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黑与白
“哑……哑巴张!”“真是哑巴张!”
一阵骚动过后,全场目送着这一男一女走到老九门的席前。我看向小花和二叔,前者不再玩游戏,后者也紧锁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胖子冲我使了个眼色,用口型说道:“狗男女。”
直到叫张爷的男人落座,那少囘妇模样的女子俏皮一笑,才走到霍家的座位,原来她就是小花口中所说的霍秀秀的小姑,和我在楼上偷窥到的确实是同一人。
霍家小姑松松挽了一个发髻,上面别着珊瑚头花,独留出一绺头发散在肩上。五官非常精致,举手投足间都散发一股子妩媚,让人错不开眼,饶是我也看了小半天。与刚才的红色旗袍相比,白色更突显她身材的玲珑有致。我想到霍家小姑的衣服早在上面被淋湿了,出门居然带来两套,不知女人是不是都这么麻烦。
灯光下面,我也看清了张爷的真面目,只需几秒便认定这位张爷与闷油瓶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比闷油瓶稍显成熟,目测三十岁出头,虽然顶着同一张脸孔,凭我和闷油瓶在一起这么久,第一感觉就是闷油瓶可比他帅多了。
那位张爷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具体说来就是眼睛。闷油瓶的目光总是淡然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周围一切与他无关,他也把自己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操碎了心。
眼前的张爷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俗”气,说白了就是气质优于旁人,仅此而已,如果没有这张脸蛋,扔在人堆里也不见得多出彩。我心说还是我们的小哥最拉风。
宴会算正式开始了,服务生为每桌上了餐前菜。一般这种情况表示主人有事情要宣布,为了不让客人饿着肚子干等,也体现出主人的考虑周全,所以准备几样小菜先让大家垫垫肚子。
我望向胖子那桌,发现除了四个“肉丸子”没人动,盘子早见了底。
“各位,”张爷缓缓开口,屋里一下子鸦雀无声,所有人不再窃窃私语,一致看向他那里。
“在下张易成,张启山是我爷爷,今天承蒙各位赏脸光临,在下不胜荣幸,易成在这里先替爷爷敬各位一杯。”
张易成?大佛爷的孙子?瘦高个说的假洋鬼子应该就是他了吧。我心说,一番开场白倒是有鼻子有眼,只是客套得有点过,一听就不像在国内长期待过的,也不知他的中文老师是谁,教的全是一嘴港台腔。
在座的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听到他自报家门,明白过来他并不是什么哑巴张,先前的戒备气氛也立即松弛下来。
每个人前面摆好了红酒,不过我实在喝不惯这种东西,还不如啤酒来得爽快,所以只抿了一小口。想必其他人也抱有同样的想法,本来土夫子里没几个有文化背景的,绝大多数能认些字不做睁眼瞎罢了,细腻高雅实在与他们挂不上钩。
一通客套下来,不免有人不耐烦起来,说道:“既然是张大佛爷的后辈,也算自己人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张少爷这次把大家伙叫过来究竟有何贵干?”
既然有人充当出头鸟,下面的人立即附和起来,室内的氛围一时间有些杂乱。
张易成笑了笑,放下酒杯,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想拿回爷爷的盘子,提前和各位前辈打声招呼。”
张易成所说的盘子并非表面意思那么简单,而是暗指地盘,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张大佛爷进入政界之后的一些背景。
张大佛爷自从进入中央受到器重,他所在的家族自然要全部洗白,一同放弃的还有在长沙的所有盘口。张大佛爷为了寻找族人长寿的秘密被安排进入特别部门,因为史上最大盗墓活动的失败,当时产生了几股势力互为倾轧,张大佛爷一族便从那时起被逐渐削弱。
后来,解九爷开始筹划反击,又在解连环和三叔的合力作用下,完全毁掉了组织的核心层,也就是张大佛爷的后裔。解连环给我的信里明确提过最后一个领导者已经死亡,那个组织完全消失了。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张大佛爷一族算是彻底退出了长沙,退出了土夫子一行,或者说退出了历史舞台。可谁能想到,多年以后他的遗孙居然卷土重来。
如同博弈,从爷爷那个时代,老九门的人就开始在下一盘无比巨大繁琐的棋局,每位参与者都给自己留了足够的退路,像张大佛爷那种心怀天下的人更不可能坐以待毙。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张易成的出现并非偶然,他是有备而来,而他的到来会牵扯几代人重新卷入到那个可怕的漩涡中。
一个服务生走过来递给张易成一个类似账本的小册子,张爷随手翻了两下,举起对下面道:“这里面记录了张家以前的所有产业,我已经派人送到各位的堂口,三天后自会有人去收货,到时还望前辈们多多配合。”
这简直是明抢啊!这些亡命之徒视地头比自己的命囘根子还重要,平时都会你争我夺,现在却要求他们拱手相让,还得摆出一副“好吃您再来”的姿态,比骑在人家头上拉屎更过分。不过张家这次高调出场,听张易成的口气又不容半点商量,我琢磨没有十足的把握,张家肯定不会轻易出手。
“我说张大少爷,”前面有人起身道:“你这么做可有失规矩了,盘子空了,谁有本事谁占着,在座各位能有今天的成绩,哪个也不是靠游手好闲换来的。兄弟们在道上流囘血流汗,争到了就是自个家的。今儿你说拿走就拿走,小子,这是长沙,可不是你们国外的超市。”
“没错。”另一人也瓮声瓮气道:“你一回来就在四九城闹个天翻地覆,西城山根蔓的盘口全被你们吞了,至今盘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东城的三个铺子也易到你张家名下,只怪兄弟没本事我认栽。可也别太得寸进尺,我们手底下也全是见过红的,真逼急了,一对十死磕,我们也不惧你!”
“对!说得对!”所有人都在拼命点头。我就猜到这些大佬们不会甘心受人指手划脚,必是憋足了劲要给张家一个下马威。
“哟,我说爷们儿们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霍家小姑一只手随意摆弄肩上的头发,嗤笑道:“被占了几个盘口而已,怎么跟小孩子被抢了糖似的大呼小叫,何况本来属于人家的东西,拿回来也是天经地义。”
“阿菁,这里可没你说话的份!”第一个人不甘示弱,回击道:“想想你自己,也干净不到哪儿去,还不是靠外人搞窝里反,现在霍家怕是姓张了吧。”
“呵,”霍菁轻哼一声,“你有闲心管别人,还不如把自己家里那几个婆娘搞定,不然又跑到哪个斗外面闹分家,粽子见了能乐得再死一回。”
在座的全在底下憋着笑,那人被彻底激怒了,站起来骂道:“老囘子床上功夫是没你个娘们强,你多厉害啊,明天又不知霍家随谁姓了!霍老太太要是知道自家的姑爷轮流做庄,能高兴得从坟里蹦出来!”
“你……”霍菁的小囘脸气得通红,刚要出声就听小花啪得合上了手机,转过身对那人冷笑道:“对作古的人还是尊重些好,别忘了你还有几间铺子离解家也不远,要不我改天帮个忙?”
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我手心也攥出一层密汗,就见张易成起身示意大家全部坐回原位,不紧不慢道:“各位先稍安勿躁,我爷爷与大家也算旧相识,我初来贵地只为求财,万不得已不会和各位发生冲突。硬从大家手里抢会伤到和气,所以我还有第二个方案,那些盘口张家可以不追究,换在座的一位伙计,如何?”
我恍然大悟,难怪请柬上写明只准带两个随行人员,那些大佬们绝对不敢只身前来,带上的也必定是自家最靠得住的人,如此一来,行里的精英全被集中在这里,张家这一局下得果然高明。
话音刚落,屋里如同炸了营,一位黑黝黝的汉子猛地站起身,“呯”一下把桌子几乎拍裂了,屋里立马安静下来,现场静得吓人。
那人指着张易成道:“姓张的,你他妈别太嚣张了!今天想扣人,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大哥和四个下地的伙计一个月前死在你手里,我今儿个倒想找你讨件东西,怕你不答应也不行!”说着,从腰间亮出一个白晃晃的物件,居然是一支乳白色的手枪!
“是象牙打磨的,探测器发现不了。”六子压低声音道:“我在广州那会儿见台湾帮使过一次,需要手动将子弹顶进去,每次能上两发,专门用在特殊场合。”
这时,从我右后方又站起一人,也拿出相同一把枪指向前方,催促道:“二哥,少跟这孙子废话,亮青子吧!”紧接着,砰砰两声,两人同时扣下了扳机。
时间似乎停止了,以前都是见人枪杀过粽子,第一次遇到现场版杀人,而且那人还和闷油瓶长得八囘九不离十,我的身体瞬间就僵直了,撑着扶手动弹不得,椅子被我抓得喀喀直响。
然而,没有预想中血花四溅的情景,我甚至没看清前方发生了什么,就听“叮叮”几声,子弹好像打在什么东西上,擦出了火花。一个人影凭空出现在大家面前,一脚蹬上了桌子,直奔向开囘枪那人,又顺势向下一劈,半截手枪应声而落。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两秒钟不到,那人还维持着拿枪的姿势,却完全傻掉了。手里的枪已经断掉一半,还冒着白烟,一柄黑色长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来人正是闷油瓶,可让我呼吸明显一窒的是他手里居然握着许久不见的黑金古刀!
如果我没有记错,黑金古刀早被丢在了蛇沼,难道张易成进过蛇沼带出了那把刀?我联想起收到的包裹里还有一小块陨玉,切口也算平滑,心里的疑问没轻反而更重了,同时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后面又传来几声哀嚎,我回头见到另一个同伙也捂住手腕蜷在地上,露出相当痛苦的表情,手上地上全是血。
黑眼镜慢悠悠从门口进来,对闷油瓶笑道:“来得还算及时。”说完,走到受伤那人的身边,用脚踩住他的手背,使劲转了两圈,拔出一把银制小刀,又将刀身在那人的衣服上蹭干净,然后转向张易成,道:“张爷,安检做得不合格啊。”
张易成对刚才的危险丝毫不惧,倒是黑眼镜的一番话让他眉头轻皱,抬手朝门口打了一个响指,外面走进来几个服务生立即将刚才两人按住。
那个壮汉梗起脖子大骂道:“黑瞎子,都说你是长沙的独行侠,有风骨,什么时候也他妈没种了,居然沦到给假洋鬼子卖命,不怕道上的人用唾沫淹死你!”
黑眼镜也不恼,走上前用小刀拍拍壮汉的脸,笑呵呵道:“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淹死我的本事,再乱说话当心闪了舌头。”
那汉子这下不敢再出声了,虽然出奇愤怒,却一点也没有办法,只得恶狠狠瞪着他。
等那两个人全部被带下去,张易成用目光一扫众人,道:“各位还有什么问题?”
见下面无人答复,他继续道:“那好,让我正式和大家引荐一下,这位我们张家的最后一代族长,张起灵,也就是道上赫赫有名的哑巴张。”他说这话时根本不看闷油瓶,语气里也带出一丝戏谑,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我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真想冲上去替他家大人好好管教这倒霉孩子。
大家这时才注意到两个人的面孔,不由得发出惊叹。齐大福抬了下眼镜,问道:“两位如此相似,莫非是亲兄弟?”
“隔代遗传而已。”张易成轻描淡写道:“我爷爷的爷爷与他的父辈是亲兄弟,论辈分理应叫他一声小叔。对吧,起灵叔?”
闷油瓶也不回答,只垂着刀安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张易成说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猛然想起在张家古楼看到的墓志铭,张大佛爷的爷爷是张瑞桐,而他隔壁葬的人就叫张瑞山,这么说来,闷油瓶和张大佛爷、张易成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了,长得相似也算说得过去。
可我总有一种错觉,这个张易成所代表的大佛爷一族与闷油瓶的关系并不融洽。相反地,他们之间似乎存在某种不可逾越的障碍。我一时也说不清楚,这个障碍就如同我爷爷家的三个儿子和祖村的曹二刀子、三表一伙。
张易成见闷油瓶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道:“既然各位没有异议,那就和自家伙计商量留下哪一位,请放心,我们包吃包住。”
伙计们一看这还得了,哇呀全闹开了,那些大佬们也急了,纷纷嚷着要讨个说法,局面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可惜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很短时间,门口的黑眼镜吹了一个响哨,周围那些不动声色的人同时站起来,一下子把众人包围在中间。我一看,难怪伙计的人数和盘头的数目不符,原来安插了不少张家的手下在里面。
“先不忙事。”张易成见现场完全被控制住,嘴角上扬道:“有几位是不请自来的,张某也想有幸认识认识。”说完,看向小花,“九爷,据在下了解,九爷的伙计里好像没有姓甄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糟了,黑瞎子铁定早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他的现任老板,这下子连小花都有可能受牵连。就见小花听完脸色变了变,挤出一丝笑,道:“我的伙计姓什么张爷比我还清楚,怎么?您属蛔虫的?”
张易成此时笑得有点欠抽,目光移到我这里,说:“真的假不了,那就劳烦您的伙计出来吧。”
说完,几个人从腰间抽出明晃晃的匕首,前后左右朝我包抄过来,我当时就傻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次带的人不多,只有六子跟来,真要出了事绝对逃不出去。
胖子见状不妙,先一步站起来,一把举起面前的桌子,大喊道:“别怕!咱爷们再来一回大闹天宫!”
谁知话音刚落,三把匕首齐刷刷顶住胖子的脖子,胖子举着桌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那场景看着相当喜感。我心说一锅丸子三个反水,相煎何太急啊。
“你们三个把刀放下,否则别怪胖爷爷发飙!”胖子逞强道。
“不放!”那三人也异口同声。
“那让我把桌子放下总行吧。”胖子喘着粗气,“妈囘的,亏咱们以前还吃过饭拜过把子,你们太他娘的不讲义气了!”
其中一个四喜丸子摇头晃脑道:“对不住了王兄,两年前早把你踢出京城四少的名了,现在是帝都三雄。”
那厢胖子被制住,六子刚要有所动作,后面冲过来几人对六子左右开弓,双拳难敌四手,六子很快也落入下风。其他人不敢轻易上前帮忙,四周顿时撤出一大块地方,只剩下我、六子和张家的伙计们对峙着。
那群伙计也不是吃素的,仗着人多一拥而上。不知是出于自尊心作祟还是天性使然,我产生了一个宁愿被打得满地找牙也不想被活捉的心理。于是,一脚踹翻一个企图接近的人,顺手抄起一把木椅往身前一挡,几把刀咄地砍在椅子腿上。
我不敢怠慢,使出吃奶的劲往前一顶,那些人的刀还插在木头上,就这样带着被我推了出去。我抵住桌子胡乱挥动手中的椅子,几个人围住我,却碍于我手里的“凶器“不敢轻举妄动。胖子和六子已经被制住了,我自己也是强弩之末,被抓是早晚的事,心
说能撑一阵子是一阵子。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重响,我扭头,发现张家的一个手下蹦到桌子上,举起刀子直冲我的面门砍下来。远处的二叔和小花惊得全站起来了,我心知这回肯定躲不过去,认命地闭上眼睛等死。
只听头顶哗啦一声,我抬头一看,上面那人已经被撂倒了,哼哼唧唧躺在地上,身上全是碎掉的椅子骨架,匕囘首也丢在一边。
我来不及多想,赶紧缩起脖子用椅背护住头部往旁边闪,余光瞥到一个亮点飞向闷油瓶的方向,心里一紧,急忙大叫道:“当心!”
闷油瓶的反应十分迅速,左脚往外挪了几步,银光擦着他的面颊险险飞过,咄地一声钉入墙内。我仔细一瞧,居然是一只珊瑚插花。接着,一抹白色身影闪到闷油瓶面前,娇滴滴唤道:“久仰大名啦,张家哥哥。”说话的正是霍家的小姑霍菁。
“让开!”闷油瓶冷冷道。
“你赢了就放你过去。”霍家小姑边说边拔下头上的珊瑚发簪,一反手,从花朵根部弹出一根半尺有余的钢针。她用舌尖舔囘了一下手中的针,俏皮地眨眨眼,说:“哥哥怕了?”
我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心说这年头怎么连女人都这么生猛。反观我这边,围着桌子勉强与张家的伙计们周旋着,手边除了一把被砍掉四个腿的椅子,实在拿不出像样的武器,要不用纯良无害的眼神萌死他们?
闷油瓶突然眼神一凛,目光透出杀意,竟提起刀冲了过来。霍家小姑大概没想到闷油瓶会动真格,吓得连退数步,见闷油瓶要调转方向,还未稳定身形又再次迎了上去。
两人迅速纠缠在一起,动作都不慢。霍家的软功我是第一次见识到,霍家小姑的身子骨极其柔软,来来回回如同水蛇一样灵活。闷油瓶左手劈下时,霍菁稍一转身便贴着他的手臂移到右侧,翻手将钢花斜插出去。等到闷油瓶再次挡住对方的攻势,霍菁又窜到后方,还顺手摸了一把闷油瓶的脸,动作中充满了挑逗的味道。
都说百炼钢难敌绕指柔,这一硬一软的较量,今天算是开了眼了。我们全看呆了,连那几个伙计也忘了自己的任务,所有人定在原地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舍难分。所到之处,众人急忙让出一条通道。
闷油瓶可能被弄烦了,开始发狠力,招招不留情。霍家小姑被闷油瓶逼得连连后退,眼看躲闪不及要撞在墙上,忽然她抓住身上的旗袍用力一扯,衣服竟被她整件脱了下来,一把甩向闷油瓶。
我心说好一招金蝉脱壳,吃完了豆腐还想色诱不成?不过小哥应该不会吃这一套吧。
衣服抛向闷油瓶时,他停也没停直接砍了下去,旗袍瞬间被撕成两片。我想起之前胖子讲过的一个荤段子:下摆开衩开到胳肢窝。眼前不就是了?
等我再回神,周围哪里还有那女人的影子!
其他客人也在东张西望,突然霍菁从闷油瓶的斜上方跳了出来,手腕一转,握住钢针猛地向下刺去,原来这女人趁机躲进了窗帘后面。闷油瓶此时也感觉到身后的异动,挥起古刀回身又是一劈。
“停!”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两人同时不再动作,而霍家小姑的那枚钢针正抵在闷油瓶的喉结上。
闷油瓶居然输了!闷油瓶怎么可能会输呢?!我心里万分沮丧,同时又无比懊恼,心说你个死鬼,怜香惜玉也别选这个时候啊。
老九门那桌走出一位白面小生,看座位像是黑背老六那门,边鼓掌边道:“精彩!精彩!阿菁,你输了。如果不是哑巴张手下留情,你的手臂早就没了。”
我听完大喜,赶紧挤上前去瞧,可不是,闷油瓶的黑金古刀就架在霍家小姑的胳膊上,如果再迟一秒,怕是变成真人版维纳斯了。
霍菁的身上只套了一件塑身衣,体型衬托得更加丰盈窈窕,连一旁看好戏的黑眼镜都吹了一声口哨。我看她胸前纹了一个鸟头,腿部若隐若现有一条翎羽,像是只彩凤纹身。
“这小娘们身材不错,可惜我们的小哥不感冒。”胖子在一旁开心地大笑道:“我说大妹子,快穿上衣服吧,大热天的你不怕光膀子,这一屋子大老爷们可经不起折腾,要么胖哥哥的衣服先借给你?”
霍菁白了胖子一眼,小嘴一撇扭着屁股出了大厅,多半是去换衣服了。
张易成这时也走过来,赞叹道:“起灵叔果然名不虚传……”话音未落,只听嗖地一声破空,黑金刀的刀柄已经没入他身后的墙壁,半截领带从他的领口处滑落到地上,下一句话被他生生从喉咙里咽了回去。
闷油瓶指向我们的方向,对张易成淡淡道:“这是我的人。”
“小哥,还有我呢。”胖子指了指架在脖子上的匕首。
张易成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他深吸几口气,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新领带,重新穿戴整齐后,用手捂住嘴巴干咳一声,说:“放人。”
我急忙丢掉椅子,拉起六子和胖子汇合到闷油瓶的身后,张易成看着我们几个,冷笑道:“起灵,可不要忘了你我才是张家人,闹僵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但他们是我的朋友,请你不要动他们。”闷油瓶依然风轻云淡道。
我站在后面一阵莫名地感动,既然闷油瓶都表明态度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即便回去被二叔扒光了吊起来打,今天也绝不当这缩头乌龟。
当下一步跨到张易成的面前,恢复自己的声音,对他道:“张爷,刚才多有得罪,重新介绍一下,我姓吴,单名一个邪,我是杭州吴邪。”
第十六章 人心鬼胎
听到我名字的一刹那,屋里立马小规模骚乱起来,有几个认识我的统一发出了“咦”的声音。起初的念头是心里一阵得意,如同动作片里隐藏很深的武林至尊终于出场的感觉,加上胖子和闷油瓶在身边,底气更足了不少。
再看二叔和小花,他们的脸上非但没有自豪的表情,分明写着“崴了崴了”。倒是张易成略有惊讶,上下看了我几轮,道:“你是吴邪?”听口气好像以前见过我似的。
事已至此,不管发生什么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一想到脸上的妆,我问张易成道:“可否借用一下洗手间?”
小花率先走到我们中间,说:“不必了,我帮你。张爷,借我一间包房。”
服务生面面相觑,一并看向张易成询求答案,小花见状笑道:“张家伙计的胆子可不如老板大,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张易成对服务生使了个眼色,服务生才安心带着我们去到旁边一间不用的屋子里。
路过二叔身边,我不敢抬头,只看见小花和二叔进行了简单的眼神交流。尤其二叔,眼里第一次露出不善,我知道他真的动怒了。
到了包房,服务生乖乖退了出去。我和小花面对面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抛开小花的目的不提,从刚才的情形看,这次恐怕又是我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我本就不善于勾心斗角,铺子里学的那点外场根本不够耍的。这几年虽然由我作为三叔的继承人出头,实际上都是二叔在背后撑腰,也算顺风顺水。说到底,我整个人出现在总盘还不如二叔的一个屁来得响亮。我实在无法想象,当年如果连二叔也不在了,现在的吴邪会不会真变成心狠手辣的老江湖。
小花一面帮我卸妆,一面道:“其实你二叔他们一早全看出来了。”
“我知道。”我点点头,“我也知道你并不担心这些。”
“那你还相信我?”小花顿了一下,继续在我脸上涂抹。
“你没害过我,我为什么要防着你?”他正在撕我眼皮上的那道疤,那里的皮肤最敏感,我被他扯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你不想说,就算撬开嘴巴你也不会说。等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我听着就行了。”
“台词挺感人。”小花故意在我另一只眼上又是用力一扯,“你现在的德行特像苦情剧里被男人骗的女主角,看着就让人心疼。”
“老大,拜托你下手轻点,再扯我就变成双眼睛大眼皮了。”我呲牙咧嘴道。
小花彻底停下手中的动作,无奈地笑道:“你就是太爱相信人了,我最受不了你这点,在四姑娘山就特讨厌你。凭你这点心性,真不知怎么长到这么大的。是你城府太深伪装得太好了,还是天生这个性格。你也不想想,万一我这次真来害你呢?”
“至少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我揉揉眼睛,“如果你想害我,在更早以前就可以出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凭我三脚猫的功夫,用全力也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你完全没必要使出这么多花样,直接用那把古董戳死我就可以了。”
小花笑着摇头,“你这算什么?打亲情牌?别忘了解家有解家做事的规矩,我爷爷那时起就这么过来的。这些话我早和你说过,你如果没得老年痴呆,也应该记得那件事。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迟早会被害死。”
原来他一直在意我被蛇咬伤的事情,过去这么久连我都忘记了。
我不禁莞尔,一个人越刻意强调某一方面,越说明他心理上开始动摇。好比我谈生意,买家一味强调没钱又想讨便宜,对于这种人我肯定会绷住价格,反倒是那种说两句扭头便走的主儿最不好对付。我心说,这个发小非要在人前装作一副自私自利的样子,其实心里面挺关心人的。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果然还是要将心比心嘛。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和他更亲切起来,也咧嘴一笑:“你丫别太得意了,我虽然相信你,但如果你真伤了我,或者我的朋友们,这笔帐到了下面我也会找你算清楚。”
“吓死我了!”小花故意拍着胸口,道:“真碰了你,外面那两位胖瘦头陀还不活剥了我。”说完,我们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小花说的没错,胖子和闷油瓶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人,可一想到胖子之前瞒过我,瞬间心里又拧起了小疙瘩。
“有烟吗?”等终于不笑了,小花很认真地问道。
“你不怕嗓子坏了?”我摸出一包,“有是有,可惜你哑了,多少小姑娘该伤心了。”
“你以为我真靠唱戏为生?”小花拿出一支叼在嘴里,“早几年就不唱了,现在充其量算个高级票友。再说,让人看见解老板成天抛头露面,谁会去尊重?你要是真想听,改天去北京,我专门给你搭个台。”
见他没有点上,我急忙把打火机递上去。他摇摇头让我先来,我也没多想,刚给自己点上,小花一把搂住我的脑袋伏下囘身,道:“借个火。”话音未落,已经对着我嘴里的烟点了上去。
我愣在那里几秒,随即发现又被他调戏了。小花含笑吐出一个烟圈,转身望向窗外,道:“给我点时间,我知道你有一堆问题,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现在先打起精神对付那个伪小哥吧。”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谢谢。”便随手关上灯离开了。
我站在黑暗中看着小花远去的背影,竟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孤寂。我清楚地认识到,也许我不是最了解小花的,但从这一刻起,我是最接近他的。
回到会客厅,屋里人少了大半,连六子也不在了,只剩下九门提督和几个大头,两只手一只脚数得过来的人数。正犹豫着要不要问清楚,就见所有人一致转向我这里。恢复了本来面目,从心里还是相当舒坦的,只是二叔看我时脸色有点黑,我知道他生气我私自跑出来,又被抓了个现行,最后还自以为是全盘招供。
“小吴哥,入座吧。”张易成指着二叔旁边的位置对我比了个手势。他的称呼很奇怪,听起来既别扭又耳熟,我一时想不起也就没放在心上。
环顾宴会厅,座位被重新安排了,闷油瓶和我们坐在一起。霍菁新换上一套紫色旗袍,别有一番韵味,只不过她的眼神时不时瞟向闷油瓶和张易成,而停在闷油瓶身上更多一些。
“张少爷闹也闹了,该说说正事了吧。”胖子在另一桌道。
“胖爷快人快语。”张易成道:“很简单,我想请各位下个斗。”
“下斗?”屋里又开始变得乱哄哄,“所以你才扣我们的伙计?”
“不是扣,是请,出了斗自然归还。”张易成坐在那里,十指交叉道:“我只想拿一样东西,顺出来的货各位的伙计们可以自行处理,这笔交易应该不亏本吧。”
“有这等好事?别是又蒙我们吧。”有人耐不住叫了出来,“张爷您得先甩点,否则我们怎么晓得是真是假。”
张易成不吱声而是拍了拍巴掌,立即有人端上几样冥器摆在桌子上,有玉也有金,还有两件说不出什么材质,做工都相当精美。所有人的眼睛瞬间点亮了,发出啧啧称赞。从我的角度看去,这些货有一定年头,卖到市场至少小一千万。
“这……这是……”
“从斗里顺出来的几件小玩意儿,更多的还在里面躺着。”张易成笑道:“当然,天上也不会白掉馅饼。实不相瞒,这个斗有些凶险,能否安全出来全凭他们自己的本领。从另外的角度讲,高风险自有高回报。各位如何?”他说这些话时,眼睛闪过一丝轻蔑。
大佬们顿时没了声音,我见他们也开始暗自盘算了。这一行全依仗着拿货走货赚钱,现在正值奥运会准备期间,国内对各方面管得都非常严格,至少明年这个时候生意不会好做。再说狼多肉少,本来大馅儿的墓就不好找,现在有人愿意出钱出消息,这种好事不占才是缺心眼。
“嗨,您早说不就得了吗?瞧刚才一闹,显得多生份不是?”这算是答应了。见一人最先表态,其他人也争先恐后地效仿,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我感到一阵阵恶心,被扣的伙计必定为这些人精出生入死多年,可以称上左膀右臂了。现在利字当头,老板们却见风使舵,置他们生死于不顾,比鬼神更可怕的,就是这赤裸裸的人心!我产生一个可笑的念头,如果换成三叔和潘子,眼下三叔又该如何决断呢?潘子又会不会护主心切?
“爷们也别顾着想美事。”阿菁开口道:“那个地方我去过,说句不好听的,能否活着出来就要看自己的造化够不够了。”
霍菁居然提前下过一次地?这倒是众人始料未及的,其他人听完在下面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原来冥器都是阿菁小姐顺出来的,果然艺高人胆大!”有人挑起拇指道:“阿菁小姐可否说说那个墓怎么个凶险法?”
“不到目的地‘夹喇嘛’的人不能透露具体情况,我说爷们见了财怎么连道上的规矩也忘了不成?”阿菁无不讽刺道。
张易成打圆场道:“没关系,透露一些也无妨。所谓不打不相识,我对在座各位前辈还是有信心的。”他一说,底下纷纷点头赞同,我知道大家是被张家之前的举动弄怕了。
霍菁不慌不忙,转向闷油瓶道:“张家哥哥,还记得婆婆给的那枚鬼玺吗?”
鬼玺?!我浑身一震,如同被电到一般。霍家小姑说的是鬼玺没错,在温泉洞,我也亲眼看见闷油瓶拿出来两个鬼玺,他说有一个是霍仙姑私下给他的。我当时只顾着阻止他进青铜门,也没来得及细问,之后他又将其中一个鬼玺交给我,因为我并不知道闷油瓶没打算进去,所以一度怀疑我手里的是个西贝货。现在霍菁有意提出来,难道说霍仙姑给的鬼玺与那个斗有关?
见闷油瓶不回答,霍菁不以为意:“张家哥哥的那块玺也是阿菁倒出来的,哥哥是留着了还是送人了?”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瞥向我这里,盯得我一点点坐立不安起来。
“在我这里。”闷油瓶适时发出了声音。
我靠!原来闷油瓶给我的才是能打开青铜门的鬼玺,他当时根本没有骗我!转念一想,我可不可以理解为,真鬼玺对闷油瓶已经没有意义了?闷油瓶说对了一件事,青铜门守不住了,否则他也绝不会轻易交出这么重要的东西。
我终于恍然大悟,闷油瓶是真的打算让我彻底脱离这个圈子,在他的认知里,也许没人会坚守十年时间。而依照我的性格,如果不意外发生,十年后铁定拿着鬼玺去长白山找他。闷油瓶算到我接下来的行动才会给我一个虚假的希望,那时别说进门,估计狗洞也进不去了。
可他忽略了致命一点——吴邪的执着程度。果真有那样一天,我知道自己绝对会崩溃得渣也不剩。一想到这里,我不由一阵后怕。
“还是哥哥好,没浪费人家的心意。”霍菁边说边挑起眉毛,言语间充满轻浮,让我越来越反感这个女人了。
“婆婆因为我表姐霍玲出事曾调查过一些地方,具体我不说了,各位也没兴趣听。这个斗是婆婆的目标之一,几年前我亲自带一队人马下地,确实从里面带出几样值钱的东西,如大家眼前所见。只不过……”
霍菁故意顿住,见到大佬们脸上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俏皮地拨囘弄自己的头发,道:“只不过除了女人,所有男人全没了。”
“全死了?”
“不,是不见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根本来不及看清楚。”霍菁说着,声音竟有些发抖,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我只知道里面的东西不容易对付,但它们不会主动攻击女性,只是我在救一个伙计时受了伤。等我们逃出去,身边除了几个女伙计,男的一个不剩全失踪了。我们又在附近搜了一段时间,别说尸体,任何表明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也没留下来。”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升起一丝悲凉。
“所以,”阿菁重新提高嗓门,道:“饺子馅足,可是烫嘴,各位爷们还敢接吗?”
他们敢不接吗?我腹诽道。
“吴家不接。”一直沉默的二叔终于发话了,“自从老三囘不在了,吴家只负责走货,后辈们再不干下地的买卖,这也是我父亲的遗愿。小邪之前瞒着家里贪玩,跟不三不四的人勾搭一块儿,被骗得差点连小命都丢了。我知道他根本不是下地的料,所以张少爷也不好惦记他。而且吴家从没贪过张大佛爷一砖一瓦,我带来的伙计还劳烦张少爷事后放人。”
不等别人反驳,胖子先有些不快道:“我说二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先声明,小哥和胖爷我可是一直护着您家那只小祖宗,他现在能全须全影坐在这儿,除了那点耳屎大的狗屎运,我和小哥的功劳没有九十九也有九十八。我们怎么就成了不三不四的人了?什么叫被人骗了?这话胖爷不爱听!”
“胖子,”二叔斜睨他一眼,毫不客气道:“别忘了当初是谁和那个美国老鬼牵线搭桥,用我提醒你么?”
胖子听完先是面色苍白马上又憋得通红,最后狠狠一拍大囘腿,道:“罢了罢了,胖爷我就干过那么一件缺德事,活该被人拿来当把柄。我他妈……还不是为了几张‘毛爷爷’吗!”
我总觉得胖子话里有话,虽然我知道当初他出现在鲁王宫不是什么巧合,可那件事人尽皆知,二叔没理由抓住不放。
张易成打断胖子的话,说:“二爷先不忙着下结论,这个墓二爷肯定有兴趣接。您就不想知道起灵的黑金古刀是怎么回来的?”
“怎么回来的?!”我一着急没多想便脱口而出,结果被二叔挖了一眼,吓得我赶紧又缩了回去。
张易成对我们的反应像是挺满意,命人拿来一个托盘送到我和二叔面前。我急忙凑上去,发现里面放着一张照片。看到照片的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头嗡地一声就炸开了,连二叔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照片里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年的三叔——吴三省,而他旁边那个头发花白,整张脸明显与年龄不符的,却是消失在陨玉里被我认为必死无疑的陈文锦。
第十七章 非常8+1
我几乎跳了起来,真的是失踪多年的三叔,那只老狐狸没有死!我不知该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兴奋、疑惑、愤怒,还有一点点难以置信。
照片是用店里的监控摄像机拍的,像素不高,角度也不好,虽然是彩色图像,但人物不是特别清晰,我只能看到大半张脸。柜台上还放着一个包裹严实的长条形物体,不用说肯定是闷油瓶手里那把黑金古刀了。(他怎么搬去的?)
三叔比我最后见到时更加苍老,人也瘦了整整一圈,还不如身边的二叔保养得滋润。不过他腰板挺直,仍能感觉出当年长沙一方枭雄的范儿,我也安心了。
至于陈文锦,她头发花白,十分憔悴,乍一看根本无法认出来。我又盯了一会儿,才注意文锦虽然和三叔比还算年轻,但她的脸孔不再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从照片看有近四十。我心说难道她进入陨玉之后解除了尸化?那也算喜事一件了。
我正僵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二叔适时按住了我的肩膀,道:“张少爷既然给我们照片,看来已经掌握了老三的行踪,说吧,什么条件?”
“二爷可能误会了。”张易成笑道:“这张照片也是我无意中得到的。”接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对我们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早在半年前,三叔带着陈文锦来到某地一家古玩店想出手那把黑金古刀,店主看文锦精神恍惚,又听他们的口音不像本地人,以为是从哪个山沟沟出来带媳妇到城里看病,没钱了才被迫变卖古董(事实证明,三叔确实手头紧)。
做古玩生意的,多少都有些门道,除了博物馆里放着的极少数珍品,市面上流通的好物件全是倒出来,就看店主敢不敢接。这家店的主人大概看上了那把刀,一时鬼迷心窍,拿三叔当一般散客对待,想要敲一笔竹杠。以三叔的道行怎么可能轻易被骗,三言两语便把局势反转了,最后竟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
老板大概也嗅出三叔身上有股子土腥味,等他们一离开店铺,这店主越琢磨越不对劲。要不怎么说人的想象力无限强大呢,他一想到陈文锦的样子,又见三叔的作派不像小打小闹,居然把三叔与当时某个被通缉的黑道大佬兼人口贩子联系在一起(我心说老板眼睛挺贼,三叔跟他想的也差不了多少)。
再看东西,绝对是少有的龙脊背,国内十几年不见得能出一件,指不定从哪个大墓里倒出来的,于是又给三叔扣上走私文物的帽子。心说真要被抓起来绝对是轰动全国的大案,当下心里没了底,更加不敢留了,只想将货赶紧出手,不赚钱都成。
后来有人帮忙联系到张家,张家花重金派人买下黑金古刀,又从监控录像中调出当时的带子。老板见不但不赔还赚了一笔,当场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包括三叔他们离开时走的方向。
我还在拼命思考张易成话里的破绽,没想到二叔单刀直入道:“你的意思是吴老三的出现和这次下斗的地点有关?”(后来我每次回忆起这段经历,都非常佩服二叔的睿智和洞察力。)
“二爷聪明。”张易成道:“不瞒二爷,我们也有事想请教吴三爷,所以我一直派人留意三爷的动向,只要有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和吴家。当然了,如果二爷肯帮忙,说不定找到三爷的机会更大一些。您意下如何?”
大哥你说话能不能别咬文嚼字!我心里鄙视道,狗屁帮忙,这分明是要挟!现在只给我们看照片,明着是好心告诉我们三叔平安无事,又私下加派人手追查三叔的下落,鬼才相信他会乖乖把三叔交出来。我有种预感,他是看文锦解除尸化才想要找到三叔他们搞清楚状况的,这样一来,我不免替三叔和文锦的安危感到担心。
“后面的事情就有劳张少爷安排了。”二叔没把话挑明,但意思很明显。
我有些不可思议,可转念一想,比起张家我们真的一丁点把握也没有。如果不乖乖合作,说不定对三叔和文锦会更加不利,这种情况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不过我心里多少过意不去,这样就会把六子推到一个危险的境地,实在是一种很自私的决定。
现在,我对张易成的印象差到极点,尤其他总喜欢用食指摩擦鼻翼,似笑非笑,让我想到清宫剧里老谋深算的“资深公公”。相比较,闷油瓶就可爱多了。
我无比希望这场无聊透顶的聚会赶紧结束(我饿了),可张易成似乎没尽兴,继续道:“下斗的事情大家没有异议了,接下来就是张家与九门的事情。瞎子,先带其他前辈们去楼下,让伙计们好好款待。”
黑眼镜应了,招呼另一桌的客人全退了出去,胖子经过我旁边时朝我挤眉弄眼,我马上明白他的意思,心说老子还被蒙在鼓里,你他娘的凑什么热闹,便把脸扭向另一头假装看不见。
等整个大厅只剩下九门一桌,再看其他几位家主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虽然他们在极力克制,我还是感觉出屋里的气氛凝重了,不知张易成又要耍什么新花招。
就听他道:“是这样,我爷爷张启山在世时,张家曾和老九门达成一个约定,共同承担一项义务,约定说由九门轮流执行,可惜除了张家,几十年里九门里没有一个履行承诺,今天就是想和各位算算这笔账。”
我心里“哎呀”一声,张易成所说的九门约定应该就是闷油瓶在温泉洞告诉我的那些,可闷油瓶当时明明不在意了,张易成却偏偏这个时候提出来,背后的目的绝对不单纯。
除了霍家小姑悠哉悠哉地用指甲锉修整十个手指尖,在座的九门没有一人说话,屋里只听到沙沙声,搅得人心烦意乱。
“张爷,”终于有人耐受不住这种压抑,齐大福第一个说:“这都是老一辈的恩怨,他们自有他们的处事作风,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再说,现在的九门您还不清楚么,早不像几十年前了,说白了我们是站着茅坑不拉屎,空有九门的头衔。老一辈的事我们年轻人实在不好插手,不如就此算了。以后您有什么需要,我们能办到,定会鼎力相助。”
其他人继续保持沉默,但从表情上他们也赞同齐大福的话。
其实从第一次听到那件事起我就一直存在疑问,一是老人们都没了,二是与我后来的目的没有直接关系,所以也没再仔细追究。现在想想,说不定还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闷油瓶说他只知道有一个巨大秘密本身,而这个秘密的核心就在青铜门后面。按照他的说法,这个秘密没人知晓,如果连作为族长的闷油瓶也不知道,当年的老九门又凭什么不履行承诺?换句话说,他们有什么不可以去的理由?只是简单的怕死?也太侮辱爷爷那一辈的风骨了。
当一件事所有人都不去碰它,会是怎样的情形?
我似乎有点开窍了:那说明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情难办,或者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也就表示,老九门可能早就了解到某些真相才不惜爽约。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他们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也没有大家想得那么严重,张家也调查出一点线索,只是在那个时间点到来之前肯定要找人暂时接替一下。”张易成支着脑袋转向闷油瓶,“起灵族长,如果我没有算错,是不是该轮到五门了?”说着,他将目光移向我这里,其他人也似乎松了一口气,纷纷看向我。
我心里立即紧张起来,心说不会真拿我去祭门吧,地下宫殿里的诡异场景至今我都不愿再回忆起来。就听闷油瓶淡淡道:“当年我代表张家与九门约定,张启山也是九门之一,他也没有履行义务。”
张易成听完略感意外,不悦道:“我不是正在履行爷爷的义务么?看来族长有意护短,但我想你可能真的忘了许多事。首先,你口里所谓的老九门,更准确讲是张家与八门才对。”
话音刚落,除了个别几人,桌上其他人全露出惊讶的神情,“张爷,九门不是机缘巧合才凑到一起吗?何来八门之说?”
张易成看出众人的疑惑,笑道:“我怎么忘了,各位虽是当家,应该不大了解老九门的背景。我也是从爷爷留下来的资料加上后期调查才发现的,这里不妨给大家说一说。我想先问一句,大家是否清楚官盗?”
“所谓官盗,说白了就是朝廷委派的官方行为,跟现代考古差不多。”说话的是六门那个白面小生,“比如伍子胥掘楚平王墓,项羽盗秦始皇陵,曹操盗掘汉梁孝王墓。中国盗墓历史能延伸到战国以前,最早被盗的墓葬是商朝第一代王商汤之冢,距今约3600年。”
“不愧是百晓生白公子,不错,自古除了民间淘沙子,官盗也是咱这行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古来不少民间艺人都被收录进官方,数得上来的官盗先后有赤眉军、董卓、吕布、黄巢、温韬、乾隆等,张少爷要说的可与这个有关?”
这位正是陈家的现当家,与陈皮阿四相仿的一个干瘪老头。我听小花说过,这老头和四阿公也算沾点亲戚,还偷学过几招他的绝活,靠着铁弹子竟将陈皮阿四丢掉的堂口抢回大半。眼下看他笑咪咪的,手里不停转着两枚铁球,忽然觉得某个地方生生地疼。
见这些人的“历史知识”还算丰富,张易成又问:“那大家可知道明朝盗墓皇帝朱由校盗掘金陵的事情?”
这回算问对人了,我不由得暗爽,这两年我特意研究明朝的历史,对明朝那些事儿已经烂熟于心。
熹宗朱由校盗墓,据说是出于“救国”的考虑,破泄女真人王气、挖断大清龙脉的需要。朱由校听信后金是“金国余孽”,前人葬的京西金帝陵壬气太盛,女真龙运未绝的说法,遂采纳了破风水,断龙脉,泄王气的“妙计”。天启二年(1622年)、天启三年(1623年),朱由校先后两次派出“工程兵”去九龙山掘陵搞破坏,具体做法就是“斩龙头”、“掐咽喉”,结果不言而喻。后来,这两次荒唐的盗墓行动便被称为“天启掘陵”。
我刚想炫耀一番,张易成马上开口说:“据我的调查结果,朱由校当年所用的工程兵在大明灭亡后,也散落在民间。那些解散的工兵实际隶属于某个特殊部门,专攻官方盗墓,对外叫做外八部,顾名思义不属于任何一个职能组织。因为他们各怀绝技,所以也尊称为八部众。当时分别掌管八部的领头人又叫工部八郎,官职正五品。”
这和老九门又有什么关系?听他介绍完,我隐约猜到了一些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对我来说似乎来得过早了。
“大家都明白,盗墓是祖传的手艺,尤其在我爷爷那个年代。当年工部八郎因为前朝的案底遭到清朝政府通缉,他们分散于各地,靠自己的手艺暂时蛰伏下来。八部众能重新聚集,是源于五十年代初一件轰动中国的‘战国帛书案’。所以在长沙,老九门除了第一门张家,其余八门的祖上正是当年的工部八郎的后裔。”
底下刹时一片骚动,我惊得完全说不出话了,没想到当年爷爷的那趟镖子岭之行不是开启整件事的起因,而仅仅只是一个契机!我有一种预感,许多事情搞不好在很早之前就暗自运作了,而张易成接下来的话恰好证实了我的推测。
就见张易成翘起嘴角,透出一丝残酷,道:“还有一个更有趣的信息,我花了不少功夫才查到。实际上,外八部最早是由明朝一个官员创建,此人得到皇帝特许,带着八部众和某支少数民族在全国范围大肆盗墓。他的名字在座一些人应该再熟悉不过——”张易成冷冷吐出三个字:“汪、藏、海。”
第十八章 百官印
我浑身冰凉,过去的记忆像闪电般在脑中划过,几个月的休闲日子让我差点忘记所有的磨难都在围绕这个几百年前的古人。
没想到汪藏海居然是后八门的顶头上司,如此说来整个故事是一部老板戏弄员工的恶作剧?我心中不由苦笑,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怎么看背后都像隐藏了一个天大的阴谋。好在我神经发达到足以能应付各种情况,稍微定定神,便从惶恐不安中恢复过来。
“汪藏海,就是那位明朝有名的风水大师?”百晓生道:“传说此人有极高的风水造诣,甚至到了窥探天机的地步,而他的晚年又十分神秘,《山海关记》中说他死后被葬在广西桂林。”
广西桂林?天观寺佛塔!我倒吸一口冷气,这两者并不是巧合?!
诧异的同时无数念头在我脑海里闪现,来不及多想,就听张易成面无表情道:“没人知道汪藏海把自己葬在哪里,广西不过是个衣冠冢。我爷爷一辈子都在寻找这个人的线索,后来终于找到他的海底墓,和他的名字很符合,藏海——藏于海里,可惜那里也不过是个虚冢。”
“张少爷,说了这么多,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们也全清楚了,那个汪……汪什么来着?”陈家老头拍脑门道。
“汪藏海。”百晓生含笑说:“您老是贵人多忘事。”
“对对对,汪藏海。”老头一脸无奈道:“张少爷,九门里世袭下来的真不多了,再怎么讲,这人和我们也扯不上屁大点关系。至于您提到的约定,要我说,咱们干脆些,轮到哪门了就痛痛快快的,也省得给大家添麻烦。您说呢?”
你妈的老不死!我暗骂道,这时候缩得比王八还快。
“既然是共同承担,谁也脱不开干系。我说过做起来很简单,只想请几位回去拿一样东西交给张家。”
“什么东西?”
“八部众使用过的官玺。”张易成眯起眼睛,“又叫百官印。”
官印,也称为官玺,等于国家颁发的证明书,自古不同等级的官品都会有相应的印章。“玺”是印章最早的名称,秦以前,无论官、私印都称“玺”。不过这“玺”的写法或为[金尔]、或为[土尔],因材料为铜、土不同而名。秦统一六国后,规定皇帝独称“玺”(从这时[金尔]都写作“玺”),其材料用玉,臣民只称“印”,且不能用玉,汉代之后历朝皇帝基本沿袭了这个制度。
明朝普遍使用的是大官印,以直纽型百官印为主,是一种上小下大的椭圆柱状印纽,从宋、金、元官印中使用的方扁形橛纽演变而成。据《明史》卷六十八,志第四十四,舆服四,“百官印信”条记载:“正五品、从五品,俱铜印,方二寸四分,厚四分五厘。惟在外各州从五品,铜印,方减一分,厚减五厘。”
外八部官属正五品,印章有一个成年人巴掌大小。我小时候把爷爷背着奶奶私藏多年的一幅唐代“鸾凤合和图”都能翻出来,从没见爷爷有过什么印章。
“张少爷,您不是开玩笑吧。”陈老头有点急了,“明朝距现在少说也有几百年了,中间又经历过战乱,怎么可能还留有那种东西?”
“没错,就算有保不准后来也变卖了。”齐大福道。
“两位少安勿躁。”张易成笑道:“正因为我有这个把握,才不会让各位难做。首先,外八部的后裔能因那起帛书案聚集到长沙,说明有些事情是早计划好了的。”
“而我爷爷因为当时的条件所限,加上分身乏术,虽然查到这一点,却没有机会深入研究。我开始也不抱太大希望,直到前几年我无意中得到一块印,之后我私下调查了印的来源,发现正是六门的所有物。白公子,黑背六爷的事你应该最熟悉不过。”
百晓生笑笑,说:“其实六爷没有属于他自己的地盘,解放前和一个老妓女相依为命,解放后又吸毒杀人,过得像个乞丐,最后被军队击毙了,什么也没留下来。唯一剩下一把刀还被伙计偷着拿去卖了,因为不值钱,我也没在意。”话音未落,白公子忽然惊呼道:“难道是刀柄?”
“对,那枚官印正好作为柄首嵌在刀柄顶端,从外表看以为和刀身是一体的。连黑背老六那样随性的人都能时刻带在身边,其他人还用说吗?”
我暗自称奇,能镶进刀柄,就是说官印没有我想的那样大。
张易成继续道:“后来,我便开始追查百官印的下落,前几年我的一个伙计又拿到了老九门四门的百官印,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官印既然能留到现在,肯定非常重要,如果各位能把余下的印章找到并交上来,张家和各门的旧帐也就一笔勾销。”
百晓生道:“张爷,您的要求不算过分,只是那百官印长什么样子,拿出来给大家有个参照也好。”
张易成向霍菁使了个眼色,阿菁会意,甜甜一笑把手指伸向胸口,那架势是要解开胸口的盘扣。
我看其他几个人眼睛都直了,等着接下来的动作,谁知霍菁嘴巴一撇,道:“爷们眼睛都往哪儿瞅,刚才没瞧够么?”说完,作势整理了一下领口,又从随身的秀包里掏出一枚用绢布裹好的块状物,打开放在桌上。
现场除了二叔、闷油瓶、小花和二门一位年轻人连眼皮也不抬,其他几位当家全部尴尬地笑起来,我心里重重叹口气,心说老九门也好,八部众也好,不管之前多么风光,也逃不脱“富贵传家,不过三代”的命运。
再看霍菁拿出的那样东西,做工一般,通体为青铜制成,印台边长约4厘米,厚约3厘米,顶端连接一个半圆形手柄,有点像门扉上的圆形门钉,和明朝直纽型大官印完全不同,不知为何要做成这种特殊的形状。
“张少爷早说是这破玩意不就结了。”三门那个坐轮椅的男人往后一靠,道:“老囘子现在只管下地赚钱,九门乱七八糟的事儿和我八竿子扯不上。这劳什子是我从上一代那儿抢来的,原以为是个宝贝,现在看也没大用。您想要,得嘞,我随个人情白送您了。”说完也掏出一个小物件扔到桌上,和霍菁的一模一样。
“好!这样一来八枚印就差二门、五门、八门和九门了。齐兄,劳烦回去后亲自找齐爷爷一趟。”
“这个……”齐大福托了一下眼镜,面露难色,“齐老爷子现在不问世事,我也很少和他接触,恐怕……”
“放心。”张易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老爷子肯定合作,你只管去要就行。”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不过那老头做事本就鹤立独行不偏不倚,老一辈也就数他混得最好。
见张易成这么说,齐宝宝也算默认了,现在全桌人只看向小花和我们叔侄,还有二门那位年轻人。
“没有。”一直沉默的二门当家终于开口,“师傅去世时,独叫解语花一人守到咽气。我们师兄弟几个在他老人家面前磕过头就被支退了,只知道师傅临终前交给他一个匣子,要说找印去问他才是。”
小花冷笑道:“万古春,你推得倒一干二净。我有一点不明白,师傅临终前交代的事你怎么比我还清楚,唱旦角太久学起窦尔墩了?可惜没有御马给你盗。”
原来他们是师兄弟。
我心说,“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用《霸王别姬》的台词作为艺名,不会是张国荣的粉丝吧。这人吐字发音很奇特,腔是软的,里面的劲头是硬的,如同“绵里裹针”,带着京剧的念腔,眼神间波光流动,透着一股子风流温软。这样一对比,小花要man多了。
只见那人捏起手帕微微沾了嘴角,说:“你们解家还不是唱了一出《白帝城托孤》,原以为你是扶不起的阿斗,没成想扮的是司马昭。”
小花大概没想到这个师兄弟比他还能辩,失笑道:“你那出《狸猫换太子》唱得也不赖,这扮相一式两角儿,狸猫和郭大人。”
万古春“啪”地把桌子拍得奇响,眉峰一挑,叫道:“解语花,别以为我怕你,论唱功你有我强?四九城里论上角儿的是我不是你这个浑身腥气的土夫子。如果不是有你囘爷爷的面子,二爷会看重你?!”
“你当然是角儿了,给你捧场的全是一水儿的老客,不是七十三就是八十四。”小花也不甘示弱。
“哎哎,我说两位都是同门,何必争呢?今天都给我面子啊,消停消停。”三门轮椅急忙出来劝架。
“给你面子?怕是你给不起。”万古春冷哼一声,“能坐上现在的位置,在座靠得全是真功夫,你靠什么?这里最没发言权就是你,炸墓能把剂量算错一个小数点,没被压死算祖囘宗保佑,您老那点破事在道上都成为‘美谈’了。”
三门轮椅也急了,一拍桌子大骂道:“你他囘妈个娘娘腔别给脸不要脸,怎么,唱坤角儿把自己全身都唱软了?今年可不是兔年!”
万古春回敬道:“唉,软了至少挂在那儿,有人怕是想当装饰都没戏唱了。”大家一听,一致看向三门,连闷油瓶也抬头斜视了一眼,小花则怀揣双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他这个同门嘴巴真是缺德,我想到小花也总是捉弄我,心说二门教出来的徒弟除了能唱戏,不会全是毒舌吧?
轮椅似乎被戳到痛处,声嘶力竭道:“别逼我站起来,否则可麻烦了!”
“等你站起来再说。”万古春刚收了音,“嗖”“ 铛”两声破空,他身后的墙面已经多出一个洞,地上落了不少墙皮碎屑。
我旁边的陈老头笑眯眯道:“年轻人,说话做事不可太绝了。”
万古春捂住脸,我看他颧骨处有点破皮了。只见他愤愤道:“老家伙,闲事管多了吧。”说着也迅速从袖子里抽出两个手臂长的软管,双手翻了个腕花,带动空气啪啪两声脆响,接着又是一拧,手里的东西立马变成一个竹竿。
“你行啊,改进版。”小花赞道。
“好好看着,二月红的绝活不只你才会。”万古春劲风一扫,眼前的茶杯立即碎成两半,“老贼,看看是你的铁丸快,还是我的竿子快。”
两边一触即发,竹竿我倒不怕,只是这铁蛋子不管打到哪里也够受的,正想夹着椅子先往后躲躲,又看二叔一脸气定神闲坐在那里品茶,我也不好意思了,压低声音问道:“二叔,咱吴家也绝活吗?”
二叔被我问得呛了一口水,放下茶盏,道:“有些事情不是武力能解决的,吴老三也没绝活,还不是站稳长沙半边天。阿邪,好好看着。”
我撇嘴,一家人全是死鸭子嘴硬。
张易成此时脸色黑得像锅底,缓缓直起身,双手插在腰两侧,冷冷道:“两位还没有分清谁才是这里的主人吧。既然想比试,我也很想知道是你们手里的家伙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陈老头和万古春脸色瞬时变得很难看,又不敢多说话,负气坐了回去。我想到闷油瓶先前挥刀挡子弹的帅劲儿,心里补充一句:你的枪再快也不如小哥的刀快。
“好了好了,大家自己人别伤了和气。”齐大福站起来道:“花爷,如果古班主所言属实,就烦请您把二门和九门的官印交出来,又不是多值钱的玩意儿。”
“如果我拒绝呢?”小花挑起眼皮看向张易成,“解家也没有占大佛爷的地盘,你那些招对我不灵。”
“果真如此吗?”张易成冷笑道:“当年解九爷确实唱了一出好戏,如果把戏文告诉那些人,你说大家会不会都来捧个场?”
小花的脸色一变,道:“你不敢。”
“为什么不敢?只要不触碰底线,不会有人出来干涉。还有,别忘了我不是中国籍,中国法律对我不管用。我既然能查到老九门的根源,也有能力自己找到百官印,我失去的只是时间,对你来说可不止这么简单了。”
张易成的话无疑给小花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我知道解家讲求识时务,小花也不例外,否则当初不会为了压住局面而断掉与霍家和秀秀的一切生意。
小花只略微思考了几秒,点头道:“成交。”
既然其他几门都表态了,我们吴家也没有死扛的道理,何况有把柄在人家手里,所以讨论很快接近尾声。
目前为止,我讨厌张易成这人到了极点,却佩服他的能力和魄力。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不择手段也算一种本事。只是这个张家的能力再强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做出这么多事,我分析,这一切可能很早之前就开始运作了,只是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剩下也没有什么可记录的,我们解散下楼吃饭,本来想找闷油瓶问问清楚,可出来时他和张易成还坐在里面不动,可能有张家内部会议,我也不好多问。胖子特意在楼梯口堵我,一见我的面就非拉住要问个明白,我摆摆手示意他回去再说,某些话实在不宜大庭广众地讨论。
吃饱喝足,我去了一趟卫生间,短短几个小时所有人的立场和关系都发生了变化,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忽然身心具惫,很想就此退出。也许闷油瓶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的个性,也许他说得对,我应该回到原来的生活。只是我清楚,一旦跨出那一步,我是不会也不可能主动停下来的。
洗手时听到后面的蹲位有抽水声,接着门被打开,走出一个人站在我旁边洗手。我用余光看向镜子,发现是张易成。
说实话在卫生间看到酷似闷油瓶的脸还是觉得有点违和,因为我总觉得闷油瓶不食人间烟火,自然吃喝拉撒也与他绝缘。
张易成显然也注意到我了,在镜子里冲我回笑。我不躲避,抬头直面他道:“张爷,你也来了。”一脱口,直想抽自己一耳光。
“小吴哥。”张易成没细琢磨,看着我道:“苗岭那趟,how do you feel?”
我浑身一震,顿时明白了,心说该死!那个包裹果然是他寄来的!于是立即调整好情绪,装出一副早已心知肚明的表情,道:“出了不少好货,够吃几年老本了,张爷想必也是吧。”
张易成不置可否,又问道:“起灵族长的事你也全清楚了?”
我心说你个二鬼子少挑拨离间,便对他笑道:“张爷,你洗了这么半天手,确定真的洗干净了?有些时候光看表面可不行,里面还是脏的。”
张易成摸摸鼻子,“看来小吴哥非常信任族长,那小吴哥看见门上的鸟了么?就没什么想法?”
鸟图腾?他不说我早忘了。不等我回答,他走到我身边,故意压低声音道:“当年起灵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计划,我来告诉你,那只鸟实际叫精卫,小吴哥这么聪明应该懂了吧。”
我诧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精卫?精卫填海?海?汪藏海?!我一下子愣住了,难道闷油瓶杀那些村民的目的是和汪藏海有关?!
张易成大概读出我的想法,又附在我耳边轻声道:“你还会信你的小哥吗?”说完,拍拍我的肩膀微笑着离开了。等我再回身,外面早没了他的影子。
第十九章 麒麟血
我琢磨他刚刚说的话,又好气又好笑。这种把戏我以前抢生意时经常会用到,无非是扮演红脸白脸。闷油瓶和张易成,我当然相信前者。在苗冢时我就接受了闷油瓶的行为,人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如果换成我,也许做得更过分。所以,张易成这招离间计使得一点也不高明。
我不解的是,闷油瓶当年为什么会对汪藏海抱有如此深的仇恨?这个“精卫填海”计划到底完结没有?如果还在进行,那太可怕了。我虽然能理解闷油瓶的行为,可亲眼看他杀人,我还没有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
我坐在马桶上点了根烟,吞云吐雾的几分钟,精神彻底放松下来,再出来时,客人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我没看见二叔,倒是胖子以为我吃坏肚子,问我一会儿还能不能去唱卡拉OK。我哪有那个心情,摆手推辞了,又问他住在哪里,原来他们和我是同一家宾馆。
“我昨天在大厅怎么没看见你?”我问道。
胖子一听时间,直咋舌:“那个点儿胖爷和苍蝇早睡了,除了憋不住找暗娼的,谁还半夜出来瞎晃荡,你丫找借口才这么说吧。”
我实在受不了他浑身的汗臭味,赶紧将他打发走,又打了一辆的直奔住处。今天得到的消息比之前来的更刺激,我要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刚打开房门,小花就匆匆跑来和我告别,我见他的行李也收拾完了,奇怪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能不急么。”小花说:“要取官印只能挖祖坟,我算是把大逆不道做到家了,这回连爷爷和二爷也不会保佑我。”
我不知该怎么接话,本想说“我也一起帮忙。”可转念一想,吴家解家本是远亲,老一辈又是熟人,心说还是别给爷爷添乱了。
小花临走前一再嘱咐我,最近行事要低调小心,最好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情况及时联系他。我问他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小花只说为我好,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送走小花,我先去洗了澡,洗到一半听见有人敲门,胡乱擦了几下身子赶紧跑出来,害我滑一跤差点坐地上,打开房门一看是二叔。
二叔进屋环视一圈,最后坐在沙发上瞬也不瞬地盯着我。我一阵紧张,瞬间又出了一层密汗。不敢半点怠慢,抹了一把脑门,急忙烧开水泡茶叶。宾馆里全是那种廉价的茶包,二叔对喝茶十分挑剔,只是略微点点头,也不动杯子。
我坐回床上不吭声,知道二叔找我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和他不需要浪费时间磨嘴皮子,照实回答才是上上策。
“小邪,前两个月去哪儿下地了?”
二叔不清楚我的具体动向,现在问起来我也不打算隐瞒,把收到包裹、遇见闷油瓶和黑瞎子、老弄老金子被收买,最后逃脱等照实复述了一遍。
至于受重伤那部分我选择避重就轻,只说当时不小心碰到铃铛导致山体震动,我们几个被气流冲出来,受了点皮外伤。
为什么不说实话呢?一是怕二叔担心;二是如果太严重,他很可能会告诉我老爹老娘,而他们一旦介入,后面再想搞小动作就更加困难了。当初我接下三叔的摊子时, 二叔就在我二老面前一再保证不会让我出事,所以我也不想制造额外的麻烦。最后一点,我总有种不确定的感觉,说不清为什么,尤其在齐宝宝算过命之后,潜意识 提醒我最好保守这个秘密。
二叔听完沉默好久,才喃喃道:“老爷子真的尽力了。”之后,又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六子给你的留言收到了吗?”
我点头,二叔又道:“你应该清楚九门和考古队做的事了,我也不绕弯子。当年解九爷手笔很大,不是一般人能揽得住的。解家做事从不留情面,让你当心解雨臣是出于保护你,你别怨我管得宽。要知道张家这次回来,目的肯定不单纯。现在各方势力又蠢蠢欲动,我不担保你不被卷进来。”
“而且,”二叔顿了顿,“那小哥和胖子虽然护着你,你也不要以为是好事。尤其是那小哥,你也看出来他是张家人,他接近你就没有其他想法?以前允许你去找他的过去,是为了让某些人放心。可你后来陷得太深,有人已经坐不住了。我的能力有限不能一直保你,最安全的做法是你彻底远离这些人。”
“可他们没害过我。”我反驳道:“这中间也许有什么误会。”
“小邪,你真的确定了解你那两个朋友?”
我嘴巴刚张开又闭上了,二叔的问题很尖锐,我确实不能马上下结论。
胖子大大咧咧又贪财好色,有时会耍耍心眼,可他每次救我绝不含糊,甚至拼了性命,说他是过命的兄弟一点不过分。至于闷油瓶,因为老一辈的恩怨,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定义我们的关系,与他接触也只限于各种冒险。即使平日里,他更多时间是睡觉和发呆,所以我们没有机会去了解他,但我相信他也是把我们当作朋友的。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我郑重地点点头。
二叔叹口气,点了一根烟,道:“小邪,有些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问你,还记得十岁那年暑假,在奶奶家住过两个月吗?”
我一下子懵了,印象里我在奶奶家最多不超过一周。两个月,我真没有什么印象。
见我不说话,二叔道:“有些事我本想一直瞒下去,可现在看来情况不允许了,我下面讲的故事会让你对那位小哥有更深的了解,希望你知道后再重新考虑刚才的决定。”
我深吸一口气,静静等待二叔告诉我那段被遗忘的记忆。
十岁那年,因为家里重新装修,我被送到奶奶家的老宅过暑假。城里的老宅不像农村,全是一条条狭窄的胡同,我最喜欢在那些胡同里窜来窜去捉迷藏,直到吃饭时间才被奶奶叫回去。
因为老爹老娘忙着房子和上班,算是彻底放弃了我;二叔有自己的住处,偶尔会过来一趟;三叔由于考古队的变故不知去向,爷爷那时也经常出门,所以家里经常只剩下我和奶奶两个人,倒也不觉得寂寞。
小时候很淘,奶奶中午休息管不了我,就把我反锁进屋子。那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怎么可能老实待着,我就爬窗户钻出去,每次都会被奶奶第一时间发现,用扇子拍我的屁股和后背。
事情发生在我住进奶奶家的一周以后。
起初,到了晚饭时间,我不再按点回来,奶奶出去找我,总是发现我倚在别人家的门口睡得很香,一觉能到第二天晌午,下午接着出去疯,然后又在别人门口睡着了。有时奶奶硬把我叫醒,我也是一副浑浑噩噩的状态。
老人家以为我玩得太累,可时间一长就发觉不对劲了,我时常记不住前一天发生过什么。奶奶毕竟和爷爷生活这么久,多少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立即叫来二叔。二叔带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身体指标一切正常,可能是癔症。二叔随即想到会不会是老三在外面招惹了谁,有人故意下药伺机报复。
当即也不含糊,一面联系外出的爷爷,一面叫了几个伙计守在老宅门口,可同样的事情还是接连发生,只是时间一点点往后推迟了。
二叔想到这个人身手非常了得,索性使用一招欲擒故纵。明着撤回了所有伙计,骗奶奶说下药的人已经捉住了,让奶奶放心大胆把我放出去。又叫伙计们暗中租下胡同两端和靠近老宅的几所空房子,白天晚上不出门不开灯,所做的一切只为引那人现身。
我憋了太久,一被放出来像撒了鹰,天天玩得乐不思蜀,某天吃完饭我又拿着皮球出去野了,将近九点也没回来。奶奶心里直犯嘀咕,可二叔端着茶壶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气得老人家拿起扫帚就往外赶。
母子二人正呕气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二叔一把抓过扫帚说成了便冲出去。等找到我时,人躺在胡同的青石板上,嘴角淌着血。当时可把二叔他们吓坏了,事后发现不是我的血,才知道原来那人一直喂给我血喝,真是变态。
听到这里,我已经清楚了全部的真相。二叔没有理会我,继续道:“我在你的皮球上涂了一层红色颜料,那个人我们没追到,却在一个墙角处发现了这个。”说着递给我一张塑封好的薄膜,我看到上面是一个不算完整的红色掌纹,食指和中指奇长。
一瞬间我的心脏停跳一拍,尽管有了多次心理建设,仍然不敢相信听到的事实,我甚至还存在一丝侥幸心理:也许是另一个人所为呢,发丘指又不是一脉单传。
二 叔显然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紧接着又拿出另一张类似的薄膜,道:“光凭这个,你肯定不会相信。还记得你们困在巴乃,我带着那些叔伯们找你么?之后我留在那 个村子一段时间,也找人下到那个湖里,这个就印在湖下面的一块窗框上。我还可以告诉你,湖里有个一个村子,布局和岸上一模一样。小邪,你还相信那小哥 吗?”
我将两个薄膜叠放在一起,一黑一红两个手印完全吻合。我实在说不出任何话了,心里防线一下子被完全击溃,这比张易成的挑拨来得更有效。二叔做事从不留余地,他如果让你相信某件事,肯定会拿出无法反驳的证据,这一点,有时可以将人至于死地。
心中的感觉无比复杂,有些悲伤,有些无奈,还有些庆幸。幸好,我是个成功的那个,否则早顶着同一张面孔不知去哪里投胎了。
我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情绪,胸口堵得快要炸了,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整个人仰面倒在床上,眼睛明明干得要命,却有东西顺着眼角滑下来。我一跃而起冲进卫生间,用凉水抹了一把脸,感觉不过瘾,索性打开水龙头将脑袋全部扎进去。
冰凉的水激得我浑身发抖,一下子没憋住气,大口水呛进肺里,眼泪立马咳出来了。
二叔走进来拍拍我的后背,搂过我的肩膀带回屋里。我像丢了魂似的又坐回床上,接过二叔递来的毛巾,麻木擦着:“我后来是不是不怕蚊子和虫子了?”
“这倒没有,我记得带你回老家,你还被蝎子蛰过。”
我心生疑惑,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怪了,如果没记错,我在去七星鲁王宫之后才注意血液问题,当年凉师爷说我可能吃过麒麟血竭,但我真没有印象了。如果闷油瓶喂血能改变我的体质,至少我第一次遇到尸蟞不会被追得到处逃命。
忽然,我想起闷油瓶给的照片,急忙问道:“二叔,你知道我老爹带我去长白山做什么?”
二叔听完一愣,道:“你出事我们不敢瞒着,告诉了你父母。后来老爷子回来,老大为这事还和他大吵一架,过了几年没发现你有什么不对,大家也全忘了。谁知你老子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非要带你去一趟长白山。”
“那次,你爷爷和你爹闹得很凶,第二天你们爷俩就不见了,两周后才回来。当时你额头和身上有擦伤,你父亲只说是不小心摔着了,我们再问什么他死活不肯讲,老大一辈子规规矩矩,只干过那一件‘壮举’,差点和大嫂离了婚。你跟你老子的脾气和爷爷死随。”
“那您记得上山的时间吗?”
二叔沉思一下,道:”1993年6月初。“
我的脑子嗡得炸了,陈文锦的笔记里也提到1993年6月考古队进入长白山的地下宫殿,那里她看见了终极,而同样时间我老爹又带我去了长白山,然后毫无意外地我没有那时的记忆。
一切只是巧合?我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二叔又开口缓缓道:“利害关系告诉你了,剩下的你自己去判断。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懂得轻重,不要总让家里操心。”
听到最后一句,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再抬头看二叔,才注意他鬓角发白,还有几道不浅的皱纹,突然意识到,二叔也是上年纪的人了,即使年轻再怎么厉害,也会有力不从心的一天。
屋里陷入了沉默,这时外面有人在轻轻扣门,过了一会儿见无人答应,门被慢慢拧开,胖子的一张肥脸从门缝探头探脑钻了进来。
胖子先是注意坐在床上的我,等他放松警惕整个走进来,才看见沙发上的二叔,当即一愣,换上一副笑脸,道:“哟二爷,您也在。”
“胖子。”二叔抿了一口茶,微微皱眉道:“不回自己屋,偷偷摸摸找小邪干什么?”
胖子一屁股坐在床上,我立即感觉床垫塌下去几厘米。
“胖爷我实在不想瞒着自家兄弟,心里头不踏实,唱歌也提不起情绪,干脆过来找小吴把话挑明了。既然您在,那小吴也知道了吧。”
“我正要和他说呢,你自己承认最好。”二叔眼皮也不抬道。
胖子搓搓手,“那我可说了,天真,你听了别怪我。那什么,其实吧也没什么。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倒斗吗?”
“我当然记得,你的屁股差点被虫子咬烂了。”我笑道。
“青面狐尸还记得吗?”
“有印象。”我点头。
“旁边那个小妞呢?”
“到底说不说!不说滚蛋!”我真急了,“过了这么久,谁可能记那么多没用的!”
“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当年我被裘得考雇去鲁王宫,半路杀出一大群虫子,随行的老外全折在里面。我仗着有经验腿脚好就一直往外打盗洞,后来才遇到你们几个。”
我示意他赶紧往下讲重点。
“其实那老外还给了我一个特别任务,是找一块黑色甲片,很可能在正主或陪葬人的身上。还说如果遇到另一队土夫子,让我想尽办法混进队伍,把甲片喂给一个年轻人……“胖子说完眼睛瞄向我。
我恍然大悟,高喊道:“妈的,当时在床上和我干架,差点勒死我!你是故意的!”
“哎哎哎,别激动!”胖子急忙安慰道:“我发现洋鬼子说的那块甲片就镶在尸体的腰带上,本来想趁你被迷住,扯下来直接塞你嘴里,没想到咱们都中了招,结果你自己吞了,倒省了胖爷我的事。回去后那老头夸我干得不错,给我一大笔票子,又邀请我去另一个地方,就是后来汪汪叫的海底墓。我第二次碰见你,看你活蹦乱跳的,所以也没提这茬。”
“我操死胖子,你他妈晓得那东西有没有毒就让我吃,万一我死了或变异了怎么办!”
胖子自知理亏,低着头差点把自己团成球,“那时我和你也不熟,再说你不没事么。”
刚说完,他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叫道:“天真,我说你的血怎么和那小哥一样,会不会是吃了那东西?早知道胖爷我自己吃了,也不用拿卫生巾去偷袭小哥。”
“别说的这么恶心,你吃了也未必管用。”我道:“你就想谈这个?行了,我不怪你。”
胖子没料到我反应得这么干脆,一巴掌拍在我后背,差点把肺拍出来,“天真,就知道你小子最讲义气。”
“胖子。”二叔啪地把茶杯放到桌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小邪原谅你了,我可不原谅。老实说,那老外为什么要给吴邪吃那种东西?”
“二爷,他真没提,我连那东西叫什么也不清楚。”胖子一脸委屈,“我要知道那老不死的想害天真,绝对断了他的后路。”
二叔见胖子真没什么再隐瞒了,便道:“既然小邪不追究,我也不计较了。不过王胖子,以后我侄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先拆了你的高老庄,你这辈子就是钻进土里也别想安生。”
胖子连连点头称是,我好像听到肥膘抖动的声音。
二叔站起身,对我道:“小胖估计还有话和你说,我不多待了,三天后你和我回一趟冒沙井。”
“干什么?”我问道。
“挖祖坟,取官印。”二叔说完背起手离开了屋子。
第二十章 背道而驰
刚关上房门,胖子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吓我一大跳。
“干吗?”我有些不爽。
“你们家二爷的气场真足,连我都被震住了。”胖子道:“老子也算盗墓界数一数二的混世魔王,第一次在别人面前低声下气。”
“更厉害你的还没见识呢,连我家那只三狐狸都怵我二叔。”我道:“再说,谁叫你为钱干缺德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行了行了,别和我整那些文邹邹的。”胖子急忙摆手,“我晚上看见张易成也从卫生间出来,他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我早想问了,小吴,那个二鬼子阴阳怪气的,你可不能受他挑唆。”
“他那点心思想骗我,还欠点火候。”我心不在焉地应付两句,犹豫再三,才问道:“胖子,你觉得小哥怎样?”
“细皮嫩肉,卖相不错,胖爷我一直好奇,都是挖坟出身,人家是怎么保养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指小哥信得过吗?”
胖子瞪大眼睛:“他娘的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小哥信得过妈?!下午是谁一直护着你们吴家,别说你睁眼瞎!那二鬼子随便两句你就当真了,你耳朵根子什么时候变这么软了。不怕你不高兴,除了你和小哥,那里的人我一个都不信任,包括你家老二。”
我不由皱眉,胖子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二叔告诉我关于小时候的那件事如鲠在喉,暗自打算了一下,便将刚才的话对胖子照实说了。
胖子吸了口凉气,也有点郁闷,找我要了包烟,闷头抽起来。他抽得很快,一会儿烟灰缸就满了。我知道他也在苦恼,便不着急催他。胖子抽到约第十根时,才缓缓开口:“我先问你,你还信任小哥不?”
这倒把我问住了,说我不信是假的,闷油瓶虽然性子清冷,可和我们相处这么久,他的品行我能用人格担保。但是,某天你发现最信任的人曾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还隐瞒到现在,换谁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我不知道。”我也抽出一根点上,“他救过我很多次,要害我恐怕我已经死几回了。可你想过没有,假如他先前做的都在围绕某个目的,那时我又该怎么办?”
“你先冷静点儿。”胖子轻声道:“你的顾虑也不是不对,之前发生的事儿你们比我更了解,我不好插嘴。不过你既然向我取经,这次就要听我的。别小看你家胖爷,老子吃的盐可比你吃的米还多!”
“那是你口重。”我无奈笑道。
“你别不信,胖爷这双眼除了能量出女人的三围,这人的心思也能看个通透。咱先不说小哥什么目的,我问你,小哥恢复记忆了吧?”
我点头,又马上摇头,因为我真不知道他恢复到什么程度。
胖子一下子急了,猛拍我的肩膀,道:“你总是这个怂逼样,我要是你家大人当初就该把你直接射墙上。看你平时挺机灵一小同志,怎么到了这会儿脑袋不灵光了。远的不提,就说最近,为什么老九门聚会不请你?”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没请我?”
胖子叹了口气:“这还用问,用脚趾也能猜出来。你和你发小一出现,我就知道这里面准没好事儿。你别以为花儿爷是好人,他为什么带你来你想过原因没有?你发小肯定有他的小算盘,你自己得多留个心眼。”
我佩服胖子的观察力,让他继续说他的想法。
“想法谈不上,就说姓张几次找你麻烦,全被小哥化解了,小哥如果目的不纯,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依我看,咱小哥是想让你趁早跳出这个局。”
我像小鸡啄米似地猛点头,又急忙把苗岭的经历和他讲了一遍,胖子一拍大腿:“那不就是了,我说什么来着,小哥铁了心把你推出去,不管他之前做过什么,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没想起这段子,可目前为止全为你好。你有时间去怀疑他,倒不如想想人妖和姓张的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我总怀疑这两个人不简单。”
我细琢磨也对,也许闷油瓶因为当年二叔的干涉没能实现他的计划,反而阴错阳差导致了我的血液变得很牛逼,算是因祸得福,这么一想心里面舒坦多了。
“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胖子反问道:“小哥是族长,为什么那个二鬼子却嚣张成那样?”
对啊,经胖子提醒我也觉出不对劲,只是先前得到的消息太匪夷所思了,所以一些不合情理的小地方我也没太关注。
张大佛爷属于张家的小家族,又是被逐出的一支,按理说是不被主家承认的。闷油瓶和张启山属于同辈分,又是族长,作为张易成于情于理都该表现出起码的恭敬,可他态度嚣张,还处处标榜自己是张家后人,确实没有道理。
“你没看出来,那小子张口闭口张家前张家后,咱小哥就是不屌他。小哥家族的事儿我不清楚,可明面上胖爷我算是想明白了,咱小哥能评为史上最憋屈一代张起灵,顶着一个空头衔,实际上受人牵制。”
“你的意思,小哥被软禁了?”我惊呼道。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也差不多吧。”胖子挠挠头,“你想想看,姓张的憋着坏在找吴家麻烦,照理说你接了你三叔的摊子,算是名正言顺的大当家,为什么他不请你却请你二叔?”
我歪头品味着胖子的话,想着想着,突然就意识到怎么回事了,猛地站起来大叫道:“是闷油瓶!”
胖子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将我按回床上,低声骂道:“你他娘的怎么一沾小哥智力就退化了,周围住的全是被请来的大佬,你这一嗓子不是找麻烦么!”
我心里一惊,赶紧掰开他的手表示自己不会再乱激动了,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压低声音道:“你是说这背后是小哥故意安排的?”
胖子点头,“你可算开窍了,说明还有一定的思想政治觉悟。小哥作为咱们的革命战友,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也算牺牲小我,保全了天真无邪小同志。所以,你他娘的懂了?懂了就给爷乐一个。”
一霎间好像被打通了七经八脉,我浑身畅快无比,当真一点也气不起来了。从认识胖子那天起,第一次觉得他居然这么可爱,我差点要扑过去亲他。
“别高兴得太早。”胖子往远处挪了挪,“待会儿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谈,这事儿关系到小哥,如果我分析的没错,咱小哥的处境十分危险。”说着,胖子伸个懒腰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你干啥去?”我一下子急了,拦住他道。
胖子回头道:“你以为胖爷爷当个知心大妈容易么?光惦记你了,K也没唱成。我出来时四门老头正和你发小的师弟唱‘夫妻双双把家还’,我来不及叫好就赶过来了。现在胖爷饿了,回去拿点吃的,你陪我喝几杯。今儿太晚了,改天再叫上小哥,咱们三人来个喜结连理。”说完,胖子便推门出去了。
我又扑回床上,顺手抓了个枕头抱在怀里,心情完全平静下来。
恐怕闷油瓶两年前来我的铺子告别就做好了今天的打算,目的是让我不再涉足其中。如果不是后来各方势力的介入,他仅凭一已之力无法挽住局势,才会屈居张易成下面。
一想到老闷还在努力支撑着,心中的感动越来越甚,很希望自己也能分担一些。这闷王果然闷得可以,什么都憋心里差点闹出误会。又转念一想,如果他什么话全说出来,也许我充其量只当他是不错的朋友吧。
烦心事一解开,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幸好胖子很快折回来,怀里抱着几包塑封的酱货,还有三瓶二两装的“小手雷”(北京红星二锅头)。
我赶紧将桌面清理干净,铺上报纸。胖子把酱货全摊在上面,又拿出两个杯子将酒满上。我喝不多,只让他倒了半杯,之后两个人坐在地上开始大快朵颐。我也不客气,拆开一包酱肘子直接啃了起来,味道简直棒极了。
胖子叼着一只鸡爪子和我对碰,一仰脖全干了,抹了抹嘴,说:“我这两年在巴乃算是把上山下乡那些事又经历一遍,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十多岁。你知道吗,我想云彩妹子,第一年和谁也不说话,只知道闷头做农活,愣是让阿贵家的粮食增产一倍,省里差点派人过来采访。”
我也喝了一口酒,道:“你自己都说放下了了,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实话。”
“当然放下了,胖爷我说到做到。”胖子把胸脯肉拍得直抖,“我下面说的才是关键,你见识多,帮我分析分析。”
我点头,胖子便把他在巴乃遇到的事情告诉了我。
正如之前介绍的,自从云彩死后,胖子彻底呆滞了,白天下地干活,晚上看着月亮发呆。某天,他心里实在憋得难受,又苦于无处发泄,自己跑到巴乃最高的山头想喊一嗓子。好不容易爬上一座山,发现前面的山峰一座比一座高。这要爬完了,估计能回北京了,干脆选了一棵大树直接上到树顶。
“等我到了树顶你猜我看见什么了?”胖子故作神秘。
我揶揄他:“一群女人在洗澡。”
胖子听了直骂我龌龊,“植物!我看到一大片树和草!”
“有什么奇怪的。”我从他那里抢过一只鸡爪子,边啃道:“你不是想讲小草和太阳的故事吧。”
胖子不理会我,又闷了一口继续口若悬河。
高处的视野和平地不同,胖子眼尖,留意到羊角山一带的树和草与别处不一样,具体说来就是比周围长得茂盛。土夫子对奇闻异事都有一股非常强的直觉,胖子也不例外,又观察一会儿,发现那一大片茂盛的区域竟是个闭合的环。胖子一个激灵差点从树上摔下去,立即联想到鬼影人说的有关麒麟纹身的来历,那个环的形状和闷油瓶身上的图案大致吻合。
“天真,我这两年一直在追查ET的下落。你记得他说过山崖都涂过强碱吗?我下乡那会儿,在生产队靠挣工分吃饭,干活特卖命,种地的经验比谁都丰富。这么说吧,给庄稼施肥不是越多越好,幼苗容易烧死。所以,羊角山那带的植物不可能变得茂盛。我还发现一个怪事,闭合的环中,有一块长势最旺,包成一个古怪的图形,和霍老太婆给咱看的什么雷的俯视图很像,我猜有可能是张家古楼的位置。”
我听完酒立即醒了大半,几乎喊出来:“样式雷!真的假的?”
胖子调侃道:“小同志,有一天你把口头禅从‘真的假的?’改成‘别操蛋了!’,恭喜你成熟了。我还没说完呢,后来我又去了两次,分别间隔一个月左右,你猜怎么着,那里的植被比我前回见到的又高出不少。植物有固定的生长周期,何况那时候都临近立秋了。”
我忽然想起最早看过的一则报道,说武则天与唐高宗的乾陵在航拍照片中发现了许多巨型圆环,其中最大一处直径约达110米。当时专家们百思不得其解,一种说法认为在地下有一个深藏的人工壕沟,称为围墓沟,围绕在李谨行墓葬周围,起到排水和吉利的作用。围墓沟与周边的土质不同,所以才出现若隐若现的圆环影像。胖子口中所提的羊角山植物出现异象,和乾陵的神秘圆环有异曲同工之处。
“难道问题出在张家古楼?”我涌起了一阵疑惑。
胖子舔舔手指,道:“我猜的,物极必反总有一定的道理。鬼影人说,‘那楼里再死人,那东西就要吃饱了’,我只是想,会不会是那东西吃得太饱开始吐了?”
鬼影人说过这话吗?我的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当时一心只顾着去救闷油瓶他们,对鬼影人说的其他话根本提不起兴趣。
胖子见我不信,郁闷道:“我当时被他捆个结实还扒了个精光,他一边脱老子衣服一边跟精神病似地唠叨‘快吃饱了’,我以为他犯病了接下来要操老子屁股,结果一脚把我踹坑里了。胖爷爷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一直想找丫报仇,所以印象特别深。”
我对胖子深表同情,又非常佩服他的记忆力,再联想到闷油瓶说的青铜门失守,心说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某种潜在的关系?
我问胖子后来又是怎么做的,胖子说:“我觉得这事儿ET肯定清楚,就想办法设套引他出来。还记得云彩在河边给小哥唱歌吗?我当时稀罕云彩妹子稀罕得紧,就追着她教我,这回正好派上用场。我趁半夜大家睡熟了,摸到上次咱们被抓的地方捏着嗓子唱,还真让我堵住了。”
“你抓住他了?”
“没有,那孙子反应挺快,一看是我嗖地溜号了,临了还骂一句‘妈的,我说长这么肥!’”
我一口酒全喷在胖子脸上,躺在地上笑岔了气。胖子不以为意,抹了一把脸,继续他的离奇经历。
当时本来快追上了,谁知从旁边窜出两只猞猁,胖子仗着人壮膘肥,也不含糊,一手一只将两只大猫死死按在地上。猞猁们也不是吃素的,后腿一蹬便脱出了胖子的掌控,一前一后开始进行夹击。
胖子被咬伤多处,从旁边抄起一根木头就开打。一人二兽正斗到兴处,忽然从旁边窜出第三只猞猁,直扑过来一口咬住胖子的裤腿。胖子一晃神,脚底下没踩稳,直接从山上滚了下去,掉进地沟里。胖子连吃两次瘪,加上打红了眼,回去后抓起阿贵拎到半空让他老实交代。阿贵看胖子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才颤颤巍巍说出实情。
原来,鬼影人一直住在他们家里,以前骗我们说是儿子得了怪病,其实全是诓我们的。实际上,鬼影人常年守在这里不让外人进入,阿贵一家负责暗中通风报信,再由盘马或鬼影人控制的猞猁将企图闯进来的人全部杀死,衣物就卖掉换成钱。
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人能安全接近这座古楼。从我们三个进村第一天起,一举一动全在鬼影人的监视中,包括抢走闷油瓶的皮箱,把我们迷晕关进山洞喂密罗陀,也是他和盘马一手所为。
阿贵一直没敢告诉我们,一是怕我们知道会报复,二是怕鬼影人对他们全家不利,结果云彩最后还是死在鬼影人的手里。至于他的目的,阿贵说只偶然听到鬼影人念叨“楼里的东西快吃饱了,快没有时间了”之类的话,具体情况也不晓得。
阿贵说完哭得像个泪人,捶胸顿足骂自己不是东西害了女儿云云,胖子一时心软也没再追问。
“后来我又几次进山,再也没碰见那孙子,不过天真,我要告诉你一个爆炸性消息,你听了可别太激动。”
我伸手对灯发誓绝对保持冷静,就听胖子道:“潘子可能还活着。”
“什么!”我一下子跳将起来,一把抓住胖子的领子,道:“你说清楚点!你有多少把握?你确定吗?”
“你瞧你瞧,说了让你冷静,好不容易买到一件合适的衬衣,这下子白瞎了。”胖子推开我的手,两边肩膀上分别留下五个清晰的油指印,样子相当滑稽。
“我翻遍了整个羊角山,最后找到了鬼影人一个落脚的地方,可惜他提前搬走了。不过我看他不像一个人生活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两个人。而且,我不知道你平时注意大潘抽烟没有。”
我摇摇头,心说抽烟有什么不同吗?
胖子道:“大潘抽烟和咱们不一样,他习惯将香烟上的过滤嘴掐断,一般老烟枪都爱这么干,尤其潘子当过兵打过仗,这烟瘾不是一般的大。我留意地上有几个烟头,都是去掉过滤嘴的。我在想你也没亲眼看见大潘那啥,也许……”
我又惊讶又失落,如果潘子没死最好不过,可万一胖子推断错了呢,这事绝对马虎不得。
其实我一直期待当年那一枪只是个错觉。
“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别回头。”
心中的酸楚无以复加,耳边又响起这首歌,鼻子一酸视线立马模糊了。胖子的眼圈也跟着红起来,我用袖子擦掉眼泪,急忙转移话题,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胖子吸吸鼻子道:“过几天胖爷我就要跟着他们去下斗了。”
“就是张易成说的那个险斗?”
胖子点点头,“离开这几年手头太紧,有买卖当然亲自出马。等我带回冥器,你给估估价,卖好了还按之前比例的分成。”
“不行,我也一起去。”我抢话道。
“不可能。”胖子连连摆手,“有小哥和你家二爷,你还是乖乖待在店里做望夫石吧。再说,你爷爷三个儿子就一条命根子,再没了可怎么活。”
我刚要点头,察觉出不对劲,道:“胖子,这话我听着有点别扭。”
“一点也不别扭,正好解释了为什么你二叔三叔没孩子。”
“玩儿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