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2月5日

盗墓迷城 by 土方露儿(一部15 – 27)

第十五章 夜袭(上)

我们要去的地方至少在海拔1500米以上,周围是一大片苗族聚集区。从老谭提供的地图看,那里已经算是真正的原始森林了。地图上有一个被红笔圈起来的叫做“下狗坡”的地方,相比四周的高山,算是一个较为平坦的缓坡,应该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如此看来,我们需要翻到猫儿山的另一侧,再一路南上才有可能找到“下狗坡”。即使找不到正确的路线,只要能顺利到达那里的苗寨,再找个向导也是可以的。

早几年,像我们这样不带导游自己进山的,基本上等于送死。如今,阅历已大胜从前,装备和通讯设备也一应俱全,只要在二百米以内,都能保持联系通畅。

路上随时会看到成簇的野生杜鹃,像我这种在城市里长大的人很少有机会能接触到。出发之前特意用Google搜了一下关于猫儿山和周围山脉的介绍。据说猫儿山是南岭山脉越城岭的主峰,居五岭之冠,号称“华南之巅”。除了不同类型的植物,野生杜鹃的资源也极为丰富,有38种之多,尤以老山界一带杜鹃资源集中。如果这次不是淘沙子而是单纯的旅游,倒真是不枉此行。

离开了风景区,基本上就进入了原始森林的范围。虽然沿路坡度不大,但是路上有不少倒伏的大树,让重装的我们吃了点苦头。

大家基本上都是闷头前进,一路上除了听到几声奇怪的鸟叫和虫鸣,都是粗重的呼吸声。

周围的灌木密得不像话,需要用登山棍扒囘开前面的草丛。像这种老地貌,最可怖的就是遇到盘在路中间的蛇,在树叶的衬托下,比F22战机还要隐形。如果不小心踩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据说当年红军翻越老山界时,经常有人在前面走路,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后面的人以为是那人太累躺下休息,赶上前一看,发现脸已经变黑浮肿,不成人样了。

走了约莫4个小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好在山上的小溪不少,我们找了一个靠近水潭的地方,开出一块空地搭起帐篷,又点上无烟炉子煮了些水,就着干粮把那些贵死人不偿命的烤玉米全部消灭了。

晚上我自告奋勇守前半夜,让小九他们先去休息。即使再热的天气,傍晚的山上也冷得要命。我穿了一件外衣,又顺手拿了一个梨子放在口袋里。跟胖子之前从张家楼带出来的那把黑金匕囘首,被我重新铸了一把刀柄,这次也带出来防身用。

自从挑起三叔的担子,守夜成了我的一个习惯。之前的几次冒险,基本上全是闷油瓶或者胖子潘子守夜,很少需要我出马,所以我总是那个一觉睡到天亮的人,现在想想,那时过得可真是没心没肺。

坐在火堆前,周围十分的安静,我一个人待着实在无聊得紧,就拿出随身带的铅笔,在地图背面涂鸦。

我学的虽然是建筑,画画却是专业的必修课,至少以后设计出来的房屋不能让人看着像棺材板吧。我的水彩画并不擅长,主要是对色彩不敏感,明明是亮黄,经我调出来的颜色却像一坨屎。不过素描可是相当拿手,还拿过省级比赛的三等奖。

举着铅笔比划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下手。思绪很乱,最近总是有意无意想起之前我们三人在一起的事情,闷油瓶淡然的眼睛跟胖子露骨的笑话。

想着这些,手里边就停不下了。我拿着笔在纸上飞快地画着,脑袋里全是最后一次闷油瓶在长白山的篝火前静静抽烟的画面,整张画几乎一气呵成。望着自己的作品,我颇感自豪——果然是宝刀未老啊,随手又在右下角补了一个帅气的签名。

我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前方的林子里隐约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好像气管被切断后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咳嗽声离我并不很远,大约三四十米的样子。我抬头望向前面的树林,远处几个树杈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落上了什么东西,微微抖动了几下。我眼睛有轻微的近视,此时的光线看不真切,便起身走近,也没有瞧出什么稀奇。

以前听老家的舅姥爷说过,农村常有夜猫子半夜停在农家附近的树上模仿人发出咳嗽声,那是在数人的眉毛,等夜猫子数完了眉毛,那户人家就会有人去世。夜猫子就是猫头鹰,古代也有叫“鬼车、魑魂”的。其实咳嗽是它在吐“食丸”,因为食丸中有一些不能消化的骨头、毛发等残渣,有时候会卡在猫头鹰的口腔,所以在外人听起来就好像人在咳嗽。不过在农村,被猫头鹰‘到访’过的家里经常死人倒是真有其事。

我想那树上多半停着夜猫子之类的大型鸟类,也就没多在意。回过身刚走几步,忽然听到那声音在身后又近了些。

我猛地转过头,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四周的灌木上,那声音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了动静。我不敢放松,右手反握住黑金匕囘首的刀柄,俯下囘身紧紧盯住前面的树林。

突然,远处的树冠剧烈地晃动起来,由远及近,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快速向我冲来。那咳嗽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奇怪的呼哧声,好像哮喘病发作快要窒息的样子。

很快,那东西就近到了离我左侧约五米的一棵树上,一些细小的树枝和树叶被纷纷震落下来。

我急忙后退数十步,与前面的树林拉开距离,同时拔出匕首护在胸前,观察树上的动静。透过火光,我隐隐约约看到树杈上似乎站着一个类似于人的东西。之所以说类似,是因为它的上半身根本不成比例,两只胳膊居然比正常人长出二分之一,却如竹竿般粗细。下半身弯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好像跟树干融在一起。

小时候常听三叔讲鬼故事,说是在山里一到晚上就会有美女蛇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答应,那是山里遇险的人,死得冤在找替身。结合现在这场景,怎么瞧也瞧不出美囘感。

正在走神的当口,那东西已经窜到我的面前。我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黑影闪过,下意识地抬起黑金匕首就向上一划,感觉像是划在了硬皮革上面。一块皮质的东西掉在地上,湿漉漉的,还有一股子腥臭,看来那东西肯定被伤到了。

那怪物的速度极快,只是一瞬间,我还是看到了它的背影——那是一个人,确切说上半身是个人,下半身居然像蛇的尾巴一样蜷了起来。

第十六章 夜袭(下)

想来是我刚才的举动惹恼了它,那怪物绕了半个圈盘在我右侧的树干上,从嘴里发出的怪声更加急促。

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里怎么可能有这种怪物!我心里暗骂了一声。手往口袋里一摸,心说不好,地图被那丫顺走了!

这时,小九和三个伙计也从帐篷里钻了出来。那鬼东西见来了帮手,居然掉头逃进树林里。

我急忙冲进树林,边追边转身对他们几人喊道:“地图被偷了!老金子,跟我去追那个怪物!九姑娘,你们几个看好装备!!”

老金子就是那个吉林伙计,一个四十多岁的鲜族人,脚下速度极快,最擅长爬树,据说在大兴安岭伐木时徒手上树逮过猴子。他还有个儿子,大家都叫小金子,却是个不学无术的傻二代,道上全靠他爹罩着才没被饿死。这次把老金子夹了上来,也是为了应付突发囘情况。

老金子二话不说直接窜上了树,和我一上一下在后面狂追。那怪物也不示弱,一边往树林深处逃一边持续发出怪音,听得人心烦。

晚上在树林里狂奔简直是找死,被绊个狗吃屎算是万幸。万一没刹住直接撞上树干,鼻梁撞断、内脏出血那是轻的,颈椎撞折或被突出的断枝插进身体,看自己像糖葫芦一样挂在树上慢慢等死则更恐怖,欧美电影里经常有这种血腥镜头。

越往深处,灌木丛越茂密。老金子和那鬼东西好像两条泥鳅在树冠间穿梭,我只能一边紧盯着老金子在树上隐约透出的背影,一边留意脚下散落的枝杈,跑得两眼直冒金星。一些矮小的树枝抽得脸生疼,心说可千万别破了相。

老金子不愧脚下生风,不大会儿就窜到了那怪物的身后,猛地往前一跃,竟生生抱住了怪物的‘尾巴’,两人一起从树上滚了下来。

我大喜过望,心里大喊了一句“Good job!”,急忙追到跟前,想要趁着月光看清楚那东西的模样。谁知,它竟一个翻身冲我俩喷了一大口唾液,又腥又臭。我和老金子没防备,黏囘液尽数喷在脸上和身上,一口都没被糟蹋。

趁我们分神时,那怪物将老金子一下抽翻在地,然后快速摆动着身体,犹如闪电一般在草丛中急速前进,比蛇还要灵活几分,几秒就钻入灌木中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条滑行过的痕迹。

塔木陀沼泽的鸡冠蛇贴地而飞的景象我是亲眼见证过的,这家伙的速度不比那些鸡冠蛇慢多少。我心说,难道是鸡冠蛇王亲自出马了?可在它跃出的一瞬间,我分明看到那两条胳膊居然拉长了些。

“看上去是个人——”老金子坐在地上一边平复呼吸,一边道:“我在上面追他的时候没见着正面,但从背影判断绝对是人,还是个男的。”

“男的?”听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他是男的?”

老金子冲我摆摆手,尴尬地笑道:“你就信我吧,小三爷。只是那人的下囘半囘身很怪,好像腿没长全,我抱住他的时候,就像抱住了一条很粗的黄鳝,滑溜溜的——”

老金子的形容让我一阵恶寒,想到刚才被那家伙喷了一身口水,反胃得想吐。我刚要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忽然,从营地方向传来几声枪响。

糟糕!我心说,难道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现在的怪物都流行看孙子兵法吗?

老金子脚程快,我担心其他几人的安危,就让他不要等我,收好地图赶紧先返回去。

刚才的狂奔几乎让我吐血,现在一放松下来,整个人喘得像个老式风箱,嗓子里涌出一股甜味,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说,看来回去还要加强跑步练习,以后逃命也用得着。

我在原地稍微缓了一会儿,抬眼看了看四周,刚才一顿猛追已经离开营地很远了,好在树上掉下来不少新鲜的树枝,大致能判断出回去的路。

我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已经听不到枪声了,事实上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人一旦处于孤独和黑暗的环境很容易胡思乱想,之前遇到的所有怪物都不受控制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场,我顿时为刚才的决定后悔万分,心里面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正懊恼着,背后突然一股猛力将我抽翻在地。难道是那个怪物杀回来了?我心下一惊,顺势就地一滚起身,回头发现一条碗口粗细的蟒蛇从树上挂了下来。

那蟒蛇见一击不中,没有任何停顿,弓起身子直冲我面门扑来。我偏过头勉强躲过蛇头的攻击,刚要摸向腰间的黑金匕首,那蛇居然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儿从身后缠了上来。我急忙低下头往前翻滚,滚出了蟒蛇的攻击范围,拔腿就跑。

先前运动得太过激烈,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拼了老命速度还是明显提不上去。身后的草丛悉悉索索响个不停,伴随着细枝折断的声音,想必那条大蟒已经追了上来。

我没命得往前狂奔,肺部好像炸开一样扯着疼,脚下一个没留神,被一根枯枝绊住,整个人踉跄着扑到了地上。那蛇瞬时就移到了我的面前,我只觉得左肩一疼,随即被卷了起来动弹不得,那感觉就像被打包塞进了滚筒洗衣机。

我本来跑得已经脱力了,加上肩膀被蟒蛇咬住,此时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虽然穿着外衣,蟒蛇身上的鳞片划过身体时还是让我打了一个激灵。

那蛇又收紧了些,我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挤到了一处,因为呼吸不畅,脸上憋得冒了火,血液顿时冲到了脑袋上,额头的血管突突得跳着,好像随时要爆开。

我知道蟒蛇是缠食性动物,会越缠越紧,让猎物的身体因无法供血窒息而死,最后再慢慢吞食。现在,我的左手和腰部往下都被缠得十分紧密,甚至能感觉到下半身已经麻木了,唯一能活动的就是头和右手,黑金匕首别在腰上此时根本拿不到。

我心说,老子当年勇斗蛇爸蛇妈时,你这条长虫还不知窝在哪个蛋里呢。我可不想事后被人发现吴家小三爷双眼凸出、口条外伸死在蟒蛇肚子里,那种死法一点也不帅气。

这么想着,我心生一记,用右手狠狠卡住蛇头,拇指顶住蛇的下颚处阻止它攻击我的头部,脚尖用力点地,身体猛地往前晃动。蟒蛇没有防备,在惯性作用下,连人带蛇一起倒在了地上。

这几年的磨练已经让我冷静了不少,关键时刻能将潜能都爆发出来。我知道那蟒蛇接下来会缠得更紧,便利用倒地的瞬间抓住蛇头,向一旁滚去。周围有很多灌木和石子,我原本打算把这140多斤的重量全压在蛇身上,它必然会被下面的树枝和石头割伤,那时再伺机逃脱。

谁知,那大蟒非但没松开,反而带着我一起滚了出去,我只觉得整个人像只旋转的陀螺从上面自囘由落体。原来,距离我几米远居然有一个陡坡,那蟒蛇带着我就从坡上甩了出去。

那坡大概有十多米高,我直直地摔在了坡底,幸好有蛇当肉盾。底下碎石很多,左肩火囘辣辣地疼,根本无法动弹,估计是砸在岩石上面,胳膊脱臼了。

那蛇看来被砸蒙了,一时找不到方向,蛇身慢慢舒展开。我赶紧拖着没有知觉的左臂挪到一旁,想趁机抽出匕首结果了它,却发现那刀早不知被甩到什么地方去了。

妈的!我低吼了一声,急忙看向四周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这时,蟒蛇已经缓了过来,见我在那里东张西望,马上曲成了一个S型再次向我袭来。

我看了半天也没找到顺手的工具,心知这次肯定躲不过去了。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着它的攻击直接迎了上去。

蛇的腹部是最柔弱的地方,我腾出右手,任那畜生在我身上七缠八绕,用手挡住它的头,找准地方一口咬了下去。

一股血腥味瞬间充斥了口腔,那蛇吃痛死命挣扎起来,蛇身也越缠越紧,我的半个身子已经没有知觉了。我不敢放松,心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残。眼睛一闭加大了手上和嘴上的力度。

都说蛇血大补,一些高档的餐厅还将蛇血与鳖血混合起来,美其名曰“玄武血”。想来,此刻我已经不知喝了多少口,估计下辈子的都补完了。

我与那大蟒僵持了十多分钟,就感到身上蓦得一松,整个蛇身好像面条一样瘫软了下来。俗话说两蛇相争胜者为王,看来今天我这小龙更胜一筹。(77年是蛇年,蛇年出生的男孩子被称为小龙)

我舒了口气,吐出一大口血,刚才咬得太用力牙床都破了,想来那口血有一半是自己的。我慢慢从蛇的尸体中爬了出来,把那畜生踢到一旁,躺在地上已经完全脱力了。

人一旦从极度紧张的情绪中放松,整个人如同废了一般。正当我以为自己潜能爆发,又救自己一命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嘶嘶声。

我猛地抬头一看,操!原来是那蛇的老公寻媳妇来了!后来的那条比先前的居然粗上一圈,在我头顶上吐着鲜红的信子。

现在这状态,我几乎绝望了,看来我吴邪今天注定要成为蛇的下酒菜。想到这里,我反而不害怕了,整个人异常平静,只是心里略有不甘,脑海里闪过唯一的念头——对不起,我等不到2015年了。

我眼见那条公蛇慢慢弓起巨大的身体做出攻击的姿势,任命得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被送入蛇口的那刻。

忽然,一阵破风的声音从头顶划过,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打斗声还有蛇发出的嘶嘶声。

这又是什么情况?我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见一个人正背对着我,右手已插入蛇的下颚,左手抱住蟒蛇的身体,双手使劲一拧,居然将蛇头转了360度,生生地扯了下来。那蛇来不及缠上那人的身体就挂了,长长的蛇身在原地抽动了数十下便没了动静。

我呆呆得看着眼前的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那人走到我边上,脸上带有少许急切,问道:“你有没有事?”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淡然的黑眸,心里面惊叫了一声:天啊!是闷油瓶!

第十七章 重逢

认出闷油瓶的瞬间,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大脑一下子就放空了。他娘的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进了青铜门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说老子其实已经死在蛇肚子里了?

在我的理解中,我以为还要等上几年,我甚至做好了十年后再也见不到他的准备,可我万万没想到两年后他居然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出现。

直到他打开手电,走到我身边检查伤势,我才确定眼前的闷油瓶是活着的,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喷在我脖子上的气息——看来刚才的动作让他费了不少力气,呼吸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死死得盯着他的脸,妄图找出一点别人伪装的破绽。闷油瓶看上去比两年前变化不大,只是稍稍成熟了些。果然岁月不饶人,自是如张家人般长寿也逃不过岁月的痕迹。

“你你你……不是在看大门吗?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那蛇?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面愤怒、委屈、疑惑、兴奋,等等,各种情绪揉在一起,一时间使我语无伦次。左肩的伤痛已经让我无法正常思考下去了,我强撑着眼睛瞪着闷油瓶,企图用眼神逼他说出答案。

事实证明,闷油瓶可以很好地忽略掉来自外界的任何不利影响。他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尽量小心地抬起我的胳膊,轻声说道:“脱臼了。”

碍于身上的伤,我咬着牙尽量不爆出粗口,可一肚子的问题憋在心里难受得差点吐血。心说等老子有力气了,用牙也要把这瓶子盖撬开。

闷油瓶看了一会我肩膀上的伤,没有进一步动作,反而看向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其实战国时期已经出现了青铜拨浪鼓,湖北随县还出土过一个青铜建鼓,只是没有装双耳,大约这么大——”

我一楞,看向他比划的手势,心说他跟我说这个干嘛?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还没回过神,只听“喀嚓”一声,手起刀落间闷油瓶已经把我的胳膊复位了。

我疼得翻了一个白眼,差点晕过去,才明白这丫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再回味他刚刚说的话,操!青铜拨浪鼓!那不是我跟何大兔说过的吗?就着月光和手电再仔细一瞧,他身上穿得果然是白天遇到那个烤玉米的山西老乡的衣服。我说他身上的味道有些怪,居然是烤玉米的味儿!

我脑袋一下子就充血了,顿时想跳起来把他踹翻在地,再捆到树上用浸过盐水的皮鞭狠狠地抽他,一边抽还要一边说,让你对不起我让你对不起我!

妈的!耍老子开心是吧!一天不演点戏会死人是吧?你有帅到要带面具出来的地步吗?你真当自己是周杰伦啊!

突然间,我又莫名生出一种恐惧——我真的太不了解他了。不!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了解闷油瓶!他就像一个游离在玻璃窗外的游客,我们对他而言就是关在里面的动物。偶尔他会被吸引,会停下脚步,却根本不会留下来。

一种悲哀感从心底升了上来,我突然觉得无比的委屈。心说,老子为了你几次连命都差点送了,到头来却被当成个傻逼,别说掏心挖肺了,连最基本的行踪也不知道。

闷油瓶可能读出了我的想法,似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淡淡地看着我,道:“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明天天亮你就回去吧。这里的局不是你能参与的。”

又他妈的是这些话!我暗骂道,三叔讲过,闷油瓶讲过,就连鬼影人也讲过。早知道这话这么万能,当初考试不及格时怎么没想起来跟老师说呢。

我索性靠在岩石上闭上眼睛,冲他摆摆手,心想:儿大不由娘,爱滚就滚吧,老子真是累了。

呆坐了一会,突然犯了烟瘾,我记得守夜时把烟和打火机随手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此时往身上一摸,烟没有摸着,倒是摸着了一个梨子。掏出来一看——嘿!刚才一顿穷追猛打居然没有烂掉!心说还挺结实的,早知道多买点,还能当武器使。

想着就递给了闷油瓶,说道:“咱俩分了吧。”

闷油瓶看了一眼,摇摇头没吭声。

爱吃不吃!我懒得理他,在衣服上蹭了蹭,狠狠地咬下一口。等到再抬头时,发现身边的闷油瓶竟然不见了!

第十八章 虚惊一场

我当场呛得直咳嗽,赶紧拿起手电四处照了照,周围除了我一个,哪里还有能喘气的。心说,开什么国际玩笑!难道刚才全是我的幻觉?其实他根本就没回来过?

我猛地站了起来,也顾不得低血压造成的头晕,踉跄着冲四周大声喊道:“张起灵!张起灵!”声音里居然带有明显的哭腔,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围除了几声乌鸦叫,根本听不到任何动静。我不死心,又在附近来回转了几圈。地上只躺着两条蟒蛇的尸体,其中一条还尸首分了家,那个血淋淋的蛇头正直勾勾地盯着我。除此之外,哪里还有闷油瓶的影子?!可如果是幻觉,也太他娘的真实了吧。这一大滩血迹又该怎么解释?还有我的胳膊?

一种无力感从脚底迅速蔓延上来,几乎让我崩溃,心里顿时一凉,鼻子酸了起来。心说,他妈的不带这么玩人的吧!明明刚才还在跟我说话,几秒钟的时间人居然就没了,甚至连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没了!莫非真是老子精分了?

就在我颓废到快要瘫倒时,左侧的树林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别是那蛇一家子全找过来了吧?!我赶紧抹了一把脸,后退几步与那片丛林拉开了距离,又把咬了一口的梨子也举了起来,弯腰作出了攻击的姿势。心说,如果出现意外,至少能缓冲一下,争取点时间。

那灌木丛抖动几下,猛地钻出一个黑影。我几乎下意识就要用梨子砸过去,却见到闷油瓶拨开灌木走了出来。此时,我真该庆幸他没有反身一脚把我直接踹到墙上去。

看到我的姿势他也微微一愣,然后冲我摊开了手掌。

我一看,他手里居然托着一捧野酸梅。原来这家伙不吃梨,自个儿摘酸梅去了。可你他娘的倒是吭一声啊!吓死我的小心肝了!再说,梨子不比杨梅解渴?!我抽了抽鼻子,在心里面把闷油瓶全家都问候了一遍,顺手接过来几颗。嗯,酸酸甜甜还不错。

“这个给你。”闷油瓶把一个东西递到我面前,我一看,正是之前那把甩丢了的黑金匕首。

这匕首虽不及黑金古刀威力大,却也锋利,大小和重量适中,我之前用得相当顺手,算是一件不错的龙脊背了。只是这黑金匕首是从人家小哥的家里顺手牵来的,怎么都算不上一件多光彩的事情。(那串被胖子顺来的西藏佛珠还是暂时不告诉闷油瓶的好…)

我脸上一红,赶紧左顾右盼道:“啊,那个本来是要还你的……一直没合适的机会……”

“你拿着防身用。”闷油瓶直接打断我,把黑金匕首放在地上,然后躺在我的旁边,开始闭目养神不再说话了。

第十九章 黎明的营地

虽然心里还是堵得厉害,可闷油瓶能回来也算一件天大的喜事,至少他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去送死。

一晚上我都没敢睡踏实,总害怕一睁眼闷油瓶子又不见了,加上一直担心几个伙计的安全,稍微休息了一下,等肩膀上的伤不痛了,就催促闷油瓶往营地赶。

之前被那条母蛇勒的下半身差点瘫痪,虽然闷油瓶帮我按摩了几下,血液还是不算通畅,走得急了脚下好像踩着棉花,我只好靠在闷油瓶的肩膀上任他拖着我,也算是抵了之前他宰我的人情。

(本来想找他把多收的玉米钱要回来,不过他跟胖子不同,我在他面前究竟还是放不开。事后,我也问过他为什么卖这么贵。他当时想了一会儿,说,之前去格尔木疗养院的路上,跟黑眼镜买过一次,就是这个价。我还想再问他关于问路费的事儿,他就不理我了。)

到达营地时,天刚擦亮。地上的火堆已经熄了,帐篷周围躺着十几条蛇的尸体,居然是清一色的烙铁头,想必昨晚也是一场恶战(烙铁头被称为蛇中熊猫,濒临绝种,一条能卖到100万。早知道抓几条了,看着一地尸体真心疼)。我不知道营地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面一阵焦急,赶紧大喊了几声“九姑娘”。

就见从帐篷里出来一个伙计,胳膊上缠着纱布,一见是我急忙迎了出来:“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来人叫大勇,是三叔以前的老伙计,为人很憨厚。他一边走过来扶着我,一边把昨晚的事情大致描述了一遍。

原来在我和老金子离开后不久,不知到从哪里窜出一堆蛇,很快就把营地包围了。小九三人虽然手上功夫都不错,可对方毕竟是出了名的五步毒蛇,咬上一口两小时之内就能要人命。三人被弄得狼狈不堪,大勇还被蛇咬了一口,幸亏老金子及时赶了回来。

再后来,那蛇潮突然全部退走了,好像有计划的样子。老金子把遇到的事请跟小九一五一十地说了,小九当时想到可能多半是冲我来的,所以连夜带着带着老弄他们去树林里找我,让受伤的大勇留下等。

“少爷你可不知道,九姑娘见少爷一晚上没回来,快急疯了,说是找不到人就放火烧山!”

放火烧山?想毁尸灭迹啊!我刚要说话,就听闷油瓶“啧”了一声,把我往大勇身上一扔,头也不回得向帐篷那里走去。

我的腿还在发抖,被他这手劲一推,差点没站住。心说这发什么神经呢。就见闷油瓶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我,问道:“有吃的吗?”

我本来就憋了一夜的火,可是对着闷油瓶又不能发作,只得臭着脸给他拿来方便面和饼干,又没好气地嘱咐大勇去烧壶开水。本想回帐篷里补觉,扭头看到闷油瓶身上还穿着那件一股子玉米味的衣服,想了想,又从行李中翻出一套换洗的衣服递给他,告诉他营地外不远有个水潭。

闷油瓶自顾自得提着一个水桶,到溪边洗澡去了。我想起来昨天还剩下半个烤玉米没吃,等他回来,连同泡面一并递给了他,道:“你也尝尝。这玉米火候不足,下次烤的时间再长点。”

闷油瓶接过玉米咬了一口,居然破天荒得点了点头。他娘的太神奇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对置身事外的东西做出反应。在我的印象里,闷油瓶是个有极强的目的性的人,多余的话绝对不说,多余的事绝对不做。能让他做出评价的东西,不是与他的目的相关,就是与他的专业相关。

一瞬间我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闷油瓶。

趁着给他倒水擦手的当口,我学着胖子在塔木陀营地时那样,在他脸上捏住用力地一扯。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举着水壶没说话。我顿时尴尬地笑了几声,又装摸做样在闷油瓶脸上抹了两下,故作镇静道:“吃东西这么不小心,你看!都蹭到脸上了。”

装腔作势忙完一通,困倦感袭来,我打了个哈欠跟大勇简单交代了一下,就圆润地赶回到帐篷里补觉去了。临睡前,看着自己的手,迷迷糊糊地想着:闷油瓶的脸,手感还真不赖。

第二十章 与闷油瓶的冲突

我是被一阵争吵声吵醒的,本以为一觉睡到了天黑,起来才发现只是大亮而已,看来这几个小时睡得相当踏实。

我伸了个懒腰,听到外面的争吵越来越激烈,急忙起身从帐篷里钻出来,发现小九他们几个已经回来了,此时正跟闷油瓶对峙着,大勇站在双方中间指手划脚解释着什么。

我看后面的老金子两人要掏枪,赶紧跑过去,喊道:“老金、老弄,放下枪,都是自己人!”

“吴哥!”小九见我没事,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对闷油瓶充满敌意。我看到闷油瓶替换下来的衣服就放在脚边,心知小九也是认出了闷油瓶的装扮,可能对当时的事情还在耿耿于怀。

“吴哥,这人——”

“说来话长,总之是站在咱们这边的,详细的情况到帐篷里去谈。”

小九点点头,示意伙计们收起枪,四个人先后进了帐篷,我也尾随着闷油瓶一同进去。折腾了一晚上,发生的事情都相当诡异,双方总要互相交换一下意见。

小九他们的信息基本上跟大勇说的差不多,只是老弄说不过三句话就带上一句“弄死他”,还真没辜负当初这个外号。

我们把各自的经历都说了一遍,然后几个人齐刷刷地转向闷油瓶,希望从他的嘴里能得到一些答案。闷油瓶好像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只是低头看着从怪物手里抢回来的地图,没有吭声,我连问了他好几句都没有理,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尴尬。

“喂!你就是哑巴张吧!”小九看不惯闷油瓶的样子,语气里多少有些不善:“听说您老人家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儿个什么歪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耍我们也过瘾了,宰我们也够本了,别是想劫胡吧?!”

果真出生牛犊不怕虎!闷油瓶虽然闷了点,可骨子里也是个狠角儿,当初连三叔和陈皮阿四都敬他三分。凡是道上资深的伙计们都从心底畏惧闷油瓶的实力,基本上没人敢正面跟他发生冲突,更别提说出这么刺耳的话。

我在心里冲九姑娘竖起了大拇指,不过现在可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我平时就在闷油瓶和胖子中间打屁周旋惯了,这种时候赶紧出来打圆场:“别瞎说,小哥不是那种人,不会跟兄弟们争‘饺子’吃的。”

‘饺子’是倒斗的一种黑话。那些干不法勾当的人为了避免在外面透露关键性的消息,引起雷子的注意,就编了一套自己行里能听懂的‘专业术语’。

这各行都有各行的‘术语’,互不冲突。淘沙子也不例外,基本上都是从老一辈口头传下来的。‘饺子’就是其中的一种,其实是对墓地的戏称。既然淘沙子能有铁筷子夹喇嘛,自然也有要吃的‘饺子’。

行话里,管倒斗又叫“盛饺子”;如果是处囘女墓,就叫“现煮的”;被先人‘到访’过的墓叫“煮过了”;不好倒的斗就说“饺子烫嘴”;没什么值钱东西的斗就说“馅太小”或者“过火了”。当然,不同朝代的墓还对应不同的饺子馅,非常形象。

有时会听到这样的对话:

“哥,有饺子吃吗?”(有现成的斗吗?)

“有!今儿的饺子不错,个大皮薄,是糖馅儿,现煮的。要注意,有点烫嘴。”(有!这次是个油斗,墓主是女的,从没被人动过。但是不太好倒,机关多有危险。)

记得我刚带人夹喇嘛那会儿还不懂这些黑话,听到他们说“饺子烫嘴”,我当时就接了一句“那用嘴吹吹。”现在想起来,真他娘的丢人丢到太平洋去了。

伙计们是跟九姑娘出生入死过的,平时都看他的脸色行事。现在以为到手的鸭子要被人抢了先,也不顾什么江湖道义了,伸手就摸向腰间的家伙。

我一看事情要闹大,赶紧呵斥他们不要乱来。闷油瓶当作没看见,理都不理我,自顾自走出了门口,边走边说道:“我并不站在你们这边。这里也不是你们该来的。回去吧。”

听他这么一讲,我也急了。心说是老子自己要来吗?明明就是有人千方百计拖老子下水!你他妈的把我一人诓到了长白山,自己先溜号了不说,又三番四次耍得我们团团转!现在倒跑出来充圣人,你以为自己是奥特曼啊!老子早知道这次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这么想着就一步跨到闷油瓶的面前,伸出手臂挡住他:“你不准走!”

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古董店的小老板了,这几年的经历也让自己多少带了一点匪气。况且爷爷说过,做任何事情要主动!既然大家都想瞒着你,可事情偏偏又找到你的头上,那就干脆迎面直上,主动出击。即使最后还是什么也不知道,至少不会让自己后悔。

伙计们都在旁边看着,我老吴家在这里绝不能漏怯,我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闷油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张起灵!你的喇嘛我吴邪夹了!”

第二十一章 瓶子也温柔

闷油瓶似乎没意识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略微愣了一下,看着我,冷冷地吐出了一个数字。

我听到这个数字直乍舌,立马说不出来话了。心说,这哑巴张果然不便宜啊,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起的。想到他之前故意抬高物价的恶劣行径,在心里直抽自己嘴巴——相同的当居然上两次,活该被人宰,充这大头神干什么!

不过,伙计们都在场,我又不好丢这个人。心里大致盘算了一下,真要一口应了下来,哎呦喂!那还不跟剜心头肉似的!

正犹豫着要不要私下找个机会,让闷油瓶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打个折什么的,就见闷油瓶伸出两根奇长的手指,慢慢探向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地偏过脑袋,急忙往后退了两步,大声说道:“我给我给!刷卡还是现金?”

闷油瓶的手停在半空顿了一下,又慢慢放了下来,没有再说话,而是绕过我向营地后面的水潭走过去了。

整个上午,闷油瓶都一个人待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在巴乃的时候极像。我知道他又陷入了自我放逐状态,不敢打扰他,只是中午过去给他送了一顿饭。

闷油瓶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只是闷头吃着。我搓着手坐在一旁,有些郁闷,心说,两年时间没见,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问句‘你吃了吗’也行啊。

我正暗自不爽,就听闷油瓶子淡淡地说了一句:“额头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急忙抬起头看向他:“你刚才在和我说话?”

闷油瓶似乎颇为无奈,微微皱着眉,伸出奇长的手指,指着我额头的地方。我恍然大悟,原来他刚才不是要拧我的脖子,看来这闷王囘还是挺关心人的。

我摸了摸额头上那道疤,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说这个啊。这是在你进长白山后,大约一年左右,具体时间我忘了。那时我刚接下三叔的生意,道上的很多人都不服,三番五次找我麻烦。不瞒你说,有几次小命差点没了……”

说到这里,我偷偷瞥了一眼闷油瓶,发现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不作声,没来由得有些心烦,也懒得再说下去,随口敷衍道:“那天我正散步,后面来辆摩托车,给我脑袋来了一下子。再醒过来,衣服全没了,还被泼了粑粑,黄灿灿的。这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我说完了,估摸着闷王也不会难过到痛哭流涕,就打算起身回去。

闷油瓶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得盯着我,表情有些凝重。过了半晌,我以为他是睁着眼睡着了,刚要挪动一下,就听他忽然说道:“为什么还要干这行?”

为什么?!我暗靠了一句。谁当初求老子十年后接替他的,自己放的屁自己忘了!我他妈的实心实意履行承诺,你可倒好,提前下了岗!为什么?他娘的还不是为了你!

我极力压制住脱口欲出的咆哮,心说,算了,这些话也就心里面想想,我也不指望这只瓶子会感恩戴德。

想到这里,我使劲捏了捏眉心,转移了话题:“你当时不也看到那个包裹了?!现在看来,是有人偏要拉我进这个局,躲也躲不过去。”

“你可以不用卷进来——”闷油瓶继续看着我,弄得我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

我急忙打断他的话,冲他摆了摆手,压住火气说道:“你说过,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同样,我的局也未必是你的局。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不是进了青铜门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我的口气已经很不善了,见闷油瓶跟预想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也顾不得在他面前保持形象了,咬着牙继续说道:“当时你把我弄晕了一走了之,我可是在那个地方巴巴守了三天!差点死在暴风雪里!真出了事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一想到当时的情况,我就觉得委屈,也没心情再跟他耗下去,索性站起身,整理了几下衣服,赌气道:“这趟夹喇嘛我一分钱也少不了你,完事后到账,账号告诉九姑娘就行!”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往营地走去。

“你不会有事的。”闷油瓶背对着我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自己也愣住了,转过头呆呆地看向他。

闷油瓶没有继续说什么,同样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想起身回去。

我看着闷油瓶走过我身边,联想到当时我的装备太过简陋,他并没有刻意阻止我,而我执意跟着他的后果就是差点被冻死。想到这里,我突然一阵寒心,冲着他身后大声叫道:“那你就眼看着我去送死?!”

他停住,转过身,淡淡地说道,“我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我仍然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闷油瓶想了想,走回到我的面前,继续道:“你在山下买了一条玉溪,又砸了几个瓶子,下午在二道白河打了一辆黑客。”

听到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我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突然明白了,心说,吴邪啊吴邪,你这猪脑子怎么就没想到!狗日的,原来他一直躲在某处看着我安全离开。这丫当时根本就没进那条缝隙!

如果没记错,那机关是在缝隙的入口处,中间经过那个休息的温泉洞,也就是我们看到壁画的地方。再一路往里,就能通过缝隙直接到达青铜门。那时候,他带着我一起进了温泉洞,途中并没有消失,而里面的缝隙也没被封石堵住,说明外面的机关是开启状态。等我醒过来,发现缝隙已经被封闭了,应该是闷油瓶启动了那里的机关。如此一来,他又是怎么通过缝隙里的?或者说,如果他当时就进到了青铜门里,又怎么可能从缝隙出来再启动机关呢?难怪闷油瓶没有带足装备,并不是他不想出来,而是这混囘蛋压根就没打算进去!

想到这里,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子就充血了,人有点失控,冲他大喊道:“既然你还要回来,为什么当初不跟我说清楚?!”

闷油瓶看着我,道:“为了证明一件事。”

我急忙往前赶了两步,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他冲我摆摆手,然后淡淡笑了一下,说道:“我已经得到答案了。”说完,转过身,慢悠悠的走回去了。

我顿了一下,猛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赶紧冲他的背影补了一句:“你的手怎么样了?”

闷油瓶只是象征性地挥了两下那只手,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来。

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心里突然一阵暖暖的感觉,不由得苦笑起来,喃喃道:“这只该死的闷油瓶……”

第二十二章 带队出发

简单吃过午饭,我跟他们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马上出发。

本来小九还担心我肩上的蛇伤,但我想早点到达照片中的地方,简单上了点药,打了一针血清,推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就招呼伙计们准备上路了。

这次是闷油瓶带队,我知道他来这里肯定有个人原因,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心说,只要不和我们此行的目的相悖,不会跟伙计们发生利益争执,他要干什么都由着他。

其实我也想过,闷油瓶不是一个贪财的人,绝不会为了钱财方面跟别人发生矛盾。假如某一天他真和我认识的人发生了冲突,比如说小花、比如说胖子,甚至二叔、三叔,我想那时我都是站在他一边的。

闷油瓶没有带我们爬山,而是往山下走。那部分根本没有山路,全是很斜的坡,需要互相扶着才不至于滚下去。

四周树木岑天,杂草丛生,比起我们之前休整的地方不知道茂密多少。虽然是下午,阳光被巨大的树冠遮住,竟有些昏暗。中间还需要翻过几个小的峭壁,着实辛苦。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烙铁头和其他大型的毒蛇。倒是有几寸长的竹叶青,受到惊吓后,嘶溜一下就钻到草丛里去了。

最让人头痛的还是山里的小虫子,尽管我们把袖口都扎得紧紧的,还是有虫子钻进领口或者袖口,咬一口跟针扎似的疼。

以前总听潘子说他打仗那会儿的事情。越南潮湿闷热,沼泽又多,蚊虫自然少不了。那时他在越南,遇到的各种虫子都叫不上名字,可咬人极厉害,有时不起眼的一只小虫能咬下一块皮肉。

刚开始士兵们都不懂,直接从水里摸蛤蜊或钉螺,以为用水煮熟了就能放心吃。有些人干粮吃光了,基本上天天都吃这些,后来肚子变得极大,人却瘦得不成样子,还总是喊冷。越南属热带季风地区,总的特点是气温高,湿度大,热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冷。

随军的军医给这些人做检查,发现得病的战士们身上有一些针眼大的黑洞。有更严重的,胳膊上布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洞,跟蜂巢似的。风一吹,就从那些大的洞里透过去,难怪喊冷。

还有的战士在逃跑时被绊了一脚,直接把脑袋晃掉了。其他人过去一看,发现脖腔内全爬满了白色的虫卵,肉和脂肪都被啃噬差不多了,只靠一层皮连着,轻轻一碰就掉。

当时美国大兵就深受其害,越南战争是美国人的‘滑铁卢’,更是一场噩梦。最有名的电影《第一滴血》就是描写了美越战争的场景,三叔可是史泰龙的铁血粉丝(我后来想,他招了潘子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猫儿山的虫子虽不及沼泽中那么恐怖,可是天气本来就闷热,汗水湿淋淋地粘在衣服上,再被小虫子一咬,又痒又疼。老金子三人拿出我的特制血球拍在身上,发现根本不管用。我当然知道我的血只对食肉性的虫子偶尔还起些作用,对于他们杀人般的眼神,我假装看不见。

闷油瓶在面前走得很快,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想必还是他的血更正宗一些。其实我也很好奇,闷油瓶的血是否对所有虫子都可以免疫?目前看来,遇到过的虫子都对他无可奈何,可为什么对鸡冠蛇就不行呢?我的血虽然失灵时不灵,可被鸡冠蛇咬了一口居然没挂,不知道是抢救及时(这点我绝对不相信)还是我的血真能克制蛇毒。

后面的伙计们吵吵着虫子咬得紧,老弄干脆嚷着要闷油瓶放点血驱驱虫,都被我喝止住了。虽然花了大价钱雇了闷油瓶,按照合同让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不过这太不地道了,闷油瓶放血放惯了是他的事,可我吴邪不能做这么损阴德的勾当。

大概走了两个小时左右,我们一行人来到一个小瀑布的边上。小瀑布挂在一处低洼上,周围都是悬崖峭壁,后面的山层层叠叠,在雾气环绕中若隐若现,甚是奇特。峭壁上爬满了树藤,还有几棵松树和云杉凸出来,从下面看去十分险峻。树藤上还挂一坨一坨块状物,不知道包裹的是树木的根茎还是动物的尸体。

我注意到山壁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洞穴,有的入口被藤蔓封死了,有的还能隐约看到形状。老金子说那是蝙蝠洞,白天蝙蝠都躲在洞里睡觉,晚上才出来觅食,整洞的蝙蝠一出动,景象相当壮观。

大勇听到这里,趁大家休息的时候,也给我们讲了一个跟三叔夹喇嘛时遇到的事。当时,三叔带着几个伙计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墓,就是挖在山洞里。一个伙计没听指挥,自己跑到耳室去装宝贝,被一个东西一口咬在脖子上。当时没什么事,只是出了点血,没红没肿,大家也没在意。

之后两周都不见这个伙计上工,私下一打听才知道。那人回来后不久就开始怕光怕热,声音竟然变得很尖锐,眼珠瞪得极大,里面全是血丝,连外貌都发生了变化,像极了电影里的吸血鬼。当时家里人还以为他感染了狂犬病,送到医院人家根本不收。

后来,那个伙计开始脱皮,不是像蛇那种蜕皮,而是一块块往下掉,一碰,一块皮就揭开了,好像皮肤是临时沾在肉上一样。再后来,十根手指和脚趾也一个个脱落了,据那人家属描述,他的手指好像熟透的果实一样,啪地一声就掉在了地上,断口都是平滑的,手掌上只留下五个大小不一的坑。

那人的身体和精神受了严重刺激,终于忍不了了,直接把刀插进天灵盖才结束自己的痛苦。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伙计们都对洞穴里的墓相当抵触。

我听得浑身直发麻,总感觉手指也会啪地一声掉了,赶紧转移话题,问闷油瓶接下来该怎么走。

闷油瓶指了指那个小瀑布,道:“那后面有个山洞,我们从山洞穿过去。”

稍微休整了一下,我们就立即出发。按照老金子的说法,耽误到天黑,恐怕蝙蝠全出来了,这里又是深山老林,很容易出事。

那个山洞被藤蔓覆盖住,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找不到。闷油瓶打前锋,我紧随在后,小九垫底,几个人需要淌着齐到小腿的水前进。山洞并不难走,只是水底很湿滑,我踉跄了好几次,还有一次鼻子直接磕在闷油瓶的后背上,疼得我直咧嘴。心说,闷王的肌肉也太结实了,这要练多少年才能变成这样。如果胖子在就好了,砸在他身上,白白软软不会受伤,还很舒服。

山洞不宽,只能容一个人通过,里面却是极高,各种石钟乳倒挂在上面,好像无数把利剑悬在头顶。因为瀑布的原因,湿乎乎地让人很不舒服。周围全是哗哗的水流声,非常嘈杂,隔着一个人就听不到说话了,只能扯着嗓子喊出声。

往前走了一段,脚下的水漫过了膝盖,瀑布声逐渐听不到了,气味却越来越难闻。身侧的活动空间不大,周围又热又臭,只能闷头前进。

走着走着,总感觉有东西噗噗掉到水里,虽然声音不大,可是隔一会儿就有这么几下,好像青蛙之类的小型动物在跳水,让人慎得发慌。

我把手电调成散光,往上照了一下洞顶。我靠!岩壁上竟然挂满了密密麻麻的蝙蝠,一层叠着一层,目测能有上千只。刚才落下的东西居然是蝙蝠的粪便,难怪味道这么特殊。我真佩服闷油瓶子能找到这里,也不嫌臭。

又走了大约两个小时,终于看到出口的亮光了。我们欢呼了一下,终于不用在又臭又潮湿的山洞里前进了!

出口也是一个靠近水潭的地方,但空气好了许多。我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山上有一个相当明显的缓坡,对比照片,应该就是“下狗坡”了。没想到闷油瓶居然带我们从山腹中穿了过去,如果按照我们之前的路线,至少还要走上一到两天。

天色渐渐拉黑,我们几人决定在附近休息一晚,明天一早直奔目的地。

伙计们都去生火煮饭了,我扫了一眼周围,然后慢悠悠地走到了出口处,掏出枪指着洞口深处,喊了一声:“出来吧,兄弟!”

除了闷油瓶,所有人几乎都是一愣,然后迅速聚到洞口,掏出家伙齐齐指向洞内。

只听山洞里传出一阵“咯咯咯咯”的笑声,接着就有人说了一句:“别来无恙啊,小三爷。”

第二十三章 新的成员

这声音非常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又不敢放松警惕,一直举着枪直到那人从山洞钻出来。

见到他的一瞬间,我有些惊讶,心说怎么是他?不可能啊!再看了一眼,绝对没有错!可是怎么可能是他?我能想象任何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却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人。

来人带着一副墨镜,乐呵呵地笑着,居然是在蛇沼遇到的黑眼镜。

黑眼镜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在意对着他的几把枪。这人我接触过,当时对他印象还不错,不过那时他和闷油瓶都是三叔夹喇嘛雇来的,多少只能算生意上的同伙而已,还不及闷油瓶跟我亲。

黑眼镜大概是一直潜在水里跟过来的,身上衣服全湿了,还沾着几粒蝙蝠屎,一股子骚臭味很难闻。我捂着鼻子等他先说话,这种时候主动权完全在我们这边,即使他身手再好,也不怕他不说。

黑眼镜扫了我们几人一眼,竟然转向闷油瓶,道:“我跟你说过不保险吧。看来你家小三爷成长了不少啊。”

他这种举动在我的意料之中,见到他时,我就肯定了自己心里的判断,所以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只是再次有种被背叛的感觉。第一反应是,我靠!他俩又勾搭上了!

小九几人的反应显然比我要激烈得多。哑巴张自不必说,黑眼镜的名号在长沙地头也算响亮。如今,两大倒斗界一哥联手,别说是抢‘饺子’吃,就是把我们几人连锅端都有可能。

我手下的伙计们也不是吃素的主儿,尤其这种时候更不可能坐以待毙。见他俩认识,小九迅速跟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两把枪齐刷刷对准了闷油瓶。

对峙的局面已经形成,伙计们做出了他们认为的最合适的判断,接下来就是等我命令了。只要我点头,完全可以将闷油瓶和黑眼镜‘就地正法’。

之前,我对江湖上的事情完全不明白,接触到的也仅限于港台的黑囘帮剧。自从我接手了三叔的生意,真正接触到这个圈子,才知道许多内幕。道上的人大多是亡命之徒,没有哪个能做到真正的干净。抢生意砸场子的事情每个月都能唱几出,你不伤别人,就有人主动上门找你麻烦。

只是我的性格使然,对这种血腥的行为避之不及,基本上都交给四朵金花处理(王盟不算)。眼前的事情如果换成三叔,绝对会果断除掉后患。可我是吴邪不是吴三省,对方又是闷油瓶,我肯定不会与他刀剑相向。想着,我压住指向闷油瓶的枪口,让他们都冷静些。

“吴哥!”这次小九真的急了,语气里带出了不满,“我不知道你跟哑巴张以前是什么关系,可他三番五次把大伙儿耍得团团转。你了解他这次的目的吗?你确定他真的值得你相信吗?!吴哥,你这么做会让兄弟们寒心的!”

小九的话不无道理,这种决定确实对我非常不利。我是绝对相信闷油瓶不会害我的,可黑眼镜给人的感觉一直很癫,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俩的身手又是有目共睹,真的发生冲突,我们五人估计只有被秒杀的份。

伙计们本来就担心这次会黑吃黑,全仗着小九一直压制着。可如果真被小九说中了,即使我再怎么相信闷油瓶,在伙计们中的威信也会大打折扣,甚至长沙地头的生意都会受到影响。尽管这样,我还是决定赌一把。

“我信他!”我放下枪,转向闷油瓶,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道:“我只要一个答复。”

闷油瓶也看向我,淡淡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吩咐伙计们把枪收起来。

小九几人虽然不太情愿,但是小三爷发了话,他们也只得照做。黑眼镜站在旁边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样子,见我摆平了手下,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小三爷,没看出来呀,当初在塔木陀怎么没瞧见您有这身霸气。”

我被他身上的屎臭味呛得想吐,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道:“你把墨镜摘掉不就看见了。”

黑眼镜被我说的一愣,随后捂着肚子“咯咯咯咯”得笑个不停,让人看得莫名奇妙。

我没有心情跟他贫下去,等他笑够了,对他道:“我不让伙计杀你,不代表会相信你。你如果有自己的目的,只要不妨碍到我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黑眼镜用食指推了一下墨镜,竟一本正经道:“我也加入你们如何?小三爷。”

他这么一说倒让我略感意外,想到他和闷油瓶的价位都不低,如果闷油瓶的出场费堪比周杰伦,那么黑眼镜至少也算赵本山级别的。于是,我摇了摇头,道:“抱歉,夹不起!”(事后,黑眼镜对这一比喻很不满,说凭什么哑巴是港台的,他却是本土乡村的)。

黑眼镜笑着扫了眼闷油瓶,又看向我,道:“免费的,算是这三年的见面礼。”

我对他的这种说法有些不解,只是我的性格向来随遇而安,也没有往其他方向多想。如果我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当时就该再往前考虑一步了。

第二十四章 识破

黑眼镜的加入顿时使队伍的战斗力提高到一个新的等级,最开心的是一个人的钱能夹到两位倒斗一哥,如果让行里的其他盘头们知道这件事,又会对吴家小三爷高看一眼。这笔投资还是相当划算的。

准备完毕,小九带着老金子主动去附近巡逻,我知道他还是对闷油瓶二人不放心,就示意其他伙计去准备晚饭,我们三人则坐到了火堆前。

黑眼镜不见外,背着我们把脏衣服全脱了,光着身子泡在水里洗澡。我总觉得不自然,尽量不往他那里瞧。过了一会儿,就听黑眼镜呵呵笑了几声,背对着我道:“小三爷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那个西游记粉丝应该是你吧?”

说完,我瞥了一眼闷油瓶,发现他只是看着火堆不吭声,火光打在他的脸上阴阳不定。

黑眼镜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看向我道:“其实四大名著我都喜欢。小三爷这几年历练,厉害了。”

“不敢当。”我摆摆手道,“只是你俩互动时破绽太多了。”说到这,闷油瓶也抬头看了我一眼。

“哦?”黑眼镜索性面向我,上半身倚着岸边的石头,笑笑道:“愿闻其详。”

我见他此时脸上还挂着那副墨镜,不由得觉着好笑。想象他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再带个口罩跑出去,也算是穿了件比基尼(虽然该遮的三点一点儿没遮住)。

我假装咳嗽了一声,用手努力掩饰住想笑的冲动,说道:“疑点有三个。起初,我刚见到你们扮成的山西老乡和精神病时还不觉得奇怪。可当你出现时,小哥并没有看向你。按照常理,当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身边时,人的第一反应是会作出最基本的防御,也就是先用眼睛确定这个人是否有危险,并下意识保持一定的距离。当时,小哥连头都没抬,这不太符合人的正常应激反应。尤其是你刻意接近小哥要玉米时,我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小哥虽然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是跟你的眼神交流也只有一次,仅保持了1秒钟不到。而正常人受到来自外界的威胁时,目光至少停留在对方身上2秒。那么只说明一个问题,你俩应该是认识的。”

黑眼镜听得井井有味,居然忘了自己没穿衣服,光溜溜地从水里站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我见他嘿嘿两声又钻到水里去了,心说这人也太不拘小节了,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第二点,在小哥救出我之后,我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卖玉米的山西人。基于上一条判断,那就说明那个当地人肯定也是伪装的,所以我开始留意周围是否还藏着第二个人。不过直到我回到营地,也没发现被人跟踪。本来我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当我告诉小哥玉米不熟时,他居然点头。按照小哥的性格,他对这种无聊的事情肯定不会做出反应,可他却意外地回应了我,这种行为太反常了。所以我怀疑他当时点头并非是回答我的话,而是跟某人暗中有交流,趁这个机会传达信息而已。这是第三点。”说完,我偷偷看向闷油瓶,发现他居然也在看我,发现我注意到他时,迅速将眼神换到别处,让人莫名其妙。

黑眼镜听完,呵呵笑个不停,一手支着头,一手往身上泼着水,说道:“看来小三爷对哑巴还挺了解嘛。不错,我当时正躲在树丛里跟哑巴用唇语对话,本来还挺佩服他抓住了一个好时机,没想到被小三爷识破了。只是,小三爷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跟着进洞呢?咱可是一直潜在水里没敢出声——”

“我并不知道。”果然,黑眼镜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连闷油瓶都露出了微微吃惊的神情。

我对他俩的反应很满意,接着道:“我不敢断定暗中那个人是否跟了上来,当时只想着诈一诈。猜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权当自己过度紧张。不过——”我看向闷油瓶,见他也同样看着我,便继续说道:“不过,我没想到小哥你在大家都聚到洞口时,居然没有任何动作,光凭这一点我就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其实从闷油瓶以前扮过的张秃和车夫来讲,他的演技简直是影帝级别的。我对他的那些判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甚至认为他是故意露出这么多破绽给我看的,就像他当初暗示我陈文锦就在身边一样(虽然没有成功)。

不过接下来,黑眼镜替我问出了这句话:“我说哑巴,你是故意的吧……”

闷油瓶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黑眼睛没有介意,从水里站起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坐到我旁边点了一支烟,呵呵地笑着,道:“小三爷的脑袋果然灵光!没错,这几天我俩一直躲在树林里,办点私事儿。”

“哦?”我也点上一支烟,凑到黑眼镜旁边,尽量压低声音,问道:“眼镜兄,你老实交代,你和小哥是通过什么途径联系上的?是不是有啥特殊关系?”

我在塔木陀就挺好奇这事了,知道问闷油瓶也是白搭。黑眼镜虽然为人不靠谱,至少不会装哑巴不理人。我倒不指望能套出什么话,只是想通过这个问题了解到他们的立场。如果是不可告人的事情,他绝对会打马虎眼,那时我就要多留个心眼了。

谁知道,闷油瓶和黑眼镜居然同时回答:“正常途径。”“正常关系。”

一时间我有些懵,转过头看看闷油瓶,又看了看黑眼镜,他俩对视了一下,然后黑眼镜捂着肚子又大笑起来。

我被他笑得心烦,搂过黑眼镜的肩膀,装作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道:“眼镜兄,我被蛇袭击的时候你在旁边吧——”

黑眼镜愣了一下,停住了笑,刚要张嘴说话,就被我一拳狠狠打在了肚子上:“你他妈的当时就在附近,为什么不早点出来?!看我被蛇咬好玩是吧!”

我虽是对着黑眼镜骂,其实这句话多半是冲闷油瓶的。一想到他俩当时在我周围居然见死不救,气就不到一出来,加上从昨晚就憋了一肚子内火,这一拳力气下得极猛。

黑眼镜没有防备,疼得蜷了起来,却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捂着肚子咯咯笑道:“我们可没有见死不救哦,小三爷。当时我俩正在树林里办事,哑巴发现你那边有问题,马上就——”

他还没说完,就见闷油瓶站了起来,头也不转地回帐篷里去了。黑眼镜笑着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拍拍我的肩膀,道:“小三爷也早些休息吧,后面的路还长着呢。对了,以后管叫我瞎子就行。”

我也冲他笑道:“那也不要叫我小三爷了,听着太生分。虾子!”

“拜托不要把重音放后面,小天真——”

第二十四章番外 不平静的夜

我们简单吃了些干粮,就各回帐篷休息去了。本来帐篷是按照五个人准备的,这下新加入了闷油瓶和黑瞎子,根本不够睡,所以必须有一个人待在外面轮流守夜。

本来闷油瓶守前半夜,我在帐篷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跟他换了一下,闷油瓶意外地没有阻止我。我心说,正好趁人少能洗个澡,下午弄得一身脏臭,晚饭都吃不下了。

我这人生性有些腼腆,不太习惯同着别人面洗澡,以前下地时,我也尽量避免在人前冲凉。这两天折腾地够呛,身上又是汗味又是屎味,浑身黏糊糊的,进了村子有没有条件洗澡还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睡着了,可以好好洗到爽。

山里晚上温度有些低,刚下到水里,我就打了一个喷嚏。小心翼翼地挪到潭边,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靠着,清清凉凉果然很惬意。我半倚在石头上正享受着,突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我正不爽谁半夜这么不长眼,回头发现居然是闷油瓶。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就见闷油瓶即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脱光衣服也下到水里。我突然觉得尴尬起来,以前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授受不亲,可大家至少还穿着内裤。在蛇沼营地那回,闷油瓶也只给了我一个背影。这次算是真正的坦诚相见了。想来可能这人上了年纪,思想也就开放许多。

闷油瓶缓缓浸入水里,开始闭目养神,理都不理我。我看他的样子知道没有话和我说,干脆各洗各的。其实我一直想开口问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憋了半天词也说不出来,正踌躇不定时,身后传来“咯咯咯咯”的笑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黑眼镜起来放水,看到我俩,就走到水边,说道:“哟,小天真,没想到你俩还挺有情趣。”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说这都什么人啊,好好的一场私人洗浴全被搅黄了,不由得有些不爽,没好气对他道:“情趣什么的不知道,拜托你尿远点,别溅到池子里!”

黑眼镜笑了几声,说道:“不是告诉过你,尿对皮肤有好处。”

“看你皮肤这么细,想必是泡过了?”我想起在巴乃时,胖子无聊,在每个潭里都尿过几下,便唏嘘他道。

谁知黑瞎子咯咯笑了两声,转身走回自己的帐篷,边说道:“小天真果然聪明,刚才洗澡时实在憋不住了,可又不忍心打断你说话,所以就地解决啦——”

我操!我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发现闷油瓶一手撑住潭边的石头,猛地一转翻上了岸,然后迅速抓过衣服围在腰间,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两秒钟。

我就比较惨了,手忙脚乱扑腾了好几下才上来。还没站稳,脚底一滑差点摔回到潭里,幸亏闷油瓶及时拉住了我。我看黑瞎子已经钻进了帐篷,也顾不得此时的形象了,指着他的背影把他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一遍。

还没等我缓过神,就听到小九的声音从帐篷里洪亮地传了出来:“我操!黑瞎子!就这条件你他妈还裸睡!”

第二十五章 被诅咒的村子(一)

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我们重新整理了装备,按照原计划继续赶路。这一次目标明确,我用望远镜看去,只要再爬半天的山路,应该就能到达目的地。虽然这几天被折腾都够呛,一想到胜利在望,大家的情绪还是很亢奋的。

收拾行李时,黑眼睛看到我别在腰间的黑金匕首,呵呵笑了两声,问道:“这和那把黑金刀是一对吧。”我刚要张嘴,黑眼镜又接着道:“看样子是一对子母刀。”

我懒得搭理他,从闷油瓶那里要来了地图,讨论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从我们现在的位置望去,对面的半山腰上,一排排小楼隐藏在浓密的树丛中,地势明显要比周围低下去一大截。我们需要继续下到山脚,再翻到对面的山坡才可以。

这次要去的是苗族聚集区,看样子属于生苗的范畴。一般隐居的部落都会定期派专人出去采办,一走就是个把星期甚至一个月,每次都会把生活必需品买足带回来。至于粮食蔬菜,基本上自给自足。当然,也会有外面的送货郎偶尔进山贩卖一些小玩意什么的,村里人会拿比较贵重的东西与之交换。现在很多山林开发成了旅游区,不少当地的土著民也都被汉化了,送货郎这种职业也就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从望远镜里看,最近的村落离这个水富村也要几十里山路,真不知道那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我正查看前面的地形,突然黑眼睛‘咦’了一声,抢过我手里的地图翻了过来,然后指着背面的画说道:“小三爷,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

我一愣,突然想到前天晚上守夜时,随手在地图背面画了一张闷油瓶的素描,后来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我早把这个丢到脑后了。

黑瞎子这一嗓子,把伙计们全部招了过来,大家凑在一起,一边看画一边偷瞄闷油瓶,啧啧称赞画得太像了。

我脸上一红,想要找点什么话题搪塞过去。

闷油瓶走过来一拍我的肩膀,折起黑瞎子手里的地图,说道:“走了。”

之后,一路上没再发生其他特别的事情,我无心记录这些枯燥的琐事,就不赘述了。

走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来到地图上标记的地方,发现面前没有路了,全是一大片茂密的灌木丛。正犹豫是不是走偏了,就见闷油瓶径直钻进树丛里。我们不敢多做停留,跟在他身后也进了树林。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拨开前面的灌木,终于看到一大片低洼,应该就是‘下狗坡’了。

后来一想才知道,在山里赶路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从一座山看另一座山的景色,跟从山下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眼前的村落被茂密的树木遮挡住,难怪刚才看不到。

路上,我们遇到一个苗族打扮的老头,大勇的外祖母是苗人,他本身也懂一些苗语,这次带上他,也省去了临时找翻译的麻烦。

大勇上前跟他打听路,那老头指着前面哇啦哇啦说了一大通,看到我们几个人时,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好像见了鬼似的,指着闷油瓶的方向又哇哇说了一堆,然后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我心里一凉,赶紧问大勇那老头刚才说了些什么。大勇想了想,道:“那老人说的是老苗话,全国能说的加起来不超过千人,能听懂的也不多了,我也只是听个大概。他的意思是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

我心说,废话!看他比划也能猜到什么意思。我更想知道那老头最后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露出那种表情,便急忙问他:“那下面呢?”

“下面没了呗。”黑瞎子不合时宜的玩笑让我想直接爆粗,就见大勇面露难色,看了一眼闷油瓶,道:“他说,‘它’回来了。”

‘它’回来了?它还是他?是指闷油瓶吗?难道他以前来过这里?

我也看向闷油瓶,发现他并没有理会我们的眼神,还是一副面无表情。可我有一种感觉,自从进入这座山之后,闷油瓶似乎变得阴沉了。也许他又跟以前一样,已经知道或者预感到了什么。

之后,我又私下跟大勇确认了一遍,到底是哪个‘它’。大勇摇了摇头,只说,不是任何一个‘它’,那个老头说的是‘恶魔’。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我们终于找到了照片上的村子。不愧叫做水富村,旁边不远处有好几个水潭和小瀑布,本来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可惜只零星分布着二十几座吊脚楼,而且大多数都空了的样子,反而显出一片凄凉。

这种情况在中国很多农村都很常见,由于过度偏僻,年轻力壮的都出外打工不回来了,剩下留守的也是一些老弱妇孺,想来这里也不会例外。

进了村子,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当地人坐在门口聊天,见我们出现,表情都变得不善。还有的村民看到我们走过来,赶紧将门窗关上,从缝隙里冷冷地观察着我们。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好像被当成了摸进村的鬼子兵。我以前在巴乃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但那些是二叔安排的人,肯定不会伤到我们。现在不一样,尤其是生苗,基本上与外界没有接触,对生人尤其是外族人会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有的部落甚至不允许任何外来人进入自己的领地,一旦发现就会用十分严厉的族规加以惩戒。

我们不敢轻举妄动,都跟在闷油瓶后面。他好像来过这里,对村里的路相当熟悉,带着我们径直来到一个吊脚楼前。

一路上,我注意到好几个竹楼门上都有跟照片中一样的那种鸟的图案。路过一个废弃的老木楼时,我特意停住观察了一下,发现门上的图案是刻上去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我顿时觉得好奇,便走近些仔细观察,发现上面画的确实是一只鸟,嘴里似乎叼着什么东西,好像小石子一类。我不知道这种图案是否是少数民囘族专有的某种图腾崇拜,有的寨子确实沿用上古的传统,有着属于自己部落的独特图腾。可惜那是一些尚未开化的种族,现在基本上找不到了。

而且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如果是图腾,为什么有的门上有,有的却没有?难道说必须够一定级别的著民才有资格刻上?我还留意到一件事,凡是刻上这种怪鸟图案的房子,不是已经空无一人就是人口出奇的稀少,使整个村子都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鬼魅氛围。

第二十六章 被诅咒的村子(二)

在我走神的时候,闷油瓶他们已经来到一个吊脚楼前。小九见我独自落在后面,怕村里人起疑,赶紧喊我过来。

眼前的木楼跟村里其他房子一样,是歇山式穿斗挑梁木架干栏式楼房,属于最普通的苗族建筑。这种吊楼一般分上下两层,底层用作家畜和家禽的栏圈,以及用来搁置农具杂物等东西。中层作为客房和卧室,正中间为堂屋,有时安放祖囘宗圣灵的神龛。富裕的大户人家会盖第三层作为仓库,多用来存放粮食和种子。

吊脚楼在二楼地基外架上悬空的走廊,作为进大门的通道,走廊上安装有独特的S形曲栏靠椅,苗语叫“嘎息”(ghab xil),民间有一美称叫“美人靠”,这是因为姑娘们常在此挑花刺绣,向外展示风姿而得名。

如果闷油瓶以前在这里住过的话,估计经常会靠在回廊的坐椅上看风景,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美人了。

我带着大勇跟闷油瓶上到二楼,因为年头太久,木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走上去震起一层灰。窗户和木柱都被风化脱皮了,门框上还贴着半幅褪了色的对联。

闷油瓶没有说话,抬手敲了敲门。等了许久,才听见从里面传来脚步挪动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位上年纪的老人,看样子有90多岁,脸上的皱褶好像核桃皮,能夹死苍蝇。

老人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到闷油瓶的瞬间,浑浊的瞳孔突然睁圆了,接着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嘴巴张开又合上,跟进村时遇到的那人一样露出惊恐的表情。

当时给我的第一反应是,他们以前见过闷油瓶,经过了几十年,发现当年那个人居然一点也没有老,所以才会大惊失色,就像我第一次在二十年前的考古队照片上看到闷油瓶子一样。可心里却有个念头在提醒着我,事情绝不止这么简单。

闷油瓶低声跟老人说了些什么,尽管老人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此时似乎有所缓和,随后点了点头,伸出干枯的手指,指着某一个方向。

我没想到闷油瓶居然还会老苗话,心说,这丫果然深藏不露,看来对他的了解还远远不够,便转过头问大勇他俩在聊些什么。

大勇听了一会,道:“只能听懂几个单词,说的是首领、原来的地方、死亡、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他也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由得心里有些着急,就看到闷油瓶拜谢了老人,然后转向我们,道:“跟我来。”

我们几人跟着他又往上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一个更大的竹楼,十三、四米高,占地有八十多平米,一共三层,比起村里的其他房子要豪华得多。柱子、墙壁和地坂全是用上等的杉木条和杉木板作成,屋檐、柱端和前门上方雕着三爪蟠龙,柱上还刻画出花、草、虫、鱼等饰物。虽然许久没人居住,却不像其他空置的吊脚楼一样被腐蚀得残破不堪,相反只是落上薄薄一层土而已。想来这个楼所处的位置极佳,能享有如此待遇的绝对是族长或首领级别的人物。

有个答案在心里呼之欲出,可以肯定的是闷油瓶绝对到过这个村子,当时跟这里的某些重要人物有过接触,可能是长老或者族长,又因为某种原因使得全村都对他抱有一种恐惧感。

我不知道闷油瓶以前是什么样子,他的身世太过复杂离奇,不能简单地用好或坏来定义。说他闷,也只是因为他平时不是在望天就是在睡觉,给人一种不存在感。其实前几次的接触中,每到了关键时刻,闷油瓶的表情还是相当丰富多彩的,至少我能从他脸上读出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从以前的经历看,闷油瓶跟‘它’、跟考古队、跟三叔他们确实有过交集,某段时间甚至与我们的探险步伐完全一致。其实说到底,闷油瓶是一个目的性非常明确的人,一直在按照自己规划好的路线前进罢了,只是沿途遇到了老九门、遇到了考古队、遇到了三叔和胖子、遇到了我。说白了,他与我们的相遇,完全是一种巧合,仅此而已。

这次也一样,闷油瓶虽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他一定是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做不可,才会很唐突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不知道他救我是否也是一个美丽的巧合。

一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一种失落感。就好像你以为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驴友能结伴旅行,其实人家认为你只是一个打酱油的,也许下一个转弯,他就会对你Say Goodbye,然后大家各奔东西,相忘于江湖。

在我神游的时候,黑瞎子他们已经撬开了门上的锁。原本按照老弄的想法,直接光明正大地砸开就完了,干啥还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小九这次意外地跟黑眼镜站到了一起,说道:“砸开也成,只要能保证村里人不把咱几个点了天灯,您请随意。”

第二十七章 被诅咒的村子(三)

吊脚楼里面的空间要比外面看上去更加宽敞,是四排三间式,偏厦里还有厨房和简易的浴室。我想起Google搜到的关于苗族的风俗,据说长老和苗族首领可以娶多个老婆,住的房子也比其他著民要大,主要是为了安置几个老婆,防止她们干架。想来跟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些相似,脑袋里就想象了一下闷油瓶坐在正堂,左拥右抱笑得一脸猥琐,其中一个老婆还带着墨镜。

分配好了房间,老金子几人去收拾行李和准备晚上的伙食,闷油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惦记着门上的画和照片里的山洞,就打算在村子里四处勘察一下。

黑眼镜似乎也无事可做,我想着多个人还能多个帮手,便带他一起下了楼。路上,我试探性问他来这里的目的,黑眼镜只是笑着推说是被闷油瓶夹来的,我心知多说无益,也就随他去了。

整个村子被包裹在一片高大茂密的树林中间,占地虽大,也就二十来户,而且大多房屋是空着的,显得十分萧条。我指着一处门上的鸟的图案,问黑眼镜怎么想。

黑瞎子摸了摸了墨镜,笑道:“画得可够难看的,连爪子都没有。”

“又不是名画鉴赏。”我白了他一眼,“你能从画里看出什么名堂?”

“什么也看不出来。”黑眼镜道:“只知道刻得够潦草,应该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的,可能当时很紧迫,来不及精雕细刻。”

短时间完成?我又仔细看了看门上那只有些抽象的鸟,总觉得某些地方有种违和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铃铛、照片、山洞、鸟图腾、蛇尾人、奇怪的村子……线索太过零散,根本拼凑不上。我又尝试把这些跟二十年前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发现更加说不通。这段时间出现的东西,似乎有意指向另一个方向。

我正按着眉心努力思考着,这时从山下走上来一个青年。这倒让我十分意外,自从进了村子,遇到的不是老人就是妇女儿童,基本上看不到任何壮劳力。

青年见到我们二人,显然也有些意外,不过没有表现出敌意,待在原地愣了一会,便走近我们,用生疏的汉语打了声招呼。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心中大喜,干脆与他攀谈起来。

青年自称叫阿保,因为口音比较重,我只听了一个谐音,不确定是保佑的保,还是宝贝的宝。

阿保的本名叫水保砀金。苗族的名字很奇妙,一个苗名知三辈。苗名的秘密规律——儿子的名、父亲的名、祖父的名依次组合,它表明苗族儿女是代代繁衍不息的。而且苗名中,子、父、祖父三代的名不得相同;在同一个氏里,同辈人名字不得相同,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如此看来,他的父亲叫砀,祖父叫金。

外出打工或读书的苗民也会取一个书名。阿保说因为出生地周围有很多泉水,整个村子又名水富村,苗族村寨一村一个姓,这个村子取海姓,他为了图方便就叫海保了。(如果是海宝也不错)

阿保自称在村里算是有出息的,是水富村唯一的大学生,在广西读建筑系,现留在省城一家设计公司。父亲早早过世了,家里只有一个病重的母亲,平时从来不见人,都是托邻居帮忙照顾。这次向公司申请特批,提早赶回来给家里帮忙。

我看小伙子个子不高却相当壮实,人也挺实在,就跟他打听了一下有关村里的奇闻异事。没想到阿保非常热情,拉着我们往家里请,说是正好尝尝他刚摘下来的新鲜果子。

我和黑瞎子被他拉到了家里,是很简陋的双层小楼,在村子边上,与其他房子有些距离,底层养着几只老母鸡。我们跟他来到二楼,发现正中的房间门窗紧闭,想来是他母亲病得太重,不方便出来待客。

他把我们带到偏厦的侧屋,房间正中摆着一个四角方桌,一条断腿还用砖头垫上保持平衡,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小伙子给我们沏了一壶茶,说是村里最好的茶叶,让我们品尝品尝。

这几年积累的经验,让我从来不在陌生人面前吃东西或者喝水,生怕着了道。看阿保一副热切的神情盯着我,有些过意不去,就抿了一小口,味道说不出来的怪,有点甜味,入喉又略微发涩。

黑瞎子就滑头多了,只是摆摆手,推说自己肾不好,喝水多了容易起夜,阿宝也就没再继续谦让。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倒不是我这个人有多功利,只是周围习气如此,我也没有逆流直上的魄力。见他生活条件不好,又想着借此打听一些村里的传说,就拿出了一叠钱摆在桌上,只说他家境不富裕,养个大学生不容易,这些权当给他母亲看病用。

小伙子推让了几下,也没再客气,喝了一口茶,便开始给我们讲述有关这个村子的事。(他说的汉语比较生硬,我也只能边听边问,断断续续将他的大意理顺了。)

原来,这个村子早在他还没出生时就存在了,只知道很早以前发生过一场大火,原来的村民一夜之间全消失了,只留下一大片残砖废瓦,现在的村民都是后来迁移过来的。(这倒跟老谭调查的情况吻合)

30年前,这里还算繁盛,并不像现在这么荒凉。事情的转变来自某位苗族首领的更替,据说上一辈的首领因为突发疾病去世了,大长老按照苗王的遗愿指定了一个年轻人当新的苗族首领。只是,这个人并非村里的原著民,很多苗人都不服气,还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乱。

那个年轻人当时脱掉了自己上身的衣物,露出了舞动的麒麟纹身,踏火焚风。一些老人当场跪下叩拜,大呼天降神灵,其他人再不满也不敢违背长辈们的意愿,于是新的苗王就决定下来了。

新首领继任之后,村子里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怪事。每次出事前,傍晚都会传来持续不断的怪叫声。第二天,村里肯定有一家门上出现一只鸟的图腾。苗语管这种鸟叫做“ak wol”,就是乌鸦的意思。最可怖的是,被诅咒的那家里,几天后就会有人消失不见,连尸体都找不到。

大 家认为有人得罪了神明,神明大发雷霆要将有罪的人作为祭品带走,于是纷纷担心诅咒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整个村子开始变得人心惶惶。直到某天,一个村民消失之 后,突然下了一场暴雨,随着一阵巨响,森林深处传来一声非常诡异的惨叫声。第二天,首领的门上居然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图案,那个年轻的苗族族长从此也不见了 踪影。

曾经有胆大的苗民在那晚偷偷扒着门缝往外看,见到一个浑身碧绿的怪物从森林里走出来,移动速度极快,挨家挨户转圈,好像在寻找猎物。之后,便爬上了一户人家的二楼,竟然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只见它摸了几下大门,门上就出现了一只鸟的图案。当那个怪物跳下楼时,发现有人在偷看。据那个苗民描述,当时只感觉被那个怪物盯了一眼,浑身一阵酥麻就失去了知觉。昏迷前,恍惚看到那个怪物在类似眼眶的地方长满了头发。

阿保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道:“后来,村里幸存下来的人说,最后一届苗王根本不是神灵下凡,而是派来的恶魔。因为那个年轻人有一双淡然如水的眸子,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老人说,那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我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对最后的比喻有些在意,不过看来我之前的推测没错。闷油瓶确实来过这里,还作为最后一届苗王生活过一段时间。

那么,他当时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那个绿色怪物又是什么东西?说到长满头发,四姑娘山里确实见过一个,是否是同一品种?那只鸟并不是代表吉祥和地位的图腾,而是一种诅咒的符号。那么这个符号又代表了什么意思?是有选择性的出现还是随机出现?闷油瓶最后几天的经历又是怎么回事?

再问阿保关于之前那场大火是否有什么说法,他只摇头说他也不清楚。一是他们本来就属于外来移民,二是年头太久了,知道的老人基本上都没了。

我知道能打听到的也就这么多了,见天色已经不早,便起身告辞。

出门时,我习惯性随手把门关上,却不小心被门上的倒刺划破了手,血顿时流了出来。阿保担心木头上有细菌,急忙拿来医疗箱和酒精棉球给我消毒。

黑眼镜扫了一眼他的动作,嘿嘿笑道:“哟,小伙子手法倒挺专业。小吴,你们大学里还教护理?”

我知道黑瞎子嘴上没把门的,怕阿保脸皮薄挂不住,刚要打圆场,就看阿保的眼神有点不自在,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说道:“不瞒两位大哥,我家也是受到诅咒牵连的其中之一。那时我刚出生没多久,家里就出现了那种图腾,阿爸几天后也突然消失了。村里人都很忌讳我们母子,我为了维护阿娜,总跟村里的小孩子打架,被打得鼻青脸肿,回来又不敢跟家里说,就瞒着阿娜给自己包扎。”(我一算,原来他比我还大几岁,看起来这么年轻)

阿保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只是呆呆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不再吭声。我看了一眼门板,果然发现一大片被刀划掉的痕迹。想来那个刻痕极深,阿保想涂掉那个画,也是下了很大的力气,整扇门看上去斑驳点点,划伤我的便是其中一个凸出的倒刺。

之后,我们拜别了阿保打算回去。下楼时,我无意识地向上看了一眼,瞥见二楼窗子打开了一条缝,发现我在往上看,就猛然关上了。

我心里憋了一大堆问题,只觉得烦躁不安,也没有过多放在心上。刚走几步,阿保就从后面急匆匆地追了出来。

“阿娜想请你们两位上去一趟。”阿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阿娜之前从来不见生人,这次恐怕……”

我知道他担心什么,便安慰了几句,跟黑瞎子重新上了二楼。阿保母亲的房门还是关着,只是象征性地敞开了一点,屋里昏暗暗的什么都看不到。靠近门口,从里面传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好像是中药熬糊了。

阿保抱歉地对我们笑笑,冲着门里说道:“阿娜,他们来了。”

里面的人咳嗽了好一阵子,才沙哑着嗓子说了几句苗话,听声音好像声带受损挺严重的,喘气跟破风箱一样。

我和黑眼睛都听不懂苗语,阿保想了想,面露难色道:“阿娜叫你们小心些,说是……”

“是什么?你不要顾忌,只管说!”阿保的样子看得我心痒痒,真想直接撬开他的嘴。

“她说,恶魔在你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