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9月28日

盗版万人迷 by 香却(111 – 115)

第111章 枯蝶(19)

眼见着婚期将近,到时候婚宴会变成什么样子姜岁不知道,但他突然消失,落鹜山肯定是闹翻了天的。

姜岁想要往落鹜山送个消息,整座宫殿却都密不透风,就连清涟想要出去,也要经过层层盘问,带不出任何东西,可见应持月这王八蛋是铁了心不让姜岁搞任何小动作了。

对此姜岁怨气冲天——应持月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届时岑霁申屠谕齐聚一堂大打出手,闹出个足以流传百世的天大笑话,应持月就满意了吗?

婚期这天,天还没亮,整座宫殿都热闹起来,毕竟妖王大婚这么大的事情,不只是妖界惊动了,就是修真界和魔界也有不少人要来观礼,妖界这些年并不与谁交恶,今日看在妖王的面子上,哪怕仙魔两界都看对方不顺眼,也要忍着,等离开了妖界再打。

那身嫁衣还真被应持月穿出去了,只是这只妖容貌极艳,硬生生压住了那身华丽精致到了极点的嫁衣,直让人觉得气度不凡,贵气逼人。

来客其实都有些疑惑——说是大婚,怎么就只看见了新郎,未见新娘?不少人窃窃私语,也有人直接就问到应持月面前去了,应持月浅笑盈盈:“拙荆体弱,不宜见客,所以便让他在洞房等我,说来也是对不起诸位来宾,我敬各位一杯。”

一听这话,众人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人家新娘子身体不好,要是出来见客犯了什么病,谁来负责?是以接下来,便也就无人再提新娘不在场之事了。

将近黄昏时,人声鼎沸的宫殿之中忽然响起一道惊呼:“渡衡仙尊!”

“渡衡仙尊竟然也来了!”

“妖王大婚,渡衡仙尊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听闻不久前仙尊与那魔尊大战三天未能分出胜负,还受了伤,这看着也不像受了伤啊?”

刚说着之前那场举世瞩目的大战,就又有叫道:“魔尊!魔尊也来了!”

“哎呀,这位魔尊不是一向深居简出吗?许多魔都没见过他呢!”

“妖王真是好大的面子,竟将这二位都请来了!”

“他们不会在婚宴上打起来吧……”

因这两人的到来,一时间沸反盈天,当事人却很从容,端着酒杯上前道:“多谢二位拨冗前来,我略备了几杯薄酒,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岑霁面色冷淡,没什么情绪的道:“妖王客气,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虽然刚来了就走十分敷衍,但这份敷衍也是佟掌门拿着绳子在留霜小筑上吊求来的,原本岑霁一心找失踪了的道侣,是完全不想来参加什么婚宴的。

“仙尊何必着急。”应持月微笑:“不如多留片刻,待我与拙荆拜了堂再走?”

岑霁刚要拒绝,跟在他身后的孟令秋忽然低声说:“仙尊,请多留片刻,也许人就在这里。”

“……”岑霁眯起眼睛,淡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虽然对孟令秋这小兔崽子没什么好感,但他们都是为了找到姜岁,达成短暂的合作也无不可。

申屠谕则是全无所谓,他都不知道姜岁失踪了,还等着姜岁跟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呢,见不到姜岁的话,在哪里干什么都无所谓,也懒得跟应持月讲什么客套话,直接就坐下开始喝闷酒。

岑霁引人注目,孟令秋却未必,他很快溜走,随便抓了个侍从逼问新娘的住处——他无比笃定应持月所谓的“妖后”就是姜岁,毕竟应持月这条没脸没皮的长虫,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活了多久,一千年总该是有的,除了他曾经豢养了个从一度春风买来的小宠,再没什么引人遐思的传闻。

是以孟令秋就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应持月的这位妖后到底是谁。

不过他有自己的算盘,并未将此事告诉岑霁,只要他提前一步找到姜岁,将人带走,姜岁为了躲这些孽债,与他归隐也不是没有可能。

孟令秋一路朝侍从所指的方向而去,见到一座格外精美的小楼,刚刚推开门就闻见里面淡淡的香风,孟令秋心头一跳,快步进去,只见处处锦绣遍地珍宝,说是黄金屋也不为过。

这里看着确实有人生活的痕迹,孟令秋低声道:“师尊?”

没有回应。

孟令秋疑惑的穿过珠帘,就见两个伺候的婢女都被打晕在地,旁边还有被脱下来的红衣,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没有其他人。

孟令秋心头一跳,赶紧查看两个婢女的情况,呼吸平缓,是被人点了睡穴。

姜岁如今的实力并非谁都能轻易将他掳走,就算不敌,总也能对上几招,房间里却并没有打斗痕迹,这衣服看着也是自己脱在这里的,难道……姜岁是自己逃婚了?!

孟令秋眉头深锁,刚要离开,忽然门再度打开,进来的人却是面无表情的应持月。

“这位小友。”应持月看着孟令秋,不复在前殿时的笑意温文,反而平生一股冲天煞气,“不在前殿喝喜酒,闯我妻卧房,是为何故?”

孟令秋感知到了对方对自己浓烈的杀意,当即握紧了手中长剑,皱眉道:“我懒的与你废话,蛇妖,交出我师尊,否则……”

他冷冷说:“我再杀你一次又何妨?!”

应持月脸色骤然变冷,“卑鄙之徒,胜之不武,你以为我会再输给你?!”

孟令秋本是气怒之下口不择言,却不料试探出了应持月也知道上一世的事情,心下翻江倒海,面上却不显,长剑唰一声抬起,道:“就算师尊不捏碎你的内丹,我照样赢你!”

应持月嗤笑:“黄口小儿,口气不小!”

他手中乍然出现一把猩红的长鞭,那不详的红色好似用鲜血反复染就,让人看了就毛骨悚然,应持月话音未落,人已经如鬼魅般到了孟令秋身前,诡异的长鞭犹如一条活着的毒蛇,鞭身生出无形的尖刺,一旦落到孟令秋身上,就必要带下一层肉来。

孟令秋不退反进,悍然迎上这狠辣的一鞭,手中长剑泛出凶悍的灵光,硬生生将鞭势阻挡,两股强大的力量相撞,骤然爆开火花。

应持月冷笑,长鞭若灵蛇游走,瞬间卷住了孟令秋的手腕,孟令秋只觉一阵刺骨寒凉与尖锐疼痛同时袭来,那钻心般的疼痛简直叫人想要去死,他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异样,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弃剑,反而忍着刺痛反手抓住了长鞭,用力一拽!

“有点意思。”应持月松开孟令秋,免得被他直接卸了兵器,抽身回退两步后一鞭直劈孟令秋面颊,旁人看来这只是平平无奇的一鞭,只有身在其中的孟令秋知道,那如毒蛇的鞭影从四面八方而来,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速度极快,让人完全无法分辨哪道是真,哪道是假,唯一能够确信的就是,这些鞭影落在身上必定是能将骨头都抽断的!

孟令秋到底不是上辈子魔功大成的时候,纵使天降奇才,但一个刚刚及冠的修者对上这活了上千年的老妖精,实在是不占便宜,没有一招就败下阵来,已然了得。

他心里清楚,继续拖下去自己必输无疑,短短几息时间里便已经做出了决定,干脆不再分辨那些鞭影是真是假,甚至不闪不避,迎着应持月雷霆般的攻势逆流而上,剑尖直取他心口!

这是打定主意要跟应持月拼个两败俱伤,应持月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如今的你,还真是弱小如蝼蚁。”

言罢身形竟如一片落叶般轻盈避开这一剑,孟令秋攻势不减,仍旧往前,应持月却瞬间原地消失,只留一道绯红残影,孟令秋何许人也?上辈子也是打遍了三界的大魔头,哪怕此生因为没有堕魔而功力大减,但最基本的敏锐直觉还在,看见那道残红便已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然而他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因为应持月的长鞭已经从他身后破空而来,带起尖锐的风声,鞭尾好似开了灵智的蛇,紧紧卷住孟令秋的脖颈,无形的尖刺刺入脖颈肌肤,直教人痛不欲生!

孟令秋下意识的用手拉扯鞭子,然而越是拉拽,那鞭子就收的越紧,几乎要勒断他的颈骨了,力道才微有松懈,应持月厌恶道:“若按我的意思,便要直接绞下你的脑袋,丢进蛇窟里泄愤,但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不宜出人命,我不杀你。”

他盯着孟令秋,声音里全是凶恶的戾气:“你把姜岁藏到哪里去了,趁我现在还愿意跟你好好说话,把人交出来。”

孟令秋咬牙道:“我还要问你把我师尊藏到哪里去了!”

“你还配叫他师尊?!不忠不孝忤逆师长的东西!”应持月手上用力,直接卷着孟令秋往地面上砸,用的力气不小,不多时地砖就碎裂开来,孟令秋也是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应持月踩住孟令秋的后背,让他趴在地上不得起身,骂道:“他是你的师长,你却成日肖想于他,他挖了你的仙骨,你便要让他身败名裂,这一点我姑且说你是一报还一报,但孟令秋——”

“若你真的在意那根骨头,缘何姜岁被关押在水牢时,要抽骨还你,你却拒绝了?!”

他说到这里似乎恨极,脚下用力将孟令秋生生踩的陷进了地砖里,“当夜我将他带出水牢,你穷追不舍,为的究竟是恨,还是你心里对师尊不堪入目的妄想!?”

“……你闭嘴!”孟令秋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应持月,你以为你自己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要是他心悦你,怎会诈死逃离你身边?!如今的婚宴,你敢说他是心甘情愿?!”

应持月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美艳的眉眼邪气冲天:“好……既然你如此能说会道,我便将你的舌头割下来,看你还如何巧言令色!”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把姜岁藏在了哪里!”

孟令秋嘶声道:“我他妈的还想问你呢!你这个老不死到底把我师尊藏去了哪里?!我不是你的对手,难道岑霁和申屠谕合力还赢你不得!?你要是逼急了我,我便告知他们师尊就在你这里,看你如何收场!”

应持月眯起眼睛,“我没有把他藏起来。”

“那我也没有!”孟令秋额头上青筋直跳,“这是你的地盘,我能把人藏去哪儿!?”

“……”应持月松开孟令秋,孟令秋刚要爬起来,又被应持月一鞭子抽的躺了回去,“你师尊心慈不曾教训你,我就教教你规矩!”

孟令秋:“……”他妈的这个老不死的臭长虫!!

应持月上前查看了一番室内情况,恰巧这时候有个婢女悠悠醒转,看见四周跟地震过的本就吓了一跳,再看见妖王陛下那张臭脸,更是心胆俱裂:“陛、陛下!”

“人呢。”应持月盯着婢女,“我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

婢女哆嗦道:“陛下饶命!我与姐姐本在此处陪伴公子,忽然有人以飞刀送进来一封信,公子看后勃然色变,我与姐姐待要问明缘由,公子却直接打晕了我们!”

应持月一顿,“你说,他是自己离开的?”

“正是!”婢女哽咽道:“奴不敢扯谎,想必是那封信有古怪,公子看后脸色惨白……”

“信呢?”

“想是公子带走了。”婢女连忙磕头:“是奴失职,求陛下饶命!”

应持月不屑跟这些小妖计较,整座宫殿都有结界,姜岁不管怎么逃,都肯定还在宫殿之中。

“来人!”应持月怒喝道:“传我之令,立刻封锁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

吉时已至,宾客们等到的却并非是妖王妖后行祭拜天地之礼,而是妖王封锁整座宫殿乃至整个妖界的命令。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无不惊愕,纷纷议论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也有人脸色难看,不满道:“我们来喝喜酒,他应持月却把我们扣压在这里,难不成是要留我们做人质?!”

今日妖界、魔界、修真界的诸位大能齐聚一堂,可以说是十年难得一见的盛会,都是为了给妖王的面子,妖王却将他们当做囚犯锁在此处,都是高傲之人,谁能忍耐?!

他们不由得就想找人主持公道,修真界之大能自然首推渡衡仙尊岑霁,然而此时众人才发现,这位渡衡仙尊,竟然不知何时,已经不在筵席之上。

至于魔界的那位……

申屠谕坐在桌旁自斟自饮喝闷酒,显然是一副“要是敢有人烦老子就一刀宰了”的气势,谁也不敢贸然询问。

而引起这一切骚动的源头,都在于半个时辰前姜岁收到的一封传书。

飞刀带着信封钉在了床柱上,吓了两个婢女一跳,姜岁上前亲自取下信封,就见上面写了“留霜仙尊亲启”六个字。

姜岁有些莫名其妙的拆开信封,看见里面的内容后却立刻面色惨白,当即将信纸揉皱成一团,婢女担忧的问:“公子,出了何事?”

“……没什么。”姜岁紧紧握着手里的纸团,转身瞬间点了两个婢女的睡穴,而后脱了身上繁琐的衣裳,随便抓了件常服套上,提着剑便匆匆往暖玉殿而去。

暖玉殿名字取的金贵,却是座荒凉的废殿,盖因此处过于偏僻,就连下人都不怎么过来,早已是荒草丛生,处处凄凉,姜岁看着破败的屋舍,扫视了周围一圈,却未见人影,沉声道:“既然师兄师姐们盛情相邀,何不现身一叙?”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有人自漫天野草后走出来,一身飘然青衣,仙风道骨,对姜岁道:“小师弟,一别多年,真当刮目相看啊,你如今竟也被称一声仙尊了。”

他身后还跟着个瞎了只眼睛的男人,沉默寡言,并不开口。

另一蓝裳女子从崩颓的院墙后现身,身形利落,面上却已见老态。

这三人正是当年姜岁拜入药王峰后,刻石座下的徒弟,姜岁要叫“二师姐”、“三师兄”和“七师兄”的。

传闻这三人是刻石最为倚重的弟子,天赋超群,姜岁拜入药王峰的时候便已经踏入了化神期,当年申屠谕血洗药王峰时,他们在外修炼,所以逃过一劫。

看见他们,姜岁握剑的手指骨节都泛白,上一世的噩梦接踵而来。

他曾说过,活了两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骗岑霁帮他杀了人。

炼化魔心走火入魔是真,但他要化神期修者的内丹炼药,却完全是被这些人逼的。

此三人身为当代天骄,放在整个修真界都可成为中流砥柱,但不是每个人都如岑霁那般能够一路走到渡劫期,大多数人一辈子的修为可能都止步在金丹、元婴,如他们在化神期停滞不前,已经是幸事了。

可他们不肯满足,一心要跨过这道门槛,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姜岁这个“炉鼎”,刻石当年收姜岁为弟子,也是一样的算盘,既然姜岁的“炉鼎”体质对合体突破大乘都是可行的,那用他来突破化神期,岂不更是简单?

上一世,姜岁刚养好伤没多久,便在掌门处见到了自己这三位师兄师姐,他们打着叙旧的名头来,言语之中却尽是威胁——刻石与春风一度有所瓜葛,所以他们知道姜岁的底细,更知道姜岁与魔尊申屠谕有染,若姜岁不肯配合,便要将他这烂泥一般的过往公之于众。

姜岁不是他们的对手,申屠谕也已经死了,孤立无援之下,只能诓骗岑霁帮他斩杀这三人,只可惜,杀了他们,那些不堪回首的旧事还是暴露在了阳光之下——毕竟谁也没有想到,还有孟令秋黄雀在后。

“小师弟。”三师兄笑盈盈道:“我们的来意,已经在信中说的很清楚了,你意下如何?”

姜岁竭力让自己镇定:“当年刻石想跟你们做一样的事,几位是忘了他的下场了么?”

二师姐讥诮道:“当年你可没有如今位高权重!姜岁,那时的你名不见经传,根本就不会有人关心你是否是一度春风的奴隶,又是否为妖王的脔宠,更不关心你和魔尊厮混……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你可是留霜仙尊,是天下第一人的道侣,若是这些事暴露出去,你会如何,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说来,师兄我还特意去你家中看过呢。”三师兄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说的话却如刀子般扎人:“也是因此,我才知道,原来那位一度春风的掮客李老板、梁家满门的性命……都是陨在你手上的呀!”

“哎呀,我差点忘了,你还杀了自己的兄长!”三师兄故作惊诧道:“他可是你兄长呀,你怎能杀他?”

姜岁几乎要将自己的牙咬碎。

“师兄这话未免太没道理。”姜岁冷声道:“我杀他们,自然有我杀他们的理由。”

“哈哈。”三师兄慢悠悠的道:“那你要如何解释呢?你要告诉众人,你杀兄长,是因他要□□你,你杀姓梁的,是他将你当做了出来卖的娼妓,你杀李老板,是因他将你卖进了一度春风?”

“抑或你要告诉众人,你这一身修为,全靠着邪门歪道得来?”说到这里,三师兄眼神阴毒:“或许那些人命,正道还能容你,但你靠着旁门左道得来如今地位和境界,你猜有多少一生都无法结丹、无法窥破化神境的修者,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姜岁手指发抖。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原来,不是孟令秋做,也会有别人要做,这就是他姜岁的命。

姜岁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长剑,剑身盈满灵力,顿时铮鸣一声,姜岁再抬眸时已是满眼杀意:“既然如此……我就只好请师兄师姐,埋骨于此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直狂妄!”三师兄指着姜岁笑道:“就凭你,还想胜我们三人?!我告诉你姜岁,今日就是大罗神仙来了……”

他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一道白影如利剑而至,瞬息之间落在了姜岁身侧,看也没看众人,只是蹙眉对姜岁道:“我找你许久。”

看见来人是谁,姜岁心跳极快。

岑逢笙……怎么能是岑逢笙!?若是来的是申屠谕或是应持月,他大可让他们直接将这几个恶心人的东西杀了了事,可偏偏来的人,是岑霁。

若说在这世间他最不想让谁知道他污淖泥泞的过往,那个人只能是岑霁。

二师姐似乎看出姜岁在惧怕什么,开口道:“小师弟,今日我们师门小聚,就不请渡衡仙尊参与了,你觉得呢?”

姜岁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岑霁走了,他不知自己能不能赢,但如果岑霁不走……

上辈子已经做过后悔的事,这辈子就不要再做了。

“岑逢笙。”姜岁面色如常:“我今日偶遇同门,要与他们闲聊片刻,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来寻你。”

岑霁垂眸看着他:“你要我走?”

“……嗯。”姜岁声音带了微不可查的哽咽:“你走吧。”

良久,岑霁叹了口气,抬手擦去姜岁脸上的泪水,说:“我还以为,你会求我再帮你杀他们一次。”

第112章 枯蝶(20)

姜岁倏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你说什么?”

岑霁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挡在了姜岁的身前,他的态度如此明显,非要留下不可了。

三个化神境对上姜岁,他们自问只是小事一桩,但对上天下第一人,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别说是差一个大境界,就是化神初期对上化神巅峰那也是非常艰难的,岑霁已经到了渡劫期,传说中的半仙之境,他们就算三个人一起上也是找死。

“姜岁!”三师兄脸上的笑意也维持不住了,冷着脸道:“有些事,恐怕不适合让渡衡仙尊听见吧?”

他这话的威胁之意已经藏都不想藏了,姜岁却神思不属,根本就没有听见,他满脑子都是岑霁那句话——再杀一次,这说明岑霁知道,这些人已经在他手中死过一次了。

岑霁用一种很温和的方式告诉他:我知道你不堪的过往,也知道你双手所沾染的鲜血,甚至知道你如何欺骗于我,但我还是愿意挡在你的身前。

“他是我的道侣,有什么事不适合我听?”岑霁脸色淡淡。

二师姐咬牙道:“姜岁,难道你真要我当着渡衡仙尊的面把那些事说出来吗?你可要想好后果了!”

姜岁下意识抓住了岑霁的衣袖,低声道:“岑逢笙,我……”

岑霁缓缓将沉疴剑拔出剑鞘,这把绝世神兵发出一声如玉珠迸裂的声响,岑霁垂眸看着姜岁,语气平静:“无须在意。”

“我杀他们,如草芥。”

几乎是话音刚落,沉疴剑光一闪,霎时交织成一道凶悍霸道至极的剑阵,将三人围困其中,沉疴幻化出无数剑影,每一道都森寒可怖,但凡沾了身就要小心被刮下整整一块肉来,三人脸色极度难看,知道一旦岑霁出手他们就没有生路了,二师姐高声道:“渡衡仙尊!枉你身为天下第一人,人人敬仰的仙尊,却做出这般包庇道侣的事情来!”

“你可知在你身后这人,为了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到底杀了多少人?!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动手,难道这就是你的道吗?!”

岑霁淡声道:“我比你清楚。”

二师姐脸色巨变,岑霁抬手,剑出如虹,二师姐不得不连连闪避,然而她即便轻功已经炉火纯青,动起来就如一道残影,但终究比不过岑霁的速度,因为岑霁动起来甚至叫人看不清他到底在哪里,沉疴剑直取二师姐脖颈,二师姐拼命往后一滚,虽然避开了这一剑,却又落在了剑阵之上,瞬间被削去了大块血肉,痛的她趴在地上不停呼嚎。

三师兄见状哪里还敢硬上,他运起体内全部的灵力就想要冲破剑阵,不顾受伤也要赶紧逃离此处,然而岑霁动了杀心,哪里会给他逃走的机会?三师兄刚有动作,沉疴剑已至,呲啦一声又是扑通一声,三师兄跌倒在地,脚筋已经彻底废了,瘫在地上哭爹喊娘。

岑霁拎着剑一步步向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三师兄瞳孔一缩,他完全来不及思考,朝一直没说话的七师兄尖声道:“立刻放信烟!!”

姜岁听见这话,下意识就要阻止,信烟是修士用来求救的东西,一旦看见信烟,附近的修者都会赶来营救,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但已然来不及了,因为根本不用三师兄提醒,七师兄已经点燃了引线。“砰砰砰”三声,烟花在天空炸开,正在前殿宴饮的众人见了,都是面色大变,三支信烟,这是性命之忧啊!

当即便有修者提剑往这边赶来,就连好事的妖魔也跟着来看热闹,想知道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妖王的宫殿里动手,孟令秋和应持月也看见了,孟令秋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了姜岁的身上,飞速往信烟的地方赶去,应持月也不想再与他计较浪费时间,也赶了过去。

“岑霁!”三师兄到了性命关头,也顾不得再叫岑霁的尊号了,喉头含着口血喑哑道:“信烟已经放出,你若是杀了我们,我看你要如何自处!”

若岑霁想要保全自己的名声,他只能将真相和盘托出,然而那时,即便姜岁有再多的苦衷,也仍旧会成为修真界的笑柄和谈资。

“不若你放了我们,我保证,绝对不再找姜岁的麻烦,关于姜岁的过去,我也一定烂在肚子里,此生决不再提起!”

岑霁面色冷然,长剑上的血水滴落于地面,剑尖直指三师兄,“花言巧语,不足为信。”

“你……”

不等三师兄说完,岑霁已经一剑斩下他的人头!

“啊啊啊啊!!!”二师姐被滚烫的人血溅了一身,惊恐的尖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这件事都是他们策划的,我没想,我没想对姜岁做什么啊!!”

岑霁漠然道:“但你还是来了。”

二师姐哭着道:“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啊!”

岑霁没有丝毫动容,又是一剑,二师姐的话音戛然而止,留下七师兄满脸惊慌,不停后退:“那些人肯定马上就要来了,你……”

他刚说到这里,就听有人大叫:“那是怎么回事?!”

“渡衡仙尊?!”

“他……他在杀人?”

“我滴亲娘,这也太血腥了,我晚上回去肯定要做噩梦的!”

众人赶到,七师兄还以为自己得救了,表情扭曲道:“你现在还能杀我?!岑霁,你的名声不想要了吗?你……”

岑霁面无表情,一剑刺穿他的心脏,七师兄脸上那欣喜若狂的表情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收敛,已然命丧黄泉。

“啊!”

“渡衡仙尊……这是在干什么啊?”

“这几人我认识,是刻石长老的弟子,素有美名在外,渡衡仙尊为何要……”

“难不成是仙尊走火入魔了吗?”

众人窃窃私语,皆是不可置信,却又不敢去询问,毕竟岑霁白衣染血,杀神临世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恐怖,谁都不敢上前触霉头。

最终还是正元寺的住持上前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敢问仙尊,这些人犯了何错,要劳动仙尊亲自出手斩杀?”

岑霁并没有立刻回答住持的话,而是转眸看向姜岁。

他面色惨白,手指捏的很紧,几乎要将手心柔软的皮肤刺穿,岑霁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低声说:“别怕。”

姜岁惶惶的看着他,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用力抓住了他的手:“岑逢笙……”

“嗯。”岑霁只是重复了一遍:“别怕。”

他松开姜岁的手,道:“滥杀无辜,死伤过二,按照规矩,该入正元寺受六十一道雷罚。”

众人哗然。

他们原以为岑霁杀人,总有理由,却不料他连解释都没有,不仅承认了自己滥杀无辜,还主动要求受罚,正元寺的六十一道雷罚可不是儿戏,元婴之下,能直接要人性命,哪怕岑霁如今已经是渡劫期,受了这雷罚,恐怕要倒跌好几个境界,或许再也无缘飞升了!

哪怕是正元寺住持也被岑霁的话惊住了,道:“仙尊杀他们,没有缘由?”

岑霁:“没有缘由。”

谁都看得出来住持这是在给岑霁台阶下了,岑霁却铁了心不肯将杀这三人的原因说出来,宁愿受雷罚也不肯开口,到底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众人一时间更加好奇,既然渡衡仙尊是个万年冰山冷脸,他们便想要从仙尊的那里窥得一二,然而此时的姜岁哪里有功夫理会他们,他盯着岑霁,低声道:“岑逢笙,你疯了?!”

岑霁道:“没有。”

“……”姜岁气得不轻,怒道:“我是在问你问题吗?!”

他抓住岑霁的衣袖,抿唇道:“为什么不肯说?”

“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岑霁反问。

“我不想让人知道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姜岁怒道:“而且你到底知不知道正元寺的雷罚有多恐怖?!”

至今提起这件事,姜岁仍旧会害怕的发抖,那种被雷电贯穿全身每一寸经络、每一份肌肤的感觉简直如坠地狱,姜岁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这么熬过来的。

“……知道。”岑霁低声说:“我知道。”

姜岁想问你知道什么,而后想起,岑霁是有上辈子的记忆的。

他从正元寺出来那天有多狼狈,岑霁大概也是听说过的。

这个人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姜岁真的很难想象这世间真有这样的人,明明一直在被利用被欺骗,明明早就知道了一切,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上了一条比前世还要艰险的路。

“岑逢笙,我真是讨厌你。”姜岁喃喃道:“你怎么永远这样让人挑不出毛病。”

岑霁说:“这是我应做之事。”

“之前……是我对你关心太少。”他说:“如果我没有那么频繁的闭关,而是多陪陪你,或许很多事情,你不至于剑走偏锋。”

姜岁红了眼眶,他想说那不是你的错,我原本就是个很坏的人,为了利益,我什么都做的出来,可直到现在,直到岑霁已经知道了所有他不堪的过往,姜岁却仍旧想要在他心里留下一点好的印象。

岑霁没有再说什么,从容的受了正元寺拘拿犯事者的十二根长钉,这些长钉会封住他全身的灵力,将他变得如同凡人,妖王大婚,来参加婚宴的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修真界的人不敢说什么,魔界众人却是什么都敢说的,见岑霁落难,当即就有人嘲笑道:“枉你们自诩正道,却连所谓的天下第一人都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实在可笑!”

“就是就是!我看你们修真界里还藏着不少龌龊事呢,不如就趁这次一并解决了的好,毕竟就连所谓的渡衡仙尊都草菅人命,真是让人难以想象你们到底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好事没有抖落出来!”

“届时比我们这人人喊打的魔头还要恶心人,那就有意思了!”

修真界诸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满脸愤怒,却又无法反驳,此时忽然有人道:“诸位究竟是为了我的喜酒而来,还是为了呈口舌之快而来?”

来人正是一身火红嫁衣的应持月,他隔着人群看了姜岁一眼,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在看见他失魂落魄的表情后,什么话都咽了回去。

有了应持月这话,魔界众人都安分下来,但还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孟令秋才不管眼下局势如何,直接上前道:“师尊!您没事吧?!”

姜岁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岑霁走过的路上留下的血迹,那十二根钉子是硬生生钉进体内的,透肉穿骨,每一步都带有淋漓的血迹,可岑霁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师尊?”孟令秋皱眉再问,姜岁却猛地打开了他的手,跟上了岑霁的步伐,岑霁道:“你来做什么?”

姜岁说:“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承担。”

“姜岁。”岑霁说:“或许你可以尝试相信我。”

“什么?”

岑霁:“我当然可以不受这六十一道雷罚,随便说个理由,也不会有人怀疑,但我没有,只是想告诉你,如今雷罚我替你受得,来日天谴,我也替你受得。”

姜岁不敢去看岑霁的眼睛。

其实他一直不肯承认,他很嫉妒这个人。

除去傲人的根骨,出众的悟性,还有他的品德,这个人干净的就像是落鹜山巅终年不化的那一捧晶莹的雪,无论什么境遇下,都不染尘垢,是姜岁最想要成为,却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的那种人。

“好了。”岑霁说:“不必相送。”

“不要看我狼狈的样子,有些丢脸。”他认真道:“我想在你心里,一直都是比较厉害的模样。”

……

妖王的婚宴不欢而散,到最后也没人知道妖后到底长什么样子,但现在为人所热议的,早已不是什么妖王大婚,而是渡衡仙尊滥杀同门后被押入正元寺受六十一道雷罚的事。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说到渡衡仙尊不敌雷罚之重,已经掉到了化神境,不能再被称之为天下第一人,实在可怜可叹,又说他沽名钓誉,道貌岸然,从前装得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其实这些年里手上没少沾染人命,也没少干亏心的事。

言及此处,满堂喝彩,毕竟人人都爱看云端之阳跌入烂泥堆,高岭之花沦为狗尾巴草,就在打赏的灵石哗啦啦往台上丢时,却有一支竹筷猛地射出,直接钉在了说书先生面前的小几上,吓得他直接从椅子上跌落,惶然失色:“谁要杀我?!”

席间有一白衣戴幂篱的男子站起身,冷冷道:“你方才说渡衡已经掉到了化神境,可知化神境是什么水准?”

说书先生哆哆嗦嗦道:“不、不知!”

他一辈子就是个引气入体了,哪里知道化神境这种遥远的东西。

“杀你易如反掌的水准。”姜岁冷笑,“若你日后再敢编排些不尽不实的谎话……犹如此案!”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被竹筷钉入的案几寸寸碎裂,眨眼间就碎成了一地木屑!

说书先生差点没有直接吓死,跪在地上连连作揖道:“不敢了,不敢了!小老儿再也不敢了!”

姜岁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茶楼。

“师尊!”孟令秋跟上姜岁的步伐,“何必跟这种东西生气,一剑杀了就是。”

姜岁顿住脚步。

“你如今说话,怎么跟魔门中人一般?”姜岁皱起眉,“我平日就是这样教你的?”

孟令秋连忙道:“对不起师尊,弟子一时轻狂,其实不是这样想的。”

其实他就是这样想的,在他看来,这世间很多事都只能用手中的剑来讲道理,在跟应持月打了一架后他更是有要堕魔的趋势,若是他有上辈子的实力,何惧应持月?哪怕是姜岁那三个师兄师姐,也不必岑霁来充好人,骗得师尊以泪洗面。

“你若堕魔。”姜岁冷声道:“便不再是我徒弟。”

孟令秋顿时慌了:“师尊,我真的就是随口说说,不是故意的!”

“最好如此。”

岑霁受了六十一道雷罚,确实受了严重的伤,虽然不像那说书先生讲的那般离谱直接倒退到了化神境,但浑身经脉多处受损,曾经最有希望飞升的人如今恐怕是再没有这份机缘了。

姜岁自己将飞升看的无比重要,便觉得欠了岑霁天大的恩情,思来想去,决定去找找传闻中的灵草,看能否为岑霁修补经脉。

他本是不想带孟令秋的,但这人烦得很,脸皮奇厚,姜岁撵了他三四回也没用,干脆不管了。

刚走到街尾,忽然一阵金铃声响,姜岁心道不妙,抬头一看,果然是白马金车到了,街上众人纷纷惊呼起来,争先恐后的想来看热闹。

金车停在了姜岁面前,应持月打开车窗,看着姜岁:“仙尊要去万界山?我送你一程。”

“不必。”姜岁怕又被打晕带去成亲,戒备道:“我自己去就好。”

“万界山那么远,等仙尊赶到,恐怕岑霁已经死了吧?”应持月笑盈盈的道:“真不要我送?”

姜岁:“……”

“你不是应该巴不得岑霁死了?”

应持月道:“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虽然我是巴不得他赶紧去死,但他现在可是你的恩人,若他死了,你必定难过,我怎么舍得你难过呢?”

姜岁立刻瞪了他一眼——孟令秋还在呢,这人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应持月看向孟令秋,孟令秋露出个纯然无害的笑容,应持月冷笑:这小兔崽子知道的比谁都多,也就姜岁把他当纯洁善良的乖徒弟。

“真不上来?”应持月继续说:“御剑去万界山起码要十天,还是日夜兼程,这般劳累,何必?”

姜岁当然不是喜欢找苦头吃的人,他当下便钻进了金车里,应持月立刻关上车门,将孟令秋阻隔在外,孟令秋却抓着车门不松手,委屈道:“师尊,你看妖王陛下如此小气,竟然不肯载我一程,难道他是对师尊图谋不轨吗?”

应持月眼神倏然变冷:“载你一程也不是不行,将你拖在车后如何?至于是死是活,就不关我的事了。”

姜岁虽然不想孟令秋跟着,但孟令秋这话提醒了他,他要是和应持月一起上路,谁知道这即便没有温饱也思□□的长虫会干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还是再带个人比较妥帖。

“让他上来。”姜岁道。

应持月盯了孟令秋一眼,孟令秋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但最终谁也没在姜岁面前暴露重生的事情,应持月打开了车门。

孟令秋亲亲热热的坐到姜岁身边,一会儿给师尊捏捏肩一会儿给师尊捶捶腿,十分孝顺,姜岁原以为这样应持月就干不了什么了,毕竟有孟令秋这个大活人在呢,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应持月的无耻程度——

姜岁眼睁睁的看着孟令秋啪叽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给他下毒了?”

应持月轻嗤道:“小崽子碍眼的很,我没有杀他已经不错了。”

他撑着下巴,看着姜岁慢悠悠的道:“好歹我们也是夫妻了,你这小徒弟却忒没礼貌,见我也不知喊声师娘,真是朽木一块,依我看,还是将他逐出师门为好。”

姜岁嘴角抽了抽。

“我的弟子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姜岁抱着胳膊道:“就算要喊师娘,那他的师娘也是岑霁。”

应持月眯起眼睛,“岑霁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姜岁莫名其妙:“他救了我,我不该感激他?”

“若当日换做是我,那几个杂碎难道我不会替你除掉!?”

姜岁沉默了一会儿。

他静静看着应持月,许久才说:“可当日来的,不是你啊。”

“……”应持月握紧了手指。

“有些时候,你没有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就是没有出现。”姜岁闭上眼睛,“应持月,时到今日,你还是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应持月忽的欺身而上,抓着姜岁手腕,哑声道:“从前我不明白,但如今我已经明白了。”

姜岁笑了下,“那你明白了什么?”

应持月猛地抱住姜岁,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莫名的哽咽:“我心悦你,姜岁。”

“从在一度春风第一次见到你,就心悦于你。”

第113章 枯蝶(21)

清涟曾经问过姜岁,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要应持月给的婚礼,还是应持月给的承诺,如今两样东西都摆在了姜岁的眼前,他才骤然明白,他要的其实只是一份尊重。

哪怕是是从淤泥里挣扎着爬出来的人,也想要一份尊重。

他为何那么惧怕岑霁知道他的过往?究竟是在害怕岑霁会嫌弃他,还是他自己心里的不自信?因为应持月知道他是一度春风里的奴隶,所以应持月没有给他这份尊重;因为申屠谕知道他沾染的鲜血,所有他无法彻底信任申屠谕,最终酿就了你死我亡的苦果;因为孟令秋恨他,所以囚禁他十三年,甚至连自由都要剥夺。

他害怕的究竟是岑霁的嫌恶,还是怕自己心中的卑怯懦弱?

“你说的太晚了。”姜岁并不去看应持月的眼睛,只是看向金车外的云海翻涌,“或许你早说十年,我们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我说你不懂,不是说你不懂情爱,而是你身为活了上千年的大妖对人族寿数的不懂。”姜岁头一次很认真的去跟应持月说起这个话题,“从前还在妖界时,我就跟你说过,我会死,但你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你想东西的方式总是很简单,如果我会死,那就让我不会那么早的死去,但是应持月,很多东西它不是那么简单的。”

应持月眼眶发红,他有些控制不住的握紧了姜岁的手腕,姜岁其实觉得有些痛,却什么都没说。

“我……确实不明白。”应持月声音哑的几乎哽咽,“岁岁,你教我。”

姜岁道:“你说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感激岑霁,其实原因很简单,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他出现了,曾经我也这样感激你。”

他偏头看着应持月,“你把我带出一度春风的时候,我只觉得,全天下那么多人里,没有一个比得上你,应持月,那时候你要是告诉我,你心悦于我,你懂得我,那后面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说到这里,姜岁缓缓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笑了下,“可那时候没有说出口的话,如今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应持月怔愣良久,他垂下头,就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兽,想要解释什么,那些话却又全部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去。

从破壳到如今,究竟过去了多少年岁应持月已经记不太清,他觉得无聊倦怠时,常常一睡就是几十上百年,妖兽对于时间的流逝天生就不敏感,应持月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距离死亡应该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他已经习惯了做任何事情都不急不缓,毕竟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可姜岁是不一样的。

他是个被寿数所困的凡人,哪怕已经洗经伐髓踏入了仙门,寿数得以大幅度延长,但时间对于他来说,仍旧是很重要也很可怕的东西,终有一日时间会带走他的一切,包括生命。

应持月跪在地上,将头埋在姜岁的膝头,低声说:“抱歉。”

姜岁摇摇头,“不用说抱歉,我已经不怪你了。”

这话却让应持月更加难受。

他抬起猩红的双眼,还要说什么,忽然马车一个颠簸,似乎是撞到了什么强力的屏障,姜岁立刻掀开车帘查看。

白马金车的速度是很快的,这么会儿功夫已经到了修真界与魔界接壤的地方,此时太阳西沉,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一身黑衣的男人挡在车前,手中骨刀直指马车,冷冷道:“应持月,滚出来。”

应持月看见来人是他,冷冷一笑,道:“魔尊大人,不知我何时得罪了你。”

虽然语气还算温和,手里却已经握紧长鞭,显然知道来者不善。

妖界举办隆重婚礼的时候,申屠谕纯粹是去走个过程,毕竟他和应持月没有任何交际,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是以所有人都去看热闹时,他并不感兴趣,还是在这场闹剧散场后,从手下那里听说岑霁滥杀同门入正元寺受六十一道雷罚的事情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应持月要迎娶的妖后究竟是谁。

所有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申屠谕思考事情一向简单,应持月跟他抢人?弄死不就抢不了了。

眼见着两人就要打一架,姜岁推开应持月,看着申屠谕,蹙眉:“你拿刀指着我?”

“……”看见姜岁,申屠谕愣了愣,赶紧把刀收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本来一个孟令秋已经足够让姜岁心烦了,来一个应持月是加倍的心烦,再来一个申屠谕,姜岁想死的心都有了,冷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找他打架。”申屠谕道。

“为什么要找他打架?”

申屠谕:“他想娶你,我杀了他,他就不能娶你了。”

姜岁:“。”

果然是两只动物,哪怕活的再久,还是遵循动物的本能,在争夺配偶时会选择最原始也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打一架分出胜负,谁赢了谁就能和姜岁在一起。

姜岁已经完全不想说什么了,他吸了口气,道:“行,你们慢慢打。”

他将应持月踹下车,吹了声口哨,金车再度行驶起来,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应持月:“?”

申屠谕:“……”

两人站在空中,都是一脸的嫌弃,申屠谕冷声道:“先弄死你再去找他。”

话没说完骨刀已经随风而至,应持月却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手中长鞭瞬间就卷住了骨刀,也不知道那鞭子是用什么东西制成,申屠谕那削铁如泥的刀竟然砍不动,他眯起眼睛,“有点意思。”

两人打的天昏地暗,姜岁却完全不关心,驾驶着金车直奔万界山。

万界山这地方,传闻是传说中的“天之尽头”,越过万界山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古往今来有无数的人想要涉过汪洋一睹海那边的风光,却都再也没有回来,久而久之,就有传言称海的那边属于仙境,普通人是不可能窥见仙家地盘是何光景的。

之所以叫“万界山”,也是因为到了这里,就已经是万界之终点了。

传闻有大能于此飞升,为了防止有人再为渡过传说中的无边之海探求仙境而丢了性命,在此处设下了屏障,黄鹤之飞尚不得过,金车自然也要止步于此。

姜岁下了车,看着眼前这层峦叠嶂、山顶覆雪的巍峨高山,正要往里行进,忽然身后有人道:“师尊等等我!”

“……”这人怎么跟牛皮糖似的甩不掉啊。

孟令秋几步追上了姜岁,道:“万界山中危险,还是我陪着师尊吧。”

此时花魂在他脑中桀桀怪笑:“你就不怕遇到了危险他把你推出去挡刀?”

也不知道这东西近来是受了什么刺激,从前就已经很会阴阳怪气了,现在简直可以说是更上一层楼,路过条狗都要被它嘲讽两句。

孟令秋被它吵得头疼,但面上毫无异样。

姜岁已经不想再说什么赶人的话了,孟令秋愿意跟着就让他跟着吧,反正这魆魆山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传说中的仙草露泽草,据说万灵丹就是用这种罕见的仙草炼成,万灵丹这么多年也就一颗,可见露泽草的珍贵。

两人进了山,孟令秋道:“师尊,我看古籍中记载露泽草喜欢生长在山巅的悬崖峭壁之上,我们可以直接上山巅看看。”

姜岁瞥他一眼,“这你都知道?”

“师尊不是叫我与小师妹多看点书么。”孟令秋道:“我又不爱看那些修炼心法,觉得无趣,便看了许多游记,其中一本就记载了露泽草的生长之地,只是这种仙草有强大的灵兽看管,很难拿到。”

这话半真半假,孟令秋能知道这些,其实是因为上一世他为了姜岁来这里里采过露泽草。

姜岁从正元寺出来后,就被关进了玄一门的水牢之中,孟令秋曾去看他,两人说起仙骨之事,姜岁竟要硬生生将那根骨头抽出来还给他,他好不容易才让那根仙骨与自己的血肉长在一起,抽骨对他来说无异于自杀,孟令秋又惊又怒,怕自己失去理智,便先行离开想要冷静一番再去带姜岁离开。

就这么一点小空隙竟然就让应持月钻了孔子,孟令秋杀了应持月把姜岁带回魔宫后才发现雷罚之伤已经伤了姜岁的根本,加之抽骨造成的灵力损耗,已然时日无多。

孟令秋耗费了无数天材地宝才勉强保住了姜岁的命,但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终他还是决定来万界山走一趟,找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露泽草,这仙草果然不负盛名,真有奇效,服下后姜岁身体有了明显的好转,虽然对废掉的修为没有作用,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姜岁其实对找到露泽草没什么头绪,既然孟令秋这么说了,上山找找倒也无妨,两人便直接往山巅而去。

万界山奇高无比,山巅还终年有积雪,越往上面走就越冷,所幸两人都是修仙之人,有灵力护体,若是凡人,估计还没到山顶就已经冻死了。

迎面吹来的风都跟锋利的刀子一般,姜岁眯起眼睛,呈现在他眼前的已然是一番冰雪琉璃世界,和山下的苍翠截然不同,到处都是一片雪白,还下着细密的雪。

孟令秋从储物戒里取出一顶大氅给姜岁披上:“师尊,当心着凉。”

姜岁蹙眉道:“露泽草在这种寒冷的地方如何存活?”

“既然是仙草,生长的地方自然有不同寻常之处。”孟令秋笑着道:“不过要想采到露泽草,还得先过护宝灵兽这一关。”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姜岁就听见耳边响起一声长嚎,那声音比起虎啸还要有穿透力,极度刺耳,其中威势让人听了就想落荒而逃,实在恐怖。

姜岁瞬间转身,就见一头浑身雪白几乎与整座雪山融为一体的巨兽从蓬松的雪地里钻了出来,它原本沉睡在这里时只让人觉得是一座小山,动弹起来也真是地动山摇,各处栖息的动物无不惊慌奔逃。

灵兽的外形很像是一头熊,却生有十分尖锐的一对獠牙,双眼是鲜血般的颜色,光是看着就知道绝不是好相与的,姜岁不知道当年应持月斩杀的雪兽比之眼前这头护宝灵兽如何,但他确实是被眼前这庞然大物震惊到了。

这东西怕是能一脚踩死好几个他。

姜岁有点后悔把申屠谕和应持月留在魔界让他们打架了,这两随便带一个都能拖住这东西,何必他自己来这一场苦战。

他刚要召出自己的佩剑,就见孟令秋已经从剑鞘中拔出了剑,道:“师尊,我来对付这畜生,您去找露泽草。”

稍微回忆了一下,孟令秋道:“应该在向阳的那面,石缝之中。”

姜岁道:“以你如今的修为怎么可能是它的对手?!不要逞强!”

“师尊不必担心我。”孟令秋笑了笑,“我没事。”

上一世他就对付过这东西,知道它的弱点,虽说如今境界不济,但是靠着前生的记忆也未必不能取胜。

姜岁见他成竹在胸的模样,也就没有多说,趁着孟令秋拖住这灵兽的功夫往它所守护的山崖而去。

山巅之上,有一汪澄澈如镜的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散发出瑰丽光芒,姜岁御剑过了这个湖泊,找到了孟令秋说的地方,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姜岁心下一 沉 ,又快速找过了周围,仍旧不见露泽草的下落——难道是孟令秋在消遣他?!

不……孟令秋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姜岁脸色很难看,他转身看向孟令秋和灵兽缠斗的身影,传音入密告知孟令秋这边情形,孟令秋似乎也很惊讶,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只灵兽竟然直接朝他的胳膊撕咬而去,孟令秋一时躲闪不及,真让它咬下一块肉来,姜岁见状连忙上前以剑势逼退了灵兽,却不料那灵兽见他去而复返,以为露泽草已经被他所得,当即勃然大怒,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之声。

这本就是雪山,动静大了非常容易引发雪崩,灵兽这一嗓子嚎下来姜岁当即便见周围积雪有崩塌之势,他连忙就要带着孟令秋往后退,却不料脚下踩着的地面也寸寸龟裂,原来这里的“地面”并不是土地,而是坚冰!

冰块碎裂是姜岁措不及防的事情,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随着崩裂的积雪和碎冰掉进了山中,孟令秋似乎想抓住他,却被层层断裂的坚冰和积雪所阻隔,姜岁只看见他竭力伸过来的手,就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倒是跟姜岁预想中的被雪埋成个雪人的情况不太相同,姜岁甚至没有觉得冷,睁眼就是明亮温暖的火光,他有些疑惑的坐起来,就见申屠谕正坐在他旁边打坐,看起来和应持月一战他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脸上都挂了彩。

见姜岁醒了,他立刻过来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你怎么会在这里?”姜岁皱眉问。

“来找你。”申屠谕言简意赅:“不想跟那条蛇打了。”

姜岁问:“那你们谁赢了?”

申屠谕毫不犹豫:“自然是我。”

姜岁却觉得这话很有水分,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毕竟他也不是真的关心这两人谁打赢了。

事实上申屠谕和应持月打到一半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他们在这里打的你死我活,孟令秋却还跟在姜岁身边呢,岂不是白白让这姓孟的小兔崽子捡了便宜?是以两人丝毫不恋战,当即就往万界山赶来,只是到底没有白马金车那么快,赶到的时候正好撞上了灵兽暴怒。

申屠谕运气比较好,跟着跳下来的时候正好捡到了姜岁。

姜岁看了看四周,问:“这是何处?”

“山体之中。”申屠谕道:“我也是才知道这座山竟然是空的。”

四周并非一片漆黑,因为生长了很多会发光的矿石,反倒是让此地像极了天将明时、天空泛起鱼肚白的光亮程度,但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因为全是光秃秃的岩壁。

姜岁之前睡着的地方倒是铺着干稻草,可见这里之前是有人迹的,他想到传说中在此地飞升的前辈,难道这里就是前辈飞升之前修炼的洞府?

“露泽草已经被人先行采走了。”姜岁想起这事都觉得烦躁,“当今谁有这般实力在不惊动灵兽的情况下就将露泽草带走?”

那头灵兽非常难缠,本有两头,只是其中一头在上任魔尊炼制万灵丹时就被斩杀于此了,由此可见即便是魔尊级别的强者想要采得露泽草也是要过灵兽这关的。

“没有。”申屠谕笃定道:“想要拿到露泽草就要从灵兽的尸骨上踏过去。”

姜岁心中疑虑更甚。

露泽草究竟是早就不在这里了,还是他决定来此处后才不在的?若是后者,姜岁很难说服自己对方这不是在跟他作对。

申屠谕却根本不关心岑霁的死活,若说应持月还要装一下的话,他就是装都懒得装了,凑到姜岁面前道:“岁岁,你之前说要跟我谈谈,现在到时间了吗?”

姜岁现在哪有心情跟他说这些,皱眉道:“没有。”

申屠谕皱起眉:“你跟应持月成婚,是因为心悦于他?”

“……我那是被强迫的,这你都看不出来吗?你叫什么申屠谕啊,改名叫申屠榆算了,榆木脑袋的榆。”姜岁无语的道,他起身想要在周围转转,刚走出去几步就又冷的缩了回来,这雪山的内部似乎比飘着雪的山巅还要冷,姜岁在山巅还没有觉得怎么着,在这里却是刚离开火堆几步就冷的打哆嗦。

申屠谕扣住他后脖颈吻住他冰凉的唇,姜岁瞬间感觉到唇齿之间有一股暖热的气流传递过来,瞬间扩散全身,让他觉得舒服了许多,下意识的就踮起脚尖加深了这个吻,申屠谕自然不会吝惜这点灵力,抱着人吻的更深。

申屠谕的灵力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强势又霸道,不仅温暖了姜岁的肺腑,还在他身周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霜寒。

“你怎么没事?”姜岁气喘吁吁的推开申屠谕,他被吻的双颊发红,苍白的唇更是显得红润柔软,眼睛里像是含着汪水,“而且你身上好烫……你是不是不太对劲?”

申屠谕定定的看了姜岁一会儿才说:“不是我不对劲,是你的问题,你中了那只畜生的寒毒,所有才会如此畏寒。”

姜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冰凉一片,若非他还能动能说话,光凭着这体温,旁人估计要以为他就是一具尸体了。

“这毒要怎么解?”姜岁问。

申屠谕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但很快又道:“ 这毒不算严重,出去后找个医修看看就好。”

姜岁有点郁闷,自从上辈子中过噬命蛊后他对这种东西就非常忌讳,虽然应持月也会给他下毒,但应持月总不会弄死他,这来历不明的毒却又不一样,虽然申屠谕说不严重,但姜岁还是觉得很膈应。

申屠谕也看出他的后怕了,觉得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安慰姜岁,毕竟这段时间他熬夜看了许多话本,其中的书生在小姐害怕伤心时都要说点什么来转移小姐的注意力,是以他认真想了想,握住姜岁的手很认真的道:“你觉得我这样握着你舒服吗?”

姜岁自己很冷,就觉得申屠谕是个暖烘烘的大火炉,被他这样握着手确实舒服,便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那这时候双修,你应该更舒服。”申屠谕笃定道:“要试试看吗?”

姜岁花了好一会儿才听懂申屠谕这话,愣了下后就是一巴掌甩过去,“你下不下流!”

申屠谕可不觉得自己下流,挨了巴掌也不生气,而是继续道:“我认真地,春宫册里就说发烧的时候做这种事会更舒服,现在的情况不就很类似么?”

姜岁:“……”

姜岁怒道:“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少看点那些东西,有这功夫你读点正经书不行吗?!”

申屠谕有自己的道理:“字太多看不懂。”

姜岁:“。”

所有尽挑全是画的春宫册看了是吧?!

第114章 枯蝶(22)

姜岁让他闭嘴,不想搭理这头满脑子下流想法的野兽,借着洞里幽微的光继续往前走,申屠谕自然跟在他身后,有申屠谕在姜岁的胆子大了许多,什么路都敢往里走,只是他的运气实在一般,走了一大圈竟然又绕回来了,他察觉到了不对劲,道:“这里面设了阵法?”

申屠谕点头。

姜岁:“那你不早说?”

申屠谕还有点委屈:“不是你叫我闭嘴吗 ?我怕我说话你要生气。”

姜岁:“……”该听话的时候就装听不懂,不该听话的时候倒是无比乖巧。

“找到阵眼就行了。”申屠谕打量了一圈周围,老实说他对阵法没什么了解,解决阵法的方式也十分简单直接——找到阵眼,毁掉,阵自然而然就解了。

申屠忽然道:“那边那块……”

他刚说到这里,就听轰然巨响,有一位仁兄比他更早使用暴力拆了阵眼,那块晶莹璀璨比玄铁还硬的矿石竟然被一剑砍碎,炸成无数微小的碎片,那人正是孟令秋!

姜岁看见他的身手有些惊讶,毕竟孟令秋是他的徒弟,什么水平他是很清楚的,纵然天纵奇才,但是因为年纪小,在被剔去仙骨之前撑死了也就是元婴期的修为,更别说被剔仙骨经脉受损后了,刚刚那一剑却怎么看都不是元婴的水准,姜岁自问自己都无法一剑将那块石头劈碎。

心头正在狐疑,申屠谕一把拉过姜岁躲在了石壁之后,免得被两人打架的余波殃及到——孟令秋劈开那块石头后一道诡异灵活的长鞭随之而至,孟令秋险而又险的避开了这一鞭,脸侧却还是留下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孟令秋冷笑道:“背后偷袭,这就是堂堂妖王的风范?!”

应持月对他的嘲讽嗤之以鼻,“对付你这种宵小之辈,也就不想用讲什么气度规矩了吧?你让岁岁捏碎我内丹赢我,难道就很光彩?”

“当时他已然命在旦夕,继续拖下去必死无疑,我跟你打下去你未必就是我的对手,我让他捏碎你的内丹只是为了提前结束这场胜负早就注定的战斗而已,有何不光彩!?”孟令秋立在尖锐嶙峋的岩壁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应持月,“你总以此说事,可见心中极其在意……也罢,今日我就让你输的心服口服,此处荒山野林,你就是埋骨于此也不会有人知晓,还省去了我许多麻烦!”

应持月唇角扯开一抹满含血腥气的冷笑:“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刚落,两人已然过了十来招,动作奇快,令人目不暇接,若是以往姜岁还能有心情观瞻一番,然而此刻,他只是惊愕的看着两人,申屠谕唔了一声:“我就说这两人怎么怪怪的,原来他们也有上辈子的记忆。”

姜岁:“……你不震惊吗?”

“还好。”申屠谕道:“毕竟你我能重生,别人如何不能?”

姜岁:“……”

所以,不管是岑霁,孟令秋,应持月,还是申屠谕,其实都有上辈子的记忆,亏得他还以为老天爷终于善待了他一次,却不料又被这贼老天耍了一把!

“……你去阻止他们。”姜岁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申屠谕道。

申屠谕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蹙眉:“为何要阻止他们?”

姜岁:“不阻止他们的话这个洞就要塌了,你想和我一起埋在这里吗?”

申屠谕其实觉得这样也不错,但是说出来的话姜岁肯定又要骂他,便只是在心里想了想,而后不情不愿的化作一道赤金色的光冲进了对阵两人之间,直接将缠斗在一起的两人隔开,姜岁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你们要打就出去打,少在这里拉别人垫背!”

“师尊!”孟令秋看见姜岁,眼睛一亮,立刻放弃了跟应持月拼个你死我活,冲过来道:“师尊你有没有受伤?!”

姜岁看他的眼神很古怪。

孟令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如果姜岁一直在这里的话,那他之前跟应持月说的话,姜岁肯定也是听见了的。

孟令秋:“……”

姜岁:“……”

原本孟令秋扮演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徒弟撒娇卖痴毫无压力,但现在上辈子两人最后惨淡的结局就摆在眼前,就算孟令秋的脸皮再厚,他也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跟姜岁撒娇。

“岁岁。”申屠谕此时道:“找到路了,走这边。”

姜岁没理会应持月伸过来的手,跟着申屠谕走到了前面,孟令秋低声骂道:“都是你这蠢货穷追不舍,才让此事暴露。”

应持月冷笑道:“我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能让岁岁知道,即便他知道了又如何?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般丧心病狂。”

“你!”孟令哑口无言,只能狠狠瞪了应持月一眼,快步跟上了姜岁的脚步。

解了迷阵,要出去就简单许多,姜岁跟在申屠谕身后很快就找到了出路,几人之间气氛诡异的从中空的山体内部钻出来,除了申屠谕仍旧泰坦自若,其他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不自在,姜岁更是一个都不想搭理,出去后便直接到了附近的镇子上打听最近有谁来过万界山。

当然是一无所获,姜岁只好先找了个茶楼歇脚,应持月忽然道:“带岁岁离开水牢时他有严重的内伤,我当时原想着带他回到妖界后就来万界山走一遭,以露泽草温养他的五脏六腑,你当时应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去采露泽草吧。”

这话显然是跟孟令秋说的,孟令秋虽然不太乐意跟他说话,但事关姜岁,他还是点头,“是。我曾采走最后一株露泽草,所以对万界山和那头灵兽颇为熟悉。”

应持月抱着胳膊似笑非笑道:“我们之中,你是最熟悉露泽草的,甚至还亲自来此采摘过,这一次也知道岁岁要来取药,要说露泽草的下落,恐怕是你最清楚吧?”

他这话分明就是暗指孟令秋为了阻止姜岁救岑霁提前将露泽草带走了,孟令秋当即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一路都跟着师尊,哪里有时间采走露泽草?!倒是你与申屠谕联合起来将露泽草采走的可能性更大吧!”

申屠谕莫名其妙就被拉进了战局,皱眉:“你在说什么梦话,我怎么可能和应持月合作,会被恶心的睡不着觉的。”

应持月额角青筋跳了跳:“申屠谕,之前还没打够是吧?!”

姜岁被他们吵的头痛,懒得再听他们在这里互相攀扯陷害,直接站起身就要上楼,忽然一只信鸽落在了桌上,这信鸽脚上绑着一根红线,是一度春风的东西!

看见这只信鸽,在座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孟令秋当即上前将鸽子腿上的东西取了下来,就见那上面只写了很简短的一句话:“五月六,露泽草,春风楼。”

春风楼是一度春风的老巢,看这字条上的意思,露泽草在一度春风的手里?!

几人都知道一度春风这四个字对姜岁来说可谓是毕生的阴影,申屠谕当即道:“虚张声势。”

应持蹙眉道:“一度春风的人何必跟岑霁作对?”

姜岁忽然说:“不是要跟岑霁作对,他们针对的是我。”

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谋,姜岁向来深信不疑,当初他和申屠谕一起剿了一度春风的据点之一,难道是因此事一度春风记恨上了他,所以才提前一步将露泽草采走了,想要以此来威胁他?

哪怕姜岁再不想跟一度春风这个地方沾上关系,眼下都不得不走一遭了。

春风楼离这里路程颇远,就算是以白马金车的速度过去也要一天左右,姜岁在山里一阵折腾已经十分疲累,吃过饭后便直接上楼叫店小二打水来沐浴,泡澡果然是最能解乏的,在氤氲的水汽里,姜岁不由得想起魔宫里有一个很大的浴池,他从前很喜欢泡在里面,常常趴在池子边睡着,孟令秋回来的时候就会将他抱回寝殿。

起初姜岁和孟令秋相处的着实不能叫好,毕竟姜岁是个很傲气的人,被人当做脔宠对待,哪怕孟令秋将金山银山都捧到了他的眼前,他照样不会喜欢。

两人时有摩擦,吵过无数次架,吵的最严重的一次姜岁已经忘了是因为什么,只记得他回到自己的寝殿时听见有侍从窃窃私语,说一度春风给孟令秋送来了好几个美人,以往逢这种事孟令秋都是不收的,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对姜岁已经腻味,便答应留下了那些美人。

姜岁自然是不担心有人来分走所谓的“恩宠”的,毕竟他巴不得孟令秋赶紧忘记他,他好离开魔界静待时机卷土重来,也就没有对这些人上过心,只是听说孟令秋也未曾宠爱他们,不过摆在宫殿里当做花瓶,后来是如何处置的,姜岁就没怎么关注了。

身体养好后,姜岁多次尝试逃跑,孟令秋自然勃然大怒,跑一次,被抓回来一次,吵一次,再跑……后来姜岁觉得,孟令秋的性格吃软不吃硬,所以他也学会了对孟令秋小意温存,让孟令秋逐渐放松了警惕,甚买通了不少人,放出假消息称孟令秋一直在寻找的救命恩人有了下落。

那天原本是他筹谋已久的出逃之日,毕竟孟令秋不在魔宫的话,他逃出去的几率就要大得多,原本一切都筹备好了,他却死在了寝殿之中。

重生之后,姜岁不是没有回想过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但不管他怎么回忆,脑海里却半点与之相关的记忆都没有,就好像被谁抹去,又好像是因为太过恐惧,他自己主动遗忘了。

姜岁趴在浴桶的边缘,再次试图回想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孟令秋得到假消息匆匆离开了魔宫,他得到眼线传来的消息后立刻就着手准备开始离开,东西都收拾好了,这时候却有人匆匆进来,说是有人来找他……

对了!

姜岁猛地睁开眼睛。

他准备离开之时,有人来找他了!

那个人究竟是谁姜岁想不起来,但能来找他的,必定是魔宫中的人,毕竟孟令秋严防死守,外面的人根本就连姜岁的面都见不到。

如果是下人的话,姜岁没有必要放弃自己的逃跑大计去见,他放下了那么重要的事情去见客,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此人跟他关系极好,第二,要是不见的话,可能会引人怀疑,影响最终的逃跑计划。

姜岁笃定绝对是第二种情况,来的那个人让他觉得如果不见的话,逃跑的事情就会暴露。

“一度春风……”姜岁缓缓念出了这个名字。

一度春风曾经给孟令秋送来几个美人,被孟令秋放在宫殿里当花瓶养着专门用来气姜岁的,虽然姜岁不太理解自己有什么好生气的,但这些人却也没少找他的麻烦,那天或许又是这些人来找茬,难道是争执之下他不幸被谁给杀了?

刚想到这里,忽然窗户传来三声响,这是从前申屠谕来落鹜山时的暗号,声音刚落,申屠谕就从窗外翻进来了,见姜岁坐在雾气氤氲的浴桶里,眸光一暗,“正好我也没洗,一起?”

听着像是询问,却已经脱了衣服挤进了浴桶,这个浴桶容纳姜岁绰绰有余,再加上一个申屠谕就未免太勉强了,瞬间桶中的水都溢出去了将近一小半,姜岁骂道:“回你自己房间洗去!”

申屠谕黏黏糊糊的从背后抱住他,肉贴着肉,姜岁体内的寒毒还没完全解,骤然被他烫到了,连忙往旁边缩,皱眉道:“你烫死了,离我远点。”

在雪山里他觉得申屠谕身上暖和,到了外面的正常地方申屠谕那就不是暖和了,而是跟摸火炉子没什么区别。

申屠谕不仅没有滚远点,反而贴的更近,气息喷洒在姜岁耳侧,熏得他白玉似的耳垂染上一层饱满浆果似的红,看得人眼热,申屠谕是很遵循自己内心想法的人,觉得可爱,就含住那点耳垂轻轻的吮吸,那里是姜岁很敏感的地方,被唇舌如此逗弄哪里受得了,当即就软倒在申屠谕怀里气喘吁吁。

光是上面调戏还不够,这魔头在水底下的手也不安分,刚摸到要害地方,忽然房门被人敲响,外面响起应持月的声音:“岁岁?你在吗?”

申屠谕轻啧一声,“这条蛇怎么阴魂不散?”

姜岁脸色绯红,瞪了申屠谕一眼:“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说你睡了。”申屠谕咬着姜岁的耳朵说:“让他有多远就滚多远。”

先不说姜岁想不想见应持月,就眼下他和申屠谕这副形容肯定也是不好让应持月进来的,姜岁当即就道:“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应持月:“你不是告诉我时间很重要,我想现在就说。”

姜岁:“?”

再度自己挖坑自己挑,姜岁觉得自己就多余跟应持月说了那大一堆,这条蛇根本就没有听懂。

门栓对应持月来说有跟没有是一样的,听见推门的声音,姜岁下意识对申屠谕道:“憋气。”

申屠谕:“?”

不等他反应,姜岁已经用力将他摁进了浴桶之中,水花飞溅的同时,应持月也绕过屏风进来了。

这条蛇穿了件鲜艳又风骚的红衣,更衬得一张脸美艳动人,拉出去走一圈怕是能迷倒一堆小姑娘,就连姜岁也被他晃了下眼睛,因为浴桶里还藏了个人,姜岁心虚,先发制人道:“我不是说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应持月双臂撑着浴桶,居高临下的看着姜岁,缓缓挑起眉道:“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紧张?”

他到底跟姜岁相处了五年,对姜岁的很多小动作一清二楚,心里有鬼的时候他就不敢看人的眼睛,还要语气凶巴巴的先行治罪。

“不管我做了什么现在都跟你没有关系吧。”姜岁被他说中,谨慎的往后一靠,这一下却正好压在了申屠谕脸上,瞬间姜岁和申屠谕都是一僵,但姜岁反应很快,并没有让应持月看出什么异样,反倒是申屠谕这个狗东西趁机在他腰上舔了口,姜岁眼睛睁大,抓紧了浴桶的边缘,竭力忍住了要出口的□□声。

应持月见他脸色有变,关切道:“怎么了?”

姜岁当然不可能告诉他申屠谕在浴桶里做的好事,蹙眉道:“没怎么,就是水有点凉了而已。你到底找我什么事,直接说。”

“岁岁,我瞒着你重生的事情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应持月软声道,他垂着纤长的眼睫,唇距离姜岁的脸颊不过咫尺,他却并没有吻上去,而是道:“岁岁,你跟我说的话,我都有认真考虑过,我保证以后做任何事情都会尊重你的意见,在你需要的时候也会出现在你身边,你想要的一切,只要我有,我都给你。”

这么近的距离,姜岁甚至能听见应持月的心跳声,有些快,证明这只蛇妖在紧张,要是往常,姜岁肯定要抓住机会戏弄他,但是眼下……申屠谕似乎是上瘾了,手扣着他的腿根又去吻他的脚踝,此时此刻姜岁只庆幸这家店的小二很会做事,给他准备的是药浴,水液浑浊,看不清浴桶里的具体情况,否则……

“岁岁?”没有听见姜岁的回答,应持月喊他的名字,道:“这是我的肺腑之言,绝没有半分假话。”

姜岁咬着唇瓣刚要回答,却又感觉到申屠谕咬了咬他腿上的肉,似乎是在警告,要是敢答应应持月,那他就不会乖乖待在水里了。

“……我现在没有说这些的心情。”姜岁怕申屠谕真的发疯从水里冒出来跟应持月打一架,摁着申屠谕的脑袋道:“等拿到露泽草之后,再处理这些事。”

应持月有些难过:“你难道已经把一颗真心给了岑霁?那个伪君子有什么好。”

“我不会把我的真心给任何人。”姜岁淡淡道,或者说,他有没有这颗真心,自己都不知道。

应持月还要叽叽歪歪两句,姜岁忽然一把拽住他领口,将他拽下来,一口咬在了他的唇上,这一下姜岁用的力气实在不小,应持月的唇瓣立刻就被磕出了血,姜岁原本只是想要以此来让应持月闭嘴,应持月却瞬间兴奋起来,捧着姜岁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姜岁被迫扬起脖颈接受这个粗鲁又急切的吻,手底下还得死死按住申屠谕的头,不准他出来。

应持月的吻总是带着十足的欲色,都说蛇性本淫,应持月这条千年大蛇妖更是其中的翘楚,接吻搞的比上床还暧昧,尤其喜欢逼着姜岁分泌唾液出来,再由他自己一点一点的去舔舐干净,如果那些液体流出唇角,那就更好了,他就可以以清理的名义名正言顺的顺着痕迹吻下去,一点点把人吃干抹净。

姜岁被吻的眼饧骨软,等应持月微微放开他的时候,他连嘴唇都忘了合拢,叫人轻易就看见嫩红的口腔和柔软的舌尖,应持月眸色更深,正要把姜岁抱出来换个地方,门外却再度响起了敲门声,这次外面是很沉闷的,属于孟令秋的声音:“……师尊,我可以进来吗?”

姜岁:“……”

这些人是商量好的吗?一个接一个的往他房里钻!

他从潮湿粘稠的吻中回过神来,胸膛不住的起伏,再看应持月,也是一脸春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两先前关着房门在干些什么。

“我已经睡了。”姜岁有些烦躁的道:“有事明天说。”

孟令秋却道:“是有关于一度春风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现在就告知师尊。”

姜岁瞬间清醒了几分,瞪了应持月一眼:“出去。”

“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叫我先出去。”应持月摸了摸姜岁的脸,不满的道:“那小兔崽子诓你呢,你也信?”

“不过……你非要听听看他说什么的话,我暂时藏起来也没什么。”应持月慢条斯理的道:“不如就让我藏在你的浴桶之中,我保证会一动不动,如何?”

第115章 枯蝶(23)

几乎是应持月这话刚刚说出来,姜岁就感觉到水里的申屠谕炸毛了,似乎就要这么直接冲出来跟应持月拼个你死我活,姜岁一脚踩住他,也不知道是踩到哪里了,但申屠谕总算是暂时安分了下来,他们闹出的动静不小,应持月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眯起眼睛道:“岁岁,我刚进来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看来,你这浴桶里不会已经藏了个人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妖类都这么敏锐,姜岁瞬间冷汗涔涔,他都不敢想象要是应持月发现他浴桶里真的藏了个人会怎么样,要是应持月和申屠谕打起来,非得把这个客栈拆了不可。

“你脑子里成天都装的什么东西。”姜岁竭力让自己镇定,道:“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龌龊?”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在心里补充:别人不知道,反正申屠谕跟应持月一样的龌龊。

“是么。”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伸手就要探进水里,姜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蹙眉道:“别闹了,孟令秋还在外面等着。”

他视线在房间里梭巡一圈,瞥见上房里都配备的衣柜,偏了偏头:“要么你躲进衣柜里,要么你就直接从窗户出去。”

应持月虽然心有疑窦,但看姜岁已经很不耐烦的样子,还是不情不愿的打开衣柜门,委屈自己藏在了里面,等关衣柜门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歹是和姜岁办过婚礼的人,这会儿怎么搞的跟来偷情的奸夫似的?!

几乎是应持月刚刚躲进去,孟令秋就推门进来了,姜岁原想好歹先从浴桶里出来穿上衣裳再跟孟令秋谈正事的,谁知道这也是个完全不听他话的小畜生,这么一时半会儿都等不了。

“师尊。”孟令秋一身天青色的长袍,面容俊秀神情乖巧,若是行走在外,恐怕会让人觉得是个富裕人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公子,谁能想到从前他只是个在街上为了个包子而被追了两条街的乞儿呢。

“……嗯。”姜岁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姿态来面对孟令秋,从前他自然可以在孟令秋面前摆足师尊的架子,训斥他不知礼数擅闯长辈的房间,但是此刻他面对的并非他的弟子孟令秋,而是那个叫三界都悍然失色的大魔头。

他和孟令秋纠缠的日子是最久的,落鹜山上五年的师徒,魔宫的十三年互相折磨,那些岁月带给姜岁的影响实在是太深远了,以至于现在姜岁也很难摆脱那种阴影,也没办法对孟令秋颐指气使。

“你方才在门外说,你有要事要说。”姜岁道:“说吧。”

孟令秋察觉到姜岁对自己的疏远,抿了抿唇,而后道:“弟子上一世曾经调查过一度春风,幕后之人名叫朱奏,修为深不可测,却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人的名号,但我估计,此人起码已经是大乘期的修为。”

姜岁愕然:“大乘期?”

“正是。”孟令秋道:“弟子本想跟此人比试一场,但我将战帖送去春风楼的时候,朱奏已经死了。”

姜岁想起上辈子,孟令秋盘踞魔宫,除了来找他的麻烦外,就是去找人打架了,虽然孟令秋这人很不是个东西,但不得不说是个武道上的奇才,哪怕姜岁抽了他的仙骨,也自有造化。

“他是正常死亡还是?”姜岁问。

孟令秋摇摇头,道:“据说是一度春风的内部产生了权利分歧,少楼主把自己的亲爹杀了,不过我并未见过这位少楼主,我本欲趁着朱奏之死一度春风人心涣散将它彻底拔除,但是之后又出了不少事……”

言至此处,姜岁和孟令秋都有些沉默。

因为他们都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姜岁逃跑未遂,被人杀死在寝殿之中,岑霁听闻他的死讯,赶来魔界杀了孟令秋,带走了他的尸体,这就是上一世两人的终局。

其实姜岁想知道自己的死因,最好的办法就是问孟令秋,他犹豫了下,道:“上一世,我究竟因而死?”

孟令秋愣了愣:“师尊不记得了吗”

姜岁摇头,皱着眉道:“ 不管我如何回想,那段记忆就像是被迷雾笼罩着一般,无法窥见其下真貌。”

“……我也不知。”孟令秋哑然道:“我从外赶回来的的时候,只看见了您……您的尸体,我不知道是谁杀了您,所以当天在魔宫的所有人,我一个没留。”

姜岁悚然,而后又想,这确实是孟令秋的性格,从前孟令秋还没堕魔的时候,性格其实就有些乖戾无常,只是在他面前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罢了。

“那我是怎么死的?”姜岁继续问:“兵器?毒药?”

孟令秋道:“是被匕首刺穿了心脏,那把匕首并没有什么特殊,随处可见,查不出什么线索。”

“当日曾有人来找我,是谁?”

孟令秋回想了一下——他对魔宫中的所有人其实都不太上心,是以这些微末小事并没有刻意去记住,好一会儿才说:“应该是一度春风送来的那几个人,除了他们,魔宫之中也没人会去找您了。”

“那些人你还记得吗”姜岁觉得自己多半就是死在了这些人手里,但是他对这些人完全没有印象。

孟令秋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毕竟他留下那几个美人,只是为了气一气姜岁,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没看看清楚,他刚要摇头,忽然道:“其中有一个叫什么灵的……当初一度春风将人送来的时候曾说他曾是楼中头牌,名声响亮,但是具体叫什么名字我记不太清了,只听人叫过他小灵。”

姜岁一怔。

或许是“小灵”和一度春风这四个字联系在了一起,姜岁倒是想起了自己刚被李老板卖到那个鬼地方的时候,是跟一些“老人”混住的,当时他每天晚上都会对着幽微的夜色用匕首去剜肩头的春风印,这个小灵还劝过他认命。

后来应持月要来妖界,管事们原本是要让已经受过一年多调教的小灵去接待的,姜岁临时截胡,以至于应持月连小灵的面都没有见到,难道小灵是因为这件事记恨在心,过了十几年还是气不过,专门混进魔宫来杀他?

不至于吧……本来应持月也只是路过去拿酒,不是去逛窑子的,就算没有姜岁那一出,小灵也见不到应持月啊。

看来这次去春风楼,可以去见见这位不能被称为故人的故人。

姜岁陷入了沉思,孟令秋忽然又道:“师尊,我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与您。”

“嗯?”姜岁抬起头。

孟令秋便将自己进了秘境后被花魂缠上的事情如实告知,因为他很清楚,事到如今若是还有什么事情敢瞒着姜岁,姜岁只会离他越来越远,申屠谕、应持月、岑霁……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照你这么说……这花魂其实一直在撺掇你报仇,且似乎对我很有意见?”姜岁对于自己的性命是非常在意的,立刻重视起来,“它既然是上古秘境里的东西,缘何会与我有仇怨?”

“它现在何处?”

孟令秋道:“自从我前往万界山后它就消失了,似乎是有些畏惧魔尊和妖王,之前仙尊在时,它也从不与我说话。”

姜岁本来就没念过什么书,不知道这东西是哪路精怪,寻思着之后可以问问应持月,毕竟活的久见得多,也许应持月知道。

谁知道他想东西想的入神,忘了摁着浴桶里的申屠谕,这人直接从水里冒出头来,一身湿淋淋的道:“这是一种魔物,摄魂花最喜人心妄念,想来是有人心怀滔天执念死在了摄魂花丛中,死后灵魂不灭,和摄魂花融为一体。”

他说完,房间里鸦雀无声,申屠谕疑惑:“怎么,我哪里说的不对”

孟令秋看着他:“……”

姜岁盯着他:“……”

“哦。”申屠谕想到姜岁是不允许他出来,于是又吸了口气沉进桶里。

孟令秋:“……?”

姜岁:“。”

姜岁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把揪住申屠谕的头发把他从桶里扯出来,道:“你喝洗澡水上瘾了是吧?!”

申屠谕偷偷咽下一口水,正经道:“没有喝。”

姜岁:“……”

这边还没解决,那边衣柜门已经被人用力踹开了,应持月冷着脸从里面出来,“我就说你为什么不肯让我躲进桶里,原来是里面早就有人了!”

看见应持月的孟令秋:“??!”

申屠谕冷笑:“岁岁让你从窗户离开,是你自己不走,现在又在这里发什么疯?”

应持月咬牙:“你又是好东西了吗?!姜岁是我明媒正娶的妖后,我们……”

孟令秋生怕这把火烧的还不够旺盛,道:“岑霁与我师尊是举办了合籍大典的,哪怕是天道也承认他们的关系,我的师娘应该是岑霁才对,两位何必在这里做无意义的争吵。”

“岑霁我自会料理,今日我先宰了你这不知好歹的魔兽!”应持月手中幻出长鞭,申屠谕也完全不怯战,握紧了骨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姜岁实在受不了了,抓过旁边的衣服把申屠谕盖住,怒道:“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申屠谕:“……哦。”

他飞快把衣服穿上,但已经没有先前的那股气势了,孟令秋十分懂事的拿过衣裳上前帮姜岁穿上,饶是姜岁一贯觉得自己脸皮厚,被三个男的盯着穿衣服也受不了,好在孟令秋的动作很快,姜岁极力忽视心里的那种古怪的感觉,冷着脸道:“你们要是再这么动不动就打架,就滚回自己地盘去,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申屠谕道:“我没想打架,是他非要挑衅我。”

他抓住姜岁的手,道:“我陪你睡好不好?”

应持月一把打开他,“岁岁中了寒毒,跟你一起睡你是要难受死他吗?有多远滚多远。”又温温柔柔的对姜岁道:“岁岁,我陪你睡好不好?”

这时候蛇妖就占了天生的优势,因为他体温常年不高,姜岁被他握着手觉得很舒服,今夜若是他不留下一个,只怕另外的都要来爬床,那就别想睡个安生觉了,是以他也没有挣脱应持月,只是道:“我困了。”

孟令秋盯了应持月一眼,应持月回以冷笑,孟令秋握紧了拳头,但他心里有愧,不敢在此时违逆姜岁,还是乖乖的出去了,申屠谕留在原地看了两人一会儿,忽然哼了声,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姜岁:“……”

这人走门是会死吗?

第二天姜岁就知道申屠谕大半夜干什么去了——这个蠢货连夜去抓了个医修回来给姜岁解毒,吓得小老头儿还以为吾命休矣,一直战战兢兢,给姜岁诊治的时候差点就跪下来求姜岁饶自己一命了。

姜岁哭笑不得给了人好几倍的诊费。

不过申屠谕说的不错,寒毒确实不是什么厉害的毒,随便一个医修都能解,对身体也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这东西要是放在万界山巅那种终年寒冷的地方就很要命了,大概也是因此那看守灵草的灵兽才会用这种毒来伤人。

这一路到春风楼算不上太平,因为同行的另三个人都彼此看不惯,又非要都跟着姜岁,姜岁不仅要思考一度春风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要时不时的前去劝架。

终于到了地方,姜岁重重的松了口气,看着眼前掩映在云雾之中的重楼飞檐,姜岁有点惊讶——一度春风这么个三界闻名的瘾窟,老巢倒是修建的仙气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到了玄一门或是苍山派。

两个身着鲜艳罗衣的貌美女子迎面而来,环佩叮当煞是好听,两人行过礼后,其中一人道:“几位也是来恭贺新楼主继位之喜的吗?”

姜岁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但是孟令秋曾经说过,一度春风的主人朱奏死在了自己的亲儿子手里,但那已经是姜岁被孟令秋囚禁的时候了,按照这一世的时间来看,起码要再过都十来年,朱奏怎么会现在就死了?

“我收到了春风楼的传书。”姜岁道:“邀我五月六来此。”

“五月六……那正是新楼主的继位之日呢!”女子咯咯笑道:“几位贵客请随奴家来,楼主已经为诸位安排好了住处。”

姜岁跟在她们身后,闻见空气中的脂粉香气,那香气里隐隐约约还有股熟悉的味道,他一时间却有些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只好先跟着两人去了一处清幽雅致的院子。

刚踏进院门,姜岁就勃然色变。

他下意识回头想要找人,却发现自己身后空空如也,应持月申屠谕孟令秋……通通不见了!

再往前看,就连那两个引路的女子都凭空消失了!

姜岁心下大悸,连忙想要离开,木门却在他身后轰然一声合上,有人站在廊下幽声道:“今日得见故人,喜不自胜,故人见我,却一心逃跑……”

“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