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9月10日

盗版万人迷 by 香却(10 – 20)

第10章 人鱼(10)

这一番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在寂静了几秒钟后,研究室里爆发出一阵尖叫。

这一幕实在是太血腥了,虽然在场的研究员都知道人鱼的尖牙和利爪是怎样凶悍的武器,但那到底只是印在纸上的一串串数据,并不能通过数字确切感知到那种强悍,直到现在,他们亲眼看见阿瑞斯的蹼爪轻而易举的穿过皮肉、肋骨,自前胸洞穿至后背,属于人鱼这种古老生物的野蛮和凶性终于在众人面前展露出冰山一角。

杀了自己的同类,阿瑞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它将自己的蹼爪抽回来,希芙的尸体慢慢往下沉去,它胸口的洞穿伤狰狞可怖,将周围的海水都染成了一片鲜红,可它脸上的表情却分外满足而安详。

“阿瑞斯!阿瑞斯!”亚伦捂住头怒道:“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希芙是你的同类,它是一只美丽的雌性,我们千辛万苦才为你寻找到的雌性,你竟然杀了它!”

“天呐……这凶蛮的野兽!竟然连同类都不放过!”

“它为什么要这样做?不喜欢希芙吗?”

“这下该怎么跟地中海研究基地交代?”

“可怜的希芙!”

研究员们悲声一片,姜岁手撑着操纵台,抿了下唇角,低声道:“希芙确实可怜。”

“所以它请求阿瑞斯结束它的生命。”

“……博士?”艾莉森怔愣的看向姜岁,“您这是什么意思?”

姜岁抬眸看着水箱之中的阿瑞斯。

人鱼强大到几乎变态的自愈能力已经让它的枪伤好了大半,它在被血染红的海水中神色淡漠,深蓝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焦点,于至高处睥睨众生,海洋之中的万千生物不过它尾下草芥,陆地上的所谓“人类”不过它眼中蝼蚁,傲慢的不可一世。

此时此刻,它恍若深海之中真正的、高傲的王。

“昨天希芙向它示好,不是在求欢。”姜岁盯着阿瑞斯说:“它是在请求阿瑞斯杀了它。”

“可是为什么?!”亚伦失声道:“它明明还可以活……”

姜岁打断他:“因为太痛苦了。”

“它的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内里却已经破碎不堪,不管是它的自愈能力还是人类的医药技术都无法治愈它,它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经历极致的痛苦,但是人类不肯给它一个痛快。”姜岁轻声说:“所以它请求阿瑞斯,杀了它。”

亚伦愣住了。

他非常喜欢希芙,完全无法接受姜岁的解释,道:“这怎么可能?难道被洞穿心脏就不痛苦了吗?难道——”

“亚伦!”艾莉森提高了音量,喝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不要将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

亚伦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看着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希芙,他脸色仍旧有些不忿,但因为害怕姜岁,终究还是闭嘴了。

姜岁垂下眼皮,道:“打捞希芙的尸体,然后给阿瑞斯换水。”

“好的博士!”

研究员们重归镇静,开始井井有条的处理后续事宜,姜岁正在写笔记,冷不防有人在他身后道:“博士,这个样本非常珍贵,就这样死在你的研究室里,你不会就打算用刚刚那段话来敷衍我吧?”

一时间虽然人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但都竖起了耳朵,想要知道博士怎么应对来自安瑟尔的责难。

“你刚刚不是亲眼看见了么。”姜岁平静的道:“阿瑞斯杀了它,而且这是希芙自愿的,我还能怎么交代?”

“也有可能是人为。”安瑟尔挑眉,“我听说阿瑞斯很亲近你,或许你对它下达了什么命令?”

姜岁沉默几秒,忽然笑了。

那一笑便如风雪初霁,一刹花开,实在好看,安瑟尔略微一晃神,姜岁已经收起了笑容,道:“你果然只适合看点不需要用脑子的东西,斯图亚特先生,难道在你看来,人鱼是我豢养的一条狗么?我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

“难说。”安瑟尔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出姜岁的挖苦,道:“毕竟如果你想,可以让任何人做你想让他做的事情,或许人鱼也不例外呢?”

“你这是毫无根据的揣测。”姜岁冷冷道:“我希望你下次说话之前先在脑子里过一遍,这样你也许就能知道这些话有多愚蠢,也不会再说出来丢人现眼了。”

“你……”

陈见卿适时的道:“博士,之前发给几位专家的邮件有了回复,他们大概分析出了希芙那几个动作的含义。”

姜岁淡淡的嗯了一声,撇下安瑟尔,跟陈见卿到了一边看资料。

据专家分析,希芙将手放在心脏上鞠躬,代表“臣服”,由此可见阿瑞斯在族群中的地位很高,阿瑞斯的回应则十分轻慢,简直可以说是爱答不理了,希芙进入水箱后亲吻了阿瑞斯的尾尖,在人鱼的族群中,亲吻尾尖是非常神圣、虔诚、且放低姿态的一种礼节。

或许对希芙来说,阿瑞斯是它的主人、君王乃至于神明。

“人鱼的语言和现在已知的任何语言都不相同。”陈见卿道:“想要破译它们的语言估计还需要更多的样本,暂时没有什么进展。”

姜岁道:“其他研究基地有回复么?”

“就算他们有捕捉到人鱼,也不敢借给你们了吧。”安瑟尔抱着胳膊道:“毕竟希芙刚刚送来一天,就变成了尸体。”

姜岁难得没在意他人的挖苦,皱眉道:“这么说起来,我们之前的想法应该错了。”

“虽然阿瑞斯在求偶期,但它非常挑剔,并非只要是雌性就可以成为它的伴侣,就算其他基地有雌性样本,或许还是就会落得和希芙同样的下场。”

安瑟尔下意识道:“或许你才是它选定的配偶?毕竟它对你态度温和,明明有机会杀死你,却放过了你。”

此言一出,空气寂静。

陈见卿眸光黑沉沉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声音却清冷:“斯图亚特先生,你是早上没睡醒,在说梦话吗?”

姜岁更是眸光凛冽如刀:“也许它更喜欢斯图亚特先生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呢。”

安瑟尔抓了抓头发:“……我就是随口一说。”

姜岁冷笑一声,眼锋能从他身上刮下一片肉来,轻嗤一声转身走了。

安瑟尔莫名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要命,他竟然觉得姜岁那个眼神很性感。

第11章 人鱼(11)

姜岁照例给阿瑞斯喂食。

就这么短短几天时间,姜岁竟然已经开始习惯阿瑞斯在吃完东西后把他的手也顺便舔一遍了。

虽然其他人的表情很一言难尽,但姜岁觉得这跟人吃完了饭洗碗、狗吃完了饭舔盆没什么区别。

今天的食物是三文鱼,相比较之下阿瑞斯更喜欢银鳕鱼,姜岁洗完手在工作日志中写下这一点。

希芙的死肯定是要给地中海基地一个交代的,不过姜岁向来不管这些,全部交给卡福去扯皮,他对卡福唯一的帮助就是这几天尽量少说话,否则一不小心把谁骂破防了,又要去找卡福涨工资谈心事。

姜岁本以为,人鱼毁坏研究室设备、希芙死亡这两件事已经足够让卡福焦头烂额,但没想到,真正让卡福想要立刻去见上帝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

研究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各种仪器的指示灯幽微的光,但也能勉强看清楚大概的东西。

门滴答一声打开,与此同时监控停止运转,而在监控室里打瞌睡的安保没有丝毫察觉。

来人蹑手蹑脚的走进研究室,等隔音性能极好的门关上后,他才松了口气,打开研究室里的灯,大摇大摆的走到水箱之前。

人鱼早在人类进来之前便睁开了眼睛,在看清楚来人是谁后便不感兴趣的重新闭眼,它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却惹怒了来人,盯着它道:“你杀死了希芙,但你一点忏悔之心都没有!”

人鱼没有任何反应。

亚伦更加愤怒:“姜岁舍不得动你,但我能够惩罚你!”

他走到操作台边输入密码,调出了电流选项——这个水箱是特制的,能往里面投放药物,自然也能放电,这都是教训试验体的一点小手段,因为人鱼是珍贵样本,所以姜岁从来不曾对阿瑞斯使用。

亚伦虽然嘴上说的狠,但也不敢做的太过分,要是真把人鱼电死了,他这一辈子也就完了,所以他刚开始选择的电流并不大,经过水介质被分散削弱后,更不会造成生命威胁了,但是持续触电所带来的痛苦是很难以忍受的,哪怕人鱼皮糙肉厚。

阿瑞斯显然也察觉到了水的变化,它微微蹙了下眉,居高临下的看着亚伦,眸光仍旧轻蔑,亚伦顿时心头火起,调大了电流,“你仍旧不知悔改,那好,我会让你体验到希芙临死之前的痛苦!”

若说之前的电流强度只会让阿瑞斯感觉到疼痛,现在却已经让它的内腑都有灼痛感了。

它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鸣叫,鱼尾暴躁的拍打玻璃壁,搅动的水花滔天。

看见这一幕,亚伦心头那口气终于顺了点儿,但他并不准备就这样放过人鱼,冷笑着再度调大了电流,“野蛮的牲畜……这是你应得的!”

阿瑞斯全身肌肉绷紧,额角青筋毕露,若是人类在这样的电流中早就已经死亡了,虽然阿瑞斯并不像人类那般脆弱,但持续性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痛楚让它深蓝色的眼底爆出一点暗红,就如它昳丽的尾鳍上的颜色,不详且可怖。

亚伦原本正快意欣赏人鱼的惨状,忽然与那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在刹那间,他察觉到人鱼的眼睛有哪里不一样了,但不等他再细想,整个人都如同被慑住一般,定在了原地。

阿瑞斯瞳孔里的红色越来越多,像是鲜血溢出来般,让亚伦浑身开始颤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想要逃跑,然而亚伦的双腿就好像被焊在了原地一般,完全动不了。

“救……救……”亚伦喉咙里发出孱弱的呼救声,声音嘶哑至极,后背冷汗如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本恐惧到了极点的时候,他会连话都说不出来。

人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了句亚伦完全听不懂的话,但他的身体却像是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僵硬的点开了操作台面板,亚伦猛地意识到——人鱼在用某种他不知道的方式操控他的身体,让他打开水箱!

不……不不不不!不行!要是把人鱼放出来了,不仅他的事业会全部完蛋,博士也一定会亲手掐死他的!

可他的意识无法抵抗人鱼的蛊惑,屏幕上还是跳出了选项,亚伦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点击了“open”按键,恐惧的瞳孔都在颤抖,直到屏幕上浮现一个鲜红的对话框,提示输入密码后,他才猛地松了口气。

打开水箱需要博士的密钥,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庆幸博士不看重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密钥是什么!

他根本不知道密码,当然也就无法打开水箱,人鱼瞬间暴怒,鱼尾凌厉的在玻璃上一拍,那动静大的吓人,亚伦面无人色,惊惧不已。

嘭!嘭!嘭!嘭嘭嘭嘭!!

人鱼愤怒的不停抽击玻璃壁,这么大的动静,哪怕研究室的隔音性能再好也是防不住的,亚伦明白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并且在心里祈祷最好赶紧有人过来。

虽然他私自电击人鱼肯定会受处分,但那也比放走人鱼的好!

然而让亚伦心胆俱裂的是,那子弹都打不穿的装甲玻璃竟然出现了蛛网一般的裂痕!随着人鱼长尾的击打,那裂痕还在不断的加粗、扩散、最终哗啦!一声四溅开来,竟是让它硬生生的打碎了一面玻璃!

亚伦双腿一软,狼狈的跪在了地上,这时候他才察觉人鱼对他的控制已经失效了,可他太过恐惧,根本没办法站起来,只能喘着气去摸自己身上的紧急呼救器,在他终于找到呼救器的时候,又是哗啦一声,第二层玻璃碎了!

只剩下最后一层玻璃……只要这层玻璃被砸开,野兽就会出笼,亚伦毫不怀疑人鱼会像对待希芙那般直接洞穿他的心脏!或许是求生欲占据了上风,亚伦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刚跑出去没几步——轰隆巨响,最后一层玻璃也碎开,与此同时,海水喷涌而出,瞬间将亚伦卷了进去!

姜岁是在最后一声巨响时醒来的,他抓起外套就立刻往研究室的方向赶,此时陈见卿也带着安保刚刚赶到,姜岁看着漫到了过道里的水,失声问:“怎么回事?!”

“博士,情况不太好。”陈见卿脸色很难看,“人鱼逃走了。”

第12章 人鱼(12)

“……你说,什么?”姜岁偏头看着陈见卿,面无表情的道:“再说一遍。”

所有人都从博士这短短几个字里听出了血腥味儿。

陈见卿按住姜岁的肩膀,道:“博士,请您先冷静,研究室里现在一狼藉,全是海水,看不清具体情况,但可以确定的是,人鱼将水箱打碎了,它现在可能还在里面,因为太具攻击性,我们必须得谨慎搜寻,请您先去安全的地方,安心等待好消息,好吗?”

听见人鱼还没有离开基地,姜岁面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道:“我就在这里——放心,我不会进去给你们添乱。”

陈见卿叹口气,知道自己劝不听他,便放弃了,一身起床气的安瑟尔也赶了过来,他睡的一头深棕色的头发乱糟糟,像是一只暴怒的雄狮,听见姜岁这话,冷嘲道:“你在这里就已经是添乱了。”

他一把将姜岁推开,吩咐道:“带他去安全的地方,免得娇弱的博士出了事最后还要反过来找我们麻烦。”

姜岁眉头一皱就要骂人,安瑟尔却已经从腰间抽出了一把□□92,利落的上膛,道:“算我善心大发,帮你进去找找。”

姜岁可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然而安瑟尔完全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用力一推,姜岁就退回了走廊上,踉跄着被睡眼惺忪的艾莉森扶住,安瑟尔一偏头,与陈见卿对了个眼神,两人一点头,便蹚着水往里走。

姜岁抿唇,吩咐道:“开启排水管道,先把这些海水排走。”

“还有,去查监控,看看到底是是打开了研究室的门。”

立刻有人去办,姜岁还要再说什么,就听里面密集枪声,想必是已经找到了人鱼的踪迹。

艾莉森被猛烈的枪声吓得脸色发白,道:“博士,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子弹不长眼,小心受伤!”

姜岁嗯了声,没有强留。

退回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艾莉森搓了搓脸,让自己冷静下来,给姜岁接了杯热水,这才发现慌乱之中他穿着拖鞋就出来了,细瘦的一截白皙脚踝就露在外面,看着都冷,她连忙又找了件宽大的衣服给姜岁裹上,道:“博士,您说,他们能抓住人鱼吗?”

姜岁没说话。

当初能够捉到阿瑞斯,纯粹是捡漏,它本来就受了伤,又遇上飓风,这才被人类的麻醉枪射中,若是在正常情况下,人类是绝对逮不住这强大的深海猛兽的。

他捧着手里的杯子,忽然问:“亚伦呢”

艾莉森这才意识到,水箱爆开的声音吵醒了整个基地的人,唯独亚伦不在。

“是不是睡死了?”艾莉森迟疑道:“他女朋友的忌日要到了,最近睡眠都不太好,会吃安眠药。”

姜岁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关心亚伦,他垂眸喝了口热水,僵冷的四肢才慢慢回暖。

几乎整个基地的安保都出动了,枪声四起,极其骇人,将近半个小时都没有止歇,可见人鱼的恐怖,姜岁终于坐不住,起身走到门边问:“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神色仓皇的安保惊恐道:“那只野兽太凶残了!我们根本不敢靠近,而且速度很快,陈、陈老师说,只能选择直接击毙……”

姜岁神色一冷,抬步往研究室那边走,刚走出去没两步,就听一声大骂:“我操!我操!!它跑了!”

“从哪里跑的!?门不是已经关上了吗?!”“他妈的他从排水口跑了!哪个傻逼打开的排水口?!”“啊啊啊啊我服了你们能不能别开枪了?!差点给我开瓢!”“我早就想说了这水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怎么一直有种触电的感觉?”“……操是真的漏电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姜岁头都大了,在听见“排水口”三个字后,他一愣,而后背后一僵。

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他旁边不远处就有一个大型地漏……

刚想到这里,就听砰地一声,身后的地漏盖子被什么东西暴力破开,姜岁错愕回头,正见人鱼从里面钻了出来。

它蹼爪按在地面上,撑着自己的身体,刚刚一番激战,身上挂了不少彩,鲜血混着海水腥气冲天,那张漂亮的彷如天神造物的脸上也出现了几道血痕,瞳孔里的红色盖住了将近一半的深蓝,显得更加妖异。

它盯着姜岁,眸中还有未曾散去的杀意,十分可怕,但姜岁就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怔怔的看着它。

人鱼对姜岁伸出一只手,喉咙里发出低缓的声音,那声音简直可以称得上温柔,带着无尽的蛊惑,姜岁无意识的缓缓上前,将自己的手交给了它。

阿瑞斯露出一个笑,它握住姜岁的手,轻声道::“跟我……走。”

姜岁就如同着魔般,又靠近了它一点,正在此时破空声响,一枚子弹擦着阿瑞斯的颊边飞过,这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姜岁,他立刻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有人顺手接住他,不等姜岁反应,那人已经轻啧一声,不耐烦的道:“给你!”

而后姜岁被一推,撞进了另一人坚硬的胸膛,给他撞的眼冒金星,陈见卿声音低沉:“博士,您还好吗?”

姜岁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立刻转头去查看人鱼的情况。

阿瑞斯显然是被激怒了,俊美的面孔都显得狰狞起来,爪子直逼安瑟尔面门,安瑟尔的反应能力简直惊人,一个下腰躲开这一爪子的同时抬脚上踢,正踢在人鱼的腕部,咔嚓,姜岁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错愕的睁大眼睛。

安瑟尔这个四肢发达的蠢狗……竟然能赤手空拳在人鱼手里讨到便宜!?

阿瑞斯吃痛,收回爪子,转而尾巴卷起地漏盖子就朝安瑟尔砸了过去,安瑟尔险之又险的躲过,用力跃起蹬在墙壁飞走几步,转移了位置,避免打起来伤到一些无辜群众,在落地的刹那他抬枪点出三枪,在他手里,枪好像根本没有后坐力。

阿瑞斯嘶鸣一声,避开子弹,三枚子弹钉在墙壁上留下三个刺眼的弹坑,人鱼彻底被激怒,尾部撑着地面速度快若鬼魅,眨眼之间就已经逼近了安瑟尔,安瑟尔再想开枪已经来不及,眼皮一跳往后躲去,但哪怕他的反应已经非常快,跟人鱼这样的非人生物相比还是慢了零点几秒,呲啦一声,蹼爪划过皮肉,在安瑟尔的胸口留下四道无比狰狞的伤痕!

血花飞溅,姜岁眼前一片鲜红,安瑟尔却只是低头看了眼,骂了声,喘着粗气抬眸道:“有两下子。”

此时安保也已经赶了过来,个个荷枪实弹,哪怕人鱼再厉害,也不是热武器的对手,它放弃跟安瑟尔继续纠缠,而是转眸看向了姜岁。

它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姜岁就是明白了它的意思: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陈见卿将姜岁挡在身后,隔绝了人鱼的视线,阿瑞斯猩红的双眸锁定陈见卿,而后冷冷一笑,重新回到了排水管道,下面全是汹涌的海水,它下去是如鱼得水,其他人下去只会被淹死,安瑟尔冷着脸对着地漏口放了好几枪,又骂了一句脏话。

“博士?”陈见卿对人鱼并不在意,他蹙眉看着姜岁:“您还好吗?”

“……我没事。”姜岁深吸口气:“现在关闭所有管道,将人鱼困在管道里……”

“已经来不及了。”陈见卿道:“博士,您知道的,人鱼在水中的速度比灰鲭鲨还快,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它就能到达出口。”

姜岁闭上眼睛,手背上青筋毕露,不知道是不是冻的,脸色也更加霜白,陈见卿将他的外套又裹紧了一点,安抚道:“没关系的,我们还会捕捉到其他的人鱼。”

这话他自己都不太信,如果人鱼真的那么好找,基地也不会在成立了七年后才捕捉到唯一一条。

姜岁撑住额头,冷声问:“查出来了没有,到底是谁打开了研究室的门。”

黛西小心翼翼道:“博士,监控在一点零九分三十六秒的时候被人关闭了。”生怕博士再度发怒,黛西连忙道:“但是!但是安保在研究室里找到了亚伦!他晕过去了。”

“亚伦?”姜岁冷冷道:“把人带过来。”

黛西连忙让人将亚伦带过来,这个年轻的白人研究员浑身都是水,身上多处受伤,看着狼狈不堪,姜岁却没有半分同情,上前两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咬牙道:“亚伦·爱德华兹,如果你不能给我合理的理由解释你为什么会凌晨出现在研究室里,我就会把你丢进海里喂鲨鱼。”

亚伦早就已经被研究室里的一场混战吓得六神无主,如今又被博士质问,竟然直接吓哭了,哽咽道:“我……我只是想给它一点小小的教训……”

“……”姜岁用力将他按在墙壁上,道:“说清楚。”

“它……它杀死了希芙,我认为它应该受到惩罚,所以就、就往水箱里放电——但是我发誓!我发誓那不是致死的电流!谁知道它忽然就发了狂,把水箱打碎……”

姜岁眼睛里红血丝密布,声音喑哑:“你这个蠢货……我早说过草履虫都比你聪明!”

他气的发疯,抬手就去掐亚伦的脖子,没一会儿亚伦就双眼翻白,痛苦挣扎起来,“救……救命……博士……”

“……博士!”陈见卿从背后抱住姜岁,强硬的将他的手拉了回来,姜岁愤怒的道:“松开!”

“请您冷静。”陈见卿将姜岁死死扣在自己怀里,不让他继续对亚伦动手,道:“他真的要被您掐死了。”

亚伦双腿瘫软倒在地上不停咳嗽,眼泪口水鼻涕海水血液乱七八糟混在一起简直惨不忍睹,姜岁嘶声道:“这种比草履虫还不如的东西留着有什么用?!”

陈见卿力气太大,他完全挣扎不开,怒火之下竟是直接抬手给了陈见卿一巴掌,“松手!”

第13章 人鱼(13)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众人都惊呆了。

陈见卿在基地里可谓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缘极好,暗恋他的也不在少数,现在被姜岁当众给一巴掌,众人哪里还忍得了?当即就要指责姜岁。

安瑟尔更是挑着眉等着看好戏。

他这个表弟,从小就是面上装乖实则一肚子坏水儿,极其聪明也极其自负,要是有人敢往他脸上打,那这个人基本上算是完了,陈见卿不把人搞死都是那人运气好。

然而让所有人惊讶的是,陈见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握住姜岁的手看了眼,似乎在确认他手有没有打疼,而后才温声道:“我知道您很生气,但现在人鱼已经逃走了,就算杀了亚伦也无济于事,您还要承担法律责任,不值得。”

客观来讲,这一巴掌对陈见卿来说绝对是无妄之灾,姜岁纯粹是在发泄自己的怒火,即便知道自己不该动手,他也没有愧疚之心,冷冷道:“我需要你来教育?”

“当然不用。”陈见卿仍旧非常好脾气,甚至无奈的笑了笑:“您是我的导师,当然以您的决定为主,我只是提出一点小小的建议。”

这才总算是给姜岁顺好了毛,他抱着胳膊盯着亚伦道:“连夜把这个糟心玩意儿送走,别让我再看见他,至于他为基地造成的损失,尽数赔偿。”

亚伦一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绝望道:“博士……我……我没想……”

他咚咚咚的磕起头来:“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别这样,我真的知道错了……”

研究室的损失,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哪里是他赔得起的?!

姜岁一扯唇角,讥诮道:“当你为了你心中所谓的‘正义’对阿瑞斯施以惩罚的时候,为什么不考虑后果?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亚伦磕的头破血流,十分可怜,他明白姜岁铁石心肠,绝不会同情他,如今陈见卿也明摆着站在姜岁那边,他便膝行两步一把抓住了艾莉森的衣服:“艾莉森……你帮帮我……求你帮帮我!你知道为什么对希芙的死那么愤怒的,对不对?你也见过她的……”

两人自大学起就是同学,艾莉森终究不忍心,对姜岁道:“博士,亚伦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希芙和他死去的未婚妻长得有些像,而且他的未婚妻……连死法都跟希芙很像,不小心卷进了一场火拼,子弹穿过心脏,瞬间就没气儿了,所以他才……”

姜岁冷嗤:“所以呢?你是在指望我同情他,然后自己承担所有损失?”

艾莉森吓了一跳,赶紧道:“不不不不……博士,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做错了事情,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姜岁冷声说:“把他带走。”

安保立刻上前扣住亚伦,亚伦知道自己的下半辈子算是全毁了,气急攻心之下破口大骂:“姜岁!你少在这里道貌岸然的教训我,你自己难道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吗?!你和加西亚那点破事儿真以为我们不知道?说到底你就是个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到处勾引人的婊子,你……啊!!”

亚伦短促的叫了一声后后晕了过去,陈见卿慢条斯理的收回手,微笑:“好了,现在终于安静了。”

众人面面相觑。

陈见卿一贯表现出来的姿态都非常温柔无害,这还是众人第一次看见他凌厉的一面,刚刚那个手刀,亚伦的后颈估计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好。

闹剧终于结束,姜岁疲惫的闭上眼睛,陈见卿扶住他道:“博士,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姜岁确实被气的气血上涌有些头痛,原本是准备让艾莉森扶他回去的,但陈见卿和艾莉森都没区别,高点儿的拐杖和矮点儿的拐杖罢了,便也没有拒绝。

折腾到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陈见卿还是第一次进博士的卧室。

里面的摆设跟博士这个人一样井井有条又冷淡无趣。

“您需要去洗个澡。”陈见卿道:“我帮您找衣服?”

姜岁没说话,陈见卿便当他是默许,打开衣柜找了套柔软的睡衣,想了想,拉开抽屉,就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内衣,非常沉闷的黑白灰。

陈见卿将衣服放进浴室,抬头看见角落里的晾衣架。

上面挂着一片小小的黑色布料。

都是男人,陈见卿自然知道什么情况下才会单独把内裤洗了挂厕所。

他眸光微微一暗,退出了浴室,道:“博士,已经准备好了。”

姜岁淡淡的嗯了一声,进浴室洗澡,这期间陈见卿坦然若此间主人一般逛了圈儿,姜岁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还在,皱眉:“还有事?”

“我怕您还有什么吩咐。”陈见卿滴水不漏的道。

“没了。”姜岁道:“出去。”

他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此刻穿着单薄的睡衣,露出修长脖颈和白皙前胸,水汽蒸的肌肤粉白一片,眼尾都泛着红色。

陈见卿眸光从他嶙峋锁骨上的一颗红痣收回,点点头道:“好的,祝您好梦,博士。”

他离开姜岁的卧室,刚过转角,就见安瑟尔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胸口的伤已经缠了绷带,反倒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野性魅力。

“哟。”安瑟尔吹了声口哨:“原来你还有这样一面,被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也送上去。”

陈见卿眉目不动,淡淡道:“我也没有想到你差点被人鱼杀死,表哥,你真是越来越废物了。”

“要不是我,你那位博士已经被人鱼拖进海里了。”安瑟尔挑眉,“你非但不感激我,还在这里嘲讽我?”

陈见卿假笑道:“多谢,需要我为你送一面锦旗吗?”

“……”不管过去多少年,他还是忍不了陈见卿这假笑,看见了就拳头痒痒想揍人。

安瑟尔烦躁的摸出打火机,刚要点烟,就被人连烟带打火机一起丢进了垃圾桶,他眼睛一眯,不悦道:“就算你是我表弟,我对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陈见卿道:“博士不喜欢烟味,这里离他卧室太近。”

安瑟尔气笑了:“陈见卿,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陈见卿抬眸,那意思是洗耳恭听。

安瑟尔一字一句道:“像是条围着主人脚边打转主人不屑一顾还上赶着献宝的狗。”

一瞬沉默,陈见卿一扯唇角,跟安瑟尔擦肩而过:“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

短短几天时间就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卡福再也坐不下去了,抛下还在谈的投资,连夜从外地飞回来,于第二天的下午四点十八分抵达深海研究基地。

众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主管交代研究室接连被炸两次的原因,只能祈祷博士和卡福·加西亚之间有一腿的传闻是真的,这样也许加西亚主管看在博士的面子上,能消消气。

“哦亲爱的!”卡福大步走来,展开双臂就要拥抱姜岁。

虽然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但从五官轮廓还是可以看出他面容俊朗,虽然卡福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才四十出头,但姜岁知道他今年已经奔五了,大概是由于混血的缘故,对比起同龄人他要显得年轻许多,所以一直没人怀疑这点。

姜岁从手上的资料抬头,后退一步道:“别碰我。”

“你还是这么冷漠无情。”卡福叹口气,也不勉强,道:“我们都已经快半年没见面了,你没有想我吗?”

……真不怪其他人猜测姜岁和卡福之间有不正当关系,卡福的一言一行简直都在说“是的姜岁就是我包养的小甜心”,除了卡福和陈见卿,估计没人能容忍博士的一大堆臭毛病。

“当然有。”姜岁微笑,他将手里的文件夹交给卡福,道:“每当需要报账的时候,我就会分外想你。”

卡福:“……”

他完全不想看那密密麻麻能把他送上天堂见上帝的数字,道:“昨晚的事故,你没有受伤吧?”

提起这件事,姜岁面容冷淡下去,“我没有受伤,但是安保损失很大。”

“——尤其是我这个见义勇为的好人。”安瑟尔从斜刺里冒出头,皮笑肉不笑道:“珍贵的雌性样本死在了这里,我本人也差点死在了这里。”

“哎呀!斯图亚特先生!”卡福一把抓住安瑟尔的手,“您昨晚挺身而出救下姜岁的消息我已经知道了,真是十分感激您,万语千言道不尽我的心意,不如我给您送一面锦旗吧?”

安瑟尔:“……那钱你还是留着修器材吧。”

“这怎么行呢!”卡福想了想,道:“这样吧,过两天我要办一个海边的篝火晚会,斯图亚特先生一起来参加怎么样?”

安瑟尔早就听说卡福的脑袋不太正常,但他没想到竟然这么不正常,面临高达千万美金的报账单没把自己吊死,反而要搞篝火晚会。

他迟疑道:“这个晚会,是为了庆祝人鱼逃跑,还是为了庆祝研究室被淹两次?”

卡福笑眯眯道:“都不是,是为了庆祝姜岁博士的二十八岁生日。”

姜岁:“?”

第14章 人鱼(14)

“加勒比海研究基地要准备宣告破产了么。”姜岁跟在卡福身后,面无表情的问。

“亲爱的,你怎么会这么想?”卡福讶异回头,看着姜岁道:“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姜岁讥诮道:“我还以为基地破产,你准备以我生日的名义来一场最后的狂欢。”

卡福跟他认识多年,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不经允许就给他办所谓的生日party,他叹口气道:“我只是觉得最近大家神经都太紧绷了,需要好好放松一下,而且你也很久没有出去过了,不是吗?”

“这不像是你。”姜岁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了桌上,给自己接了杯水,道:“按照常理来说,你这时候应该在给各方面打电话让他们赶紧拨款买新的仪器以及重建研究室。”

“……这是你希望我做的吧。”卡福嘴角抽了抽,说:“这点你放心,我最近拉了笔很大的投资,暂时可以填上这笔亏空,之后再慢慢跟上面的人谈。”

见姜岁完全没有给自己倒水的意思,卡福悻悻的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捧着杯子犹豫了会儿,道:“亲爱的,上面可能想把我换掉。”

姜岁一愣,“什么?”

深海研究基地就是在卡福的牵头之下建成的,后来规模越来越大,涉及的势力也越来越复杂,后来更是直接有了政府的插手,卡福这个牵头人反而只能龟缩在加勒比海基地里当个主管,但卡福没什么事业心,也没想过继续往上爬。

谁知道如今上面竟然想要把他换掉。

“为什么?”姜岁皱眉问。

卡福抓了把头发,笑容无奈:“可能是这些年我没做出什么成绩吧?谁知道呢,现在的基地早就不是七年的基地了,很多事情牵涉的利益太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反正就是……唉,我这不是想着,在我临走之前,再让大家放松放松么,新来的主管有没有我这好脾气,谁也说不准。”

姜岁没说话,他看着卡福有些沧桑的侧脸,抿了抿唇。

“其实我最担心你。”卡福皱着脸说:“你这人啊,性子倔嘴巴毒从不给人留情面,智商一百五情商二百五,新来的主管要是脾气不好,基地可就永无宁日了,不过你跟他也相处这么久了,觉得他人怎么样?”

姜岁:“想骂我就直说,不用这么迂回婉转……什么叫我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

“上面派来的新主管,就是陈见卿啊。”卡福一脸莫名,“你之前给我打电话说他不简单,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姜岁额角跳了跳,道:“我说的不简单是指他竟然能跟人鱼打的有来有回,不是……算了,难怪上面忽然塞了一堆新人进来,原来打的这个算盘。”

那陈见卿的任务,就是挤下卡福成为加勒比海基地的主管么?

“我听说他这人风评倒是不错。”卡福摸摸下巴,“你那么为难他,他都忍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在隐忍蛰伏,准备正式接任主管后再跟你算总账。”

“你不觉得荒谬么。”姜岁冷声说:“他才刚刚研究生毕业,竟然就要统领这么大一个基地?你为什么接受的如此坦然?”

卡福就知道他要生气,立刻安抚道:“听我说亲爱的,我原本对这个位置也不是很在意,年轻人有能力是好事,要是他能比我做的好,我退位让贤也没什么。”

姜岁却说:“不会有人比你做的更好。”

卡福愣住了。

深海研究基地设在六片海域,其中加勒比海基地每年招新的时候名额是最抢手的,就是因为主管卡福是个十分随和的老大,这些年里虽然没有做出很亮眼的成绩,但谁都不能否认他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你会这么说我很意外。”卡福笑了笑,道:“可是……”

姜岁打断他:“没有什么可是,我认可你这些年里来所做出的努力,如果他们真的要让陈见卿那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来做主管,我会直接致电大老板,问他是不是脑子里进了水,如果是的话,我愿意帮他凿个洞把水排出来。”

卡福失笑:“你啊你……”

他眸光有些怀念,“这么多年了,你真是一点没变。”

“你也没变。”姜岁站起身说:“还是这么蠢。”

卡福都被他骂习惯了,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收拾东西。”姜岁说:“不是要去海面上办篝火晚会?”

卡福惊喜道:“你同意了?我这就去通知其他人!”

提起晚会他就什么烦恼都忘了,开开心心的去基地里到处邀请人搞团建,是以两天后,姜岁二十八岁生日那天,几乎整个研究基地的人都出现在了基地门口。

“博士。”陈见卿对姜岁点头,“生日快乐。”

“博士生日快乐!”“希望博士天天开心。”“博士生日快乐啊!”

众人纷纷祝贺,姜岁素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淡的嗯了一声,完全没搭理陈见卿。

陈见卿眸光一顿。

虽说姜岁无视他、冷落他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姜岁在排斥他。

陈见卿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人群中正在跟众人热情交谈的卡福。

——是他跟博士说了什么吗?

自从七年前跟随卡福来到这里,这还是姜岁第一次离开基地,在看见阳光的刹那,他竟然觉得无比刺眼。

蔚蓝的天、白色的沙滩、高低错落的人类建筑、成荫的绿树和争艳的鲜花,对姜岁来说都很陌生。

他站在甲板上眯起眼睛看向旷远的天穹,海风吹的黑发凌乱,清透阳光显得他皮肤更加苍白,仿佛泛着微光。

海浪一遍一遍拍打沙滩,风里带着海水的咸腥味儿,有人从背后靠近,道:“他们在打沙滩排球,博士,要一起去玩玩儿么?”

姜岁转身,用一种“你在放什么狗屁”的眼神看着陈见卿,博士常年待在研究室里,个子高挑而清瘦,不说风吹就倒,要是被排球砸到的话八成得进医院。

陈见卿莞尔,将手中的一杯鸡尾酒递给他:“Sea Breeze,尝尝吗?很多人觉得不太好喝,但这是我唯一会调的鸡尾酒。”

姜岁:“既然知道拿不出手,还送来给我,找骂?”

陈见卿垂眸看他一会儿,就在姜岁不耐烦的准备骂人时,他才道:“博士,您这两天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我每天都对你有意见。”

“是因为主管的事情?”陈见卿直接道:“请您放心,我并没有要抢加西亚主管位置的意思。”

姜岁微微眯眼,“真的?”

“当然,我从来不骗您。”陈见卿微笑,他五官俊秀,浑身都带着书卷气,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尤其是他放缓了声音看着人眼睛说话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真诚。

“上面确实是有这个意思,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取代谁。”陈见卿重新将手里的酒杯递给姜岁,“蔓越莓汁和伏特加调的,尝尝看?”

姜岁接过,喝了口,瞬间眉头紧皱,好险没有直接喷陈见卿一脸,强忍着往下咽,却把自己呛的咳嗽,陈见卿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博士?”

博士呛的满脸通红,揪着陈见卿衬衣骂道:“什么东西,那么难喝!”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博士修长白皙的脖颈,因为咳嗽漫上了一层浅浅的红色,就像是天边烧起来的一团红云,软绵绵的,格外漂亮。

陈见卿低笑一声,道:“抱歉,第一次喝的人,都会觉得太酸涩,怪我没有提醒您。”

姜岁好容易缓过来,推开陈见卿,道:“你竟然喜欢喝这种东西?”

陈见卿从姜岁手上拿过杯子,喝了口后才道:“嗯,喝多了后就觉得还不错。”

好一会儿姜岁才反应过来,陈见卿竟然把他喝过的鸡尾酒喝完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冷着脸转回头眼不见为净。

晚上就是众人最为期待的篝火晚会,海边点起了大堆篝火,人群围着火堆欢声笑语载歌载舞,生日宴的主角却只是坐在角落的桌子边无聊的看一本《狂热的追求》,安瑟尔拎着啤酒瓶子路过,退回来几步,看着他:“你在看小说?”

姜岁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安瑟尔道:“我还以为你这种人只会看学术书籍。”

姜岁合上书,“看见作者名字了吗。”

“弗朗西斯·克里克……这谁?很出名的小说家吗?”

姜岁唇角一扯,讥诮道:“一九五三年,他跟吉姆·沃森合作发现了DNA的双螺旋结构,因此拿到了一九六二年的诺贝尔奖,这是他的自传。”

虽然安瑟尔不知道DNA双螺旋结构的发现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姜岁此时必定是在嘲讽他。

“亲爱的!”这时候卡福过来了,手里还端着个六寸小蛋糕,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这个蛋糕的话,姜岁只会用“惨不忍睹”这四个字,这东西是个多边形,上面的奶油抹的十分狂野,有的地方露出了面包胚,有的地方又多的往下坠,最要命的是抹面上还用红色的奶油霜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加上那两根在海风中飘飘摇摇的烛火,简直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道具。

很显然安瑟尔也是这样的想法:“这什么东西?!”

卡福将蛋糕放在了小桌子上,志得意满:“这是我为姜岁亲手做的生日蛋糕!”

姜岁:“感恩,但大可不必。”

“哎呀别客气。”卡福笑眯眯道:“大家都坐,坐下来一起吃蛋糕。”

姜岁站起身:“我想起来我研究室煤气没关,回去关个煤气,你们慢慢吃。”

卡福一把将他拽回来,“你的生日,走了像什么话?来,吹蜡烛许愿吧。”

姜岁毫无感情的双手合十,道:“我希望明年不会再收到这种会对我造成精神污染的东西。”

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第15章 人鱼(15)

“嘿!”卡福不乐意道:“生日愿望要是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

姜岁道:“我去年的生日愿望是上面拨款两个亿,没说出来也不灵验。”

“……”卡福说:“亲爱的,不要许这种异想天开的愿望,相信我,除非你研究出了能让人类长生不死的东西,否则他们绝对不会给你拨这么多钱。”

虽然蛋糕的模样一言难尽,但味道还行,四个人将小小的蛋糕分了——虽然姜岁很奇怪为什么陈见卿和安瑟尔也有份,但想想他和卡福也吃不完这坨奶油面粉和糖的混合物,于是放弃询问。

研究员们已经围着篝火开始玩儿游戏,陈见卿人缘好,也被拉去参加,他走的时候出于某种微妙的领地意识,还将安瑟尔也一起带走了,美其名曰“融入群体”,卡福最喜欢热闹,这种场合肯定少不了他,至于姜岁……

没人敢让他去参加真心话大冒险这种幼稚游戏。

他身边一下子又清净下来,姜岁有点撑得慌,正巧此时落日霞光分外绚烂,便干脆起身沿着海滩走了走消食儿。

基地的船就停在岸边,姜岁登船从甲板远眺,就见红彤彤的落日慢慢西沉,日影里一群黑头、红嘴、灰翅、白身的笑鸥成群飞过,叫声异常难听,让姜岁轻啧了一声。

海风鼓起他的衬衣,吹起额前黑发,露出精致漂亮的五官,余晖在他侧脸的轮廓线镀上一层金边,显出几分温柔来。

忽然耳边风动,姜岁瞬间警觉回头:“谁——”

“这么敏锐。”来人丝毫不给姜岁反应的机会,猛地伸手一推,冷笑道:“去死吧——去死吧姜岁!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活着!”

姜岁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他完全没有防备,半个身体都翻出了栏杆,但好在他反应很快,一只手抓住了船舷,这才仰头看清楚来人的脸,竟是五官狰狞的亚伦!

他本就因为常年待在研究室而身体羸弱,一只手吊在船舷上支撑身体能超过两分钟都是超常发挥了,海风微凉,姜岁却一身的汗,他咬牙道:“你想杀了我?!”

“你不该死吗?!”亚伦脸上的肌肉抽动,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姜岁,眼睛里露出快意扭曲的神色,仿佛精神病院中癫狂的病人,“我在你手底下工作了三年,整整三年!不管有什么好事都轮不到我!……这我都忍了!可这次我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明明你只要跟加西亚说两句好话这笔损失就可以找基地报账,你却偏要我来还!”

姜岁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抓着船舷的那只手上,风吹的他身体不断摇晃,那种随时都会跌落的下坠感让他心脏跳动极快,风灌进喉咙里,让他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哪怕命悬一线,他听见亚伦这番说辞,第一反应仍旧是冷笑——这到底是什么歪理?这世间难道是谁穷谁有理,谁弱谁正义?

“你毁了我的前途,我也要毁掉你!”亚伦诡异一笑,“姜岁,像你这样冷漠而自私的人,早就不该活着了,我来送你一程!”

说着,他抬脚在姜岁的手上狠狠一碾——

瞬间钻心般的疼痛袭来,姜岁脸色煞白,只感觉手指都被亚伦的鞋底磨去了一层皮,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往后一坠而下。

那分明应该是极短的一个瞬间,可这一瞬间在姜岁看来无比漫长,他听见耳边呼啸的风,海鸥的鸣叫,看见天边晚霞斑斓的色彩和亚伦欣喜若狂的脸。

……就这样死了吗?

……就这样死了吗

可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

噗通一声,水花高溅,姜岁沉入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他水性是很好的,挣扎着冒出头,艰难的求救,可这里离人群太远,风声又太大,其他人很难听见,唯一能听见的亚伦就站在甲板上,冷眼看着他垂死挣扎,那口憋了三年的恶气,此刻总算是释放了出来。

他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姜岁这样刻薄的人,更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年纪轻轻博士毕业,在基地里一呼百应,身份,地位,金钱……他全都拥有,可他还是学不会对他人多加宽容!

这一切都是姜岁自找的,如果不是他赶尽杀绝,他何必做到这一步!

篝火边,陈见卿脸上的笑意微顿,抬眸朝远方看了眼。

卡福问:“怎么了?”

陈见卿将手上的牌放下,道:“博士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去看看。”

那一瞬他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他必须得去看看。

“博士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不用在意吧?”“对啊对啊,你小心挨一顿骂。”“该不会是输太多想要跑路吧?”“放心啦,我刚看见博士往船上去了,应该是去看落日了。”“继续玩儿嘛,博士又不是小孩子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挽留,陈见卿却还是站了起来,敷衍的笑了下,道:“我还是去看看吧,你们慢慢玩儿。”

他步履匆匆的离开,心头的不详越来越重,最后甚至是一路在往船边跑了。

与此同时,姜岁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海水将他整个淹没,亚伦的脸变得一片模糊,僵冷的身体开始迅速往下坠,最后一眼,他看见落日的最后一缕光,也被黑夜所吞没。

冰冷,黑暗,鼻喉发酸,水流涌进,姜岁徒劳的向上伸出手,似乎在等什么人救他,又似乎那只是本能的动作。

当年母亲溺亡在海水里时,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吗?

姜岁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指尖,模糊的视线尽头好像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道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近,急速朝他靠近,姜岁才意识到那并不是自己的幻觉,有什么明亮如同太阳的东西朝他而来,莹莹的蓝光照亮了一小片海水,他在这幽微的光里看见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是阿瑞斯!

就如同在水箱中一般,它若救世的神明般从天而降,握住了姜岁求救的手!

深水是人鱼的主场,它俯冲而下,搂住姜岁的腰,终于让这永无止息的坠落停止,下一瞬人鱼扣住他下颌,强势的吻住了他的唇。

一大口新鲜的空气渡过来,缓解了姜岁几乎要爆炸的肺脏,他死死抓住阿瑞斯的肩膀,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姜岁看见阿瑞斯微微一挑眉,那个表情看着似乎十分得意,姜岁不知道它在得意什么,想要说话,可是唇一分开就会呛水,阿瑞斯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尾巴一用力,带着他直往海面而去!

人鱼的游泳速度非常快,哪怕阿瑞斯为了照顾他脆弱的身体已经放缓了速度,但姜岁还是有种在坐火箭的感觉,水的阻力压迫的他内脏作痛,但好在只是难受了几秒钟,哗啦一声,阿瑞斯带他破开了水面。

姜岁立刻大口的呼吸,靠在阿瑞斯肩膀上呛出来好几口水,阿瑞斯安抚的拍拍他后背,动作不太熟练,不知道又是跟谁学的。

“……你,没有走吗?”姜岁哑声问。

阿瑞斯用蹼爪擦去他唇角的水,喉咙里发出声儿响,算是回应。

“为什么不走?”

阿瑞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好,点了,吗?”

它声音低缓而温柔,或许是因为吊桥心理,姜岁安心了一些,“还好……你能送我回去吗?”

“什么为?”阿瑞斯看着姜岁的眼睛,“跟……我走。”

因为湿冷,姜岁的脸白的没有丝毫血色,越发显得眼珠漆黑,脆弱的让人怜惜,又想要更狠的欺负,阿瑞斯眸光微暗,微微移开了视线。

姜岁喘了口气,才说:“阿瑞斯,这样下去我会死。”

“我不是鱼,在水里会淹死,冻死,或是被其他大型动物吃掉,懂吗?”

阿瑞斯抿了下唇角,轻哼一声,抱着他继续前行,姜岁惊愕道:“你是不是游错了方向??我要回岸边!”

“听,不懂!”

姜岁:“……你听得懂的吧?你肯定听得懂!阿瑞斯!”

阿瑞斯十分冷酷:“不。”

姜岁:“。”

他认命的搂着阿瑞斯的脖子,看见它耳边薄薄的透明的耳鳍,末尾带一点蓝色,很漂亮,姜岁试探的轻轻摸了下,触感滑滑软软的有点奇怪,他又摸了摸。

阿瑞斯猛地停住,眯起眼睛看着他:“乖,一点。”

姜岁身体一僵,他感觉到人鱼的泄殖腔打开了,那种存在感,想要忽视都难。

他只是摸了摸阿瑞斯的耳鳍而已,难道这里对人鱼来说是很敏感的地方么?

姜岁不敢再乱动,毕竟人鱼是非常荒淫的种族,阿瑞斯更是一条很下流的鱼,谁知道它会不会在海里对姜岁做点什么,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再乱摸了为妙。

阿瑞斯忽然将头埋在他颈窝,不轻不重的一口咬在他锁骨,姜岁顿时一个激灵,身体绷紧,阿瑞斯又安抚的用湿冷的舌头舔了舔那个齿痕,声音含糊不清:“惩罚。”

姜岁:“……”

阿瑞斯带着他在水里游了大概十来分钟,姜岁看见了礁石群,阿瑞斯挑选了其中比较大的一块,掐着姜岁的腰将他放了上去,此刻夜色已至,星辰漫天,流光璀璨,姜岁仰头看着天上的冷月,从兜里摸出手机想要看看还能不能用,好消息是能开机,坏消息是一点信号没有。

一时间真不知道到底该夸手机生产商质量过硬,还是该骂运营商信号太烂。

阿瑞斯忽然用蹼爪按着礁石,用力跃了上来,将姜岁压在石头上低声问:“痛吗?伤口。”

第16章 人鱼(16)

阿瑞斯真的很大一只,它这么一压上来,瞬间就将姜岁整个人都笼罩住了,那种强势的压迫感简直能让人后背发毛。

它不提,姜岁都差点忘记自己的手其实受了伤,亚伦可没留情,碾他手的时候用了大力气,只见白皙修长的手指破皮流血,红肿一片,本该十分疼痛的,但大概是泡在海水里太久,都已经痛的麻木了,姜岁反而没了什么感觉。

“还好。”姜岁皱了下眉,道:“你现在送我回去,我自己处理下就……”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阿瑞斯低头在他受伤的地方舔了下。

红肿的指节先是麻痒,而后开始尖锐的疼痛,就好像阿瑞斯这轻轻的一舔唤醒了他手部的痛觉神经似的,让姜岁眼睫一颤:“你做什么?”

阿瑞斯握着他的手,示意他低头看。

姜岁垂眸,就见被阿瑞斯舔过的地方伤口竟然微有好转。

“你的唾液可以治愈伤口?”姜岁惊讶道。

阿瑞斯没有回答,只是握着他的手,缓缓舔舐他的手指。

若是有外人在这里,看见这一幕,那其实是非常旖旎的画面,黑色长发的人鱼将清瘦的人类压在礁石之上,尖锐的指甲被收起,小心的捧着人类的手,探出猩红的舌尖舔舐破皮的伤口,青年似乎是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湿透的白色衬衣贴着身体线条,可以看出他腰腹绷得很紧,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弦,细细密密的发着抖。

人鱼的舌尖碰到了皮肤下的嫩肉,姜岁闷哼了一声,他立刻僵住,简直不敢相信这种黏糊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阿瑞斯却似乎很喜欢,偏头看了他一眼,眯起眼睛露出一个餍足的笑。

姜岁:“……”

明明只是在治疗伤口,这条鱼为什么笑的那么骚。

他想要将手抽回来,阿瑞斯却没放,认真的继续舔他手,姜岁脸都气红了:“手腕没有受伤!”

他手腕内侧是很敏感的地方,阿瑞斯顺着那里舔进掌心,简直是要了姜岁的命,他用没受伤的手一把揪住阿瑞斯的长发,怒道:“再乱舔就滚下去。”

阿瑞斯另只手扣住他细瘦的腰,低眉顺眼非常乖巧的样子,但被人捧着手舔来舔去的样子实在是太羞耻了,姜岁干脆摊在礁石上,用胳膊盖住眼睛,眼不见为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万年那么漫长,阿瑞斯终于松开姜岁,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声音不知为何很哑:“回来,很快,我。”

姜岁茫然的坐起身:“你去哪儿?”

人鱼没有回答,只是利落的钻进了海水里,以它的游泳速度,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姜岁就看不见它的身影了。

一个人留在海中的礁石上,姜岁后知后觉的有些恐惧。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从这里能隐约看见岸边零零星星的灯火,但只用目测就知道,哪怕他再擅长游泳也不可能靠自己游回去,唯一能依靠的阿瑞斯又莫名其妙的离开了,姜岁脑袋发麻,冷风吹得他浑身冰凉。

手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不再疼痛,却似乎还留存着人鱼舌尖的温度,姜岁紧紧抱住自己,仰起头看着头顶巨大的月亮,面无表情的在心里辱骂了亚伦一万遍。

他从来不是会在逆境中认输的人,否则八岁那年母亲去世他被送进孤儿院的时候就该自怨自艾一蹶不振了,他很快开始思索该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以及回去后要怎么处理亚伦那个卑劣的蠢货。

正在此时,哗啦一声水响,人鱼破水而出,姜岁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鱼已经再度跃上礁石,姜岁这才发现它嘴里竟然叼着一条很大的三文鱼,看着起码得有十来斤。

阿瑞斯将嘴里叼着的鱼放下,那鱼居然还活着,倔强的蹦跶了两下,阿瑞斯拎起拳头一砸,不蹦跶了,睁着一双死鱼眼盯着姜岁。

姜岁:“……”

原来它刚刚离开是抓鱼去了。

阿瑞斯将鱼往姜岁面前推了推,肌肉绷紧,唇角抿起,竟然有点紧张,看它的意思,大概是在邀请姜岁吃。

姜岁漠然道:“你要我抱着这东西生啃吗?”

阿瑞斯唔了一声,明白过来,伸出尖锐的指甲,熟练的将三文鱼切开,露出里面鲜嫩的鱼肉,它切下一小块儿,送到姜岁唇边。

姜岁秀气的眉尖蹙了下,在水里折腾了一番,花了不少力气,他确实有些饿了,便垂眸将那块鱼肉叼走吃掉了。

这应该是他吃过的最新鲜的三文鱼,肉质紧实爽滑,脂肪均匀,鱼油丰盈,味道非常好。

见他接受了食物,阿瑞斯分外欢欣,殷切备至的继续投喂姜岁,但这东西吃多了腻,没几块姜岁就受不了了,抬手拒绝,阿瑞斯这才停手,然后捧起只受了点皮肉伤的三文鱼开始生啃。

姜岁:“。”

得亏他之前对这饭桶的狂野吃饭方式已经习惯了,仍旧淡定,比起姜岁的斯文,阿瑞斯简直可以称之为风卷残云,十斤多的鱼他没一会儿就解决完了,大概是知道姜岁爱干净,还知道去水里把自己洗洗再爬上来。

姜岁看着它,觉得还真挺像是一条狗的。

下一秒,这条狗就将他扑倒在石头上,热情的吻他脖颈,姜岁懵了,立刻挣扎:“你做什么?!”

阿瑞斯并不理会他这毫无威胁性的一点微弱挣扎,吻过他锁骨上的红色小痣,顺着脖颈优美的线条往上,含住他白玉般的耳垂,反复欺负那一小点儿肉,灼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姜岁耳边,让他头皮都要炸开了。

然而更过分的是,人鱼的蹼爪探进了他的衣服,抚摸光滑的背脊,所过之处犹如过电,姜岁全身发烫,抓着阿瑞斯肩膀上的手背上都冒出了青筋,“你干什么?!”

阿瑞斯抬眸吻他,比它吃鱼的时候还要凶,蹼爪也放到了更加过分的地方。

姜岁错愕的瞪大眼睛:“你——”

他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出去:“滚开!”

阿瑞斯当然没滚,人类的一巴掌对它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它权当调情了,也并不明白姜岁又是在生什么气。

姜岁正要大发雷霆,忽然一僵。

食物是最重要的生存资源,对任何动物来都是如此,所以分享食物对它们来说是非常亲密的行为,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发生在伴侣、幼崽之间,阿瑞斯抓了鱼来投喂他,当然不是把他当做幼崽,那就只可能是……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接受了那条鱼。

在阿瑞斯看来,这就是“同意”。

姜岁额角青筋直跳,他活了二十八年,还是第一次如现在这般狼狈,深吸口气道:“我不知道你是那种意思。”

阿瑞斯:“听,不懂。”

姜岁:“……”又来这套!

他揪住阿瑞斯的耳鳍:“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阿瑞斯眉心一跳,整条鱼都压在了他身上,冷酷的说:“不。”

这条鱼除了下流之外还很不要脸,姜岁差点没被它给压死,喘着气怒目而视,阿瑞斯却直接无视,舔了舔他的耳廓,看见博士清瘦的身躯发颤后,它露出一个愉悦的笑,道:“好乖。”

它拥住姜岁单薄的背脊,像是抚慰般的轻轻拍了拍,下一瞬却直取要害,姜岁就像是被人捏住了耳朵只能无力蹬腿的兔子,眼尾通红的骂道:“你这个下流的……唔!”

人鱼挑眉,它五官生的过于俊美,显得邪气横生,这个动作更是坏的要命,它在姜岁耳边轻声说:“相,信我。

“你会,喜欢的。”

皓月当空,银光若流水,铺满静谧海面,从很远的地方偶尔会传来两声海鸟的鸣叫,这一刻仿佛风也温柔几分。

姜岁死死咬着手指关节,才没有让自己发出什么声音,阿瑞斯微微皱眉,将自己的手送上去,姜岁毫不犹豫一口咬住,简直恨不得直接将它手指咬断,阿瑞斯却很兴奋,还妄图去勾弄他的舌头,被姜岁有气无力的一脚踹在尾巴上,这才不情不愿的作罢。

明明被冷风吹着,姜岁却出了一身的热汗,他紧紧咬着牙,不停的喘息,阿瑞斯俯身在他鼻尖上亲了亲,含笑道:“好厉害。”

姜岁:“……”

姜岁又是一巴掌抽过去,“闭嘴!”

他被阿瑞斯弄得乱七八糟,勉强爬起来,盯着阿瑞斯一会儿,忽然道:“你把我当做你的什么?配偶?”

阿瑞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表示赞同。

姜岁微微眯起眼睛,道:“我是不可能跟你去海里的,你如果想跟我在一起,就要跟我回基地。”

他抬手捧住阿瑞斯的脸,认真的看着那双深蓝色的瞳孔,声音前所未有的柔缓:“你愿意跟我回去吗,阿瑞斯?”

第17章 人鱼(17)

大概从来没人听过博士这么温柔的声线,简直能让人的心脏融化。

人鱼也不例外。

在姜岁捧住它的脸后,根本就没心思去听他在说什么了,满脑子让博士知道了会把它剁成鱼丸的下流想法,哪怕已经尽力控制,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柔软的唇,阿瑞斯还是没有忍住,扣着博士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它的吻就像是它的行事作风一般凶狠,像是要把姜岁整个都吞进肚子里,吮他的唇瓣,舔他的牙齿,咬他的舌尖,吞咽他的津液,还妄图将他的舌头勾到自己的嘴里肆意欺负,被姜岁用力揪住头发警告这才作罢。

阿瑞斯就像是看见了肉骨头的恶犬,它为自己的脖颈的套上了枷锁,并将锁链交到了姜岁的手里。

姜岁这次没有反抗,任由阿瑞斯将他压在礁石上舔了个遍,等它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姜岁按住了它的脑袋。

阿瑞斯的鼻尖唇边就是博士细腻雪白温热的肌肤,泛着一股很淡的香气,它惬意的眯起眼睛,拱了拱姜岁的颈窝。

姜岁面无表情的把被阿瑞斯扯开的衣领拉上来,盖住骨肉匀称的肩膀,道:“带我回去,阿瑞斯。”

“我发烧了。”他语气平静,声音却有些细微的颤抖,“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阿瑞斯用额头贴住姜岁的额头,果真发烫了。

人类比起人鱼是非常脆弱的种族,阿瑞斯很清楚这点,吃坏了东西会死、在水里会死、太冷了会死、太热了会死、流血过多会死、生病也会死。

而它的人类,似乎更加脆弱。

姜岁半坐起身,抱住阿瑞斯,在他耳边轻声说:“阿瑞斯,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被他主动抱住后阿瑞斯的脑袋已经变成了一锅糨糊,十分艰难的才控制自己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道:“囚禁。”

姜岁整个人都发着烫,身上没什么力气,勉强撑着阿瑞斯的手臂道:“但你可以看见我,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他提起水光潋滟的眼睛,自下而上的看着人鱼,而后在它的喉结上一吻,声音沙哑:“Ares?”

“……”阿瑞斯喉结动了动,抱着姜岁简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深蓝色的眼睛里又开始蔓延上不详的红色,它拼命忍住了那股悸动,嘶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姜岁眼前发黑,不太能听清它的话,人鱼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低声说:“你从最初,就拥有我。”

……

姜岁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无边的海水,他独自涉水而行,好像是想要找到什么人,走了许久许久,却都一无所获,直到他睁开眼睛,才结束这场漫长的跋涉。

“您醒了?”柔和的声音响起,姜岁转了转眼珠,就看见了陈见卿。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圆领长袖,米白色显得他分外干净温和,“要喝点水吗?”

姜岁想要开口,喉咙却痛的要命,陈见卿道:“您呛了水,喉粘膜出现了一定的损伤,不过别担心,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他将姜岁扶起来,体贴的在他后背垫上枕头,这才端过一杯水,让姜岁就着吸管喝。

温水对喉咙的刺痛起了很好的安抚作用,姜岁总算是觉得舒服了一点。

这会儿他能躺在自己的床上,想必是阿瑞斯把他带回来的。

“要吃点东西吗?我准备了粥。”陈见卿道:“或者您吃点别的什么?”

见姜岁没有拒绝,陈见卿便从保温桶里取出粥碗,要给姜岁喂,姜岁看着他,虽然没说话,但陈见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您是想说本该由艾莉森来照顾您吗?她在晚会上喝多了,回房休息的时候摔了一跤,这会儿正在养伤。”

姜岁垂下眼皮,喝了口粥。

他这样子看起来莫名显得乖巧——虽然博士本人跟这两个字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喝了半碗粥,姜岁摆手示意已经够了,陈见卿照顾人可比艾莉森妥帖多了,还拿纸巾给他擦了擦唇角,状似无意的道:“博士,您的嘴唇怎么受伤了?”

姜岁一顿。

他瞬间想起在海风中礁石上和阿瑞斯干的荒唐事,手指蜷缩了一下,耳根都烫红了,面上却一片冷漠,那意思是关你屁事。

陈见卿笑了笑,没再问这事儿,道:“您的烧已经退了,我去通知加西亚主管这个好消息,他一直很担心您。”

姜岁嗯了声。

陈见卿走出姜岁的卧室,脸上笑容淡去,路上遇见了一身血腥味儿的安瑟尔,他挑眉打量陈见卿两眼:“看你这样子,博士醒了?”

陈见卿无视他,继续往前走,安瑟尔却跟了上来,“你是不是要气死了?”

“……”陈见卿猛地用力抓住安瑟尔的肩膀,将他撞在了墙壁上,微笑道:“你想死吗,表哥。”

“哈哈。”安瑟尔饶有兴致,“看来你真的很生气,都对我动手了,我早就说他跟那条鱼不对劲,回来的时候那身上密密麻麻全是吻痕——”

“够了!”陈见卿冷声道:“我真的会弄死你。”

安瑟尔并不畏惧,反而更加幸灾乐祸,“真有意思,你竟然会对姜岁那种人感兴趣,除了一张脸,他到底还有哪里值得你在意,我天之骄子一般的表弟?”

陈见卿扯了扯唇角。

“不过他确实有点本事儿,竟然能让人鱼把他送回来,且束手就擒。”安瑟尔一笑,“虽然他付出的代价也不算小,看那样子,估计都让玩儿透了……”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陈见卿直接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安瑟尔神情瞬间变得阴鸷,“你要跟我动手?”

“管好你那双眼睛,别看不该看的东西。”陈见卿冷冷说,“现在我还有要事在身,如果你想找揍的话,今晚去玻璃连廊等我,我保证满足你。”

说完他跟安瑟尔擦肩而过,安瑟尔看着他的背影,轻嗤一声,倒也没多生气。

他跟一个被人抢了老婆的废物生什么气。

哦,是被一条鱼抢了老婆。

第18章 人鱼(18)

姜岁从卡福那里得知,是陈见卿第一个发现他失踪的。

他赶到现场的时候正看见准备逃跑的亚伦,费了点功夫从亚伦嘴里撬出了实情,正当他们准备联系海上搜救队时,人鱼却将他送了回来。

说到这里,卡福的表情有些微妙,道:“当时你发着高烧,它将你放在了沙滩上,我们都以为它会离开,它却一直没走,斯图亚特先生便带人将它抓起来了,暂时关在普通水箱里,不过它好像没有逃跑的意思。”

“亲爱的,”卡福道,“它好像很担心你,你要去看看它吗?”

姜岁摸了摸脖子上的齿痕,漠然道:“不去。”

“好吧,好吧。”卡福道;“人鱼能够抓回来可谓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会让人专门盯着的,倒是你,需要好好休息,我做主给你放三天假,等身体养好了再上班。”

姜岁嗯了声,卡福有些欲言又止,姜岁眯眼:“想说什么就直说。”

“咳咳。”卡福低声道:“人鱼……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虽然不是他给姜岁洗的澡换的衣服,但人鱼把人带回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衣衫不整的姜岁。

他全身都因为高烧而晕着粉,黑发黏在雪白的脸颊上,唇却一片红肿还带着细小的伤口,更别提那露在衣服外的肌肤上不是青紫的揉捏的痕迹就是殷红的吮吸的痕迹,只要是个成年人,都明白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种情态。

听见卡福的话,姜岁面色一变,他挽起裤腿看了看,只见白皙匀称的小腿上一片红痕,现在已经淡去了很多,之前肯定更加触目惊心。

“……”姜岁在心里骂了阿瑞斯一万遍狗东西,抬眸问:“很多人都看见了?”

卡福眼神乱飞:“也没有很多人吧,也就我,陈,斯图亚特,艾莉森……”

姜岁:“。”

那跟所有人都看见了有什么区别。

他五指插入自己的黑发,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道:“亚伦呢?”

“说起这个……我很抱歉。”卡福叹口气,“因为他牵涉的资金数目过大,上面派了专人来带他走,谁知道他竟然趁着这个空档跑了出来,还伺机谋杀你……”

“知道抱歉就好。”姜岁说:“记得给我的研究室多添两台恒温生物显微镜,要最贵的。”

卡福立刻道:“你放心,一个月之内我就给你搞到。”

“亚伦一直想见你。”卡福又说,“我们告诉他你没有死,他不肯相信,我看他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

“可能气疯了吧。”姜岁淡声说,“毕竟他这一辈子做什么事都没有成功过,就连杀人都没有。”

卡福叹息,道:“你想怎么处置他?”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姜岁想起什么,冷声道:“对了,别让他自杀,告诉他,要是他死了,这笔钱就会由他的家人进行偿还。”

卡福点头,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办这件事。”

然而等他见到亚伦就吃了一惊。

只见男人浑身是血,几乎不成人形的蜷缩在角落里,空气中除了血腥味就是一股排泄物的恶臭,亚伦紧紧抱着自己,浑身发抖不停的在说些什么,卡福走近了两步,才听清楚他说的是: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恐惧到了极致,竟然已经对外界没什么反应了。

卡福皱了皱眉,问门口的安保:“有谁来过?”

安保连忙道:“陈老师、斯图亚特先生都来过。”

卡福看了眼角落里的亚伦,“谁干的?”

安保挠挠头,一脸为难,卡福:“不能说?”

“不是不是!”安保无奈的摊手:“只是我也不清楚是谁干的,可能……两个人都把亚伦揍了一顿?不过要我说,他就是欠揍,被关进来后嘴里一直不干不净的骂人,简直比海鸥还吵,我听着都要崩溃了。”

卡福若有所思,安保有点紧张:“主管……我是不是不该放他们进去?”

“不不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卡福拍了拍安保的肩膀,道:“你好好盯着里面的人,别让他把自己弄死了,研究室的天价债务还等着他呢。”

……

姜岁休息了三天终于缓过了劲儿,这期间一直是陈见卿在照顾他。

不得不说,陈见卿这个人非常的贴心,简直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但有些时候,他也太无微不至了一点,比如说姜岁上厕所的时候他都想跟着。

对此姜岁冷冷道:“怎么,你是想帮我扶着吗。”

陈见卿一顿,说:“如果您愿意的话。”

姜岁:“……”

姜岁的回答是在他面前重重的甩上门板。

“博士。”陈见卿推开门——他已经知道了姜岁卧室门的密码,轻车熟路的进来,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在了桌子上,道:“今晚上的菜是红烧排骨清蒸鱼和炒青菜。”

姜岁放下手里的工作日志,嗯了声,去洗了手才到桌边准备吃饭,他随意一瞥,看见陈见卿侧颊青紫一片,顿时幸灾乐祸:“怎么,被人打了?”

“没有。”陈见卿将饭菜摆出来,“是我不小心摔的。”

姜岁撑着自己的下巴,挑眉:“摔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多谢您的关心,不过只是小伤,您不用担心。”

姜岁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关心你了?”

陈见卿将一块挂着酱汁的排骨喂进他嘴里,道:“吃饭吧,今晚的排骨做的还不错。”

姜岁只能叼走那块排骨。

饭菜都是陈见卿亲手做的,颇合姜岁口味,他也就懒得继续讥讽了,一块排骨吃完,陈见卿忽然伸手在他唇角擦了擦,姜岁皱眉:“干什么?”

“沾到酱汁了。”陈见卿道。

姜岁忍了他的动手动脚,拿筷子夹了块鲜嫩的鱼肉,陈见卿收回手,将指尖沾上的那点酱汁舔干净,待姜岁抬眸看过来时,他从容微笑:“怎么了,博士?”

“我不爱吃金鲳鱼。”姜岁恹恹的说,“以后不要做这东西。”

陈见卿轻笑一声,姜岁面无表情的:“很好笑?”

“不,只是觉得……”陈见卿觉得后面的话说出来肯定要挨上一巴掌。

但他还是觉得,挑食的博士,很可爱。

第19章 人鱼(19)

即便短期之内姜岁都不想再看见那条下流的鱼,但为了工作,他还是得面对阿瑞斯。

之前的特制水箱坏了,新定制的还没送来,只能暂时将阿瑞斯关在普通水箱里,导致研究员们一直胆战心惊,生怕它什么时候就心情不好一拳打破玻璃冲出来大开杀戒,毕竟它可是能砸碎三层装甲玻璃的恐怖存在。

但好在这次被抓回来了,阿瑞斯显得异常乖巧,它对人类毫无兴趣,整日里只是漫无目的的飘在水里,不怎么吃东西也不表露任何情绪,直到博士重新上班。

看见姜岁后,人鱼立刻游到了玻璃边,它打量着姜岁,那眼神说是要博士当场吃了也不为过,姜岁却丝毫不理会,只是问:“观察记录做的怎么样?”

艾莉森连忙拿着自己的笔记本上前,道:“没有太大的收获,我们没办法靠近人鱼,它太凶残了。”

姜岁翻了两页,问:“鳞片分析还没做?”

艾莉森苦笑道:“在第一次捕捉到人鱼时,我们确实收集到了一些鳞片,但是您忘了吗?那些样本已经毁了,大概是水冲走了吧。”

“……”姜岁合上笔记本,戴上一副薄薄的乳胶手套,道:“今天取鳞。”

艾莉森有些犹豫,“博士,虽然它现在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但是……”

“我知道。”姜岁打断她,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

艾莉森惊愕道:“博士?!”

姜岁皱眉,不悦道:“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艾莉森的表情忧心忡忡,她大概是怀疑博士跌进海里的时候水灌进了脑子,否则他怎么敢单独取鳞片?这简直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但她不敢质疑博士,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研究室的门关上,只剩下姜岁和阿瑞斯,姜岁垂眸关掉了监控,这才拎着桶上了升降台,他撑着下颚看着追逐自己而来的阿瑞斯,问:“为什么不吃东西?”

阿瑞斯:“卑劣。”

“你觉得人类很卑劣?”姜岁饶有兴致,“我也一样?”

阿瑞斯说:“你,不一样。”

姜岁低笑出声,他打开喂食窗,轻佻的摸了摸阿瑞斯的脸,挑眉道:“不,你错了。”

“我是他们中最卑劣的那一个。”

他拿出桶里的鳕鱼,喂给阿瑞斯,漫不经心道;“我要你的鳞片。”

阿瑞斯看他一眼,吃完嘴里的肉,弯起尾巴认真打量,似乎在思索要不要给他。

一连选了好几片都没有下手,就在姜岁不耐烦的时候,它将腰腹处一枚鳞片硬生生拔了下来,水中冒出血丝,它却毫不在意,打量了一下手里的鳞片,似乎是比较满意这一块,这才放进了姜岁手里,“最,漂亮的。”

原来它刚刚选了半天,是想选一块最漂亮的出来。

这东西看着流光溢彩,仿佛顶尖的工艺品,却非常坚硬,比起刀刃也毫不逊色,姜岁随手将鳞片塞进衣服兜里,抬眸就见阿瑞斯紧紧盯着他,似乎这时候他该说点什么。

“……什么意思。”姜岁皱眉:“鳞片对你们人鱼来说有特殊含义?”

阿瑞斯:“定情信物。”

姜岁真有点惊讶了,“人鱼这样荒淫的种族,竟然也会有这种东西?你们不会天天拔鳞片到处送吧?”他挑眉看着阿瑞斯,“你都给谁送过鳞片?”

“只有,你。”

姜岁完全没信,喂它吃完东西就准备离开,阿瑞斯却没有松开他的手,在他之前受伤的手指关节处舔了舔,那里已经一片光洁,完全看不出曾经受过伤,但或许是因为那点皮肉是新长出来的,被舌尖舔过非常的痒。

姜岁蹙眉:“做什么?”

“我很,想你。”

姜岁冷漠的将手抽回来,道:“我们只是三天没见而已。”

“如果你乖乖听话,每天都能见到我。”

姜岁下了升降台,打开研究室的门让其他人进来,艾莉森看见完完整整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儿的姜岁,大大松了口气,也不知道短短十来分钟她在门外到底脑补了些什么血腥离奇的东西。

陈见卿站在最远处,他抬眸看了姜岁一眼,眸光晦涩,走过去轻声问:“博士,今晚上想吃什么?”

姜岁莫名其妙的道:“当然是吃食堂。”

陈见卿遗憾道:“正好食堂新送了一批新鲜食材来,我还说今晚上给您做一顿小火锅吃。”

“……”姜岁都忘记自己上次吃火锅是什么时候了,他犹豫了下,道:“可以,不过今晚去你那里。”

他才不想自己房间里一股火锅味儿。

陈见卿轻笑:“好,那我等您。”

艾莉森在旁边看着他两说悄悄话,有点茫然,博士和陈见卿……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这其中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她正想着呢,忽然姜岁朝她丢了个什么东西,艾莉森手忙脚乱的接住,才发现那是一枚半透明的鳞片。

“拿去做切片分析。”姜岁吩咐道:“整天都在神游天外想些什么东西?”

艾莉森之所以能给姜岁做这么久的助理,最大的优点就是挨骂从不生气让做什么立刻就做,是以虽然姜岁对她的专业能力颇有微词,但已经算是基地里比较看得顺眼的研究员了。

她立刻拿着鳞片去忙了。

下班后,姜岁回房间写完了工作日志,这才慢悠悠出门去陈见卿住的地方。

这一点陈见卿倒是没有搞特殊,就住在研究员宿舍,比起姜岁的独立套房,条件差了许多,但陈见卿将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很是整洁,姜岁刚进去闻见了牛油火锅的香气。

“您随便坐。”陈见卿围着一块粉色的波点小围裙,那样子其实有些滑稽,他本人倒是泰然自若,道:“很快就好了。”

姜岁嗯了一声,在桌前坐下。

他随意打量了两眼房间布局,忽然在床头瞥见了一本书,他仔细看了看,弗朗西斯·克里克的自传,《狂热的追求》。

姜岁拿过来翻了两页,里面夹了张书签,表明主人已经看了快三分之一,正巧此时陈见卿端着菜出来,面对姜岁询问的眼神面不改色,道:“之前见您在看,觉得应该是一本很不错的著作,所以就托人买来看看。”

他将青菜放在了桌上,无比自然的道:“博士,可以吃饭了。”

虽然姜岁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学生物的看克里克是很正常的事情,便坐过去开始涮火锅。

陈见卿熬的锅底鲜香麻辣,准备的食材也很多,不少东西都是加勒比海这边没有的,食堂进货不可能费大力气去买这些,也不知道他怎么搞来的。

火锅热气腾腾,没一会儿就吃得姜岁脸颊晕出□□一片,唇也红的像是开到了荼蘼的蔷薇花,他抿了抿有点肿的唇瓣,道:“有喝的吗?”

陈见卿没听见。

他看着博士的唇,想起博士刚被人鱼送回来时,唇比现在还要肿,唇角还有细密的伤口,给博士换衣服的时候,那具白皙漂亮的身体上满是情欲的痕迹,青紫红痕密布,甚至还有不浅不深的牙印,无一不在昭显着对方的占有欲。

今天博士将所有人都赶出了研究室,甚至关掉了监控,他和那条蠢鱼在里面做什么?他甚至从人鱼那里得到了一枚鳞片。

越想陈见卿越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姜岁不耐烦道:“陈见卿?你傻了?”

“……抱歉。”陈见卿回神,声音仍旧温和:“我刚刚在想今天下午做的那个培养实验,您刚刚说什么?”

“辣。”姜岁说:“有水吗?”

“当然。”陈见卿起身去小厨房拿了罐啤酒,“这个可以吗?”

姜岁犹豫了下,还是接过了。

一顿饭吃的很满足,唯一的不愉快大概在于陈见卿给姜岁夹丸子的时候,溅了大片的红油在姜岁衣服上。

“抱歉。”陈见卿立刻道,“有没有烫到?”

碗里的红油当然不烫,姜岁摇头,陈见卿抽了纸巾给他擦了擦,却无济于事,反而让油渍大片晕开,眼见着姜岁眉头越皱越紧,陈见卿想了想,道:“要不您在这里洗个澡吧?正好把身上的火锅味洗掉,我去给您拿衣服。”

衣服沾上油的地方贴在皮肤上又黏又滑,非常难受,姜岁蹙眉道:“你怎么那么笨。”

陈见卿唇角悄无声息的勾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姜岁轻啧一声,站起身道:“去拿我睡衣。”

他往浴室的方向走,陈见卿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等人进了浴室,才说:“好的,博士。”

姜岁洗了个热水澡,脑子昏昏沉沉晕晕乎乎,他知道大概是那瓶酒起作用了——没人知道其实博士的酒量很不好,一瓶啤酒就得倒,他平时喝酒都很克制,今天却因为火锅太辣,一不小心喝多了。

“博士?”陈见卿拿了衣服回来,敲了敲门:“您好了吗?”

“唔……”姜岁用手背贴了贴自己发烫的脸颊,心想我可能不太好,他以为自己开口了,其实什么都没能说出来,陈见卿等了几秒没有回应,道:“冒犯了。”

他推开了浴室门。

第20章 人鱼(20)

姜岁撑着洗漱台,眼前一片模糊,想要往前走两步,却踉跄着往地上摔,陈见卿立刻上前扶住他,触手是细腻柔滑透出温热的肌肤,让他微不可查的一顿。

平日里的博士总是衬衣扣子扣到最后一颗,连锁骨都挡的严严实实,如同遥遥挂在天际的月亮,冷淡而不可攀折,就像是研究员们私底下聚在一起时说的那样,博士并不是针对某一个人,他真心实意的认为其他人都是垃圾。

并且他也有这样的资本。

或许是以一个遥远且强大的形象在众人面前出现的太久了,以至于陈见卿接住他时,才惊觉他竟是如此瘦弱,那截腰好像他一只手就能捏断。

陈见卿垂下眼睫,正赶上姜岁抬头,他眼里水雾弥漫,脸颊酡红,眉心轻轻蹙着,显然是不太舒服,但哪怕是喝醉了的博士,骂人的本能也还在,立刻道:“看什么看?”

“……”要是面对清醒的姜岁,陈见卿绝对不会这样说,但此时此刻,在温暖水汽氤氲的浴室里,他喉结动了动,轻声说:“因为你好看。”

姜岁像是没听懂他的话,揪住他的衣领,眉头皱的更紧:“你说什么?”

他洗完澡就只是胡乱的裹了件浴袍,此刻大片肌肤都露在外面,白的刺眼,匀称的骨肉里仿佛都透着香,诱的人想要去尝一尝,关节锁骨处泛出艳丽的红,勾着人想要去捏一捏。

陈见卿克制的闭了闭眼,把干净睡衣给姜岁套上,衣服好穿,裤子却不方便,尤其姜岁还不配合,用一种“你是什么脏东西也敢碰我”的眼神看着陈见卿,要是平日里这眼神估计还有点杀伤力,放现在……

陈见卿将滑下肩头的浴袍给姜岁拉回去,低声道:“抱歉。”

而后他直接将姜岁抱了起来放在洗漱台上,姜岁瞬间被冰的睁大眼睛,一脚踹出去:“你干什么?!”

陈见卿早有防备,握住他脚踝,道:“先把衣服穿上,否则会着凉。”

姜岁眯起眼睛看他,没说话,陈见卿便半蹲下身把长裤给他套上,准备把姜岁抱出去时,姜岁却忽然在他耳边说:“你有反应了。”

陈见卿身体一僵,而后从容道:“这是很正常的。”

姜岁轻嗤,抬脚抵着他小腹,不许他再靠近,嫌恶道:“别碰我。”

他自己跳下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走,看见床就爬上去,钻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开始睡觉。

好一会儿,陈见卿才说:“博士,那是我的床。”

“现在是我的了。”姜岁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显得闷闷的,“你可以闭嘴吗。”

陈见卿从善如流的闭了会儿嘴,又说:“博士,您头发还没有吹干,这样睡明天早上起来会头痛的。”

他把姜岁从被窝里刨出来,为防他生气,道:“您靠在我怀里就好,我帮您吹干。”

姜岁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没反对,大概算是答应了。

博士的头发和他这个人完全不一样,非常软,陈见卿修长的手指从他黑色的发丝间穿过,都带了几分很淡的香气,他忽然垂眸在姜岁的发顶吻了吻,姜岁倏然睁开眼抬头看他:“你在做什么?”

陈见卿哑然失笑:“我还以为您睡着了。”

姜岁冷冷道:“你一直硌着我,谁睡得着。”

他反手扣住陈见卿的后颈,几乎跟他鼻尖贴着鼻尖,精致的眉眼带了几分戾气:“你刚刚到底在做什么?”

陈见卿面上仍旧平静温柔,他与姜岁对视了几秒,忽然用力将姜岁压在了枕头上,捏着他手腕,在他锁骨上的红痣吻了吻,声音沙哑:“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博士。”

姜岁错愕的睁大眼睛,他慌乱的想要将散开的衣领拢好,陈见卿宽大的手掌却按在了他胸口,轻轻一笑:“您好像真的很喜欢明知故问。”

“我不信您看不出我对您有什么样的想法。”他语气依旧非常柔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光听语气,谁也想象不到此时此刻他正将博士压在床上近乎温柔的逼问,“还是说,您就是擅长利用他人对您的好感来谋取一些利益呢?”

“就连人鱼,那种生活在深海之中的霸主,都被您哄的团团转,心甘情愿的被关在小小的水箱里,只为了得您一个垂怜的眼神,或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吻。”陈见卿的手指揉进姜岁的黑发,垂眸看着姜岁发颤的眼睫,连嫣红的唇都在发着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但陈见卿想,大概是前者。

“你也很喜欢揣测人心啊。”姜岁冷笑,他反手一巴掌甩在陈见卿脸上,啪的一声分外响亮,陈见卿被打的脸微微一偏,他舔了舔牙尖,笑着道:“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让人鱼心甘情愿的回来,您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呢?”陈见卿猛地抓住姜岁的手腕,力气大的几乎要捏碎姜岁的骨头,“我高高在上的博士,您为了研究,可以容许那种卑贱的野兽来触碰您的肌肤,亲吻您的身体吗?”

姜岁酒醒了一半,他不知道陈见卿这是突然在发什么疯,他想要再给这个疯子一巴掌,却又被对方抓着手腕,良久,他说:“疼。”

陈见卿微微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用的力气太大了,立刻松开手,那白皙的手腕处已经出现了几道鲜红的指痕,他气息微滞,有些恼怒,在指痕上吻了吻,道:“对不起,弄疼你了。”

姜岁轻嗤一声踹开他,坐起身道:“你说的没错,我知道你对我是什么心思。”

他以一种轻蔑而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陈见卿:“你说人鱼卑劣,但你跟它有什么区别?不一样的满脑子龌龊想法么,起码它还敢表现出来,你呢,陈见卿,你用一张彬彬有礼的皮囊将自己伪装起来,自认为混进了羊群,实则身上食肉动物的腥味儿飘的到处都是,也只有那些肤浅的蠢货才会被你迷惑,将你当做温驯的同类。”

陈见卿笑意淡去,面无表情的看着姜岁。

他不笑的时候,五官的锋利之处才显现出来,像是一柄寒光冷湛的刀,要人性命只是瞬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