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2月9日

盗墓迷城 by 土方露儿(一部55 – 63)

第五十五章 蜈蚣!蜈蚣!

那几条蜈蚣已经堵住了洞口,闷油瓶握着不知道何时从我这抽走的黑金匕首,挡在一行人前面。

“看来这里的虫母更大,外面那些只能算小三儿,是吧,小三儿爷!”

“快射……虫……”此时我没空理会黑眼镜的调侃,因为被气噎着,只能吞吞吐吐蹦出几个字,小九听懂了我的意思,挥起软鞭子迎了上去。

“啪啪”两声破空,其中一只已经被拦腰截断,黄绿色的汁液溅了一地,和之前被拍死的蚕从一样,流过的地方像煮沸的开水冒起了白烟。再看那条鞭子,从尾部开始变黑,并沿着鞭身迅速向上蔓延。

小九急忙甩掉手里的武器,几秒钟后,银鞭竟然变成烧火棍似的残破不堪。有剧毒!几个人的脸色顿时煞白,连闷油瓶和黑眼镜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娘的怎么回事?蜈蚣有这么毒吗?!”我控制不住吼了一嗓子,现在只能依靠枪了,近身作战基本上等于找死。

“是尸毒。”闷油瓶瞥了一眼那具残骸,转向我们道:“洞里的东西怕也不是善茬,我的血在这里不起作用,快爬到上面去!”

耽误这会儿时间,洞口已经爬满了这种大虫,冲出去是不太可能了,我现在无比怀念起胖子的雷囘管。

身后那些干巴巴的尸体骨节还僵硬,就算起尸也需要一段时间,我们且战且退到绳子边上,抓住绳子头就往上爬。

几个人的速度都不慢,反倒是我拖了后腿,打着嗝实在不好使力,几次都是刚爬上几米,一个响嗝又滑了下来。越是着急越上不去,此时我的胳膊已经力尽,肌肉抖个不停。

藏尸洞里的东西先是露个脑袋,很快伸出大半。借助手电筒的光,我只看了一眼,全身仿佛被泄掉了力气。从洞里出来的居然全是顶着人头的巨型蜈蚣,远远望去,每具干尸像是被人硬扯出一大截脊柱垂在洞口。

那些人头已经风干,五官变成几个窟窿,天龙们通红的头部罩在里面,如同瞪着一双浑囘圆充血的眼睛,加上探出的两根触角,像极了戏剧里的夜叉小鬼,复足摩擦骨头和岩石的声音刺囘激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来这些蜈蚣平时藏在尸洞里面蛰伏,多半因为活人的气息才爬出来觅食。

殿后的闷油瓶从我背包里翻出最后一段绳子系到黑金匕囘首的刀柄上,又在自己的手心划了一道,对我说:“我来引来他们!”接着身形一闪,跳到底下去了。

“你怎么办!”我冲他大叫道。

闷油瓶没理我,站在祭祀台上张开手掌,周围的蜈蚣被血腥味吸引,纷纷掉转方向朝他爬了过去。

眼前的场景与西王母国的地下炼丹房重叠在一起,我痛恨自己的无能,咬牙憋住一口气使劲向上攀。

黑眼睛他们也没闲着,三人均以倒挂金钟的姿势,前一个人抱住后一个人的腿,后一个又勾住前一个的肩膀,组成了一幅猴子捞月的画面。

“小三爷,把手递给我!”最下面的老金头已经涨红了脸,三个人身高加一起也不到高度的一半,我勉强爬上几米才够着他们。

附在锁链顶端的黑瞎子腰力极强,虽说费了些力气,终于将我们全部带了上来。我们几个迅速退到棺材处,冲闷油瓶喊道:“小哥,可以了!”

刚才耽误不少时间,底下几乎布满了黑幽幽的爬虫,有些甚至开始叠罗汉朝石台的位置爬去。闷油瓶抬头看了一眼我们的方向,略微点了下头,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心里一下子凉透了,下面压根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那段绳子的长度又够不上锁链。我无法想象闷油瓶全身爬满虫子的景象,心说怎么能让他白白牺牲掉,一边吩咐小九他们将接近祭祀台的蜈蚣射翻,一边搜索有没有可用的东西。

周围除了一口石棺,连个屁也没有。我一巴掌拍在棺面上,激起一层土。突然,手心里传来一丝划痛,再看盖子上竟裂开了几条细小的缝隙。靠!老子啥时候有如此强劲的内力了?我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棺材,顿时明白了。

老金子说只见‘泥鳅’不见尸体,那些活物肯定被藏在这半透明的棺材盖里,所以才会出现那种诡异的现象。我判断这棺材盖本身就是机关的全部,打开力度或者方法不对,小蜈蚣就会破棺而出。真正引出巨型天龙的虫母不是门口那几只,而是差点蛰到九姑娘的那些小东西!难怪刚才金老头没发现奥妙所在,他娘的开棺即触发,是专门用来对付盗墓贼的恶招!

看着棺材板,我忽然灵机一动,冲他们喊道:“快!把棺材……盖推下去!”

这招算是险中求胜,如果闷油瓶的反应足够快,以他的身手应该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可他一旦理解有误,这么近的距离,被砸死的蜈蚣的体液四处飞溅,势必会波及到他。我不知道闷油瓶能否明白我的意图,假设他真变成了闷笊篱,那我也会毫不犹豫跳下去陪他。

当棺材盖离地很近时,我已经紧张地咬破了嘴唇,紧盯着他的方向心里默念:动啊!你倒是动啊!

就见闷油瓶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一个助跑跳离了台面,双脚踩到棺材板的顶端,一下子蹬上了最近的岩壁。那板子“轰”地一声垂直砸在地面上,压断了好几只爬虫。闷油瓶利用刚才的作用力,三蹦两跳,踏在几乎垂直的山体,沿着我们的方向跑出了一大段曲线。

我刚松下一口气,忽然闷油瓶的左手边窜出一条一米多长的大蜈蚣,直接冲他咬了上去。

我的心脏瞬间又提到嗓子眼,打嗝比刚才更甚了,端着枪的手抖得根本无法瞄准。黑眼镜在后面猛地拍了一下我,道:“别急,你看。”

拜他的黑手所赐,打嗝居然好了。我来不及道谢,赶紧去看闷油瓶那里。他没有停下来,而是将手里的刀脱出,挥动绳子迎着蜈蚣甩了出去。匕首几下便将蜈蚣劈成了数段,碎块洋洋滚洒洒滚落到下面。

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闷油瓶已经卸完了力气,往上蹬是不可能了。我正思考该如何救他,只见他向前一跃,竟纵身跳离了崖壁。

“张起灵!”我大吼一声。他娘的他想找死吗?!下一秒,我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

下落的同时,闷油瓶不慌不忙抛出了手中的绳子,另一端的匕首恰到好处地缠住了铁链,而他也稳稳当当停在了半空。

当闷油瓶退到棺材边上与我们成功汇合时,两个伙计已经看呆了。爽!我极力搜刮着词语,发现脑海里能想到的只有这个。闷油瓶寻了刀鞘将匕首还给我,我看那刀身丝毫没有被腐蚀的迹象,果然是张家的祖传宝贝!

一直留在上面也不是个办法,下面的蜈蚣群因为找不到目标,正漫无目的地乱窜,身体间的摩擦听得人头皮发麻。我们发现一些是顶着人头的,一些则没有。

“这里的蜈蚣可能靠吸食人脑为生。”我半倚在棺材板上看着下方,有一搭没一搭道。

“养这么多蜈蚣那要喂多少?!咱们自打进来到现在,眼珠子见了不少,人头可没见着一个。”小九问道。

我也在琢磨这个问题,这些蜈蚣养成这么大并不容易,恐怕要几百甚至上千年,这段时间它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恐怕不止吃人的脑髓。”黑瞎子咧咧嘴,“古人既然能修建这个墓,他们不可能不清楚里面有什么。换成你,是特意挖下一双眼睛还是割下整个脑袋?”

听了瞎子的话我恍然大悟,这些个东西极有可能是早期的先民们有意饲养。蜈蚣吃脑髓,蚕从吃剩下的眼珠子,也算是一种半共生半竞争的食物链关系。

“我上来时看到一个尸洞。”闷油瓶沉默半天终于开口,他指着群葬洞的一个角落道:“我观察过,那里面没有尸体,洞口形状也不太一样,说不定可以出去。”

洞口离我们所在的水平位置还有一段距离,我拿着手电筒一照,确实不同,上面竟没有挂铃铛。

奇怪了,我心说难道这个洞是特意留下来的?琢磨一下倒也有可能,自古工匠们都会为自己偷偷修建逃生通道,况且这里的东西又不是素食者,多修几条都嫌少。

我想闷油瓶既然能提出来,必定也想好了渡过去的方法,便问道:“小哥,你有何打算?”

闷油瓶看向我似乎在思考什么,眼睛里出现了少有的犹豫,道:“是有个办法。”

我心说他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便着急道:“说吧,不管什么方法总要试一试。”

闷油瓶点了点头,道:“荡过去。”

荡过去?我思索了片刻,有些没理解他的话,“怎么荡?用绳子?”

“不是,哑巴的意思是把另外两边的铁链打断,让棺材带着咱们飞到对岸去。”黑眼镜补充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突然反应过来闷油瓶为什么会迟疑那一下子了,他多半是担心我手上的伤又会拖后腿。

“干吧!”有了跳崖那次经历,这高度算不得什么,我端起枪准备来几个点射。

“不急。”黑眼镜压住我的枪口,道:“这些铁链大部分已经老化了,万一下坠时撑不住棺材,大家都完蛋,先解决掉下面一部分再说。”

我一想也对,就让小九拿出两根燃烧棒。这里有五个人,两个人负责引爆,趁爆炸时其余三人再将铁链打断。

我递给闷油瓶一把枪,说实话我从没见过闷油瓶使枪,他用的全是冷兵器,也不知对枪支是否在行,这次多少有自己的好奇心在作祟。

闷油瓶接过枪,试了一下手感。准备完毕,我一声令下,小九将燃烧棒丢了下去。棒子刚落地,闷油瓶举起枪啪啪两下,洞里瞬间亮如白昼。我们丝毫不敢怠慢,几个点射过后铁链悉数断掉。

少了两面支撑,石棺嗖地自行落体。我们一行人紧紧抓囘住棺材边和锁链,荡秋千一样拍到了对面的山崖上。棺体撞到石壁的瞬间,连接棺材的链子猛地震了几下,有几根因为腐朽得厉害,承受不住重量,哗啦啦断成了两截。

我们趴在上面不敢动也不敢出气,生怕一不小心锁链会全部断掉。过了一小会儿,总算平静下来,山体里已经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

刚才那一击腾起一大团灰,几只没来得及爬下去的蜈蚣连带着十二手尸一起被震落了。我往下一看,蜈蚣堆已经被清出两块地方,其他大虫围在旁边全不敢轻易靠近。

“快!快上去!”距离洞口还有几米,趁蜈蚣群还没缓过劲,我们不敢犹豫,赶紧顺着铁链往上爬。

突然,半圆形的石壁发出了几声清脆的龟裂声。紧接着,石棺拍到的地方为中心,向四周迅速扩散出许多不规则的细纹。

我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山崖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慢慢剥落下一层墙皮似的东西。再定睛一看,顿时吓得手脚发软,差点没抓住。石壁里居然嵌入了大量的骷髅头!

除了人头还有其他部位的骨头,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被码放在一起,连藏尸洞也稀稀拉拉滚出来不少。光我所见这部分,恐怕有上百人。而且从外形看,一部分是人的,另一部分说不清是什么东西。

“他妈的,这里是个万人坑!”小九脸色很不好看,极力保持镇静道。

其他几个人也被震住了,原来供蜈蚣食用的头颅全藏在这里,半面山壁的墓葬洞竟然是用死物的骨架垒成的!

“好像库特纳霍拉的人骨教堂。”黑眼镜饶有兴趣道。

“裤子拉不拉教堂?”小九道,“该拉就拉,这种事有什么好犹豫的。”

紧张的气氛顿时被冲淡了,我心道这瞎子居然还了解国外的建筑。以前读大学时,各国的有名建筑是必考项,所以我还略记得一二,便照本宣科道:“是库特纳霍拉,捷克的一座教堂。19世纪70年代,一个雕刻家被雇佣来用人骨头进行创作。那教堂里有4万余具人骨,许多都被用来装饰小教堂,效果优美又令人毛囘骨囘悚囘然。与它齐名的还有意大利的巴勒莫-卡普奇尼地下修士墓穴,据说8000具尸体全部被木乃伊化了。”

“国外也这么变态。”小九道,“这里也有上万了吧。”

“很有可能,你看那些蜈蚣长这么肥就知道了。尸毒加上本身的毒性,沾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那些蜈蚣已经开始向上爬了,我们不再多费口舌,鱼贯摸向那个洞口。闷油瓶和小九先后囘进到洞里,检查没危险后,通知我们赶紧上去。达到洞口的一瞬间,我马上感受到空气的味道不知比外面好上多少。

本以为这下终于安全了,谁知下面的老金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我回头一看,一只蜈蚣居然躲在下面的藏尸洞里,此时探出头死死咬住了老金头的左手。

与小九的软鞭一样,手臂从指尖处开始,肌肉迅速脱水萎缩,很快露出了里面的手骨。紧接着,黑色的毒素将骨头也全部侵蚀掉,并沿着胳膊继续向上扩散。下面的黑眼镜二话不说,拔出金老头腰里的匕首齐着整条上臂砍断,然后一刀插进那蜈蚣的头部。

蜈蚣吃痛,不停甩着头发出刺耳的嘶嘶声。一旁的小九见自家伙计着了道,眼睛都红了,顾不得许多,拿起枪冲那大虫就一顿猛射,直把那虫子打得头部稀烂还不肯罢手。

太鲁莽了!我急忙止住小九,这条蜈蚣离黑瞎子和老金头这么近,喷溅出的体囘液肯定会殃及到他们。

九姑娘听完我的话,小脸唰得变白了,急忙四下寻找,周围除了爬动的蜈蚣和腐蚀殆尽的石块,哪里还有他俩的影子!

时间好像凝固住一样。

“完了!渣都不剩……”九姑娘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懊悔不已,撇撇嘴开始哽咽起来:“……墨镜都化没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刚才还在开玩笑的人,瞬间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化为乌有。听着小九的呜呜声,我的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

我自以为这几年见过些大风大浪,有着相当的经验,能力已经足够到去保护别人;我认为小九完全能够取代潘子的位置;我甚至认为几个老伙计能抵上一个王胖子。

一开始就错了,不管是闷油瓶、潘子、还是胖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不可能被替代的存在。我一下子有了一种被打回原形的感觉,有青铜铃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危险重重?也许我一早就该老实待在店里等着被人推上案板,而不是狂妄自大非要拉着几个垫背一起送死。

虽说黑瞎子这人平常神经兮兮,可一直没有害过我,相反还帮了不少忙。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死,他的实力那么强,在蛇沼都没死,在这里怎么就轻易死掉了呢?可事情实实在在发生了,毫无预兆。

说起来,连他的名字出生地也不知道,想给他立个衣冠冢都难。我掏出黑眼镜最后送给我的士力架,摩挲了好一会儿,想哭又哭不出来,胸口像是被东西堵住了。

突然,边上的闷油瓶“嗯”了一声,从洞里飞身钻了出去。我不明所以,随着他的动作往下一探,闷油瓶已经站在石棺上,正弯身拉着什么。

“搭把手。”闷油瓶在下面喊道。

我应了一声,赶紧落到他身边,就见从石棺里慢慢探出半个脑袋,上面挂着一副墨镜。

“眼镜兄!”没想到大悲大喜居然来得这么容易,我抽了一把鼻涕,急忙抱住他的身体和闷油瓶一起将他拖了出来。

“太好了!你没死!!”我暗自佩服黑眼镜身手敏捷,原来这小子翻身躲进了石棺里。难怪三叔说黑瞎子在长沙算得上一号人物,果真所言不虚。

“待会儿再叙旧,太天真。”黑眼镜喘着气,笑了两下,道:“里面还有你的伙计。”

老金子也活着!我赶紧爬到棺材边上,此时闷油瓶已经下到棺体里,委身将老金子抱出来递给了我。好不容易才将老金头拉上来,他的脸上完全没有血色了,虚弱道:“小三爷,我——”

“不用说了。”我打断他的话,示意他好好休息:“你放宽心,你们父子俩今后的生活全交给吴家了,活一天我管一天。”

老金子完全说不出来话了,只哽咽着念叨“对不起对不起”便晕了过去。我叹了口气,现在不是放松神经的时候。下面的蜈蚣已经爬上来不少,我背着老金头,在黑瞎子和闷油瓶的协助下,顺次爬回了山洞。

小九一见两人全没有事,马上破涕为笑,我简单对他说明了一下情况,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

简单给老金子做了止血包扎,我们将包里带出来的所有驱虫药都洒在了洞口,不管有没有用,能拖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接下来,由小九主动打头阵,黑眼镜拖着昏迷的老金头,闷油瓶殿后,一行人开始摸索着往山洞外爬。这个洞到底通到什么地方没人知道,如果判断失误,那可真是‘天堂没路给我走,地狱无门硬要闯’了。

在狭窄的洞里行进说不出的憋屈,这里不再赘述其中过程。大约一个小时后,小九停了下来,开始往上使力。

“什么情况?”我忙挤过去问道。

“前面没路了。上面有个石板,好像能通到外面。”

我心中大喜,急忙叫黑瞎子爬过来帮忙,三人一同使劲终于把石板撬开了一条缝。一时间,清新的空气送入肺部,我狠狠地吸了一大口。他娘的终于出来了!

等把老金头安顿好,我发现左右不见了闷油瓶,再回头去找时,整条通道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第五十六章 永夜(上)

爷爷的!我就知道这个职业失踪人员不会乖乖就范,本来还庆幸这趟有他全程陪同,没想到还真是称职。我猜他现在才消失是因为之前没达到他的目的地而已。

刚才爬行时留个心眼,我特意检查了一遍那条通道,完全是人工开凿的痕迹,不像有机关的样子,除非是长白山温泉洞那种有悖常理的设计。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闷油瓶又回到蜈蚣洞去了。

我心里有些不爽快,想下去找他,黑眼镜拦住我,道:“他知道该做什么,轮不到你操心。”

黑眼镜的话也算在理,凭我现在的身手,还真没资格担心闷油瓶的安危,想想也只好作罢。

老金子失血过多,伤口有些感染,现在发起了高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喂他吃了点消炎药,打了一针帮助退烧。见他情况有所好转,又将背包里带的备用衣服全拿出来给老金头披上,尽量保证他的体温。

重新包扎时,我看他左臂的断面还算整齐,刀法干净利落,可见黑眼镜当时下了猛力,没让老金子遭太多罪。如果再延误一点,说不定他的小命也不保,只是老金头这辈子算是废了。

想到他家底基本被败光,我嘱咐小九这趟出去后,付清闷油瓶夹喇囘嘛的钱,再拿出一部分给老弄家里送去,其余的全部留给老金头养老用。至于他和大勇二人的份例,从盘口的开销中划出去。

小九很乖地应下了,连连摆手说这次的责任全在他,自己一分钱都不要,还说交给他处理让我放心。

折腾了这么久,我看表已经临近半夜12点,我们在这个深不见底的墓里待了整整一个对时,一行人的体力基本上消耗得差不多了。

我把黑眼镜给我的士力架分给了两个伙计,自己一点食欲都没有,只是喝点凉水咬了口压缩饼干。从紧张的状态一旦释放出来,身体各部分完全虚脱得不像话。我的两条腿木得不能打弯了,除了脑袋,其他零件根本不像自己的。

等老金头渐渐睡着,余下我们三人决定轮流值班。黑瞎子首当其冲值第一轮,我靠在墙角无心入睡,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却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休息的地方是一条笔直的墓道,我基本确定跟上面那层封闭的墓室是连接的,很可能玉门的后面通向这里。兜了一大圈又跑回来,老天爷果然不会可怜盗墓贼。墓道两侧的壁画斑驳难辨,我也没那个心情去研究,索性靠在边上闭目养神。

这些天发生的事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先是被无名氏寄来的青铜铃铛和陨玉碎块莫名其妙引到这里,然后消失了两年的闷油瓶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紧接着知道这丫当初根本没进青铜门,相反还带来了更多的秘密,最后就是小花在电话里提到的新势力——张家。

这个张家跟闷油瓶的出现到底有没有直接关系?从死掉的老弄的话里,我隐约察觉出这个新出现的张家似乎已经将手伸进了长沙,说不定吴家早就安插了他们的眼线。果真是那样,一向精明的二叔难道没有先知先觉?还是说连他也都蒙在鼓里?

这里还有一个最不稳定的因素——我看向黑瞎子,发现他只是坐在火堆旁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这个人亦正亦邪,身手也不赖,掌握的情报并不比闷油瓶和我少,有时他的话里似乎有意透露出某些信息。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又站在哪一边?

如果时间倒退几年,我肯定会毫不犹豫信任每一个帮过自己的人。可自从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一直不想承认却又被迫接受的一个事实:那个渴望安宁日子的古董店小老板彻彻底底变了。

这种蜕变带来的阵痛无法言喻,也许从闷油瓶告别时开始,也许从三叔失踪那天开始,更早算起我想从大金牙第一次踏进店里,我就注定不能平静地活下去。好像狼的子孙永远不会吃草,我的骨头缝里隐藏的盗墓贼因子也不可能被彻底磨灭。

也许我不再是一个人,我的背后代表着吴家,是三叔盘口的大当家(这点我真没底),是夹喇囘嘛的铁筷子,必须保证伙计们都平安无事。我时常宽慰自己:就是有了这种责任感,才让我不得不多考虑几步,一切负面都是暂时的。

我甚至能够理解小花的生活状态了。这种活在猜忌和虚伪的环境中,或许并非个人意愿。可你一旦沾上,就像抽大麻一样根本戒不掉。还好,一直以来我信任着胖子和闷油瓶,这一点从未变过。虽说前者超不靠谱,后者又不曾主动向我透露过任何秘密。

越想心里越委屈,我决定起身替黑眼镜守夜。等我朦朦胧胧睁开眼时,黑眼镜小九还有老金头已经不见了。我发现自己不是坐在墓道,而是一个狭长的弄堂过道里。四周一片昏暗,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我摸了摸身下,是弄堂特有的青石板,可能刚下过雨的缘故,地面有些湿囘滑。巷子很深,墙头每隔几米装有一盏老式吊灯,几只蛾子围着昏暗的灯光绕来绕去,不停撞击在上面。

我站起身四周打量,倚靠一侧是墙壁,墙缝中钻出许多枯草,不远处的院墙里探出一大截树枝,已经枯死了。正对面是一排破败的二层砖楼,墙皮脱落,露出里面深红色的砖头。每户住宅的大门紧闭,楼里面一片漆黑。只有离我最近的一扇木门虚掩着,门上的红漆已经褪色不少。

一阵冷风刮过,门板“咯吱”晃了两下,我打了个寒颤,记忆一点一点浮现在脑子里。人头蜈蚣、石棺、藏尸洞……我应该从溶洞里逃了出来,和小九他们在一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地方我似乎来过,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再看我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是一件八十年代末最流行的格子衬衫。一切都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我试着推了几下那扇门,没有推开,才发现门背后有铁链锁着。从缝隙里,我看见院落布满了杂草,有半人多高,显然荒废很久了。

院子中间放了一把老式的木质摇椅,我只能看到侧面,从款式上判断,是解放前官宦家才用的那种。看来这里的建筑有些年头。

我还想再看清楚些,手碰到门板的瞬间,一阵清脆的笑声蓦地在我背后响了起来。我的头皮嗡地立马炸了,感觉每根头发都立直了,在无人巷听到笑声,怎么想都不算一件开心的事。

“谁!”我好歹也下过墓开过棺,这点精神准备还是足够的。我仔细辨别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过身,后面连个人影都没有,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难道是幻听?我吞了口唾沫,又尝试着喊了一嗓子壮胆。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木头摩擦的声音。周围相当安静,咯吱声听上去格外刺耳。我壮着胆子又用力推了一下大门想看个究竟,门开到三分之一处就彻底到头了,我挤着门缝往里探,就看到院子里那把摇椅竟自己晃了起来。

第五十七章 永夜(中)

椅子晃动的频率很迟缓,单凭声音,会以为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手拿摇扇在院子里纳凉。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代表有人存在的鞋子和脚,静幽幽的晚上,只有一把空空荡荡的摇椅在前后晃动,我全身的汗毛都发了起来,两条腿已经不受控制开始打颤了。

我触电般倒退了一大步,幸好后面有墙撑着,我极力保持镇静,试图往靠谱的方向考虑。不会没人的,我心说难道只有上半身?这想法一出来,我拼命甩头。想象力太丰富果然不是好事!

就在我打算撒丫子开跑时,院子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小伢儿搞搞儿,搞了不好闹架儿;大伢儿搞搞儿,搞了不好动刀儿(亲亲热热靠位儿);老伢儿搞搞儿,搞了不好翘辩儿。”(杭州话)

这是小时候奶奶经常会唱给我听的一首童谣。我竖起耳朵,就听那童谣刚落,又传来小孩持续不断的笑声,边笑边道:“晓得——”

我听出来那是个男娃的声音,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似乎来自我的左侧。我寻着声音回头,深巷的尽头,有个影子一闪而过,从体型判断是个半大男孩,凉鞋踩在石板上,啪嗒啪嗒,听起来空荡荡的。

与其待在这种地方坐以待毙,我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跟了上去。跑出一大截,笑声和跑步声嘎然而止。我停下来,看见那个孩子站在前方一盏昏暗的路灯下面,垂着头面对我一动不动。

我刚要张嘴叫他,就听到“碰~碰~碰~”几声,正前方赫然出现一个红色的皮球,一下一下朝我的方向弹了过来。

那个小男孩纹丝不动,我的两条腿却迈不开步子了。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尾椎直通头顶,脑袋里闪过日韩恐怖片最常见的桥段,比如球滚到眼前时,已经变成一个人头冲你咧嘴微笑;又或者那个男孩抬起头,只有一双眼白凄惨惨盯着你。

皮球又弹了几下终于落到我的脚边,对面那人依然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慢慢伸出细长的手臂。

“你……要这个?”我鼓起勇气尝试和他沟通,一开口声音沙哑发颤,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这种感觉绝对不好,为了安全起见,我用余光轻扫了一眼脚下,阿弥陀佛,球还是球,没有变成其他东西。我紧盯住对方不敢移开视线,全神戒备着弯下腰,摸索半天却没有摸到地方。

我低骂了一声,不得已迅速低头,捡球,起立。再抬头时,几乎被吓死,一个趔趄蹲坐到地上。那孩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狗日的!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从我弯腰到站起来,最多不过五秒钟!飞都没有这么快!况且我连半点声音也没有听到!

好在我的神经已经锻炼出来了,我抱着球颤颤巍巍重新立起身,双手不由自主将球递了过去。此时,身高的优势完全突显,我俯视着那个男孩,那个男孩垂头看着地面。

因为背对着光,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他穿的衣服竟跟我身上的十分相似。那种久违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此时的场景令我产生一种时空交叠的错乱感,仿佛见到了幼时的自己,如果不是我对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的话。

难道是我儿子穿越找他亲爹来了?我被自己的想法瞬间逗笑了,这一下子精神反而放松了不少。

“这个还你,赶紧回家吧。”不管眼前是什么东西,至少目前还算无害。

那个男孩垂着头看向我——是的,在看向我,虽然他的脸被刘海遮住了,可我能清楚知道他在看我。

下一秒,我眼见着他接过球,嘴巴里发出小孩特有的“叽叽叽叽”的笑声,一眨眼的功夫,又瞬间退回到路灯下面。没错!他整个身体连动都没有动过,只是位置离我越来越远。

我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冷静什么的全玩儿蛋去吧!我怪叫了一声,拔开腿就往后狂奔,什么也不管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立刻!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只跑出几米,我就被迫停下来。前面不远处,还是那个破旧的路灯,几只蛾子啪啪拍打着灯罩。昏暗的灯光下面,一个男孩怀抱着红色的皮球,低头注视着我。

我不由分说,转身又往回跑。不出所料,刚迈开几步,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难道是鬼打墙?!听说用纯牛皮做的皮带使劲猛抽就能逃出去。我的手伸向裤腰,刚要付诸行动,一个黑影突然窜出来抓住了那个男孩,对方力气极大,小孩拼命挣扎几下最终瘫倒在黑影怀里。

那个背影怎么这么熟悉?我努力辨认,发现的的确确只是一个黑色的人形轮廓,根本瞧不清他的全貌。他?我心里猛地哆嗦了一下,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她?此时我没再往前走,而是冒出了一个卑劣的想法,很想知道接下来他会对小孩做什么。

影子人抱着孩子停了一小会儿,伸出手掌,似乎开始喂给他什么东西,接着又掏出一个多枝节的工具,一面在男孩面前晃着,一面口中振振有辞。我看着那个男孩的身体好像着魔一样变得极度不自然,独自站立几分钟后,便再次倒入影子的包围中。

“住手!”我潜意识预感到要发生极端不好的事情,必须出手阻止。我吼了一嗓子,急忙冲了过去。短短几米我却跑了十多分钟,眼看着那人完成一系列动作,将小孩慢慢放在地上。等我奔到那里时,除了地上躺着的孩子和滚落的红色皮球,那厮早就没了踪影。

我深吐出一口气,急忙弯下身子,打算扶起那个男孩。谁知,小孩猛地自己坐了起来,死死盯着我。我仍然看不清他的脸孔,却明显见到他在冲我笑,咧开的嘴角淌着鲜血。

我“啊”地失声叫了出来,就感觉有人在我脑后重重拍了一下。我回过头,简直不相信我的眼睛,竟然是三叔!

“你小子发什么愣!还不快逃!”三叔大骂道,背起潘子爬上了树,紧接着就听到山谷里响起无数吱吱声,青黑色的尸蹩铺天盖地从缝隙涌了出来。

这是……鲁王宫?!我呆站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我怎么回到鲁王宫了?

后面有个声音跑过来喊道:“小同志,着急见马囘克囘思也别选这个时候啊!”话音刚落,已经窜到我前面去了。我定睛一看,他娘的竟然是胖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跟在他身后喊了一嗓子。

胖子不明所以微微一怔,只回头看了一眼,“哎呀妈啊”怪叫着扭头继续跑走了。我随之转身一瞧,身后的尸蟞群如潮水一样聚拢过来,爬得极快。

再犹豫还是逃命要紧,接下来跟我那时的经历基本差不多,逃跑、引爆炸囘药、被冲散……然后该发生什么?我抓住树枝趴在半山腰,努力回想着。对了!是大奎!下一秒,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凭空横在我的上方,一把握住我的手臂。

恐怖的红色迅速蔓延到我的手上,奇痒无比。我手中的枪不知何故没了踪影,只得任凭大奎掐住我的脖子,两人一齐跌落进尸蹩堆。

我如愿以偿地体味到了当年潘子和大奎的处境。无数大大小小的尸蟞从我的嘴巴鼻子耳朵里钻进去,撕咬着我的皮肉。我已经快窒息了,失去意识前,我看到三叔、胖子和闷油瓶仍然自顾自往上爬,理都不理我。

“三叔!胖子!张……起灵!”我拼尽最后力气冲他们喊道,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第五十八章 永夜(下)

“醒醒!做恶梦了?”我感觉有人在轻轻推我,一个猛子坐了起来,再看身上已经被冷汗打透了。

“这种时候还能睡这么香,真不辜负你的名字。”那人背对我笑着说道。

我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回击道:“香个屁,老子一宿没睡了。你那边怎样?”

“不好办。下面到处是这种陶罐,上面又有条石。”那人转过头,继续道:“张家精通倒斗机巧,沟里的东西都不能碰,肯定有猫腻。”

“怎么……会是你!”我盯着眼前那人,声音卡在喉咙里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发出来。

“你以为是谁?”我面前的小花挑了下眉毛,略有不满道:“睡糊涂了吧。这些天不都和我在一起吗?怎么,想你的小哥了?”

“可是我……”

“别废话了。”小花打断我,道:“出又出不去,伙计们都在山下面,我看这回咱俩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我觉得小花的话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便努力镇定下来,对他道:“你不是会瑜伽术吗?”我比了一个贴着地面爬行的姿势,“用那招试试。”

“试过了。”小花突然低下头,声音变得闷闷的。

“什……什么试过了?”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剧本上可没这段子,同时心里升起一份极度的不安感。

“我试过了,”小花慢慢抬起头,死死盯着我道:“可惜失败了……”

我看到他那张好看的脸上皮肉一块块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肌肉纹理,最后竟变得和大奎一样血肉模糊。

小花发出尖锐的“咯咯咯咯”的笑声,冲我慢慢爬了过来,边爬边用无比怪异的语调道:“你刚刚被蛇咬到,我为救你踩碎了罐子,里面的蟞王全跑了出来,我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我是被鸡冠蛇咬到,可他根本没救我!

我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只能拼命用两只脚蹬着地面往后退,小花一把抓住我的脚踝,不紧不慢地缠上了我的身体。我看见他的嘴巴里全是锋利的牙齿,瞳孔呈一横的裂缝,真的好像一条血红色的鸡冠蛇。

他瞪着两只血红突出的眼珠子,贴近我的鼻梁,发出极其诡异的高音,恶狠狠道:“为什么你没有死!为什么你被蛇咬了却没有死!”

我看着他的脸渐渐变成阿宁,又变成大奎,三张脸孔在我眼前不停交换,时而男声时而女声,带着说不出的怨毒。

“为什么只有你没事!为什么!!”声音到最后简直变成了尖锐的嘶吼。

再次惊醒时,我第一眼就见到小九和老金子窝在一旁睡得正香,另一侧除了跳动的篝火,黑眼镜人已经不在了。

我双手捂住脸,一时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现实。随后,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囘腿,疼地眼泪都出来了才罢手。

刚才的梦境太过逼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我总觉得三段梦存在似有似无的关系。

我舒缓了一下心情,刚要起身去放水,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谈话声,语调不算大,勉强能够听清楚内容,对方是两个人。

我心里一惊,心说难道闷油瓶回来了?可是他回来为什么不叫醒我们,反而和黑瞎子鬼鬼祟祟的。

想到他俩之前就存在过某种约定,我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他们的听力和视力自是过人,我一有动静势必会引起他们警觉。

于是,我悄悄俯下囘身,尽量贴近他们的方向,竖起耳朵。虽然‘听墙角’不是件多光彩的事,情况特殊我也顾不得江湖道义了。

“东西到手了?”第一个讲话的是黑瞎子,然后就是他接住了某样东西,像是个盒子,因为我听到手掌拍击木头发出的声响。

“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我怔了一怔,第二个人果然是闷油瓶。

“那小老板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上心。”黑瞎子调侃道。小老板?指的是我吗?听到这里我一阵莫名的安心。

“能做的只有这么多,爷的意思我也不好办。”黑瞎子继续道。

“做好你自己就行,‘其余’我去摆平。”闷油瓶的音调低沉,我没太听清是‘齐羽’,还是‘其余’。不管哪一个,这两个字都让我浑身不自在。

“有意思。”黑眼镜笑道,“亏你煞费苦心搞出这么多花样。查到什么了?”

“有内鬼。”

我立刻惊得呆住了,闷油瓶指的肯定是我这边,那么究竟谁又是内鬼?我回头看了一眼小九和老金头。老弄已经死了,小九虽说脾气急却很讲义气,我不太相信会是他。大勇是三叔的老伙计,忠实憨厚,应该不像。如果是老金子……我想起他之前的道歉。他有这么做的必要吗?还是我想多了?

“所以你特意跑到他的店里?你想过没有,这么做可是拆台。”

果然闷油瓶不会无缘无故扮成那些猥琐的角色,他做事必然有他的理由,看来是为了躲避某人或某组织的监视。我几乎可以断定,他们说的跟小花提到的是同一股势力——张家,而且闷油瓶对此也相当忌惮。

闷油瓶没再说话,我还是凭感觉知道他没多少进展。连四九城的霍家和解家都被渗透了,何况单凭一己之力的张起灵。

“涉入太深对你没好处。你对那小子这么照顾,不会是因为齐……”

“与你无关!”闷油瓶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

齐……羽?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人我从未见过,却三番四次出现在我身边,阴魂不散。到底齐羽是何方神圣,连三叔都如此堤防,当初还恬不知耻地把我培养成他的替身。

一想到这里,我说不出的堵心,好想冲出去一手一个掐住他俩的脖子,把能想到的所有脏话恶话吐到他们脸上,贬低他们,羞辱他们,让他们无地自容,爽快够了再逼他俩把知道的秘密全部交代出来。

“那个姓齐的跟你究竟有什么关系?”问得好!我也相当好奇。

闷油瓶沉默了良久,才道:“一个重要的人。”

他的语气透露出一丝落寞,我整个人仿佛被瞬间丢入冰窖,冷入骨髓。难道被黑瞎子说中了,他娘的这次闷油瓶果真是因为齐羽才有意接近我?

“哦——”黑瞎子故意拉长音,道:“我就说呢,你这种人怎么会交朋友。”

见闷油瓶没再搭话,黑眼镜继续道:“我真替那小子不值,蒙在鼓里,自己还偏要一头往里钻,嫌命长也不该这么糟蹋。”我心里狠狠问候了一遍黑瞎子的祖宗,又不是老子愿意往里陷,还不是周围没有一个人说实话!

接着,我看到投在墓墙上的影子晃了两晃,迅速交缠在一起,就听见黑眼镜咳嗽两声,道:“冷静点,哥们。我知道惹不起你,就凭你以前那些事——”

黑瞎子还没说完,又听到他一记闷哼,紧接着传来闷油瓶冷冰冰的声音:“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从投影判断,似乎是闷油瓶掐住了黑眼镜的脖子,而且下得力道很大,我真担心这样下去,瞎子的脖子会咔嚓一声直接断掉。

“我信……”黑瞎子的声音带有明显的呼吸不畅,顿了好久才道:“搞大了,吵醒外面三位可不好办……”

接下啦,双方再没有了进一步的举动,我见其中一个影子蜷缩了一会儿才慢慢舒展开,然后两个人各自站起身朝我这里走了过来。

我赶紧躺下继续装睡,就听见黑眼镜走近我身边,啧啧两声,轻笑道:“睡得真香,看来药量刚刚好。”

我操你大爷!我心里狠狠骂了一句,难怪会做噩梦,原来是被暗中下了迷囘药。我突然想起那条士力架,他娘的果真防不胜防。同时心里又一凉,我并没有吃过啊,难道是这瞎子有意让我听到他们的对话?看来这两个人都不简单,接下来的路恐怕会更加艰难。

他俩在旁边没再做出任何动作,我感觉其中一人在一直看着我。是在检查我们三个有没有被迷倒吧?真够谨慎的,他们应该不知道我早被噩梦吓醒了才对。

我的心脏砰砰跳得飞快,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黑金匕首。等了好久没有动静,我渐渐撑不下去了。不知是药性发作还是困意上头,眼皮子怎么也睁不开。迷迷糊糊中有人拿了衣服披在我身上,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次真的一夜无梦。

第五十九章 影子

我是被拍醒的,睁开眼就见到那副蛤蟆镜和那张欠揍的脸。我盯着墨镜,脑子转得飞快。昨晚偷听的事情绝不能让他们有所察觉,要尽量装得放松自然,最终吐出一句话:“你帅了。”

黑眼镜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下,摸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道:“从来没人告诉过我这件事。”

看来一切正常。

我看了一眼手表,指向3点20分,虽然只休息了很短时间,可是睡得相当踏实,体力也恢复不少。

再看两个伙计,老金子只清醒了一小会儿,可能年纪大的缘故,加上失血过多,很快又犯起了迷糊。我看他双颊潮红,多半还没退烧,要赶紧送医院才行。墓地阴冷又不干净,在这里受重伤,性命堪忧。

九姑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边活动筋骨边装腔作势问黑眼镜为什么不叫醒他,多不好意思云云,看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我心说这小子花花肠子不比道上那些老狐狸少几根。

说到底小九还是嫩了些,尤其是发起火来不管不顾。目前情况不明朗,告诉他那些事只会更加棘手。我决定暂时守口如瓶,便挑起拇指附和道:“是啊,我也没起来。瞎子,真他媽真够仗义!”

此话一语双关,黑眼镜也耸耸肩膀,轻笑道:“不必客气,习惯了就好。”

在场的每个人怕是心里都揣着一个小算盘,虚虚实实又客套了几回合,我也有些厌烦了。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闷油瓶,我心说难道昨晚发生的其实全是梦?正想着,就见他从墓道的一端走了出来。

“你去哪儿了?”一想到那些对话,我就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大脑开始不受控制,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闷油瓶只扫了我一眼,根本没打算回答我的问题,跨过我身边,坐到一旁开始闭目养神。他的态度实在让人火大,我刚要发作,黑瞎子凑到我耳边,低声道:“人有三急,兴许没带纸。”

靠!他明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见他俩一个插科打诨,一个缄口不言,我也不好再追问下去,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

忽然,闷油瓶想到了什么似的,睁开眼看向我道:“带挖土的家伙了吗?”

他这举动弄得我莫名其妙。淘沙子当然必备洛阳铲,这趟出来带的是便携版,重量轻又不占地方,可惜不能当武器使。因为直接找到了陵墓的入口,所以没派上用场,经他提醒,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玩意儿,便点了点头。

闷油瓶沉思了一下,对其他人道:“出口被石头封死了,要挖开才能出去。”交代完毕,好像完成了任务一样,又闷上眼睛不作声了。

我想他回来时应该顺便找到了出去的路,既然他已经安排妥当,我也不便过多说,总之一切等离开这里再作打算。

我们稍微整理了装备,接下来由闷油瓶带路,黑眼镜和小九负责照顾老金子,我殿后,一行人收拾完毕继续朝墓里进发。

闷油瓶带我们走的是他来时那条路,按照他的说法,山里下雨导致了泥石流,出口被石块堵住,需要费点时间和力气。不过对于土夫子而言,这算不上技术性难题。

走了一小段,墓道前方出现了岔路,闷油瓶二话没说,一猫腰抬腿进了右手边一条很窄的夹道,黑瞎子跟小九也随之钻了过去。

我用手电照了照另一边,是延续之前的墓道。每隔一段距离,分别被放置了一盏灯奴。由于长时间照明,电筒的电量有些不足了,之前能照到十多米,现在顶多七八米,甬道深处黑漆漆的,根本见不到底。

我观察了一下他们刚刚进去的地方,实际上是条山体裂缝,可能早年地动的关系,整条缝隙从墓顶直通地面,又水平方向延续了几公分才停下来,导致整个墓墙大幅度错位,才会给人一种岔路的错觉。

裂缝呈上升趋势,恰好能容下一人有余,也亏闷油瓶能找到这种边角旮旯。恐怕连当初煞费苦心修建这座陵墓的人都没有想到,多年之后竟然会出现一条天然的‘盗洞’。只是不知闷油瓶为何不带我们走主道。

他们几人离我有段不近的距离了,我刚要跟上,就瞥到手电光的尽头处,有个影子晃过,一下子钻到某个灯奴的阴影里去了。

因为被灯奴挡住视线,我看不太清楚,往前走了几步,那影子似乎有意躲着我,身体紧贴在墙壁上,显得非常突兀。

手电这时好死不死开始接触不良,灯光忽明忽暗,好像马上就会熄掉。果然便宜没好货!我将手电筒在手掌上重重拍了几下,灯泡灭了几秒钟,才缓缓恢复照明。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有个人形轮廓藏在灯奴后面,被光照到立马不见了踪影。

奇怪,难道这里有别人?我心里起疑又不敢轻举妄动,擦亮火折子试着将附近一盏灯奴点亮。里面的灯油几百年没用已经结成了硬块,我用火折子蹭了半天才成功,期间跑出几条小的钱串子,跟我们之前见过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朦胧的火光幽幽地立在那里,照在前面空荡荡的。也许是视觉偏差,我不断安慰自己,长期工作于暗处的人,感光神经往往比常人敏感,也容易导致看见某些不良‘画面’。

我刚放松下来关上手电,就见那个东西在前一个灯奴的地方又出现了。这回我看清楚了,是个外国人,整张脸惨白惨白,碧蓝色的瞳孔毫无生气。他躲在后面,只从灯座底部探出大半张脸和部分肩膀,在缓缓冲我招手。

我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并不是猛然见到生人的害怕,而是那外国人的姿势说不出的诡异。我看不见他的身体,从手的位置判断,他整个人应该是笔直地靠在墙上,而他的头部却贴近地面,像极了电视里经常出现的分身魔术。除非这人的脖子长到拖地或者身子骨极软,否则怎么可能完成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我此时犯了犹豫,见死不救不是我的风格,万一真有个国际友人受了重伤呢?

我扭头看了一眼其他人,灯光停在夹道的不远处,估计是到达目的地了,看情形是在商量怎么开工。

我目测了一下前后距离,还在安全范围内,如果发生意外,他们应该第一时间能赶到,而且我也很好奇那边的墓道会有什么东西。

有两个光点不停冲我晃动,随后传来小九唤我的声音。

“我去方便下!”我也冲他们晃了晃手电,表示安全。

实际上,从昨晚被噩梦惊醒,我憋了一宿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当下正好能顺便解决生理问题。再说,我可不想让他们听见放水的动静。

我壮着胆子朝那个人影出现的地方走过去,身后传来乒乒乓乓挖土的回音,在墓道里听上去阴森森的。

随着我靠近,那个影子渐渐缩进灯奴身后的黑暗中。在离它还有两米的地方,我停了下来,紧握住武器仔细观察,灯奴跟我们在佛厅见到的是同一款式,只不过风化的原因,脑袋残缺了一块。

我往阴影处扔了一个火折子,灯奴周围瞬间被照亮,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奇怪了!刚才明明看到有人在招呼我过去。

这样一来二去,尿意涌了上来,我心说得罪了,走到灯奴后面,解开拉链便迫不及待开始放水。

正高潮时,只听“的~的~的~”几声,我腰里别的对讲机突然发出了嘈杂的噪音,在无人的环境显得十分渗人。

男人最怕这个时候受到惊吓,害得我差点把尿憋回去,心说万一吓得老子不举可糟糕了。稳定了心绪,我忙完活,赶紧将对讲机拿出来,正要准备开骂,突然冷汗瞬间就掉下来了,大脑立马一片空白。

我想起临出门前为了便于联络,确实带了两部信号不错的对讲机,我和小九各持一部。因为一路上没人掉队,所以进入苗冢之后我就随手关掉了,现在对讲机居然发出了声音!

第六十章 鬼来电

难道墓里也有移动信号全覆盖?我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信号为零。再看对讲机,指示灯显示绿色,扬声器里音噪声不断。我拿着对讲机左右移了几步,发现越往里走嘈杂声变得越强烈。

一般对讲机上,亮红灯表示发射状态,亮绿灯表示接收,即使在地下十米,只要是同频率的机器就能联系上。可现在对讲机是关闭状态,绝对收不到任何信号,何况对方又是如何知道我的频率的?!

难道是小九他们不小心碰到了开关?我努力往科学的角度说服自己,身体却像是早已体验到了极大恐惧,开始止不住发抖。

正常情况,远离地面的地下是不容易受到电磁波干扰的,除非附近埋有巨大的矿石资源。联想到刚才看见的景象,我做了一个大胆的推论,有人或物在通过对讲机试图与我取得联系!

上面的绿灯映得面前的墙壁和我的手一片惨绿,我下意识按住了接收键,就听里面传来持续不断的敲打物体的动静,无人说话。

丝毫没有犹豫,我狠狠押下了关闭键。整个墓道立即陷入了绝对寂静,这种状态只持续一小会儿,噪音再次吵了起来,犹如炸雷一样,并且有逐渐增强的趋势。再看指示灯,绿光还在不停地闪烁。我赌气般重新打开接听键,里面仍然重复着枯燥乏味的敲击声。

“喂喂!”我冲话筒连喊了几嗓子,又调动了频率,还是没人答应,敲击的频率却越来越快。

这个墓处处透露出毛囘骨囘悚囘然,现在回到大部队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索性当起了鸵鸟,一面暗示自己全部都是幻觉,一面扭头急忙往回走。刚跨出两步,我就发觉到不对劲了,因为此时根本听不见闷油瓶他们挖土的声音!

我所站的位置离他们并不算太远,不可能一丁点声响都听不到。从离开到刚才为止,我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下子我是真的慌了。

“的的”声爆发到了离奇的响度,里面好像有人在用指甲不停摩擦着黑板,我的心脏也跟着这个节奏颤抖起来。手里一抖,就见上面的指示灯疯狂地不停变换着,从红色到橙色再到绿色。

我几乎癫狂了,拔腿就跑。再看身后,哪里还有山体裂缝,前后全是笔直的通道和手托莲花的灯奴。

糟了!着了道了!我手里没有摸金符,手电也开始不给力,光线逐渐暗了下去,不久之后我将会陷入绝对的黑暗。

“瞎子!九姑娘!闷……咳……张起灵!”我一边提高嗓门给自己壮胆,一边想着解决方法,当务之急是要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可心脏却扑通扑通响个不停,随时会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正当我手足无措时,一张惨白的面孔忽然凭空出现在我面前,我积压在心里的恐惧一下子全爆发了,“啊”地一声吼了出来。

对面那人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哥,是我。”

我嘴里呜呜半天,定下神一看,才发现是九姑娘。人吓人吓死人呐!想到他刚才悄无声息地凑过来,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不由得有些怒气,道:“你他娘的,不好好在墓里待着,跑出来吓唬谁啊!”我想我现在已经语无伦次了。

“他们见你一直没回来,不放心,叫我过来瞧瞧。”小九一脸委屈,“吴哥,你站那儿发啥呆呢?还自言自语的。”

我怔了一下,道:“你没听见吗?”

“听见什么?”小九也显得莫名其妙。

我举起对讲机对他道:“这个声音……”话音未落,我也傻了眼,真的什么信号也没有,我手里抓的就是一部普普通通的对讲机。

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甚至将里面的电池都卸掉了,压根没发现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小九像看精神病一样看着我,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道:“哥,你这次下地,跟以往……呃,不太一样……”

我知道他暗指什么,便舒了一口气,道:“算了,赶紧回去吧,别让他俩等急了。”

墓道已经恢复了正常,身边有个大活人,我镇定了许多,走了两步一时兴起,便有一搭无一搭问道:“你开着对讲机了?”

“没有啊。”小九掏出他的,说道:“早关了,这里又没信号,开着费电。”

“哦。”,我心下了然,继续问道:“你说刚刚看见我在做什么?”

“就站在那里啊。一动不动,好像着了魔——”小九刚回头指了一下,突然哑声了。

我见小九的面部肌肉有些抽囘搐,脸色也变得相当难看,一副几天拉不出屎的样子,心知他肯定也瞧见着了同样的‘东西’,不由得有点幸灾乐祸。

正要开口安慰他两句,就听两部对讲机的扬声器同时呲啦呲啦响了电流声,绿灯也开始闪个不停。我虽然有所准备,还是出了一脑门冷汗。小九胆子肥,急忙按下接听键,果不其然,里面又传来有人敲击重物的声音。

“会不会是老金头——”

“不是!”九姑娘打断我的话,一脸严肃道:“这次出来只带了三部,一部给了勇子,另外两部都在这儿。”

话音刚落,小九嘘了一声,继续道:“等等,这声音很耳熟!”

耳熟?我心说难道是你二大囘爷喊你回家吃饭?就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放在耳边听了一小会儿,狐疑地看向我,道:“是求救信号。”

“求救信号?”这下子我也摸不着头脑了。

小九点了点头,道:“我跟老六学过一点野囘战知识,你听——”小九把音量调到最大,除了聒噪的静电声,对讲机里传出的敲击声类似鬼魅一样回荡在身边,仔细听确实有一定的规律。

“三短三长三短,是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

SOS!我立马反应过来,同时心里面狠狠惊呼了一下子。刚才光顾着害怕,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频率都没听出来,白让老六当了我几个月的教练。

“看来这里真有猫腻。”我们二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后,几乎马上就决定再往里探。倒不是我不信任闷油瓶,只是昨晚的对话在我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再算上早晨他俩的举动,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搞清楚事实真相。

出发前,我担心闷油瓶和黑眼镜找不到我们,便在墙上留下了一串英文标记。刻的时候,我竟揣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心境,就像小孩子模仿家长做坏事时表现出来的那种慌乱和窃喜。想到闷油瓶时常搞失踪,现下也换我体验了一把,不知他看见标记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总算忙活完毕,我和小九重新给手电换上新电池。墓道里的怪影已经不见了,可不知为什么光圈就能照到眼前一小部分,灰绿色的墙壁只投出我和小九两个人的影子。

周围除了脚步声,剩下的就是对讲机发出的噪音。

我和小九肩并肩谁也不说话,我突然想起网上读到的一篇鬼故事,说是一个女孩下夜班回家,她母亲特意下来接她一起上电梯。当电梯升到某一层时,女孩的手机响了,接通后就听电话里传来她妈妈焦急的声音:“闺女,我在一楼了,你在哪儿?”

我觉得现在的处境跟那个女孩有些相似,会不会待会儿对讲机里传来小九的声音,告诉我挖通了赶紧回去。

此念头一出,我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小九,发现他少有的一脸严肃。昨晚偷听的事情,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还有闷油瓶子提到的关于内鬼的话题。我突然一阵莫名的紧张。

“我不信他们!”小九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什……什么?”我故作镇静,停下脚步问他。

“哥,我知道你跟哑巴张关系不一般,他也断不会害你。可我还是不信任他俩。”小九也停下来注视着我,一本正经的口气让我有些不适应,“昨晚他们一个闹失踪,一个故意没叫醒大家。吴哥,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吗?”

我心说这小子果然机灵,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但还是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态度。”小九重重叹了口气,继续道:“这次估计错误,咱们的人马损失不小。刚才本来哑巴张要过来找你,被我拦下了。这种时候,剩下的人不能再分散了。哥,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他一说我反倒释然了,这种作风确实符合小九谨慎的性格。

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你小子成天想什么呢!你哥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吗?这种时候亲疏远近我还是分得清的,要不也白挨头上那一棍子。”

小九也不好意思笑了起来,道:“说实话,这趟没他俩,哥几个估计早挂干净了。他们的恩我王重阳记着,只是能活着出去,一定换回来。只是眼下这档口,你也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

“我懂。”我半开玩笑地用握着对讲机的手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刚要再说点什么,顿时发觉到了不寻常——那个断断续续的干扰声竟然消失了。

“快看前面!”正说着,小九先我一步跑了出去。

我顺着他的方向一看,正前方的尽头出现了一道石门,上面罗列着非常奇特的花纹,说不上来什么东西,不像是正常的人或动物。石门被从里面炸开,中间有个显著的大洞,石块散落一地。门上还有一些深褐色斑点,不知是不是喷溅上的血迹。

我们从洞口跨了过去,迎面立即扑来一股呛鼻的味道,夹杂着浓郁的腐臭和血腥味。

我捂着鼻子往前走了几步,不知踩到什么,脚底一滑,手电就顺势甩了出去。我趴在地上甚是狼狈,刚抬起头,就看到手电光照到了前方的一具尸体。

见到尸体的瞬间,我整个人快要喘不过来气了,再往前望去,岂止一具,我面前横七竖八摆放着不同的尸体。

除了衣服,每具尸体的姿势也形态各异,但它们都拥有同一副面孔,那张脸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是闷油瓶!

第六十一章 谜中谜

我宁愿相信他还待在青铜门里骗我十年,也不相信闷油瓶这么轻易挂掉!

眼前的尸体并不完整,好像被大型野兽啃食过,惨不忍睹,残肢断臂撒得到处都是,如同进入了小型屠宰场。

冷静!冷静下来!

我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全身却控制不住颤抖起来,手电也握不住了。

闷油瓶已经死了?扯淡吧!

可这一地的尸体该如何解释?刚才带路的又是谁?难道他有孙悟空的分身术,我们所见的其实全部是他的体囘毛?不过花十年时间长到这般长也差不多。

“这他妈……怎么回事!”小九照着闷油瓶的尸体,傻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语调中带出明显的颤音,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两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试图挣扎了两三次,还是摔倒在地上。

尽管我强迫自己不要相信眼前的事实,可身体还是先一步做出了行动。

我没有理会小九的慌乱,双手撑住地,匍匐到最近的一具尸体上,第一反应就是先检查他的手指。跟普通人一样的长度,只是手掌有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长期使用农具造成的。

再搬开另外一具,下半身已经被溃烂,轻轻一碰,腹腔里的内脏和体囘液就稀稀拉拉滑落到地上和我的腿上。我忍住呕吐,翻开还连着一点皮肉的腿骨,一眼就发现裸露的关节处并没有明显的骨质增生,不是练过缩骨功的特征。

因为负面情绪带来的胃部抽搐暂时缓解了,这下子我才真正安心。不管什么原因造成眼下这种诡异的局面,至少闷油瓶是真实的。我渐渐平复下来,可心里面一股淡淡的悲伤仍挥散不去。

“这些人都穿着苗族的服饰,会不会是附近的村民?”九姑娘很快缓了过来,跑到另一侧检查了几具尸体道:“我知道中国有个傻子村,因为近亲结婚,出生的小孩全是国际脸,整村人都一副德行。哑巴张白白净净相公样,看起来不像啊。”

“意大利的斯图卡乐顿村还号称世外桃源呢,你怎么不提!那小哥比咱俩正常多了!”我呛了一句,催促道:“究竟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但肯定与小哥无关,赶紧找找有什么线索。”

无故出现的信号和影子将我们引到这里,肯定不是撞鬼这么简单。阿保提到过的失踪的村民,多半就是眼前躺在这里的人,看来当时发生的事情并非表面上那样单纯。我预感这个地方说不定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哥,如果不是跟着你,我真会精神分裂。”小九指着一具尸体,道:“你之前说的那些经历我还不太信,今天算长见识了。”

“这算什么。”下肢终于有了力量,我缓缓站起来道:“现在有种技术叫人皮面具,戴上后随你想变成任何人都成。”

“真的?!我只在武侠小说里见过哎。”小九顿时来了兴致,一脸期待地朝向我。

我心说你还没遇到和自己正面交手的情景,那才叫崩溃,便回道:“我认识个朋友会做这个,你想变成谁,下回让他给你打个折。”

九姑娘连连摆手:“算了吧,做自己挺好,我可不想成为别人的替身。”

他这番无心之举倒让我有些郁闷,昨夜的对话再一次浮上来,心说老囘子又不是专职COSER,整什么狗屁替身,这些人全他妈一帮缩头乌龟王八蛋。

随后,我又检查了其他几具,尸体眼睛浑浊不清,出现了巨人观状的肿胀和不同程度的腐烂,某些絮状物混着黄绿色的汁液黏在地上,流得到处都是。想到刚才就是踩到上面才不小心滑到,我的胃口又一阵翻滚,连着干呕了几下。

但令我不解的是,尸体丢在野外,一年以上就会风干成白骨,这里的尸体除了外界破坏的痕迹较严重外,皮肉却保存完好,不像用到了防腐剂之类,不知是否真与当地风水有关。

这里的尸体目测有一二十具。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长相有细微的不同。‘闷油瓶’们有高有胖身材迥异,还有一具是明显的女性特征。看到女版‘闷油瓶’时,我居然出了一脑门子汗,喉咙也开始发干。

我拿出瓶子急忙喝了两口,发现每个山寨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愤恨和不甘,这些表情是正版身上看不到的。我心中顿时涌出了无数的联想,不知在这里能否见到他High起来的样子。

说起来,闷油瓶从未在我们面前表露出任何情欲,有时连我都脸红心跳的事情,他却平静地让人无地自容。不知是他克制能力强,还是那活儿不好伺候。

不过他活了这么久,经验肯定比我丰富,何况张家又以盗墓为生,有极大概率能挖到不同时期的《春宫图》。说不定张家已经搜集到了全套,独留给族长一人专享。

想到闷油瓶捧着一本《洞玄子》面无表情地研究,那场景跟捧本聊斋没什么分别。

“你觉得这里是用来干什么的?”我小心跨过‘闷油瓶’的尸体,不停用手电扫着周围。

小九也站起来打量道:“布置得这么糙,肯定不是墓室,耳室的话也该有些像样的陪葬品。”

他分析得不错,这里只是一个石头掏出的房间,连最基本的壁画也没有。墙上有几个血手印,我比了一下,应该是生前那些人拍上去的,不知这里发生过如何惨烈的事情。

小九捂住口鼻,用手电筒的另一头扒拉几下残肢道:“尸体全被啃过了,像是被猛兽吃剩的。这种深山偶尔会有老虎或狼出没,说不定这里跟乱葬岗的用途差不多,这些人都是死后被丢进来的。”

“不对,不是弃尸用的。”我立刻否定了小九的判断,他并不知道阿保讲的故事,何况这里怎么看都是封闭的地下。

很快,我的判断就得到了证实。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哗啦”一声,我的脚踢到了某样东西。我低头一看,是锁链,从中间扯断了,很明显是被外力劈开的。我摸了一下断口处,手指粘上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我用指肚捻了两下,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像是碳又像是铁锈。

我拉着锁链往里继续走,果然见到一个地栓状的东西,上面挂着的链子不止一条,看样子这里至少锁着两头大型食肉动物。

“是珍禽异兽坑。”我把小九喊了过来,指着铁链对他道:“地上的尸体,多半是喂食用的祭品。”

闷油瓶之前不带我们走主道应该就是为了避免看到这些东西,我能理解他的做法,虽说他完全可以沉默应对,但少给自己添麻烦才是上上策。

只是,祭品为什么长得酷似闷油瓶?而且他把这些人掠来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说他想消灭一切比他帅的人?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点危险。

“你是说墓地里还葬动物?”小九一副不甚相信的样子。

“这你就不懂了。”提到专业知识,我又忍不住开始卖弄:“知道镇墓兽的来历吗?古人很早就精通用活物来陪葬,一是为了排场一是为了守墓。像是洛庄汉墓、九连墩楚墓,还有秦始皇陵。70年代,考古学家就从秦陵园的陪葬坑挖出来不少野生动物的骨骼,据说里面还有大熊猫。”

当时,二叔为了一睹秦陵园的珍禽异兽坑,还托了不少关系走后门,也不知后来随了愿没有。

“这玩意儿在地下埋着能活吗?”小九道。

“怎么不能?用凶禽猛兽对付盗墓贼,比防盗机关强百倍。”我道:“风水学中也有活物穴的说法,坟葬或建房时能挖出龟、蛇、鱼等灵物,但凡挖出灵物后,此穴之气消散,也就成了废穴。再比如地质队抓活宝,还有美洲挖煤矿时炸出来一只类似翼龙的大鸟的传闻,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了。”

正说到口若悬河时,就听石室里突然响起了之前敲击重物的声音。这次我可听仔细了,是从石室某处传出来的,而不是对讲机里。

“吴哥!快看!是好兄弟!”小九顺着声音奔到几米远的墙根喊道。

我走过去用手电一照,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确实是我们在灯奴那里看到的外国友人,确切说我们真得见到了他身体的全部,因为没看见的地方早被啃光了。

第六十二章 遇袭

那人只剩下半张脸和半个肩膀丢在地上,嘴巴大张着,下巴被扯去大半。我将手电光圈重新聚焦,发现舌头也被咬掉一截,穿过仅剩的颚骨挂在脖子上,好像一条被拧掉头的蛇。

再将光圈上移,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部都起来了。整条胳膊居然镶嵌在墙壁里,只露出穿着迷彩服的前臂。

不断发出“的~的~”声响的,正是挂在他手臂上摇摇欲坠的一条皮带。不知是不是气流的关系,皮带扣持续撞击着石壁,三短三长三短,听起来居然与SOS的频率十分吻合,不知算不算是一种凑巧。

“不腐尸,鬼喘气,神佛避退自求福。”九姑娘喃喃道:“爷们这回是真的……”后半截话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老一辈传下的口诀自然有它的道理,这间屋子四面封闭,先是满地的新鲜肉块,再是自来风,我突然涌出了一个无比自嘲的念头,感叹道:纵然有再多爷爷,这回也保佑不了孙子的小命了。

“这里的东西怕是不好对付,否则也不会想到炸开石门逃出去。”我将手电光打向远处,果然地上有零星的迷彩服碎片,在这里遇袭的恐怕不止墙里那位哥们。

那个皮带扣非常眼熟,心中的忐忑越来越强烈,我取下来在衣服上蹭了两下(那衣服早沾满了尸液,也无所谓了),凑近手电一瞧,大吃一惊,上面刻了一串数字:“02200059”。

狗囘日的!果然是裘德考的队伍!我无法表达此时的心情,连汪藏海都无法破解的数字被用作了自己资源公司的标示码,这群洋鬼子到底有多么执着。

我忽然想起那个神秘的包裹,会不会也是阿宁公司派人寄来的?绝对有可能!看来他们为得到那个铃铛同样遭受了重创。还有那些卫星照片,没有一定的实力和财力怎么可能拍下来!

我无比懊恼,怎么就没考虑到这点。看来他们又开始有所行动了,还真是死性不改,当初老子就该把两只脚也伸出来Fuck回去!

这么说闷油瓶和黑眼镜也是他们请来的顾问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外国人居然也知道请组合便宜。那他俩在道上的组合该叫什么名字?黑白Twins?残疾人阵线联盟?我再免费送个宣传口号:你是我的眼哟我是你的嘴。

嵌在里面的胳膊还有从阿保那里听到的故事让我产生了极度不好的预感,我敬了个不算标准的军礼,把皮带扣塞进上衣口袋里,对小九道:“赶紧出去!”想了想,急忙转身嘱咐道:“离墙壁远些!”

话音未落,就听小九惊呼了一声,身体猛地撞向岩壁,似乎有个隐形人冲出来推了他一把。

他被压到墙上,四肢在空中乱扑腾,显然被吓坏了。只持续了几秒,突然身体往外一挺,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头便垂了下来。紧接着,他就这样腾空般贴在墙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甬道深处拖去。

墙里面有东西!

小九握着的手电掉在地上,“啪”地一声摔碎了,借助最后一点光亮,我看到一个诡异的人形影子出现在石壁表面。几乎一瞬间我就反应出那是什么了!

“重阳!”我已经急红了眼,小九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这次带来的伙计已经一死一伤,怎么能让他折在墓里!他还年轻,还要娶妻生子,还有大把的青春去挥霍,绝对不能再让他出事!

来不及多想,我拔出黑金匕首,迸发出所有力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了上去。

从未如此疯狂过,我踏着遍地尸块,一口气跨到那东西的正前方,迎面抱住了小九的身体。那股力量极大,我搂住他的腰仍然被带着拖出一大截。

我用脚后跟和自身的重量死命抵住地面的一个突起才阻止那东西继续前进,双方立刻形成一个对抗的架势,我感觉两只脚腕都快被扯脱臼了。

腾出一只手重新打开了手电,我发现小九肩膀上有一双极细的绿色爪子。来不及细想,我叼住电筒,抄起匕首就朝石壁捅了进去。

墙壁好像有生命一样,一股粘稠的液体噗地喷了出来,接着响起了无比尖厉的婴儿啼哭声。

就是它——密洛陀!没想到出现在这里,那些先民们肯定是故意抓住这种东西,再关进珍奇异兽坑,当做镇墓兽饲养起来。想到那几条断掉的锁链,我的四肢百骸全凉个透彻,大爷的,这里肯定不止一只!

那怪物吃痛,将小九抛了出去。我护住他的头部重重砸在地上,肋骨被地上的石头硌得生疼。

我急忙抱住小九,摸了摸他的脉搏,有些虚弱,还好只是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我不敢停下来,背起九姑娘就往外逃。刚跑了两步,便从墙上的投影里瞥到那东西追了上来,我立即委身倒地,只听“砰”地一声,密洛陀重重撞在石壁上,想必磕得不轻。

手电被我不小心甩到地上碎掉了,周围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四面传来刺耳的嘶叫声,小九虽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两人承受攻击的目标太大。情况紧急,我一跃而起,直奔着一个方向就冲了出去,边跑边不停大力击掌。

后面只顿了一下,便迅速响起了“腾腾腾腾”蹬踏岩壁的声音,密洛陀成功被我吸引过来了。

我紧跑几步,就感觉后脑劲风四起。我条件反射地向前一扑,顺势滚了出去,可惜动作还是慢半拍,声音擦着耳边飞过,后背传来一阵刺痛。好在有装备垫底,否则我的内脏怕是要被刮出来。

我咬紧牙关不敢出声,感觉衣服润湿了一片。密洛陀似乎没了声响,黑暗中我只能听到心脏在狂跳不止。

不会又转到九姑娘那里去了吧。我忍痛尝试着动了一下身体,突然肩膀一沉,有叉子状的东西一下子戳穿了我的肩胛骨,让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血腥味!我马上意识到,长期在黑暗中生活的动物,除了靠听觉,嗅觉也是一种本能,它多半是闻到了我身上的血腥味,才故意站在旁边动也不动地观察我的行为。就像小时候经常玩的那种掏蚂蚁窝的游戏,看着一大群蚂蚁慌不择路,自己却笑着一只只碾死。

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我整个人被吊了起来。对方的力气大得出奇,我悬在半空,感觉到身后传来的视线,密洛陀正目不转睛地注视我。

下一秒,我被它狠狠拍在墙上,差点背过气。它似乎并不着急吃掉,而是伸出黏滑的舌头舔着我的后背,舌头上的倒刺摩擦伤口,引得我一阵颤抖,看来它在享受折磨猎物的乐趣。

怪物也学会SM了吗?我心说,老子可不想被玩死。趁那怪物正回味的空隙,我另一只手拔出黑金匕首,向后大力一插。“噗嗤”一声,匕首刺入了某个柔软部位,我顾不了许多,握住刀柄又狠命左右转了几圈。

酷似婴儿哭啼声尖锐到了极致,我感觉肩膀上的力道一轻,那个怪物把我猛地甩到一旁,嗖地几下跳走了。

我踉跄着直起身,已分不清东南西北,挑了一条路抬腿便跑。刚跨出几步,受伤的密洛陀三两下再次蹦到我的眼前。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动,好像两个西部牛仔在决斗。

我的眼睛此时适应了黑暗,这东西比我高出半身有余,四肢奇长,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我,我隐约看见它的左眼一塌糊涂。

这次是真把它惹毛了。

我想先发制人再补给它一刀,谁知那东西速度更快,见我抬手,一把拍掉了我的匕首,下一秒用尖锐的爪子掐住我的脖子。我卯足劲一脚踹到它的肋骨上,丝毫不起作用。

感觉到它的手劲越来越大,只有眼白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瞪着我,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双手在空中乱抓。突然摸到一处伤口,想到就是刚才被我刺中的眼睛位置,一时恶从胆边生,手指伸进去使劲往里抠。也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黏糊糊的液体顺着手臂流进衣服,凉冰冰的。

那东西拼命挣扎,发出锐利的尖啸,然后像扔破布一样将我用力甩了出去。

我只感觉自己好像蝴蝶,轻盈地飞出了一个弧度后,重重拍到墙上。那墙面居然被我撞得移动了半分,我整个人就这样弹到外面,跌落在一个石台上。

一大口血从喉咙里喷出来,我全身如同被抽走了半条命,躺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天色已经擦亮,我眯着眼睛扫了一眼上方,是一座塔的形状,满眼都是俯视的罗汉,百双眼睛注视着我。我心说难道老子已经‘交代’完了,此时正在西方极乐世界拜见如来佛祖?

身上的疼痛很快将我拉回现实,我发觉所在的位置像是一道矮门,自己正躺在门里,半截身子悬在一块突起的石台边缘。塔基处有四根早已断掉的袖珍柱子,被金灿灿山包一样的东西包裹住,里面露出了几块黑色碎片,隐约像是罗汉雕像的一角。

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涌了出来,这不正是陈皮阿四倒斗的镜儿宫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

原来地宫跟舍利塔是一体的!难怪初进陵墓时会有那种不自在感。

当初被老海忽悠,我还觉得过于扯淡,亲身经历后才发现,整个地宫远比老海描绘的要丰富许多。而且正式入口似乎就隐藏在塔身里,从外面根本察觉不到会有这样一扇小门。

一部分线索能顺利联系起来了:陈皮阿四倒斗镜儿宫失败,遇到了在这里担任苗王的闷油瓶,因为闯入地宫才被废了一对招子。而闷油瓶为了某个目的出现在苗寨,又导致了不少苗民的失踪,这些失踪人口后来全部被丢进关有密洛陀的圈养室里。当年宝塔倒塌,挣脱束缚的妖怪应该就是密洛陀无疑了。

我真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分析得头头是道。没等缓过劲,就感觉脚踝被一只爪子牢牢抓住,一下子又被拽回了石室。那怪物显然不会给我更多时间做个笔记。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次挣扎,一路上好像死狗一样被拖着往里走。我躺在地上,两只手胡乱将能摸到的任何东西全往怪物身上扔,根本无济于事。

那怪物是非常想将我啖之而后快,我开始后悔脱离闷油瓶他们了,今天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突然,我的手碰到了一条铁链,我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不放。密洛陀拽了两下不见动静,竟下起了狠力。我感觉快被扯成两半时,脚下突然一松,就见那个怪物竟从头顶飞了出去。

第六十三章 获救

我以为下斗少了闷油瓶和胖子两个吉祥物,今天必死无疑了,心里不由得苦笑。谁知再抬头,就看见闷油瓶挡在我面前。他手里握着黑金匕首,两盏灯光从后面打过来,照出他身侧一圈光环。

我竟产生一个恶搞的念头:天降神瓶。错不了!我知道他会在一个万众嘱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云来救我!

我大舒了一口气,此时才看清楚那东西的真面目,果真是在巴乃见到的密洛陀!如假包换!我想起蚕丛能腐蚀山崖,这里也有石灰岩,难怪它能在墙里来去自如。幸亏当年陈皮阿四没有撞见这玩意儿,否则就不是废掉一双眼睛这么简单了。

因为背对着光,我看不见闷油瓶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罗刹气场,教人不敢轻易靠前。

估计密洛陀也被这种氛围震慑住,爬起来后竟一时半会没再发起攻击,而是垂着两条手臂在原地来回踱步,观察这边的情况。

操!怪物也知道欺软怕硬!我咳嗽了两下,血沫子又顺着嘴角渗了出来,怕是伤到内脏了。

闷油瓶只回头看了我一眼,便提起刀直奔那怪物冲了过去。那只密洛陀一时懵了神,愣了两秒后发出一阵哀嚎,拖着受伤的胳膊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我知道闷油瓶必然有能力对付这东西,接下来的事无须我再担心,刚挣扎着坐起来,黑瞎子一头凑上前,对我道:“小三爷,你让我们好找。”

我自知理亏,吐了一口血痰,略有歉意道:“那什么……不是给你们留标记了吗?”

“用尿做标记,小三爷,您太有才了!”黑瞎子将手搭在我肩膀上,似笑非笑道:“你知道我和哑巴绕了多久才找到这里吗?”

我顿时愣住了,不对啊,当时我和小九两人确实闷头走到底,沿途根本没有出现岔路或者拐弯的地方,为什么黑眼镜说他俩在墓道里转了很长时间?

“你确定走的不是直线?”我疑惑道。

“没必要骗你。”黑瞎子仍然嘴角上扬,我却看见他墨镜后面的眼神犀利起来,口气也变得冷冰冰,“小三爷,三爷临走前没交代过吗?不该听的话不要去听,不该做的事也千万别做。”

我心说不好,偷听的事情八成被他发现了。这难道是在警告我?我的脑袋乱成了浆糊,正琢磨着如何搪塞过去,就隐约发觉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在加重力度。

他捏住的位置正好是我刚受过伤的地方,我被他一时钳制住无法动弹,麻痛感直逼大脑,疼得我呲牙咧嘴。

就听他语气里透露出不善,继续道:“下次不要这么干了,给别人添麻烦可不好,小三爷。”他这番话完全没有了平时嘻嘻哈哈的癫样,我心里却立马放松了。

谢天谢地,他生气不是因为偷听,这样子我也好找理由蒙混过关。与此同时,我深深体囘味到一股寒意,黑眼睛和我果然不是一路人。三叔说的没错,道上的水太深了,不是我这种良好小市民锻炼个两三年就能趟过去的。

黑眼镜施的手劲儿越来越大,他似乎真的动了气,我甚至预见下一秒肩胛骨就要被他捏碎。

可我也不是好脾气的人,心说,擅自离队是老囘子有错在先,但这趟夹喇嘛的铁筷子还是我,你他娘的就算再发飙,也该讲究规矩辈份,让你知道老子也不是随你揉圆搓扁的。

心里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我回瞪黑眼镜一眼,咬牙冲闷油瓶的方向大叫道:“小哥!他欺负我!”

闷油瓶此时已将密洛陀逼到了墙角,听到我的求救,转身望向这边。我心说闷油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就见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将匕首在空中转了一圈后,利落地插进刀鞘,走了过来。

越过他的肩膀我见那只密洛陀好像被定住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正好奇着,突然从它左肩处出现一条极细小的线,快速划向了右下方。

随着线条越来越粗,有绿色的液体喷了出来,密洛陀发出一声嘶叫,上半截身子顺着划痕斜斜落到地上。原来在我们没注意时,闷油瓶已经将它劈成了两段。

看见闷油瓶过来,黑瞎子立即将双手举高,恢复成不正经的样子,笑呵呵道:“开玩笑而已。小天真不乖,替你教训一下。”

我暗骂黑眼镜不地道,赶紧捂着肩膀蹭到远离他的地方坐着。眼前的趋势实在对我不利,还是少说话为妙。

突如其来的状况将我的幻想彻底击碎,我果然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这种尔虞我诈的行业,人心岂是隔一层肚皮这么简单。

他们都是道上的狠角色,三叔对这群亡命之徒尚且退让三分,怎么可能跟我和颜悦色。如果不是靠闷王撑局面,小九护驾,这一路恐怕早被黑瞎子吃干抹净了。如此说来,能遇到闷油瓶和胖子当真来之不易。

一种悲哀和失落从心底泛了上来,我抹了一把脸,忽然瞥见密洛陀的爪子好像动了两下。我以为产生了幻觉,揉揉眼睛再想看仔细,那半具尸体居然一跃而起,尖锐的指甲直冲闷油瓶的天灵盖扑去。

“当心后面!”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就见闷油瓶的眼神瞬间变得凛冽,在指甲快要碰上时,一个漂亮的回旋踢,直接将那东西踹到石门上,连门板都被震碎了。我只觉得胃部一阵绞疼,不由直吸凉气。

怪物撞上石门并未刹住,直接掉了下去,只听“砰”的一闷响,似乎砸进什么东西里了。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从透进来的阳光,我看到黄巢蔓延到房间的半面墙壁,规模实在不小,不远处还有一把老式手电。不用说,肯定是当年四阿公慌不择路时落下的。

“不好!是胡蜂!”整个石室顿时安静下来。

刚才摔出去时,我见塔底和周身被新的蜂包围得严严实实,经过这么多年,不可能还是个废巢。

这下连闷油瓶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一把背起小九跨到我身边,问道:“你自己行吗?”

刚才被怪物又打又撞,虽说只缓了一小会儿,居然痛得不怎么厉害了,看来这些年淘沙子,身体已经本能地产生了免疫。我拍拍胸脯表示万事OK,黑瞎子背着老金头,闷油瓶背着小九,三人赶紧往外冲。

刚跑出几步,身后就响起了轻微的嗡嗡声,动静不算大,乍一听,还以为是台小型风扇。突然,天色暗了下去,外面的声音也变得嘈杂,好像有架直升机降落在洞口。我回头一看,矮门的门口处一大群黑压压的东西从下面缓缓升了起来。

民间有“十只马蜂蜇死一头牛”之说,一只马蜂的毒素相当于100只蜜蜂。雌蜂尾端有长而粗的螫针与毒腺相通,螫人后将毒液射囘入皮肤,但螫针并不留在皮内,所以能持续射囘出毒液。几只胡蜂就能毁掉一窝蜜蜂,何况这里的胡蜂还能在人体内筑巢。

我一看就呆了,大吼了一声:“跑!”紧追着他俩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跑出门洞的一刻,我还是愣得一停,眼前哪里还是来时的笔直墓道,难怪黑眼镜刚才会发火。

他两人的速度都不慢,我跟在后面一路狂奔,累得气喘吁吁,七绕八绕终于回到了分散的地点,他们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路过缝隙继续往前奔。

“怎么不走那儿?”我勉强跟上,在后面喊道。

“你不在,他没那个心思挖!”黑眼镜一边跑一边不忘记调侃,“我们只能回洞里了。”

“可是……”我还想再说什么,被前面的闷油瓶一个手势打断。“先下去再说!”闷油瓶的语气异常严肃,看来他的血也奈何不了胡蜂的毒刺。

墓道里扑扇翅膀的动静越来越大,如波浪似地一波盖过一波。我落在最后,那声音听上去像屁股后面插了一支螺旋桨。突然脖子和手臂一痛,几只先遣兵已经追了上来,朝着我裸囘露的皮肤一通猛刺,很快那片就变得又红又肿。

我咬着牙不停拍打,速度明显降了下来。眼看快到目的地了,我索性将外套往头上一蒙,只露出两只眼睛,心说反正短时间也蛰不死我。

终于捱到那块石板,我还没来得及站稳,不知被谁一把推了下去,紧接着小九也被塞了进来。我翻了几个跟头才停下,这时黑眼镜背着老金头也落到下面。我担心闷油瓶又搞个人英雄主义,就见他身形一闪,顶着石板滑下来,然后将石板猛然扣死。

石板盖上的瞬间,大批胡蜂如同子弹一样“咚咚咚咚”凿在上面,再听外面如同飓风刮过,嗡嗡声不绝于耳。我一阵后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立马就瘫了,躺在地洞里半天才缓过来。

“出不去了,先回洞里。”闷油瓶拍死了几只停在身上的胡蜂,一面道:“蜈蚣已经归位,我们只能沿着地下河出去了。”

妈的,丫之前果然回蜈蚣洞找东西了!

我见他靠近锁骨的地方一片红肿,麒麟纹身都显出了一角,想想都觉着好笑。捏起一只被拍死的胡蜂凑近一瞧,吓了我一大跳,那虫的面部竟酷似人脸,一双深不可测冷漠如寒霜的眼睛死死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