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艾勒特看着绳子上孤零零的六个小菌菇, 其中一枚还是路卿刚穿上的,脸浮上一层如烧似的红。
他竟然忘了可以不用能力……
艾勒特尽量调整呼吸,散去脸上的热意, 这一次他串得快了些。
当一筐被串好,路卿拿着其他学生的杰作来回收自己串好的菌菇, 他不经意瞥了那几十提,再看看自己串的几十提,对比下来还是他的多,心里竟有几分诡异的满足。
一声不吭地把菌菇递给雄虫,艾勒特的红眸微微发亮,扬起颈来像是等待夸赞的狗狗。
路卿接过菌菇的手一顿,故意略过了艾勒特的眼睛看向了别处:“辛苦了。”
艾勒特亮起的眼眸微微发暗, 三个简单的字眼不仅对他, 对其他虫也同样说过。
漫不经心地回到篝火处,雌虫靠在树旁回想自己之前做过的事,大脑却一片空白。
他摆弄着从空中截来的叶片, 像昨晚路卿做的那样, 出神地捻着叶面, 直到那一双手提着一圈烤熟的菌菇来到他面前。
他怔然地抬起头, 看着这一动作, 倒是有什么模糊的印象一掠而过。
路卿伸了伸手,就这么直接地望着他。
艾勒特下一秒垂下眼,小心地从手里接过饱满的一串凝水菇。
菌盖上撒上了一层厚重而鲜红的调味粉,正“啪嗒啪嗒”得滴落着滚烫的汁水,散发出清淡而刺激性的气味。
“谢谢您。”艾勒特低声说。
雄虫略一点头:“如果需要, 可以再来找我。”
艾勒特托着从雄虫手中得来的圆盘,待雄虫转过身才垂下眼帘, 盯着那小串胖乎乎的东西,拿着木签戳起一个凝水菇的头,小口咬下了它的边沿。
咬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微微发光,冲入鼻腔的辣味对他来说却是刚刚好的调味剂。
裹着鲜辣汁水的凝水菇带了点咸咸的滋味,艾勒特很喜欢这种味道,少量而快速地炫完了这一串菌菇,不动声色的舔了一下唇角,正抬步欲要朝篝火旁煮汤的雄虫身边去,眼神扫过莱登的仅剩的两个菌菇,微微发愣。
先前没有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莱登吃的凝水菇只撒了一点点提鲜的粉,与自己手中的量天差地别。
那他手中的那一串覆盖了厚厚一层鲜辣粉的,是路卿特意记下了他的口味撒下来的量吗?
这样的想法多少有些自作多情,但艾勒特却忽觉心脏处流淌过一股湿湿软软的热意。
与外表不符,他偏爱口味重的东西,可能是源于他出生的星球骨子里就带着辣的基因。
这种凝水菇很火爆,再加上一碗疑似肉汤的汤头,几乎每个虫都要吃够两三份才能满足。
有教官在,有吃的在,甚至有同学骨头轻了和路卿凑近乎,忽悠他进美食社。
路卿来学校快一个学期了都没听说过这个美食社,同学却热衷于将他推送进去。
“尼亚是美食社社长。”同学说:“他做的饭可好吃了,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材料,特别有趣。”
路卿很快就想到曾拜托尼亚推广食谱的事,心中了然。
尼亚放轻脚步咬着下唇靠近,迎着同学和路卿的目光视线许久未言,同学还以为是尼亚在考虑要不要收路卿进社团,毕竟今年的入社名额已经满了,于是给了个台阶。
“可以下一年再招路卿进来嘛。”同学眼巴巴地说。
多一个美食专家,预示着多一份试吃的菜品,想想口水都要滴落下来。
尼亚为难的并不是这个。
为了完成恩虫留下的任务,他学习了好久的菜,通过试吃的方式招揽了一批想要自力更生做出美味的学生。
开创美食社以后,他肩负两方面的工作,柏林学长担任副社长一职,帮了他不少忙。
一直没告诉路卿的原因,一是先前不知道他的意愿,二是招揽路卿为成员令他过意不去,社长的位置还需要他把一些善后工作处理好才能让位。
尼亚忍着不说,准备下一年再告诉路卿这件事,还是早早被同学揭露出来。
路卿温声拒绝:“抱歉,近期没有这个打算。”他课余时间还要直播,况且他相信尼亚的水平,至少试吃的那几次味道都很好。
尼亚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松了口气说:“有想法就来,我可以给你留个位置。”
路卿点点头,同学却难掩失望,唉声叹气地道了一句“好吧”,没再提起这件事情。
艾勒特觉得自己是个做贼心虚的小偷,一面在意路卿与那亚雌的动向暗暗窥视,一面还要保持自己的姿态做好侦查的工作。
过去路卿与雌虫的对话屈指可数,现在自己不在身旁了,突然发现雄虫的身边围绕了不少虫。
除了被捆住的内谱与彦,还有几个在他的周边打转。
艾勒特的头又有些发胀的痛。
根据进度,再过半天就能走出森林。
眼看前路越发宽敞明亮,畅通无阻,他却还是什么也记不清楚,混沌得很。他真心希望这件事过去以后还能与路卿好好谈谈这件事,至少给他一个为失忆前的自己将功赎罪的机会。
然而事与愿违,走出森林后见到的不是豁然开朗的空地和等待他们的工作者。
比赛中心的场地被捣弄成一塌糊涂的废墟,工作者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还有虫被撕裂的翅翼。
艾勒特和莱登快步上前,简要探查之后,发现地上的虫都没死,只是晕倒过去而已。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虫素的味道,可他们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学生们原以为来到这里就能结束这场噩梦般的比赛,直到他们看见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几个虫,身上的衣服赫然是帝国大学的校服与徽章。
难怪走了几天的路,除了医大的他们谁也没看见,敢情是早已出了森林等待救援。
带队的教官消失不见,各种虫倒是倒了一片。
学生战战兢兢地跨过横倒的身体,来到两位军雌的身边。
“帝国派来保护我们的军队呢?”一个学生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其他虫浑身一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恐惧慢慢爬上了他们的脸。
这些软趴趴的虫像是被抽干了血液,无力地趴伏或仰倒,脸如泡了水皱起的纸白得吓虫。
应该保护他们的帝国军队一个也没看见,只有残翅断翼,不知名的暗色黏浊渗入泥土,挥发出一种浑浊又恶心的咸腥气。
他们踩着这片土,抬起脚还能看见鞋底藕断丝连的血色粘液,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艾勒特抬起眼看向左面空旷的地面,虽遍布着碎石,但几乎没有虫瘫软的身体,凌乱无序的脚印一对覆着一对,还有长条的虫形软坑。
脚步乱却围聚在那一块区域,没有太多硝烟气味,像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歼灭,痕迹残留物少得可怜。
森林里与森林外完全不同,森林外的危险程度明显比森林内的高,因为森林能利用视觉上的效果进行躲藏,而外面却空荡荡的根本挡不住。
艾勒特踩着满地的泥泞与狼藉走去,斜乜一眼竟看到路卿也跟着走来。
路卿的眸光微微荡开,看不出聚焦的点在哪,又紧抿着下唇,像是强忍着什么苦痛,放松与紧绷的情绪在眼底变换。
艾勒特怔忪片刻,一把抓住雄虫的手腕,魔怔似的脚步才得以停下。
“路卿,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书书意识到不对劲,着急地乱喊,路卿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地清晰冷静:“我在,别担心。”
书书绕着他飞了一圈,见雄虫的表情还是苍白无神的,奇怪嘟囔道:“路路子,你这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没事。”
路卿涣散的焦距回笼,定格在不远处如黑炭碎的几个黑点。
他动了动手腕,艾勒特自觉地放下手,知晓他应该是恢复了清醒,担忧而热切地看着,随时站在雄虫的身旁待命。
路卿就这样漫步到那几个小到几乎看不清的黑点面前,用手帕捂住口鼻半蹲下来看。
那毫不起眼的“小黑炭”,在近距离下更加清晰地展现出上面疑似长须一样的东西。
不仅如此,黑炭都呈圆形球状,无论是椭圆还是近圆体,上表面的弧线流畅清晰,并不是远处看到的那般不规律。
路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质盒子,从盒子里抽出一把镊子,戳动“黑炭”的中心,几次戳动下,看似球状的东西微微舒展了开来,露出月牙形的腹部。
腹部一节一节地张开纤细如绒毛的小脚,左右动了两下,又悄无声息地蜷缩起来,团成小球。
黑炭动的一刹,黑炭的边侧如蝉翼般的深黑薄片才微微撑起一点形状,让路卿确定了小黑炭的身份,约估是某种类蝉的飞虫。
路卿掏出那个装有虫尸的透明袋子,与地上残存的小虫进行比对,形状相像、颜色也相近。
如果粗略地定下自己的想法,他或许会得出,这两只就是同类的结论。
路卿拿出另一只袋子,用镊子将地面上抖动的虫子夹进袋子。
地上的其他“黑炭”也是绝好的样本,被他弄进了其他的透明袋子中。
走在后面的同学就看着路卿掏出一个又一个小袋子,仿佛袋子无穷无尽,硬是装下了所有地面上的小飞虫,一时被一种荒诞可笑的感觉冲散了他们心中没有支援的恐惧与无助,睁大眼睛挤挤挨挨也凑上来看。
这些小东西的危险性还难说,莱登看见了这生死难知的东西突然在路卿戳的时候动了一下,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哪会让这群毫无戒备心的小虫崽过去,急忙怒斥道:“不许再过去了!还是说你们想和其他两位同学一样被捆起来才安分点?”
有学生不高兴地嘟囔道:“可是路卿过去了啊,为什么我们不能去?”
你们能比吗?
莱登一时不知道该吐槽哪一点,路卿有上司盯着,那黏糊的视线从路卿走上前的那一刻算起就不曾再落下,能容纳雄虫任何作死的行为,你们上去哪来得及盯上一盯?
学生还想多说几句,撞上红眸雌虫的脸也噤了声。
雌虫一脸冷肃地站在雄虫的身后好似星际战场上凶煞怪物,眸里晕染的情绪浓稠得要化作实液,叫虫有几分不寒而栗的感觉。
回想昨天的战绩,能凭一己之力将所有虫围困击垮的强大深入虫心,同学也不敢在艾勒特面前多加嘀咕了,生怕下场就和彦与兰迪一样。
不过,敏感的虫还是忍不住对路卿多加打量。
他们察觉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场在路卿和艾勒特之间回旋。
实锤了吧?
寸步不离地跟着,家里养的小狗都没有这么能跟。
一个雌虫一个雄虫,那么黏糊,还能是什么关系?
自我脑补的同学为这个可能暗暗吃惊和兴奋,以为吃到了一个惊天大瓜。
。 思想没有那么开阔的虫则是猜路卿的来头肯定不小,否则艾勒特不会对他如此尊敬。
曾经被兰迪告诫着远离路卿的几个虫面面相觑,他们曾以为雄虫无权无势,但现在……
路卿对后面那只亦步亦趋的雌虫久违地感觉到了几分熟悉。
比起与兄长订婚后,说出绝情话还能理直气壮来到他面前问为什么要走的雌虫,这只至少不会让他感到难受。
书书对路卿当时不正常的状态一直心有余悸,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路卿想了想:“就是一种,大脑很清醒,但手脚不协调的感觉。”
书书惊道:“那不是很危险吗喂!”
“还好。”
见书书除了震惊没有其他表现,路卿也不说这次他又闻到了那股气味。
令他明显意外的是,他对气味的敏感度上升了,甚至超过了书书的程度,以至于他受到的影响也上升了,虽然不多。
路卿神经未曾放松过,所以状态一直是清醒的,还能分析当前状况。
袋子里的小飞虫能通过散发这种气味/咬一口影响虫的神智,这是毋庸置疑的。
直至今早,被蛛丝捆绑起来的虫都没有恢复到正常状态。
路卿想找出虫的共性,以及放出虫的幕后虫是谁,地上躺的这些就是为数不多的线索。
莱登看得胆战心惊,看多了雄虫摸索与挑虫的专业动作,他甚至有种搜查科亲自搜证的错觉。
等雄虫脱下似医用的白手套,抬步朝着森林走,预感到雄虫要做什么的军雌拦住了他。
“阁下,接下来可以交给军方处理,我们先离开这儿再说,好吗?”
艾勒特的语调没有什么变化,眼神却异常温柔,就像他只是在征询雄虫的同意,而不是提出要求。
路卿却有几分犹豫,他在泥土上发现了一条由“黑炭”划下的路线,他相信艾勒特不会看不见。
只是……继续深入下去,确实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说不定是一个陷阱。
但机会只有一次,下一次就很难说了。
路卿抓住了艾勒特的袖子,轻声道:“教官,您能帮帮我吗?”
一语既出,两虫的神情都有几分恍惚。
幼年的雄虫黏虫且爱撒娇,说话自带尾勾,和这句充满依赖和亲昵的话没什么差别。
但他不是那只需要依赖别虫的小崽子了,拖着尾音说叠词,成年以来一次都没有过。
路卿立刻收回手,摁了摁额角,觉得自己脑子抽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一只军雌撒娇。
或许是那味道的效应还没有完全消散,把心智冲回了小时候没有基本观念的时间。
艾勒特大脑乱哄哄的,被“帮帮”和“吗”砸得心脏一片柔软。
好像从十五六岁,路卿就不太愿意说这种可爱到心颤的话,总是带着点少年的矜持。
艾勒特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别扭又尴尬的雄虫怎么也舍不得拒绝。
“莱登教官,剩下的同学拜托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艾勒特面不改色地说:“我和路卿去一下另半边森林,会在夜晚前尽快回来。”
难得路卿想要找他帮忙,有什么不能做的呢。他会保护他的,不是吗?
路卿话说出口已经后悔了,但出尔反尔不是他的风格,承情也不是坏事,没有出声反驳。
这样调查成功的几率高一些,危险系数也下降了。
“是。”莱登长叹一声,接下了命令,带着回头暗暗窥视的学生离开。
掩埋黑炭的路线断断续续,好在方向清晰。
匆忙的脚印掩藏在树叶下面,沿着黑炭,很容易就能辨识出。
根据脚印的深浅程度,时间应该没有过去太久,顶多一天。
他们现在去的是森林的北面,从未踏足过的另一半森林——中心场地的对面。
主办方占据的是森林中的空地,森林的南面是大面积绿植覆盖的比赛场地,绕山而行;而北面的森林很小,走走停停,一天到两天就能出去。
按照这些脚印的朝向,路卿估摸是想出森林的队伍,因为他还闻到了一丝与海腥味不一样的血腥气,可能是受了伤的虫。
他们的脚程都很快,一个多小时后,黑碳的痕迹若隐若现,几乎看不见了,但脚印却越发清晰。
“阁下,有生物在前方一千米处。”艾勒特神情警觉,声音低沉地告诫着雄虫前面的危险。
路卿心里有底。
当他们提高警惕走过去时,眼前的一幕让两虫稍稍定了心。
零星的十几个虫,用同样警惕的目光看向他们。
他们身着脏乱的军装,浑身上下除了暗色的血痕就是渗了暗色黑斑的绷带,残兵而已——
如果忽视他们在一瞬间举起的黑枪的话。
路卿举起双手表示并无恶意,艾勒特将雄虫拢在身后,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们。
艾勒特的长相不可谓不眼熟,军雌举着枪定睛瞧了半晌,看出了艾勒特的身份,冷哼一声:“赫赫,这不是艾勒特中将吗?”
军雌阴阳怪气道:“哦,我忘记了,您的晋升资格被取消了,现在还是少将来着。”
“慕少将,既然您知道我的身份,就该放下手中的枪。”艾勒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眼神却格外冰冷地盯着那位腹部绑着绷带的军雌:“您要知道,目前您用枪指的是一位还未毕业的雄虫阁下。”
军雌又是冷笑一声,但还是缓缓地放下枪:“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被飞虫控制的高级傀儡呢?”
路卿默默打量在场的其他虫,有穿农大校服的,也有穿帝大校服的学生,除此之外就是五个外表凶悍的军雌。
在场的虫无一例外受了大小不一的伤,有的哆嗦地蜷成一团,用害怕的目光看向他们。
有的则靠着树,疑似昏迷。
慕少将对艾勒特的态度是外露的厌恶,但对路卿还算友好,板着的脸放松下来,善意地笑了笑:“阁下,可以请您脱下外套给我们看看脖子么,我们简单地检查一下是否有红肿的痕迹。”
“您千万别误会,因为我们发现被咬的虫脖子后面都会肿起一个硬硬的红块,如果您被咬了,我们也能尽快采取措施,不让您受伤。”
路卿自然地脱下外套,背过身,扯了扯衬衫领子,露出延入脊背的后颈。
很白的后颈,慕少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结果视线下一秒被一件深色的外套阻隔。
慕少将看着艾勒特手盖在雄虫颈后愈发冷沉的眼眸,“啧”了一声,这眼神就像他们这群军雌在侵·犯这位雄虫阁下似的,真让他不喜欢。
果然空降来的野生雌虫就是很讨厌。
慕少将不客气道:“少将,你的后颈呢?”
艾勒特很快脱下衣服。
“好吧,你们都没被咬。”慕少将说了那么多话也无力发难了,伤口覆在小腹上,光是起伏一下都痛。
旁边伤势较轻的军雌说:“两位先过来吧。”
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路卿听了几位教官的概述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情。
原来,医大和帝大的两支队伍昨天中午就到了中央区。
那时候还没有像他们今天看到的那般混乱,有外部虫偷袭是事实,但很快就被北森林的后援部队反击成功,还用陷阱抓了不少半是幼崽半是成虫的奇怪飞蝗进地下室。
本来他们准备抓着这些敌虫出去,上报给虫王,弄了些充饥的东西补充体力就走,可谁想到的是,就在快启程的时候,有几个军雌疯了。
紧接着是下一个,再下一个,像是什么传染病,很快传播到每个虫身上。
慕少将扯开领口给两位外来者看,只见褐色的皮肤上也什么都没有:“但很幸运,我发现了是一种黑色的小虫子惹得鬼,所以在它咬上之前弄死了它,还告知了其他虫。”
“只是太迟了,最后只剩下我们十几个逃进森林养伤。”
路卿道:“我们没看见那些发疯的后援部队。”
慕少将拿出一罐黄色的药剂:“我用了这个,把其他发了疯的虫短暂变回幼虫形态,然后搬进了地下室。”
“挺少的,但出乎意料的有效,就连S级的雌虫都退化成幼虫形态,昏迷过去。”
“我们不能让他们出来作乱,关进地下室是最好的选择。”
路卿看向闭着眼的几只虫:“很严重的伤吗?”
慕少将无奈道:“失血昏过去了,好在没有伤及生命,我们在找急救的东西。”
路卿思忖说:“可以吃加快造血的药剂。”
慕少将落下一口气:“但……药剂有吗?比赛可是不允许带药剂的。”
他们急救的东西是一点也没找到,补给包也被怪虫破坏了,说来说去,这种虫工制造的比赛场地很难说会有能制造药剂的稀缺材料,有也是用效很低。
“有,我做了一些备用。”
慕少将:“???”
艾勒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雄虫总是考虑得很周全,特意做了一些药剂也不稀奇。
慕少将惊奇地看着路卿从外套的内衬掏出一个极小的瓶子,里面盛着黄糊糊的水:“这个真的有用吗?”
“有点用。”路卿没有把话说死。
慕少将盯着这瓶浑浊深暗的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像是黑暗料理,又像是医院正儿八经开出来的难喝药水。
“可以试试,没什么副作用的。”
慕少将思来想去,短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能再挑三拣四。
“好吧。”
但他不放心道:“就喂一点点试试效果。”
慕少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同僚,军雌很快就迎上来,欲要接下这个盛着怪水的小瓶子。
路卿却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雌虫的举动:“不用,我亲自喂就好。”
雌虫大概还想多劝劝,让一个雄虫给其他浑身脏血的虫一口一口喂药剂,是个有良知的雌虫都做不到。
还有……他们也并不是完全信任了这两个外虫,毕竟路卿所说的同学与老师都没有跟来,是否真的存在?
这场劫难到底是谁引起的,他们也不知道。
然而,面对雌虫的劝说,雄虫的态度却异常坚决。
“你们担心我做什么坏事,可以一直盯着我。”路卿笑了笑,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慕少将拧眉思索一下,想着一个雄虫五个雌虫盯着,料也不会掀起很大的火花,加个艾勒特也一样,于是咬牙答应了:“行!如果出问题,阁下别怪我将您束缚起来。”
第89章
“在此之前, 请允许我们检查一下。”
慕希没有忘记外来之物的危险性,在得到雄虫的首肯后,慎之又慎地用简易检测仪检测了一遍液体, 得到的结果均是正常。
他们没有理由再阻止雄虫的靠近,目光却依旧如芒在背, 高大的身躯围绕着雄虫笼下压迫十足的黑影,乍一看像是巨大的囚笼。
路卿面不改色地套上手套和口罩,在左手第一个学生面前单膝下腰,托着学生的手臂,从袖管里抓出一只不断颤栗的手掌。
掌心泛着不正常的苍白,潮湿而冰冷。
路卿放下手,又叫着张开嘴, 简单看了一下学生的口腔, 露出的舌苔似涂了一层灰青的颜色,嘴唇也白得没有血色,不完全是失血过多导致的症状。
路卿沉吟片刻, 将视线投放在受了伤的大腿, 俯身解开了渗血的布料。
“阁下——”一个军雌差点上前阻止, 被艾勒特拦下。
对着雌虫冷漠的红眸, 军雌下意识地犯怵, 心里又不服气,神色不耐地正要开口,被慕希一句话截止:“让他看一下吧。”
那些血腥的经历在学生的心底留下不小的阴影,可即便是害怕得直打哆嗦,对上雄虫那一双唯一露出的温润黑眸, 学生还是不由地被蛊惑,温顺地配合着动作, 要张嘴就张嘴,要抬手就抬手。
艾勒特的视线紧随着雄虫,时刻绷着脑中的那一根弦,肩胛的每一块肌肉都紧张地收缩,暗暗发力,生怕出现什么意外没有准备。
那么多虫,难保不会有危险。
那些军雌们警惕着身为外来者的他们,与此同时,艾勒特也从未放下过对这些虫的戒心。
他定然不会让任何虫伤到路卿一下。
雄虫还在按部就班地检查学生的身体状况。
他的动作很轻柔,久而久之学生也停止了颤栗,好奇又不好意思地抬头偷瞟。
“张嘴。”
明明声音不是贴着耳朵说的,学生却觉得自己的耳廓有些发痒。
他闭上眼睛听话地张开嘴,感受到冰凉的甜液滑入喉咙后才睁开双目,这时雄虫已经检查结束,朝下一个学生走去。
几乎每一个虫接受治疗后都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或许是药起了效果,让他们冰冷的身体稍稍回暖一些,所以格外贪恋额外的温度。
艾勒特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他很难评判自己内心深处的焦躁和暴虐欲是什么,明明一派平和的心跳声突然开始加快。
雌虫捏紧拳心,他怎么了?怎么心胸狭隘到连那些关注雄虫的视线都无法接受。
这是以前都没发生过的事。
*
路卿的检查在一个接一个地进行。
他看过了每个学生的伤口,都见到了同一个东西——虫卵。
很小很小的虫卵,如果不是刻意在伤口处寻找,很难注意这颗粒状的透明物质,甚至书书都差点忽略了这东西的存在。
“我只能闻到非常轻微的味道,呃啊,特别特别特别轻微!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伤口的血腥味……”书书抱着脑袋痛苦道。
路卿猜有虫,但没猜到是卵,这点令他感到新奇。
强烈的求知让他有种探求的欲望,可他知道在军雌的眼皮子底下妄动容易导致误会,一不小心可能还会戳破虫卵,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他暂且放下了带走虫卵做研究的想法,在适当的距离观察着虫卵。
既然留下了它们,一定有所目的。
引蛇出洞么……
路卿眯起眼,可以一试。
“路路子快看。”
书书指着下一个伤患惊道:“不是虫卵了,是黑色的小虫。”
路卿抬起学生受伤的手臂,果然伤口处发现了黑色的小点。
“还有下一个,下下个也是!”
被血染红的豆子般大小的虫子,静悄悄地缩在伤的裂口边沿,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可怕的是,小点的分布零散且隐蔽,看起来能轻易钻入血肉里消失不见。
路卿拧起眉心,猜测这些黑色的虫子应该是近期孵化的,于是放下了学生受伤的手臂问:“书书,药膳的食谱里有驱虫的类型吗?”
书书挠了挠头:“应该是有的,但你们虫族的虫子和正常的不一样,食谱的等级需求会很高。”
“预计还要多少次能解锁?”
“两次就能解锁三阶食谱了。”
书书掰了掰手指:“解锁以后选择倾向性,可以优先安排你倾向的那个类型……诶,我到时候帮你找找,走个小后门还是办得到的。”
“谢谢书书。”
路卿回归本职,没有再动学生的伤,只是给他喂了药。
众虫就看着雄虫像模像样地检查过学生的身体后,按部就班地换绷带,喂药,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至于黑色的小虫和透明的卵,站在一边的军雌没有任何发觉,甚至还被雄虫看似严肃的表情给逗笑了。
“这位阁下……有点迷虫。”
“不像是什么坏虫哈哈。”
“小心点,别真被一只雄虫搞垮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但迷虫是真的,有点想成为那几个晕倒的学生,被治疗。”
“老实说我也想……”
军雌们的低声戏言被艾勒特尽收耳中,他抿紧了唇,说不上愤怒,只是有些焦虑地用靴底磨了磨地面上的枯叶。
就像是自己所珍视的宝贝,被所有虫发现了,平白无故多出许多窥视的眼睛似得烦虫。
可他不该这样的,艾勒特心烦意乱地想。
主虫家的雄子轮不到他指手画脚,别虫的视线也由不得他管,他只需要听从路卿的命令,洛克家族的命令,成为他的盾牌,一辈子守护就好。
艾勒特默默开解着自己,一面却与雄虫靠得更近。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下意识遮挡的动作是多么熟练,自动地将雄虫的后背牢牢地笼入自己的领域范围中,无意之间宣示主权。
很快到了倒数第三个同学面前。
路卿脚下一顿,盯着学生的视线里饱含着探究。
这位同学和其他学生没什么不同,一样是瑟瑟发抖地环着腿,露出的小半张脸惨白难掩秀气,颤颤巍巍地泄出似有若无的虫素。
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路卿对学生一直抱有警惕,留意着雌虫的表现,但学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神态动作,气若游丝地靠在树旁,仿佛下一秒就能晕过去。
他唯一的表情,大概只有仰起头时,对路卿有气无力的那一笑了。
伤口是真的,对于同样体弱的亚雌,他的心率跳得混乱而缓慢,确实有撅过去的风险。
“这个同学他被飞蝗咬了一口……受的伤最重,直到刚刚才醒来。”有一个教官见路卿站了许久,猜想着雄虫是不是被雌虫腹部那红血渗透的地方吓住了,解释了一遍伤口的由来。
路卿点头,再看亚雌一眼,熟悉和怪异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他把问题暂时归结于是自己神经过于紧张,导致的疑神疑鬼,于是也没有在这上面多做文章。
慕希见学生的脸色真有一定的好转,也是松了一口气。
监测仪不是百分百的精确,他做出这些抉择也是做过一定的心理斗争。
慕希面带追忆之色地盯着雄虫的脸。
许久之后低叹一声,正要撤回视线时,眼睛意外地和雄虫身边毒蜘蛛的视线交错。
毒蜘蛛的眼神一贯的冷漠,虽移开了视线,唇线却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惹他不虞。
慕希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神金……
紧张成那样,以为谁都见雄虫走不动道吗?
*
和教官们说明有虫在等的缘由,路卿和艾勒特又回到中心场地,随后找到了莱登和其他学生。
夜晚赶路麻烦,但说不上危险,真正有危险的全被雌虫用蛛丝捆住了。
学生苦叫连连,但介于虫多力量大,他们还是前往路卿所说的地方。
没受过伤,也没遇到过真正的苦痛,学生们的心情都不错。
他们嘻嘻哈哈,幻想着马上就能和部队离开,泡在浴缸里香香地洗一个澡,再美美睡上一觉……
看见了希望,还是很大的希望,经历过的苦痛也就不复存在了。
本来是这样的。
直到他们停下脚步,看见了猩红一片,脓血洒满了密林中的树叶,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道是谁的血从上空滴落下来,恰好掉在了一个雄虫的脸上。
雄虫咽了口唾沫,哆嗦着摸上脸,触及到滑腻的流体时,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意识到什么,机械式地抬起头。
果然,目光所及之处,一道身影被挂在高高的树枝上微微晃荡。
雄虫失声了。
其余的学生也被吓到失语。
天色太暗,歪倒在树旁的轮廓,如一根根软烂无形的面条。
嗅觉被放大,听觉被放大,众虫被迫汲入浓烈的腥气,听着耳旁乌鸦震颤翅膀盘旋而飞的声音,心底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虫子孵化了?
众虫茫然恐慌的时候,路卿第一反应是伤口里的虫卵,立刻冲上前去,扶起面前的一具瘫软无神的身体。
光线似有若无地投射在那具身体的伤口处,几乎看不见,但在书书的辅助下,路卿还是发现伤口里的虫没有了。
他转移了注意的目标,很快知道了这些虫子的去处。
密密麻麻的小黑虫以伤者的身体为中心躺倒了一地,灰黑翅膀张开着,趴伏在沾了血的粘土上,四处乱爬。
它们漫无目的,却如此令虫恶心,充满恶意地瞪着凸起的球状眼珠,寻找不知道哪个目标。
路卿避开了爬过来的小虫,转头将喂予学生的黄液倒在了虫身上,窜动的虫顷刻间失去了活力。
路卿挑起眉稍:有用。
那么倒下的学生和军雌是怎么回事?临走前他可是在教官的身上撒了几滴黄液。
还是说,效力不够?
路卿想到了那个奇怪的亚雌。
他的目光在昏倒的虫中来回游走,从一棵树下捕捉到了亚雌发青的那张脸。
几步上前,路卿看清了亚雌身旁异常奇异的虫子。
若说其他虫边上的是还未长全的小飞虫,那么亚雌身下的就是长着巨型翅膀的完成体。
比幼小的身体远超几倍的巨大黑翅,长着远比虫身更加狰狞的花纹。
可明明是全新的虫型,却一动不动地躺在亚雌身旁,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路卿疑惑地蹲下身,屏住呼吸,盯着那未曾见过的奇怪虫子,隔着手套将虫抓了起来。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之间。
“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未等路卿转过头看向声源处,三只黑色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从亚雌的衣领里窜出,猛地攻向他的方向——
艾勒特脸色一变,当意识到时,身体已经自动地挡在路卿的面前,蛛丝从指缝里飞出,一下子贯穿了三只虫子的外壳。
路卿迅速抽出小刀,他不怕这三只虫子的偷袭,这种速度他还是应付得来的。
但艾勒特的举动更让他感到惊讶,自己差点没追住雌虫的动作,可见速度是真的很快了。
“谢谢。”路卿收回了小刀。
艾勒特连杀了几只飞来的虫子,眼底的暴戾之色愈渐愈深,等全部杀完的时候,眼睛被血色染红。
可转眼间还是被一句轻飘飘的话给熄了火,连忙看向路卿,紧张之色快要溢出眼眶。
“您有没有受伤?”
“没事。”
艾勒特上下打量着雄虫的身体,确定看不到伤口,松了口气,一向淡漠的唇角缓缓勾出如释重负的弧度。
路卿只是一眼,莫名心中一动,想伸手摸摸雌虫的脸,但理智回笼,手又飞快地收了回去。
他正想要用什么来一笔带过这不正常的举措,雌虫的呼吸却骤然急促了起来,粗重地喘息着。
路卿微微一顿,拧着眉问:“少将,您身体不舒服吗?”
雌虫应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路卿的脸,眼底的红色又一次被勾了出来,黏腻又贪婪地看着。
路卿感觉到不对劲,这幅模样的雌虫他只在与阿拉奇交接玉佩的时候遇到过。
“艾勒特。”路卿唤着雌虫的名字,神情愈发沉稳,雌虫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路卿后退一步,看向身后。
莱登已然自顾不暇,被几个神情不对劲的学生团团围住,只能采取打晕后捆起来的方针。
但奇怪的是,刚被击中后颈的虫又会站起来,用呆滞的眼神望回他们,晃晃悠悠地上前。
剩下的学生瑟瑟发抖,战斗力基本为0。
一切都太过奇怪。
路卿却神情一变,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掠过雌虫直冲他身后的方向。
而艾勒特的背后——
脸色青白的亚雌靠在树旁,手指上停着一只白到透明的虫子,眯着眼睛,对着雄虫悠然自得地露出笑容。
第90章
疯子。
路卿低声暗骂了一句, 身体的伤做不得假,亚雌是故意把自己伤成走不动路的样子。
一场戏做得逼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反而引君入瓮。
亚雌的目标……不是他,是艾勒特?!
被蛛丝捆绑起来的那一秒, 路卿看到艾勒特后颈冒出的那一点虫头的白色触角,彻底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
可太迟了。
他的眼里不再是亚雌那张充满讽刺的笑脸,而是艾勒特歪过头,直逼他眼底深处时,猩红又垂.涎的视线。
路卿咬牙,猛地推开雌虫,裹着纷乱的蛛丝旋即就跑。
一批纤细的蛛丝迅速追上攀上他的肩膀, 像密不透风的巨网将他牢牢拽住, 勾住四肢、脖颈,粘连着雌虫的十指,一点点地将他拖向自己的方向。
路卿握着刀, 一次又一次地将追上来的蛛丝割开, 可无论割了多少的银丝, 都会有源源不断的丝线紧接着上来, 似乎没有竭尽。
蛛丝每一次都变得更加尖锐, 最后终于切不断,彻底拴住了雄虫的身体,将他拽回了雌虫身边。
路卿裹着一层绵.软却柔韧的丝,偏偏挣脱不得,被环进怀中。
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 如雷贯耳的心跳声隔着一层厚实的皮肉,震动了他的心跳。
艾勒特紧紧揽着他的腰, 头搁置在肩膀上,滚.烫的呼吸如丝如缕地倾吐在他的颈侧,略硬的头发似绒毛一般蹭着脸颊,溢出浓烈的硝烟味。
路卿的皮肤常年低温,雌虫的皮肤却如火炉似的,每一处贴合的地方都像是被蒸烤着,空气都变得黏.腻而潮.湿。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着喘着气,嘴唇浮在路卿耳垂下方那一小处,一下一下地磨着。
路卿感觉到耳侧湿湿的扫痒感,弥漫进喘息中的虫素浓度似乎愈发地高起来,高到他喘不上气的程度。
“艾勒特。”不知为何,路卿的心跳也开始加快,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雌虫充耳不闻,只是贪婪地磨着耳垂,用舌尖轻轻的忝。
路卿拧着眉,拔高了音量:“艾勒特!”
雌虫一怔,歪了歪头,似乎不理解雄虫为什么要那么大声地叫。
“赫赫。”
一声轻笑,亚雌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随意,气若游丝地道:“满意这份礼物么?阁下。”
听到声音,即便有些失真,路卿还是瞬间联想到了某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亚雌,回忆起那异常熟悉却陌生的脸,敛眉问:
“你是,三食堂的大厨?”
似乎对路卿的记忆感到意外,亚雌挑着眉,嬉笑着应和:“诶呀,难为您能记得我,明明乔装过了呢。”
“您的长相和声音很有特色,很难忘记。”路卿淡淡道。
亚雌轻叹一口气,挥了挥手,白色的飞虫尽数飞进他的衣领:“谢谢您的夸奖,可惜,没有奖励。”
路卿神色一凛,扭头越过雌虫的肩膀去看这些飞虫的走向。
雌虫却突然捧住他的脸摆正,圆形的瞳孔缓缓收缩成了竖型的针孔,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目,隐隐透露出不满。
“阁下还是别操心我了。”
亚雌理了理衣领,咳出一口血来,低笑着说:“3S级军雌的虫性被调动起来,可是很难平和下来的……”
“虫子是你放的?”
路卿话没说完,但聪明点的虫都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指的是艾勒特脖子上趴伏的小虫。
“对,是我。”亚雌大大方方地承认。
“学校的杀虫案是你做的?”路卿问。
亚雌耸了耸肩:“无可奉告哦阁下。”
“无论是杀虫伤虫还是这次大赛闹出的动静,恐怕不是结束,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路卿却没理亚雌的话,眯着眼睛一字一顿:“你们想控制所有的虫为你们所用?”
“阁下,这不该是您一个雄虫关心的事。”亚雌慢条斯理地擦去唇角的血,动作优雅得像只猫:“我想,比起那些复杂的政事,您是不是先关注一下您身边的这位雌虫阁下比较好呢?”
“他似乎。”亚雌舔了舔嘴唇,眼底泛出幽暗不明的光:“已经等不及了……”
他的话音未尽,路卿便被一道有力的臂弯横抱起来。
雌虫面色冷硬地将不虞写在脸上,抱着被裹成茧的雄虫,不断放出蛛丝,将在场的除去亚雌以外的所有虫皆缠成巨茧。
路卿不知道亚雌是怎么保证艾勒特能依照他计划的行动,但不管如何,这个扎进艾勒特后颈的白色飞虫都尤为重要。
“艾勒特……清醒点。”路卿唤着雌虫的名,也不抱期望,如果有那么容易唤醒雌虫的意识,那群搞出这次动静的组织也别做了。
雌虫没有什么表情,却垂下头,安抚性地蹭了蹭路卿的侧脸,随后将他放在了树丛中相较平坦的地面,收回了多余的蛛丝。
与亚雌相聚一公里多的地方,路卿躺在杂草上,看着雌虫居高临下盯了他许久,而后缓缓俯身,夸座在他身上。
有力的双臂撑在路卿的头两侧,雌虫的眼睛似漩涡一般深沉,更甚先前的野性和暴.戾在眸里沉积,隐隐有些癫狂的架势。
战火的硝烟气肆意奔散,已经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
路卿沉浸在满是死亡与灰飞的气息中,胸膛起伏不定,病态的白色被霸道至极的味道勾出一抹红晕。
虫素沸腾着,尖啸着,嘶吼着,滴入冰冷的汗液颗粒,迸溅出次激性的火花——
雌虫噙着浓重的情绪,垂下头,吻去雄虫脖颈下流去的冰冷汗珠,旋即露出牙齿,对着脖子上那颗痣咬下。
路卿被一瞬间的疼痛,激得伸手抓住雌虫的头发,五指深.进雌虫的发根,深深地抓着,连小腿都绷.起一座小桥。
雌虫没有继续咬下去,松开了口,对着出了血的脖颈,吐出鲜红的蛇尖,慢慢地忝舐。
艾勒特就像一只毫无章法的野兽,摄取着脖颈处的血,舔去上面的汗珠,急不可耐地在索取什么,又不知道索取什么,做着粗.俗的事,却发出一声声不得满足的叫唤。
书书心惊胆战地在雌虫头上绕圈:“路路子,他的虫素好像不正常,浓度严重超标——”
书书知道自己不该同情一个大坏虫,但好歹见他救了宿主几次,还是忍不住同情心泛滥地解释道:“按照我在你们虫族多年的研究来看,这么高的虫素是陷入了精神力暴乱期,而且是十分严重的暴乱期,如果没有什么能安抚他的话……逆变化导致的返祖还算轻的,严重点就是发疯然后精神力爆炸,直接死亡。”
“3S级的雌虫,没有仪器,我的效果甚微。”路卿闭了闭眼,其实艾勒特能和兄长在一起也不失一个好去处,F级对上3S级的雌虫,跨度8阶级,想要能正常安抚雌虫,必须长期去医院在特定的房间,在使用微小放大的仪器下,进行原始□□。
但即便如此,安抚后的雌虫还是会有残留的后遗症,久而久之,寿命大大缩短,突然精神力膨胀死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离开,也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并没有责怪雌虫为了活命选择了兄长。
“路路子,那现在怎么办?”
书书着急得很,雌虫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只会啃来啃去,从脸啃到下复,毫无章法。
路卿的校服被不耐烦的暴躁雌虫撕开,另一件衣服也被扯松。
他弓起身子,趴伏在雄虫白皙的小复上,不断地啃。
尖锐的牙齿眼看就要啃到不该啃的地方,路卿异常冷静地抬起被捆绑着的双手,捏住雌虫的下巴,硬是抬起他的脸:“艾勒特,看着我。”
路卿的目光很冷,映射进焦躁妄动的雌虫眼里,却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艾勒特依旧渴求着某样东西去缓解他的痛苦,挣扎、与想被虫素交權的扭曲欲望都写在他深邃的红色眸中,无法消解,无法排遣。
在他眼里,雄虫与他的对视就是引誘,于是情不自禁地凑近雄虫的脸。
路卿用了力,死死捏着雌虫的下巴,不让他近一步靠近,力道对艾勒特并不是不能挣脱,但他还是被指节摁压肉的感觉痛到了。
“看着我,没有让你乱动。”路卿声线干脆强.硬,带着命令的口吻。
艾勒特不高兴了,迎着雄虫视线的眼睛猩红一片,眼球浮现出一张细细密密的网,竖型的虫瞳显现出疯狂与暴动。
他张开嘴,露出尖牙,疯犬不想听主虫的命令,只想疯狂占据这只雄虫,在他身上涂满自己的虫素。
路卿抬起腿,直接怼着那一处虫素最浓郁的地方,眼神意味深长:“听话,给你想要的。”
雌虫瞬间安静了。
–
膝盖沾了水,路卿不用看也能想到,蓝色的军裤上肯定深了一片,也不恼,反正后面还能洗。
是你硬要和我纠.缠在一起,艾勒特。
路卿低语着,既然你一次两次三番四次来招惹我,后悔药也不复存在。
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摆脱我,精神海枯竭也不会让你走,就这么短暂地过完一生,死在后遗症下吧。
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良的虫。
路卿的双臂绕过雌虫的后颈,猛地一扣,雌虫向前一倾,深色的嘴唇贴上了他的鼻尖。
他微微抬起下巴,雌虫的嘴唇就沿着鼻尖顺势而下,正好贴上了他的唇。
路卿对亲吻的记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只能用臂弯勾着雌虫的脖子,摸索着挤开他的唇缝,蛇尖长区直入地在口腔中缴动。
雌虫无师自通地回应着,缠上雄虫的舌。
他的上半身和路卿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被怼上时,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自觉地向那拢起来的两个膝盖,学着路卿做过的,一下一下膜。
路卿咬着雌虫的口舌,有意没有管雌虫的动作,直到雌虫发出难以幻界的叫声,眼眶发红地对着路卿的嘴唇撕咬。
不用他教,艾勒特遵循着本能,慢慢也会摸到其中的关窍。
虫族汲取虫素,本来就是刻在dna里的本能。
他就是让雌虫吃个教训,知道听他的话才能有甜头,免得失去理智下,做出太多不受控制的事。
路卿别开脸,低.喘出声:“拿下来。”
艾勒特没来得及反应,唇舌就撤离出来,仍由他张着嘴流出银丝,空荡荡地停留在空气里,对着光滑的侧脸干瞪着眼。
雌虫不高兴地追着路卿的唇咬去,却没想到被猎物先一步扬起头,迅速咬了他一口,咬出血味后,又迅速躺下,沉声道:“听话。”
雌虫愣了一愣,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咬破了的嘴唇,这一幅画面好像在哪里出现过……
他没有再想,恢复了点常识性的东西,明白那东西就是遮蔽物,又低下头,不耐烦地开始扯。
很快,他的瞳孔微缩,口水大量分泌,本能地匍.伏上身,亲吻着雄虫。
路卿被吻得闷哼一声,雌虫却愈加兴奋。
雄虫的体温很高,比他的皮肤温度还高。
雌虫咬着雄虫,咬得格外艰难。
当温度再次升高,他这才感到迷惑,印象里雄虫应该是一直很乖的才对,怎么会那么凶。
好像他曾经咬着的雄虫都乖乖的,没有什么反应。
路卿也很难受,相比之前雌虫强行咬着他生.理厌恶,这一次更遵循内心的想法。
他压抑着呼吸,想到雌虫身体里的虫素紊乱刻不容缓,于是定了下一步指令:“直接开始。”
雌虫正不得其解地咬着雄虫。
他从咬来咬去的游戏中的得了趣,雄虫身上溢出的浓郁虫素,让他吸收得异常满足。
但猎物有点烦虫,又说了些令他不理解的话,雌虫不咬了,抿着唇看他。
“难受么。”路卿神情不变地抬高膝盖,哑声询问着,脸上却浮出淡淡的红晕。
他也只是个没有经验的小雏鸡,又是引诱,又是下令,又是主动逗着雌虫去咬自己获取虫素的事,这些都超出了他设想的范围外。
艾勒特从口中溢出一句难耐的深吟,又是溢出一些硝烟味的虫素。
路卿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自己那所剩无几的面子:“你,直接,坐下来咬吧。”
雌虫理解得很快,马上换了个方式咬他。
大量的虫素蔓延开来,如透明的银丝延绵而下,粘着雄虫,藕断丝连。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卿,膝行到他的身上,两只手抵着他的前身,腰向前倾着,决定听雄虫说的,换个方式咬他。
路卿闭了闭眼,攥紧了下摆的衬衫,雌虫第一次咬,不是那么容易,虫素溢出得很艰难。
艾勒特紧蹙着眉心。
他渴望着被虫素填满,这是基因深处在叫嚣的东西,实在忍不住,干脆直接咬了下去。
“呜。”雌虫的叫.声带着勾子,沙哑中揉杂了一分甜.腻。
咬一口便是酸痛难忍,身体被吸收进来的虫素充得很满,稍微动动就是直达灵魂的颤栗。
他的指甲深陷泥土里,手臂不断地颤抖,汗液从耳侧缓缓滑下,流过饱满的前肌。
身体紧紧压在路卿的身上,觉得自己被挤压变了形状,劲瘦的腰肢紧绷着肌肉,又是一层薄薄的热汗。
雌虫呆滞地坐了一会儿,感受着自己的变形,学会了自己去获取虫素。
慢慢地,眼眶氤氲着不太明显的红尾,被咬出来的茶味虫素激出了眼泪。
一开始只是小幅度地获取,轻轻吸一口再退出。
久而久之,茶味的虫素自动散开吸入体内,撑得他满满当当。
艾勒特受不住,吸收的虫素渐渐多了起来,大开.大合地汲取。
虫素不再是轻描淡写地飘走,而是碾压着雌虫,大把浓郁的虫素进入体内,直达生殖腔。
“呜啊!”
雌虫咬着唇吞下未尽的声音,淡薄的红和略带冷漠的脸莫名糅合在一起,眼泪无声地流下,啪嗒一声滴落在路卿的复部上。
“好难受……虫素好烫啊……好热……”
“路卿……路卿……帮我……呜帮我……”
雌虫压抑着低泣声,手臂一软,前肌直接压上雄虫的胸膛。
他像迷路而不知所措的小兽,一边哭一边亲吻雄虫的下巴、脸和嘴唇,手揽着雄虫的半侧黑发,偏着头缠吻。
路卿没有再拒绝他的亲吻,还安抚性地用额头蹭了蹭雌虫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路卿咬了咬雌虫的下唇,黑眸温润似水,带着柔软的光,静静地回视着他。
艾勒特的眼里有几分迷茫,没有说话,只是依赖性地用嘴唇磨蹭路卿的唇,交换彼此的呼吸。
他的头隐隐作痛,只有亲亲才能好。
或许是认清自己的想法,路卿对雌虫空前绝后地纵容,随他亲随他抱,扭来.扭去也好。就是被雌虫的虫素挤挤挨挨地包裹着,忍不住拱起身,对着他深深咬了一口,回以虫素。
雌虫被浓郁近乎成实体的虫素一撞,发颤的小腿一弯,硬是咬得雄虫更深,强忍的呼吸再也盖不下去,发出一声唔噎。
与雄虫白净外表全然不符的茶味虫素,霸道地穿过虫族身体的组织内壁,直入生殖腔里,死死地钻进去,每一次汲取都会引来震颤。
路卿呼吸一滞,额角隐隐有青筋凸起,艾勒特咬得他锁不住,又放出了一些虫素。
“艾勒特,把蜘蛛丝解开。”火烧完了心口,熏哑了嗓子,路卿忍住往雌虫里權入虫素的冲动,声音磨砂似得下指。
艾勒特如烈火焚身,留存的潜意识警告他松开蛛丝就是放走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猎物,但本能告诉他顺从会让他不再被紊乱所干扰……
蜘蛛没几秒就结束了犹豫,他太难受了,解开了蛛丝,下一秒被雄虫推倒在地。
雌虫愣愣地看着胆大包天的猎物。
猎物半眯着眼,清癯的两手抓住他,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咬了上来。
硝烟气味的虫素喷出更多,逐渐与茶味的虫素缠在一起。
艾勒特看着晃动的树影,光怪陆离的影子从他的眼前一掠而过,带着难言的酸涩。
他缓缓闭上眼睛,锁住的匣子不知不觉间被霸道的虫素冲开盖子,露出里面尘封多年的记忆。
第91章
艾勒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身处在黑暗之中, 像个旁观者,空洞的红眸静静地看着黑暗将他无声无息地吞没殆尽。
他没有知觉,没有心跳, 没有呼吸,机械式地、一步步地往前走。
直到看见一扇熟悉的大门。
一扇通往雄虫房间的门。
雌虫的眼底才有了些许神采。
他推开门, 看见熟悉的房间,少年的雄虫坐在床上,翻着书,一脸温柔地抚摸着床边雌虫的脸。
艾勒特张了张嘴,眼睫眨了眨,眼眶热热的发酸,再也受不住, 落下一滴饱含痛苦的泪珠。
画面一转, 又是一个场景。
雄虫抽条似得长大,穿着一身洁净的纯白衬衫,袖口被捞至小臂弯处, 正坐在茸茸的地毯上, 一脸愠色地给一个浑身都是伤的雌虫涂药。
“不许再做危险的事了!”雄虫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音色, 似羽毛在耳旁轻轻地挠。
雌虫点头, 耳垂烧上一层淡淡的粉, 目不转睛地盯着雄虫的侧脸,想就此一视永远。
画面再一转。
雌虫站在军队的中心,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军装,面无表情地接受上级的给予的勋章。
“从今往后,镰夜下的第三小队就交给你了。”
劳斯上将说:“希望从今往后, 帝国能为你为荣。”
雌虫微微俯身,胸口上的金色玫瑰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事后, 来到三队时,军队里的雌虫都不服他。
3S级骇虫听闻。
可能是出于雌虫还不能控制好力量,老洛克要求军队隐瞒了这件事,目前艾勒特的身份只是一只A级雌虫。
一只A级的,名声臭烂,空降下来,还是与洛克家族绑定的雌虫,突然做了三小队的队长,任谁都不服。
与许多借训练之由对打的雌虫对练以后,艾勒特披着一身伤没有回去,待半夜悄声爬窗,见雄虫抱着腿,竟靠着沙发的椅背,面朝时钟睡着了。
他一进来,还没来得及跳下去躲着,便被惊醒的雄虫逮了个正着。
“艾勒特。”雄虫拖着刚睡醒的温濡,揉了揉眼睛,神情从朦胧变得清醒。
“你在窗边做什么?”
艾勒特:“……”
“为什么不从正门走?”
雄虫舒展着蜷缩起来的小腿,缓缓地站起来,走到跳回屋内的雌虫身旁,上下打量他,似乎在检查他身体的情况,见没有问题,松了口气,抓着他的手腕,轻轻地握了握:“饿了吗?”
艾勒特摇了摇头,肚子忽然咕噜噜地叫了一声。
他尴尬地抿着唇,迅速移开眼,收紧小腹站得笔直,似乎以为这样就能将饿意憋回去。
雄虫看了眼时间:“我饿了。”
对着雌虫笑着说:“陪我吃点吧?”
艾勒特不知道雄虫等了多久。
月光依旧明亮,沙发和地毯都如此柔软,但雄虫握着他的手却是冰冷的。
艾勒特想回握住雄虫的手,暖一暖冰冷的指尖,却发现雄虫早就把手撤了回去,飞快地跑下楼。
两碗热面马上就煮好了。
艾勒特看着雄虫被汤面的雾熏红了脸,润泽的唇轻轻吹了吹汤上的热气,夹起一筷子面,小口地嗦着。
“不想吃吗?”雄虫突然抬起头,面露忧色地盯着未动的碗筷。
艾勒特连忙说:“吃的。”急急地夹起一筷子面送入口中。
吃完后,艾勒特先一步收走碗,说:“我来洗阁下。”
雄虫没有拒绝,乖乖站在洗碗的雌虫旁边看,等洗完了,才揉着湿润的眼睫,跟着雌虫一起上楼睡觉。
从那天起,得知雄虫等了他一夜的雌虫再也不敢晚回。
他无数次地懊悔,明知道雄虫被锁在家里没有自由,他还拖了那么久才回。
一想到雄虫整天孤零零地做着事,没有朋友倾诉也没有娱乐活动,只能呆在狭小的房间里一边看着书,一边望着墙上的时钟,蜷缩在沙发上等他,艾勒特心都要碎了。
雄虫很乖,从来不会埋怨他的晚归。
却让他更为心痛。
画面再一转。
雄虫成长为青年。
他变得更为沉默寡言,唯独对他有几分笑意。
艾勒特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叫做独一份的宠爱。
他占据着雄虫的温柔,不知不觉沉溺其中。
“喂,这样真的好吗在军部……”
“没关系,就看一点,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回来的片子。找不到雄虫,难道还不能看看小电影了?”
“呃,你说得也是。”
艾勒特无声无息地站在两个偷偷摸摸的军雌身后,都是今天送来的军校生,还不懂军部的规矩。
“你们在做什么?”
冷漠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两只虫吓了一跳,手一抖,“啪嗒”一声,终端掉落在地。
“长……长官!”两只军雌立刻站了起来,一脸惊恐。
艾勒特敲了敲椅背,冷冷道:“违规使用终端机,违规逗留军部重要场地,扣50分,机器没收。”
军雌咽了口唾沫,刚想为自己楚楚可怜的分数求点情,地上的机器突然发出耐虫寻味的声音。
“啊~”
两学员:“……”
“不要,雄主,啊~”
艾勒特蹙眉:“还不快走?”
“马上走马上走!”两个学员也不敢再看地上臊虫慌的东西一眼,立刻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地上的终端还在播放着视频,艾勒特弯下腰,捡起这东西,刚入眼就是一副少虫不宜的场面。
雌虫愣住了,定下心神一看,才发现视频里的两只虫都是赤.条条的。
“……”
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东西,艾勒特有几分慌张。
他凝眉看了一下,视频里的动作都是他平时想象不到的事。
怎么办?
就这么扫了几眼,艾勒特耳垂发烫地关上终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耳红,但赤.身抱在一起,本来就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更别说负.距离接触后,那雌虫一声比一声亮的吟.叫。
销毁吧。
雌虫心里默默地想,带着这个奇怪的终端,回到了家。
自没收了这个终端,艾勒特对雄虫做出的举动愈发敏感。
说要销毁,其实默默去研究了一下这个视频,雌虫解锁了不少新知识。
说来也奇怪,活了快二十年,老洛克从来没有让艾勒特接触过这些东西,再加上十多年的封闭训练,他对这方面的常识低得可怕。
一朝发现了新大陆,雌虫对雄虫平时的所作所为有了新的理解。
“艾勒特。”雄虫亲了亲他的眼角,唤了他的名。
艾勒特低下头,见雄虫正与他十指相扣,偏着头,盯着他的眼睛,微微弯起眉眼。
“喜欢这个么?这个银色的。”
“戒……指?”
“对。”
雄虫抓着他的手,没让他蜷起来,而是对这他展开的四指比划。
“你的手好长,手指很漂亮,银色的玫瑰很配你。”
雄虫眨了眨眼睛,勾起唇笑:“还是说你想要其他样式的?”
“没有,全听您的。”艾勒特垂了垂眼睫,握着雄虫的手心,紧张地觉得快要流出汗来。
戒指,他看过,好像是古老星球的一种求婚方式。
为什么雄虫要给他买戒指呢?
“那好,我也买银色的。”雄虫下了决定,转过头,摸了摸雌虫的脸,一遍遍磨着他亲吻过的眼角。
艾勒特感觉那一处快被烧没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任凭雄虫动作。
亲吻,拥抱,甚至戒指,他们早已超过了正常雌雄虫的界线。
他用近一周的时间去消化,却从未想过与雄虫分离。
喜欢,书上说这叫喜欢。
一个雌虫对雄虫做这些叫喜欢,那么换一下角度,是不是也一样呢?
路卿,喜欢他?
雌虫不敢确定,但他喜欢雄虫的。
如果是他自作多情,那就去追他,这样不就好了?
*
画面再一转。
“艾勒特和卢卡西是时候该结婚了。”
老洛克摸着军雌彩色的照片,神情专注,仿佛追忆似得低声呢喃着:“路迎,你也别怪我心狠,艾勒特的等级太高,千年难出的3S,让我想放弃他都难。”
“路卿才F级啊,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雄虫,放在垃圾星都没虫要。”
“虽然救艾勒特的是他,但我很庆幸,我说的是自己,否则3S级的就要和F级的匹配,这多不合适?”
“但凡艾勒特再低点,A级雌虫我也就给你的虫崽了。”
“唉,只能说这孩子的运道一直不太好……”
艾勒特欲要推开门的手一顿,瞳孔猛地一缩。
当初捡走我,救我的,是路卿?
他一直认为的,坚信的东西,那算什么……
雌虫的神情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他来正是要和老洛克说清楚订婚的事。
他不愿意和卢卡西订婚,他爱的是路卿,为什么要和别的雄虫订婚?
现在知道真正救了他的是路卿,他就更没有必要去听老洛克的话了。
“还有,你留下来的东西,我托虫好好研究了一下,现在已经有了成效。”
“虽然我很讨厌你,但不可否认,你一直都在帮我,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相信这个东西,会在虫族引起大的风波,所有虫,都会听取我们的指令,卢卡西也能坐上王的宝座……”
艾勒特神色愈发冷淡,他知道老洛克不是什么好虫,没想到还在酝酿其他阴谋。
不行,他要带路卿走。
留在这里,无辜的雄虫一定会受到牵连!
艾勒特刚转过身,头一阵剧烈地疼痛,当他强忍痛意地抬起眼,见那优雅又清俊的雄虫正透过地下室的窗户,皱着眉看他。
艾勒特拧着眉:“你……”
艾勒特忍着撕裂大脑的疼痛,眼眶猩红地抬起手,将脖子上的东西硬生生抓下。
白色的小虫不知何时趴在他的后颈,咬住了他的脖子。
“怎么回事,艾勒特你怎么在这……”老洛克发现动静出来,看到艾勒特的时候,脸色瞬间煞白,
卢卡西不知何时从外面进入到地下室,“哐”得一声关上铁门,语气不善道:“您又没关好门?”
老洛克慌张地说:“我以为我关……”
“您这样,害了我白白损失一只极品嗜虫。”
卢卡西不耐烦地打断。
“您知道么,这只虫子是目前威力最大,控制力最顶尖的虫子。”
“本来是要靠它做范本……现在只能把它放出来,计划延迟了。”
“抱歉卢卡西,雄父老糊涂了……”
“您老糊涂的时候还少么?”
“……”
雌虫眯着眼睛,眼皮越来越沉重。
他想克制住自己想要昏睡的欲望,却还是被脑海中针扎似的痛意拉进无尽的黑暗中,沉沉睡去。
*
画面又是一转,但站在门后的艾勒特知道这是最后一幕了。
他静静地看着门中的雌虫,朝着那扇改变他一生轨迹的门走去。
“艾勒特……”
雄虫匆匆走来,捧着一束玫瑰,鲜艳欲滴。
在主星,玫瑰是极为稀有的产物,必须在农业星球经过数月才能培养出为数不多的几簇。
看得出雄虫特意改变了自己的着装,干净的眉眼如化进风里般温柔缱绻。
艾勒特闭了闭眼,不忍再看眼前的一幕。
雄虫的话,轻轻地耳边划过。
而他的话,却如惊雷般在耳边乍响。
“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
雄虫轻声道,蝴蝶似的眼睫微微颤动,落下一片紧张的红:“艾勒特,你愿意,做我的雌君吗?”
“对不起,我不愿意。”
雄虫紧紧握着那束玫瑰,听到这句话突然一愣:“什么?”
雌虫微微鞠躬:“抱歉阁下,我已经和卢卡西阁下订婚了,不能接受您的求婚。”
雄虫脸上的血色迅速褪下,瞬间变得苍白无力,他呢喃道:“兄长?”
“那我们之前算什么?”
雌虫:“我并不喜欢您,只是把您当作我的主虫,听从您的命令。如果说之前的所作所为让您误会了,很抱歉。”
雄虫紧紧抿着唇,用力到泛起了白。
“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是。”
雌虫牵扯着唇角,露出极淡极淡的笑来,显得格外冷漠却熟悉:“不过,还是要谢谢您。虫素暴虐的问题已经影响我很久很久,如果不是您,我也不会认识卢卡西阁下,获得重生的机会。”
“谢谢您,一直关照我。”艾勒特再次俯身,却再也听不见雄虫的声音。
雄虫抓着那束玫瑰的手发颤,黑眸迅速失去了光亮,一片沉寂地看着他。
至少在此之前,他确实把雌虫当做自己唯一可以信赖依靠的存在。
现在被彻底打碎了。
“好,祝你们幸福。”雄虫缓缓地勾出一抹笑,眸光暗沉沉的,看不出真心。
他看了眼手里的玫瑰,突然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随意地将花丢在了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雌虫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表情的脸突然闪过一丝扭曲,心脏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意。
他的呼吸一点点加重,卢卡西从身后走来,踱步到他身边,笑了笑:“干得好艾勒特……”
“不用特别难过,这是你的必经之路。”
“F级和3S注定是共赴毁灭……我这是在帮你们。”
雌虫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束花,眼眶又酸又涩,猩红的血丝布满了眼睛。
但卢卡西只是轻轻说了句什么,雌虫扭曲的脸挣扎了一番,几分钟后又一次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平静。
“听话。”卢卡西淡淡地说:“几天后,忘记对路卿的感情,忘记这段记忆,听命于我。”
艾勒特站着旁观了全程,轻笑了一声,双手缓缓捂住了面容。
他又哭又笑,泪水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流,不知道在哀叹什么,痛苦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我再意志力坚强一点……”
“如果我再强一点……”
“我喜欢您……我喜欢您……”
“我也从很久以前就……”
*
“艾勒特!!!”
雄虫的声音如撕裂般在耳旁响起。
雌虫眨了眨眼,剧烈的痛意从下面传来。
他低下头看了眼胸口上血洞,红色的,带着深黑的血.水从洞里流出……
雄虫的脸苍白到极致,脸上还溅上了红。
但所幸,他没有受伤……
艾勒特噙着唇角的血,微微笑了一下,这一次他终于能正常地露出笑容。
不再是那样呆板了。
“我爱您。”
微不可闻的声音从嘴唇中呢喃着,似乎是说给自己听。
雌虫仰身倒下,像是终于了解了一枚心事,缓缓闭上了眼。
第92章
艾勒特的虫素紊乱很严重, 路卿尽可能地安抚他。
在迈开步子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并没有觉得难以忍受。
可能经历了前面那么多,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太正常了, 想想就这么纠.缠着死去也不算太坏的结局。
以前,面对雌虫选择别的虫而不是他, 心里有没有怨是假的,但他没有立场去强求一个不爱他的虫。
过了许久,久到他调整好心态重新起步时,雌虫像没事虫一样地找来,令他感到不悦和心寒。
想回到他身边了?
不是。
他还是和卢卡西订婚了。
后来他不想订婚了,出尔反尔了,又颠颠地来到自己的身旁, 述说着喜欢。
那他是什么?可以随时丢弃再要回的玩具吗?
他选择提起雌虫拒婚时的冷漠无情, 以堵塞他烦虫的追随,雌虫就露出那副苍白的表情,不解释不说话, 就像是无法辩解而自认下来的渣虫。
他们的回忆像个笑话, 他的喜欢也像个笑话。
路卿反问自己, 最后嗤笑一声, 不再自问。
无所谓了。
到此为止。
*
任谁都没想到, 艾勒特会在jp的时候发狂。
安抚进入正轨,两虫都处于意乱情迷之时,艾勒特突然虫化。
他的双臂变成细长的蜘蛛前肢,布满红丝的眼睛竖立着沉黑的虫仁,嘴唇两侧长出尖锐的獠牙。
蜘蛛丝疯狂地生长, 不知不觉卷起了路卿的身体,死死摁在杂草之上。
地位再次发生翻转, 雌虫的眼里不再是懵懂,而是泛着冰冷红光的残忍虫性。
倒映在他眼里的不是抵死.缠.绵的雄主,而是食物……
路卿身上的温度迅速消退,冰冷席卷全身。
他盯着雌虫毫无理性的眼睛,眼底对食物的垂涎之意极深,甚至让他回想起了曾在某本书里的描写。
“黑寡妇蜘蛛的雌性体型大于雄性。由于雌性黑寡妇会在□□后立即咬死雄性配偶,以此得名。”
路卿浸泡在一滩硝烟味的虫素里,被气味弄得浑身发软。
前不久虫素还揉杂过,交换过,显得那么亲密无间,下一秒就被刀剑相向。
路卿笑了笑,终于明白幕后者的目的。
但他无能为力,只是摸了摸抵着自己脖颈的前肢,哑声道:“你要吃了我吗?”
雌虫张开了嘴,露出沾有毒水的尖牙,眼底的渴望是那么深切。
雄虫眼眸里的光到底还是在那满是食欲的红眸里,一点点被撕碎成点,散了个干净。
“艾勒特,我突然想起一句话。”
看着雌虫的脸越来越近,前肢也卡在肉上凹出一道小坑,路卿呼吸反而平缓下来,像是开着玩笑似得倾吐:“有人说,吃进肚里,融为一体,也算是变相地永恒了。”
“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路卿知道说的这些话注定无虫在听,但还是闭着眼继续说:“小时候,身体很弱,经常不能出门,我盼望着自己能通过祖父说的古武,强身健体,然后自由地出去。”
“后来雌父死了,我被雄父关进家里,即便身体变好了,想要出去这件事,却变得更加难了。”
“雄父不喜欢我,我知道。”
“他对我的耐心向来不多。”
“我唯一庆幸的是,他答应了我的请求,将你带了回来。”
路卿轻笑了一声:“我没有什么玩伴,你就是我的玩伴,我唯一日日相伴的朋友。”
“会安慰我会鼓励我会陪着我,即便你不会说出来,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能感受得到。”
“当你把雌父留给我的那块玉从乌鸦嘴里给我追回来的时候,我真的感觉到了光。”
“我想,就这样过着,笼子里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路卿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并不是害怕,而是担心这些话永远说不完了,所以语速变得更快。
“我怪你怨你,但不想阻止你,如果是为了活着。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呢?”
“但虫心是肉做的,我真的一度想,毁灭吧,拉你一把,一起去死好了。后来遇到了书书,离开了洛克家,过了一段安生的日子,我觉得人生好像没什么非要你死我活的事情。”
雄虫吐出一口气,叹息道:“我是井底之蛙,我的想法太狭隘了,我以为你就是我的全部了,可世界远远比我想象的要精彩得多。”
“但面对这么丰富多彩的世界,我还是会因为你而感到痛苦。”
“艾勒特,我爱你的,现在也是,我好像忘不掉你,就算对你冷淡也好,就算说出那些残酷的话也好……都忘不掉你。”
“可能是习惯了,可能是别的,我忘不掉。”
“我始终想听你给我个解释,一个回答,告诉我拒婚时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被逼迫的,或者是什么。”
“但没有,好像也无所谓了。”
雄虫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完了,缓缓睁开眼睛,坦然接受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却看见蜘蛛猩红的眼里流出了血泪。
路卿愣住了。
那双红眸里装着他,装着悲伤,还有很多很多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
血红色的泪珠滴落在他的脸上,冰冷的,却掺了一分温热。
路卿的瞳孔猛然一缩,那只抵着他脖颈的前肢,下一瞬刺入了雌虫自己的胸口,贯穿整个胸膛。
“艾勒特!!!”路卿的脸苍白至极,对着眼前的一幕目眦欲裂。
浓郁的血腥味与硝烟味交织在一起,铺天盖地地挥发出去。
漫天的血雨,似乎在为他们的悲剧哀歌。
他看见雌虫的表情变得柔和而温暖,眼里的不舍快要化成实质,一点点揉进他的微笑……
“我爱您。”
微不可察的声音萦绕在雄虫的耳旁,伴随着一声倒地的巨响,泛起飞尘——
雌虫在他的眼前,倒下了。
雄虫的身上全是散落的红点,狼狈至极。
他的手乃至全身都在战栗,眼神涣散,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扑上了那堪称他梦魇的血红,用手茫然无措地堵住那源源不断流血的洞口。
“路路子,我闻到你们这里有好多好多虫素……怎么回事??”
书书被一堆马赛克挡住以后,便应路卿的话去不远处把关。
当它听到动静赶来,被撞入眼帘的可怕场景吓了一跳,连忙飞到路卿旁边。
“路路子,冷静!冷静!”书书很慌,知道路卿是又犯毛病了,连声道。
路卿被一声声叫唤唤回了神智,眼瞳稍微有了焦距。
他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用手压住伤口,用尽一切他了解的急救手段。
“为什么不治愈?自我保护系统呢?”
他咬紧牙关,一边堵着洞口,一边一遍遍地问:“你不是3S吗?不是很厉害吗?这么点伤口就不行了?”
书书:“路路子……”
路卿宁可雌虫是为了博取同情,如上次一样自导自演排出的戏码。
而不是恢复意识后,为了阻止自己而受的伤。
这样他还能怪下去,还能看见艾勒特的脸,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难闻的腥气在空气中蔓延四散……
可能是用手贯穿胸膛的动作足够的果决利落,所以血溅落得到处都是。
雌虫的呼吸微弱,随时能停止呼气。
路卿清楚地知道,艾勒特是因为自己重伤了自己,所以修复功能缓慢,但他还是忍不住激他。
书书干着急,却无能为力,它只是一个小废物,唯一知道的只有菜谱。
路卿的手停止了颤动:“凝水菇。”
“凝水菇?”书书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细细琢磨才想起来,对啊,凝水菇有凝血的功能。
“可是……这只是一道药膳的食材,和中毒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书书犹豫地道。
“没关系,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路卿拢好衣服,从外套内侧拿出一个保鲜的袋子,里面装有几颗极小的菇。
他紧紧攥着那袋东西,解开袋子的手还留有余颤。
小的凝水菇效果肯定没有大的效果来得好,甚至这些菇都没有被处理过,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但现在也没时间去考虑了,路卿直接将菇含在嘴里,忍着苦涩咬碎了,俯身喂给雌虫。
他没试过纯然的凝水菇会有多大的效果,书里说凝水菇没毒,他只能抱希望于雌虫顽强的恢复力。
路卿抵着菇推进去,又喝了口水喂过去,不断持续这几个动作。
书书用手蒙住眼睛不看,书面都变得粉粉的。
直到菌菇喂完了,路卿依旧维持俯身的动作,额头轻轻抵在雌虫的额头上,鼻尖轻触。
雌虫像是睡着了,呼吸越来越微弱。
“艾勒特,醒醒。”
路卿贴着雌虫的额头,湿润的眼睫微颤,尾梢扫过雌虫的眼皮,引起一阵沙沙的、温柔的痒意。
“我听见你的话了。”
他裹着温热的呼吸低语,像情人一般轻抚过雌虫的脸:“你说你爱我,对吗?”
“你真的爱我,就别装睡了,快点起来吧。”
“睡在这里,会着凉。”
“还是说,你想看我生气吗?”
“……”
雄虫用尽力气去抚摸雌虫的脸,落在皮肤上却是轻轻地,没带一丝力度。
夜晚的寒风似刀,冻红了雄虫的指尖,他却像是没有知觉,只是维持着这个动作,紧紧握住了雌虫的手,十指.交.缠,仿佛要与他一同共眠。
卡卡西和一众虫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座雕像一般的虫。
雄虫笼着身下的虫,露出的脊背如蝴蝶般随时要翩飞而出。
血染红了他的衬衣,像是随时都能折断般脆弱。
随时都能死去。
第93章
路卿醒来已经是第四天的傍晚。
蓝色的窗帘盖住了外侧的半面窗, 黄昏吸饱了余晖的温热,透过里侧的玻璃,似细碎的金沙铺洒下来, 为颤动的眼睫镀上柔色的光晕。
路卿半眯着眼睛,长时间的合眼让他一时接受不了光照的刺激, 浑身上下都是密密的酸痛感,四肢疲软无力。
他抬起一只手掩住上半张脸,适应了一会儿才扶着床起来。
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是单一的蓝白色调。
路卿的大脑还是混乱的,带着些许疼痛,看着这些事物只觉得茫然,等余痛过去, 一大堆记忆突然席卷着情感翻涌而来。
“艾勒特呢?”
路卿猛然想起雌虫的身体被自己手臂掏出一个巨大的血洞, 血不要命地往外流,雌虫的表情就像安然赴死一样,在他的面前倒下。
路卿拉开被子从床起来, 微弱的呼吸和那一句呢喃似的告白, 不断在他的脑中回响, 不断地用小锤子敲击他的心脏。
“阁下!雄虫阁下!”
护士正好开门进来, 见虫素透支的雄虫下了床, 拖着踉跄的病体往外走,吓得魂都丢了,连忙上去扶。
“阁下!您虫素透支了,不能随便乱走,会摔跤的。”
护士即刻说:“现在您很虚弱, 还要躺在床上养身体才是!”
“艾勒特,他怎么样。”路卿紧紧回攥护士的衣袖, 下坠的力度差点令护士前倾。
护士硬是稳住身体,赶忙说:“您说的是艾勒特少将吗?他没事。”
“没事……”路卿抿了抿泛白的唇线,他生性多疑,对所有的一切都不相信,不亲眼看一看他不确定是不是哄骗他的假话。
他点了点头,护士还想着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刚松一口气,哪想雄虫竟绕过他,跌跌撞撞地向外走。
“阁下!您虫素透支了啊!”护士着急地呼喊,紧跟着雄虫的步子,发现他越走越急,步伐不稳却很快。
护士快要哭了,他小跑才能追上一只雄虫,这合理么?
“阁下您慢点走,诶——”
“您要去哪里?”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伊萨克斯严肃的脸出现在门后。
“中将,阁下他……”护士拦不住,只能欲哭无泪地向军雌求救。
伊萨克斯蹙着眉,几大步走到路卿面前,赶在雄虫走之前先一步抬起一只手,阻拦之意明显:“您要去哪里?您告诉我,或许能帮上点忙。”
“艾勒……特,他在,哪个病房?”路卿刚起来,头还晕痛着,暂时躲不开横跨在他面前的长臂,于是就着唯一的念想,断断续续地问。
伊萨克斯说:“艾勒特少将现在很好,他在另一栋楼的病房,已经脱离了危险,倒是您……”
军雌扳起脸,但面对雄虫虚弱如白纸的脸也不忍过于苛责,长叹一声,收起了肃容:“您似乎为了疏导少将的精神力,不断地释放虫素,甚至在我们找到您的时候,也一直无意识地释放着,不曾停下。”
“少将没有问题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您。”
伊萨克斯说:“您的身体现在很糟糕,需要好好养病。”
“对啊路路子!”书书叫唤了好几声,拽着雄虫的衣领都没拉回这头牛,好不容易有了点反应,立刻叽叽喳喳地说话,诉说着当时的艰险和他不要命的举动带给自己的惊吓是多么的大。
“你确实应该好好养病!艾勒特很好,我帮你看过了,现在离开了重症室,进入修复仓恢复着呢。”
书书说:“你已经做到你该做的了,剩下的交给时间,不要再勉强自己啦!”
雄虫听到书书的话,从当机了的思维里收回了几分理智。
他半睁着眼看,钝钝的疼痛来得一阵一阵,视觉上似蒙了一层灰蒙蒙的破布,看谁都是斑驳的碎片。
护士……伊萨克斯中将?
路卿摁住太阳穴的位置,顺时针揉了一圈,痛感影响了他基础的思考能力,做的事难免有些无厘头。
等痛意散去,覆上的灰色揭开,眼前的两张面孔逐渐变得清晰生动,雄虫回顾了之前的对话,恍惚的眸光再次下沉,化作平静的湖泊。
“好的,我明白了。”
路卿微微俯身:“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阁下您能想明白就好,快去休息吧!”护士受宠若惊地连声回复,路卿竟真的躺回床上,将被子乖乖拉了回去。
好乖啊!
护士雌父之心泛滥,可看久之后他又眨了眨眼,对着那侧脸疑惑地想: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躺下后,滞后的乏力感席卷而上。
路卿靠在床头,小腿顿时一阵木木麻麻的酥痛,手臂软得抬不起来。
他现在混沌得像深陷沼泽,思绪凝固,每一次深入思考都是刺激皮层的利刃,如刀割肉那般疼痛难忍。
路卿想合上眼放慢思绪,斜睨一眼瞥到靠窗的那一面雪白的墙,竟莫名地收不回视线了。
墙白洁干净,没有涂鸦和尘灰,却唯独留下一张透明的蜘蛛网。
蛛网交叉黏附在光照不到的墙角,纤细透明的线吊着一只黑色的细腿蜘蛛,游刃有余地从下方回拉着腹部发出的丝,直到爬到挣扎的猎物身旁,摁住它的翅膀。
伊萨克斯徐步来到床边,顺着雄虫的视线看向墙角轻松蚕食猎物的蜘蛛,目光不变,状似闲谈地开口:“阁下喜欢蜘蛛吗?”
“还好。”路卿淡淡道。
“我挺喜欢的。”伊萨克斯微微一笑:“众所周知雌蜘蛛体型大,攻击力强,可能是因为独居性的特征,他们应变突发情况的能力更加灵活。我们军部将蜘蛛称作极限单兵,经常会安排较为困难的任务给他们,事实上雌性蜘蛛都能做得很好,这点想必阁下也深有体会。”
路卿没有说话。
“听说这次闯入会场解决了问题的是您的亲虫?”
伊萨克斯又缓缓问道:“而这些亲虫还是您事先通知好来支援的?”
“您怎么想到这次比赛会出现事故?毕竟帝国的军队驻守,还有护卫的教官。”
“所以,我很好奇。”伊萨克斯俯下身对上路卿的双目,试图从病虫平静的眼里看出些什么。
但黑眸一如既往的没有波澜起伏,他一无所获。
护士装做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来到床的另一侧,为醒来的路卿做身体检测。
路卿恰好开口:“只是胆小。”
伊萨克斯挑眉:“胆小?”
“我惧怕死亡,所以万事都会留后路,仅此而已。”
伊萨克斯心道,不要命的传输虫素,硬生生把自己逼到虫素竭尽而死,还说惧怕死亡,真是……
“您的亲虫都是极为优秀的高等级雌虫。”伊萨克斯选择转移话题:“我很意外,野路子的雌虫能对敌异形虫,甚至获得胜利。”
“这次事件的主谋,可是一个超乎想象的虫呢。”
路卿抬起眼,似乎对这主谋产生了几分兴趣,伊萨克斯却没有多谈,随意地问起了路卿的族虫:
“听说你的亲虫是来自一个偏远的村庄?”
“嗯。”
“主星的村庄,可不多见啊。”
路卿:“中心城区的房价太高了。”
“……真是淳朴的理由呢。”
伊萨克斯的手掌按着床沿,随意拉来边上的一张椅子坐下。
护士做完检测,正收好检测仪器,对床上的雄虫温柔地说:“您的身体还很虚弱,接下来三天都要吃清淡好入口的糊状食物,身体每天晚上八点会有专门的虫为您检查,晚上十点前要好好睡觉哦。”
“好的,谢谢您。”
路卿回复后,护士离开,伊萨克斯继续说:“您的亲虫有没有兴趣加入军队,响应政府号召?根据功勋,帝国会分配工资和住宿的地方。”
“不用,谢谢您。”
“……”伊萨克斯道:“您的亲虫可都是黑户,没有在星际上登名注册,也没有参加全帝国统一的强制征兵。”
路卿这才眼神变得专注起来:“您是说,我的亲虫违法了?”
伊萨克斯耸了耸肩:“算是吧。”
“但是,有一条您知道吗?”
伊萨克斯侧耳倾听:“请讲。”
“帝国的功勋奖励有一条是,可以为任何雌虫免除征兵,享有终身置外权。”
“我的雌父。”
路卿顿了顿,暗色的眸光温柔了一度:“他拿自己全部的功勋去兑换了给予族虫自由的权利。”
*
伊萨克斯离开之前,对路卿弯腰行礼,语气真诚欣慰:“您和您的雌父一样。”
路卿似乎不意外伊萨克斯语气中的熟稔,回道:“您也如幼时听闻的那般守职。”
“守职……或许吧,但老子也不想做这中将了。”伊萨克斯嘟囔着,转而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军帽戴上头,压了压帽沿,对路卿再次行了军礼。
临近门前,他说:“艾勒特在隔壁楼是骗您的,其实他在您的楼上的403号房。”
“祝您早日康复。”
脚步声逐渐走远,路卿看向豆子眼转动、难掩紧张与心虚的书书,轻声问:“隔壁楼?”
书书大声道:“我……我忘记告诉你了!”
路卿捏捏被头的小角,漫不经心地重复:“嗯,忘记了。”
书书紧张地开口:“路路子我我我没想骗你,就是怕你着急忙慌的!想等你身体好点再和你说他在楼上的403。”
书书呜哇一声扑上去,眼泪汪汪:“呜呜呜路路子,别生气,下次我事无巨细地和你说呜呜呜呜。”
路卿无奈地笑了,拍了拍书头:“别口吃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书书的心里愧疚得无以言对,正好抱着宿主抒发一下自己的感动,下一秒一声巨响,门后又跑出个冒冒然的新虫。
“路卿!!”
雄虫嗷呜一声扑上床头路卿的怀里,端着和书书一模一样的泫然欲泣,湿润瞬间盈满眼眶:“我的路啊,你终于醒了!!”
“感觉身体怎么样啊?”
书书没注意,被大脑门猛地一冲,撞到路卿的右臂弯里,四脚朝向天,等回过神来,他揉着发痛的头坐起身,怒气冲冲地道:“注意一点行不行啊!没看见有个可爱幼小又无助的书在这里啊!”
偏偏雄虫还看不到听不见,只是抓了抓发痒的头,担心地望着路卿。
“小宇。”路卿像拍书书一样,抚了抚安飞宇的后背:“我没事,挺好的。”
“那有没有头疼,身体软,浑身无力,腰酸背痛的感觉?”安飞宇扬起头,认真地问。
路卿眼底掠过几分意外之色,安飞宇说的与他目前的状态差了八九不离十。
“是有点。”路卿点头。
安飞宇长舒一口气,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脸上挂着沉痛:“果然,我懂。一夜运.动虫素榨干得很快,第二天就是容易浑身无力,更何况是那位少将,这点我有经验,深有体会。”
“?”
路卿沉默片刻,总觉得安飞宇误会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安飞宇继续说:“遇到这种情况,哥你听我说,还是得吃点补品,不能一味地遵循医院里的规矩,吃那些淡得不行的食物,你得补气血。”
“如果你害羞不愿意买,我可以帮你带一些壮.雄的东西,回去你就按照你口味煲成热汤喝,喝完了保证能坚持好久——”
“不用,你自己吃就好。”
路卿面无表情地将趴在他身上的雄虫轻轻推开,整理着凌乱的衣领:“我是虫素耗尽,不是精.尽.虫亡,也不是起不来。”
雄虫一屁股坐上椅子,泪汪汪地说:“哥,这俩有啥区别嘛。做那个不就是很耗虫素……”
“……”
“看来哥不太想讨论这个啊哈哈。”
空气凝固了半晌,安飞宇在无言中识相地选择了转变话题:“哥,你是明知道危险还去参加的比赛吗?”
“利尔弗说,直播里的你带的东西太齐全了,不像是应对一场考试,而是心里知道会发生意外,刻意带上的防护措施。”
“无论是食材还是道具,都是主办方没有严令禁止的,又可以起到一定帮助的东西,太过于巧合了。”
“不完全是。”路卿抬手握起床头摆放的水杯,玻璃杯里盛满护士刚刚倒满的热水。
他注视着清澈见底的水面,双手握着杯的外壁,就着氤氲的雾吹去表面的热气,轻啄了一口水后道:“有点预感,反正多做准备总是不错的。”
安飞宇深沉点头:“利尔弗也经常这么说。”
路卿放下水杯,眸里盛满了笑意:“有什么不懂可以问你的雌君。”
“哼哼,我会天天问,烦死他。”
安飞宇抬着下巴,微微扬起唇角,眼里的幸福感满得都要溢出来。
路卿明明侧着脸微笑,盯着雄虫的黑眸里却隐隐藏着几分说不清的落寞。
他鸦羽似的长睫微微颤动,很快收去了多余的神色,笑了笑:“能多聊聊天,也好,增进感情。”
“说不定心里嫌我烦呢。”
安飞宇笑嘻嘻地,过了一会儿突然正色道:““不过,哥。你都不知道,这次四校联考的事故发生以后,直播间都炸了。”
路卿从喉咙处发出一声轻哼:“嗯?”
安飞宇立刻解释:“你的粉丝根据你军校生的身份,通过各种手段,竟然把你的身份信息全都挖出来了,现在都成热搜词条了。”
安飞宇详细地解说了比赛时的外界有多么混乱,直播间里的粉丝是多么疯狂。
自那个倒霉的雄虫主播放出直播视频以后,一个在军校读书的粉丝来到机械学院打探情报,得知一个名叫路卿的雄虫参加了四校联赛,与直播间主播最为相似。
他们疯狂挖掘路卿的信息,甚至挖到了路卿体检时检测出的F级虫素。
所幸粉丝们都不在意这一点,像是挖宝一样继续搜索,竟发现路卿曾在贵族的宴会上出席过。
这还是一个新来的贵族粉丝爆出来的巨料。
据新来的粉丝所说,他看到路卿的脸出现在视频中都惊呆了。
在他印象里,路卿是典型的贵族,优雅而疏离的态度,极其出色的外貌,一举一动都牵动虫心。
他从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直到洛克家族的订婚宴上听老洛克介绍,才知道洛克家还有个如此优秀的雄子。
贵族虫的发言如一颗石子掉入水中,激起了粉丝们讨论的热潮。
路卿独来独往,少与外虫交流,再加上他上传星网的报名信息没有加上“洛克之姓”,相反,路卿就叫路卿,姓“路”。
结合老洛克的前雌君路迎上将的名字,网友们脑补出一场“雌父死后,雄父迎娶新雌虫,冷落前雌君的旧雄子,孤苦伶仃小雄虫雄不疼雌不爱,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只能做个没有姓名没有身份的小虫崽,承受着冷暴力独自一虫活到现在”的悲惨故事。
至此,星网上多出了不少讨伐老洛克的言论。
譬如,为什么给雄虫冠上雌父的姓氏。
譬如,为什么一直没公开路卿是洛克家小雄子的身份。
譬如,为什么一个贵族雄虫要靠直播卖笑和做饭来赚取星币,难不成洛克家族落没了,连一只雄虫都养不下去?
“昨晚你那终端一直在响,死老头一直在对你进行通讯申请,被我关机了,怕影响你休息。”
安飞宇努了努嘴,神情微妙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雄父,哪家雄子不是被用心呵护的啊?在这个雌虫遍地跑的星际时代,雄虫少得可怜,每一只都恨不得供起来,哪有这样的呀。”
安飞宇说的不全对,至少低等级的雄虫是不受重视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卖笑的雄虫主播。
但路卿不反驳,只是说:“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他不喜欢我而已。”至少吃穿住方面,老洛克没有亏待过他。
两只雄虫稍稍聊了一会儿,安飞宇看看时间不早了,于是道别:“哥,你多休息,有问题给我发通讯!”
“好。”
之后,又有几个虫陆陆续续地过来探望。
他们像是约定好的,三三两两地进来。
都是他熟悉的族虫。
“村长和皮皮被带去问话了,还有很多其他的族虫也去了。”
雌虫站在床边,黝黑的脸上眼睛明亮清澈,嘴角挂着憨憨的笑:“军部给我们不少的奖励,有吃的喝的,还有那个叫星币的东西。”
“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星币,感觉还挺新奇的呢。”
“你看。”雌虫从胸前的口袋拿出一只黑色的扁平机器,咧着嘴说:“伊萨克斯中将还给我们每个虫配置了这个叫终端的机器,很好用,他说从今以后,我们能随时来中心城区玩。”
路卿笑着:“挺好的。”
“是啊,这辈子没来过中心城区,好多漂亮的东西,都有点看花眼了。”另一个族虫兴冲冲地说。
见到自己的亲虫那么高兴,路卿的眉目也舒展开来,眸底的愁绪一点点散去。伊萨克斯到底还是刀子嘴豆腐心,谈话间咄咄逼虫,私底下却已经对雌父的亲族给予了巨大的便利。
只是,支援的任务包括了风险与机遇,他一直很担心自己的决定正不正确。
伊萨克斯说的没错,族虫因为雌父的原因成了无须强制参军的黑户,帝国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一群虫进入城区的。
如今他们的支援起到一定的作用,功“过”相抵,有了身份的同时,也不用参军。
目前没有听说族虫受伤的消息,说明他提及的防护用具确实有了作用,这样就够了。
与族虫道别后,医生再次检查了他的身体,得到的结果是还需修养一个月的时间。
九点整时,病房又恢复了寂静。
路卿开启终端的电源,回复了朋友及亲虫们慰问的消息,进入直播间的后台,发布了一条已经安然无事的通告后,才施施然地点开老洛克给他发的通讯消息。
老洛克的消息很简短,都是几个字几个字一蹦。
他命令路卿立刻开一个直播,来解释网络上的那些流言,完全没有想到雄虫有拒绝他的可能。
直到昨晚的七点钟左右,他开始气急败坏地发消息,说自己生养雄虫多年,雄虫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还见死不救,把终端关了,拒绝接听自己的通讯。
老洛克性子很急,因此说了一堆不好听的话。
第二天,久久得不到回复的他见路卿真不准备为自己声辩,语气从最开始的“指责、催促”,到后来的“温声软语、打亲情牌”。
中午更是发了一长段的话,从路卿的软肋出手,说自己是多么爱着他。
取名叫路卿,而不是洛克的家姓,是因为他雌父的要求。
他爱着路迎和路卿,所以尊重了雌虫的意见,给他取名叫路卿,希望他能和大众说明这一点。
至于默默无闻?噢,把全部都是因为小雄虫体弱多病,他不愿意让小雄虫在外受伤,这也是爱。
老洛克不愧是演说家,从里因到外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诉说了自己的无可奈何以及深深爱意。
若是当初年少的自己,或许真的会被他说动,毕竟路卿曾真的渴望过雄父的嘉奖和喜爱。
然而,七年的时间他看透了老洛克皮囊下掩藏的恶意与私心,路卿关闭了终端,已读不回就是他最后的答案。
清醒了没多久,雄虫又开始困了。
他合上双目,侧身收起腿,抱着腹前的被子,呼吸逐渐平缓。
不知不觉已然深夜。
孤傲的寒鸦扯着嗓子嘶声力竭地喊,刚扇动起长翅飞上亮着微光的窗台,数道纤细的蛛丝勒住了皮肉,猛地一拽。
寒鸦急促地尖叫了几声,在蛛丝松开的那一刻,立马扇动翅膀,从坠落中翻转过身体,着急忙慌地飞向远处的高空。
吊在窗台上的虫眉峰凌厉,红眸似血般浓稠。
他单手拽着蛛丝,一腿屈膝,单脚抵着墙面,见寒鸦真的飞远,他松开蛛丝,如飞燕一般无声地踩上白色的窗台。
玻璃窗被蓝色的窗帘密不透风地遮挡。
雌虫看不到里面的场景,略一思量,用手中的丝深入窗缝,拉下里侧关窗的把手。
窗户“吱吱呀呀”地打开,一阵凉意顺着皎洁的月色悄悄跳进了房间。
雌虫迅速关上了送来寒意的窗户,无声无息地走到熟睡的雄虫身边,垂头看着。
雄虫的呼吸绵长,惨白的脸有了几分气色,眼脸下晕染出柔和的淡粉。
艾勒特保持着这个动作,凝视了许久,久到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
直到一丝微亮从天际拉开一道昏白交界的长线,
天色愈发明亮,窗户也洒下清晨的第一道曙光,落在雌虫的后背,延伸出一道漆黑的倒影。
艾勒特的视线黏着在雄虫的脸上,贪.婪地凝视着雄虫的每一寸皮肤。
时钟滴答滴答得作响,他知道医生很快就要来了,但滚.烫的情感令他不愿意离开。
“一次,两次。”
雌虫深深望着雄虫,低声说着:“您救了我无数次,我要怎么才能偿还?”
“就算一辈子厌恶也好……”
艾勒特弯下腰,前额虚浮地落在雄虫的肩头,轻声呢喃:“您说的纠缠不休,是我的求之不得。”
话落,艾勒特抬起眼,担心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想,好白。
比以前更加虚弱的脸。
艾勒特的指尖轻触着雄虫温热的皮肤,拧着眉想,都是他不够强大,所以被控制着对雄虫露出丑陋的前肢,甚至准备动手伤他。
最后,就连自毁都连累了雄虫为他承担后果。
“您要快点好起来。”艾勒特说。
“您救下我,将我从黑暗中拉出来,应该一直健健康康的活着。”
“我不要您的虫素,不要您的慷慨。”艾勒特拂去雄虫眼角的发丝,“您已经为我做出了很多了,接下来就随我自生自灭吧。”
“你既然知道,还想着去死吗?”路卿睁开眼睛,不知何时抓住了艾勒特的手腕,眸底又黑又沉,声音带着一丝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