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异常
我这人还被他扯着走,只好慌忙把青铜铃铛随意揣到裤袋子里。那东西在宽大的口袋中荡来荡去,咯着我的大腿,感觉挺别扭的。
张启山这家伙似乎把青铜树根内的情况都摸清摸楚了,拉着我左转右拐丝毫不见含糊。
一路上的景象大同小异,都是数不尽的树洞和根系,愈是走下去就愈阴冷,那根系的形状也逐渐长得和外面也有点不一样,我好几次想停下步伐打量一下,却被张启山拖着继续往前走。他一直扯着我的手不肯放,啧,那手劲不小,估计我手腕都已经被他掐出一圈青紫来了。
“小哥、小哥,我们要去哪?”
我重复问他好几遍,可是他没回答我,依旧一股脑地拉着我走。
本来进了这树根里没走上多久就已经看不见那裹在树根里的大棺材,谁知张启山领着我,竟然走到一处那能直接摸到棺材暴露出来的一角。
我看着露出来的一角玉石,心说我们刚才应该是一直绕着这树根走吧。
张启山终于放开了手,任我愣在原地,他自己过去细看这绿幽幽的棺材一角。
能有如此阵势的墓,墓主人的身份一定非同一般。
张启山好像说过这儿是厍国的遗址。
据我之前了解的皮毛,在商朝的时候棺椁的规格已经有了相当严格的制度化。这个政权繁盛于西周早期,在西周中期突然没落消失,按理说墓葬制度多多少少也会受到中原影响,尤其是在身份地位方面。
这个墓的规格实在太奇怪了,奇怪的树椁,巨大的棺材,难道尸体就这么躺在空空荡荡的棺材里面?他娘的这棺材都大得能改造成个小墓了。不过仔细想,关于这个古国只有零星的文字记载,其实这样一个边远小国不遵循中原的规则,在信息交流不发达的当时也是情理之中。
附近青铜根系上的浮雕很多,我不敢乱动,看着根系上诡异的双身蛇浮雕,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恐惧感笼罩在我心头,脚也不自觉地往后一点一点地挪。
我突然听见张启山低声向我喝道:“这边。”
我抬头望向他,他的手正在幽绿的棺材上一寸一寸地摸索,头也没有回。他娘的这家伙刚才有说话吗?我正在压抑着心头止不住的恐惧,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回应他说:“小哥,你叫我吗?”
等了好久他才回过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却又什么也没说转过头去。我本来都萌生了沿路回去的想法了,你他妈的现在还来吓唬我玩儿是吧!
我的语气带上愠怒:“小哥,你好歹也应我一声啊。”
这话说完他继续对我不理不睬,忽然,我听到了涓涓的流水声。那诡异的水声又突然出现在四周,一开始十分轻微,可接着渐渐响来起来。在这里听上去,这水声带着回声,好像是从哪里的深处传过来的。
到了这青铜树根内部后,我就抑压不住彷徨恐惧的心情。即使是在战场上被炮火轰炸那时也从来未有过,我从来未曾试过像现在这样如此惶恐不安。
这时张启山把手不知道探到棺材的哪里,突然发出一下尖锐的链条震动的声音,水声随即戛然而止。随后,张启山从棺的一侧抽出了一条粗大的青铜链。
我猜可能是这东西在作祟,于是颤着声音问道:“小哥,刚刚的水声是怎么回事?”
张启山还是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样子,专心致志地把弄那条青铜链。我已经自讨没趣了一遍,也不好开口再问下去。
我们静默了良久,他忽然开声跟我说道:“你对这棺材的玉料有印象吗?”
我吃了一惊,知道他是发现了什么重要事才会跟我说话。
“小哥,你发现什么了?”我边说边走过去。我走得很慢,不知怎么的,两条腿好像不听使唤似的,越是靠近过去就越是没力抬起来,内心那恐惧感就愈加强烈,压抑在我心头几乎把我压得喘不过气。
张启山也察觉我的异常,皱着眉看我。
好不容易手才能摸得上张启山递过来的那条从棺材一侧抽出来的青铜链,一下子像触电般,麻痹感瞬间窜上全身,手脚都突然抽搐了一下,我几乎整个人就这么傻傻地摔下地,幸好张启山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托着扯起我半边身子,免得我摔下去。
我被他半抱在怀里,好久还不能自己站住阵脚,有够狼狈的。不过无所不能的张启山张大佛爷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心也莫名地安心了不少。我大喘几口气,尽量让自己静下心来,观察张启山示意的方向。
那棺材是玉石造的,即使是我这么一个外行人也看出这是一块上好的玉。玉石表面上有许多清晰的深青色纹理,透明度并不高,想要从外面看到里面的情况是不太可能的了,但还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奇怪的影子,形状不像是人。一想到这是具棺材,里面躺的是不知待了多少千年的尸体,甚至可能不是人的,我就又压抑不住惊悸,整个人也微微发抖了起来,手脚也变得厥冷。
张启山收紧了他的手臂,估计是感到我的惶恐。我定了定心神,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发觉却是徒劳无功,无论我怎样做,我都无法安定下来,可笑的小爷我好歹也是军人,也上过战场,这点儿心理素质怎么可能没有,现在却不可自控地成为软脚虾。
看我这情况,张启山好像放弃了。他一发力把我上半身给拖起来,然后半拖半抱将我拽到一边去。
远离了那巨大的玉棺,我果然没那么难受了。
我倚着青铜树坐了下来,想不到那挨千刀的没抛下我研究那棺材去,反而是站到我边上闷声不响。
他是放弃了吗?因为我?
一路上我都不知道张启山在打什么主意,即使一肚子牢骚不满,但我对他说的话还是那样言听计从,想来我还真没试过对谁这么死心塌地过。
虽然也不指望他能答上我什么,但既然他现在就站在我边上,我还是开口问道:“小哥,你为什么一开始会被我们的人逮到的?”
他看了一眼,看来是被我弄得莫名其妙了。
“我记得你之前领着我们的人下那两个大斗,回来的人说你在里面好像就是在自家屋子里一样来去自如。其实以你的身手,即使你当时受了伤,我们来十多个人扑上去也没有胜算。”我尽量让我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拘谨,有些装深沉的意味在,算是想反过来唬他一把吧。
张启山没有回答我,也没有阻止我说下去。
第十四章、心理战
此时我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把握,便继续说道:“小哥,从进这个森林开始我就觉得有些不妥。老实说,你们一开始的目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厍国古墓?连夜赶路是预谋,抛下我是预谋,或许就连我从小峡谷摔下来也是预谋?”
他沉默了一阵,才说:“不是。”
我不知道他是指哪个方面的“不是”,但这事情总算是让我猜中了些皮毛。
“你是不是在找什么?”
他闭了闭眼,似乎又不想理睬我。我看他那种态度,一下子心头烧起无名火,人都有些失控,伸手就攀上他的裤管用力捏着他的小腿,厉声说道:“你现在瞒下去不是已经没意思了吗?大不了你在我知道一切之后杀了我罢了,反正我就是不要傻乎乎的到死也不清不楚!”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也没睁开我的手。我们沉默了一阵子,他才对我说:“你没必要知道。对此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但我想要知道的远比你要多。”
“那又如何?你至少也是有知道的东西,那我呢?你说我没必要知道,那我为什么要被卷进来?”
我的情绪真的失控了,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叫出来的。
张启山倚着树壁慢慢坐了下来,他看着我的神情和平常的面目表情有些不一样,可我从中看不出什么。
“我的确是在找某样东西。”
我愣了一愣,莫非他真的想通了把事情告诉我?
“是什么?”
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突然就接上话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关于那样东西,实情我也不清楚。”
“小哥,”他这样遮遮掩掩的言辞实在令人火大,脑海中关于他的疑问不断,挠的我心痒痒的,“你不是张启山张大佛爷吗?长沙九门提督的领头人,各路势力也要给你几分面子,那些土夫子可是听见你的名字就给你跪下来了。有这样势力的你,有必要一个人冒险单干吗?还被我们这些三流人给逮住了?你找的那样东西究竟神通广大到什么地步,能让事情如此反常?”
说到这儿,一股奇怪的预感笼罩着我。不是因为面对这他有种无形的压力,而是我想到了那叠资料上写的那个名字,张起灵。
其实一直以来我和这个张启山的接触不多,一来是身份问题,二来是这闷瓶子不太说话。关于张启山的事迹我全都是听队里的土夫子说的,对于这样一个能叱咤风云的人物了解得不多,所以也没多少把握去判断眼前这人的真伪。
我也是首次怀疑起他的身份来。
看来只能耍些小手段了。
我继续对他说道:“小哥,你对于自己的身份还能记得多少?”
他听到我的问话却缓缓闭上眼睛,看来是想彻底无视我。
我看得出他不擅长说谎,面对我的咄咄追问只好保持沉默,这样做其实一点也不高明。
“小哥,既然你不愿意说你的事,那我给你说说我的事吧。”我朝他笑了笑。
其实我的心很没底,不知道那个闷油瓶子有没有看出我的慌乱。
深呼吸了好几口,尽量让自己镇静一些,我才缓缓开口道:“从军以来,我都有近十年没回北京了,也没见过我的父母。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你大可以不比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还记得小时候干过什么调皮事,记得小时候有哪些玩伴,记得小时候住的北京院子里种了什么花。我一直都以为我参军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北京地界。可是我刚刚才发现原来我不是在北京出生的,而是在山东,六岁以后才到了北京被现在的父母收留。”
我一直都在偷偷打量他的表情,他在听到“山东”的时候表情明显一变,接着又闭上眼睛装沉静。
“你知道吗?在六岁前把我养大的那个人和你一样也是姓张的,模样长得和你还有点像。”
他的身体明显震了一震,睁开眼睛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看来他是上钩了。
我朝他笑了一笑,说:“小哥,你认识一个叫张起灵的男人吗?”
“你还知道了什么?”
他的语气竟然有些激动,看来我真的没有猜错。但倘若我作的假设都是真的,那这件事的真相可真真令我不想接受。
“你和张起灵有什么关系?”
听到我的问话他竟然轻笑了一下。我完全愣住,这闷油瓶子也会笑?他在笑什么?是识穿了我在耍手段套他话吗?
在我反被他一笑吓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竟然收住了笑容淡淡地对我说:“你说的我都不知道。”
我盯着他的脸彻底呆住了。
可恶,是这个挨千刀的闷油瓶在耍我!
他想站起来,我被他刺激得不轻,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去一把按住了他,怒声叫道:“你他娘的怎么会不知道!一路上你都把我耍得团团转,我只是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还经常不见了人影,你他娘的要是嫌我麻烦就别说要带着我。”
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尴尬,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热血上脑说出这么些话来,明明刚才我也有在耍他。其实,我和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牵连,不是吗?他一开始愿意带着我这个累赘只是出于动了恻隐之心吧,什么时候不愿意带着我就直接把我扔下。只是一个累赘的我根本没资格去埋怨他。
“对不起。”我动了动嘴唇,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我以为他会踢开我自己扬长而去,这样才符合他这种人物的做法,谁知他竟然伸手夹住的我腋窝,把我抱了起来。
“小哥?”
“你想知道的东西,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真相,也许我会告诉你。”
敷衍,这家伙只是在敷衍我。可是明知道他是在敷衍我,不知为何,我还是愿意相信他。
第十五章、恐惧
他没有放开我,但我们都是男人,他呼吸的热气直刺刺打在我耳边,我被他抱着感觉浑身不自在,便挣了挣想要脱开他,可是我的右脚在此时竟然发不上力,挣开他后根本站不稳,控制不了平衡一下踉跄就摔了下地。
我的右腿怎么了?我自己撑起上半身,伸手揉了揉我的右腿。还有感觉,可就是发不上力,翻起裤管也看不见有什么伤口,是从峡谷摔下来的后遗症吗?他娘的哪有外伤隔了这么久才发作的。
“小哥,我的右腿发不了力。”
这时候要换是连长,准是索性拿把刀把我这个累赘捅死了一了百了。
张启山用他长长的手指在我的右小腿上按了按,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表示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这个样子也跟不了他去哪,况且现在我们又没有食物和水,他再不抛下我走掉,就只得和我一起两人抱团等死了。
我很后悔刚才耍性子说出那么些混账话来。
我坐在地上纠结了半天,我不动他也不动。心中正烦躁着这种状况,幽幽水声又响了起来,这水声好像是有规律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一遍。夹杂着这水声,还有我之前在树洞里听到的诡异窸窣声,我浑身都抖起来,他娘的这混杂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正顺着水流朝我们这边游过来了。
张启山也察觉到了。这声音在根系里环回响动,根本分辨不到声源在哪方,我们两人都只好警惕地环视着四周,生怕有什么怪物突然窜出来。
“上面!”张启山大喝一声,我条件反射往上看。
话音刚落,我便抬头看见攀附在青绿色根系上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深紫色的瞳孔像能蛊惑人心般,注意到我看着它的视线,瞳仁忽然缩成一条窄线,像是在细细打量我。那东西身体的其余部分都隐在上面的黑暗当中,我心里冒出一阵寒意,立即不知所措起来,就连呼吸也不顺畅了。
张启山一把拉起了我,把我拖拽着拉到一边。怎么?他还想留着我吗?
“小哥,你自己跑吧。”
“我不会。”依他的性格他不会跟我开玩笑,但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上面那只巨眼忽然迅速朝我们逼近过来,整个青铜树根都随它的动作震了起来。眼看那东西就快下到来了,一条粗大分叉的红肉条探到我们眼前,张启山二话不说迅速捉住用力一扯,从腰后摸出一把长匕首手起刀落把那东西给砍断,断口立即飙出一股凉血溅到我们身上。
受伤后那东西动得更加厉害,立即就和青铜根系分开,不断地在这里面左撞右拍。原来是条黑色的独眼巨蛇,它身上的鳞片很小,看起来反而像一条巨虫。张启山见它终于显出来,丝毫没有怠慢,聚起匕首又往它在乱甩的头刺了几刀,每一下都刺在下颚柔软的部位上,让我不禁对他的身手咋舌惊叹。
他手上那把长匕首我认得是连长的宝贝,据说是在一个战国墓摸出来的,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张启山应该是从连长的尸体摸下来的,之前我竟然一直没发现。还真想不到连长生前捂着这么久的宝贝就这么被张启山张大佛爷给摸来用了。
那独眼巨蛇实在太大了,张启山那几刀虽然精准,但还不能置它死地。
张启山忽然一手拉起了我,我迷迷糊糊的身下就垫上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娘的竟然是张启山的背,他把我背到背上,一手握住匕首,一手托着我的屁股,灵敏地避过那乱摆的蛇头往别处跑。我也怕摔下去,于是整个人死死贴到他背上,手还勾上他的脖子,心说着现在这是特殊情况,大佛爷你别介意我冒犯。
巨蛇还在乱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张启山背着我也跑不稳当,摇摇晃晃中两个人便都撞到青铜壁上。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张启山大声问道:“你没事吧?”
想不到在如此嘈杂的坏境下我还能清楚听见他的声音。我惊魂未定无法清晰回答他,只能胡乱呜呜两声,他知道我还死不去便稳了稳我的身体,继续跑去。
他跑了一会,我也能缓过来了。颠簸中我警惕地四处张望,忽地察觉沿途有些不对劲。这边明显比刚才还要暗,张启山还是跑到哪里了?他该不是往树根深处跑了吧?
“小哥,我们去哪了?”
没等到他回答我,身后又是一声巨响,我扭头去看,发现那巨蛇竟然已经跟上来了,那只紫色的巨眼看起来十分怨毒,看来它是记起了仇,追着我们不会放的了。
张启山忽然对我说:“捉紧我。”
我下意识就收紧了手臂,紧紧贴着他。他的手一勾便不知从青铜壁的哪处勾出一条细长的青铜锁链,双手一攀双脚一撑便灵活地沿着青铜壁爬了上去。他这样半吊着,我怕得把脚也缠上他的腰,右腿动不了就只用左脚,紧紧地勾着他。
张启山十分灵活,即使背着我也能几下便攀到近十米高。在上面我们发现一个古怪的洞口,不同我之前发现老李那个树洞,这个洞口十分宽敞,这宽度我们两人一同进去也没问题,但估计那大蛇头进不了。里面黑漆漆的,我莫名其妙的觉得这洞穴透出一股阴气。
那条巨蛇就在不远处,我都不敢回头去看。张启山其实已经很累了,我都感觉到他的呼吸很重,再不休息一下即使是铁打的也熬不下去。
“小哥,我们进去避一避吧。”
张启山背着我一下窜了进去。这洞穴竟然不是平直的,我们进去后脚下一空沿里面的斜道直直摔下去,两人都分开了,到了尽头我撞上一堵青铜壁后才停了下来。这次我被摔得很严重,嘴里涌出一片腥甜,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晕晕乎乎。
那巨蛇进不来,就在洞口猛撞,撞击在青铜上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空灵感,回荡在洞穴中震得我更加难受,只得本能地捂着耳朵蜷缩成一团。
慌乱中我的手腕被拉住,然后我整个人就被拖到一个温热的怀抱中。同时又是一阵巨响,我往那怀抱又缩了缩。我的心头莫名地升起一股奇怪的预感,我竟然觉得我快要死了,心脏就像快要停止跳动,绝望感就这么笼罩上来挥之不去。
耳边的轰鸣没有停止,满眼模糊,浑身都痛得不行。
我从来没有试过如此恐惧死亡,精神濒临崩溃,眼泪忽然就止不住涌了出来。
第十六章、厍国壁画
张启山的手轻轻搭上了我的肩,然后顺着脊骨扫着我的背。我被吓得够戗的,意识到刚才像个疯子一样惊惶失措还哭了出来,就窘迫得无地自容,慌忙想要挣开他。谁知我刚弓起背他便用力把我按回去,继续扫着我的背脊。
那巨蛇似乎也累了,对洞窟的撞击一下比一下轻,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我已经清醒了不少,便扭头对他说道:“小哥,我没事了。”听到我这么说他却仍然不让我起来,只是没再扫着我的背而已。
那条独眼巨蛇还在外面没有离开,它的大眼睛堵住了洞口,外面的光一丝也没有透进来。
我缓了一阵子也好过了不少,便按捺不住安静。他不让我起来,我便伸手周围摸索。这里和外面的青铜根系一样,上面都刻满了花纹,但细细摸下去,却发现和外面的双身蛇纹理有些不一样,我甚至摸到了人形的纹路。
我慌乱叫那闷油瓶子道:“火折子呢?快点着!”
他不解,好久也没动作,我再说了遍:“快点把火折子点着,这里面的花纹有些不一样。”
还是等了一阵他才点起之前他拿了我那支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亮了起来,我夺过他手中的火折子,几乎要贴上铜壁上细细察看。
这铜壁上的浮雕不同于外面单一的双身蛇,这里面的浮雕连续成画,长长的一直延续到洞口,没有重复的。我一眼看上去便知道这些浮雕在描绘一个故事,我趴在张启山的身上逐副逐副细看。
第一幅是一个简单的不规则圆圈包围着一个人,这个人的姿势看上去很安然,旁边围了一圈比这个人体型更小的、猴子一样的张牙舞爪的小人。
接下来一幅则画有不少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围在这个圆圈外围,这些人应该就是厍国先民,不少人还拿着长矛弓箭,一副戒备。当中有一个特别魁梧,穿着的服饰也比其他人要精细得多,还拿着一根权杖似的东西,估计这人应该就是这些人的首领。
第三幅是那个圆圈被打破了,本来在圆圈里面的小人灵巧地四窜,不知道是不是夸张化,这些小人的爪子被画得很大且很尖利,不少厍国先民被这些窜出来的小人杀死了,那个魁梧的厍人首领被他的子民拥簇着,毫发无损,而原本在圆圈中央的那个人则没有动作依旧保持那个姿势。
我知道张启山也被这些壁画吸引住了,他压在我背上的手力道也放松了。我便趁此往前挪了挪,继续看下去。
第四幅是那些厍国先民绑了那原在圆圈中的那人,还可以看出那人不断在挣扎的细节,附近堆积了不少小人和其他厍国先民尸体。
我总觉得这些场景有些眼熟,这些厍国先民不惜牺牲在找什么?包在外围的这个不规则圆圈代表什么?
我继续看下去,没挪动多少地,头皮也炸起来了。
第五幅描绘的,是那个圈中人被那魁梧的厍人首领按住了,首领壮实的手臂插进了那人的腹部。这幅壁画刻画得特别细致,就连圈中人痛苦的表情也描绘得写实生动。
我几乎是疯了一样往前挣去,想要从后面的壁画得到答案,张启山却察觉了我的反常,瞬间按住了我。
“小哥,你干什么?”我大怒质问道。
张启山一如既往平静地往前指了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不禁头皮发麻。
那巨蛇的紫色大眼还在洞口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可是恐惧过后,我仍不死心,想要继续往前爬。这东西对我来说吸引力太大了,我迫切需要知道答案。
张启山又按住了我阻止了我不要命的行为,我朝他吼道:“别拦住我!你也知道这些壁画在说什么对吧?”
他突然变了变脸色,神色凝重地捏紧了那把长匕首把这挡在胸前,另一只手依旧按住我,压低声音对我说道:“留在这里别出去。”
“小哥,你想干什么?”
他没有理我,放开了按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往洞口挪去。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我心神也乱了起来,这挨千刀的竟然是想自己一个去杀了那条独眼巨蛇。
张启山的动作很快,我根本捉不住他,他已经借助洞壁上的小突起三下五除二稳稳当当窜上了洞口附近。那巨蛇看见他靠近,紫色的瞳孔又缩成一条窄缝,似乎在蔑视正接近自己的张启山一般。
在他快接近那巨蛇的时候,他不动,那蛇也不动,两者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我也不禁为张启山捏了一把汗。只见他突然冷不防地举起匕首迅速刺进了那巨蛇的大眼里,还用力地搅动了两下才拔出来,那巨蛇根本还没反应出来是什么回事,冷血已经从它的眼睛里喷溅出来,沿着洞里甬道流到了我的手边。巨蛇又痛得乱甩乱撞,总算没堵住洞口,张启山趁此时握住匕首跳了出去。
他是真想把这条蛇赶尽杀绝的,看见他就这么消失在洞口,我的心忽然一抽,头脑发热竟然想跟着他爬出去。
我的身手当然不及那张大佛爷,而且那条巨蛇又在外面乱碰乱撞,我在洞里被它震得晕晕乎乎,根本没能爬得上去多少。在洞里甬道充斥着青铜器被敲击时发出尖锐声音,我只能勉强听见那巨蛇在痛苦甩动的嘶叫,丝毫听不见任何关于那闷油瓶子的信息。
你这家伙,好歹也让我听听你甩刀子的声音啊。
这样乱摇乱晃了一阵,突然完全死寂下来,静得只能听见我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这诡异的寂静让我一秒钟也不想继续待下去,只盼着张启山会重新出现,然后把我拖出去。可是我等了一会,前面还是空荡荡的,周围还是那般死寂。
是张启山杀了那巨蛇,还是那巨蛇杀了张启山?抑或者,他们同归于尽了?
我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心说小爷我不管了,张启山你这家伙是死是活我也要见着。
我咬咬牙就撑起手臂再往上爬去,没几步就被那溅在底壁上的粘腻蛇血给滑了一下,整个人又滑回底部。那滑溜溜的蛇血虽然延流得很慢,但因为我拖沓太久,现在上部已经满满都是,以我这个状态要爬上去根本不可能。
我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多次尝试往上爬,可是每次都是上了几步就又滑了下来。这样挣扎了几下之后,我心里忽然觉得疑惑,便抬头一看。那血沿着底壁上的纹路流淌下来,那纹路似乎是一个什么图案,我连忙把火折子递上去,看到的景象简直把我吓呆了。
血顺着纹路染出一个人形,头部特别大,还呈倒三角形,看起来……就像狐狸一样。
这体形外观和那狐狸脸真的相差无几,这个洞穴是用来干什么的?我被吸引住了,那蛇血已经流到我手边,我正好借此把这人形看得更真切。我举着火折子往周围照一照,发现这人形四围也刻有一条粗大的双身蛇,这双身蛇盘缠在人形的脚上,一直伸延到人形的腰部,到这儿双身蛇的图案忽然断了。
我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寒意。和刚才的壁画联系一起,他娘的这似乎在描述一件相同的事情,尽管现在我还不能对此肯定地作出定论。
从腹部开始生吃活物,就像是我在张家楼中经历过那样。
想到这个我头皮都发麻起来了。
青铜器作为陪葬品在汉墓中已经很少见,土夫子们倒斗很少能倒出青铜器,所以我对青铜器这东西也不是太清楚。但这么巨型的青铜树绝对不会单单用作陪葬品,以当时的工艺水平来说,造出这么巨型的青铜器绝不是件易事,可能需要几代人花费上百年的时间才能成形。商周时期造如此庞大的一件青铜器,很可能是神权的象征。能把棺材置于可称作神迹的青铜树中央,用上如此奇怪的墓葬规格,这墓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事情远远没有我之前猜的那么简单。自从进了这厍国遗址就没有一刻消停,谜团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我对此也无从下手。
这时我想到了那叠资料,里面一定能有什么线索。
第十七章、被烧毁的线索
幸好布袋还完完整整,我举起火折子在布袋中抽出那一叠资料,从第一张仔细地看起来。
我第一眼就督见上面大刺刺地写着之前我见过的那一串数字,02200059。下面还有手写的汉字,零贰贰零零零伍玖,十分工整,看得出是一笔一划慢慢写上去的。
紧接在这串数字下面的,是整整齐齐的印刷字体。
上面的内容很无聊,大意就是这件事很危险,需要付出无法估量的代价,同时这件事属于高度机密,所有从中参与的人都不得以任何方式泄露出去。接下来便是一段誓词,发誓在有生之年永不泄露机密,面对危险永不退却云云。
下面就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签名。
这些人的字体各异,但大都十分工整秀丽,粗略一看大约有十多个。
当中一人的名字是用瘦金体写的,十分显眼。
——张起灵。他妈的又是张起灵。啧,小爷还真和他卯上了。
虽说是用钢笔写的,但还能看出那张字和张家楼主写的张字相差无几,不,我几乎可以判断这简直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在张起灵的名字下面,我又看见了一个颇为眼熟的名字,这些名字里字迹最潦草的就属这个了,横着的笔画几乎都黏在一起,根本让人分不清是什么字,只看得出是姓许。
这个如此有个性的签名我好像在哪儿看过。
姓许的,姓许的……我认识的人真的不多,知道姓名的就更少了。姓许的,我认识哪个是姓许的?数着那些朋友、队友的名字,我认真回忆了许久,才猛然想起来,他娘的当年那个六七零部队的青年领队好像就是姓许的,这是他的签名,我曾经见过,这样笔画黏在一起的潦草字迹绝对是他的。
除了六七零部队的领队,看下去还有连长和老李的名字。里面我认识的人还真多,怪不得我和这脱不了干系。
我掀开下一页,又是整整齐齐的印刷体,不过纸张的材质和第一张很不同,字体也较为模糊,应该只是一份复印件。我认真细看,发现这是一份关于盗墓的详细记录,里面的内容十分琐碎繁杂,大多都是倒出来的明器的记录,我往后翻一翻,发现竟然足足有二十多页。每一处都有记录时间,发现这能写满二十多页的明器竟然只是在一九三五年至一九三七年这两年期间倒出来的。
这些倒出来的珍宝当中,有一样似乎特别重要。
一份在湖南长沙一个战国墓盗出来的战国帛书,他们甚至给这东西画了一份草图,大抵是那份战国帛书的临摹。这份战国帛书上面的文字我看不懂,本来也无心继续研究,谁知让我督见了帛书左下角画有一个妖异的狐狸图腾,狐狸的两只眼睛空洞洞的,竟像是要摄人心神。这狐狸描绘得实在太像我之前遇到那狐狸脸了,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心说这果然是和这个厍国遗址有关联的。
接下来又是一份名单,纸质和前面的明器记录又有些不同。名单上的名字都是在第一页那些人,旁边标注的日期是一九三八年,全页都是印刷体。
姓许的领队的名字后面接的是六七零。连长和老李的名字后面接的是九七零,不过前面九七零之后还用了个小括号括着一个前字。后面的人名大多都是接的内容和连长老李他们相同,不过除了连长和老李,其他人的名字都是划掉了。
最后一个也是最特别的一个便是张起灵的名字,他的名字后面不是接一个部队编号,而是接上一个等号,等号后就是张启山三个字。
我头皮一炸,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个张起灵真的就是张启山?
张启山张大佛爷,该是在……该死的,这时间完全吻合。在抗日战争初始,从长沙忽然冒头、受他煽动在长沙掀起了抗日风潮、那个人在当中脱颖而出,这一切是否都是一早预谋好的?他们是在进行一个怎么样的计划?
如果照片中那个小孩子真的是我,而这份资料并没有虚构,那我便真的是由张起灵在山东瓜子庙捡回来抚养长大的。照片上的张起灵和现在的张启山看上去竟然一模一样,可按理说那张起灵到现在也该是个五十岁的老头了吧,张起灵真的就是张启山的话,这又该如何解析?长生不老?
我不敢乱猜,连忙看下去,想要从后面得到答案。
在这时,竟然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咯嗒”的声音。我拿着火折子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差点就烧到资料上。受了这么一下惊讶,我心神都慌乱起来,不敢乱动,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声响。
这声音是那闷油瓶子发出的?还是那条巨蛇?
忽然我感到拿着火折子的那只手虎口一麻,火折子就这么掉在那叠纸上,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我慌忙拿起那叠纸拍在青铜壁上想要把火拍灭,心说这下子真真是自作孽了。纸一烧上就没完,在抖落了不少灰烬之后火才终于熄了,可这叠东西也烧得所剩无几,已经不能看了。
我几乎愣着不会思考了。答案明明就摆在自己面前,说不定我把这叠东西看完之后我就能明白一切,说不定、说不定……他妈的,就连天也在耍着我玩儿。
很应景的,火折子熄了,烧着的纸也被我拍灭了,这洞穴中又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漆黑中。我一个人傻傻地瘫坐下来,都快要哭出来了。
那“咯嗒”的声音又响了一遍,我的心里的恐惧一下子马上就涌上来了。我尽量把身体往墙边挪去,想要找到依靠,突然有什么从上面垂下来的东西碰到了我的脸,湿濡濡的,还带着一股特浓的血腥味,熏得我一阵想吐。这是什么?又是一只通人性的狐狸脸耍的诡计?还是那条巨蛇还没有死,把蛇信子伸进来了?
那东西只是碰碰我的脸就缩到不知哪儿去了,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被不知什么东西摸了一把后,我突然浑身发起抖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逃,一定要逃出去。
我的右腿动不了,洞穴里空间有限,那东西在上方的洞口,根本没可能逃得出去。但我此时脑子里全是想要逃出去的想法,思维根本已经混乱得一塌糊涂,只得一股脑地将手攀上底壁上的小突起,想要爬上去。
那东西又来了,这次冷不防地摸了我后颈一下,又是湿湿濡濡的,十分冰凉。我被吓得松开了手,刚能攀上去点又滑了下来。
这时我已经什么也顾及不了,疯了一样在洞穴里四处乱撞乱攀,就只想摆脱这未知的恐怖东西。突然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一个人冷静地对我喝道:“站住。”
我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就停止了动作。他娘的,这是一个人,这是那个老是喜欢玩失踪的闷油瓶子,这挨千刀的还没死!
第十八掌、面具人
大喜过后我才意识到这不对劲。这不是那闷油瓶,有他在我不可能会如此慌乱,他也不会无聊拿这种东西来逗我玩儿。
几乎就在同时,我想到了之前那狐狸脸,它能模仿连长说话的腔调,当然也能模仿张启山的。青铜树根外有不少这种狐狸脸的尸体,难不保它们在这树洞里也有一群。
在我愣着思来想去的时候,肩膀冷不防地被那东西抓住了,那力道大得几乎把我肩胛骨给捏碎。先前也让一只狐狸脸这样捉住肩头,吊起来避开了那滚烫的黄泉。那些家伙手掌底下有肉垫,抓在肩膀上的感觉可不同于现在,他娘的捉住我肩膀那手根本就只是一双人手,也就是说明现在捉住我的东西不是那些狐狸脸。
我根本无法反抗,它一发力硬生生将我往上提,痛得我呲牙咧嘴,手臂都错觉快要被活生生拉断掉。它的速度很快,用不上多少时间我这人已经被他拉到洞口,能看见外面微弱的光亮。
那闷油瓶子在不在外面?
我突然冒出了这样不搭调的念头,同时那东西放开了手,把我甩了出去,我身下突然一空,便直刺刺往下掉。洞口和地面相隔也有两层楼的高度,就这么摔下去骨头都能给摔折。
我心里一紧,心想这下子准废了,谁知在下面不是硬邦邦的青铜,而是一个柔软湿腻的庞然大物,我整个人就这么撞进去了,那湿腻腥臭的液体被我蓦地撞得溅了起来,浸了我半个身。那一下子的冲击力也不小,我的腰被摔得麻痛,这时我心急如焚想要起来,下腰却发不了了,要稍微缓一缓才能撑着手臂坐起来。
手一下撑在身下,发现底下躺着的是一个血淋淋的创口,我的手就这么摸在那些翻卷出来的血肉上。这时手被血肉滑了一下,摸到了侧边细细的鳞片。
这是那条独眼巨蛇?已经死了?那么张启山呢?
想到张启山可能还在某一处,我头皮一炸,连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有什么东西竟然一把抱住了我的脚。
到了外面光线也不是很充足,左眼上的血口子虽然已经结了痂但也碍着我视物,我只能看见有什么人似的东西藏在阴暗的地方蠕动,却看不真切。
我想挣开这恐怖的东西,可偏偏被抓住的是右腿,我无处发力,不由得心里发寒。在精神极度紧张下,我一时头脑发热就把手伸过去想要赶走它。它的视力应该要比我好得多,见我把手伸过去,毫不客气地也伸了一只手过来,一把用力捏住了我的手腕,想要把我拖着走。
手被那东西捉住顿觉浑身冰凉,这明明是一个正常人的手掌,我还能感到他的指节特别磕人。这里还有什么别的人?如果是连队的人不可能来这么一下,除非他脑子搭错掉了。越想就越害怕,我们这样拉拉扯扯,最后我都快陷入疯狂了,突然下了死劲反而把那东西从黑暗中给拉了出来。这么一来,差点没把我吓死,只见被我拉出来的那人毫无表情地看着我,那五官犹如雕刻一样僵化诡异。
这人穿着之前在森林那队军盗的军服,好几处都被划破了,肩上还有道很深的口子。我还在觉得他的表情很不妥,突然他似乎朝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狞笑,脸一下子就凑到了我的鼻子跟前。
我心里打了个哆嗦,突然这么近距离看见这张古怪的脸对我造成的惊吓可不小。我心说大哥你非礼也要看对象啊,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大姑娘。可做到这份上他还没有打算罢手,一手捉住我把我的身体定住,然后把他自己的脸贴到我的脸上,几乎没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几乎也就是立即的事,我察觉到那张竟然不是人脸,只是一个石头雕刻的面具。
这家伙带着这么个诡异的面具干什么?特意来吓唬我?
他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给了我肚子一拳,我顿时痛得捂住肚子往前扑去,头撞上了他那坚硬的石头面具了,撞得一阵眼冒金星。他这还不算,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就一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还是下了死力气的,空气一丝也进不了去,我立即憋得满脸通红,茫然张开口无意义地细细哼唧几声。
这时候身下的巨蛇竟然动了一动,我们都不可避免地随之晃了一晃,他这时松了手,我趁此立即反过来用全身的力气压住他。
巨蛇很快就停了下来,我压住了他,他木讷地被我压着也没动作。这人实在太奇怪了。
“喂,你他妈的究竟想怎么样?”趁他不动,我赶紧压住了他双手,狠狠地盯着他。
他没有回答我,那张石头脸也没有表情变化,看久了我又难免会不自觉地心悸起来。说起来这家伙一直都没有发出过什么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即使是细微的声响也能听得见,可是我就连他的呼吸声也听不到。
这太奇怪了,我仔细看着他的面具,竟然发现那张石头面具上面没有留有一个孔,他是怎么呼吸的?
我马上吓得从他身上弹起来,急急地往后退了几步。
没了我的压制,他缓缓坐了起来,那诡异的脸盯着我看,我鸡皮疙瘩也冒出来了。
我和他正僵着对峙的时候,旁边纷纷响起了杂乱无章的窸窣声,这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正聚集在我附近。
也没过多少,我看见很多戴着同样石头面具的人从黑暗探出头来,粗略一数起码有十多人,他们围在我的四周,那张看似在狞笑的石头脸越看越引人心寒。
这群军盗都在玩什么把戏,戴着这些破面具来吓唬人?
我不禁缩了缩身体,不知他们准备干什么,我只好尽量作出戒备。他们像鬼魅一样,几乎同时动作,向我包抄过来。
我一下子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朝我涌过来,快的已经趴到我的身上,我还未能反应过来,那人已经一手伸过来扯着我的手臂,另一个又迅速扯着我的脚往外拉,接着就是整整一群都涌上来撕扯着我的身体。
衣服裤子都被他们撕得一条一条,我拼命挣扎着,腹部突然被其中一个抓了一下,我大脑随之一片空白,然后整个人都像发了疯一样大呼大叫,力气不知从何而来,拉扯挣扎几下,竟然让我甩开了几个人。
可是他们的数量很多,一时间的狠劲撑不了多久。很快我又被他们围起来了,这下我想咬牙硬拼也狠不起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上面突然射下了一束光线。那些人都莫名地被这束光线吸引住了,纷纷跑开去围上那束光。
这时我也呆住了,身后突然有一把人声,他对我说道:“抱紧我。”
我的大脑还一片空白,未能作出任何反应,我的腰就已经忽然被人环住了。我吓得浑身发抖,耳边听见那声音中气十足地喝道:“往上拉。”
那人温热的呼吸打在我耳后,我们两人身贴身,但这里光线不足,我不能看见对方的样子。
他抱着我灵活地攀着平直的青铜树壁往上去,丝毫不见吃力,很快我便抱着我到了一个半空的平台上,那儿要比刚才藏身的洞口高得多,脚踏上平台也觉得脚步浮浮不踏实。
有人用电筒往我眼睛照,被光线一刺激,我条件反应用手挡着,就在同时,我听到一把粗犷的声音说道:“九爷,为什么要把这家伙救上来?”
估计是那个九爷推开了那人的手电筒,少了那束强光,我缓了一阵才能看见模模糊糊看见一个轮廓。我面前竟然有三个人。
其中一人点燃了火把,把这个小平台都照亮了。
我眼前真的有三个人。一个体型瘦削,看上去弱不禁风,手里正拿着火炬。站在他旁边有一个彪形大汉,脸上一道伤疤由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看上去十分凶悍。还有一个就站在我面前,我都快和他贴上了,长得斯斯文文,不像是干体力活的人。看他腰上绑着绳子,估计刚才就是他把我救上来的了。
“九爷,救了这个人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那个大汉似乎很不喜欢我,那个斯文男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
“未必。”他轻声回那大汉道。
然后他转过头朝我微微一笑,说:“你好,我是解九。长沙九门提督下三门中的解家家主。”
第十九章、解
眼前这斯文男就是小解九、解九爷?
认识了张启山后,我对长沙九门提督的事也知道了点。这解家是九门中下三门最后一位,名声自然比不上上三门,但势力却一点也不必平三门的家族逊色。解家的生意虽不见得赚大钱,但做得最稳当,总能孤身伫立在麻烦之外,十足的商人本色。解家是商,大多时候不会由自家人亲自下地。解家当主小解九更是九门提督中唯一的知识分子,还到过日本留学,后来发生了战争,才匆匆忙忙赶回国内。
这样一个有财有势的知识青年怎么跟着军队走了?
这里三个人穿的都是那队军盗的军服,如果不是现在这种特殊情况,恐怕他们都已经对着我举起枪来了。
可能是见我十分拘谨,解九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微笑着对我说道:“你放松点,我既然救得了你就没害你的意思。这汉子虽然脾气犟,但没什么恶意。”说罢,就把我推到那大汉面前,他的眼神还是那样凶神恶煞,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然后连忙想往后缩。
解九估计已经知道我一条腿动不了,有意无意中凑上来搂住了我的腰,让我倚着他勉强站着。
这时一直一声不响的那个瘦削青年说话了:“九爷,当下之际是我们该如何脱离这种困境,而不是把时间腻在这家伙身上。”
解九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对他说:“把手电筒给我。”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解九接过手电筒之后便往我身边贴得更近。老实说,我现在心里还毛毛的,怕他忽然给我来一下狠的。
他把我搀扶到平台边,说:“你看看下面。”
他打开了手电筒,慢慢地扫射了一遍,在手电的照射下,下面的景象全部显现出来了。
原本的空地现在全是那巨蛇盘缠起来的身体,堵得满满实实,把底下其他出口都堵住了。它满身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好几处骨头都露出来了,但偶尔还能蠕动一下,似乎还没死透。我见不到蛇头,它应该是被张启山引到别处了。现在它巨大的身体把底下堵个满着,我们要怎么出去还成问题。
那些带着石头面具的人疯疯癫癫地追着光线走,那姿势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左摇右摆的反而像只猴子。
“他们怎么了?”我指了指那些追着光束跑的人。
解九脸色一沉,对我说道:“他们没救了。”
“没救了?怎么没救了?”
“你也该知道这儿不是我们汉人的地方吧。听说过某些边远民族的蛊术吗?那种东西在秦之前非常厉害,几乎无所不能。他们就是被面具里的蛊虫附上了,面具怎么也脱不下来,那些虫子控制了他们的神经,他们已经丧失了自我。”
我心里一惊,觉得这事情难以置信。蛊术我也听说过,因为被吹嘘得神乎其神,我其实打心里不太相信,想不到这东西竟然是真的,而且真正的蛊能够阴毒到这个地步。
接着解九就把电筒关掉,顺道我把我扶到一边让我挨着墙壁坐下,还把他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我披上。我说了声谢谢,然后问他们是怎么进来的。那汉子听到我的问话,突然走过来揪住了我,幸好解九及时扳开他的手,那汉子皱着眉看着解九,然后气冲冲地走到一边去背对着他。
“他脾气就是那么犟,别介意。”
他叫那瘦削的青年拿出干粮,把一半分给了我,然后坐到我旁边给我说他们的事。
解九是被请来的,据说他们找遍了长沙九门,愿意被请来的就只有解家。解九当初接到邀请的时候只当这是宗买卖,又想当中的猫腻不简单,深思熟虑之后,就以个人名义给接下来了,带上两个忠心的伙计就跟着去了。
那边给了解九一些资料和一个临时调编的部队,就让他们出发了。整个队伍都不是专业的土夫子,队伍很不好带,一路上行进的速度就拖慢了很多。
我问那边想让你找什么的时候,解九没有直接回答我,他只是说这东西在秦岭,他带着队伍花了近一年的时间也没有线索,直到发现了我们的连队,跟着连队才找到了这个厍国遗址中。解九说他几乎可以肯定上面那些人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个厍国遗址中。除了这边的大人物在找,那边的大人物也在找,知道这解九才深深觉得事情远没他之前认为的这么简单。
大概在七天前,他们跟丢了连队,却在一座山峰顶找到一片长势雄伟的榕树林子,进去以后才发现这是独木成林,并且他们在榕树林子的深处找到了这个厍国遗址的入口,也就是这棵巨大的青铜树的顶端。一路上他们都过于顺利了,青铜树的内部甚至还有栈道供人行走,不过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有些不稳当。
队伍大概有百余人,解九留了十几个在上面接应,其余的就让他们分批下去。大概下去了一半,才轮到解九带着他两个伙计下去。
解九才没下多远,下面忽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和杂乱无章的枪声。解九知道下面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但第一批人下去已经有一段时间,解九完全看不见他们在黑暗中究竟遭遇了什么,便加快脚步往下去。谁知没走上几步用电筒一照,他已经完全傻了眼,下面不是什么时候涨起了水,好几个人已经被水淹了半个身,脚下的栈道似乎已经没了,正在水中挣扎。最早那批人还在下面,估计已经淹死了。
这个时候水中突然浮出了几只奇怪的白色面具,迅速附上了那些在水中挣扎的人的脸上。解九觉得这些东西有古怪,可还未等他开声喝道,那些被面具附上的人就迅速沉下水了。
当时解九没有带枪只有随身的一把刀(他并没有向我解析,似乎隐瞒了什么),下面情况未明,贸贸然下去可能会着了道,三思之后他下令先撤队。
第一次他们损失了四十多人,剩下的人都对解九起了怀疑,人心散了,队伍更加不好带。等了几天,里面的水也退了,解九重新准备好一切,重新带着人下去,这次是由他先下去蹚雷。
水退得很彻底,解九约莫走了两小时还没有遇到什么变数,也看不见上次那些奇怪的白色面具。正松懈了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那些白色面具都附在墙壁上,像一张张人脸,正盯紧他们这一支队伍的人看。
有人好奇,把面具揪下来了,翻过来一看,冷不防地被那面具突然贴上了脸,怎样扯也扯不掉,好几个人上去帮忙也不行。这个人被那面具附上,其他面具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纷纷活了过来朝人群涌上来,当时不少站在那人旁边的人也被附上了。
那些被附上了的人像丧失了理智一样,竭尽全力将要身边的人杀掉。解九这时才明白,那是螭蛊,被附上就真真是没救了。
解九和他两个伙计往下逃,那些中了螭蛊的人穷追不舍。他们也杀了几个被附身的人,可人数实在太多,他们根本应付不来。正在此时,他们发现了下面原来满布了纵横交错的青铜锁链,顾及不了太多,他和两个伙计就纵身跳过去捉住链子。这青铜树真的太高了,解九和他两个伙计在青铜链条中撞了好久才终于摔在一个尸茧上。
我问他什么是尸茧,解九又朝我微微一笑,说:“你看你坐着地方就明白了。”
听他说道,我顿时头皮一麻,往身下看去。
这个小平台原来是一块琥珀似的东西,表面有很多古怪的自然纹路,但也挺透明。有一根由上延伸下来的青铜链条铸入了这块东西的内部,里面有一个黑色的人形,也就和一个成年人一般大小,耸起肩蜷缩在链条的旁边。我一下子目瞪口呆了,解九却淡然地笑了笑说:“我一路下来,这东西遇见了不少,不过估计这个是这青铜树里最后一个。”
“这就是尸茧?”
“不错。尸茧这东西外面一层通常像玉或者琥珀,里面裹有尸体,不过少有这么大的。这东西通常是陪葬品,做这东西的工艺在汉朝的时候就失传了,一路下来见着了这么多,我也算是开了眼界了。也有传言说,这是古人遇到了一种生活在玉石中的长生生物,出于崇拜而造出了这么一种东西。”
我听他说道,心底忽然一惊,连忙捉住他问道:“生活在玉石当中的长生生物?那究竟是什么?”
第二十章、片面之言
“这听上去似乎很神乎其神,关于这一切我也是在上面给我的资料里知道的,但上面的人也是一知半解,说出来没头没脑的,也不知道你听后信不信。”
“我信,你说的我都相信。”
我异常坚定的态度反而把解九吓了一跳,那两人也循声看了过来,似乎是我的反应让他们很诧异。
解九惊讶完后释怀一笑,然后缓缓向我继续讲述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解家是商,但底子终究是不太清白。解九是个谨慎的人,做什么都三思而后行,所以一开始他也怀疑他们是不安好心,想要利用长沙九门来个一窝踹。但随后他被邀请去了南京,看了些据说是绝密的资料图片,他才明白这的确非九门的人去做不可。
我问他为什么你这么确定,他平淡地回答我道,因为所谓的长沙九门领头人是张启山。他这么一说,我愣了一愣后才忙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心说他妈的又是和那个挨千刀的闷油瓶有关系。
解九解析道,没有张启山就没有长沙九门提督。九门虽然看上去是各不相关的几股力量,因为彼此相当,才被江湖人编个排名,但其实并不是如此。实质上长沙九门是由张启山张大佛爷一人掌势的,九门中各个不同的势力或多或少都是由张大佛爷提携出来的,尤其是上三门,没有了他的支撑,九门可谓说散就散。
我听他说道,忽然意识到张启山这家伙要远远比我所知道的厉害得多,不过看他那副万年不变要死不活的表情,还真看不出是一个背后其实是个这么强悍的人。
接着解九又说,可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人物,竟然在三年前失踪了。这事情也就九门里的人知道,因为张启山当时除了着手建立长沙九门,还周围煽风点火惹起了一股抗日风潮,我们“那位”在那时候竟也曾经受过张启山的恩惠,这样一个大人物突然失踪了,当时又正打得火热,决不能让任何一方军政势力知道。
少了一股监视自己的强大势力,九门中其余八门都纷纷想脱离张家的掌控,一时间也胡作非为起来了,尤其是上三门的半截李和平三门的陈皮阿四,这两个人向来霸道不受拘束,也没有世家作累赘,少了张家的监管,坏名声一下子就传开来了。直到现在,张启山也没再出现过,没了他的监控,其余八门虽然彼此之间乱七八糟,但却也算是混得有模有样,未至于到散的地步。
说到这,我认为解九已经说得有些偏了。我认识那个张启山失忆了,他忘了回家的路也算正常吧。
但听他说完之后,我才明白到事情不是我以为的那样肤浅。但是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实在难以置信。
事情又再绕到解九看见的那份绝密资料上。
失踪了三年的长沙九门领头张启山张大佛爷寄了厚厚一叠东西给南京那边,里面竟然是一份关于古代帝王追求的长生不老之术的资料(当然,解九也自知自己看的那份不是完整的资料,那边一定还瞒了不少东西)。
这样听起来的确很扯,但内容简括来说的确就是这些。
解九当时也被吓了一跳,他好歹也是留过学的知识分子,即使干的是倒斗,但对于旧时封建迷信的东西他还是持否定态度的。当时他第一时间就一口咬定这不是真的,他并不相信张大佛爷会拿这个开玩笑。可是后来那边给解九拿出证据了——九七零部队的成员资料和行进记录,连同长生不老之术的资料,全是以张启山的名义寄出去的。
知道了我们这边一早就开始根据那些资料在进行这个神秘的活动,那边似乎也不想示弱,也想掺一脚下来。可是他们没什么经验和基层人脉,只好找声名在外的长沙九门提督了。
我让解九说一说那份资料上的内容,他要想了想才说。
“广西巴乃,秦岭,长白山。”
解九说了这几个地名,安静了好久才说:“张启山他还用钢笔另外注明了只要求我们到秦岭。那字特别漂亮,是瘦金体。”
显然解九也猜不到张启山究竟想干什么。
解九说他看的那个版本真正有用的资料少得可怜,就连那长生生物究竟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不过碰巧有提及尸茧是古人出于对这种生物的崇拜而造出来的仿制品,解九才在刚才给我一种他全知的错觉。
他还说他那时候也费了不少力气去研究过那几个地方,发现张启山的确说得没错,他们能去的也就只有秦岭。广西的巴乃是瑶族集居地,在十万大山的腹地十分难进入,是这三个地方中唯一的人类聚集地,那里与世隔绝,不是汉族的地盘而且两方的势力都到不到那儿去,不清楚当地的民风民情,贸贸然进入只会更加危险。东北刚经历浩劫,一切都在疲软当中,而长白山和朝鲜接壤,有国界线的问题,国内又暂不得安定,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我们都聊得有点累了,我却因为听得太着迷,手里捏着解九刚才递过来的那半块干巴巴的面饼子没有吃。
解九催促了我一下,让我赶快吃完后睡一觉休息。
他说得也是,先前没见着能吃的,跟着张启山东跑西逃担惊受怕,倒也不觉得肚子饿了。现在见着半块干面饼就在手里捏着,肚子也就叫了起来。
我两口就把面饼给吞了,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不过我本来也不打算能在干粮中尝出什么味儿来。面饼上面有不少灰尘似的粉末,即使面饼都给我吃完了,我也觉得一口是粉,感觉怪难受的,心说他们一路上颠簸过来,这用来吃的东西上沾到的尘粒真不少。
解九也吃了,是另外的半块,但他吃起来好像完全没感到这回事一样,咬两口就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一笑,要是我是个大姑娘,准以为他对我有意思。之后解九说自己来守着,让那汉子和青年也都休息一下。
我们现在是被困在青铜树根系中了进退两难。下面有那巨蛇把通路堵得满满实实,上面有诡异恐怖的蛊虫满布,还要防着那些被附身的人找到办法爬上来,实在是糟糕透顶的情况。休息一下补充体力在当下的确是必须的。
不知道解九他们带来的物资能撑多久?
也不知道……我又忽然想起了那闷油瓶子,想他究竟去哪了,想他还撑不撑得住,内心竟然是极度不想他就这么死了。该死的,怎么老是惦记着他?
解九放话说能休息了,他们一下子就给安静下来,安心地坐下来互相靠着闭眼入睡,剩下火烧着柴禾噼里啪啦的响动。
见他们很快熟睡,我的脑子很快就随之昏昏沉沉起来。解九一直都坐在我旁边,我闭眼之前还看见他那双眼睛睁得老大,泛着精光。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我听到水声在我耳边响起。还是那个节奏,可是后来愈来愈逼切了,似乎不远处就是断崖之类的,水流一下子飞泻而下。
奇怪的是,我觉得我整个人也是随着水而去的。
在水流就要直冲下去的时候,我猛然睁开眼睛。
——他妈的,眼前竟然已经不是秦岭的厍国遗址,而是又回到了那翡翠玉脉当中。
我看见了张家楼主,此时此刻我真想狠狠骂那个挺直地站在玉矿洞中央的张家楼主一句你这个混账,或者拽拽地跟他说“你好,我们又他妈的见面了”也好。不过我想我如果能够说话,语气也只能是十分苦涩的。
第二十一章、守灵
张家楼主就站在我的面前,披头散发的,换了件白色的敛衣,看上去表情虽然还是那样平静无波,但竟给我一种颓然的感觉。
在矿洞里面只有在墙边放了盏大灯奴用来照明,盏子里面的烛火如豆大,照着洞里幽幽阴阴的。
这次我还是被一片翠绿封死了,只能勉强透过透明的玉石直愣愣地看着他,他却似乎没有看见我。我们之间除了隔了一层碧玉,还隔了一块厚厚的长木板,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总觉得这是一块棺材板,让我心生寒意。
我们僵着了一会儿,接着有个人捧着一个似乎十分轻便的木箱子从通道跑着进来了,咚咚咚的很吵耳,他进到玉脉矿洞的时候,张家楼主正背对着他,还是那样平静地看着那块木板,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那个人也没惊讶张家楼主的没反应,看来是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主子这样的态度,径自做起事来——我看着他从木箱子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骨头放到木板上,骨头不是很干净,上面还粘着不少肉屑。我看着他的动作,那大大小小的骨头渐渐在木板上成形,震惊得无法思考,他娘的这是一副人骸骨,肉屑还粘在上面,恐怕不是自然腐烂的,那样子像是曾经被狼这类凶猛的肉食动物争相撕扯成的。
我一直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的动作。那副骸骨并不全,右腿腿骨缺了几块,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这副骨头看着眼熟。直到当那人把头颅也拿了出来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即时我就几乎失控了。
那张残破的脸,分明就是我的脸。
眼睛被挖掉了,嘴巴大张,里面的舌头也被割下来,脸颊的肉也被刮掉大部分。
我和张家楼主之间,隔住了我的尸体。
那个人把尸体摆放好后,朝张家楼主弯了弯腰便出了去,张家楼主还是没什么反应,沉默得像个死人。
我在玉脉中看着安静地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张家楼主突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朝“我”的尸骨叩了三个响头。他的头撞在地上的声音十分响亮,声音回荡在矿洞中竟然让我感到心涩得紧。果不其然,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满额是血了,他也不擦一擦,任那些带着脏土的血流下来污了他的脸。
然后他就这么跪着,也不见得他想站起来。
等到灯奴里的灯芯快烧没了,先前拼尸骨的那个人又急急忙忙地进来,把灯芯换了又急急忙忙地出去,张家楼主还是跪着,还是那样表情平静无波。灯芯又烧没了,那个人又来,如此重重复复,那人竟也已经跑了两三次。一根灯芯能烧挺长时间的,如果我没算错,我已经被困在玉石中七天七夜,张家楼主也一动不动跪在尸骨前面七天七夜。
被束缚着这么长时间我竟然不觉得烦闷,大概是一直看着张家楼主如此能沉着气,我也被他感染了。令我更加诧异的是这些天里我没吃没睡,却竟然不觉得一点不妥。
后来,那个换灯芯的人甚至不来了。张家楼主看起来更加落魄,可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从容,也不再单单是挺直腰板跪着,偶尔还俯下去,默默无声地再给“我”的尸骨叩头。
一遍两遍三遍,如果我没算错,他每天都会给“我”叩一遍头,每次虽然都寂静无声,但抬起头的时候总能看见他又添了新伤口。
他是在替“我”守灵?
看他如此自虐,不知怎么的,我想喊他把我再次挖出来。尽管我现在分不清我是在梦境还是现实,抑或者这其实是我过去的记忆?啧,真是越来越像聊斋了。
约莫是到了第六天,这矿洞里忽然变得不再寂静。
不知从何而来的水声环绕着这个玉脉,好像还是潮涨潮退时的声音,一波接一波,不急不缓。这水声带给我不好的预感,似乎水已经把这个玉脉给淹上了。
张家楼主依旧是置身于一切之外,继续我行我素。
灯芯终于撑不下去了,我看着烛光一下子没了。矿洞里变得黑暗,但还能看见物体大致的轮廓,刚才光灭的时候张家楼主还是丝毫不受影响。
我忽然感到了害怕。张家楼主和我一样,不吃不喝不睡也有两周了吧。我不能确定现在被封在玉石中的我还算不算一个完人,可张家楼主他是,一个正常人不可能两星期不吃不睡却还能撑下来,他这样做,无疑是在自杀。
看着那个影子的轮廓,我真的感到很气愤,很想把他揪起来扔回到张家楼的高床软枕上。
突然,玉石有了不寻常的轻微震动。有什么正在通过玉脉向矿洞靠近,而且数量不少。没过多久,那些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几乎感到整个玉脉都剧烈震动起来,摇摇晃晃的。那些东西似乎特意绕过了我,它们的目标是张家楼主。
灯芯都烧尽了,我只能看见张家楼主安静地跪在木板前面的黑色身影。意识到那些东西已经迫不及待了,我是多想朝他吼一句让他快走,可偏偏我被封在玉石中。
接着,我听到了婴儿啼哭般的尖锐叫喊声,几个如猴子般大小的黑色影子就快速突破了玉石,扑到了张家楼主的身上。虽然只是一瞬,但我还是看见了它们大得不成比例夸张的爪子,他娘的这竟然和那幅厍国壁画描绘的一模一样。
两三只扑了上去,接着就是更多、体型更大的玉中小人如潮水般涌上去,却不见张家楼主作出任何反抗,就连他的身影也被那些东西的影子给淹没了。杂乱无章的尖锐叫喊声似乎带着无比欢愉,每一声都刺在我的心房,把我折磨得几欲崩溃。
我急切地想要出去,我想要救张家楼主。
我竭力移动身体,却丝毫不见效果,只能在心里不断竭斯底里地大叫大喊。此时此刻我是真的痛恨自己的无能力为,或者要不是自己,张家楼主就不会不吃不睡守在自己那堆惨不忍睹的骨骸前面,他就不会落下如今任人宰割。
我都快要崩溃地哭喊出来了,突然眼前一黑,五脏六腑好像都被人揪了出来一样痛苦。
大概不过又是一个噩梦罢。尽管这个梦真实得让我仿佛真的被玉石困住了十四天那样。反正等我再能看见东西的时候,我看见了解九的脸。
我的脸是湿的,我以为我真的这么窝囊被梦吓得哭了出来,用手背一抹才发现那不是泪水,是血。
第二十二章、来势汹汹
解九递了条干的糙毛巾给我,神色怪异地跟我说让我擦擦脸。
他的两个伙计都用一副看妖怪的表情看着我,然后神经兮兮地凑到一起说悄悄话,眼睛还是盯着我看没有移开。解九的脸色也很不好,我擦完脸后他接过毛巾,他趁此拉着我的手臂低声问我:“你没什么问题吧?”
我条件反射回了他一句:“我有什么问题?”
他甩了甩沾满血的毛巾,然后蹲在我面前捉住我的肩膀,神色凝重地对我说:“我们睡醒过来的时候你还在睡,后来不知怎么的,你的鼻子和嘴巴就不断在冒血,我们一直在叫喊你也不见你醒过来,没多久后你便断气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结果你刚才大叫了一声,却便醒来了。”
听到解九如此说道,我装作不经意瞄向那边那两个伙计,那个大汉看着我的眼神竟然是有些畏惧,而那个瘦削的青年则是有些怨怼。
我说到底也是不是他们己方的人,解九他不计较救了我本来就招这两人打心底不喜欢。如果他们的说法是真的,我在刚才真的死了一遍,那么在我“死了”的时候还没把我的尸体给扔下去,真不知道算不算是我命大。
“我睡了多久?”
“大概一天多吧。”解九皱了皱眉,“你也别内疚了,即使你醒着,我们大概也是出不了去了。”
我心里一惊,忙问道:“为什么?”
“你没听见声音吗?唉,还是让你过去看看吧。”
声音?我只听到火烧着柴禾的噼里啪啦,他是指什么声音?
解九过来扶起我,尸茧上比较滑,我一下子没站稳差点摔下去,还好解九及时拉住了我。就是这么给滑一下,我竟然发现我的右腿又能动了,只是可能有些时间没动作,整条腿都有些发软。
我让解九放开手,我自己一个站着。他看见我能站起来,表情明显是受了不少惊吓,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脸色看起来还有点阴沉。我怕他以为我之前在装可怜,想要开口解析,他却抢在我前面说:“你的腿没事了吗?那便好了,这样也没这么多事情要顾及了。”
我总觉得他话中有话,但现在不是去猜度他心思的时候。
解九接过手电筒,和我走到尸茧边上。
站在这里我可以清晰听见了,是那诡异的水声。一路上我都被这声音绕得不得安心,每次听到都不会有好事情发生,如今又听见了,心马上凉了半截。
解九用手电筒照了一圈,虽然这条巨蛇堵实在下面,水还是从不知哪里渗了出来,现在都已经淹过了那条巨蛇的身体,好几只白色面具浮在水面上。水的颜色带着暗红,有几条螃蟹脚似的白花花的胖长虫子在游来游去,看久了让我一阵头晕目眩,直泛恶心。
“那些被螭蛊附身的人呢?到哪儿去了?”
“那边。”解九的语气十分平淡,反而让我有些不安。
手电筒的光线照到尸茧下方一个角落处,十多具带着面具的尸体堆在一起,血淋淋的,一看就知道这是人为的。
“你们干的?”
解九顿了顿,才慢腾腾地回答我:“没错。”
我不敢去看解九现在的表情,只听见他在耳边吹着热气说道:“不杀了他们,他们便会来杀了我们。不过我真没想到,当时的枪声这么大也吵不醒你。”
我觉得解九忽然变得阴气沉沉的,热气打在耳廓让我浑身发抖。说到底也是人命,于心不忍总会有点,我这妇人之仁怕是永远也改不了的了。
我缩了缩脖子,想要转开话题,于是问他道:“他们找到办法上来了?”
“那里。”
光线往铜壁上一扫过去,上面竟然有不少和我刚才藏身的洞穴相似的洞窟,两个洞窟之间相距不远,这样的确有可能爬上来。
“我们发现他们找到方法爬上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攀上这块尸茧了,不把他们杀掉不行。”
解九的语气有些苦涩,想必他其实是不愿动手杀人的。
这时他那两个伙计没头没尾地叫唤了他一声:“九爷。”
解九跟我打了声招呼,然后向他们走过去。想到下面是成堆的尸体,我也不愿多待在边上,马上缩回去,凑到火堆前烤烤手脚。
他们细声说了很久,然后解九走过来跟我说,他们打算用绳索荡到那些洞窟,然后顺着那些洞窟攀上去,说不定上面的青铜树壁会有另外一条出路。
根据解九他们先前的经历,这水会漫上山顶,从这里到顶部至少是二百多米的距离(先前我的确是估计错误了,但我也意料不到这青铜树竟然是那么高),根本不可能再短时间内靠着这一堆纵横错乱的青铜链条爬上去。往上走不行,往下走更加不行,现在的确只能拼一拼运气,希望那青铜树壁上真有出路。若果那里还是一堵铜墙,我们就真的只能在这儿等死了。
也不知道那闷油瓶跑哪里去了,如果小爷真的死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找到我的尸体?
解九拍拍我的肩,对我说道:“我们只能拼这么一次,你的身体还好吗?”
“大概吧。”我踢了踢右腿,刚才烘了一会儿后感觉好多了,也没什么大碍。攀攀树壁我一个人大概还能做得到,以前我在六七零部队的时候就爬过几乎垂直的峭壁。
解九点点头,然后示意他那两个伙计准备东西。
想了想,我还是跟解九说了刚才我在那些洞窟中的情况,当然,我把壁画和底部人形刻纹的事情都避过去了。解九听后思量了一会儿,跟我说这些洞窟恐怕也是用来陪葬的,里面放的都是人,应该不是普通的奴隶或百姓,可能是当时的厍国权贵。
解九敢下这个定论,是因为他知道这儿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厍国古遗址,这青铜树中必定葬着那一个大人物。这青铜树内部估计也算是接近主棺的位置了,能如此靠近来历非凡的墓主人,身份同样也不会简单。
人牲在商代作为一种正式的墓葬制度盛行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直到东周才渐渐没落,我也听说过直到现在也有一些在边境的少数民族会实行人牲。但要是这青铜壁上的洞窟都是给人殉葬用的,这陪葬的人也未免太多了。
我心里一紧,浑身觉得凉意,于是又往火堆靠过去了点。
这时准备都完成得差不多了。绳子的一头系在青铜锁链上,绕了好几圈,都团成一大团了,那汉子死命扯了扯,脸都憋红了,绳子还是很牢固,于是他吆喝了一声九爷,示意绳子准备好了。
“九爷,事不宜迟。”那个瘦削的青年发话了,神色沉重,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解九让他们背着装备食物过去,他自己和我紧接其后。
两个伙计的身手都十分好,那汉子这么魁梧,背上还背着重重的一背包装备,竟然几下子就荡了过去,一手攀上洞窟边缘一发力,整个人都稳稳地攀了上去。那个青年也不简单,灵活得像只猴子一样,三下五除二就紧接着那大汉的后边荡过了对面。
接下来解九让我先去,他殿后。正当我的手握上绳索的时候,那水声忽然不寻常起来,变得十分急速迅猛。这时对面两个人都纷纷紧张地朝这边大喊:“九爷!快点,涨水了!”
我朝下面一看,那水竟然这么快浸到了尸茧底部。暗红色的水带着粘稠,里面游满了那些白胖虫子。
解九的声音都颤抖了,说道:“螭蛊、这是螭蛊。”
第二十三章、重逢
这些白花花的胖虫子就是螭蛊的正体?他娘的这也太多了吧!
那些螭蛊似乎被什么吸引住,纷纷向尸茧聚集过来,聚拢成一大片,我意识到这些蛊虫是被火光吸引过来的,忙对解九喊道:“火堆!快扑熄那堆火!”
解九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我的喊叫他才回过神来,马上将火堆踢散。没了火堆,我们都陷入黑暗当中,我握着绳子的手都巍巍颤颤的。
现在水位已经这么高,恐怕我们一下到水就被那些螭蛊给爬满了,不能靠绳子荡过去。
对面的两个伙计已经爬得挺高,看见尸茧上的火光没了,急得将手电照过来,大叫大喊:“九爷!九爷!那边发生什么了!”
解九冷不防地朝他们吼了一声:“他妈的给爷安静点!”
他一吼,他们全安静下来了,没有声音显得周围空荡荡的,让我不禁心底发憷。
“现在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过去。”静默了良久,解九忽然跟我说道。
“要怎么过?”
解九的身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接着我听到了撕布的刺啦声,一条厚厚的布条就扔到我手上。
“把鼻子嘴巴都捂住了,你的裤管能扎起来吗?那些东西找到洞就钻,别让它们有机可乘。”
听他这么说,我浑身发麻,连忙扎住裤管,用布条缠住嘴巴鼻子。
大概解九也准备好了,他过来接过我手里的绳子,将这扔到一边去。这时候绳子已经不管用了,敢下水的话游过去就行了。解九的声音隔着布嗡嗡地有些不清楚,他问我会不会游泳,我点点头示意我会,接着他又说:“我们还是一起过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解九就突然一把拉着我纵身跳进水中。
刚沉下水我什么反应也没有,我只感觉到水流变得极度混乱,怕是那些蛊虫被我们跳下来时掀起的波动惊动到了。那些白胖虫子不时撞到我的身上,我心里一阵发寒,紧张得要命,手脚都怕得僵直着不会动了。
在水中什么也看不清,情况混乱至极,我早就没被解九捉住,他恐怕已经游远了。
我在心里骂了一声,慌忙想要往上游。那些蛊虫大概已经知道我是个活人,都纷纷向我涌来,一下子那水潮扑了过来,我几乎控不住身体。这些东西的动作很敏捷,好几只已经粘到我的脖子上,我大脑一下子僵住了,什么也顾不上,只能慌乱地不停拨开那些虫子。
人一紧张就容易失去方寸,我这么乱动乱摆,耗了不少力气,气也快憋不住了,整个人直直地往水底下沉。
我已经无法再反应,只能任自己沉下去。
他妈的这老天就是看我不顺眼,什么麻烦都往我身上贴。
顺着水势,我的身体渐渐往后贴,突然让我贴到一处温软的地方上,我一碰上那东西,就有一只诡异的手缠住了我的腰,让我贴得更紧。我头皮一紧,心说这老天还嫌这样整不死我,给我再来一只水鬼吗?
我背后那东西往前伸出了手,我见到那手晃了两晃,一股鲜血散在水中。那些蛊虫本来对我穷追不舍,谁知它们像是十分忌讳这血,一下子冲过来又一下子游了开去,成群的虫子挤压在一起像堵墙一般,就是不敢靠近。
我顿时目瞪口呆。
我身后那东西比我要理智多了,知道在水下不能待久,带着我就往上浮去。
知道那些虫子不敢靠近,一上到水面我就把缠在鼻子嘴巴上的布条给扯掉,狠狠地呼吸了一大口空气。他娘的憋气憋成这样实在太难受了。
同时我也在心中起了疑惑,这救了我的是什么?
我一转头看,惊讶不已。他娘的竟然是那闷油瓶的脸。即使这里很暗,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样子。
这时我应该有很多情绪,比如庆幸、兴奋、愤怒、无奈,也应该有很多话要对他说,比如该掐他脖子质问他怎么刚才扔下我一个去玩命,或者问他你这小子究竟在耍什么把戏。可是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表情,张家楼主颓然的模样竟然似乎又赫然重现,让我对着他一阵头晕目眩,大脑也很给面子的给我罢工了,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而他似乎对我的反应毫不在意,没有放开手,带着我就游到一处铜壁上。
迷迷糊糊中,我眼睛一花,竟然看见了一个洞口,里面透着光亮。
张启山先把我给托了上去,然后自己灵活地攀上来。
洞里里面透出的是火光,不算大。这竟然不同于我和张启山刚才藏身的那个洞窟,我可以确定这是一条通道,甚至能够看见火光一直延伸下去没有尽头。洞壁上都有那些壁画,内容大同小异,除此之外壁画周围还刻着众多花纹繁杂的双身蛇,但洞底却没有那个人形坑纹。
这家伙一直都藏在这个洞窟中?他娘的把我一个抛下自己藏在这些地方干什么?玩躲猫猫?还害我担心了这么久!
我十分火大,几乎想要吼出来质问他,可他却给我做了个尽量小声的手势。我咬咬牙忍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还要尽量压低声调地说:“小哥,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很多疑问,可是一下子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能憋出这么一句已经是尽力了。
张启山看了看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小心解九。”
这闷油瓶怎么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解九他刚才我和在水中失散了,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叫我小心他干什么?不过听他这话,他娘的我就无名火起,这家伙果然一直都在,看见我快被那些面具人给弄死了也不出手。
“为什么?”我尽量压低声音去反问他。
“他们的目的不简单。”
那闷油瓶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倚着铜壁闭上眼睛。我最讨厌他这个样子,每次摆这个姿态出来就说明他根本不会想给我再说什么,不但关于当中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点儿也不会透露给我,还喜欢装深沉把我耍得团团转,先前我就已经被他耍过一次了。
不过,既然都被耍过一遍了,我不在乎再被耍多遍。
我想要的东西不多,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切他娘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已,仅仅如此我就满足了。什么张家楼主,什么玉中人,什么一直在进行的秘密活动,我统统都不能对此明了,我甚至就连眼前这人是叫张起灵还是叫张启山也不能确定。这种感觉太他妈的难受了,恐怕即使我能活着出去,也不能活得安心。
“无论如何,你也要跟我说,你们究竟在进行什么他娘的活动?重要到甚至连人命也可以不顾?”
先有连长,后有老李,连队里其他人必定凶多吉少。我认为至少,张启山也清楚这个。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为什么我不可以知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了,他娘的这些事一直都缠着我,你以为我就不想和这脱开关系吗?”我扑了上去,揪住了张启山,我们身上都湿漉漉的,衣服都粘在一起了,“告诉我,你究竟是张起灵还是张启山?别再拿失忆推搪我了。”
说到最后,我的语气竟然软了下来。张家楼主对我的影响太大了。
突然,他伸出手抱住了我,低声说道:“我是张起灵还是张启山,有这么重要吗?”
第二十四章、部分颠覆
有这么重要吗?我反问自己一遍。
稍作思量后,我才坚定地回答他:“当然重要。”
我被他抱着,迫于无奈只能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都不说话,光是僵着。久久才听见他在我耳边细细喃喃道:“张家楼主,他的名字是张起灵。”
我心里一炸,猛然把他推开,他娘的这算什么?
他的样子还是那样淡然,仿佛在说一件无关重要的事情:“你找到的那份资料里的内容,大多数都是我刻意泄露出去的假信息。”
我完全呆愣了,这对我惊吓可不小,我一直以来认为的真相竟然只是假象?他娘的那叠东西还真是烧了好。
不过,资料的问题撇开不说,单单是张家楼主的问题已经足够诡异了。这闷油瓶是怎么知道了我也知道张家楼主的?按说张家楼主该是存在于我的“梦”中的一个人,在那个真实的“梦”中,看其他人的服饰装扮,能判断出那时代背景应该是清初左右。
张家楼主若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即使算他只活到二十年前,那时候也该是一个垂死的老人,而不应该是一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青年。还有,张家楼主、张起灵、以及这个张启山都是同一张脸,即使是亲父子也不可能相像得没有一点差别。
这里疑团太多了,也就是一瞬间,我想到了所有事情的中心——长生。
张家楼主得到了长生?张家楼主就是眼前这个张启山?
“那么你呢?你是不是就是张家楼主?”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老实说,我很怕他答是。我甚至也不敢再把他叫做张启山,或者是张起灵。我苦闷地想,还是闷油瓶这诨号适合他。
事实上他并没有正面回应我,只是皱了皱眉,靠着墙壁上不再说话。不知怎么的,我隐约觉得下面的事情不是现在的我能够承受的,可是自己那强烈的好奇心又折磨着自己。在我左思右想下几乎都要放弃的时候,他忽然对我道:“你被卷进来,是有人刻意策划的。有人曾经为了保护你不陷进来做不了少事情,可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重蹈覆辙了。”
我愣了一下,还没想清楚闷油瓶究竟想跟我说什么,就下意识反问道:“是解九?”
他抬起了眼,神色是十分认真的:“不是。”
我以为他会继续说什么,结果他却又什么也不说。
闷油瓶好像变了,他好像忽然知道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好演技,先前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骗过了连队所有人,包括我,当然,也可能只有我一个是不知情而被骗的。出了意外,摔下来这个厍国遗址中,才发现他却是一个几乎全知的人,似乎捉住了一切真相,面不改色地把所有进入到这儿的人都耍了个遍。
我张了张口,想再说什么,他却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不要吭声。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我的心情随即也跟着紧张起来,也跟着他屏息静气。
外面果然是有什么声响,好像还听到枪声。
“解九?”我马上冲口而出。
闷油瓶按了按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动,然后他自己便纵身准备跳出去。这动作我太熟悉了,我连忙拉住了他,向他摇了摇头,我不想刚才才重逢,这么快这家伙他娘的又给我玩失踪。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似乎在安慰我,跟我说道:“我会回来。”
我呆滞了,他十分轻易就挣开了我的手,纵身跳了出去,然后响起了一声十分响亮的落水声。
我实在是无法跟得上他的思维。我现在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十分依赖他。其实也不算是突然变得十分依赖,还在连队的时候即使心里多不想承认,但我或多或少也有些仰慕这么一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人物。来到这个阴森的鬼地方,心中的恐惧被放大了,对于他的依赖也就不自觉地重了。可能是因为我能放心依赖的人只有他吧,我对他的感觉早已经先入为主了。
外面又是一阵杂乱的枪声,还有人的呼喝声。
我听不清呼喝些什么,但我想到先前闷油瓶说起解九的态度,就知道外面免不了一场恶战。先不管解九是死是活,他那两个伙计可是有枪的,而且身手不差,闷油瓶纵是有水作掩护,以一敌二,怕胜算也不大。
不过很快,我发现我是在瞎担心。
混乱中,我听到了那汉子痛苦地大叫了一声,然后就又是扑通一下落水声,接着枪声也停了下来。过不了多久,那汉子就被扔进了洞中,整个人摔在我面前,闷油瓶紧随在后也跳了进来。
那汉子看见了我,怒目而视,朝我吼道:“是你!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会恩将仇报。”
我实在是无辜,可这情形我又无法反驳他,也实在是无奈至极,也只好朝他苦笑了一下。
“你这个王八羔子,枉九爷救了你……九爷、九爷是不是被你害死了?你把九爷藏在哪里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决不会让九爷不明不白,快说,九爷被你藏哪里了!被那些虫子缠死我也要见到九爷。”
他越说就越语无伦次,我也只好继续不作声,也没朝他笑。显然刚才我被闷油瓶救了之后,解九并没有出来在他那俩面前,似乎真是失踪了。在这样的虫潭中失踪几乎就是意味着死亡,想到解九也救了我多次,我也有些内疚,心有些抽痛。
“小哥,你刚才在水下有看见解九吗?”
“没有。”他答得太干脆了,似乎刺激到那汉子,那汉子忿然挣扎起来,一头撞到我的肚子上,不过闷油瓶随即又把他压制住了。
“你、你冷静点。”我被他撞得气促,话也说不利索了,“我们、我们没有害解九。”
“你他爷爷的,你——啊——”
他忽然痛苦地大叫起来,我看见闷油瓶两只特长的发丘指正捏住他头部的一个穴位,看那汉子无比痛苦的表情,他似乎都快要在瞬即崩溃了。
我也有些被闷油瓶突如其来的狠劲给吓到,连忙喘着气跟他说:“小哥、小哥,停手吧。”
“不行。”
他决断地拒绝了我的要求,这厢那汉子还是呼喊乱叫,接着,闷油瓶竟然开始问他问题,关于解九的。那汉子似乎已经痛得无法思考了,闷油瓶问他什么,他都全部老老实实说出来,听到他说的内容,我也几乎抓狂了起来。
“什么?你说解九给我那干粮是掺了剧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