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盗墓贼
“连长,逮着个盗墓贼了。”
我立正身体向连长报告说道,他正翘着腿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听见我的报告也不抬眼看我,可怜我的腰板一直绷紧着。
过了好一会,他呷了口茶,才慢条斯理地问我:“哪逮的?”
“还能哪逮的?”我下意识就回了他一句,“我们的人下地的时候碰着的,便逮了。”
话说完之后我才意识到闯大祸了,在心里狠骂自己笨蛋。都已经调到这个连队,我却还当我还在以前那个连,对着长官熟稔得很,什么话都能说。这连长的眼神很阴险,他抬起眼皮盯着我看,让我不禁汗毛倒竖。跟随了他一段时间,知道他的性子很沉稳,干起事上来狠心果断,这是他多年来干那个活儿给培养下来的。
他盯着我看了良久也没什么反应,见他没反应我也胆子大了起来,便暗骂他一句,然后立正身开口说:“连长,请求指示。”
我这话虽简单,可我这样一个不能下地什么也不懂的小小副官说再多也没用。
他瞪了我一眼,幽幽说道:“小同志,你去审审那个逮来的土夫子。”
他这是明显让我难堪的了。
“连长,我恐怕……”
“别多话了,完事后给我交份报告。”
他妈的,竟然霸王硬上弓。这连长以前年轻时也是小有名气的土夫子,现在更混了个军职不用下地,好不风光。好不容易混到这地步,地下面的事儿自然都不想管了。可他竟然想也不想就把麻烦推给我这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呆头鸟了。
搞革命也要钱,有再多的正义也没用。自古以来掘坟盗墓,取里面的明器宝贝充军饷资金这种事估计已经是常见的了。在调到这个连队之前,我竟然还以为有这种缺德事我们这打着正义旗号的一方不会做,真不知道算是我读死书还是算是我天真。
这连队里的人之前都是干这个的,个个都身怀奇技,可我没那个运气看他们在斗里大展身手。我是城里出身的,手无缚鸡之力,最了不起的估计也就念过书会认字,他们进斗干活的时候我只得在营地里无所事事。他们偶尔会让我认认古董,翻译一下上面的文字什么的,多次下来我的经验也还算变得丰富了,也会辨一些明器。
墓里危机四伏,听那些土夫子说,在斗里最麻烦就是遇上粽子了。其实也并不是所有古墓都有粽子,但有粽子的墓大多里面都有价值連城的珍宝。我们这个队伍似乎是有目的地找什么罕有的宝贝,所倒的斗大都惊险万分,我就没见过有人进去了出来没有挂彩的,断手断脚估计也是常事,不少人连尸体留在里面了。由最开始的百多人,现在只剩下不足五十人。
和他们相处下,我知道了他们大多是没其他亲人的,他们从一开始干这个就有死在地下的准备。那些伤了残了的,带着也是累赘,大多都是一刀给了断的。
本来连长他自己也是干这个的,平时见他待其他土夫子也挺好的,刚见识到时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连长可以这样狠得下心。不过久而久之,我也就明白了,与其让一个生不如死的人拖累队伍,还不如让他痛痛快快了结了。可是即使想通了,我还是有些不忍心看着有人死去。
这次下斗没有人死,但还是有三个人挂了彩,还好都是些不碍事的小伤,虽然什么也没捞出来,但逮住了一个在单干的土夫子。
这年头干这个的都是亡命之徒(当然我们队伍中有不少也是,不过现在套上了个为革命工作的正名罢了),这个土夫子还是单干的,想必是厉害的人物,让我这么一个懦弱的白面书生去质问一个凶悍的地下工作者,我怕没问出什么出来,我就先软下来了。
在墓里遇到同行也算是稀罕事了,据说他还是一个人单干,更甚是这个墓还是那种十分凶煞的古墓,里面大大小小的尸体早变粽子了。那人被逮住的时候已经满身是血,却不虚弱,听说我们五六个人扑上去才勉强制得住他。
说实在的,听回来的人吹得如此夸张,我未见着人就已经萌生退意了。
我已经尽量走得慢些,看见我走过来,守在帐篷前的同志朝我苦笑一下。
“被逮着那个土夫子是在里面吧?”我问他。
“是的。小长官你不用这么慌,里面还有俩人盯着他。不过你也别期待能问出什么来,那个人闷得很,之前怎么问也不会说。”
其实我都二十好几了也不算是嫩气,如果不是过着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估计我都结了婚有好几个大胖小子了。这样的我还是被叫做小长官的确挺别扭的,可是偏偏这儿的人大多都是粗鲁人,专职下地没有军衔,估计除了连长,碰上哪个不是下地的都是长官长官地叫的了,他们的年纪又都比我大,自然也就把我叫作小长官了。
“嗯。”我朝他拉一拉嘴角苦笑一下,应了他一声,“你辛苦了。”
我进了帐篷,看见一个青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他的衣服没处是完好的,满身的血都干涸了,看上去好不狼狈,可他的神情又是那样淡淡的,似乎丝毫不在意。
“咳,能说说你叫什么吗?”
那人一直合眼没有理我,我就慢慢挪过去,坐到他面前的椅子僵着。两个人之间还隔着张老木桌子,我想如果他忽然发难还能有张桌子缓冲一下,所以才放心坐下来。
双方都僵了一阵子,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老实说,质问人的那一套我一点也不懂,我这人对着什么都强硬不起来,说起话来又没气势又没技巧。这都是和我之前的生活脱不了关系,毕竟出身在一个书香世家,自小就是以读书为己任,人说读死书读书死的就是我这种人,还能要我怎样彪悍得起来?
“这位……呃,小哥,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我又说多了句,心说你还是连眼皮也不抬,我们就只得这样僵着下去了。还好,他没有继续闭眼装无视我,待了会儿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他平淡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惊讶。是的,我可以保证我看得很清楚,是惊讶。他本来的表情很淡然,一旦有起什么情绪波动很容易看得出来,虽然也就几秒钟一闪而过。
“那个、小哥……”
“张启山。”他淡淡地回了我的话。
张启山、张启山……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刚想转过头问问那两人,不知怎么的,听到“张启山”这个名字,站在两边的那两人竟然僵直了身体,然后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神色凝重地朝那小哥叩了三个响头。要知道他们的传统观念很重,不会轻易跪人,估计除了自家长辈他们也不会跪下来,更不会叩头。突然他们来了这么一下,我也被吓到了,要不是我坐着,估计我也会跟着跪下来给这小哥叩头。
“这……张启山是什么人?”这话是问那两个跪下来的人的,我已经尽量压低声音去问。他们叩了头后便站了起来,站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并没有回我话,之后一人忽然拍一拍自己脑袋“哎呀”了一声,拔腿就跑了出去。
“这位小长官,你别慌,老陈他只是出去找连长而已。”另一人这样回我说。
对于他们夸张的表现,我心说至于吗,连长就是懒得管才推我来的。不过这样看来这张启山的身份不简单,就连不相识的人听见他的大名都给他跪下来了。看这个青年沉默寡言的样子,发起狠来估计不比连长差。
我和那个张启山又僵持了一阵子,接着就听到连长的声音,他在远处就骂骂咧咧,似乎在批评那个老陈。
他一掀开帐篷的帘子,一声大喝道:“说!他妈的是谁胆大包天说自己是张启山?”
这话气势够足,看来他被气得不轻。我对张启山这人更加好奇了。
我还以为连长会揪着那小哥大打出手,结果连长看见那小哥的脸后,竟然也扑通一下跪下来了,不过倒没有叩头,只是把头贴到地上。
第二章、张大佛爷
“连、连长?”我叫了他几声他也没应睬我,接着他蓦地站起来,表情真切地对那小哥问了一句:“能冒昧让您的手指给我看一看吗?”
我不禁咋舌,平时目空一切的连长竟然变得毕恭毕敬了。
连长扯过那小哥的手看了看,顿时吓得又跪了下来给那小哥叩了三个响头。上级也跪下来了,我也不敢坐着,慌忙站起来退到一边去。
“您、您真的是张启山张大佛爷?”
“应该是,他们都这样叫我。”
他们这些土夫子的等级观念也很重,看连长的年纪资历怎么说也比眼前这小哥要高上许多,要跪也是这小哥跪他,谁知道竟然的反过来的,连长还接着给他叩头,这小哥的身份看来的确不简单。
本来站在边上的那人朝我招招手,示意我们先出去。也对的,连长估计和那张启山的渊源不浅,我们这些外人不方便留在那儿。
出了帐篷后,我好奇地问那人张启山是什么人,被我捉住问的那人是那群土夫子中文化水平比较高的,说话比较文明,资历不浅,很多关于倒斗的事情都是他告诉我的。这次他用那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才慢悠悠地跟我说起事儿来。
张启山的事迹很传奇,简而言之,他是一个倒斗倒得连官道也占上的人。在他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凭借他丰富的墓穴知识,狠狠耍了日本鬼子一顿然后逃到了长沙,后来长沙忽然掀起一阵抗日风潮,而我们的带头人在长沙脱颖而出,似乎和这个张启山脱不了干系。
我们最高级那个头儿都是他带携出来的,我们见了他还能不跪下来吗?土夫子做到他那个境界,真可谓是非人了。
“你就不怕他是冒充的?刚才这么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我们不由得不信,他要是青头,才不敢说自己是张启山。敢报上大名说自己就是张启山的,就只有张启山本人。”
“你也想得太理想了吧。”
“这位小长官你不懂了,扯你在书上学回来的那套,用在这边的人身上怎么也对不上号的。道上那些狠角愣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头也知道不能冒充,谁也知道那些人惹不得。你看不见老谋深算的连长也给他下跪了吗?连长以前见过张大佛爷本人,这样眼尖的一个人绝不会认错。何况,一个人怎么装也装不出那两只奇长的发丘指。”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想,一下子猛然惊醒过来。
如果说那时候张启山还是毛头小子只有二十来岁,现在过了近十年,怎么他看起来还是只有二十来岁?还是说其实他当年从东北逃出来的时候只有十来岁?这样的话他也太老练了吧。不管怎么说,那小哥也不会是个普通人。
之后,这自称张启山的小哥就跟着我们混了。据说他失忆了,估计也就倒斗的技艺没有忘掉。
他跟着连队三个月就连捅了两个大斗。据说那两斗都是奇冢,下面惊险万分,当然绝世稀宝也不少。这次我们倒了不少好东西,而且只有几个人受了点皮外伤,没人伤亡。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连长高兴得都想把他供起来了。
听回来的人把斗下小哥的神勇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弄得我也心痒痒想要下一趟斗。老实说,对地下的情况不好奇是假的,见过这么多赔了性命的,说不害怕也是假的。本以为我这个文弱书生这辈子都只有守在营地的了,现在有这么尊大佛在这儿,下斗犹如去观光,不趁这个机会还等哪时?我也没多想,直接跑去找张启山请求他下次下地带上我。
听到我的请求,他只是淡然地看着我,然后吐出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
“你是累赘。”
听到他简短的四个字,我憋着一口闷气心里十分不爽。
此后我虽然还惦记着下斗这事,但也没再跟任何人提起过。在队伍行进了两星期,我们一直都是倚着一个深山老林的边走的,因为一直以来的埋头走路,我并不确定到这儿是在中国的哪块地。这儿的树长得高大而且奇形怪状,给人一种诡异的不安感。看见这片没有尽头的原始森林,竟然连张启山也变了脸色。
有人看出来这里的树的长势不对劲,地下必定有什么古物,或许是一个价值很高的古墓。一下子人都兴奋起来了,可接着连长就下了命令,说谁贸贸然进森林,就立马枪毙。连长他从来不会说笑,这当中也不简单,贸贸然进去一定遭祸。张启山对此事没有表态。
这片森林似乎没有边际,怎么走也走不完。
我还记得那晚我睡不着,在帐篷里走出来就看见张启山站得直直的在望着那片原始森林。我蹑手蹑脚走到他旁边,刚想叫他一声,他却比我更快,一手就捂住了我的嘴,低声说道:“别说话。”
小爷还没有哼出声,你这家伙就先叫我别说话?
刚想反骂他,结果他一拍我肩膀对我说:“快叫醒他们,我们连夜走!”
我一头雾水,他的反应比我快,早就跑去把熟睡中的连长扯了起来。然后我们草草收拾一下就匆匆忙忙行军,途中张启山还不许我们停下来休息。一直跑了两天两夜,终于接到命令说可以停下来的时候,我口干舌燥,双条腿酸痛得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然后就直接倒下了。
倒下之前我就连为什么要拼老命连夜跑路也不知道,可我醒来之后就明白了。我们的敌对军队发现了我们并且追过来了。
或许长久以来队伍都是以倒斗为中心工作,把其他事情都忽略了,结果就可悲的连被敌军包围也察觉不了。
不过最可悲的还是我。我知道我一个读死书的体力不行,这种危急状况下带着就是负累,可是我却万万没想到,他们还真把晕倒的我直接给抛弃了。
第三章、突如其来
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陷入绝路了。
天都已经入黑,偏偏撞上朔日,看不见月亮,我顿时觉得周围特别阴森恐怖。望见远处有篝火火光的时候还兴奋了一小下,但走近了点一看,发现不是自家人而是那队国民军,我立马寒毛倒竖了。他们的人有很多,粗略一看估计已经有近百人,排场是够大,几乎人人都带着枪,都是性能精良的美国货。
要说出动这么多人带上枪械来围剿我们一个名不经传的倒斗小分队实在是说不过去。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么我只能想到另外一个原因——这群人也是来倒斗的,目标就是森林里那个未知的大斗。
现在我需要考虑的是我这人该搁哪儿去。我现在很疲倦也很饿,可是我两手空空,没水没食物。要说靠自己,我没有身手体力也不行,虽然身上还有个火折子,但靠它在短时间内出森林是绝对不可能的,更何况还要防着森林里那些毒蛇猛兽和不远处那带着枪的小队伍。
不过当下之际,是找一处能让我安安稳稳躲开那群人的地方。
我尽量小心不弄出声响,摸着旁边的大树干前进。越夜温度就越低,我走了很久,又累又冷,身体都快麻木了,可是即使不断深入,我都能看见不远处的篝火火光,好像他们在悄无声息地跟着我一样,十分阴森。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我骂了自己一声笨蛋。他妈的,不是他们在跟着我,而是我一直在绕圈子!一想到我费了这么多力气竟然是在绕圈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窝火得理智全无只想找什么发泄一下,结果烦躁起来手用力一下子乱挥打在树干上,手顿时痛得都麻了。
慢着,不对!我打到的这东西他娘的不是树!顾不了手部的痛麻,我的心脏控不住乱撞起来。
现在一片漆黑,但我可以确定我一开始的确是摸着一棵大树,现在我打到的估计是树干附近的石头。我捉住了那东西,摸索了一下,确定那粗糙的手感的确是石头,不禁长舒了口气。再认真摸下去,发现这块石头几乎和我同高,有人工雕琢的痕迹,竟然还是一个人形,摸到颈部以上(姑且把这石头当人看)后,我惊讶地发现那部分不是石头,但也是一样硬硬的东西。
正想着能有光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就好了,忽然就一阵光照了过来,蓦地我就看见我摸着那东西。
这是一个人头骷髅,下面连着石头造的身体。
我吓得大叫一声,腿马上就软了瘫坐下来,巍巍颤颤地回头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队人马已经站在我的后面,每个人都正凶神恶煞地看着我。
心里骂自己不争气,手撑着地不断往后退。他们要是一子弹我准就交代在这儿了,可是他们当中谁也没有举起枪,也没有人逼上来,只是惊异地站在原地。他们的注意力显然从我转移到那具人头石像上了。我趁着这时机慌忙转身站起来拔腿跑,没跑上几步就摔个趔趄,吃了一口泥,可我顾不上这么多爬起来就立马继续跑。
没跑多少步,脚下忽然一踩空,我就懵了。下面会是什么?
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附,在一片漆黑中一直凌空下落。这时候我竟然还有心思想着要是下面能是一条河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大概还能死得完整些,我宁愿被水浸得发胀也不想死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真是的,老天也不给如我一次愿。摔到地上的时候我听见了我全身的骨头似乎都爆裂开来,血从喉咙里喷了出来,耳朵嗡一声什么也听不见。
我以为我会死,但我发现我还能睁开眼睛。
周围不是我之前想象中的山地峡谷,我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我的四肢都动弹不了,却都不感到痛。而周围则是幽幽的绿色,没能看见一点缝隙。我一时还想不了什么,连喘了几口气让自己安定下来,然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了——这绿色的是上等的翡翠,也就是我被密封在了一块玉石中,这里没有空气!
这也太骇人了吧。我不断尝试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从被连队抛下、到我摸到怪石像、接着摔下去,这些全部我都记得。
在我回忆的时候,我听到人声,这立即打断了我的思绪。
“大人!发现了!”接着就人声就吵杂起来了,夹杂了敲石头的叮叮声。
眼前的翡翠裂出了一条细痕,嘣的一下,有道光照了进来,我的眼睛被照得撑不开。接着我的手臂就被人粗鲁地拉着,硬生生把我从玉石中拖了出来,头直接撞到地上,疼得我眼冒金星。
这时,我竟然他娘的看见了张启山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他穿着清朝的衣服,却留着明朝的发髻,看起来好不怪异。可是我没心思笑他的扮相,他看着我那冷冷的眼神十分碜人,就像是想马上把我给肢解了那样。
我张了张口,想要跟他说话,声音出口却变成了怪叫。我没摔死却摔得不会说话了?
“锁起来。”
听到这个我几乎气得七窍生烟,这家伙究竟在说着些什么混账话?一下子就扑上去想掐住他,不过他一手就把我甩了出去,我的背撞到那些玉石上,接着就上来了几个彪形大汉把我按住了,有人对着我的头一阵猛打,很快我就受不了,意识变得迷迷糊糊。
第四章、麻木与禁锢
清醒来之后,我发现我被困在一个铁笼子。笼子不大,栅栏却粗得吓人,我在里面只能坐起来,但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终于发现了不妥——我这手竟然是白白嫩嫩的。即使我连枪也没有握过,但好歹也跟着军队东奔西走了几年,再怎么不济窝囊,手也不可能不糙,还嫩得像个小娃儿一样。随即我就往自己身上乱摸一通,意识到我猜得没错,叹了一口气。
笼子的角落处放了个瓷碗,里面有些泡水的白米饭。
这张启山他妈的把我当狗养吗?
在笼子中能看出这里是一栋汉式高楼,虽然只能看见一部分,但也能感受高楼的磅礴气势。
我叫了几声,发现声音还是怪叫也就放弃了,留着口气暖暖肚子算了。那瓷碗里的东西我不愿吃,于是干脆靠着粗铁栅闭眼睡觉。
总之这次我睡得很安稳,是自然醒的,不过一睁开眼就看见张启山那张死人脸让我本来不错的心情迅速郁闷起来。
我现在没法说话,不然我真想破口大骂。
“会写字吗?”他问。
我点点头,然后他就打开铁笼的门把我从里面拽了出来,接着把一支毛笔塞到我手里,在我面前摊开一张纸,让我趴在地上写。
这个屈辱的姿势让我十分愤怒,可是他的手按在我的肩膀,我根本动弹不了。
他问我的问题都十分简短,我根本不明白他究竟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结果那张白纸上我什么也没写下来,他捏在我肩膀上的手力道加大了几分,就像快把我的肩胛骨给生生捏碎一样,痛得我嗷嗷叫。我实在受不了了,在白纸上愤愤地涂上“你谁”这俩字。老实说我那时感到极痛,写出来的字体扭扭斜斜根本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张启山放松了力道,皱着眉看我写出来的鬼画符。
他不哼声我哼不了声,这状况实在太混账了。趁他放开了手,我拿起毛笔规规整整地再写了一遍那俩字,“你谁”。
他先是一愣,然后抓起我的手,带着我在纸上写了一个“张”字。那是漂亮的瘦金体,却因为我的手有些不稳,给这个字添了些瑕疵。
这人长得和张启山是很像,也有那长长的发丘指,但感觉和我认识那个张启山张大佛爷却不尽相同。或许一开始我便判断错了,这人不是张启山,而是一个和张启山长得很像的人,最大可能就是他其实是张启山的亲人。
我还是决定把他称为张家楼主。
他之后拎着我(是真的拎着)把张家楼看了个遍。我发现这是建在苗寨里的汉式高楼,惹眼得要命。除了苗人外,汉人都穿着清朝的服饰,让我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啊呜。”我实在被这情景震慑到,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接着我就从被拎着变成被夹起来,整个人被托高。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扔我下去,便挣扎起来。他的手很稳,我被他一直架着也不见他有什么举动,就知道他不是想扔我下去,便定下来了。
被他这样架着,我可以很好俯瞰整个苗寨。那场景真的很壮观,这是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的景象,定睛一看,才发觉这寨子的格局很奇特,很像是某种动物图腾,可是还没让我细想得过来,他已经把我放下来了。
之后他带我去吃饭,虽然尽是些清淡菜,却意外美味。
再之后,他没有再把我赶回到笼子里去,而是让我睡上高床软枕,让我过了好几天舒服的生活。
他还教我写那漂亮的瘦金体,当然,教了几次后就没有继续了,不知道是他教的不耐烦了还是在忙什么。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写得和他一样漂亮,但好歹之前也有一定的书法基础,我还算写得有模有样。
其实我看见他的时间很短,大多时候他都不知道在哪儿忙什么。虽然他没有把我锁在笼子里,但我并不是完全自由的,我的活动范围只有张家楼小部分地方,更多时候是被锁在房间里,外面守着两个汉人。在没有看见那张家楼主的时间里,我就练着字打发时间。
一下子生活舒适安定下来,我这身懒骨头就彻底被宠坏了,也不想再去执着以前发生的事。
一次,张家楼主摊开一张纸,说什么让我把想说的都写上去,这在之前从来没有过。我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写的,接着他就问了我一句:“你知道长生的方法吗?”
长生?长生不老?这套东西早就被抛弃掉了吧。
说起这东西,我就想到《西游记》里那个倒霉催的唐三藏,妖精鬼怪们都追着要吃他的肉求长生。于是纯粹是敷衍性质的,我在纸上唰唰唰写上了唐僧这两个字,写完之后我还有恶作剧得逞了的快感。
张家楼主似乎是和我较真的,皱着眉盯着那俩字一脸深沉。我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忙想去划掉那字,毛笔笔尖还没有碰到纸,他一把把我的手腕抓住了,把毛笔夺了过去,然后继续认真看。
我忽然怕了起来,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他突然转过来看着我的表情很沉重,眉头深锁的样子,让我更加不安。然后他忽然一下子抱住了我,手勒得我全身的骨头都生痛。
不知怎么的,我很想哭出来,但最后还是哭不出来。
那次不久之后,张家楼主送了我一只玉镯子。
这和他双手带着那双是成套的,共有三只,只要敲一下其中一只,其余那两只实心的玉镯子就能响两下,声音十分清脆悦耳。这东西是千金难求的稀罕物,如今送了一只给我,我简直受宠若惊了,忙摆手摇头示意不要。
张家楼主和张启山在性格的某些方面倒是有些相似,他们都十分固执,说一不二。他硬是捏紧了我的手腕把那玉镯子挤套上去。
他敲响了他手中那只玉镯子,我马上就能感到套到我手上那只玉镯响了起来,镯子震得我的腕骨有些发麻。
“不许丢。”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心里还想着那镯子响起来的声音怎么像弄蛊惑人心一样诡秘。
这会响起来的实心镯子……
第五章、醒悟
慢着!我忽然惊醒过来。
有人跟我说过,张大佛爷手上有一双玉镯,是从粽子身上收刮来的,敲响其中一只另外一只便会响两下,据说这二响环是有三只的,张大佛爷不惜千金求镯……我从没见过张启山手上戴着什么,一个要下地的人自然不会把这花俏东西随身戴着自找麻烦,所以我也没见过这真正的二响环,可如今我手上戴着的和传闻中描述的那双奇镯是何等相似!
真是的,舒服日子过多了,还真什么都忘了。
之前我是怎么了?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估计都摔死了!现在我这他妈的是在哪儿?
看着张家楼主和张启山酷似的脸,我不禁起了白毛汗。
这是上演哪一出他妈的闹剧啊!
我忽然头痛欲裂,抱着头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我还感到张家楼主抱住了我,手还是那样有力,把我勒得骨头生痛。接着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我又回到那个铁笼子里了。
醒来的第一时间,我竟然是看看手上那只镯子有没有丢掉,看见还锁着我的手腕,我竟然不自觉地感到安心。
被锁在笼子里那些日子,张家楼主都没有出现。
那瓷碗里还是难以下咽的水泡饭,偶尔有几个下仆样子的人来看料一下我。开始那几天我还在嫌弃不去碰,可是后来几天真的饿得受不了,不管那水泡饭放了几天,一手抓起就往口里塞。那味道当然是难以吞咽至极,刚开始我还会吐出来,后来习惯了,也没什么了。想到以前跟着部队的时候,还真没在伙食上受过什么委屈,当军人也可以当得这么舒适,估计我是唯一一个。
接着我的待遇愈来愈差,甚至连水泡饭也没了,就剩下水。那水很清很甜,这让我惊喜了很久,可是这水每天只送来一小瓷碗。长此以往,我就连靠饮水维生也不可以。
很快,我的身体变得很虚弱,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迷迷糊糊想着可能会这么死掉的时候,我又被人从笼子里拖了出来。我的眼皮已经无力抬起了,我感到他粗鲁地洗刷着我的身体,那粗糙的男人大手把我里里外外都摸过遍了,好不恶心。
接着我被拖走了,然后被抛到什么软软绵绵的地方,四肢分别被绑起,呈大字型仰躺着。
我的镯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脱了下来,手腕上空空的。
恪酢醍懂中,腹部贴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还没让我反应过来是什么,我的肚子就被那东西给剖开了。
那是剧痛,活生生被开腔破肚,那种痛苦我根本无法忍受。我挣扎起来,大呼大叫,手脚却被死死绑着,不能动弹半分。接着我听到了狰狞的笑声,不是一个人的,是数个人,他们在嘲笑我的反应。
可恶!我很想破口大骂,但我还是只能在疯狂地怪叫。
有什么东西刺进了我暴露出来的内脏里,然后毫不留情地用力搅动了几下,痛得我硬生生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了,眼泪止不住涌了出来。
我的肠子被人撕扯着,他们在咀嚼着我的肠子!
我觉得我快要疯了,在极痛的状况下,我还没有痛昏过去,那种痛楚切切实实地刺激着我的大脑。除了我的肠子,他们还把我其他内脏都挖了出来,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这种情况下寻常人应该早就死掉了吧,可我竟然还清晰地感到他们在撕扯我的内脏,啃咬我的内脏。腹内一空之后,接着遭殃的就是大腿肉,接着就是……
这群他妈的混账家伙还真当我是唐僧,吃了我的肉能长生不老,要把我吃得骨头也不剩下吗?
也好,都到这地步了,我也该死得真切了。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然后我听到清晰的流水的声音,隔着水声,我还听见有人在喊什么——
“起灵——”
“落棺——”
接着水声开始嘈杂起来,我再也听不到那人声。
我听到了那玉镯子响起的声音,响了两下,清脆悦耳。
“起灵——”
在张家楼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个长长的梦。
我醒过来了,无论我刚才是不是真的在张家楼那儿死了,总之现在我能睁开眼皮,活生生地、愣愣的坐在一个黑漆漆的山谷底。我还穿着军服,我的手还是那样糙,我还能感到身体的骨头痛得快要散架。这一切真实得让我不敢相信。这儿应该是我摔下来的地方,抬头能看见月亮,似乎已经里我摔下来的时候过了些日子了。张启山拿着我之前别在腰间的火折子,坐在我不远处安静地看着我。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可能是很久没有说话,无论是在现在还是张家楼,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是自己的。
“你刚才在喊‘起灵’。”
张启山淡淡地开口。我不自觉地将他的声音和张家楼主对比起来,发现还是挺像的。
“我做梦了。”
“梦到了什么?”
他罕见地追着我问问题,我却不想回答他。
要说在张家楼那些事是梦,那这梦也太长太骇人了。张启山和张家楼主酷似的脸,让我多多少少也萌生了恐惧感。
“这儿是哪儿?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反问他,他也不理我。
隔了好久,他才回答我说:“这是厍国的遗址。”
从他断断续续的话中,我大致知道了来龙去脉。
我摔到的地方是古厍国的遗址,那群人找的也是这儿。张启山在部队把我扔下了之后,折回来找我,结果也到了这地方。他这话我不太相信,我实在不觉得张启山会单独一人跑来找我,身手这样好的他还和我一样也摔到这遗址中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
从这里爬上去根本不可能。
“继续走,找出路。”
他举着火折子指了指一处,我看见有个山缝,能让两个人过去。我走近去能感到有活风从山缝的另一边吹过来,应该有出路。
“张小哥,你有食物吗?”
“没有。”
我忽然升起一把无名业火,张启山你这他妈的家伙什么也没带来找我干什么?两个人抱成一团一起饿死?小爷我可不想和你殉情!
第六章、狐狸脸
“小哥,你认为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不知道。”
他走到我的旁边,然后闷声不响一下就从后捉住了我的手,把我吓了一跳。他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两只玉镯子,然后他把其中一只套到我手上。二响环,这是张大佛爷最宝贝的二响环,他娘的竟然真的和张家楼主那镯子一模一样。
我愣了一愣,然后连忙甩开他,伸手就想把玉镯给脱下来。
他娘的这张启山却死死捏住了我的手,一把将我扯到他眼皮底下说:“我怕你走失。”
小爷我都长这么大了还会走失?张启山你他娘的把我当什么了?
我很想骂出口,可是对着他却什么脏话也吐不出来。张启山这人就是这样,就连是连长那种向来穷凶极恶的人对上他也强硬不起来,更别提我这软脚虾了。
他想敲敲他手里的镯子,我慌忙捉住了,对他摇摇头,说:“别敲好吗?求你了,你等我真走失了你才敲响它。”
我实在不想再听见这镯子响起来的声音,那简直是噩梦。
张启山点点头,看来是答应了。随后他让我跟在后面,自己去蹚雷。我趁他没回头的时候偷偷把镯子脱了下来,揣到军服的口袋里。尽管那东西是个宝贝,但套在手腕上实在让我难受死了,戴着它就让我错觉下一秒就要被人绑起来再被生吞活剥一次。
“跟上来。”
在我发呆的时候我和他已经拉开一段距离了,山缝里光线不足,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想必他也还是那副闷样子。
“来了。”
我小跑过去跟上他,装作不在意把手藏到背后。他似乎没在意我的小动作,只是有意无意地走得慢了些,让我能够紧跟上他。
山缝里的温度本来就很低,现在还有凉风阵阵,吹得我有些头痛。越往里走路就越窄,都要侧着身才能走得过,我整个人都要贴着山体,山壁上那些凹凹凸凸的岩石块磕得我浑身不舒服。
说起来奇怪,在这山缝里除了呼呼风声外,我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流水声,时有时无,越是往里走,这水声就出现得越频密,并且越来越清晰。要说附近有水流,这水声总不会时有时无。这水声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那种节奏,那种音色……
或许该来个人长长喊一声“起灵——”。
我神游了一会。现在镯子和水声都再次出现了,那我走出山缝后该不会又回到了张家楼吧。
前面张启山突然停了下来,我细声问他:“怎么了?”
他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一个人警惕地向前挪了几步。我不敢轻举妄动,就连张启山也要谨慎起来,这一定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我对于这种情况一点经验也没有,这时候听他的总不会错。
我们安静了一会,风都快要把我吹懵了。突然有一口热气吹到我后颈,我打了一个激灵。山缝里的风都是迎面吹来的冷风,这从背后吹来的热风是怎么一个鬼回事?
没敢多想,我连忙捂着后颈贴着张启山往前挪了几步。可是没过多久,又吹来了一口热气。这次热气打在我的手上,虽说没之前吹在颈上那么碜人,但还是让我更加恐惧了,这张启山偏偏卡在前面一动不动,我想逃远点也不行。
操,没隔多久这又吹热气了。小爷都快被这故弄玄虚的家伙给惹毛了,他妈的你当你是卖身的小姐吗吹这么多遍挑逗我啊?
我扭过头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随即我就后悔这么冲动了。
那东西长了张巨大的怪异人脸,背对着山缝里微弱的光线衬出这脸色黑黑幽幽的,他脸型长长尖尖,畸形得已经不像是人能长成的了,倒像张在狞笑的狐狸脸,上面长满了细密的绒毛。他的两只眼珠子反着诡异的青光,死死地盯着我,我一回头就和他对上眼,顿时心就吓得漏了一拍,脑子嗡的一声什么也想不到。
我能感到他的手摸上我的脖子,竟然还真像是狐狸一样底下有肉垫的,摸得我浑身寒毛倒竖。
他又往我的脖子吹了一口热气,我的脑子被热的浑浑噩噩的,我彻底懵了,这时听见他压低声音说道:“起灵——”
这尾音拖得很长,和我之前听到的语气很不相同,幽怨幽怨的,碜得我忽然脚底发寒。
这一下我彻底被吓醒了,慌忙伸手一把推开那东西,立马就回头往张启山扑去。其实我和张启山也没离多远,几乎是贴着的,我一下字就撞到他的背上去,差点反弹开去摔到地上。
张启山拉住了我,低声问:“怎么了?”
“有、有只狐狸!”我喘着气说,顿了顿觉得这样表达不清楚,便再补充道,“我看见、看见一个长着狐狸脸的人。”
他连忙按住了我,探头往我身后看去。
那长着狐狸脸的东西早就不知所踪了,张启山还是警惕地环视周围一圈,才把我拉起来,低声说道:“小心点。”
奇怪,刚才那家伙喊这么一大声“起灵”难道他听不到吗?以张启山的耳力他不可能听不见的啊。
“小哥!”我几乎是冲口而出叫住他,他皱着眉看了看我的脸。
“你刚才听不见吗?”
“听见什么?”
看来他真的是听不见。我朝他摆摆手,说:“没什么。”
其实我的心还在狂跳,脑子里一团迷雾,现在要是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必定会被自己莫名其妙的臆想给逼疯的。张启山继续回头走,我似乎不敢落下,几乎是贴着他的背粘着他走。
走着走着,山缝忽然又宽了起来,看来是快到尽头了。
这时候水声已经很明显了,我敢保证现在除了我能听见这水声外,就连张启山也听见了,他正神色凝重地屏息凝视前方。
不用走多久,我们看见了一条地下河。
这河清澈见底,很浅,水底下的石头连青苔也没有长,光秃秃的。
张启山愣愣地看着这条河,忽然变了脸色,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不顾我飞快顺着水流方向跑了。
第七章、黄泉
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下,呆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
他娘的这张启山又想扔下我!
哎?怎么是又?想法冒出来才察觉奇怪。看来在这诡异的氛围下脑子就是不太好用,我大概还把张家楼主和张启山当是同一人了。
以我的体力我是绝对跑不过张启山的,没多久他人就不见影儿了,不见了他,我也追不动了,蹲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奇怪,先前在山缝里还觉得浑身透凉,现在才跑了几步却感到身体发起烫来,热汗粘紧了我的背,喉咙也干燥起来。
旁边就是条地下河,水应该十分清澈。我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打算喝口水缓一缓。
之前听水声这地下河的水流并没有那么急,在我走过去后这水才忽然变得湍急起来,撞到底下的石头哗啦哗啦的特别吵耳。我刚想伸出手兜些水,水温却烫的我下不了手,就在此时在我不远处水里突然冲出了一股黄色的水柱,直直地喷涌撞上洞顶在爆散开来。
我根本来不及走避,脸上只感到火辣的热气撞过来。
被这样高温的水浇上能只是脱层皮估计也算幸事了。
我都做好打算认命,肩膀突然一痛,接着整个人就被凌空提了起来,晃了几下就半吊着撞到岩壁上,那喷洒出来的沸水刚好擦过我的身前,有几滴沸水溅到我身上。这水烫得离谱,溅到我□□出来的皮肤上立马就是一个水疱,慌乱中也顾不得肩膀被抓得老痛,扯着衣服就去挡。
因为我的大动作,抓住我肩膀的东西也随着我晃了晃,我又好几次被撞到背后的岩壁上,后脑也快被撞穿了。
这他娘的救人也不会救得好一点。
“张启山,你他娘的不会悠着点,小爷快被撞晕了!”
这地下洞穴中我根本不认为除了那个说是自己摔下来的张启山外还有谁会这么“大意”也摔下来。即使有,身手这么好能在千钧一发捉起我的估计也剩他了。
可是他娘的我竟然忘了这里还有不是人的东西。
我边骂骂咧咧边转头,刚才在山缝里遇上那张狞笑着的狐狸脸赫然放大了映入我眼中,透着青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也直勾勾地盯着它。
这下子可不得了了,肩膀被它抓住痛得都快麻木了,我瞄了瞄脚下冒着热气的黄色河水,心说难不成我要挣开他自己摔下去被烫熟?
“叽——嘻嘻。”它忽然发出怪声,双手一用力就把我给整个人抛起来了。
我的脑子还没运转得过来,它已经蹬腿凌空跳起一伸手箍进了我的腰,把我撞到对面去。对面的岩壁上攀着一条有些枯的青藤,它灵活地捉住一甩一晃,带着我窜进了接近洞顶的一条岩缝里。
那黄色的沸水又冲上来一波,我卡在岩缝中看着那壮观的黄色水柱又喷涌上来一遍,撞到顶时像瓢泼大雨般直打下去。
那狐狸脸又怪叫一声,硬是一手拖着我的小腿往狭窄的岩缝里挤。老实说,小爷我不胖,就我这身板说是当军人的也没多少个人信,可那岩缝实在是太窄了,那狐狸脸勉勉强强才钻进去半个身,我却怎么也拖不进去。试了好几次,我觉得脚上的筋都快被它拉断了,它还是不死心,始终不肯放手。
它是下了死力气的了,我几乎可以听见我的骨头咔啪一声,我整个人硬是给它生生拉进去了一半,剩下上半身卡着进退两难。
我的军服外套也挺厚的,里面都是发硬的老棉花,磨着蹭着让它怎么也拖不动了。它拉得辛苦,我被卡着也辛苦,一怒之下把揣在口袋里的玉镯子摸出来后,慢慢蹭着把外套给脱了下来一把扔了。
那狐狸脸还扯着我的腿往后拉,没有这障碍,加把力气就把我这个人给拖了下去。
岩缝的下面曲折不平,我被它拖着在黑漆漆的岩道里东磕西撞,浑身有好几处都被磕出了血,最严重是左眼眼皮也被划出一口子,温热温热的血都沁到了眼睛里。我盼着它赶快停下来,它似乎十分熟悉这岩道,速度丝毫不见减慢,弯弧左拐右拐灵活得紧。
这时我手中捏着的二响环忽然响了两下,叮、叮,我打了一个激灵,差点也镯子扔出去,而那狐狸脸也听到这声音,顿了一顿,忽然加快速度更加拼命拖着我窜走。
一下子我就被它拉出了岩道,从岩洞口摔下来后背又直直地摔到坚硬的岩石面上,整条脊骨都被撞得隐隐生疼。
那狐狸脸终于放了手,我巍巍颤颤地从地上爬起来。
手中的玉镯子竟然在刚才我跌出岩洞口的时候摔碎了,玉碎散在一地。那镯子本身的颜色就是漂亮的翡翠绿,我骤眼看过去一开始没发现什么,但定睛一看,背才不自觉地冒起了冷汗。
那碎了的镯子里面竟然淌出了幽绿幽绿的液体,一条断开两截的、尾指粗细的藏青色蜈蚣蜷缩着暴露在断口处。
第八章、学舌
玉镯碎了之后随即就有股异味飘出来。
那狐狸脸也嗅到那股怪味,疯了似的哼哼唧唧,跳着脚就跑过来一脚板把那条蜈蚣踩个稀烂,还把剩下的玉段捡起来大手一挥摔到岩壁上,这下子连玉碎也不留一点给我了。
镯子淌出来的绿水粘了它一脚,它随意地把脚板撑上岩壁蹭蹭,接着像狗一样四肢蹲地,那泛着青光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盯着我看,忽然又说起话来:“跟上来。”
我大脑一愣,这声音我这辈子都不会认错!
他娘的,这带着浓重长沙土话口音的声音竟然是那混账连长的,这腔调丝毫不差!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紧张得手心冒汗。一路上我都不把这狐狸脸当是人,但事实上除了那畸形的脸,它的身体外观看上去和人无异,也不过就比常人更小巧灵活了些,藏在手掌上的肉垫不摸上去根本发现不了。这样一似人而非人的东西忽然用熟悉的人的腔调跟自己说话,说不被吓个半死的都是自欺欺人,这种状况下我根本镇定不下来。
我僵着不敢动,他也不动定睛看着我。
部队估计已经早早离开了山林,要说这狐狸脸有智慧会模仿人说话,那么说连长他们也进来了吗?或者,他索性就是连长变的?
“跟上来。”它对着我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像个人一样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我后面实在无路可退,刚才在岩道里又磕得满身是血口子,左眼都被血濡湿睁不开,现在就和这狐狸硬碰起来实在太不理智了。
怎么办?要跟这家伙走?他娘的这时候我竟然想起了张启山那混蛋,可恶,要不是他忽然跑掉了小爷现在还不用和这家伙对峙呢!不对,我干嘛要埋怨他,我操,精神越是紧张这脑子就越来越不好使。
“跟上来。”
它重复了这么多遍也没像之前那样死命拖着我走,看来它是想我自愿跟过去。罢了罢了,反正死也是横竖一下子的事,痛快一下总比现在我和它僵在这儿要好。
我跟着那狐狸脸身后走,那狐狸脸引我跑进了一条近乎竖直的甬道,我好几次不留意脚下一踩空就变成连滚带爬,它偶尔还会回头看看我,见我那样狼狈也不会减慢一下速度,四肢抓着泥土窜得不紧不慢,我往往摔下去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又踩空给摔多一遍。
大概我摔摔磕磕有半支烟的时间,那狐狸脸在一个三岔口前忽然停了下来。它倒趴在岔口前,我一下子制不住就撞到它身上,它的背毛茸茸的,刺着我的脖子让我浑身寒毛倒竖。这时甬道已经很窄,空间已经容不得我和它挪开来,它趴在那不动,瞪着三个岔口似乎是不知道走哪条路。
我们叠在一起都没发出声响,这甬道里诡异地安静下来。这时候,我好像听到了铁锥敲着石头的声音,很微小,不屏息仔细去听根本听不到。
那狐狸脸突然长长喊了一声:“起灵——”
这声叫唤完了之后又陷入了一片寂静,这下再安静下来我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它忽然兴奋起来,朝其中那个岔口迅速爬去,我本来就叠在它身上,可它丝毫不受影响,拖拉着我也窜得极快。他娘的要是知道它还有这么大力气,刚才就该死抓住它不放手让它拉着自己走算了。
不出多久,前面吹来了一阵凉爽的微风。我也没有反应得过来是怎么回事,又滚着摔出来,屁股又狠狠地撞到地面上。
我全身都软了,站也站不起来。
那狐狸脸倒不想多理会我,径自跑掉了。没过多久,一团火光在我斜上方猛地亮了起来,接着就是顺着那一点围着岩壁燃起了个大火圈。原来是那狐狸脸,它攀着一条从不见顶端的长藤倒吊这,手中举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火把把镶绕着岩壁的灯盘点着了。
这下子突然豁然开朗来了。
眼前的景象我根本没法用言语很好地描述。我摔到了一个很空旷的圆拱结构的岩室里,这里简直大得吓人,恐怕是整座山的底部。从四周可以看见人工开凿的痕迹,可是往上看去根本见不到顶,黑漆漆一片,有什么巨型的直柱状物体直通上去。
当时我是在远处,再加上左眼受了伤看得不是很真切,大体就看见这些。接下来我往下看,恍惚间我以为我看见了无数条巨蛇缠在一起,场面好不吓人。但事实上等我稍微镇定下来再认真看,那是一团无比巨大的树根,光是其中最幼小的一分支,估计也要二十人以上才能抱得住。这些树根错综复杂,互相缠绕在一起,完全脱离了泥土独立团在一起,在熊熊的火光映照下,就像无数条巨蛇抵死纠缠一样。
这难道是地面上某棵巨树的根部?地面上那森林广袤无边,能长出这个规模的大树一点也不奇怪。可是那狐狸脸带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起灵——”它倒吊在长藤上又长长地喊了那一声“起灵”。
突然,悠悠的号角声紧接着那声“起灵”响起来了。这儿呈圆拱形,回声特别大,那悲壮的号角声环回着震着我的耳朵,我都要被都快被这声音逼疯了。
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也窜了进来。
——“大人!发现了!”
——“锁起来。”
这是……那玉脉中?接下来是张家楼?不对。我小时候过的生活我还记得很清楚,我从来没有在所谓的张家楼中生活过,直到成年前,我甚至连北京的地界也没有离开过。
张家楼主的脸忽然清晰起来了,和张启山的脸如出一辙。
——他说,“你知道长生的方法吗?”
你他娘的混蛋,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第九章、整理
现在我很不舒服,无论是身体的哪一处。说实在,我不觉得我早年的生活和现在我这种状况能有什么关联,但我觉得我现在有必要把事情理一理。
我的童年都是被埋在书卷堆中的,枯燥乏味,没什么好说的。一九三八年我刚好十八岁,因为当逢乱世,我父亲那时找尽办法往南下逃命。父亲那时候是有计划的,他想去投奔一个在长沙的旧友,对方的势力似乎不简单,好像是个没被扳下来的小军阀。但是我们到了长沙之后,却发现这位很厉害的人物失踪了。
我父亲这个人比较患得患失,一下子找不到人就乱了方寸,在他都快崩溃的时候,父亲收到一个密函,据说是一个声望很高的军官给我父亲的,这事情似乎没什么,可是巧妙就在在此之前我父亲和军队的人毫无交集。之后我就被糊里糊涂推荐进了队伍,参加了那场战争。
说是有份参加战争,可能是顾及到我这个无用书生,我所属的队伍竟不用上前方战线。在我的记忆中,那段时期我所属的部队不用打仗,只有三四十人,里面不少人和我一样都十分年轻,而且都是读过不少书的文化人。领头的那一个是一个看上去不足三十岁的年青人,曾经出国留学,是到哪儿读书不知道,但知道他学的是地质勘探。
地质勘探我之前听都没有听过,对此我十分好奇,老是逮着机会就和那领队搭话,他也不嫌我烦,对我有问必答,但牵涉到我们这队人的东西,他总会巧妙避开,然后把话题扯得远远。
在那段日子中,最让我痛苦的竟然不是条件艰苦的军旅生活,而是长时间漫无目的的行进。我们一直在走,在几年时光中见到的尽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和老林,我们甚至连一个外人也没见到,那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都快把人压窒息了。
曾经有一次我们到过一个深山中的少数民族聚居地,他们对来历不明的我们很和气,人人都本以为能多留几天休息一下,可领队不让我们多待,仅仅是匆匆忙忙在那儿留了一晚上就继续走了。我们队友之间没什么交流,人人都是埋头走路,以致我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除了行进,我们并不是什么也不干。
队伍中有人负责把沿途的景物用文字和图画记录下来,这工作我也曾经做过,不过我的图画实在是比两三岁的小孩子还不堪,领队的那个小哥很快就不让我做了。
除了山就是树,我当时也只是埋头跟着部队走,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现在想回去,或许我现在所处的原始丛林在我当年就已经来过一遍,只不过是当年没有深入而已。
我在那段时期很微妙地以一个军人的身份避过了战争,一九四五年胜利后,我们这队人收到命令说可以回湖南了,现在想来真不知道当时领队是怎么在深山老林中收到准确消息说能回去的。
刚回到湖南,安定下来不久,我们这队伍就被解散,很多人调到其他部队去,大多是分配到地方当了技术兵,是有军衔的。而我那时想要退伍,可紧接下来就是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气还没有喘得过来,我便又被编到另一支队伍中参战去了。
军队的名称变了,高举的旗帜也变了,我所在的部队是要实实在在扛着枪杆子上战场的。那几个月里,炮火声、枪声、呐喊声就从来没有停下来过。我仍然得到了优待,作为部队通讯员在后方作支援。
一九四七年年初,还在战场上的我接到了调任通知,调到现在这个连队。接下来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的记忆很清晰,我的人生中不可能存在任何空白期。之前我也从来没有关于任何张家楼的记忆,也就是从上面摔下来之后这才像梦魇一样不断烦扰着我。
记得有谁跟我说过,好像就是早年我跟着那个学地质勘探的领队,他说过我们当时在找的东西就是“本应该不存在的东西”,这种东西甚至不能被记录下来,但是我们有不得不记录下来的原因。要是想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就必须继续找下去,而找到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需要清晰的思维。
当时他这话说得特别迷糊人,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扯着扯着就给我扯到人生哲理社会主义上去了。这其实也是在避开话题,对我隐瞒什么吧。
他妈的,想了这么多,烦恼倒寻了不少,但根本什么用处也没有。
我撑着岩壁,巍巍颤颤地半站起来,喘了一会后,我朝眼前那巨大的树根走去。我小心翼翼地滑下斜坑,我知道我这时已经很虚弱,惊吓过后尤其甚此,但不过去看看,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安下心来。
越是感觉到自己在靠近那树根,我的心就跳得越激烈。
越是靠近,我才能看得越清楚。我操,这东西不是树!这是青铜,这是青铜造的!
这个巨大的青铜器外观就像是一团树根,一直延伸到上面根本看不见尽头。我思量着,刚才进山缝前那个峡谷目测也有五十多米高(我也想不通怎么我摔下来没摔死,还能活蹦乱跳的),刚才我被那狐狸脸拖拉着往下摔那段路程说少也应该有二十米的竖直距离,要说这青铜树和正常生长的树一样也是长到外面,那至少起码有七十米高。
不,看这根部的大小,这青铜树的规模可能要更大,绝对不止七十米。我一下子有了力气,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
树根周围东歪西倒着不少骸骨,都已经风干了,其中有几具尸体的脸型特别长,皮肉比其他尸体要保存得完整,甚至还可以看出这东西临死前那诡异的狞笑,特别骇人。这些尸体应该是那狐狸脸的先祖,它们世代生活在这种地方,真不知道是靠什么繁衍维生的。
奇怪,随着我越走越近,这些狐狸尸体就越多,而且一具比一具新鲜,有些看上去甚至像刚死了不久。
我走近了其中一具看上去十分新鲜的狐狸尸体前,抖着手去拨弄一下,看见这东西胸口前那几个血洞忽然头皮一炸。
他娘的,这是枪伤。在这个深不见天日的神秘地底下,这东西竟然是被枪射杀的?那么说,除了我之外这里还有其他人?会是谁?张启山?还是那队带着枪的官盗?
知道这阴森的大坑里不知哪儿藏着个人,我的神经随即绷紧起来。一只怪物和一个人类的智商可不能比的,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我实在不敢否定他不会也给我来一枪,贸贸然过去可能会遭到埋伏。但转个方向想,也许那人在和这些狐狸脸搏斗的时候受了重伤,或者干脆死了。到这个地步才停滞不前实在太没骨气了。
我弯下腰捏一捏有些发软的小腿,咬咬牙继续走下去。
上面的火烧得熊熊烈烈,烘得我整个人都有些烦躁。左眼眼睑上那道口子已经没有流血,只是有些粘着眼皮,我粗鲁地用手肘擦一擦,谁知这一挡一抹,再睁开眼睛却发现那巨大的青铜树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个黑漆漆的东西。
那是什么?从上面摔下来的话不可能没有声响。
我颤抖着靠过去,一下子目瞪口呆。这是……这是连长……
他满脸血污,好几根肋骨从胸口处戳刺出来了。眼球都暴突出来,脸颊也凹进去,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他的右手还握着枪,看来前面那些狐狸脸是他杀的。
连长他什么时候也进来了?他不是下令不许人靠近森林的吗?这、这究竟是……
还没让我回过神来,又有什么从上面摔了下来,一团黑色的东西直直撞在我跟前,掀起大量泥尘呛进我的气管里。我咳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能睁眼,却看见之前带我来这儿的狐狸脸浑身扭成一团已经死了。
接着张启山稳稳当当落到我的跟前。
我完全呆住了,这是怎么一个状况?
第十章、怪事
“张、不对,小哥?”
“你怎么在这儿?”
这混账竟然还反问我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不想想是你一开始自己一个抛下我跑掉的!现在反而来质问我怎么在这儿?我被他问得一肚子火,可又不好发作,也不好去面对他那张脸,只好偏过头不答话。
“你怎么在这儿?”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还伸手过来捉住我的手臂。
手被他捏住的时候,我愣住了,转正头除了看见神色淡然的张启山,还看见他身后那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这个情景实在太诡异了,顿时心就不舒服起来。即使知道连长是个穷凶极恶的盗墓贼,即使我曾经打心底不喜欢连长这个阴险的老贼,但说到底也是有过交情的,眼见着认识的人死了,还是会感觉到心揪了起来。
在看见连长的尸体后,张启山就立即突然出现,首要怀疑对象当然会是他。张启山是不是就是那杀了连长的人,虽然不能确定,但也不能置于绝对否定。我知道这时候我的脸色肯定不好看,被他突然捉住手臂顿觉浑身不适,也管不上他问我什么,只想迫切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下子出口语气就冲了:“张启山,他是不是你杀的?”
他却来反问我:“谁?”
这下子我火气一冲,就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手就揪起张启山的衣服领子厉声问道:“他!连长他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他答得很干脆,冷冷的眼神盯在我身上,让我的手下意识软了下来。这混账张启山的眼神还是那么厉害,小爷我还真的不是他的对手呢。
我苦笑一下,索性放开了他,背对着他自己一个走开。
看连长的死状,他应该是从高处堕下摔死的。
我的直觉竟然叫我相信张启山的话。我无法怀疑他,我下意识信任着这个人,我的这种固执真是莫名其妙。认真地想也是的,我没理由怀疑张启山。张启山是什么人?
倒斗界里的泰斗,人称张大佛爷,长沙九门提督的领头人,在这种混乱的时局里可以说是只手遮天的一个人物,更何况现在是在一个荒无人烟奇奇怪怪的地方里,难不成他要杀一个人还需遮遮掩掩么?更不用对我这个无用的弱者撒谎了,干脆把我也杀了不就行了吗?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要说服自己相信张启山,而且想得都发呆了,一不留神,手臂又被捉住了,这次他的力气很大,生生把我的身体给扳了过去让我面对他。
“你干嘛!”他揪得我实在很痛。
“你很勉强。”
他说得莫名其妙,我回了他一句:“勉强什么?你轻点,我现在浑身都是……”
其实我想说我现在浑身都是伤,想让他放手,结果他二话不说一只手就覆了过来。他的手碰到我左眼眼皮那口子的时候,我不能自控地打了个寒颤,吓得双眼都立即紧闭上,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很快他又放开了手,连手臂也不捉住了,我偷偷睁开眼睛,他没再看着我了。
……张启山你这个挨千刀的混账,敢情这是在耍我玩吗?下次还让你耍到小爷就是那他妈的无药可救的蠢蛋!
接着我们都继续沉默,我在看着他,他没在看着我。旁边都是尸体,说实在的不怎么雅观,看着张启山那张还算潇洒的脸怎么说也比看着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尸体要好,我满肚子火看着他也发不出来。不过我也不敢看着他有多久,刚别过脸,他却冷不防地给我来了句:“跟上来。”
我条件反射就回了他一句:“嗯。”
话说出口才懊恼不已,我答应他干什么?刚才才在生着闷气气得不行,怎么他说了三个字我就乖乖听话了呢!
虽然脑子是这样在想的,可是脚已经跟着他过去了。
他在接近那青铜树根,动作颇为小心的。看着他这般谨慎我也不敢大意,尽量放轻脚步跟在他后面。
看到了,此刻我无法很好地用言语描述一个雄伟的场景。
走近一看才能发现,这青铜树根里面原来裹有什么东西。
那东西四四方方的十分庞大,是带有许多杂色的翡翠绿,在外面却恰好被颜色差不多的青铜树根都遮起来无法看见。
我一抬眼就发现张启山向我指着什么,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我看到那四四方方的东西上好像有什么纹路。这些纹路刻得很深,互相缠绕在一起,似乎是一个什么图案。我当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总感觉到这些纹路有些不妥,越看越是心里一团乱麻。
我盯着那些纹路看了很久,旁边的张启山问我道:“看出来了吗?”
我自小读的除了四书五经之类的经典就没有其他,对文物的接触是在被调进连队后才开始的,连半吊子的水平也没有,怕队里很多不识字的粗人懂得的都比我多。像我这样的低水平也真不可能会看出什么门路来,我也仅仅是直觉得当中有什么诡秘的而已。
我再认真看着,努力想着以前是不是看过类似的,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但对于这些纹路的诡秘感觉就愈加强烈。
“小哥,这个大块头是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把声音压低了回答我:“棺材。”
我的心不能自控地加速蹦了一下,心里骂道,操,不就是个棺材么,说得这么阴气干什么,吓唬人呢。
不过我的想法马上转了个方向。
这个一个棺材,那么说,这里不是什么古遗址,而是一座规模超级大的古墓?怪不得连长和这张启山都会进来了。说不定他们当初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座古墓,为了避开那些同样是来盗这个墓的那群人才声东击西,还用计把没用的我给抛下了。可恶,还说什么是来找回我的,那家伙果然是在扯理由。既然连长也进来了,那么连队的其他人一定也是跟着的,他们现在都在哪?一想到连长的死状,我的心情瞬间都皱在一起了。
张启山少有的皱着眉看着我,想必我又把心情都写在脸上了,带着我这个累赘他一定不好受。
我朝他苦笑一下,接着他又给我指了指另一处,领着我慢慢绕着这棺材走了。我也不知道我们走了多久,我的腿都发酸了,我们还没能绕着棺材走个遍。
“这棺材这么大?”
这白痴话刚冲出口我就想把我的舌头给咬掉。
第十一章、双身蛇
他这个说法有些奇怪,后来我才明白到,这青铜树其实算是一层椁。张启山大概是认为青铜树裹着的那个棺里并没有第二层椁,已经是单层的棺材了。
张启山也不会理我这个愣头,突然一个翻身跳上了青铜树根上。我身手没他那样好,跳不上去,只能在下面干瞪眼。他在上面转悠了几步之后,弯下身向我伸出了手,我呆住了,也没接上他的手。
“上来。”
“知、知道了。”他这样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看,实在是有种被震慑到的怪异感觉在心中升起。
我刚踏上去的时候脚底一滑,差点给滑下去了,幸好张启山的力气不小,硬是把我给扯住了,我半个人都吓得趴在那粗大青铜树根上。正因为我贴近那树根,我才发现这上面也有什么花纹,刻得很浅,我用手摸了摸,发现那花纹有些熟悉。心头浮上这种感觉我立马就什么也不顾不上,趴在那儿专心研究这些花纹了。
张启山也任得我在胡闹,甚至俯下身跟着我在看。
那花纹真的让我有种奇怪的熟悉感,我仔细地顺着那纹路摸过去,突然醒悟过来。
我描画过这个花纹,我早年在队伍中的时候帮忙描过的。
这个是什么花纹?我皱着眉努力去回想,好像是在一块打磨过的石头上描下来的。那块石头大概只有拳头大小,灰黑灰黑的,在林丛中很不起眼,但眼尖的领队一下子就发现了那块刻有花纹的石头,那时候几乎全队人都兴奋起来。
因为石头表面的凹凸不平,纹路描出来总是有些变形,领队就换着人去描,队里几乎每一个人都复描过那块石头的花纹。我记得最后能看出这花纹是一条粗大的双身蛇,十分妖异狰狞,盯着看看久了会不自觉心里发憷。
我们当年不断在找的就是这个地方?我觉得当年我们的目的远不止这么简单。我们要找的不单单是这个厍国的古遗址,当中应该还有什么更惊天动地的。
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倒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个年轻的领队是几乎知道这件事全部来龙去脉的人,但具体的内容他对我只字不提,然而队伍里任何一个人似乎在出发之前知道的就已经比我要多,只有我一个是被蒙在鼓里埋头走路的。
我不认为我的父亲能够这么有能耐,为了保全我而能把我塞到这么一个在那种年代进行着这种神秘活动的队伍中,我可能已经不知不觉被卷入了一个阴谋里。
我看了半天其实也看不出什么门道,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打算作罢。一旁的张启山也似乎早早没跟着我傻乎乎看这东西,见我站了起来也不跟我说一声,自己一个往前走掉。
“小哥,等等我。”
张启山走得很急,知道我跟在后面也没多理会我,自己走自己的。这青铜树根上刻满了双身蛇的花纹,我踩在上面总是控制不住好奇心有意无意地低头瞄两眼,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被落下了。在纵横缠绕的青铜树根中,我漫不经心地一抬头,发现又不见了那个挨千刀的。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叫唤道:“小哥,你在哪?”
叫了好几声也没回应,我就知道他真的又失踪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现在我已经走进了那盘缠的树根内部,这里面根条纵横,来时的路早就不知是哪条。不过之前只顾着脚底下的双身蛇花纹倒没注意到,这上面又是缠着一大团青铜树根,这东西造得跟真的榕树根系一样,互相缠绕成一体,但又留有空隙,具有很传神的自然形态。里面的空洞位置似乎都交错连在一起,简直就像迷宫一样,给人一种进去了就出不来的诡异错觉。
我也没再走几步,忽然一阵冷风擦着我耳边一闪而过。
他娘的怎么来到这儿后老是被些阴阴森森的东西缠着。
我忙转头,后面除了一大片根系外什么也没有,我不能确定刚才那阵怪风是从哪个树根窟窿吹过来的,但忽然来这么一下子肯定得把人给碜得慌。
突然那阵风又吹来了,这次我凝神静气,感觉到风的流向。有活风那么就说明出口就在那儿,我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在这儿寂静无比,我慢慢把身体朝风源那边挪去。他娘的,怎么又有什么杂声?我越是靠近风源,那杂声就听得越清晰,好像是什么滑腻的东西在爬行时发出的轻微的摩擦声,窸窸窣窣的,很迅速。
我马上冒出了白毛汗,连气也不敢大声喘了,心说这他娘的里面又是什么怪物?
本能叫我快点远离那边,可脚却不停指挥,小心翼翼地继续挪过去,我知道又是我那该死的好奇心作祟。我贴近发出声音那个树洞,把耳朵贴上去想听清楚点,那声音却戛然而止,但没一会就换成了一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听声音那人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怎么了?这东西还会变成人?他娘的这是聊斋吗?
不知怎么的,我按捺不住我的好奇心,竟然把头给探进去了。树洞里面黑漆漆一片,一开始我没看见什么,但呼吸声还是异常沉重,并且越来越响亮。
真的是个人。谁?我立即想到跟着连长的其他人,里面是会是连队当中的哪个吗?
突然黑漆漆的树洞里闪起了红光,光一下子刺进我的眼里。里面果然是有人,我几乎是抛开一个顾忌急切地把身体都探进那个树洞,那红光也渐渐变弱稳定下来。那应该是火折子的火光,想要见到里面那人的欲望驱使着我不顾一切爬了进去。
“是人吗?”
我听到微弱的人声,心里咯噔一下,听那语气他应该是强弩之末,怕是快没救了。
“是我。你是谁?”我回应他。
接着我听见几声咳嗽,然后那人惨白的脸突然唰的一下映在那微弱的火光中,他朝我虚弱地扯一扯嘴角。
原来是他。这人姓李,部队中就我和他是不是土夫子,三十来岁,也是外调进队的。他虽然体形瘦小,但体能却一点也不差,也下过几次斗,之前是个技术兵,专门摆弄那些科技设备的。被编进这个部队后他便负责管理部队里的装备和大部分文书记录(部队的行进记录是我写的,他只是负责保管)。
“你没事吧?”知道是他,我便加快的爬行,想要到他身边看看他的状况。
“肋骨断了,伤了肺,没救了。”
“别说瞎话,我先把你拉出去。”
树洞里很狭窄,空气也很浑浊,出去的话至少能让呼吸顺畅些。我自己也是遍体鳞伤,身上什么也没有,他恐怕和我一样身上没带什么药物之类的,但总比留他在这儿等死要好。
“小同志,别费力气了。”他说完后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听得我的心都揪起来了,我忙让他先别说话,自己继续加快,但没爬上几步,他又急切地开口道:“别过来,这边很、很危险,我不想害了你。”
他这话让我想起了之前听到的窸窣声,这里面真有什么怪物在吗?
“里面怎么了?”
“小同志,有事我必须告诉你。”
我停下来安静听他说话。火光下映衬他惨白的脸实在让人太不安了,他仿佛会突然就断了气一般。
“九七零部队。”
九七零部队?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这个倒斗部队编号不是九七零,反而我早年加入那个部队的编号好像是六七零,这当中有什么关联吗?
“资料,资料我都落在外面,你快去找。”
“这九七零部队是什么?喂,继续说啊,李同志,喂,醒醒,继续……”我说不出声了,他双眼圆瞪,拿着火折子的手一下子就直直地滑下去,是死了。
我的呼吸也沉重起来,心脏制不住地猛跳。
又死了一个人。……不,兴许其他人早就死了。
狭小的空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连泪花也冒出来了。我尽量定了定心神,告诫自己不能慌张,应该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九七零部队,六七零部队,他们在那段动荡的时间里究竟在进行着什么活动?这队伍编码总让人觉得当中肩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重大秘密。是会牵涉到整个国家命运的秘密吗?在那种年代中究竟……
正思考得入神,那诡异的窸窣声又来了,这次异常清晰。
第十二章、资料
我想起老李的话,要是在这么狭窄的空间中被那怪物盯上我可就必死无疑了,当下之际我必须先逃。
我朝他的尸体磕了三下头,然后迅速往后退。
想及他临死前提到的资料,我后退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想着他会不会把资料落在哪个树根窟窿里了,手不停地往周围掏掏摸摸。我不能只顾着逃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错过了,但那诡异的窸窣声从未停止过,我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动作难免也抖起来。
我想能快点出去,但又不想错过他说的那个什么资料。
出口的光越来越近,我的手胡乱一拨弄,真让我给摸到一个布袋子之类的东西,我用力一扯,后脚一瞪,拉着那布袋整个人跌了出去。
我先大口喘气,让心情给稳定下来,然后马上扯过那布袋,粗鲁地翻找起来。里面果然全是厚厚的纸张,纸质在现在都是极好的,看来真的是十分重要的文书资料,想不到他竟然负责管有这么重要的东西。
我把其中几张抽出来,翻看起来。
上面其中一张粘着张照片,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但看那角度被拍的人似乎不知情。那个年代要特意偷偷拍下那个男孩,这小娃子的身份一定不简单。那男孩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眼熟,我翻了翻后面粗粗看了一下,这张照片是二十年前拍的,这小娃子当时的抚养人叫张起灵。
起灵?我心说这人的父母怎么给他改这么一个名字,还真不怕自己的儿子从此命中带衰。
慢着,这个张起灵姓张,怎么又是姓张的,这和张启山那家伙有什么关系吗?
我继续翻了翻后面的内容,仔细地看起来。
这小孩子的出生地写的是山东瓜子庙,后面的字迹写得非常潦草,大概是写他的身体状况,有多高有多重什么的。在这小孩子被拍下这张照片不久,他就被张起灵送到北京一户人家抚养。关于那户人家只留有个地址,我认真的看着那潦草的字迹,头皮忽然炸了起来——这地址不就是我在北京的老家吗?
我的大脑一团糨糊,接着又去琢磨那张照片。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这小孩子还真越看越像我小时候,让我不禁寒毛倒竖。
如果照片中的小男孩真的是我,那么就是说二十年前我出生在山东瓜子庙,在六岁前一直被一个叫张起灵的男人抚养。我对此怎么一点记忆也没有?
我不敢再自己盲目地推测下去,再翻去后面继续看。
可能因为我粗鲁的动作,那叠纸中滑了一张照片出来,我伸手去捡,眼睛瞄见那照片的时候呼吸也快停下来了。
在照片中,张启山他抱着那个可能是小时候的我。也是偷拍的,照得却很清晰。
不,一定是有什么出问题了。
照片中“张启山”的样子和现在一模一样,但这可是二十年前的照片,他不可能没有一点改变。
这么说,这个不是“张启山”,而是“张起灵”?
思考中,我漫不经心地把照片翻转过来,一个漂亮的“张”字赫然映入我眼中。那样漂亮的瘦金体,我实在不知道除了张家楼主外,还能有谁写得出来。
张张张张,他妈的这都姓张。
我把那几页资料左翻右翻,把能看的都看个不下十遍,但并没有再发现什么。里面好几页都记录着那个小孩子的生长状况,几年几月几日重了多少斤这些琐碎事也给记录了下来,看那些数据,这小孩子长得健健康康很不错。其余值得在意的就剩下其中一页里,一处空白地方被蓝色的钢笔写下的一串数字,02200059。这串数字这么长,不会是随意写上去的,估计里面也大有文章。
布袋里还有很多资料,一时间我也看不完。其实如果老李他没死,由他亲口告诉我是最好的,免得我在这儿瞎猜。
我把拿出来的资料都收拾好放回去,打算拿另一些出来继续看。
“你在看什么?”
我背后冷不防地响起了那家伙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把手里的布袋子给整个甩了出去。
“小、小哥?”我转个头,果然是那家伙站在我后面,还是那样面无表情,但我看着他的脸就是心慌,像是我对不起他的坏事那样,就连解析也说得结结巴巴:“我、我没看什么,我找到了一个包囊,可能是部队的人留下来的,我、我在看里面有什么。”
我刻意绕过老李死在树洞里的事实,并把布袋子裹好,背到自己的背上,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小哥,我们继续走吧。”
但愿他对这布袋不起什么疑心。
我走了几步,他只是盯着我看,没迈腿。他的眼神越来越阴冷,我怕他是真的起了疑心,手下意识地收紧抱住布袋。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干脆掏把手枪出来把我给毙了?不论怎么说,他要杀我简直是易如反掌。
“镯子,镯子哪去了?”
“哎?那玉镯子吗?”想不到他在意的是那二响环,我该是庆幸吗?“抱歉,小哥,那镯子摔碎了。那镯子是不是很重要?等出去以后我想办法给你赔吧。”
“不用。”
我在心中嘀咕,不用我赔张大佛爷你提这干什么?
这姓张的才说了两个字,然后摸出剩下来那只镯子,眼睛也不眨一下大手一挥就把镯子给甩到青铜树根上,咔啪一声碎了。和之前他给我那只一样,镯子里面有一条老粗的大蜈蚣,还流出了滑腻腻的绿水。
张启山眼神一变,蹲下去认真看起来。
他不知道镯子里面是这种东西吗?
“小哥,你不知道镯子里有一条蜈蚣吗?”我看着他的脸色,谨慎地问道。
他轻轻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可奇怪了,我还以为神通广大如他,一早就知道这玉镯子里的玄机,把镯子硬塞给我是有什么计谋呢。要说这镯子,这二响环是有三只的,倘若我那个梦是真实的,那里面张家楼主送给我那一只应该就是三只二响环中的其中之一,那岂不就是张启山之前一直在找的“第三响”?道上传张启山的二响环是从一只粽子身上搜刮下来的,那只粽子就是张家楼主吗?
这都是姓张的奇人当中有什么关联吗?
“小哥,你不是想凑齐三连响吗?”
“什么三连响?”
哈,我都竟然忘了,这家伙失忆了。
“道上传张大佛爷有两只奇玉镯,叫二响环,应该就是你刚才扔的。这二响环总共有三只,你只有其中两只,并且之前不惜花重金都要找到第三只。你就这么把镯子给摔碎了,不可惜吗?”
“你已经把其中一只摔碎了。”
他冷冷地说,我一时语塞,还真不知道回他什么。是啊,这宝贝二响环都给我摔碎了一只,已经不能凑成一套了,他刚才把另外一只也给摔了,也是出于常情,没什么问题吧。说到底,这事情都怪我。
“也对,说到底是我把这宝贝先给弄碎的。”
“没关系。”
他头也不抬,眼神就盯着那蜈蚣看,仿佛我之前说这么多都是废话,答我就是敷衍。不知道他能在那断玉中研究出什么端倪来,不过我看着那绿腻腻的一滩东西就觉得胃里直泛酸,也没心思去研究。
张启山还真不嫌恶心,用他那两根长长的发丘指挑出那条青色大蜈蚣,还两指一夹把那东西给夹断了,又一阵难闻的绿水从断口处飙出来。
“小哥,你干什么?”
“看。”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他竟然从蜈蚣体内夹出来一串极小的六角青铜铃铛,这些铃铛串起来竟然还没有半根木筷子粗,只不知道是怎么被造出来的。这就是二响环会响起来的原因吗?为什么还要把铃铛塞进蜈蚣的身体里?我也摸过那玉镯子,完全没有缝口,这蜈蚣是怎么放进去的?
张启山的手指动了动,铃铛晃了起来,发出了叮叮两声。的确是二响环响起来的声音,不过要小得多,不在安静的环境下估计也听不到。
按理说把铃铛塞到蜈蚣体内,还封到玉镯当中,声音应该更是小得听不见才对,但二响环响起来的声音不但清脆响亮,就连镯子本身也会震动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启山随意地从自己的军服外套上撕下一块擦擦他的手,然后掏出撕口的老棉花,把铃铛也擦干净,再另外撕下一小块把铃铛包起来,扔到我的手里。
“这铃铛不简单,放好。”语毕,这挨千刀的张启山便一把拉着我就起身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