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眼下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如我们所预料那样走侧壁开出来的那条路,二是到大蜚蠊的老窝。闷油瓶下去探了探路,发现那边往下五米之后,尽是些窟窿,每个里面还有些昆虫的残骸,看来这儿就是大蜚蠊待的地方,闷油瓶猜测这些大蜚蠊就像蜜蜂一样将长白山的这一片弄成了个蜂巢般的构造,可问题是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存在?
不过这些东西能在这种地方发展成这样的规模,倒是给了我一点能活下去的信心,任何生物生存都需要水和食物,那就是说在大蜚蠊老窝的附近一定能找到它们生存所需的东西,另一方面,大蜚蠊是东北这儿土生土长的生物,按闷油瓶的说法,这东西是古代的生物,现在却在这儿出现,那它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就有问题了,我想到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它们是从外面进来的,跟地鼠似的打洞钻进来;一种是它们是这儿的主人养的宠物。前者又衍生出另一个问题,它们进来这边是为了什么?显然长白山外头的食物更加丰厚,想吃啥吃啥,再不济去城里头入伙当大蟑螂,怎么都能是害虫界一霸。
我跟闷油瓶说了这些想法,他沉吟片刻,道:“我想它们本来的数量更庞大。”
我一惊,心说闷油瓶这意思难道是这下头还有大蜚蠊的后续纵队,我们刚才见到的不过是前来探路的先锋?
他把粘在鞋子上的黑色物质剥下来,解释道:“这是它们的窝里的东西,应该是它们同类的残骸。”
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那残骸太残,我没法凭空看出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摸上去坚硬地跟铁质一样,加上色泽乌黑,倒是更像黑金古刀的残骸。如果真如闷油瓶的推测,那些大蜚蠊绝对不好惹,这同类绞杀的失败者都皮厚得跟穿着铁甲似的,那胜者岂不得是圣斗士的白银黄金战衣了?!“那小哥,你觉得它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同类相残,我倒是觉得它们是被困在这儿了,你说会不会是这儿建的时候被埋在里头了,古代的时候不是很多苦力都变成填充物了么。”
闷油瓶想了想,摇头,“这里适合它们生存。”
什么?!这个理由出乎我的意料,大蜚蠊跟蟑螂同属性,这儿难道是长白山的下水道,特别宽敞,所以适合它们的体型不成?那我跟闷油瓶岂不就是俩下水道的巨型老鼠?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乐,看着闷油瓶一本正经的样子,心说这不行,我不能老往歪处想,我得跟闷油瓶一个思路才行。换个角度想其实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大蜚蠊是一种化石级别的生物,按理说应该已经灭绝或者进化了,远古时期很多大型昆虫在现在的后代都在体型上缩小了不少,这是自然淘汰的结果,那么适合大蜚蠊生长的环境必然就是它们曾经存在的远古时期,按这个来推理,我们带的这个地方,青铜门的背后,竟然还是在远古时代,也就是说,青铜门后是另一个空间,这个空间里的时间很缓慢,甚至是凝固的。
在我思考之间,闷油瓶突然发问:“吴邪,你觉得应该怎么走?”
我被这个问题吓到,天上地下无一不通,自己都说天下机关无人出其右的闷油瓶居然在问我应该走哪条路?我不知道闷油瓶是什么意思,也可能我选了某条路之后,他立刻带我走上另一条路,然后严肃地告诉我:吴邪你就是个招灾惹祸的体质,凡是吴邪选的路我们都不能走,凡是吴邪不选的一定就是真正的出路。
当然说出这种话就不是闷油瓶了,而是闷骚油瓶。但难保他不会这么想,毕竟人心隔肚皮,闷油瓶重回人间指不定性格奔放一点也不是不可能。想归想,我还是在闷油瓶认真的眼神下开始了分析。
眼前两条路都不好走,按理说侧壁那条是我们原本计划要走的路,但却出现了另一条路,很难说清这有何深意,尤其在其间爬出生物来的情况下,诱惑力更大。我们没有任何地图之类的东西,连块墓碑石块给个提示都没有,完全就是摸瞎走,没有根据的推理还不如第六感,我在两个洞口来回扫视一番后,道:“我选那条。”
我指的是侧壁的路,闷油瓶点点头,示意我带上背包,“走。”
这么利落地信任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小哥,要不还是你来选怎么走吧,我那是跟着感觉挑的路,十成不靠谱。”
闷油瓶停下步子,回头道:“我不知道,但我们必须走一条,这里是动的,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犹豫,比起我自己,我更愿意信任你,吴邪。”
我呆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这种被信任的感觉微妙地好,我赶紧跟上他,“小哥,这要是选错了,可别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我得事先说清楚了。”
闷油瓶居然点头,“不怪你。”
侧壁里面漆黑一片,我们已经没有照明的工具,只有我随身带的打火机能勉强派上用场,不过容量摆在那儿,也撑不了多久,我打起闷油瓶那件破衣服的主意,心说那衣服铁定不能穿,倒不如用来做个火把,不过这衣服的主人没发话,我不敢擅自决定,万一这衣服其实有什么了不得的纪念价值,就算闷油瓶不说什么,我还不得自己拍死自己。
不过,事情总是有出乎意料的时刻,就在我们在微弱的火光中前行的时候,突然发现脚下的质感变得平整起来,前头的闷油瓶蹲了下来,我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地面,竟然是光滑的石头,发出淡淡的光,闷油瓶示意我把打火机熄了,本以为会陷入一片黑暗,却没想到明明是黑色的物质,竟能让整个通道透亮,我瞠目结舌,这究竟是什么物质,深埋于地下却还能发出光。
“这是一种萤石。”闷油瓶仔细查看了地面,道。
“可这里没有光,”我疑惑,“就刚才我的打火机,不可能这么亮。”
“有两种可能,”闷油瓶看着我,眼中闪烁着光芒,“这不是普通的萤石,或者,这条路的尽头,有光。”
我瞬间兴奋起来,有光意味着就是出路。
我和闷油瓶赶紧往前走去,这条路长得看不到边,而且不是平直的,上下起伏,一不留神就是个下坡,我好几次注意了前面没看清脚下,一个下滑摔得屁股都快裂开了。摔了几次之后闷油瓶看不过去了,走在前头每次遇到这种陡坡就回头看我一眼,要是换了胖子,我能从眼神里头看出鄙视、歧视、嗤笑等各种情绪。
突然我手上触到了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接着手上一阵刺痛,条件反射想收回手,却发现刺痛在我收回的动作中越来越大,似乎那个东西将我的手卡在了墙上。闷油瓶发现我的不对劲,他的夜视力甩我八条马路,在我根本没看清那是个什么的时候,就提刀上去,只听“格拉”一声,那个卡着我手的玩意儿彻底阵亡,我忙收回手来,已经血淋淋一片,而那个卡着我的东西仍然在皮肉之间,我一看清是什么,心中拔凉拔凉,天要亡我!
卡在里面的是两根大钳子,它们的主人就是跟我们分别不久的大蜚蠊……
闷油瓶看着我的手指,皱起了眉头,“吴邪,忍着点,我帮你把这个拔出来,我不能确定钳子上没毒。”
我点头,“小哥,你来吧,我相信你的技术。”
“嗯。”刚应声,我的手指就又一下痛,闷油瓶根本没给我准备的时间,利落地拔了出来,然后含住了流血的手指。
“小哥!”我惊道,“你干什么?!”
“消毒。”他继续动作,竟还能吐字清晰。
我有点窘迫道:“不是,小哥,这……那个,我自己来……”声音弱下去,我他娘的不自在个什么劲儿?!都是男人我还能被吃了豆腐不成,就算吃,那也是臭豆腐,敢吃就是重口味。
闷油瓶把血吐出来,然后从我衣服上扯下块布,绑住已经不流血的手指,我庆幸现在在黑暗之中,我的脸已经轰地红到耳根了。
“咳,”我假装咳嗽两声,“小哥,这里头不会就是大蜚蠊进来的路吧?”
闷油瓶摇头,“这里只有一只,如果是过来的路,至少是一群。”顿了顿,“它大概是之前那一群的漏网之鱼,如果它们找回来的话就糟了,快走。”
我听闷油瓶话,这回不敢再把手乱摸,规规矩矩得捧在胸口,心说看来这儿的虫子就是有骨气,怎么说我的血都是小号的宝血,居然一点都不怕,不知道闷油瓶的大号宝血用出来会不会有用,当然我是不会让闷油瓶当杀虫剂使的。
走着走着,我感觉眼前不对劲,有一阵雾气弥漫在前面的路上,而且越往前,雾气越重,直到能见度被限制在一米之内。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而闷油瓶还在往前,忙喊住他,“小哥,你等下,这儿雾气重,别离我太远。”
可是雾气似乎更重了,明明感觉到闷油瓶就在边上,却是笼罩在一层云翳之间,闷油瓶蹲下身凑近了看我,“吴邪,你说什么?”
我心中咯噔一下,几乎脸贴着脸,我却连闷油瓶都看不清,他这么一问,我们都清楚得意识到我中招了……
第二十二章
幸运的是,我并没有全盲,只不过看到的东西都蒙上了层雾气,我记得以前上学时的一个哥们,就是传说中带着啤酒瓶底厚度的近视眼镜的人,那时候他就一直说自己摘了眼镜是瞎子,另一哥们不信,趁他洗澡的时候偷袭,没想到那哥们堪堪躲过了,于是就被质问,“你不是没了眼镜是瞎子么?!”哥们解释,“不是说真瞎,就是看什么都有层东西蒙着,一米以外男女不分,五米之外人畜不分。”
现在我就是这种感觉,幸好这里只有一个闷油瓶,我没必要去区分。
我被拉着往前走,整个人贴在闷油瓶背后,就怕再触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闷油瓶割了手背,把血抹在我脸上、手上,以防万一。不知是不是他的宝血的缘故,我眼前的云翳竟然慢慢散开了些。
这么走着,脚下越来越平滑,还有一股寒气由下而上地漫上来,就好像走在冰面上,偌大的空间只有我们两个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还有偶尔摩擦衣服的声音。我觉着有些不自在,想跟闷油瓶找点儿话题,便问:“小哥,前头看得到光么?”
闷油瓶的声音传来,“有光,但不是通路。”顿了顿,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又道:“吴邪,这里是萨满的道场。”
我讶异至极,这么个直不隆冬的通道,闷油瓶是怎么看出道场的范儿来的?!
大概我的表情太过生动,闷油瓶开始简略地解释,在我看不清的地方,闷油瓶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符号,跟我在进青铜门之后的巨鼎之上拓下来的图案类似,他虽然是张家一族的汉人,但他们的家族长年生活在这块土地,不可避免地接触女真这个民族和萨满这个宗教。
我记得正宗的满族土夫子黑眼镜跟我们几个科普民族知识的时候说起过,萨满是跟中原密不可分的一个神秘的宗教,说到源头上,就是一种上古的巫术,这种巫术最大的特点是“追阴返阳”,就是我们说的“起死回生”。黑眼镜说萨满是个异端,相传起源于是《山海经》中的肃慎国,这个国家几乎在一夜之间覆灭,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连老满人的史书上都讳莫如深,而后来真正的萨满巫师成为一种极其隐秘的存在,只有绝小少数人知道,这些巫师通常都会带着全新怪状的面具,后来这些萨满面具就成为了这个宗教的象征,用以辟邪。
黑眼镜说他为了弄清楚这玩意,下了无数老满人的斗,却只找到不成体系的只言片语,倒是因为弄清这些东西,把自个儿整成了个文字专家,俨然是倒斗界满文头把交椅,要不是通缉犯的头衔在身,只怕得被各大高校破格录取当黑教授了。
“萨满确实能起死回生。”闷油瓶冒出这么一句,我心说他怎么就能得出这个结论?别告诉我他自己就是个个案,我眼前站着的不是闷油瓶,而是起死回生的闷油瓶二代。
“萨满巫师带着的面具是人皮。”闷油瓶对这些的了解不亚于黑眼镜,“瞎子没有告诉你们的原因我不知道,但萨满巫师本身就是起死回生而来。”
据闷油瓶所知,萨满巫师根本没有带过任何面具,那就是他们本来的脸,不,确切的说是起死回生的代价。《山海经》里头记载了不少起死回生的片段,比如《北山经》里头的窫窊之尸,是“其状如牛,而赤身,人面,马足,名曰窫窊,其音如婴儿,是食人”,而在西部被杀之后,演变为蛇形,《海内西经》说它“蛇身人面”,而当它复活之后,又产生了进一步变异,《海内南经》形容为“其状如龙首,食人”。在《山海经》中,可以总结出一种“尸神”,它们都是死而复生的机制,复生的结果就是原本的身体特征发生奇异的变化,而萨满正是嫡系真传,得到复生的萨满巫师们付出的代价是整个不人不鬼的脸。
听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诧异道:“小哥,难道万奴王也是尸神复生?!”
闷油瓶赞同道:“或许是个复生的失败品,万奴王不是真正的复生,他活着,却没有生命。”
不知道是不是联想能力太丰富,我心里头出现了一种可能性,复生机制是有某一力量操纵的,而万奴王是“它”操纵下的实验品与失败品,那么“它”一定有成功的例子……那会是谁?!
闷油瓶拉着我的胳膊,“别多想,我们走下去看到真相之前,什么都不成定论。”
我点头,眼下没那么多功夫让我去弄明白究竟,我能做的就是跟着闷油瓶一路走下去,这条路是我选的,他信任我,我怎么能不信任我自己?
走了半天——在这种封闭的空间里时间过得特别慢,我觉得自己走了半天,或许仅仅只有一个小时,我们面前出现了一块半透明的石块,就是这块石块发着珍珠色的光,从我不清不楚的视线看,是一整块泛着光晕的东西,而闷油瓶却告诉我石块本身没有光,发光的是石块上整整齐齐排列的虫卵。
他娘的,逃得过纵队逃不过散兵游勇,撑过了散兵游勇又装上少年先锋队!真是天要亡我!
闷油瓶示意我捂着嘴躲在一边,他自己则爬上透明石块的边缘,细细地摸索着,隔段距离就做上标记,良久,才算把整个大石块摸了个遍,紧接着用刀在各个标记之间比划了一番,然后以掷飞镖的姿势将手中的短刀扔向石块,“吭”地一声,入石三分,我顾不上对可能涌出来的少先队的惧怕,只想拍手叫好,整一飞将军李广再世,他娘的要是奥运会上有十项全能,闷油瓶绝对能蝉联十个以上的冠军!
老天只给了我几秒的时间感叹,然后只听那面巨石从飞刀掷到之处开始,出现断痕,迅速地向外蔓延,几乎同时开始不断崩裂出被掷下来的小石块。闷油瓶闪身跟我蹲在一块儿,从我背上扒下背包挡在我们两个身前。
没等石块掉落的声音尘埃落定,夹杂着想起来另一种声音,我知道是什么,一想到密密麻麻的少先队,整个毛骨悚然,杀人于无形之中。
闷油瓶以眼花缭乱的速度从包里拿出他那件作废的衣服,整个往我脑袋上罩上来,盖得严严实实,几乎透不过气,可就是这样,我还是难逃被蜇到的命运。然后把插在石块上的刀拔回,然后一个横扫,刀锋所过之处,落下一串虫卵。我没这本事,直接从他手里抢过包,仗着大包接触面积大,大力挥向扑面而来的东西,总之我们一个例无虚发,一个大刀阔斧,很快冲进了那个石块裂开的洞里。
闷油瓶向前冲了足有一百米,我落后了不少,心说千万不能跟这家伙比体力,那就是姚明和郭小四的差距。
当然闷油瓶不会顾着逃命不顾兄弟,等到了个安全的地界,我喘地不能自已,身上留下了虫卵的残骸,一个个还发着光,原本是希望的光在见到真身之后,只剩下鼻涕虫的感觉。闷油瓶的保护措施没我好,可他深山的虫卵少得惊人,但不是没有,那也就是说这些虫卵并不惧怕他的血,那么可见他的速度,能将虫卵甩下去。
“我说小哥,你小时候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我们互相帮忙拿掉虫卵的时候我忍不住好奇起闷油瓶的人生。
他顿了顿,摇头,“我不记得。”
我特想掌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吴邪你就不能有点眼力劲儿?!
“我不想知道。”大概是看出我的自责,闷油瓶补充道,偏偏这话不伦不类,倒是显得刻意起来。
“小哥,你别介意,你小时候肯定特别有出息,学习好身手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像我,小时候尽给爸妈揍。”我觉得我必须有点补救。
闷油瓶淡淡一笑,“你很好。”
我不好意思地挠头,“小哥你还别说,我真调皮捣蛋过,小时候拿砖头砸开了邻居家小孩的脑袋,我爹气得让我站在一个小板凳上,用绳子绑在电线杆上就这么绑了一个下午,要不是我奶奶发威,还不能下来。”
他却显得饶有兴趣,“真的?”
我点头。
“我信,”他像是长辈一样摸我的脑袋,“吴邪,我很高兴。”
我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我小时候的事给他带来了乐趣么?虽然有点出丑,不过闷油瓶面前,我没啥不好意思的。
这块地界倒是像墓室,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中间是一排排陪葬的真人大小的人偶,跟兵马俑异曲同工,唯一的奇怪之处在于,它们都没有头,闷油瓶检查了人俑的四周,说这里的主不知道存得哪门子心思,根本没有给人俑脑袋。
我心说难道中间的棺椁里的那个是被砍头的,所以看不惯所有有脑袋的东西?
打量着最近的人俑……不对劲!这他娘的是糊着一身泥水的干尸!
第二十三章
闷油瓶显然也注意到了,眉头越蹙越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典故,我待着他身边寸步不离,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棘手,虽然很想问个彻底,却不敢发出声音,就怕一个不对劲,我们也变成无头干尸的同类。
没想到的是,闷油瓶回头对我说了句“别动”之后居然旁若无人地往无头干尸里头走去,我有话听话,跟着最近的干尸大眼瞪……肚脐眼。眼睛还蒙着层云翳,闷油瓶很快就消失在干尸堆里。我心慌起来,身边都是异类,唯一的同类——说不定在闷油瓶心中我才是异类——不知道会不会上演失踪的老把戏。
其实我心里头矛盾得很,一方面闷油瓶是个习惯了去趟雷的角色,另一方面我是个阻碍他顺利趟雷的拖油瓶,跟上还是不跟上,这是个问题。
所幸一直没有传出异样的声音,不然我难保不能控制住来个横冲直撞,突然我感到后颈上一阵紧箍,疼得我直往前冲,差点磕在无头干尸顶着的窟窿上,我回身就像给后面的东西来一脚,却被身后的东西锁了手脚,他娘的!我火气上来,在身后的东西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矮下身子,从脖子到腰整个地使了狠力拉长,得益于我的身长体高,身后的东西被破坏了平衡,下意识就松了禁锢,我立刻把握住机会,就着抽出手臂的动作就给了后面那玩意一拳,打在硬邦邦的肉上,心中暗骂,那玩意似乎还是个铜墙铁壁!我知道被制住的手力气有限,刚一站定,抬脚一个后踢,明明是跟先前差不多的地方,却是柔软的触感,我心说难道刚才的一拳是打在结石上了不成?
既然后面那玩意有软肋,我怎么能放过袭击的机会,又是一脚上去,果然掐着后颈的东西松开了,我趁机扣住那个东西,向不可能的角度扭去,回头的一瞬间,简直就是见到了噩梦。
那是一个长得跟牛头马面有的一拼的东西,奇长的脸颊上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一道道纹路,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鸡蛋大小的窟窿,中间泛着青色的微光,看着我竟还会转动,嘴唇像被风干了一般贴在稀疏的黄板牙之上,在这种情况下我竟然还能冒出问它:“哥们你多久没刷牙?”的冲动,黄板牙整个身体被覆盖在破旧的大披风之下,而我袭击的地方掐掐被掩在其中。
我控制住自己倒向无头干尸的身体,咬牙一拳揍上那黄板牙的肚子,结果是我的手骨差点骨折,我愣了愣,明明刚才我袭击的就是这个位置,怎么瞬间变得坚硬起来?!就在这一愣神的空挡,黄板牙似乎朝我狞笑了一下,右肢——我实在不想把那个长着四根同样长短的东西叫做“手”——迅速锁住我的喉咙,左肢罩住我的脑袋,它的手很大,足有半个西餐盘大小,我的脑袋根本不在话下,然后往下压。
他娘的黄板牙想把我的脑袋当气球压爆!
不得不说人在危急时刻的爆发力是无穷的,我用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力气把腰间藏着的匕首挥向黄板牙前肢,由于隔得近,我清晰地听到了“格拉”的声音,想必黄板牙伤得不轻。果然它发出“呼噜呼噜”的模糊声音,把压着我脑袋的左肢抽了回去,但右肢没有丝毫影响,它似乎被分裂了一般,左边是痛苦而右边毫无影响。
我照着之前的样子想再给它一匕首,没想到黄板牙先下手为强,收紧了右肢,我瞬间透不过气来,奋力地揣过去,黄板牙纹丝不动,他娘的!我的脾气被激起,不管三七二十一,抓到个东西狠狠拽下就往它身上砸,黄板牙看到那个东西之后居然收了手,歪了歪头,似乎对那个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顾不得去看清哪个东西为我解了围,脱力地咳嗽起来,这里常年闷气,一呼一吸之间尽是一股浓重的腐尸味,恶心地干呕起来。
等我缓过劲来,大着胆子凑近了点去看那个被我甩出来的东西,竟是离我最近的无头干尸的胸甲,这会儿没了胸甲庇护的那个垂着烂成布片的外衣,在其他同类之间,显得极不合群。
我汗颜心道,大哥千万别怪我,我就是急上头了,不是故意脱您衣服的,要是您保佑我能出去,我赶明儿就给您烧两件上好的胸甲,或者您喜欢现在的时尚款式,哪怕要我买个肚兜,我都敢进女式内衣店。
可惜我道歉地太晚。
在那个被我拽掉胸甲的无头干尸异样之时,闷油瓶大约是听到这边的声音,赶了回来,看到他,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底气也足了,他娘的老子是有闷油瓶的人,还怕你个黄板牙不成?!
但闷油瓶第一个下手的却是——我。
他把我猛地推开,我对他没有任何防备,立刻被打翻在地,正想抗议,却见他的刀尖指向我身后被我脱了胸甲的那位大哥。
我顺着刀尖看去,那个兄弟的衣服居然开始像被点燃了一般迅速毁灭,然而更让我吃惊的是无头干尸脱下衣服后露出来的东西。
“以乳为目,以脐为口”,就差“操干戚以舞”。
刑天……
难道这里上百个无头干尸都是cos刑天的么?!
闷油瓶的刀尖毫不留情地扎向干尸的“眼睛”,一股绿色的尸水流了出来,接触刀尖的瞬间冒出烟雾,我心中“咯噔”一下,这尸水是强酸性的,而闷油瓶手里的短刀只是我临时挑的武器,别说干戚之类的神器,连黑金古刀都比不上十分之一,我当时就是挑个备选,主要还是青睐热兵器,只是它老早就弃我而去。
闷油瓶抽出刀,改变角度对着另一只“眼睛”如法炮制,裸体无头干尸到底不是吃素的,两根枯槁的手臂卡住闷油瓶的刀,闷油瓶顺势起跳,一脚踩在它脑袋上的断痕处,裸体干尸不甘示弱地抓向闷油瓶,它似乎是有思维的,闷油瓶背后的伤在刚才的起跳中被牵动,所以最后踩上去的姿势有些牵强,裸体干尸抓住他来不及收回去的脚,然后向自己的方向扯去。我见状,立刻冲过去,顾不得恶心,一把抱住裸体干尸的上身,给闷油瓶一个缓冲。
裸体干尸的手没有肌肉筋腱,靠得就是硬直的骨头,所以挣脱不易,因为我靠得太近,他不可能直接挥刀过来,不过闷油瓶的缩骨功炉火纯青,没有丝毫预兆之下就将突然细了一圈的脚抽了出来,我立刻放开干尸,厌弃地拿脚踹了它的下身。
正想松口气,被我们忽视了的黄板牙冒了出来,奇怪的是它并没有袭击我们,反而直接伸手插进裸体干尸肚脐,裸体干尸的罩门一击即中,倒地不起,我震惊不已,看向闷油瓶,同样是不解的眼神,黄板牙究竟是敌是友,明明它之前袭击了我,却在这个时候成为终结者,我心说,这完全可以套用一句“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
而后黄板牙看了闷油瓶一眼,转头在无头干尸之间穿行,那意思似乎就是“follow me”,我心中不平衡起来,为什么黄板牙见到我就是下杀手,见到闷油瓶就各种出手相助?!难道像大量动漫里的那样,闷油瓶是“被命运选中的少年”,黄板牙就是即将面对生命终结的前辈,要挑选有天赋的弟子,然后我就是那个跟着有天赋弟子的普通人朋友,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予有天赋弟子真挚的兄弟之情。
闷油瓶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跟了上去,我忙打住满脑子不靠谱的联想跟在他身后。
走在无头尸干尸之间要说没有心理压力是不可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黄板牙的怨气倒是没那么重,摸摸被它掐出了淤痕的脖子,心里不爽,吴邪啊吴邪,你怎么就自发地设定为黄板牙是在给我们带路呢?它这长相,大晚上出去,看到的还以为自己突然通灵了,看到啥勾命的地府工作者了;大白天出去,还以为提前过鬼节。总之要说它带路,带向黄泉路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闷油瓶都跟着它走了,我自然得跟他保持统一。
黄板牙果然对这里的路很熟悉,明明看着是蔓延向远处的无头干尸群,三下两下就走到了一处空地,那里是一个竖起的正方形的石棺,这种形状的棺我还是第一次见,心说难道是合着天圆地方的涵义?
黄板牙在棺前停下,很虔诚地跪下,冲着石棺磕了三个头,然后干枯的手伸向石棺,划拉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我不自在地捂着耳朵,闷油瓶不动声色挡在我身前,把手中的刀锋对向石棺,我立马抓紧匕首,斜靠着闷油瓶,防住闷油瓶的侧面破绽之处。他显然没料到我的这一举动,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弯起了嘴角,给了我个鼓励的眼神。
我大悦,心说,士别三年,吴邪总得有点长进,闷油瓶,我一直都想跟你并肩作战。
第二十四章
正方形的石棺被黄板牙一通划拉,渐渐显现出斑驳的痕迹,似乎刻有铭文,黄板牙很有耐心地将每一个刻痕都弄干净,退开几步又是三个响头。然后侧立一边,看着我和闷油瓶,有邀请的意味。
闷油瓶盯着它,黄板牙垂着手仿佛一座人形的雕塑一般,我心说这黄板牙看来不是一个普通的怪物,它还有认知的能力,甚至可能还有人的正常感情,而它对方形石棺里的人抱着特别的情愫。我看着那个石棺,隐约能看出青铜色,看年代,至少先秦,这石棺的主,一定来头不小。闷油瓶走到方形石棺之前,换了左手握刀,刀尖指着黄板牙,右手双指抚上石棺上的铭文,我跟在他身边,收起匕首,也开始看上面的内容。
那上面的文字很古老,我做的是字画的生意,本身还是练书法出身,对汉字还是有一定的基础,而那些文字,与其说是字,倒不如说是画,比象形文字更加原始,记载的似乎是古代的战场,大概是石棺里头的主人的生平。由于视线的缘故,看到的是记述到中间的情节,大致的意思应该是战况一边倒,人数由多变少,最后只剩下三角对立的情景,我猜想石棺主大概就是这三个人之中的一个。
我试图看到更多的画面,偏偏眼神不争气,只好问闷油瓶,“小哥,上头说了什么?”
闷油瓶却让我往后退,意思应该是他要开棺。我下意识地看向黄板牙,它还是保持着那个样子,突然我的脑中冒出这么句话“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黄板牙的使命就是把我们带过来然后让我们看到铭文,然后就功德圆满。还没等我想到黄板牙究竟是什么人的时候,闷油瓶双脚搭上了石棺,铭文的刻痕很好地成为他攀升的梯子,三两下,他就到了石棺的顶部,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他却没有立刻下一步动作。
等了半响,我都怀疑闷油瓶脱了衣服伪装着自己失踪了的时候,上头才传来沉重地滑动声。我大惊,他娘的这石棺还是滑盖的?!
闷油瓶应该是下了死力,就石棺那厚度,说不定就是个奥特曼的重量,闷油瓶再牛,也是地球人。我仰头道:“小哥,让我搭把手?”
话音未落,石棺门“咔”地一声抵在侧壁上,一股浓臭扑面而来,他娘的这是腌了多少年的粽子?!跳下来的闷油瓶显然也没能抵御住这一手,整个表情非常精彩,但为了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他还是迎面而上了,我捂着嘴凑近,无比痛恨先前弄残我的视力的大蜚蠊。
石棺里面的空间比我想象的大得多,而里面的东西则让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石棺之所以这么大,是因为里面埋葬的就是外面那群无头干尸cos的对象——刑天……那个巨型的物体足有三米高,只剩下躯体与四肢,手中的盾牌与板斧插在地上,被牢牢固定在青铜之上,并以此支撑着整个身体,赤裸上身,隐约能看出原本的藤甲痕迹,双乳两个干涸了的窟窿,露出里面黑森森的骨头,肚脐之处被利刃剖开,就像怪物的嘴,下身右膝又下跪的趋势,却最终没有着地。
我仿佛看到古战场上的刑天,死亡都无法让他向敌人屈膝。
黄板牙在开馆的一瞬间就像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刺激,原地开始颤抖,仿佛上了发条似的,然后在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冲进了石棺,跪倒在刑天的脚下,低下了脑袋。
闷油瓶突然跪下,学着黄板牙的样子磕头,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其实闷油瓶从来不卖药,他做什么一定有他的道理。跟着跪下,磕头,还真有那么点甘心情愿,死而不屈,当是英雄!
然后闷油瓶告诉我他看到的东西。
整个故事跟我们知道的神话传说很像,可是最终的结局并非如此,刑天是死在战场之上的,所谓的“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只是后人美好的愿望,他死得很惨,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样子,但问题是刑天死亡之后尸体却失踪了,只剩下被黄帝部落当成战利品的头颅。而真正的故事的开头也在这儿。
闷油瓶说黄板牙很可能是个上古部落的巫师,是他带走了刑天的尸体,想让他起死回生。那个时侯的巫术具有奇怪的强大力量,但也没有办法让没有头颅的刑天复生。而黄板牙的打扮跟后来的萨满类似,闷油瓶猜测,或许黄板牙就是最原始的萨满巫师。
我诧异至极,刑天居然跟萨满扯上了关系,难道是为了他的复生,黄板牙一不小心就弄出了个神秘的宗教?
闷油瓶道:“吴邪,黑瞎子没有告诉你们,他就是个萨满巫师。”
我瞪大了眼睛,这会儿的刺激太大,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掐一把胳膊,以确定自己没有梦游。
“‘萨满’其实是一类人。”闷油瓶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开始解释起来。我一路听下去,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据闷油瓶的说法,“萨满”的意思是“巅狂舞动”,跟刑天“操干戚以舞”的形象暗合;萨满的神帽前面有前循下垂的细布条或珠坠来遮盖萨满的面目,民间传说是为了隐瞒身份,保护自己在它界旅游的防身措施,而事实上却恰恰是“无头”的象征;萨满的法衣很特殊,会挂铜镜,固定配于胸前的被称为太阳,暗合刑天“以乳为目”;萨满仪式中会持鼓、槌舞蹈,完全就是“操干戚以舞”的表现;更重要的是萨满的神异在于“追阴返阳”,跟刑天的“死而能舞”异曲同工。除此之外,闷油瓶还提到了“肃慎古国”,传说中这个东北的古国最著名的记载就是“争神”,恰恰就是炎黄之战的故事。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在冥冥之中被一根线慢慢串联了起来,我觉得我的脑子不够用,这些联系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一点,似乎闷油瓶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等等,小哥,”奇异中我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便问闷油瓶,“你说的那些都是与刑天本身的关联,那为什么是黄板牙创了萨满教?”
闷油瓶笑了一下,我大囧,这又一不小心就把我给黄板牙取的绰号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想,刑天对于‘黄板牙’来说,是个特殊的人。”闷油瓶大概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竟有浓浓的哀伤,我心一揪,三年前闷油瓶跟我道别的话又浮现耳边,“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了”,这句话似乎将我们之间,再也不能撇清。
我拍了拍闷油瓶,“小哥,你对于我也是个特殊的人,虽然我没办法为你创一个萨满教,不过你要是想要个张起灵教,那吴家有一天就有张起灵教一天。”
闷油瓶冲我淡淡一笑,只是眼中依然深如潭水,看不清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情愫。我不觉有点挫败感,都这么神情地“表白”了,怎么闷油瓶都不能高兴一会儿让我满足满足。
罢了罢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弄清楚这个故事,而是我们应该怎么走下去。
闷油瓶指了指刑天,道:“那个萨满应该是想让我们进棺,他想让刑天起死回生,大概是要利用我们两个。”
也就是说黄板牙给我们指路,我们去帮他找到他需要的东西,来让刑天重生,那会是什么?我试着想了想刑天复生的阻碍,那就是他的脑袋,忽然眼睛瞥见边上的无头干尸,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难道这些干尸的脑袋都是为了给刑天才被黄板牙砍了下来……这他娘的就是一骨髓移植配型!不同的是,这里的配型一旦参与,就是死路一条,还死无全尸。
把我的想法告诉闷油瓶,他却摇头,“那些干尸是一开始就陪葬的,他们是萨满布下的仪式。”
我毛骨悚然,这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仪式究竟有何神效,还真是我这种凡人不能理解的,这一刻,我特别希望黑眼镜出现,能让我揪着那个闷油瓶口中的萨满巫师好好问问,这血腥的仪式,是怎么能被制造出来的?
“瞎子不会知道,他只是被迫开了天眼,”不知道是不是闷油瓶对我特别了解,都不需要我提问就开始解答,“神一开始就分善神与恶神,吴邪,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跟你一样。”
我闷闷无语,他说得没错,入了这个世,就是个俗人,我他娘的却还在天真。其实这三年我看到了很多,道上不道上的,渐渐有人开始喊我“吴小佛爷”,但面对闷油瓶,我私心里还希望能当个单纯点的人。
“吴邪,你这样就很好。”我靠!闷油瓶你能再神点么?!才积累起来的凝重情绪因为这句话崩塌。
“小哥,你也很好,那我们要顺着黄板牙的意思么?”
闷油瓶点头,“走吧。”
第二十五章
石棺的空间很大,我们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是个活棺,侧面有一排深浅不一的断痕,闷油瓶用手指在上面细细摸索一番后说:“这是机关墙,吴邪你过来。”
我靠过去,心里犯嘀咕,石棺的厚度我们是见过的,这里如果是机关墙,那里头该有多窄的位置,我和闷油瓶再瘦都不可能通过,得长成面条那样的才进得去,除非里面是个不可能空间。
闷油瓶让我堪堪地靠着机关墙,自己一个上跃,双脚各在角落的两面墙上,左手撑在机关墙上维持平衡,然后右手一点一点按动刻痕处的石块,石块却纹丝不动,他又向前倾了一些,将耳朵贴在墙上,手指一路划过,就像在抚摸上好的瓷器,在摸到边缘一处时,他眸色一凛,蓦地用力按了下去,连我都听到了一声闷响,可石棺仍旧没有一丝变化。闷油瓶继续这么摸着,在刚才斜下方的位置又是一下,同样一声闷响,石棺却还是没有开启任何通道。
我想这大概是一个连环的机关,要一个一个地破坏,才能打开,只是我们都没法确定到底有多少个,而且看闷油瓶刚才的架势,这些机关是一一相关的,也就是说,这一个个环节是按着顺序来的,只有前一个机关被破坏才能找到下一个,这无疑增加了机关的难度。我忽然就想以前数学上学过的概率,跟这会儿的原理是一样的。闷油瓶不愧是闷油瓶,在两个机关之后似乎就找到了机关顺序的秘诀,没一会儿功夫,他已经一路毁了五个机关,看着他脸上落下的汗珠,我知道机关不仅是按着顺序来,而且一个比一个难破坏,闷油瓶亏就亏在他整个人挂在墙上,对抗者重力,自然不能使上全力,即使右手双指力拔千钧,终究不能完全发威。
我凝神看着他的动作,将一路的机关位置相连,越看越觉得这个机关很眼熟,很快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一个完整的北斗七星。
在闷油瓶破了第七个机关的时候,我们都凝神屏息地等着变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石棺仍旧没有任何变化。我诧异地看着闷油瓶,他显然也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他的机关造诣无需多言,整个破机关的过程证明他的判断没有失误,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觉得应该是那个“北斗七星”上还有文章,刚才闷油瓶是按照我们熟悉的七颗星的相对位置而来,事实上我们大多数人对这七颗星星并不了解,它的边上还有一颗略显暗淡的星星,是开阳星的辅星,以前纪录片的时候看到过关于这颗星的记录,古代阿拉伯人征兵,就把它当成视力表来给士兵测试,难道在这里的设定里,这颗辅星也有一席之地?!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闷油瓶说了,闷油瓶却摇头,指着开阳星的位置道:“这里附近都已经碎了。”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还有个机关是辅星,那么也一定在破坏开阳位置的机关之时一起震碎。不存在幸存的可能性。
那还能是什么可能性,我在脑海里组合各种以往听过的关于北斗七星的故事,从古至今,从中到外,从传说到小说,可除了那七颗星星是个勺子形状,没有任何裨益之处。每到这种时候我就后悔没多看点书,跟着三老狐狸和二老狐狸,明明他俩对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清楚得跟个什么似的,别说他俩,就算我爹都比我知道得多。
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可能性,北斗七星还有个紧密相关的伙伴——北极星。
我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闷油瓶已经开始下手了,从天璇位置通过天枢,向外用手丈量了一番。我记得按照实际情况,这一延伸就要大约五倍的距离,我的视线随着闷油瓶的手指,五倍的距离,正好在折角之处。
闷油瓶调整了下姿势,手指翻了个个儿,竖排着点在北极星的位置,然后施力,那种位置膈应得慌,这么下手如果换做我,大概可以直接报废了两根手指,即使是闷油瓶,凑近了我都能看到他的整个手臂在微微颤抖,很快那个折角的位置响起闷哼般声音,随着声音的加大,我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就在我还呆愣着等通道出现的时候,整个空间开始天旋地转,我一个不稳,整个人开始滑进通道口,闷油瓶想来抓我的手臂,可一旦他不压制这北极星位的机关,通道就开始阖上,险险夹住我的脚,幸好闷油瓶反应奇快,否则我下半辈子就得在轮椅上度过了。
比起夹死我,闷油瓶显然更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滑下去。
我觉得是如此,偏偏闷油瓶却出乎意料地放开撑着墙维持平衡的那只手,一个后翻,恰恰抓住了我的手臂,整个身体全有两条撑在墙上的腿维持。他自己的体重、我的体重、机关的压力,闷油瓶手臂上的青筋凶猛地突起,露出来的肩膀上俨然是墨色麒麟跃然而现。
“小哥,你放手,”我不敢扭动,怕一不小心就破坏了闷油瓶现在的情况,就着这个动作,道,“反正我们都得下去,就让我先走一步,我一定在原地等你过来找我。”
闷油瓶辛苦地维持着,脸上的汗珠滴下来,如雨下。
“小哥,你听我说,我们这样子僵持不了很久,你让我先下,我保证先下去了不会逞强。”
闷油瓶微微摇头,几乎是咬牙切齿间发出的声音,“吴邪,我们一起下去,”喘了两口气,接着道,“等下我放手,你尽力往下。”
我看着他的眼睛,弄得化不开的深邃似乎开始清明起来,我点头,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怎么还能互相抛弃?我不可能留下闷油瓶自己出去,他亦然,既然如此,不如同生共死。
闷油瓶见我点头,轻不可闻地一声笑,“跳!”
我应声开始奋力向下,而上面的闷油瓶则几乎以铺头盖脸的姿势罩上来,即使如此,通道阖上的速度还是夹住了闷油瓶的鞋子,所幸只是鞋子。这么一来,当我和闷油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着地的时候他的一只脚上只剩下袜子……
然后更诡异的事情是,那只被夹掉的鞋子随即掉了下来,完好无损,我诧异地想难道连机关都有灵性,知道闷油瓶不是好惹的,对他下了手还得赔礼道歉?要是这会儿边上突然蹦出只粽子来帮闷油瓶穿鞋我也不会觉得任何奇怪。
掉落的地方很空旷,似乎是一条墓道,一边是一潭深水,另一边通向未知的地方。我们自然先在潭水周围看了一圈,闷油瓶此刻看上去恢复了正常,依旧是那副无甚表情的模样,我都怀疑刚才的紧急时刻是我一个人的幻象,不过而后还是显山露水了。我们蹲在潭水边上,闷油瓶呆了一会儿,道:“吴邪,取点水上来,不要用手。”
我不明就里,用匕首沾了水递到他面前,他只是凑上来嗅了嗅,然后道:“这是死水。”
这个动作然我怀疑起来,放下匕首,谈过去握他的手,被他闪过,这下子我的疑惑更加确定,“小哥,你手伤了。”
闷油瓶摇头,“没什么大碍,肌肉太紧张了而已。”
我没理会他的解释,抓住她的手臂,他娘的,整条手臂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看得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小哥……”
“没事,”闷油瓶抽回手,“没伤到骨头。”
我不再说话,自顾自地拿过他的胳膊,自上而下地开始按摩,我不知道肌肉要紧绷到什么程度才让闷油瓶这样的高手都无法活动手臂。我们两个安安静静地坐着,突然觉得如果不是在这里,该是多么安宁的场景。直到闷油瓶的手臂不再抖,我才停下来,跟他并肩坐着,两个人竟然都没有急着继续前行。
我觉得有些事情,就要破壳而出。
有很多话想问闷油瓶,但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开口,只是这疑问,必须问出口。潜意识里我觉得,如果是闷油瓶,那么怎样的答案我都可以接受。
沉吟半响,倒是闷油瓶打破了安静,“走吧,不能在耽误时间了。”
对,我们现在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如果不尽快找到出路,没有水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不知道能撑多久,可是……
“小哥,为什么刚才不放手。”我看着他的眼睛,问。
闷油瓶没有避开视线,定定道:“因为你是吴邪。”
“小哥你到底怎么想我?”几乎脱口而出,闷油瓶是我的生死兄弟,我有这个认知很久了,也很确定这一切在吴邪的有生之年不会有任何改变,但是似乎生死兄弟不能完全诠释我们之间的关系。
闷油瓶低了头,没多久,看向我的眼神亮得吓人,“生死之交。”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有些空落落的,就好像得到一个快递,以为是突如其来的惊喜,却发现那不过是我自己的淘宝购物罢了。
“此生挚爱。”闷油瓶的答案显然还没有完成,这四字一出,我的脑中只剩下余音绕梁:此生挚爱……此生挚爱!
第二十六章
后来想想,这好歹是同性之间的表白,在这个社会都是惊天骇地的事,虽说现在社会风气开放,但真正的宽容还在少数,就算是我,看到两个大男人牵个手都会别扭上半天,自高中情窦初开,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喜欢男人,或者被男人喜欢。但那个时侯,大概是环境的缘故,前途未明的地方,往前迎接我们的可能就是黑白无常,我已经有种在走黄泉路的感觉,并没有觉得逆天。
心里只是在想:哦,原来是这样啊。
那么,我该怎么回答?
闷油瓶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他活动活动刚刚恢复的手臂,站了起来,道:“我们走。”顿了顿,加了句,“吴邪,我不敢保证我们出得去,既然你问了,那句话,我不会收回。”
我呆愣愣地看着他,他却只向着另一个方向,头也不回,我自然而然地跟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苦笑,他娘的还真是习惯成自然地信赖他!
另一边的路很宽,简直就不像是斗里的道,而像明孝陵、明十三陵里头的神道,脚下是光滑的石头,我特地仔细看了看,居然没有一丝缝隙,这整条路似乎就是在一块完整的石块之上,两边不是并列的两排文臣武将,而是站着参差不齐、造型各异的生物石像,经历了之前刑天那边的无头干尸群,我总有种这里的也都是粽子的预感。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番,闷油瓶显然也有这个顾忌,对着其中一个看上去最瘦弱细小、长得跟个章鱼似的东西下了刀,断下一截姑且称之为手指的东西,确实是实心的石块,这才放下心来。
我看着一个比一个诡异的石像,心说难道这里是外星人集中营,其实上古时期外星人是地球的常客,还建立的友好的邦交不成?那盟书岂不是得是恐龙跟外星人签订的,按现在对恐龙智商的研究,那能签订出多缺心眼的盟书?!难道这里其实是只恐龙王的墓,这些石像是签订盟约的外星人,这个地方就叫做“那些年欺骗过我的外星人”,是为了告诫后人不要重蹈覆辙,见到长这样的就别问青红皂白暴揍一顿。
被自己的想法逗乐,要真是这样,我们也就不会到现在还弄不清这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不过古代书上记载的某些兽类还真是奇形怪状到一定境界,且都身怀特技,动不动就是食人、食魂、食龙,什么一日千里,起死回生之类,总而言之都是凶兽,那时候弱小的人类大概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过倒也奇怪,最后能顺利繁殖生存的倒还是弱小的人类,这估计也是物极必反的道理。
前头走的闷油瓶停下了脚步,“这些东西我见过。”
我讶异,心说我认识闷油瓶之前他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居然见过这等奇形怪状的生物,不过也对,按他那种下斗的敬业精神,估计早就已经把发现的斗都下过了,要是倒斗界有出版行业,闷油瓶完全可以写自传,版权都抢不过来,不仅是传奇读物,更是倒斗教材。
“你一定也见过。”还没等我诧异完,他倒是一句话也把我加入了教材编写队伍。可问题是,我怎么不知道?!
他指着离我们最近的一个石像,“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其名肥遗。”
我明白过来,这些东西我确实应该见过,正确地说是我肯定见过对它们的描写,难怪一开始看到就会有中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方才我还以为是因为下斗见到的怪物多了,而怪物之间总有点类似之处,从而产生了错觉,现在我确定它们都是古书之中传说已久的生物,或者根本不是生物,是人类对野兽形象的拼接。
闷油瓶说的那个是“肥遗”,它是大旱之兆,跟旱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它附近不远出,显而易见的就是“天女旱魃”,我对这些异兽的研究很少,只能叫出一些最出名的,例如陆吾、应龙、天狗、毕方之类,闷油瓶的话应该认识得更多。我们这么一路走一路认,我心中升起疑窦,这里都是上古神兽的石像,之前又是上古战神刑天,再往前还有那只神奇的枯鸟,不对,那不是普通的枯鸟,那一定也是上古神兽等级的鸟。我的思维清晰起来,枯鸟脖子上的墨玉里头是个“张”字,那个时侯我一直以为是张家人的杰作,但换个角度想却并非如此,墨玉里头的“张”是另一种涵义,而张家人是因此而取“张”为姓,这就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逻辑。
那么新的问题就来了,这个“张”有什么涵义呢?
我首先我想到的是姓的来源,古代的时候有姓就是贵族,往远了说,那都是黄帝之类的后裔,古代没有计划生育,人寿命又长得过分,在没有避孕措施的情况下,想少生都难,除非不孕不育。回到“张”这个字的字型上来说,是跟“弓”脱不了干系,我记得以前无聊的时候看过一本叫《元和姓纂》的书,上头是各种姓的来源,对于“张”是这样记载的:“黄帝第五子青阳生挥,为弓正,观弧星,始制弓矢,主祀弧星,因姓张氏。”
难道就是跟那个什么弧星有关?
在脑中搜索一番,我发现对弧星根本一问三不知,看着一步之遥的闷油瓶,张了张口想问个究竟,可经过刚才潭边那番话,真有点不好意思问。
犹豫再三,还是耐不住好奇,“小哥……那个……”
闷油瓶闻声转头,给了我个疑问的眼神。
接触到他的眼睛,我打定的主意又开始动摇,索性看往别的地方,清清嗓子,问:“小哥,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姓张?”
问题刚问出去,我就想拍自己一巴掌,他娘的我这是什么问题?小哥姓张那自然是因为他是张家族人,还是张家族长,“不是,那啥,小哥,我没说清楚,我是想知道你们张家祖先为什么会姓张。”不对,这么问也奇怪得很,总有种问候闷油瓶祖宗的意思。
幸好闷油瓶明白我的意思,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给我另一个问题:“吴邪,你进来之前看到了什么?”
我一五一十地把之前的事情跟他大致讲了一遍,顺带的也把我自己的猜测跟他汇报,没想到闷油瓶点头,“你想的没错,只有最后那个没有想对,那个‘张’不是弧星,而是朱雀。”
按闷油瓶的说法,张家人存在的历史完全超过我的想象,我看到的那块墨玉上的“张”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南方七宿的第五宿,居朱雀身体与翅膀连接处,是吉星,那那只枯鸟就是朱雀的替身或者化身。张家人居然跟四大神兽之一扯上了关系,而闷油瓶身上还有麒麟纹身,这个家族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而我之前见到的闷油瓶的实力难道只是管中窥豹而已?
我不觉有点抑郁,就是觉得我似乎用尽一生都没法跟闷油瓶比肩,这个认知简直让我觉得没劲透了!
“张家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家族,”闷油瓶拍拍我的肩,“我们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这句话透着浓浓的悲凉,这个家族强大得不像话,付出的代价,同样大得不像话。
“小哥,要是我们出去了,你跟我回杭州吧。”我下了一个决心,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喜欢他,但这无碍于我为他难受,我只知道只要我能,就让闷油瓶过普通的生活,不要想家族想记忆,忘记了又能怎样?我帮他记着就好,他的人生很长,我努力长寿,帮他记上个五、六十年,对他来说,也够了。
闷油瓶看着我,脸上的忧伤却更甚,他摇头,“我会回张家。”
被拒绝了……我有点不能适应这个回应,他娘的闷油瓶是什么意思?!明明他说的他喜欢小爷,怎么小爷邀请他去杭州,他居然就这么爽快地拒绝了?!他娘的别告诉小爷他之前说的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他只是想表示我对他很重要,而他又没有经历过九年制义务教育所以不会用成语而信手拈来而已?!
不对,我气这个干吗?!
“我是张家最后的‘张起灵’,没了青铜门,我必须向张家有个交代。”闷油瓶解释。
“什么叫没了青铜门?”我发现了他的解释中的重点,“小哥,是因为我么?”
他点头,“你见到我的地方就是张家要守的青铜门,那里是阴阳平衡之地,现在不可能恢复平衡,会出现什么连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们进来之后能找到新的平衡,如果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总觉得闷油瓶其实是知道什么的,但出于某种顾忌他不能告诉我,而这种顾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需要牺牲,闷油瓶是知道我的,如果明说,那绝对不是他的性格。我暗下决心,从现在开始我要对他寸步不离,就算真的要牺牲,那么我只有一句话:同生共死!
第二十七章
“小哥,你说这些上古神兽的石像被弄到这儿来有什么用?是当镇墓兽么?”我想弄明白这里头的主到底是何方神圣,闷油瓶显然是知道或者说猜到些什么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多跟他说话,所谓言多必失,只要引得闷油瓶多说话,我肯定能看出点端倪。
“我并不知道,”闷油瓶看了我一眼,就这一眼似乎就看穿了我想做什么,“这里不是一般的斗,不夸张地说,对于整个人类,这里都是个谜。”
我讪讪地挠头,心说闷油瓶这话跟赌咒没啥区别,我要是在纠缠着,那就真不信任他了,这是万万要不得,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小哥,我就是好奇谁那么牛逼能这么大手笔,你说这里头会不会住着上古诸神,伏羲女娲啥的?”
闷油瓶摇头,“长白山不是大荒之境,而且这里的并非都是神兽。”
我灵机一动,“这些石像看似随机,但会不会摆放的位置其实是有根据的?小哥你见多识广,你给看看?”
他点点头,原地一跃而起,踩着边上一尊石兽然后跳上另一尊直立的人形异兽的肩膀,周围扫视一圈,整个巡视地盘的架势,我在下头看着,就觉得闷油瓶在奇形怪状的生物里头特别有老大的气场。
过了会儿,闷油瓶跳下来,把之前砍下来的一截石块拿出来,开始在地上写写划划,而那坚硬无比的地面居然被他划出细细的痕迹,我跟着蹲在一边看他画的东西。闷油瓶显然不是个好画手,他画得很快,都是极其简单的线条,拼接出来的更是简单到我都没法联想的成品,比胖子都不如,在张家楼里头胖子肚皮上拿指甲刻出来的地图都比闷油瓶画的东西容易明白。
我皱着眉,看着他把图画完,收起石块,这算是结束了,我依然不知道他画的是什么,而且图画显然不完整,若把那些没有搭上的线连起来,就是个凹四边形,难不成这些石像组成的是一件兵器,跟屠龙刀、倚天剑那样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有可能,上古时期出了不少可以弑神的神兵,说不定这里头被神仙们布下了什么阵,为了压住对神界产生威胁的神器,然后现在就是它出世的时候……丫呸!他娘的我怎么尽在这种时候想些玄幻小说里头的情节?!
闷油瓶突然问我:“吴邪,你还记不记得你见过的枯鸟在什么方位?”
这个问题太突然,我一时半会儿还真弄不清,“小哥,借石块用下。”我当然不会傻到跟闷油瓶一样去划地面,没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把石块往中间一放,“这里是我见到你的地方,我是从这边儿进来的,”指着石块的一边,往那边延伸,“之前是这里,然后应该往上,我是掉下来的,就是青铜鼎那边儿,然后这儿应该是青铜门,那就是这儿了。”我手指停在一点上。
闷油瓶示意我不要动,然后伸手学着我刚才的样子开始走动,沿着我们的路线,这会儿的闷油瓶记性特别好,弯弯扭扭的通道居然能准确地判断出来,最后停在一点上,即我们现在在的位置。“吴邪,你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看了看,这个巧合之处很明显,那就是我的手指和闷油瓶的手指居然在一条直线上!不知道是我们俩对距离的判断不同还是其他原因,但这个巧合硬生生地就摆在我们面前。闷油瓶又问:“吴邪,你还记得长白山的龙脉走向吗?”
回忆了那次来云顶天宫的情景,印象太过深刻。
闷油瓶另一只手点在直线外的一个点上,“这里是龙头,”然后划过蜿蜒的一段,“这样的走向。”
我觉得我抓住了点什么,但又不是特别清晰,我看着闷油瓶的眼睛,再看看他画的那个不完整的图形,然后心中豁然开朗起来。
我和闷油瓶一起画出来的东西是长白山垂直构造的意义——枯鸟代表朱雀位,龙脉代表青龙位,我们待的地方就是跟朱雀对应的玄武位。这么来看,这里的石像摆放的是二十八星宿,所谓不完整的那一块,恰恰是玄武……
“吴邪,我想下面就是终点。”闷油瓶看着我,“青铜门后的终极是阴阳的平衡,但下面才是根源,”顿了顿,“或许你是对的。”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们走下去看到什么都不能震惊,经历什么都不是奇闻,在这之前的张家族人知道守着青铜门的意义,却不知道意义的由来,而现在,似乎一切都会被揭开,张家一族,在最后的张起灵这儿,会有一个真正的结局。
“我们走吧。”我出乎意料地平静,这条路选了走,就不可能回头,“小哥,不瞒你说,这一次来,我连遗书都写了,偷偷藏在胖子那儿,后事一交代,就算是没了后顾之忧,我进来,存的就是豁出去的心思,还有,你说的那句话,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闷油瓶愕然的神色稍纵即逝,点点头,示意我问下去。
“你以前有老婆孩子么?”
这个问题显然跟眼下的情景不搭调,但闷油瓶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你确定?”
“对,”闷油瓶坦然地看着我,“我有记忆,只是记的方式跟你们不一样,我没法给你看。吴邪,相信我。”
“我信你,”我微笑起来,这一刻想通了,其实我对他的心思一直都在,这样的感情对我而言小半辈子就遇到这么一个,错过了还得等上多久遇得上下一个?“得了,你要真是对我存着这心思,那只能说明一点,张大爷您真是慧眼识英雄!”
闷油瓶的嘴角弯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还别说,他笑起来看上去还真有点一顾倾人城的味道,风淡云轻,特别舒服,哪家大妹子能笑成这样?!
我们接下去走得那段路,弄不好就是走完了一辈子,陪着你走过一辈子的人,谁有那个荣幸?我庆幸是闷油瓶,也希望就是他。
………………
“对了小哥,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叫啥名儿?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哥’吧,叫‘张起灵’那得有多少个应承我,晚上托梦都托不过来啊。”我们继续往前,而我先前纠结的问题又冒了出来,真是不问不快。
被问的对象瞥了我一眼,“叫‘小哥’就好。”
这……我勒个去!他娘的告诉我下叫啥怎么了?我这不是为了帮他记着么,而且,要是以后真有幸有那个机会跟我爹妈介绍他,难道要说:“爸妈,这是我家那口子,叫啥我不知道,反正我叫他‘小哥’,外号‘闷油瓶’,哦,对了,他是他家族长,他家历代族长都叫‘张起灵’,您二位看着哪个合适就叫哪个吧。”
刚想追问,他凉凉地来了句,“‘闷油瓶’也可以。”
我安静了。
前面的路不长,很快就又遇上一“拦路虎”,看着眼前的高墙齐齐整整没有一丝缝隙地望不到边,心说,就应该随身带着炸药,动不动就是一堵墙,这是把我们当壁虎还是地鼠,或者就是越狱教程,让我们下次斗练次级,以防将来因为盗墓一不小心犯雷子手里之后能有条出路,还真是用心良苦。
这样子光滑的墙面,连闷油瓶这种身手的都没法子徒手爬墙,我心里稍微平衡,但很快我的心里就不平衡了,闷油瓶在墙上摸了一会儿之后,在某个位置停了下来,然后微微比划一番,将两根发丘指硬生生地插进了墙壁。我一时不知是应该为他的手指疼还是为墙壁被戳穿疼。
闷油瓶抽出一块东西,带出一堆粉尘,我凑过去看,又是一番震惊,之前我猜测没有缝隙是因为在墙面外面刷上了一层东西,掩盖了砖块、石块之间的接合,可这会儿见到的,就是跟整块的石膏中间由于密度不均而某一部分显得相对疏松,能相对容易被分离开一样。换言之,整面的墙,确实是一个不能分割的整体,这个工程,不是用浩大就能说清楚的。所谓神迹,不过如此。不过,这个神迹大概也是豆腐渣工程……
闷油瓶就着那个窟窿继续开拓,一点一点向外掏东西,等足够大了,我也加入了挖墙脚的队伍,“小哥,这墙得多厚,这么深还见不到另一边。”
闷油瓶停下了动作,我自然跟着停下,他双手一撑,脑袋探进我们挖的洞之中,然后贴着耳朵,片刻之后,面色大变,“快走!”
我想跑,但不知道往哪儿跑,随即墙给了我启示,整面开始微微颤动,我急忙跑回来时的路,而闷油瓶则站在墙面前,抽出了短刀,严阵以待,这一幕生生刹住了我的脚步,他娘的!心里暗骂一句,立刻回到闷油瓶身边,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常听到的话,这让我欣慰不已。
那面墙的颤动剧烈起来,很快墙面显现出凹凸不平的痕迹,似乎是人形,比密洛陀正常的多,似乎还有点敦煌飞仙的味道。
脑子里出现两个字:画壁……
第二十八章
眼前的痕迹变得越来越明显,墙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墙而出,闷油瓶突然迅速在自己手背上浅浅地划上一道,将渗出的血全部抹在我的脸、手之上,我心说难道这里面的是人形大虫子不成?要真如此,一个闷油瓶的血可不够这里的人形大虫子喝一壶的。
不知道是不是闷油瓶的血刺激了墙里面的东西,墙壁更加剧烈地抖动起来,几乎可以感觉到整面墙向我们这边冲过来的趋势,仿佛墙的那边有个巨大的推手。很快,墙面开始出现裂痕,由浅到深,石块崩裂在地上的声音不绝于耳,我心里紧张到极点,在这样的躁动声中还能清晰的辨别出自己的心跳,看一眼边上的闷油瓶,他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贴着的身体紧绷,透露出他同样的不安。
终于一块较大的墙块落下,从里面伸出一只枯槁的手,那只手笨拙地弯曲,开始挠墙面,想把被禁锢的身体放出来,我心说他娘的老子就应该浑身上下挂满黑驴蹄子再下地!
可眼下,除非天降神驴,或者来群万奴驴,一只十二只蹄子。
我的视力范围有限,看到的是一个干瘪的人形物体,奇怪的是那个东西的头发太像正常的活人,不仅没有干枯,反而跟电视里那些油光蹭亮的洗发水广告有的一拼,莫非这些都是活的,只是得了厌食症,所以面黄肌瘦?
想到这个,我突然意识到,从我进青铜门至今,居然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别说饥饿,口渴、尿急等日常的生理活动也不曾出现过,那种感觉就好像人体的新陈代谢已经停止了,这里完全就是个异世界,也对,三年前闷油瓶与我告别的时候说过,到了这里,就算他是个初生的婴儿都完全没有问题。
在我晃神之际,闷油瓶已经一刀上去将下半身还困在墙中的东西的脑袋削了下来,没有血水喷出,也没有其他异味的液体,我稍微放心,凑上去看,是一具暗黄色的骷髅,关节之处还有还留下星星点点风干了的腐肉。突然,被断了头的骷髅伸手,正向我而来,幸好我反应神速,一个侧身堪堪擦着胸口而过,也感谢这个骷髅比较直来直往,没想过可以用一个勾手阻止我的躲闪。
无头骷髅似乎完全没有收到影响,依旧在挣脱而出,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这玩意不能用人类的角度去袭击,估计还得找到命门。趁着其他的骷髅还没有出来,闷油瓶阻止着无头,一根一根地拆它的骨头,我顾不得其他,直接抄起一根趁手的骨头就对着跟着出来的骷髅猛击,减慢它们出来的速度。闷油瓶的动作很快,可无头的骨头几乎全被拆开仍旧没有找到所谓的命门,它就像是被下了蛊,除非身碎否则不会停止攻击。
等等……这样子的骷髅,与其说是下蛊,倒不如说是傀儡,要克制傀儡,那就得找到把它们变成傀儡的那位,否则,就算这些傀儡没什么杀伤力,行动迟缓得很,但就这面望不到尽头的墙来推算,我和闷油瓶能过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我心一沉,一个想法冒了上来,如果我在这儿牵制着这些傀儡,让闷油瓶冲进去找到那个操控者,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身边的闷油瓶站在被他分骨的片刻失神,然后又在刚才的伤口上下了一刀,双指沾上血点在另一个傀儡的脑门正中,那个傀儡就像我们在鲁王宫遇到的那个一样,向着闷油瓶跪了下去,安安静静地不再有任何重新的动作。
我在心里骂了句娘,什么牵制不牵制,到闷油瓶这儿,就是万能宝血显神威,虫子傀儡一把罩,这外挂开得人不眼红都难。只是看着越来越多的傀儡,还是那句老话,一个闷油瓶不够它们喝一壶。
我一脚踢开靠近的一只傀儡,正巧眼前是一个完全穿透了窟窿,忙冲闷油瓶的方向喊:“小哥!你赶紧进去!擒贼先擒王!”
闷油瓶根本没有理我,这次的一刀割得深,血流如注,整只手都在血色之中,即使不停地给傀儡点眉心,仍旧滴滴答答染红了一小块地。我咬牙把一具向着闷油瓶的骷髅抱住,所触之处一阵隔得慌,明明是紧要关头,居然还能想到不管找什么人当伴儿,都不能太骨感,抱一下都不敢用力。“小哥,你赶紧的!要不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放手!”闷油瓶对着我吼了一声,我条件发射就松开怀抱,几乎在同一时间,他踩着边上跪着的傀儡一跃而起,整个人几乎与地面平行,双腿准确夹住骷髅的上半身,向后用力,只听“喀拉”一声,给骷髅来了个腰斩。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闷油瓶稳稳落地,连喘气都不带变化,把刀扔过来,然后看了我一眼,“我不会走。”
我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大道理,对,是我说的不分开,怎么能自己先推翻?不过闷油瓶刚才那一手另外的意思我倒是明白过来,骷髅虽然是没有意识只会盲目攻击、不会自动停止的傀儡,但如果卸掉它的攻击力,那么实际上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不过这拦腰扭断的腿脚功夫,不是我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所以比起闷油瓶,我只能指望刀。
闷油瓶手上的血液开始凝固起来,他倒是没有像以前那么气人再去补上几刀,估计也是想到要是用血去制住这里的傀儡的可行性太小,所以索性保存好体力还是秒杀,所过之处一地骷髅,我也不甘示弱,抡起短刀就上,瞅准位置就砍,慢慢掌握了技巧,大约也能三刀解决一个,当然也不是我们单方面的进攻,傀儡人多势众,我们两个被包围着,顾东不顾西,闷油瓶一直在半空中还算好,我跟它们平齐,身上早就是道道伤痕,衣服都快报废,幸而闷油瓶没有离开距我超过一米的地方,所以一切还算可以控制。
突然我发现我的血在沾上傀儡诡异的头发的时候竟在一瞬间被头发吸收了,而闷油瓶的血迹则不会,难道这玩意还是吸血的?!不行,我得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暂时歇了刀,我一把抓住眼前傀儡的头发,然后拼命往外拽,再高的高手都架不住偷袭,就这么被我拽了出来,而头发的另一端,俨然是一个缩成椭圆形的虫体,被这么一刺激,蓦地抻开身体,细细密密的触手向我招呼过来,眼见着被勾到脸上,一阵刺痛,那触手紧紧扣住我的脸面,然后伸出一个类似舌头的玩意往我的鼻孔里钻,我顾不上其他,徒手想把那玩意拽下来,却未料那舌头上有倒刺,一拉一拽之间,就让我一脸鼻血。心说不好!看头发的性质,就知道这玩意儿嗜血,他娘的我这就是吊着头发打秋千——不要命!
那虫子果真跟打了兴奋剂一般,触手愈加深入,整个身体在我脸上扭动起来,舌头更是往我鼻子里拼命深入,显然我那时灵时不灵的血对它一点效果都没有,而且当它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的脸上,糊着闷油瓶的血,对它,同样无效……
他娘的,毁容就毁容,就算鼻子掉了爷也认了!他娘的这会儿爷就来个壮士断鼻,总好过断命。
我挥起短刀就向自己的脸上招呼,半途被闷油瓶截下,他极快地压住那只虫子,然后像对待尸蹩那会儿一样,迅速插进它的身体,抽出神经,虫子仍旧惯性地动了动,然后脱力地安息,只不过触手和舌头嵌在皮肉之中,没法整个儿地弄下去。闷油瓶抓住我拿刀的手猛地用力,把围上来的一圈骷髅都拦腰斩断,然后翻手调整方向,对准我脸上的虫子尸体一削,银光一闪,我的眼界瞬间清明。
我想我脸上一定很精彩,这会儿也顾不上了,随手一抹又开始战斗,傀儡如潮水般涌现,战斗似乎摇摇无绝期,就在几乎陷于绝境之时,一个东西碰撞的声音传来,是我一直戴在身上的麒麟石,出手的时候被不小心砸在骷髅的头骨之上,碰撞的一瞬间居然发出了光亮。而更加奇异的是,那个骷髅居然瑟缩了一下。
我心中电光火石,这么说,这些东西必然是怕光的,对!这种在地里头呆久的东西,习惯了暗无天日。我兴奋起来,忙冲闷油瓶喊:“小哥,这玩意儿怕光!”
闷油瓶一听,赶紧一个后空翻回到我身边,从我手中接过刀,防着骷髅,而我则快速从包里掏出闷油瓶的那件破衣服和打火机,引燃之后挥向骷髅,果然所经之处,全都后退,直接跟火接触的更是发出呜咽般的呻吟。闷油瓶拿过那件浴火的衣服,拉着我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瞄准某处精准地扔过去,覆盖了三个骷髅,几乎把方圆两米之内清场,然后抱着我一起跳起,借着身边半截的骷髅一个滚身,直接到了清场的边缘,然后拽起火衣如法炮制,一路畅通无阻。
第二十九章
进了墙面,一片漆黑,看样子还有挺长一段路没有光线,闷油瓶让我打着打火机闭上眼,然后他拿过我的匕首,在火焰上烫了烫,颇有磨刀霍霍向吴邪的架势,一本正经道:“吴邪,现在必须把你肉里的东西剜掉,会有些痛。”
我点头,之前的大蜚蠊让我的视力废了,现在如果这玩意也有毒性,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闭上眼睛,“小哥,你动作快点,别顾忌我,比起要命我宁愿痛一阵。”
“吴邪,我下手了,先帮你把脸上的东西弄出来。”闷油瓶一边解释,一边把匕首尖对准我的脸,灵活地破开一小道口子,飞快一剜,我几乎还没感觉到痛,已经下来一个。
“小哥,你这手不错,别是在你们一族当过赤脚医生吧!”我开着玩笑。
他“嗯”了一声,继续动手。
我心里奇道,这闷油瓶还真是十项全能不成?!脑海里头出现穿白大褂的闷油瓶,还别说,他这身材那就是一制服诱惑,比我穿肯定有魅力得多。那厢被我臆想的主突然淡淡道:“你想学我教你。”
我一听,顿时乐了,“小哥,你会这么多东西,要不等咱出去了,你都教给我。”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教不会,有些功夫现在练太晚。”顿了顿,“有些功夫,我会就好。”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闷油瓶这句话规划的是我们两个人的人生,说得这么顺溜,不会是第一天的规划,我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下,这个人,默默做过很多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小哥,你老实说,刚才那句话,你想了多久了?”
闷油瓶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拨弄干净匕首上的东西,道:“在杭州,跟你道别的时候。”
“为什么?”我奇道,那个时候我们之间明明没什么特别的事,难道是因为在吃饭的时候我给他夹菜让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事实证明,我想得很文艺,他想的很现实。
他说:“在古董店等你,看到不少赝品,所以……”
我朝上翻了个白眼,心说我真是谢谢你张家一家门!鄙视老子的眼力直说,你张大爷最刁,从来只有坑人的份!还有那个死王盟,让他瞎打量东西干什么?!老子的店是随便给人看的么?!
闷油瓶看出我的不爽,紧接着加了句,“拓本倒都是正品。”
我又翻了个白眼,他娘的,拓本当然都是正品,还他娘的基本上是近五十年的,老子要是这都能弄上些赝品,还做个什么生意?!罢了罢了,我能指望闷油瓶说出什么动听的来?他能说话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总算我脸上的东西被清理了干净,鼻子不再流血,结了的血块糊着,让我整个呼吸不顺畅了起来。闷油瓶见我没什么大碍,就收拾收拾东西开始往前走去,我跟在后面跟上,整片黑咕隆咚之中只剩下我俩的脚步声和我时不时大口呼吸的声音。
走了大概三百来米,从来没有见过在斗里失误的闷油瓶身子一矮,不知脚下被什么东西膈到,整个人向前冲过去,如果是我,大概就是摔个狗吃屎,换上了闷油瓶,那又一次让我见识了他潇洒的平衡能力。只见一撑一挺,他就稳稳地往前跳了一步。那个膈着他的东西露了出来,竟是一块动物的化石,我仔细看了看,这块化石还保持着那个动物完好的外形,大约手掌大小,缩成一个球体,看不清面目,整个待在地面之上,有点像被粘在上头的样子。
闷油瓶发力硬是把这个东西掰了下来,握在手中研究一番之后,道:“这是小型的兔狲,我们有麻烦了。”
我最怕在这种地方听到“有麻烦”三个字,尤其怕这三个字由闷油瓶说出来。
闷油瓶解释说,这个名字听上去像兔子和猴子的杂交的动物是猫科,跟猞猁很像,但比猞猁小得多,而我们看到的这个大概是袖珍兔狲,跟所有猫科动物一样,这东西有极敏锐的听觉嗅觉,身手也极为灵活,这种东西在东北这块儿不算常见,基本是在黑龙江那块儿,能在这里看见,至少能够肯定不是它自个儿土生土长的,也就是说,是有“人”把它带到这儿。我想起爷爷养狗的事,倒斗的人里头很多也会养些宠物当帮手,难保这个兔狲不是倒斗的工具,如果这样,那就是说在我们之前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进来过,但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是个永远的谜。
“小哥,”我想到另一种可能,“这是好消息,你想,如果真有人进来过,那必然是跟我们一样用上了鬼玺,那鬼玺既然还能流传出来到你手里,说明那个人肯定出去了不是。”
闷油瓶摇头,“兔狲已经是化石,跟这里出现的时代难分先后,更可能的是它们就是一起出现,而兔狲变成了化石。”
我明白他的意思,兔狲能变成这样,跟这里的环境脱不了干系,而化石呈现出来的样子显然,化石记录它生前最后的样子,试问正常死亡或者被饿死的兔狲怎么能出现这么安详地蜷缩起来的姿势?这里必定有问题,我们要加倍小心。
交换了个眼神,闷油瓶突然凑近过来,吓得我赶紧往后退,通道很窄,我这一退就直接退到了墙上,他似乎被我的表现逗乐了,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把手中的破布条递过来,“把口鼻遮上。”我放下心来,原来是这事儿,心说闷油瓶也真是的,明说了让我自己遮能浪费他口水还是别的,非要看我来这么一下。
很快我们就遇上了那个“麻烦”,一面两人高的石门,门边是两尊青铜像,左边的“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右边的“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看过《山海经》的都知道,这是昆仑之上,开明与陆吾。
《山海经•海内西经》:“昆仑南渊深三百仞。 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东向立昆仑上。”“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而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际,非仁羿莫能上冈之岩。”
《山海经•西山经》:“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
我睁大了眼睛,心里叫嚣着不可能,他娘的,这俩大爷是什么人物对上古神话有点常识的都知道,那就是黄帝大神的门卫,传说的神仙之境的守门员,大概就跟电视里头一直在南天门观望的千里眼、顺风耳没两样,他娘的这是摆明了告诉我们这里头住的那就是“此人只应天上有”,我这辈子连想都想不到的神仙!
闷油瓶没我那么多想法,他的目标很简单,破机关,进石门。
石门上面刻满了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花纹,而看闷油瓶的神情,我肯定,他也不认识,但这些花纹必然不会是随便刻上去糊弄人而来,我现在突然非常想念黑眼镜,不得不承认,这厮在的话,起码有八成可能性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哪怕证实下这不是文字是地图也好歹排除了一个猜测的方向。可惜那人估计还在外头不知道想什么招进来,要是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能跟它们收费的时候那么生猛,大概手机在这儿还能收到信号,那样的话,啥对讲机都靠边站,再来个手机定位,闷油瓶也别想乱失踪。不过到底倒斗是古老的行当,怎么都没法高科技起来。
也对,本身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行当,要是非要高科技地搞起科研来,那不就是摆明了要我们“伦理两难”来着,难道以后大学里头设个“倒斗系”,一面可劲地教授挖人家祖 坟的活计,一面还研究新型高效的机器代替人工,那得學多少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社會主義理論體系來洗腦?
一圈看下来,没有任何线索,闷油瓶对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花纹若有所思,我则去观察青铜像,我记得有人考证过陆吾和开明是一物两体,都是人虎同体,又都跟“九”有不解之缘,“九”这个数字有种神性,在中国古代,九为阳数的极数,《周易》里头的乾卦,就又称之为阳爻,因为这个原因,九就常跟帝王附会,“九五之尊”就是如此,其他什么“九鼎”、“九卿”、“九品中正”。还有建筑,紫禁城的房屋九千九百九十间半、天安门城楼面阔九间,深九间、紫禁城及皇家园林、行宫的大门,装饰甲“九路钉”,每扇门的门钉纵横各九个,共八十一个钉。
所以这扇石门的开启会不会跟“九”有关?
第三十章
我先没把这个想法跟闷油瓶交代,毕竟这不过是个很初步的猜测,我甚至连一点点应用的头绪都没有,反正闷油瓶那边说不定已经渐入佳境,我又何必非得让他跟着我先不靠谱。
观察了一圈这两尊铜像,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学着闷油瓶之前的样子用手指在整尊铜像上细细抚摸,很粗糙,还有斑斑驳驳的铜绿,但看不出年代,是就算来自母系社会也不见得有多少价值的东西。奇怪的是这两尊铜像虽然外形构造差别很大,但说不出地相似,看了很久,才发现是人脸的表情,嘴角向下,让整个人的气场都显得不怒自威起来,开明兽的九个脸和陆吾的脸似乎对我们这两个侵入者非常不满。
我默默双手合十拜了拜,心说,两位大爷你们是知道的,闷油瓶和我都是被迫进这个门里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一路过来能顺利见到您二位也是咱们之间的缘分,小人知道两位大爷这么些年都没见过活人,我们这不是就来给您二位添个乐子,请看在我们没有讨要明器的份上就让我们顺利出去吧,我虽然属蛇,可一点都不喜欢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钻来钻去,您二位就当我们是俩小孩子不小心进了祖宗的坟,大人有大量,日后出去了一定一辈子记得您二位的大恩大德。
默念完,我继续对着两尊铜像上下其手,希望能找出些破绽,我毕竟没有闷油瓶的手指,现在视力又不行,能见度低,就只能靠耳朵,反正这俩铜像都是公的,我这么贴着,算不上性骚扰,再说了就算我性骚扰怎么了?他们自个儿还在那儿袒胸露乳的有伤风化。
找了半天,那厢的闷油瓶似乎已经出了什么研究结果的时候我仍旧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泄气地抬头,这一看,直看得我毛骨悚然。
他娘的这两尊铜像的脸变了,原本下弯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挑,连带着眼神中充满了嘲讽。
我吓得急忙后退,脚下一个不稳就摔了一屁股,疼得我呲牙咧嘴,闷油瓶听到这番动静,急忙过来扶我,“吴邪你看到了什么?”
我顾不上屁股被摔成了几瓣,又看向铜像,他们的表情仍旧是初见时威严的模样,我揉揉眼睛,凑近一些,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我看到的只不过是我的幻象而已,我不甘心,心说难道是角度的问题,急忙回忆我看到那个嘲笑的表情的动作,然后模仿着来了一遍,依然没有任何变化,我绕着铜像变化角度,可事实是,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我看错了。
闷油瓶看着我这番表演,就算是再不好奇的人都会无奈起来,便又问:“吴邪,你看到了什么。”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我这才顾得上摔疼的屁股,道:“小哥,你看这铜像的表情。”看闷油瓶视线调整,我接着道:“我刚刚想在铜像上摸摸是不是有机关,可就在这个角度,”我蹲下身,又来了一遍,“抬头看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笑脸。”
闷油瓶皱眉,过来按着我刚才的姿势蹲下,抬头瞅了瞅。
“我发誓我看到了,”我接触到他疑惑的视线的时候忙举起右手,“拿我爹妈二叔三叔发誓!”
他低头想了些什么,道:“我信你,吴邪,你刚才干了什么?”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清明起来,刚才我一直以为是看的角度的问题,却没有想过会不会由于我没章法的乱摸一气不小心触到了什么东西,然后才会让铜像变了表情。这么来说我的想法并不是没有任何根据。
我把之前的想法大致说了一遍,闷油瓶认真听过,示意我跟他到石门前面,然后指着石门右上角的一个花纹,问道:“你觉得这个像什么?”
那个图案我非常熟悉,九个格子组成的正方形,虽然原始了点,我还是能清晰辨认出这是一个九宫格。
我瞬间开始清明起来,门上的花纹确实是个提示,难道是要我们在这两尊铜像上找到九宫格不成?我想了想,铜像的大小倒是允许我们拿它们开刀,眼下的问题是,怎么开刀?我们怎么能保证跟这儿的设计者脑沟回路重合呢?这种设计的事情,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闷油瓶又指着另一个角落里的图案,让我辨认。这个图案是在一堆的线条之中,看起来十分吃力,我心说难道那是一只蜘蛛,结了网所以才会这么凌乱?闷油瓶估计是觉得不能放任我在脑海中奔腾,于是索性在石门上开始描摹希望我看到的东西。
随着他的手指一路划过,那个图案渐渐在我眼前清晰,那是一只简单到极点的九尾狐,那些凌乱的线条不过是九条尾巴太拥挤而已。就这么按着闷油瓶的一路提示,我一路看到的是各种传说中与“九”相关的东西,这扇门上的所有刻画都在告诉看到的人,关于“九”的意义。
我愈加觉得我的想法靠谱起来。
闷油瓶看我领会了他的意思,不再做指导,而是直接来了个结语,“我排列了这里的图案,没有章法,我想,吴邪,你是对的。”
听到闷油瓶的肯定,我简直就像小时候被老师当众表扬了一般,整个人都振奋起来,赶紧建议,“小哥,我们再仔细检查检查那两尊铜像,既然刚才我能发现,没理由不能再发现一次。”
闷油瓶点头,有了张大爷亲自上阵,自然比半盲的吴小爷有效率,没多久就发现铜像的每张脸上,眼珠是可以活动的。闷油瓶小心地拨弄陆吾的眼珠,贴着铜像听声响,铜像毕竟年代久远,当初的机关估计也有所损坏,拨起来费些功夫,我也贴着,但眼睛一直关注的是铜像的表情,很快,耳边有轻微的动静,我们对视一眼,心说有门。
我看到陆吾的眼睛变了模样,原本是没有任何差异的球体,而现在,瞳孔眼白分明,更像是一个活人的眼珠,如法炮制地把所有眼珠都转正,然后闷油瓶拉着我推开两步仔细观察,那个我看到过的讥笑表情没有出现。
看来这两尊铜像不止这一个机关……闷油瓶让我看着铜像的变化,自己翻身坐上开明的背上,继续进行寻找的过程。突然就在他碰到开明腹部某个位置的时候,那个讥笑的表情出现了,连带的,是那仿若活人的眼珠,在九张脸上同时向右移动。
“小哥!”明明还没有发生什么,我的心却瞬间惊慌到不行,似乎那开明兽会突然活过来一样。
闷油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飞快从开明翻下,在陆吾肚脐部位迅速地伸出手指一按,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它的身上,而就在眼珠转动的同时,闷油瓶已经如幽灵般灵活地回到我身边,我的心跳这会儿才算正常起来。
我们紧张地看着变化,那两尊铜像居然开始慢慢靠近,那段时间真是难熬,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看结果。终于,两尊石像靠在了一起,陆吾的手缓缓伸开,搭在开明的脖子上,那样子倒像是主人在安抚宠物。
可是并没有发生我们想看到的事情。
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确认安全之后,向他们靠近。绕着看了一圈,铜像没有任何新的变化,他娘的换个姿势还要专门弄成机关,这个玩意的设计师一定是闲的蛋疼!我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似乎在某个地方,有双眼睛讥讽地看着我们,说着类似“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之类的让人想一拳揍上去的话。
要说闷油瓶就是比我镇定,他让我继续当场外观察员,自己开始对这俩挨着的铜像进行再次检查。
铜像挨得太近,闷油瓶把手指伸到它们之间的缝隙之中都要花些力气,就在他整个人都贴在铜像之间的时候,我看到铜像的表情变了,心里敲响了警钟,大叫:“小哥快走!”
任闷油瓶反应神速,仍是没有躲过铜像的下一步动作,它们越靠越近,陆吾的九尾更是像网一般迅速断了闷油瓶的后路,让他整个人都被陷在铜像之间,被越压越紧。他娘的这俩东西打的是把人骗进来压扁的主意!
我拿着徒手架住陆吾的九尾,使劲儿往外面掰,既然其中有机关,那必然是可以移动回去的,可这玩意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我下了死力还是只能维持住它不继续合上的趋势,闷油瓶整个人没有办法出来。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从我现在的角度,我能看到他的两根发丘指被铜像紧紧压着,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我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他娘的,这是要废了闷油瓶的手指!
一想到这个我心中怒不可遏,这一怒倒是力气见长,一脚蹬在开明身上,死命掰动,他娘的,铜像是流氓,你弱它就强!想恃强凌弱,老子让你看看什么叫人定胜天!让你敢打闷油瓶手指的主意!
突然闷油瓶的脸色一变,整个人剧烈地抖动起来接着我听到骨头格拉格拉的声音,心中一喜,对,我怎么忘了这人还有一项绝世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