾勒特说了一声后,匆匆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就这样闷头看了父亲留下的书两遍,小雄虫期间一直没有说话,连饭也没有食欲,扒拉几口就吃不下了。

仆虫除了送饭的雄虫管家,没有任何虫,他们也不会去管一个家主不喜欢的小雄子死活,饭送过了,汇报了,就收走了。

艾勒特是唯一一个呆在他身边最久的虫。

看着自己没有食欲只知道看书,他想雌虫应该是无措的,围着他沉默半晌,又拿来了甜品给他吃,可得到的都是勉强的几口,这才低声问他:“是身体不舒服吗?”

路卿拿着书的手一顿,摇了摇头:“不是。”

“那您是……心情不好吗?”

声音落下的那一刹,路卿真的有倾吐的欲望。

他想问自己是不是很惹虫烦,所以每次得来的都是无视和讨厌,但又生怕艾勒特为难,放下手中的书,捏着手指慢吞吞地说:“没有呀。”

“挺开心的!”

艾勒特亲眼看着自己被父亲训责,心里应该是知道他闷闷不乐的原因,但那时的他天真地以为可以蒙混过去,还扬起脸对着雌虫笑,完全并不知道葡萄似的黑眼珠涨了一汪湿润的水,眼眶红红的,像是极力将泪憋回去的痕迹。

艾勒特端着那副又冷又严肃的表情不知道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哒哒哒地跑出去。

路卿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快要掉出来的泪意,重新扶起了那本书,一厢情愿地转移自己那飘飞的注意力。

不到半个小时,艾勒特又哒哒哒地回来。

他不知道去做了什么,浑身上下皆是烟熏的味道,齐整的发丝变得凌乱湿软。

路卿转过头去看他,雌虫的身上汗津津的,鼻尖上还有一点被抹开的灰色,眼角也粘了灰,一个灰霉土脸送给他也不为过。

他正走过来,脚下突然一顿,往后退了两步站稳。

路卿歪着头,好奇地问:“艾勒特,你去哪里了?”

艾勒特神情不变:“去厨房弄了点东西吃。”

路卿又看回了书,装作自己不在意的样子:“哦……”

书上的字入不了大脑,走马观花似的从眼底掠过,路卿用指甲摆弄书页的一角,心思怎么也放不上这些历史事件。

艾勒特说去厨房弄了点东西吃,是什么东西呢?搞得身上都是灰诶。

路卿托着下巴,许久才翻到下一页。

他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凌乱又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狠狠推开。

“嘭!”

路卿手一抖,吓了一跳,转过头惊恐地看着雄父怒气冲冲地走进来。

小雄虫以为雄父是来找他的,手上的书都来不及好好放就从松开的指间倏地倒下,匆匆忙忙地站起来,哆嗦着苍白的唇,不敢看生气的老洛克。

那一刻路卿想过很多可能会惹怒老洛克的事,比如剪纸花,比如用废材料做小玩具……然而老洛克的脚步在艾勒特的面前戛然而止,无法忽视的怒气喷出他的双眼:“烧书,你干的?”

艾勒特沉默地点头。

老洛克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举起手刚要下落,视线猝然飘向了颤抖不已的小雄虫,慢慢放下了手臂。

“惩戒室去。”老洛克目光阴沉沉地回落在艾勒特的身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艾勒特没有走,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害怕的小雄虫,缓缓地说:“别伤心,以后不用读书了。”

听到这句话,路卿先是一愣,直到艾勒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眼中,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雌虫的脑回路。

烧书=不用读书=不用背书=不会被骂=不会伤心。

小雄虫的唇角微动,突然有点想笑,怎么会有虫这么思考的呀?

可他一想到生气的雄父带着犯了错的雌虫离开时的表现,又笑不出来了,急忙跑出去找雄父求情。

有时候一些小小的记忆点,会因为对方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自然而然地被牵拉出来,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忽地搔动一下心弦。

想起这些往事,路卿心里的郁结好像消去了一些,到底还是心软了。

他一直在想失忆和非失忆都是同一个身体同一个性格,他是否要把伤害了他的和没伤害他的分成两个个体,其中还有可能包含了雌虫的欺骗。

但他转念又想,为什么要为难自己?既然不讨厌这个失忆的雌虫,不如顺其本心。

骗了就骗了,不过是增加一个讨厌雌虫的理由。现在他是为了自己而活,当然听自己潜意识的想法,正常对待就好。

“好。”路卿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他靠着树,重新合上了双目。

艾勒特空落落的胸口重新有了心跳,他看了雄虫合目的脸许久,确定他真的不会再走,安下心来坐在树的旁边。

树叶依旧脆弱,在风的依托下温柔缓慢地旋转而下,轻轻地盖在前一片叶子的叶面上,安然地进入沉睡。

艾勒特感受这久违的温度,缓缓地闭上了眼。

第87章

尼亚偷偷睁开一条缝隙, 只能看到两条影影绰绰的身形,似乎在争执。

当其中一道迎面向他走来,亚雌飞快地闭上了眼, 不知不觉到了第二天早上。

清晨,鸟雀在清脆地鸣叫, 唤醒了尼亚的意识。

他睁开眼,立刻看向昨天看见影子的方向,树下已经空了。

有部分同学醒来,嘻嘻哈哈地讨论昨天的一幕。

尼亚揉了揉眼睛,问了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萨萨,你有看见路卿去哪了吗?”

“那个学弟吗?”

萨萨指向左侧的树林:“他好像和其他两位同学去找吃的了。”

“谢谢你。”尼亚忙起身朝那个方向走。

兰迪被蛛丝捆绑着,见尼亚从他身边走过, 不死心地叫着:“尼亚学长!”

尼亚回头, 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吗?”

兰迪:“你去找那个废物虫是不是?我都听见了。”

尼亚闻言敛起眉,不高兴地道:“路卿阁下不是废物虫,请您放尊重点好吗?”

“他精神力F!不是废物是什么?”

兰迪不满地说:“你都不知道, 他以前就是个小结巴, 说话都不利索, 他的雄父都不喜欢他, 把他当透明, 基础教育都没上过,还不知道是怎么进军校的呢!”

即便父亲多次提起不要和外虫提及路卿的身世,但兰迪还是忍不住叫嚷出声,他的弟弟因为路卿进了监狱,自己几次三番被雄虫戏耍, 现在还被绑起来呆了一个晚上,心里的火气怎么也憋不住。

说话的同学陆陆续续地停下说话声, 好奇地看向兰迪的方向。

声音虽然听不真切,但他们听到了路卿的名字,大概是在说他了。

“我听见了精神力F?有这么低的雄虫吗?”有虫一脸懵逼地问道。

有个同学犹豫着说:“我倒是听说过E的,一般熬不过幼年期就精神力枯竭死掉了,根本活不到成年……”

“你的意思是那学弟会死啊??”

那同学连忙解释:“也不是这个意思啦,要死早就死了好不好。”

“喂。”队员C凑过脸来,神神秘秘地说:“内普说这学弟以前是个小结巴,你们看得出来吗?”

队员A摆手:“看不出啊,谁看得出啊?”

队员D:“我倒是看那学弟挺会说话的。”

萨萨思索半晌,道:“挺温柔的雄虫,说话也不急不燥,看不出有语言障碍,更像是高精神力的。”

几个虫相视一眼,都觉得兰迪是为了在喜欢的虫面前表现,刻意诋毁路卿。

兰迪追尼亚,在高年级里都不算秘密,甚至天天在美食社门口围堵他。

吃过尼亚美食的同学都对这个烦虫的家伙没什么好感,一向彬彬有礼的柏林更是拉下脸请他不要耽误美食社的运作。

“真的是……一个雄虫而已,至于说那么久吗?”

“没读过基础课就能考那么好,我倒是觉得路卿还蛮厉害的勒。”

“有点心服口服的感觉了。”

“确实。”

再次旁听吃瓜时,同学们对这个小学弟的感官有各方面的提升,但对兰迪的话都有些无语。

诋毁也要说得像样一点吧?这种不太真的就别拿出来糊弄虫了。

尼亚已然听不下去了,转身便走,对兰迪不甘心的叫声没有再理睬。

他看着泥土上的脚印跑得飞快,昨日的场景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翻动。

教官和路卿认识的事已经跑不掉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军雌看向路卿的表情不是一般教官看学生的表情。

他自然而然地摸上了路卿的眼角,动作熟稔像是认识了许久的亲昵,晚上抓着路卿的手,靠近的那些动作,还有听不见的争论声,都让尼亚有种如鲠在喉,慌张又难受的感觉。

路卿是怎么想的呢?他们是互相喜欢的吗?

看起来不像,至少平日里路卿对艾勒特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关注,相反,艾勒特确实会去看路卿。

尼亚几次捉到艾勒特的视线都将它看作是对优等生的重视,毕竟在今天之前,他都想象不到艾勒特这样冷漠的军雌会喜欢路卿……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

尼亚一直跑,直到看见高树之间露出的衣角,眼睛一亮,忙不停地跑去。

他正要叫路卿的名字,目光却瞥到那个站在一旁身姿笔挺的雌虫,话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怎么也说不出下一句。

艾勒特先一步注意到突然出现的陌生亚雌,但很奇怪的是,明明脸是陌生的,他却油然而生一种难受的情绪,喉咙下的气管发紧,胸口发涩,不想见到亚雌的脸,似乎看着他就不舒服。

艾勒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不好的感觉,只能压抑着心底的怪异,重新关注路卿的动向。

好在路卿挖出那几个伞状的植物前,亚雌都没有发声。

艾勒特看着路卿的情况,观察四周围的动态,还要分出精神去关注那令他不舒服的小亚雌。

当他一开口,艾勒特的心头一跳,后脊的肌肉都不自觉地绷紧——

“路卿,这个就是你说的凝水菇吗?埋在土里只有一点点伞头,好可爱。”小亚雌的声音细细的,带着特有的软绵,是雄虫都会喜欢的那种漂亮又娇软的雌虫。

他小步来到路卿跟前,路卿恰好抱着那一簇小菌菇抬头,艾勒特眼睁睁地看着亚雌蹿过他的眼前,当即伸出的手臂顿在空气中,最后缓缓地放下,抿着唇焦虑又无力。

……他没有立场去阻止两个学生的接近。

“对。”路卿回复道。

艾勒特的红眸定定地看向两虫的脸不断凑近,心脏似蚂蚁在啃食,跳动得逐渐缓慢,恰好在一个拳头的位置时,路卿自然地退后,将凝水菇递给了身后的同学。

“麻烦放进那边的框子,谢谢。”

“好好。”

同学抱着那些菌菇,顶着两个雌虫的目光,宛若扛着两座巨山,颇有压力地放下食材又回来。

路卿却像感受不到这灼虫的视线,在树下忙来忙去,不是剥树皮凿树脂就是蹲下来挖小植物,和尼亚的对话一刻不停有问必答,但过了那条雌雄虫应有的界线,他撤离的速度让尼亚都反应不过来。

几次下来尼亚清楚地感受到路卿与他之间有边界,还是路卿画出的线条。

那艾勒特呢?

尼亚看向军雌的眼神撂上一抹深深的幽怨,教官直接上手摸路卿的脸都没被推开,甚至昨晚两虫拉拉扯扯许久,今天早上还能心平气和地呆在一起。

他原以为自己有了机会,却没想到机会只是留给特定的某些虫,不是他。

尼亚知道现在的他路卿只想保持正常朋友的关系,不会暧昧不会有任何旖旎的氛围,或许路卿就是喜欢高大健硕的那一款?

尼亚暗地里用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艾勒特的身形,深蓝色的军装显得军雌修长而挺拔,黑色的皮带紧紧扣环住腰部,被包裹的小腿匀称修直……

尼亚这才发现,教官的腰肢真的很细,身材也很好。

亚雌长叹的一口气引来艾勒特飞快的一瞥,他摸不清雌虫叹气的原因,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从他有意贴近雄虫的动作就可以看出。

艾勒特摩挲着手指,捻着指腹的那一块肉来来回回,甚至掐出了一道深深的指痕。

如今他心急如焚,却碍于规则和原则,依旧要保持着教官应有的态度。

艾勒特想着,好不容易确定了他对路卿的心意,倏地杀出来一个亚雌和记不得的婚约……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一无所知,所以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慌乱又害怕。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

同学抱着菌菇看向他时,艾勒特蹙紧眉峰,故作不在意的样子转移视线。

教官的态度像是对他很不满,但同学咽了口唾沫,还是鼓起勇气一路跑到艾勒特面前,举着那框菌菇说:“路卿说,能不能麻烦教官把这框装满的菌菇串起来。”

接收到军雌投来的目光,同学似乎从中得到些许底气,稍稍正了正腰杆,解释道:“串菌菇的工具就是那根给你的粗绳,路卿说教官应该能串起来。”

“麻烦您了!”同学敬了一礼,忙不迭地跑回雄虫旁,心虚地拍着胸脯喘气。

要不是看昨天路卿和雌虫这“眉来眼去”疑似有奸情,他真的不敢对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下完这一大段指令。

应该……没事吧?同学偷偷瞄了一眼艾勒特面无表情抱着一箩筐菌菇的脸,下一秒心胆发颤地收回视线,觉得还是别多看比较好。

路卿摘了周围的菌菇,挑出能吃的部分给同学,等大部分的有用材料被取走,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抬眼看艾勒特那边的工作情况。

悬日当空,当雄虫的靴底踩上他的影子,艾勒特的唇线抿成一条笔直的线,正盯着手中的菌菇,表面认真严肃地作弄着菌菇的角度,实际手忙脚乱地控制使用能力的程度。

进入这座森林后,他的虫素持续上升,精神力也达到了比以往更高的效率使用。

但与此同时……他的控制精度、准度皆下降,稍不注意那一瞬的爆发力会把柔软的小菌菇炸个粉碎。

这么一筐小菌菇,多是多,面对十几个虫却是不够吃的,艾勒特不敢弄坏任意一个凝水菇,于是动作上就有些力不从心的凌乱。

路卿旁观不到一分钟,随手从筐里拿出一个菌菇,并掏出一块磨尖了的铁块,先在菌菇的伞上戳出一个小洞,然后再用绳子穿过去。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戳的过程中没有磕绊,直接钻出一个长条的小洞,继半个小时后,成为了一分钟内第六个被挂在绳子上的小菌菇。

艾勒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