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飞鸟(14)
祁成煦觉得自己和殷照玉的交情并没有好到能让这位日理万机的典狱长拨冗来医院看望他,但来者是客,祁成煦也不能把人撵走,他若无其事的松开姜岁,道:“照玉哥,其实就是一点小伤,不用特地跑一趟的。”
殷照玉将手里那捧娇艳欲滴的鲜花放在了桌子上,并没有看姜岁,只是笑了笑:“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可不是小伤,还是好好养着。”
祁成煦跟他客套了两句,殷照玉本也没打算多待,寒暄完便就告辞了,姜岁一直垂着脑袋站在旁边,这时候忽然抬起头说:“我……我送你。”
殷照玉淡淡看了他一眼,“那就麻烦了。”
祁成煦眯起眼睛。
按理说姜岁作为他的家人,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提出送客是应有的礼节,但姜岁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做这样的事,这个提议也太突兀了。
姜岁跟在殷照玉身后出了病房。
这一层全是高级病房,分外安静,走廊上空空如也,姜岁看着殷照玉的裤腿,想要说什么,却一直没能开口,直到殷照玉在转角处忽然停下,姜岁没有反应过来,险些一头撞上去。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殷照玉语气是惯常的温和——这人即便是在杀人的前一秒也是这样柔和的语气,“回去吧。”
姜岁抬起头,看着殷照玉线条清晰的下颌,小声说:“我和祁成煦不是……”
“不是什么?”
姜岁有些艰难的说:“不是你看见的那样。”
周围没有其他人,殷照玉那面具一般的笑意如潮水般散去,他冷着脸一把将姜岁按在了雪白的墙壁上,抬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我看见他在吻你,你准备怎么解释?不小心碰上的?”
姜岁抓着殷照玉的衣袖道:“是他强迫我的,他昨晚喝多了……”
殷照玉冷冷道:“喝多了跟你睡了?”
“没有!”姜岁倏然睁大眼睛,恼怒道:“你别胡说八道!我怕他发酒疯,太害怕了,想从阳台跳下去逃跑……”
殷照玉脸色一变:“你有没有受伤?二楼你也敢跳,不要命了?!”
“……没有受伤,祁成煦抱着我掉下去的,所以他才会手臂骨折。”姜岁闷闷的说:“他有病,非说喜欢我……要不你劝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殷照玉仍旧不放心,上上下下检查了姜岁好几遍,确认他连皮都没有擦破后,这才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回到祁家。”
在姜岁的刑期将近时,殷照玉就已经为姜岁的未来做好了准备,让姜岁诈死摆脱这个身份、改头换面重新出现在首都星对殷照玉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姜岁拒绝了。
殷照玉并不知道他拒绝的原因,但大部分时候他是愿意尊重姜岁的意愿的,所以放他回了祁家的势力范围,当时他就想过祁成煦会不会对姜岁起非分之想——没有办法,当你太喜欢一样东西时,总会疑心他人也会喜欢,从而生出觊觎之心。
但后来他觉得祁成煦是祁暄的亲弟弟,还是祁暄一手养大的亲弟弟,再怎么不要脸也不会对自己的寡嫂做什么,现在祁成煦却用行动告诉了殷照玉——他就是能毫无下限。
“……我答应过祁暄。”姜岁轻声说:“他临死前,我答应过他,会回去的。”
殷照玉一顿,抓住姜岁手臂的手指蓦然收紧,姜岁痛的蹙起眉:“照玉……”
“没事。”殷照玉知道自己不应该跟一个死人计较,他勉强压抑住自己的不悦,道:“抱歉,弄疼你了,我会想办法给祁成煦找点麻烦,但是岁岁,你只要继续留在这里,就一定会面临他的纠缠。”
姜岁无措的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殷照玉摸了摸他的脸,“还是我之前说过的办法,舍弃你现在的身份,从此你跟祁家没有一点关系,天高海阔,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姜岁有些犹豫,殷照玉脸色冷淡了几分,“很难决定吗?”
“我……”姜岁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股巨力从身后袭来,姜岁被人拽的后退好几步,刚站稳身体就见祁成煦大步上前直接一拳砸在了殷照玉脸上,像是一头暴躁的狮子:“殷照玉你他妈的在说什么混账话?!”
殷照玉没防备之下挨了一拳,并不意味他打架不行,事实上第一监狱里那些刺头都知道典狱长一旦出手就是要人命去的,看见他都双腿发颤。
他侧头用手指擦去唇角溢出的鲜血,而后反手一把揪住祁成煦的衣领,将他砸在了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用坚实的小臂格着祁成煦的脖颈,冷冷道:“长辈说话的时候小孩子不要插嘴,你父亲没有教过你吗?”
“……哈。”祁成煦擒住殷照玉的手臂,一脚朝他腰腹踹去,骂道:“装什么装!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你跟我哥是大学同学,关系一直很不错吧,可是现在你在干什么?!你这个伪君子,道貌岸然的败类——”
殷照玉根本就没想躲,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脚,闷哼一声后一个肘击砸在祁成煦脸上,祁成煦顿时踉跄两步差点摔倒在地,殷照玉嗤笑:“你也真是有意思啊小朋友,我跟姜岁是正常交往,但你呢?姜岁是你嫂子,要是祁暄泉下有知,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吧?!”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祁成煦,冰冷的嘲讽:“你这个禽兽,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大吼大叫?”
“……你他妈闭嘴!”祁成煦愤怒的一拳砸过去,这一次殷照玉侧身躲开,抓住祁成煦受伤的胳膊,毫不犹豫的用力往下一折,石膏在瞬间被砸碎了,本就已经有了裂痕的骨头受到二次伤害,痛的祁成煦额头冷汗直冒,他发了狠,用完好的那只手朝殷照玉最脆弱的肚腹砸去。
殷照玉大约也没有料到他在如此剧痛之下第一反应竟然是打回来,来不及躲闪,沙包大的拳头直接砸了下来,他喉头一腥,硬生生的把鲜血咽回去了,神色阴冷道:“看来你确缺乏一些管教,既然祁暄死的早,那今天我就代他教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
他抓住祁成煦的头发,发了狠的往墙壁上撞??[]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转瞬之间祁成煦就是头破血流,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地板上,看着触目惊心,而殷照玉完全没有考虑过会不会把祁成煦打死了,手上力道丝毫没有放松。
当他再一次拽着祁成煦的脑袋往前时,祁成煦忽然闪电般伸手扣住了他的后脖颈,那力道大的简直像是要捏碎殷照玉的颈骨,让殷照玉低哼了一声,祁成煦抬起已经被鲜血糊住的眼睫,嘴角扯出一丝凶狠的笑意:“教训我?你也配?!”
他把殷照玉的头往下按的同时猛地提起膝盖,狠狠地撞在了殷照玉的下颌,殷照玉唇角鲜血溢出更多,他却管都没有管,抱住祁成煦就是一个过肩摔,“嘭”的一声,将近一米九的年轻男人被砸在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护士们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不敢过来劝架,只好叫保安赶紧过来,能来这一层的人身份非富即贵,他们不敢管别人的私事,只能祈祷最好别出人命,不然他们医院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男人像是争夺领地的野兽,拳拳到肉,不死不休,都是奔着要对方命去的,殷照玉那身考究得体的西装早就已经歪歪扭扭乱乱糟糟,祁成煦的病号服则像是破布般挂在身上,两人身上全是鲜血,看起来分外可怖。
“……”姜岁全身发冷,无意识的往后退,有个护士扶住他:“先生?先生你还好吗?”
姜岁像是没有听见,嘴里在不停的说着什么,护士仔细去听,去只听见模模糊糊的“救我”“祁暄”“害怕”之类的词汇,她觉得姜岁看起来很像是精神崩溃犯病了,关切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然后我找个医生给你看看。”
姜岁没有反抗,乖乖的跟着她走,将还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丢在了身后,护士让姜岁在休息室里坐一会儿L,自己去叫医生,可等她回来的时候,姜岁已经不见了。
他自己离开了医院。
……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姜岁蜷缩在衣柜里,四周全是祁暄的衣服,似乎还有他身上的气味,姜岁紧紧抱着自己,像是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海里,随时都会被浪潮所吞没,他喃喃自语:“祁暄……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像是有无数根尖锐的针扎进了大脑,姜岁痛苦万分,几乎窒息,哪怕知道这样不对,他仍旧希望祁暄会出现救他脱离这苦海。
像是当年在垃圾星上他感染了病毒病得要死了祁暄如天神降临,像是当年在学校里他被人围着欺负祁暄将那些人全部揍了一顿,像是当年在花海里,祁暄承诺会永远保护他……
可是祁暄……我现在这么痛苦,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姜岁哭的眼睛都睁不开,狭窄封闭的空间已经不能带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浑身发抖,哽咽不休,抓着祁暄的衣服就像是一个即将溺亡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忽然,他感觉到仿佛有谁冰凉的手在面颊上拂过,温柔的擦去了热泪,而后,他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好可怜。”
第177章:飞鸟(15)
姜岁下意识的朝声音的源头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可冰冷的黑暗里只有一片虚无,他什么都握不住,就在手要徒劳的坠落时,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很凉,像是一块冰,但姜岁还是从中汲取了莫大的勇气,他感觉到自己的指缝被挤开,有冰凉的手指挤进去,与他十指相扣。
衣柜里空间昏暗而狭窄,姜岁急促的喘息,他喃喃的叫着祁暄的名字,带着哭腔,而后他感觉有人抱住了他——就像很久以前一样,他难过时,祁暄就这样抱着他。
因为父亲是个混账,母亲早亡,抚养弟弟,爷爷又将继承家族的重任交到他的身上,让祁暄很小的时候就活的毫无乐趣可言,他的成长路线就像是教科书上最完美的模板,参加竞赛、从名牌大学毕业、接手公司……祁暄都做的很好,他是无数人的榜样。
除了婚姻,祁暄大概没什么不完美的。
但这样的成长环境也注定了祁暄的不敏于言,他不太会哄人,也不会说好听话,姜岁难过了,他也只会抱着姜岁,轻声说他哭的好可怜。
姜岁哭的满脸是泪,几乎有些不能呼吸,他紧紧抓着对方的手,好像生怕对方会离开,“祁暄……我好想你。”
“嗯,知道了。”祁暄说。
他俯身去吻姜岁的眼睫,将眼泪尽数吻去,顺着柔软的面颊一路而下,咬住他有些冰凉的唇,姜岁顺从的松开牙齿,放任他的舌头长驱直入,祁暄的动作有些凶,姜岁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却只是更加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脖颈,没有挣扎。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于是其他的感官便被无限放大,姜岁能够清晰感觉到祁暄在纠缠他的舌尖,将舌根处积蓄的甜水一扫而空后仍不满足,压着可怜的舌头想要榨取更多,津液不停的分泌,姜岁听见吞咽的声音,让他耳尖发烫,浑身灼热。
终于尝够了津液的味道,祁暄温柔的舔了舔他的唇瓣,而后向下吻去。
姜岁仰起脖颈,抱住祁暄的头,任由他钻进了自己的衣服里——其实衣服穿不穿意义已经不大了,因为它早就已经被揉的乱七八糟,假如此时衣柜里有一缕光线,就能看清姜岁此时是如何的糟糕混乱。
但他不知道。
他只是茫然的抱着祁暄,感觉到他冰凉的唇舌游弋过温热的肌肤,他像是被泡在一汪泉水里,哪怕水是冷的,但因为他自身的灼热,便也不觉得有哪里奇怪,反而还有些舒服。
“……好冰!”姜岁猛地弓起身体,颤抖着去推身上的人:“好冰……受不了了,出去……”
他的手被擒在了头顶,祁暄吻了吻他他又渗出泪珠的眼角,没同意。
姜岁难受的快要死掉了,他把柜子里原本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抓的一团乱,喉咙里发出比之前还要可怜的哭声,可是这次没有人来怜惜他。
“……祁暄!”姜岁哑声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真的……唔!”
话未说完,就被接踵而来的更大的刺激逼得
失声尖叫。
祁暄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说:“小声一点,喉咙哑了很难受。”
姜岁被眼泪濡湿的长睫不停颤抖,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想说既然你知道我难受,那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口水从唇角溢出,粘连到祁暄骨节分明的手上,姜岁羞的脚趾都蜷缩起来。
祁暄弄得他好像一个管不住自己的小孩子。
“好了。”祁暄说:“自己捂着嘴,不要叫出来,知道吗?”
姜岁脑袋不太清醒,听见他这么温柔的语气,便下意识的点头,咬住了自己的衣袖,他在狂怒的浪潮里随波逐流,找不到去路,也寻不到来路。
这座别墅里的所有家具都是姜岁和祁暄一起挑选的,包括这个巨大的实木衣柜,姜岁当时一眼就相中了,在星际时代,木头是一种极为昂贵的筑材,更别提是这种原木整切的乌木制成的大型家具,它的售价在姜岁看来极为昂贵,但对于祁暄而言,只是一串冰冷的数字罢了。
当时的姜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和祁暄在衣柜里做这种荒唐事。
他早就没有精力再去想医院里大打出手的祁成煦和殷照玉,也记不起祁成煦说的那些让他困扰的话、殷照玉深沉的眼神,他脑子里只剩下祁暄。
他胡乱的叫祁暄的名字,不敢太大声,因为祁暄会惩罚他,好像末日降临,除了这座衣柜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外面危机四伏,死亡丛生,他们只能藏在这里抵死纠缠。
姜岁混沌的睡去,又迷茫的醒来,他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只知道祁暄一直抓着他的手,在无法看清任何东西的黑暗里,祁暄似乎亲吻了他背脊上的那道伤疤。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是沉沉的暮色,姜岁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怀里抱着枕头,他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的道:“祁暄……”
等话出口,他才忽的意识到,祁暄已经死了。
死了五年了。
那昨天抱着他的人……
姜岁下意识的梭巡整个房间。
因为没有开灯,房间里只有落日余晖昏黄的光,但足以看清楚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难道……只是他做的一场梦吗?
姜岁抱着自己的头,无意识的咬着嘴唇。
他蓦地回想起从前祁暄还活着时,每次醒来睁开眼,就算看不见祁暄,也会看见祁暄留下的纸条,通常会嘱咐他去吃饭。
日理万机的祁总将姜岁的肠胃健康视作和公司运转同样的大事,也正是因为祁暄的精心照料,姜岁那在垃圾星伤的七七八八的身体才能大有好转,虽然比起普通人来说还是有些孱弱,但对比起以前已经好了太多。
姜岁忽然觉得特别特别委屈。
明明之前是没有这种情绪的,可昨夜他梦到祁暄了,他开始无比难过起来。
终端滴滴滴的响起来,姜岁看了眼,是陌生来电,他挂掉后对反又坚持不懈的打了过来,姜岁蹙眉,还是点了
接听。
对面是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喂?你好?请问是姜岁吗?”
“……嗯,请问您是?”
“我是罗琥,是祁成煦的朋友,昨天祁成煦不知道为什么跟殷家那位打了一架,昏迷不醒被拉去抢救了,这会儿刚醒就闹着要出院……那什么,我想着你是他嫂子,应该会听你的话,要不你来医院劝劝吧?他这样子要是出院的话肯定会留下很多后遗症的……”
姜岁轻声说:“他不会听我的,你找他父亲吧。”
“哎哟喂我的祖宗,你要是不来医院,他也会回去找你啊,到时候你肯定又要把他送回医院,何必来回折腾呢?”罗琥直叹气,“二少他真是伤的挺严重的,医生让在床上起码躺三个月呢。”
姜岁没说话,罗琥又道:“他可是暄哥唯一的弟弟,从小带大的,你可不能不管他呐!”
“……知道了,你让他,不要乱跑。”姜岁声音很轻,“我这就过来。”
罗琥谢天谢地的道:“好好好,我这就告诉他!”
挂了电话,姜岁起身下床,结果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好在地板上铺了层厚厚的地毯,摔下去并不疼,姜岁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腿。
这种酸痛无力感觉很熟悉,可昨晚,不只是一场梦吗?
姜岁撑着床勉强站起来,走到镜子边,就见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很宽大的黑色真丝睡衣,这衣服明显不是他的,大了不止一圈。
姜岁抿着唇,将身上的衣服慢慢脱去,就见白皙身体上密布红痕,间或还有几个发青的齿痕,狰狞的盘踞在柔嫩的肌肤之上,像是在对领地宣誓主权。
怎么可能……
姜岁手指发软。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昨天他精神恍惚被别的男人□□,他还以为对方是祁暄。
第二,祁暄回来了。
姜岁站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身影孤零零的分外可怜,他对着空旷的房间轻声喊:“祁暄?”
没有回应。
姜岁自嘲一笑。
祁暄怎么可能会回来呢?人是他亲手杀的,没有谁比他更加清楚祁暄的死活。
姜岁找管家机器人调了监控,可不管怎么看昨天到今天都只有他一个人进了别墅,姜岁越看心跳的越快,管家机器人担忧的道:“检测到您的心率远超正常速度,是否需要为您拨打急救电话?”
“不用。”姜岁捂住自己心口,转头看向自己无比熟悉的客厅。
其实他在这里住的时间远不止三年,被祁暄带回首都星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里。
“帮我查一点东西。”姜岁温声对管家机器人说:“麻烦了。”
……
祁成煦躺在病床上,浑身都缠着绷带,脸色很难看:“你不是说姜岁马上就过来吗?”
罗琥苦哈哈的道:“他是这么说的啊,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祁成煦:“你再咒他试试?”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再打电话问问!”罗琥拨了姜岁的电话,这通电话持续时间不超过一分钟,罗琥转过头对上祁成煦期待的眼神,咳嗽一声:“那什么……你嫂子说他临时有点事。”
祁成煦阴沉道:“什么事比来看我更重要?难道是去看殷照玉那个王八蛋?!”
“那倒不是。”罗琥表情古怪,“你嫂子说他约了一个特别厉害的天师见面。”
第178章:飞鸟(16)
姜岁看了眼面前的火锅店,又看了看终端上的定位,确认这就是那位传说中很厉害的天师约他见面的地方。
虽然科技在飞速发展,但神鬼的存在一直是人类的未解之谜,直至今日也没有被证伪,“封建迷信”的时代已经过去,但仍旧有一些人相信神鬼莫测,报应轮回,其中又以有钱人居多。
从前祁暄偶尔会跟姜岁提起他的某些合作伙伴在签大单子前都会去庙里烧香,钱流水一般捐给寺庙,就为了你求得神佛庇佑,姜岁对此其实一直是不太相信的。
在垃圾星时,他“家”的不远处住着一对老夫妻,后来老头子生了重病,老太太成天祈祷希望满天神佛能够显灵,但那个老头儿没几天就去世了,那是姜岁第一次意识到“神”并不眷顾人类,或者说,不眷顾穷人。
姜岁走进了火锅店,鲜香的牛油火锅味道非常浓郁,服务员热情的给他带路:“先生请问您是一个人还是有朋友等会儿来?"
“我找人,五十六号桌。”姜岁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垂着头说:“他说他已经到了。”
“哦……五十六号桌的那位先生是您的朋友呀!”服务员连忙道:“这边请。”
姜岁跟在她身后转过屏风,因为是下午,来吃火锅的人并不多,客人稀稀拉拉,姜岁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大堂窗边那一桌的年轻人。
大概二十多岁,穿一身雪白的道袍,长而柔顺的黑发绑成马尾束在脑后,光看背影都让人觉得清绝出尘,仙气飘飘——如果他不是坐在一家火锅店里的话,说是世外仙人也会有人相信。
“……你好。”姜岁轻声说:“请问是黎天师吗?”
他有些犹豫,因为这人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
男人转过头,五官清隽,没什么表情的伸出手:“你好,黎猗。”
姜岁这才发现他双眸毫无光彩,竟然是个盲人。
“……你好,姜岁。”姜岁伸出手,跟黎猗的手短暂一碰,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是碰到了一块冰,因为凉的吓人,黎猗虽然目盲,却很敏锐,道:“行走在生死两道之间,身体难免有所异样。”
姜岁慢慢的在他对面坐下,犹豫着要怎么开口,黎猗道:“姜先生吃过午饭了吗?”
姜岁下意识摇头,而后想起黎猗看不见,刚要开口,黎猗已经道:“那就先点菜吧。”
说完冷白的手指将菜单一推,停在了姜岁面前,姜岁惊讶道:“您……”
“我目盲,心不盲。”黎猗淡声道。
姜岁觉得有些神奇,但因为残疾是别人的痛事,他也没有再问,而是随便点了几个菜,黎猗点菜倒是点的很认真,明明看不见,点勾选的手指却是毫不犹豫,他点完菜后抬起眸,忽然道:“姜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在这里见面么?”
姜岁茫然摇头。
黎猗道:“因为你被阴气缠身,吃点辣的有助于旺火气。”
“……还有这种说法吗。”姜岁呆呆的
道,而后想这位传说中无比厉害的天师怎么也像是天桥底下算命的似的⒌_[]⒌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开口就是你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这种套话?
“你的丈夫已经死了五年了,对么?”
姜岁睁大眼睛:“您这个也能算出来吗?”
“我还知道你丈夫叫祁暄。”黎猗面色冷淡:“五年前你杀夫的新闻很轰动,现在都能搜到。”
姜岁:“……”
“他缠着你的时间应该不长。”黎猗道:“应该并没有一直在你身边,不过我观你今日有阴气入体,为何?”
姜岁耳垂蓦地红了,含糊道:“昨晚他来找我了。”
黎猗:“你跟鬼上床了?”
前来上菜的服务员听见这话险些摔了手里的盘子,连声道歉,但看姜岁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怪异。
姜岁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了:“我、我没有意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黎猗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旖旎香艳,平静的问:“之前没有发生过?”
“没有。”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忽然决定接近你?”
姜岁犹豫了下,说:“……我跟他弟弟有了点矛盾,回来后就、就躲在要、衣柜里,可能是哭的有点缺氧了,然后我就感觉到有人出现在我身边,……哄我。”
黎猗用公筷夹起毛肚放进锅里,冷不丁的道:“姜先生,你是不是觉得它对你并没有恶意?”
“他并没有伤害我。”姜岁说。
“或许你的丈夫生前对你很好。”黎猗将涮好的毛肚放进自己碗里,他那碗蘸水看着红彤彤的全是辣椒,但他竟然面不改色的吃下去了,只是白皙的面颊上浮现一层薄红,嗓音仍旧清冷:“但你要知道,人死化鬼,残留下来的都是最深的执念,没有理智,只会任凭心意做事,它也意识不到自己在伤害你——听说过鬼缠身么?它缠上你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阳气衰竭而死。”
姜岁捏紧了手指,“我想见他一面,也做不到吗?”
黎猗沉默了一会儿。
他看人的方式和普通人不同,人用肉眼,而他用心眼,他看不见姜岁的脸,却能看见姜岁的心,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孩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心这么干净纯粹。
“我不建议你这样做。”黎猗道:“它不是你的丈夫,而是一只恶鬼,眼下对你来说最好的解决方式,应该是将它祓除,否则你很快就会死。”
姜岁慌乱道:“可他没有伤害我!”
“我见过很多你这样的雇主。”黎猗背脊挺直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姜岁眼睛,“有如你一般失去丈夫的,有丈夫失去妻子的,有孩子失去父母的,有父母失去孩子的……他们都坚定无比的相信鬼魂不会伤害自己。”
他从旁边的帆布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放在了姜岁面前,“第一页是我上一任雇主的新闻,半个月前的事情,他失去了自己才十二岁的女儿。”
姜岁打开资料,就见上面写着某成功
企业家于家中浴缸溺毙。
他手指颤抖了一下,“我要是见了他……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那倒不会。”黎猗道:“只是见面之后多有不忍,我建议不见。”
姜岁喉头苦涩,“那我……还是想见他一面。黎天师,你想要多少报酬都可以,我只想再见见他。”
黎猗并不意外姜岁的选择,他喝了口水,这才说:“我不要钱。”
“我要的东西,可能有些昂贵,所以我给你时间考虑,想好了可以联系我,我会让你跟你的丈夫再见一面。”
……
姜岁从火锅店回去后有些浑浑噩噩。
黎猗让他不要再回别墅,祁暄死在那栋房子里,他离不开那里,姜岁如果再回去,很可能会再次被缠住,姜岁其实不是很害怕,但黎猗制止了他这么做,因为姜岁的身体太虚弱,再这样下去可能都撑不到跟祁暄见面那天了。
因为身份证件都在祁成煦那里,姜岁住不了酒店,想来想去,竟然只能去殷照玉的那套公寓。
祁成煦送去抢救住院了,那殷照玉应该也差不多,最近他应该都不在公寓,姜岁抱着这样的想法打开门,看见殷照玉站在门口时,愣了愣。
殷照玉脸上还贴着药棉,昂贵的医疗仓只是能加速伤口的生长并不能立刻治愈,所以现在他脸上还是缠着纱布,比起平日里的温润,显得有几分阴沉冷漠。
“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等你?”殷照玉上前无比自然的牵住了姜岁的手,带着他到沙发上坐下,道:“你的身体里有定位芯片。”
姜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臂。
那里曾经做过一个小手术,每个被关进第一监狱的犯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身体里植入芯片,芯片很小,有不同编码,很难取出来,对身体没有影响,却会跟着犯人一辈子,一旦再次犯案,就能根据芯片立刻定位,不少人都戏称这是“狗链”。
监狱中心一旦检测不到芯片信号,就会立刻将犯人的编码列为通缉犯,这也是姜岁一直没有取出芯片的原因,没想到倒是让殷照玉捡了个空,定位到了他的位置。
“去哪儿了?”殷照玉问。
“……为什么要明知故问。”姜岁侧过头,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殷照玉道:“生气了?”
“嗯。”姜岁皱着眉,“我不喜欢你们打架。”
“难道祁成煦不该挨这顿打?”殷照玉眉间有阴霾之色,但很快收敛,怕吓到姜岁,道:“下次我不会在公众场合对他出手。”
意思是该揍还是得揍。
姜岁也不想劝了,殷照玉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你都不关心我。”
“……我知道你没事。”姜岁撇嘴,“医院里那么多的医疗舱随时准备着,就是你只剩最后一口气都能抢救回来。”
“可是很疼。”殷照玉说:“你哄哄我。”
姜岁有些无奈,只好在殷照玉受伤的脸侧亲了亲,殷照玉亲昵的抱着他,摩挲他的手指,“宝贝,你今天约了黎猗见面,为什么?”
姜岁知道瞒不过他,垂着眼睫道:“我觉得,祁暄还在那栋房子里等我。”
殷照玉一顿。
姜岁认真的说:“我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我想要问问他……”姜岁不自觉的声音发抖,“我想要问问他,为什么要求我杀了他。”
第179章:飞鸟(17)
祁暄是个很偏执的人。
偏执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姜岁从不否认这一点。
就像是养一只羽毛漂亮性格温顺的小鸟,祁暄就是这样在养着姜岁,他和宠物鸟的最大区别大概就在于他的黄金笼要大得多,也富丽堂皇的的多。
姜岁知道自己和祁暄之间的感情是畸形的,不对等的,但是从十二岁到二十八岁,他小小世界里最重要的人就是祁暄……或者说,祁暄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跟祁暄之间有过不愉快,他也承认祁暄是个控制狂,但当祁暄真的死去,当祁暄真的变成了轻飘飘的一个名字,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还没有承担失去祁暄的勇气。
“亲爱的。”殷照玉握着姜岁的手,有些用力,声音却很温和:“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心理医生救不了我。”姜岁喃喃说:“我必须要见到祁暄,我必须要知道问题的答案,否则我的余生都不会安心。”
殷照玉不着痕迹的吸了口气,道:“那你告诉我,黎猗向你索取的报酬是什么?”
不仅是有钱的人信这些,有权的更信,因此殷照玉对这位传说中的黎天师也有所耳闻。
没人知道黎猗到底多少岁了,殷照玉的某个老领导就是黎猗的雇主之一,他说自己年轻时候见到的黎猗就长现在这副模样,几l十年过去,他已经垂垂老矣,黎猗却仍旧是那副二十出头的样子。
哪怕是科技水平飞速发展的如今,人类的很多基因缺陷都得到了显著改善,这仍旧是很奇怪的,有人说,黎猗其实只能算半个人了,因为不人不鬼,所以他一直停留在自己最初下阴间的年纪——这在殷照玉听来纯粹是胡扯,比起这种神神叨叨的传闻,他更愿意相信黎猗是某个避世的长生种。毕竟宇宙浩瀚,还有很多人类没有研究透彻的地方。
黎猗这人的身世纵然足够神秘,但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他收取的“报酬”。
他的雇主很多,每个人付出的报酬都不尽相同,有的十足珍贵,跟性命无异,却也有的形同玩笑,落叶飞花也行。
“……”姜岁这次却没有回答殷照玉的问题。
殷照玉皱起眉:“是很重要的东西?”
姜岁摇摇头,有些茫然:“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很重要吧,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殷照玉见他铁了心不说,也没有逼问,只是道:“先吃饭,不然等会儿要胃疼。”
估计很少有人能想到,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典狱长其实做的一手好菜,相比较之下,姜岁的厨艺才像是那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做饭的水平仅仅停留在把食物弄熟。
殷照玉带伤下厨房,菜色简单,但都是姜岁爱吃的,姜岁下午那顿火锅其实没吃什么,他不太能吃辣,那位黎天师还点的最辣的锅底,看见那红彤彤的红油,姜岁都头皮发麻,是以这会儿早就饿了。
“你忽然找黎猗……你见到祁暄了?”饭桌上,殷照玉貌似不经意的问。
“
没有……我感觉到了他的存在,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但是黎天师说祁暄确实一直在那栋房子里等我。”
殷照玉:“你约了黎猗什么时候见面?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姜岁想要拒绝,殷照玉已经道:“我跟祁暄这么多年同学,要是有机会的话,也该见面叙叙旧,你觉得呢?”
姜岁不想发表看法。
殷照玉这人看着好说话,其实只要是自己决定了的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更改的,姜岁明白多说无益,殷照玉想跟着就跟着吧。
……
黎猗走进装潢典雅的咖啡店,里面放着舒缓的钢琴曲,他戴了一副墨镜,遮住了无神的眼睛,这有效的避免了大部分人同情的眼神,侍应生领着他进了包厢,门打开,黎猗就“见”里面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个人。
一身讲究妥帖的深灰色正装,领带的温莎结打的非常漂亮,似乎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出来。
“你好,黎天师,久仰大名,却始终缘悭一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对方微笑颔首。
“我听说过典狱最不相信这些东西,收到你秘书邀约的时候我有些惊讶。”黎猗泰然自若的坐下,并没有因为殷照玉那温和假象下的上位者威压而怯场。
“是么,我倒是没有看出来黎天师哪里惊讶。”殷照玉温声道:“我冒昧的提前给你点了杯曼特宁,希望合你口味。”
黎猗:“谢谢,但是比起咖啡我更喜欢奶茶——下次能约奶茶店见面么?”
殷照玉:“。”
“说正事吧。”殷照玉道:“我知道姜岁委托了你一件事,对么?”
“我不透露雇主的个人隐私。”
殷照玉:“我知道他的委托内容,无非是想见他死去的丈夫最后一面,我的委托跟他并不冲突,而且只要你能做到,价格随便你开。”他摊开手,露出一个很有欺骗性的笑容:“财富,地位,你想要的一切。”
黎猗埋头喝咖啡店免费的柠檬水,“你要我做什么?”
殷照玉眉眼阴冷,声音带了几l分杀意:“假设,这世上真有亡灵鬼魂的存在,那我希望你让祁暄魂飞魄散。”
……
姜岁一直没回别墅,因为他知道祁成煦一定会守株待兔,等到了和黎猗约定好的那天,殷照玉提前让人用假消息把祁成煦骗走了,再次走进这栋无比熟悉的别墅,姜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一阵阴风扑面而来。
他紧张的看向今日一身宽松T恤加运动裤手里还拿着杯橘子冰沙的黎猗,“黎天师,你有看出什么吗?”
黎猗眼睛转了一圈,最后面无表情的说:“有。”
姜岁瞬间提起一口气:“什么?”
黎猗:“你装修品味还不错。”
说完不顾姜岁呆愣的样子,径直上了二楼。
殷照玉轻啧一声,“装神弄鬼。”
“……我觉得他很有本事的。”姜岁小声说:“你看他直接就往二楼走
,根本就没有迟疑,说明他感应到了楼上才是案发现场。”
殷照玉无奈的揉了揉姜岁头发,“新闻上写的清清楚楚,说祁暄是死在卧室里的,但凡有眼睛看看新闻都知道……”
姜岁严肃道:“可是黎天师没有眼睛呀。”
殷照玉:“。”
他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两人一起上楼,黎猗已经在主卧里了,他“看”着房间里的床,不知道在想什么,冰沙的杯壁上凝出水珠,沿着黎猗骨节分明的手指滴落,他忽然说:“姜先生,它确实一直在这里。”
姜岁茫然四顾:“你看见他了吗?”
黎猗:“嗯,这会儿正站在你背后。”
姜岁连忙转身,却什么都没看见。
“骗你的姜先生,这是大白天,它不会出来。”黎猗说。
姜岁:“……”
“不过从它留下的气息看,确实是只恶鬼,假以时日,恐成祸患。”黎猗拉开窗帘,让明媚阳光照耀进来,他站在日光里,道:“先出去吧。”
姜岁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只好跟着黎猗离开了别墅,结果出了门,黎猗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一个人先在这里住两天。”
“……我一个人?”
“它比我料想的还要麻烦些,有了点智慧。”黎猗说完后想想起姜岁不太了解鬼的世界,解释:“一般的鬼是听不懂人话的,也无法对人造成伤害,除非那种执念太深、死的太惨的才会化为厉鬼,显然,你丈夫是后一种。”
“简而言之,它对我有防备,我在的话不会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去当这个诱饵。”黎猗看了眼高高耸立的别墅,把自己脖子上那枚用红绳穿着的铜钱取了下来,挂在姜岁脖颈上,道:“如果你见到了它,就咬破中指将血抹在上面,它会形成一个简单的法阵,能将鬼魂暂时困住,也能救你的命。”
“法阵启动后,立刻给我打电话,我会想办法让它暂时恢复理智和记忆跟你谈谈。”
那枚铜钱也不知道是本身就冰冷无比,还是因为被黎猗这样一个冰块般的人贴身带着,分外寒凉。
“对了,记住我说的话。”黎猗摘下墨镜,那双漂亮却没有丝毫神采的眸子紧紧盯着姜岁,道:“不要试图跟它沟通,也不要相信它说的话,它现在不是你的丈夫,只是一只被欲望驱使的恶鬼,有很大可能会伤害你。”
“不管它引诱你做任何事,都不要答应,也不要许给它任何承诺,否则等它真的变成凶煞,这栋房子也困不了它,它会永永远运的纠缠你。”
姜岁一颤。
烈日当头,树影婆娑,放眼看去蓝天白云鸟语花香,他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既然你知道他可能会受伤,还让他一个人住在这里?”殷照玉皱眉道。
“我已经说过了,有别人在,它不会出来。”黎猗淡声道。
“可是姜岁的安全完全无法……”
黎猗大概是觉得有些麻烦,蹙了下眉,对姜岁道:“姜先生,抬头。”
“啊?”
姜岁乖顺的抬起头,黎猗伸出手,捧住了他在太阳光底下白里透红的脸颊,而后他俯身,吻在了姜岁唇上。
第180章:飞鸟(18)
殷照玉一把扯开黎猗,额角青筋直跳:“你干什么?!”
黎猗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是你说的姜先生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你最好别告诉我你的嘴是开过光的,被你亲了就能获得加持。”殷照玉怒极反笑,“黎天师,实不相瞒,直到现在我仍旧认为你是一个神棍,你骗其他人的那些话术在我这里没有任何用处,因为我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
黎猗道:“谁会给嘴开光?”
“是舌尖血。”他垂着眼皮,语气恹恹的,似乎有些厌烦,“人身上至刚至阳的两滴血,一处在中指,一处在舌尖,中指血阳气最盛,但姜先生阴气入体,阳气太盛的中指血对他神魂有损,所以我用了舌尖血——典狱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殷照玉:“我说了,我不信你这些鬼话。”
“典狱长要是听过真正的鬼话,就知道我这些话有多么动听了。”黎猗吸了口橘子冰沙,道:“今天就先这样,姜先生,记着我刚刚跟你说的话,只要把它困住了就立刻给我打电话。”
姜岁还没从那个冰凉的吻中回神。
黎猗的唇带着橘子的香气,还有一点甜,姜岁不知道那是冰沙的甜味还是血液的甜味,明明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他却到现在都还能感受到那股淡淡的甜意,难道这是什么道家的玄妙法术么?
“好的。”姜岁认真的点头:“我会的。”
黎猗一颔首,走出去几步,又转回来对殷照玉说:“典狱长,麻烦送我一程,这里打不到车。”
殷照玉温声道:“我要在这里陪岁岁一会儿,要不黎天师自己开我车先走?”
他递出车钥匙,黎猗却没有接,而是面无表情的又吸了一口冰沙,道:“我没有驾照,也不会开车。”
殷照玉:“。”
姜岁推了一下他,小声说:“你不用陪我,你在这里的话祁暄不会出来的,就先送黎天师离开吧。”
殷照玉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我送黎天师一程。”
终于,人都走完了,别墅里只剩下姜岁自己。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唇,进洗手间照镜子一看,就见自己的下唇明显要红润许多,就像是黎猗的那滴舌尖血渗进了他皮肤里似的。
姜岁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确一副鬼缠身的样子,眼下那淡淡的青色因为皮肤太白便格外明显,整个人神情萎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从戒毒所里放出来。
他想起之前好几天起床的时候发现牙膏已经挤好了,当时他还怀疑自己梦游,现在想来,也许那是祁暄做的,还有无缘无故从保险柜里取出来的相册也是,假设祁暄的魂灵真的还存在于这世上,那么之前不合理的事情都解释的通了。
殷照玉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姜岁自己住在别墅的时候祁成煦都没有再找来,姜岁也终于得以松了口气,他过上了和刚出狱那几天没什么区别的生活。
祁暄没有出现,整个家里也
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事情,正常的让姜岁几乎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第四天,别墅停电了。
好在管家机器人有后备电源,通知姜岁说是电路损坏,已经联系了维修人员,大概一个小时后就会来电,并且帮姜岁点燃了蜡烛——这真的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照明工具了,现在它一般只运用在吃烛光晚餐和生日蛋糕上。
别墅里的蜡烛是五年前烛光晚餐剩下的,所幸质量过硬,可以照常燃烧,姜岁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这种黑暗,以前在垃圾星的时候,他们没有照明的工具,入了夜他只能蜷缩在巢穴里睡觉,那种绝对寂静的黑色曾经是姜岁的噩梦。
十几年过去,姜岁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但当他意识到自己不管怎么按开关房间里都不会有丝毫光亮时,他还是觉得有些窒息,就守着蜡烛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还盖着薄薄的小毯子。
管家机器人因为没有电源,切入了休眠模式,姜岁看着它绿色的“眼睛”发呆,整栋别墅就像是陷入了永恒的沉睡,半点声音都没有。
忽然——
“嘭、嘭、嘭”的声音响起,姜岁一缩肩膀,赶紧用毛毯裹住自己,眼睫轻轻颤抖,冷静了两秒后他才意识到那其实是有人敲门。
是维修人员到了吗?
姜岁穿上拖鞋,到了门边,透过可视铃,看见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祁成煦。
染了一头银白头发的年轻人垂着脑袋,像是一条败犬,孤零零的站在门口,那身影竟然透露出了几分落寞。
虽然姜岁不是很想见祁成煦,但在这样一个无光的夜里,看见熟人还是让他安心了一些,打开门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
祁成煦抬起头看着他,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明明可以直接刷指纹或者虹膜认定进来,却很乖巧的敲门,他闷闷的说:“我可以进来吗?”
“……”姜岁有些受不了他这种语气,他印象里的祁成煦是非常桀骜不驯的,比烈日还要璀璨,倘若你直视他,便可能会被灼伤双目,这时他却像是个头一回上别人家里做客拘谨又忐忑的小学生。
这时候忽然一道闪电落下,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乌云迅速遮蔽了冷月,天地更加黯淡几分,姜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倾盆大雨已经落下。
他原本想要把祁成煦打发走的,毕竟祁成煦对他有那种心思,但现在风大雨急,他要是不让祁成煦进来,这小白毛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到底心软,姜岁轻轻叹口气,让开身体,“进来吧。”
他关上门,听见祁成煦问:“怎么没有开灯?”
“电路坏了,可能五年没有住人,电路没有正常维修,维修工很快就会解决的。”姜岁端起桌上的骨瓷茶壶,给祁成煦倒了杯温热的糖水——他不怎么喝茶,这副漂亮的茶具一般被他用来泡各种糖水喝。
祁成煦今晚像是有什么心事,很沉默寡言,盯着那套茶具发呆,姜岁窝进沙发的角落
里,觉得气氛很尴尬,好在祁成煦终于说话了:“这套茶具,你喜欢吗?我找人定做的。”
姜岁看了看自己捧在手里的白色瓷杯,触感细腻冰凉,即便是他这种不懂瓷器的人,都知道绝对是好东西,点点头。
祁成煦说:“你喜欢就好,我一直担心你会不喜欢。”
“……你伤好点了吗?”姜岁轻声问。
“还好,没什么事。”祁成煦有些不自在的说,“我已经没事了。”
姜岁有些无奈。
这人和殷照玉打架伤的更重好像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事,提起来这么别扭,其实他当时本来就伤了一只手,殷照玉算是胜之不武了。
“你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思来想去,姜岁觉得还是应该把事情跟祁成煦说清楚,“我不值得你的喜欢,一无是处,还浑身的毛病……而且,我是你哥的妻子。”
祁成煦骤然抬起头盯着姜岁:“你还爱祁暄吗?”
“……”姜岁侧过脸,躲开祁成煦的逼视,“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你拒绝我,总要给我足够的理由。”祁成煦哑声说:“你还爱祁暄吗?”
姜岁抿了下唇角,“……爱。”
祁成煦紧接着问:“既然你还爱祁暄,那你为什么要跟殷照玉在一起?”
他猛地起身,跪在沙发上,将姜岁堵在了沙发的角落和自己的身体之间,抓着姜岁的手腕嘶声道:“姜岁,为什么?”
“你干什么?”姜岁被他吓得后脊发凉,祁成煦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让他不自觉的蜷缩起来,“祁成煦,你别……”
祁成煦低声说:“回答我的问题。”
“……我得活下去!”姜岁咬牙道:“你去过第一监狱吗?你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吗?要不是殷照玉,我进监狱的第一天就会死在那里。”
这是祁暄教给他的。
无论如何,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即便姜岁再凉薄,他也无法否认这五年来殷照玉对他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你爱他吗?”祁成煦声音轻了几分,“你爱殷照玉吗?”
“我不知道。”姜岁冷漠道:“这不是你应该问的问题,祁成煦,你越界了,现在,松开我,然后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姜岁一般不对人发脾气的,但是今晚的祁成煦太咄咄逼人,让他觉得非常冒犯。
祁成煦笑了一声,姜岁尚未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祁成煦已经捧住他后脑勺吻了下来。
姜岁没有防备,被他轻而易举舔到了舌尖,明明姜岁没有咬他,口腔里却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是祁成煦在流血,可他丝毫不肯放开姜岁,用舌尖推着那粘稠甜腥的血液强迫姜岁咽下去,姜岁胡乱的挣扎,但无济于事,“咕嘟咕嘟”吞咽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
祁成煦紧紧抱着姜岁,冰冷的手指捏住了他的腰,唇舌更加肆虐,吻他口腔里的每一处,搜刮他的津液,好似那是什么蜜浆般迷醉的吞下去。
姜岁甚至觉得祁成煦想要将他的舌头吃下去。
他被吻的缺氧,大脑一片混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等他衣衫凌乱的被祁成煦压在沙发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时,他才忽的想起——
祁成煦,好像没有呼吸。
第181章:飞鸟(19)
……不是没有呼吸,是呼吸很细微(),细微到了姜岁感觉不到的地步。
他又将颤抖的手指放在了祁成煦的心口?[((),忽然冰凉的手扣住他手腕,祁成煦声音有些古怪:“你在干什么?”
“我……”姜岁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了哽咽,他还以为自己很镇定,“我只是想要碰碰你。”
祁成煦低笑了一声。
他在姜岁的手背上烙下一吻,“是吗?”
“你还是这么不会撒谎。”
若说之前姜岁只是怀疑,但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了。
即便之前他遇到了奇怪的无法解释的事情,即便他雇佣了非常厉害的天师,即便他知道祁暄仍旧留在这栋房子里,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跟一个死去了五年的人在对话。
“……你不是祁成煦,你是祁暄!”姜岁牙关打颤,他恐惧的后背僵硬,冷汗直流,却又无法从祁成煦……或者说是祁暄的桎梏下逃离,只能惊慌的盯着他,“你对祁成煦做了什么?”
“很关心他?”男人声音阴冷起来。
姜岁道:“他是你养大的亲弟弟,最关心他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人?”祁暄缓慢重复了一遍这个字,他握住姜岁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岁岁,你忘了吗,我已经死了,你亲手杀的。”
姜岁如愿以偿的摸到了这具身体的心跳,很微弱,说明被祁暄俯身的祁成煦现在处于非常虚弱的状态,姜岁不是天师,不知道这样会对祁成煦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比祁成煦更加危险一点。
黎猗说的没有错,这不是祁暄,而是一只因为执念未散而一直滞留人间的恶鬼,他没有理智,怨气冲天。
但姜岁还是想要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是你求我的……”姜岁哑声说:“你求我杀了你,你抓着我的手,握住刀,往你身上捅……我挣扎,哭求,可你不理我,你还是变成了一具尸体……祁暄,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天晚上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祁暄低低的笑起来。
姜岁有些茫然。
他确实不记得了。
心理医生告诉他,这是他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因为那段记忆太恐怖太痛苦,所以大脑选择遗忘它,关于那个混乱而充满血腥气的夜晚,姜岁的记忆一直停留在满目的鲜红和刺鼻的铁锈味中,那之前,他在做什么,祁暄又做了什么,他记不清。
“那我告诉你吧,姜岁。”祁暄冷的像是冰块的手拂过姜岁的脸颊,动作称得上温柔,“其实你一直恨我,对不对?”
“我把你从万里废土的垃圾星带回来,可我没有给你自由,我给你打造了一座无比富丽的牢笼,将你关在其中,不准你外出,不准你跟他人接触,我每天都在担心你会不爱我,你会离开我……我的控制欲让你厌烦,我的偏执令你憎恶,于是你想要摆脱我,我们因此吵了一架。”
姜岁慢慢的想起来了。
()那个晚上之前,他们确实吵了一架。
是他和祁暄相遇八年来,吵的最严重的一次,因为那天他看着电视上的某个明星随口说了一句感觉长得挺好看的,这句话成了导火索,让祁暄非常生气,他们吵架并不大吵大闹也不砸东西,姜岁只是静静地看着祁暄好一会儿,说他觉得应该分开一段时间,让彼此都冷静冷静。
祁暄当然没有同意,他离开了别墅,再回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没有任何异样,姜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因为他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
“你早就恨我了吧?()”祁暄在姜岁的耳边轻声说:所以你才会那么愤怒的拿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的捅进我身体里,要我流干全身的血液,来偿还这些年你为我落的泪。?()_[(()”
“不……我没有,明明是你……”姜岁慌乱道:“明明是你要我杀了你,是你握着我的手……”
祁暄说:“原来杀了我会让你这么愧疚,以至于你开始逃避现实,让自己变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岁岁,如果这么难过,那就当是我求你的吧。”
“不……不对……你骗我……”姜岁哭着道:“你一定是骗我,我没有……
祁暄擦去他不停往下掉的眼泪,“承认你恨我,很难吗?”
“我只是……”姜岁抓着他的衣服,哭的不能自已:“我只是有些累了,我没有想杀你,我真的没有……”
“好了,我知道了。”祁暄微笑,“所以我没有怪你,岁岁,你看,我还是这么爱你。”
“所以,你也会爱我的,对吗?”
姜岁有些恍惚。
客厅里只有蜡烛摇摇晃晃不甚明亮的光,他看不清祁暄的脸,只觉得他的声音似乎带有极强的蛊惑性,脑海里有谁在说话,可他抓不住,听见祁暄的询问,他迷蒙的回应:“是……是的……我会……”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他舌尖一痛,忽然喷出一口灼热的血来,血迹溅到祁暄的身上,他像是被滚烫的岩浆击中,痛苦的哀嚎起来,滚下了沙发。
姜岁瞬间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答应了祁暄的“鬼话”,脊梁骨都在发寒,后怕不已。
黎猗反复强调不能答应祁暄任何要求,也不能相信他说的任何话,他竟然还是差一点上套了!
要不是黎猗的那滴舌尖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姜岁迅速翻身起来,抓住脖子上的那枚古铜钱,入手冰凉无比,却带给他无法言喻的安心,刚要咬破中指将血涂抹在上面,忽然他脚踝被一把抓住,整个人都摔在了地毯上,祁暄阴沉沉的盯着他:“岁岁,你要做什么?”
“你已经杀了我一次,还要杀我第二次么?”
姜岁被他桎梏双手,无法挣脱,只能惊惶的看着他,祁成煦那张俊美野性的脸在烛光下竟然显得阴气森森,窗外雷声轰隆,不时有闪电划过天空,短暂的照亮天地一隅,雨势滂沱,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简直太适合出现命案了——姜岁觉
()得,自己或许会死在这里。
祁暄不会杀他,但祁暄的鬼魂会。
“如果早知道我会恩将仇报……”姜岁脸上泪痕斑驳,“你还会带我离开那里吗?”
祁暄一怔。
姜岁趁着这个空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把推开他,从地上爬起来拼了命的往黑暗里跑,到了大门口,他咬牙去推门,门却纹丝不动,身后脚步声已经逼近,祁暄的声音阴郁无比:“还没有听见我的回答,怎么就离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祁暄的影响,门怎么也拉不开,姜岁只好放弃,慌不择路的往楼上跑,在迈上楼梯的瞬间,他被人一把抓住,用的力气非常大,姜岁惨叫一声,祁暄冷冷道:“为什么要跑?你在害怕我吗?”
姜岁一口咬在自己的手指上,鲜血溢出来,他立刻将血液印在了铜钱上,一直冰冷无比丝毫没有被他体温捂热的铜钱竟然变得滚烫起来,一瞬间上面古老的纹路就像是活了过来,生成一道淡金色的屏障,将祁暄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你算计我。”祁暄意识到什么,暴躁道:“你背叛我!”
姜岁已经腿软的跌在了地上,他慌慌张张的打电话,好几次才拨号成功,他不知道这道薄如宣纸的屏障能撑多久,只能寄希望于黎猗能快点赶到。
几乎是电话拨通的一瞬间,大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刺眼的光亮——别墅的电路就维修好,恢复了光明,但在门被撞破之前,在姜岁的眼中,它竟然一直是之前那黑漆漆的状态!
“岁岁!”殷照玉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姜岁,“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其实这些天他一直都住在附近,就是怕姜岁有个三长两短,今夜他心里没来由的感到烦躁,疑心要出事,一直没能睡着。
“你……怎么会来?”姜岁怔怔的问。
“典狱长身上杀气重,让他来镇镇场子。”黎猗穿着和姜岁初次见面时的那身白色道袍,他看了眼面色狰狞的祁成煦,道:“果然凶煞又有点脑子,还知道附身在他人身上欺瞒我的耳目。”
祁暄身上的戾气几乎要具象化了,“就是你哄骗了姜岁?我不会放过你——”
“我就知道你会不记得我。”黎猗没什么情绪的说:“但我是个很讲诚信的生意人,收了钱就要好好办事,毕竟你出手足够慷慨。”
他取出几张用鲜血混朱砂画的符,分别贴在了四面墙上,而后又布下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阵法,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双指并拢敲在那道金色的屏障上,屏障竟像是有实体一般“碎了”。
“祁暄。”黎猗看着恢复了冷静的人,“你的时间不多,最多十分钟,你就必须离开祁成煦的身体,否则他会死。”
“你应该把真相告诉姜岁,不管他能不能接受,那都是他想要的东西。”
第182章:飞鸟(20)
客厅里灯火通明,却安静的落针可闻。
“……抱歉,岁岁。”祁暄半跪下身,看着姜岁的眼睛,声音沙哑:“我没想伤害你。”
姜岁去擦不停往下掉的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干净。
虽然面前的人仍旧是祁成煦的模样,可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动作,都和姜岁记忆里的祁暄一般无二,是他最最熟悉的那个人。
“我知道,我知道的。”姜岁抱住他,哽咽道:“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祁暄是变态,是偏执狂,是神经病。
但祁暄爱他。
“但我还是……伤到你了。”祁暄痛苦的说:“你背上的那道伤,还痛吗?”
姜岁下意识的摸了摸那道疤痕,不是很大,却像是一只丑陋的虫子般爬在姜岁白皙如玉的后背上,殷照玉曾经问过他这道伤是怎么来的,其实姜岁记不太清了,被祁暄捡回来后,他就没有受过伤,这道伤口出现的莫名其妙,后来医生说,应该是他对祁暄行凶时,祁暄挣扎所导致的。
但他一直觉得这样解释不通,因为在他破碎零落的记忆里,那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祁暄没有挣扎。
“不痛了。”姜岁下意识的回答祁暄,“早就不痛了。”
“受伤的时候,我看见你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那一瞬间,我才清醒过来。”祁暄闭上眼睛,“我知道最后我会变成和我母亲一样的疯子,但我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
“岁岁,对不起,我一直在保护你,但我心底最深的欲望,是带你一起下地狱。”祁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所以我才会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想要杀了你,让你跟我一起死,这样我们就能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姜岁愣住了。
他怔怔的看着祁暄,抓紧了他的手臂:“……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会变成和母亲一样的疯子?”
“小煦跟你说过的。”祁暄道:“我母亲有遗传性的精神病,死于自杀,我也没能逃脱这种疾病的遗传。”
姜岁有些无法反应。
祁成煦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他……他当时以为祁成煦说的只是气话。
他也知道祁暄的母亲去世很早,早年他父母的感情其实很不错,后来才逐渐分崩离析的,或许他们之间曾经存在爱情这种东西,只是因为无法治愈的疾病最终破裂了。
“事实上,我母亲不止一次的想要杀了我的父亲然后自杀。”祁暄深吸口气,道:“我以为我自控力足够,不会重蹈母亲的覆辙,但我还是伤了你,我差一点就杀了你。”
他手指颤抖的抚摸姜岁的脸,“我的岁岁,你永远只记住我对你的好,而忘记我对你的不好,我那样对你,你还是选择忘记。”
姜岁呼吸急促起来。
他想起来了……那个他和祁暄吵架的晚上。
在他说出应该彼此冷静一些的话后,祁暄就像是一头被抢走了雌性的公狮子般暴怒
起来,将他按在沙发上掐着他的脖颈一遍一遍质问是不是不爱他了,肺腔里的最后一点空气耗尽之前,祁暄松了手,姜岁连忙往外跑,这无疑更加激怒祁暄,他顺手抓起茶几上刚刚还在用来给姜岁削苹果的水果刀,追上了姜岁。
他说:“我们死在一起吧岁岁,这样的话,任何人都无法将我们分开了——”
姜岁惊恐不已,挣扎的时候被刀刃划伤了后背,鲜血瞬间浸湿了白色的真丝睡衣,双眼猩红浑身暴戾的男人在看见那鲜红的颜色后就像是被定住了,他如同刚刚回神一般,手足无措的去安抚姜岁:“岁岁……我……”
可是姜岁怕死他了,尖叫着躲避他的触碰,祁暄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看姜岁抱着膝盖无声的恸哭。
而后他叫了家庭医生,对姜岁说:“你不要害怕,最近几天……我都不会回来,岁岁,别害怕。”
他认真的承诺:“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这就是这道伤口背后的、被姜岁自己强行遗忘的记忆。
“我离开后,去找了黎天师。”祁暄道:“在我少年时,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一旁正拆开水果糖往自己嘴里塞的黎猗一顿,说:“他母亲死后凶得很,我去处理的。”
顿了顿,他又说:“那时候我就劝过你,想要平平安安的活到老死,就最好出家,家族的重担只会让你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是啊,多少人羡慕祁暄那完美优秀至极的人生。
却鲜少有人知道祁暄那完美的人生里又掩藏了多少的阴霾。
年少丧母,父亲厌恶,弟弟年幼,群狼环伺,这样一个地狱一般的开局摆在祁暄面前,他却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义无反顾的往前走,哪怕连喘息的空间都没有,他还是要走到那高处去,因为他是祁家的长子,是祁家的继承人。
“因为母亲死后……折腾了一段时间,我害怕我死后也会这样,我太了解我自己了。”祁暄苦涩道:“所以我找到黎天师,如果我死后真的变成了厉鬼,请他务必要出手相助。”
当别人都说很难搞定、接不接单看心情的黎猗轻松随意的答应姜岁的请求时,姜岁还觉得黎猗其实并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原来,不是黎猗好说话,而是有故人早早地已经为他铺好了路。
“我本来打算制造一场意外,车祸空难什么的……让自己死在外面,尽量选一个让你能够接受的方式。”祁暄声音已经哑的让人听不太清了,他紧紧地抱着姜岁,就好像一个脆弱的孩童在即将远行前抱住自己最心爱的、再也不能相见的玩具,“我把一切安排好了,却出了一点意外。”
“……你的生日到了,我想陪你做最后一个生日。”
周围的空间扭曲起来,一切人声人影都显得分外缥缈,姜岁恍惚间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充满了血腥气的夜晚,大门打开,祁暄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蛋糕。
是他亲手做的,祁大少爷的厨艺其实很差,做的饭是刚从垃圾星出来的姜岁也不肯吃的程度,
虽然苦练了很久的烘焙,做出来的蛋糕仍旧一言难尽,但姜岁看见那个丑丑的蛋糕,还是有些心酸。
他想他是真的有病,明明不久前祁暄还想要杀了他,现在看见他做了一个丑的要死的蛋糕来给他过生日,又忍不住要落泪。
姜岁侧身让祁暄进来,他们坐在餐桌上,分吃那个小蛋糕,虽然丑,但味道还不错,因为太过沉默,祁暄思考良久,问:“岁岁,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几乎是同时,姜岁说:“祁暄,我们离婚吧。”
那句话是一切悲剧的引线。
祁暄原本已经决定陪姜岁过完这个生日后就安静的死去,他已经将姜岁的一切都安排妥当,留给姜岁的财富足够让他用金子打水漂玩儿一辈子都花不完,明明都安排好了。
可姜岁说要跟他离婚。
他再次犯病,偏执的认为是因为前几天自己伤了姜岁,让姜岁害怕了,所以他握着姜岁的手,一刀一刀的往自己身上捅,皮肉开裂,鲜血横流,他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在姜岁绝望惊恐的哭声里一遍遍问他:“岁岁……原谅我了吗?可以原谅我了吗?岁岁——”
姜岁手上全是血,他疯狂的挣扎:“我……知道错了……对不起,老公,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求你了……”
“我求求你了祁暄,不要这样对我……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祁暄轻声道:“这样死去,你会永远记住我吗?”
“你这个疯子!!”姜岁失声道:“我不会记住你的!永远不会!祁暄……你不准死……不准!!”
可是十二刀扎进身体里,怎么还可能活着呢。
祁暄倒在血泊里,将死之际他好像恢复了清明,握紧姜岁的手指,想要跟他说对不起,可是姜岁没有听见。
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从十二岁,到二十五岁,祁暄是他的全部,祁暄怎么能死在他面前?!
他抱着祁暄冰冷的手臂,枯坐在血泊之中,盯着墙上的挂钟,等它转过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等到祁暄醒来。
祁暄死在了他们认识的第十三年,姜岁二十五岁生日这一天。
……
明亮的客厅里,姜岁泣不成声:“我说的是气话,我没有想离开你……我真的没有想过要离开你。”
“我现在知道了。”祁暄微笑,“不要哭,你没有错,是我对不起你。”
“如果当初收养你的,是个正常人就好了,那样你就会拥有平静而幸福的一生。”他叹口气,“但是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的答案永远不会变。”
——如果早知道我会恩将仇报……你还会带我离开那里吗?
祁暄将脸埋进姜岁的颈窝里,流着泪说:“会的。”
“岁岁,不管千千万万次,我都会带你离开那里。”
第183章:飞鸟(完)
姜岁还在那颗荒芜的垃圾星上生活时,亲眼见过许多生离死别。
把他捡回去养活的奶奶是个和蔼的老人,虽然贫穷,却分外善良,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她脑子有毛病,否则怎么会在连自己都养不活的情况下,还要养一个跟自己无亲无故的弃婴?后来老人家去世了,姜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某种疾病——生活在垃圾星上的人病痛实在是太多了,估计医生都很难判断她到底是死于什么病。
那年姜岁两年,大部分的孩童还处在记不住事的年纪,姜岁却将那些人的指责记得很清楚——
“我就说不该养他吧,这孩子漂亮是漂亮,但就是个白眼狼!你看姜老婆子死了,他哭都没哭,真是让人心寒!”
“要不是家里多了张嘴要吃饭,姜老婆子也不至于活的这么辛苦,死的这么早……哎,你说她图什么呢?咱们这地方的人,自己活下来就不错了,哪还有空管别人呐?”
“这孩子是叫姜岁不?他该不会是个谁傻子吧?怎么不说话也不动弹?”
有好事者蹲下问姜岁:“喂小孩儿,你知道什么是死了吗?”
小姜岁大而无神的眼睛看着这个人,呆呆的说:“死了,就是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时至今日,姜岁还是觉得那些人其实骂的对,他就是个白眼狼,他很早慧,在那个年纪已经知晓了死亡的含义,但他还是没有为奶奶的死掉一滴眼泪,起初他觉得自己可能有某种情感障碍,后来,在某些时候,他会忽然想起奶奶,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潸然泪下,他才发现,其实只是他太迟钝了。
他对死亡的接受能力太弱,以至于他要花比常人多出好几倍的时间才能慢慢的接受它,相对的,失去的痛苦也会姗姗来迟。
姜岁害怕死亡,也无法接受身边之人的死亡,这种迟缓再一次的表现在了祁暄身上。
祁暄死了五年,他很少为这个人落泪,也没有特别的难过,显得格外冷漠,五年之后,那种钻心蚀骨的痛苦骤然出现,让他无法喘息。
原来,祁暄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他们是真的要永别了。
“……黎天师。”姜岁哭着看向黎猗:“我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我不能……”他哭的浑身颤抖,抓着祁暄的手,力气大的指尖都陷进了对方的肉里,“我不能没有他,我求求你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黎猗半跪在姜岁面前,眸中含着一丝悲悯,道:“姜先生,我只是一个道士,不是神,做不到这样的事。”
“他该走了。”
祁暄的脸越来越白,却还是勉强对姜岁笑了一下,轻声说:“岁岁,别怕,就像我曾经教你的那样,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吗?”
他想要摸摸姜岁的脸,可他已经无法控制祁成煦的身体,只好握着姜岁的手,“只是这一次,岁岁。”
“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他的笑容模糊起来,姜岁拼了命的想要抓
住他,却只在抓住了一手溢散的流光,姜岁撕心裂肺的尖叫:“不——不要……”
黎猗垂下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道:“姜先生,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兑现?”
姜岁跪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就像是一个漂亮精致却没有生命的玩偶。
祁成煦脑子里像是有一万根针在同时往下扎,扎下去后还要搅动脑髓,他捂住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就见他竟然靠在姜岁的怀里,而姜岁在无声无息的落泪。
“你……”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为姜岁擦去眼泪,姜岁惊喜的低下头,却又转瞬苦笑:“……你醒了啊。”
祁成煦只记得自己吃了两颗安眠药准备好好睡一觉,按理说他睁开眼睛时应该仍旧在自己家,然而眼下他根本来不及深究自己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了,他看着姜岁流眼泪只觉得心如刀绞,笨嘴拙舌的道:“你别哭啊,有谁欺负你了吗?”
“……嗯。”姜岁说:“但我已经找不到他了。”
此生,来生,他再也不会见到祁暄了。
就像是一颗万里废土的星球上某日忽然得见雨露,干裂贫瘠的土里里长出了一株鲜红的玫瑰,妆点了一切荒芜,,而又在某日,这株玫瑰凋谢了,废土仍是废土,荒芜仍旧荒芜,就好像只是这颗星球做了一个富有玫瑰香气的梦。
梦醒后,他仍旧贫穷。
……
祁成煦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身体,医生建议他最好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因为他们完全搞不懂祁成煦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虚弱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精尽人亡的样子的,医生们的视线多有古怪,委婉的相劝,祁成煦气得不轻,但越解释就越像是掩饰,他干脆就闭嘴了,并且拒绝了住院的建议,因为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
走出医生办公室,祁成煦就见姜岁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他好像很喜欢发呆,现在很多人完全离不开终端,只要有点碎片时间就要打开终端看看,但对于姜岁来说,终端好像真的只是一个通讯工具,不具备其他功能。
“医生说没什么事。”祁成煦轻轻咳嗽一声道,“我们走吧。”
姜岁仰起头:“你脸色很难看,真的没事吗?”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我骗你做什么?”祁成煦一把将姜岁拉起来,道:“走了,不是说要去看我哥?去晚了太阳大,晒得很。”
姜岁没有去过祁暄的墓地,也不知道地方在哪里,他沉默的跟在祁成煦身后,看见了那座还很新的墓碑,照片上的祁暄面无表情,很俊美,却也很冷淡。
祁暄将所有的温柔和疯狂都给了姜岁,其他人眼里的他便只有冷漠无情这一个模样。
“其实下葬的时候还出了点事。”祁成煦道:“就是我哥的骨灰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最后没办法,只能葬了几件衣服进去,其实没多大意义。”
姜岁轻轻的哦了一声,
祁成煦扭头看着姜岁:“你反应怎么这么冷淡?要不是当时你被拘留,我都要怀疑这件事是你干的了。”
“我只是知道它在哪里而已。”姜岁说。
祁成煦疑惑:“在哪儿?”
姜岁并没有回答,他用软毛巾擦了擦祁暄的照片,说:“我们回去吧。”
“你真要走啊?”祁成煦憋了一路了,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非走不可?”
“留下也没有什么意义。”姜岁道:“我已经害了你哥了,不能再害了你。”
“不是你的错。”祁成煦皱起眉,“我们家这是遗传病,跟你有什么关系?”
姜岁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如果祁暄没有遇见他,没有那么患得患失,他大概率是能多活十来年的。
只是这些他已经不想跟祁成煦解释了,这些年来祁暄一直没有给过祁成煦任何压力,应该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想要祁成煦过的轻松开心一些。
黎猗来接姜岁的时候,殷照玉竟然也来了。
殷照玉神色有些疲倦,他只是看了姜岁一眼,并没有说话,黎猗拆开一颗橘子味的棒棒糖放进嘴里,道:“如果不告别,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殷照玉道:“你不会再回来吗?”
“也许。”姜岁说。
殷照玉就又沉默下来。
姜岁仰起头,“其实你知道的吧,我一直都只是在利用你而已,我是故意让他们欺负,引你过来的,也是故意在你面前哭的。”
“嗯。”殷照玉说:“我知道。”
姜岁点点头,跟在黎猗身后往前走,殷照玉忽然一把拉住他,却没有侧过头去看他,只是声音很哑的问:“姜岁,五年里,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阳光清透,夏蝉在树上叫的人心烦,姜岁感觉到殷照玉抓住他那只手在轻微的发抖。
泰山崩与前而面不改色的典狱长,竟然在等待他的回答时,忐忑不安。
“……也许。”姜岁仍是那句回答。
殷照玉闭了闭眼睛,松开姜岁,轻声说:“恭喜你,自由了。”
姜岁和黎猗一起离开了首都星。
黎猗这人做事情比较随意散漫,没有具体的计划,走到哪里算哪里,不过姜岁也不在意,本来他也没有目的地。
“其实你找我要的报酬,也包含在祁暄的委托之内吧。”姜岁站在飞行器舱门口,看着阔别已久的却仍旧没有什么变化的“母星”,黎猗坐在悬浮台上看太阳落下,听见姜岁的话,他随意道:“对啊。”
“他希望你能跟我到处走走,用自己的眼睛看看这个宇宙,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这个世界。”黎猗随手塞了一颗糖球进姜岁的嘴里,“他这人太自私,只有在死后才能放你自由。”
姜岁尝到了糖果的酸甜味道。
他和黎猗一起坐在悬浮台上看黑暗吞没最后一缕属于太阳的光,绚烂的光彩里,远处矗立的废弃高塔响起凝涩的钟声,那是信教的人在开始祈祷明天还能找到足够存活的食物。
有飞鸟自高塔穹顶展开双翼,趁着最后一抹余晖,飞入了无垠的天地。
这一刻,它得到了短暂的自由。
—————— 全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