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0年7月16日

相亲 by 蒜香小龙虾(一 – 三)

设定:

一个好好谈恋爱的故事,上世纪90年代背景

(一)

0、

白宇穿着白跨栏背心大裤衩蹲在厨房低头啃西瓜。红心沙瓤的大西瓜被切成厚厚的大片,他半张脸都埋在瓜里,吃的头不抬眼不睁,西瓜籽儿被他扑扑地吐在旁边儿的垃圾桶里。

发小儿阿通一边儿吃瓜一边儿苦口婆心:“真的,那人长得,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比姑娘还好看!我一男的看着都觉得带劲,你去看看,万一看对眼儿了呢?”

白宇吃够了西瓜抬手抹了抹嘴,有点儿无奈:“这都改革开放十来年了,我们讲究自由恋爱,你这恨不能帮我包办婚姻算怎么回事儿啊?”

阿通恨铁不成钢的抬手怼他脑袋,愤愤地说:“你要是还跟小时候儿似的专门拽小姑娘小辫子,我吃饱了撑的管你!你怎么就突然喜欢男的了?流氓罪知道不?我要是不赶紧给你介绍个合适对象,你早晚得进监狱抗水泥劳动改造去!”

正如阿通说的,白宇是个同性恋。上高中那会儿不知怎么突然开的窍。上体育课的时候别的男生都偷偷盯着女同学的马尾辫白胳膊,只有他看着体育队师兄的胸大肌面红耳赤。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恐怕不太正常。

高中毕业后他念了三年大专,在学校里他逐渐接触到了其他同类,也被带着去了几次小公园。白宇个高腿长,人长得又好,嘴角边还长着一颗小痣,看着又乖又有味道。腰只有细细的一把,显得屁股格外翘。所以尽管他平时总是不修边幅,却依然有不少人前仆后继向他抛出橄榄枝。

白宇寻思着从里面挑一个合适的认认真真处对象,虽然以后不能领证生孩子,但总可以好好过日子。

结果他这想法一说出来就被带他去公园“长见识”的师兄杨修贤笑话了。然后他就看着杨师兄一个学期换了四个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个个干柴烈火,分开的时候永远不带走一片云彩。他师兄告诉他:“男的和男的在一块儿,论的就是深浅短长,干的就是裤裆里那点儿事。反正又不会怀孕也不能结婚,谁能和你搞正经谈恋爱那套啊?”

听完这番话,从小爱看《庐山恋》的白宇世界观都碎了。接下来看谁都觉得不靠谱不合适,难得有踏实一点儿的,他又嫌人家长得丑。到最后愣是一个伴儿也没找到,时间长了杨修贤看他眼神儿都不对了,还给了他个专治阳痿早泄的老中医的地址,拍了拍他肩膀鼓励他:“没事儿,你还年轻,要有信心。”

毕业后白宇接了他爸的班,在一家无线电零配件厂当了个出纳。开始效益还行,后来他们最大的客户,当地一家生产黑白电视机的企业受到各路品牌彩电的冲击,销量越来越惨淡,搞得他们工厂的效益也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有时候甚至连续两三个月发不出工资。白宇有心想换个工作,却一时不知道想干什么。

找对象的事情就更没影子了,小公园里来来回回那么多人,不是只想睡他的,就是他看不上不想和人睡的。搞得一个好好的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只能和左右手相依为命。

阿通早知道他喜欢男人,一开始十分不能适应。后来看他既没有掐兰花指,也没有穿花裙子,渐渐也就看开了。不看开能怎样?毕竟白宇早和他爹妈过了明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跪也跪了,最后他爹妈心疼儿子,也就默认了这事儿。

从那之后,阿通就开始操心起好兄弟的终身大事来。在他看来白宇这择偶标准根本就不算啥高求,长得好看一点儿,能踏实过日子的能有多难找?

说来也巧,有一回阿通他们食品厂里几个同事喝酒,喝多之后哥几个满嘴跑火车,不知道怎么就说起来电影《霸王别姬》。他们厂里专门负责送货的小张神秘兮兮地说:“一直从咱们厂订蛋糕的一家小超市老板,就是这个。”

他一边儿说一边儿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圈了个圈,右手食指里外进出比划了几下。有人撇撇嘴,不屑地说:“什么玩意儿啊,放着好好的姑娘不要,非得和老爷们儿拼刺刀。要我说这种人就是找不着媳妇儿才憋变态的。”

还没等阿通反驳他,小张先不乐意了:“话不能这么说,就那小老板,长得是真好,看着跟杂志上的明星似的。好几次我去送货,都看见有那女顾客看他看直了眼。可惜,人家天生是个走旱路的。”说罢还挤了挤眼,又引得一帮喝多了酒的男人发出了猥琐又隐秘的哄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之后阿通特地找机会去了趟小张说那超市,发现小张还真没吹牛逼,这老板长得确实周正。

一双桃花眼比起好些个女明星都标志,整体轮廓却十分英挺,完全没有那种娘了吧唧的脂粉气。反正阿通觉得这种人绝对配得上自家兄弟。

也合该是缘分到了,阿通正愁怎么介绍俩人认识呢,他发现自家邻居陈伟栋居然也认识超市老板,俩人还是技校同学,好到穿一条裤子那种。从陈伟栋嘴里他得知超市老板姓朱,叫朱一龙,属龙的,比白宇大两岁。

为了替白宇刺探情报,他特地把人叫出来请客,三瓶啤酒下去,陈伟栋被阿通花式套话,最后无奈地问:“你打听老朱,是有姑娘要介绍给他啊?”

阿通心说也差不多,把姑娘换成小伙儿就对了。

陈伟栋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他暂时还不想找对象,要先忙事业。”

阿通一听有门儿,心一横干脆直说:“那要是介绍男的给他,他想找不?”

陈伟栋险些把杯子里的酒晃出来,说话都结巴:“你,你看上他啦?”

最后解释了半天,陈伟栋终于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对阿通产生了“好友不省心”的同病相怜之感。

分别操心着好兄弟终身大事的两个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各自回家找了张兄弟的照片交给对方,打算撮合撮合这俩。

白宇拿着手里的照片有点儿疑惑:“这拍的也太糊了,根本看不清脸,不过荧光绿的大棉袄可挺抢镜啊?”

阿通醒酒之后也觉得这照片有点儿不太行,看上去像是无意间被人抓拍的,是个侧脸,还没对准焦。也不知道那天到底是有多冷,朱一龙穿着个长到脚踝,翠绿翠绿的大棉袄。整体效果看着和本人差的有点儿多。但是他觉得男人嘛,脸又不是第一位的,听陈伟栋说,朱一龙为人老实又厚道,绝对是过日子的人,最大的理想就是找个愿意跟他长相厮守的男朋友。

看看,绝配啊!

可惜白宇端量了会儿照片,忍不住评价:“这么看这腿,是不是有点儿短?”

阿通气得想打他,又怕他那小身板儿被自己一巴掌撅折了,只好把手上粘的黏糊糊的西瓜汁抹他背心上出气。

白宇也不在意,他知道阿通是为他好,最后到底是点头答应和朱一龙见一面。

想了想他问阿通:“你把我哪张照片给人家了?咱们上回一起打球时候拍那张?”

阿通听完这个问题脸色微变,当时他喝的有点儿飘,也没怎么细找,顺手拿了一张就给出去了。后来才发现自己拿的居然是他们高中毕业照。

白宇听完沉默了。他觉得用不着自个儿反抗包办婚姻,人朱一龙那边就根本不能同意和他见面。

他忍不住问阿通:“你用我那张照片,帮我介绍对象,其实是希望看我孤独终老吧?”

事已至此,白宇即使心里不情愿,还是要按时赴约。之前阿通嘱咐他好好捯饬捯饬,也好扭转照片上那辣眼睛的形象,白宇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其实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到日子,他换了个蓝白条纹的宽松体恤衫,下身穿着条黑色运动短裤。那裤子还是他上高中时候买的,因为长个子外加裤子缩水,现在穿着有些短,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大腿中间的位置。

白宇的腿又长又直,他人长得瘦,脚踝也细得一只手就能圈过来。细细的小腿上腿毛有点儿旺盛,倒是把腿衬得更白一些。最近气温高,他也懒得穿袜子,就直接踩着个深蓝色的凉拖出了门。

都走到单元口了,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拿接头暗号——当月的《大众电影》杂志。这期杂志封面女明星穿的挺大胆,白色纱裙半遮半掩,流露出成熟女性特有的万种风情。白宇把杂志卷成一个竖筒握在手里不紧不慢地来到附近一家花店。

夏日午后,脚下的柏油路都被晒到发软,路上没有什么行人。看店的小姑娘正对着一台电扇昏昏欲睡,店里的花花草草看着都有几分蔫头耷脑。白宇走过去敲了敲玻璃柜台:“劳驾,我想买一支玫瑰花。”

店员一抬眼发现对面是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虽然穿着打扮不怎么讲究,但长得是真帅气,而且嘴角带笑,让人看着就不由心生好感。小姑娘以为他是要去会女朋友,还热情地介绍;“送花数量是有讲究的,小花束的话可以买三朵搭配满天星,寓意是‘我爱你’,帅哥考虑一下?”

白宇笑得眼睛弯弯,摇头拒绝了姑娘的推销。开玩笑,买一朵花都是接头暗号迫不得已,买三朵,他有钱没处花了?

1、

说是小公园,但其实占地面积也不算小,再加上里面花木扶疏,曲径通幽,要找一个人着实不容易,哪怕这个人和他一样拿着一本当月的《大众电影》和一朵玫瑰花。

朱一龙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二十几分钟,绕着公园的小池塘整整转了八圈,热得汗流浃背。他穿着笔挺的西裤和白衬衣,脖子上还系着领带,和其他的游人看着就像不在同一个季节,引来了不少怪异的目光。其中有个热心肠的老大爷和他攀谈了几句,大意就是劝他别想不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朱一龙尴尬得够呛,面红耳赤地解释了好一会儿,才让大爷相信他真的不是要轻生。

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叹了口气,朱一龙不禁有些埋怨他家老太太,好好的干嘛非让他穿这么一身。

和其他同性恋打仗一样的出柜方式相比,朱一龙的出柜算得上是一场极为出色的和平演变。倒不是说他多有心计,纯粹就是因为性格比较虎,压根儿没想过要掖着藏着。

自打他发现自己的性取向与众不同,隔三差五地就在父母面前隐隐露出些端倪。比如说他从来不对哪个女孩子表现出特别的好感,反而和男孩子更加亲近。参加工作以后他没交过女朋友,对于所有给他介绍对象的人都是礼貌拒绝,连卧室里贴的海报都只挑男明星的贴……天长日久的,他爸妈总要产生一些怀疑,而等到真正出柜的那一天,两位老人家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没挨打也没挨骂,很顺利地就让家人接受了这件事。

他家老太太表示,儿子喜欢男人就随他去,但作风问题还是要注意的,绝对不能乱搞男男关系。就算没办法登记结婚,也要找个老实可靠的伴儿一心一意过日子。

朱一龙对母亲的话向来言听计从,所以他洁身自好了十几年,同类倒是遇见过一些,可真正能一心一意和他过日子的却一个都没碰上。

对于小公园这个同性恋集会场所他早有耳闻,也曾经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过一次,结果被吓跑了。都说男同性恋这个群体是遍地飘零无壹无靠,那还真不是瞎说,他仅仅只是对几个来搭讪的说明了自己对当零没兴趣,立马就有一群小零围了上来,一个个的眼睛里直冒绿光,那情形宛如唐僧掉进了盘丝洞,把他吓得当场落荒而逃。

他这个人不太聪明,也不太会念书,技校毕业后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他爸是体校教散打的,小时候他跟着练过几天,还正儿八经地拜师学过几年泰拳。老爷子有心要把他弄进体校当陪练,但是老太太心疼儿子,说什么都不答应。最后家里凑了点钱,让他在家附近开了个小卖部,卖点儿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糖烟酒之类的小东西,好歹能把自己的生活费挣出来。

前些年城里有了超市这种商业模式,朱一龙去看过几回觉得挺新鲜,琳琅满目的商品就放在货架上任人挑选,走到门口才能结账。据说这种模式在发达国家特别流行,不用雇售货员,也不用设柜台,做大了还能四处开连锁店,即方便又很人性化。

当时他就动了心思,问亲朋好友借了些钱,把小卖部的规模扩大了好几倍,像模像样地也开了个超市,专门面向体校福利区和周边几条街的住户卖东西,从副食品到日用品种类俱全。几年干下来生意越做越红火,不仅还清了欠债,还买了一处商品房。虽说只是个面积不算太大的两居室,但到底也有了自己的窝,不用再和父母挤着住了。

有了事业又有了房子,距离父母眼中的圆满人生似乎只差一个男朋友。

就择偶这件事,朱一龙的爸妈没少为他操心。但是他这情况有个特殊性,虽说现在人的观念已经开放很多了,可搞同性恋到底还属于耍流氓,不好大张旗鼓地给他找对象。老两口一辈子循规蹈矩,在这个领域也没有熟人可以托付,只能委托他的好兄弟帮他多留意。

朱一龙的性格有些腼腆,待人接物不够活泛,朋友也不多,算得上知根知底的就一个陈伟栋。他俩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后来又一起上的技校,交情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

说来也很有意思,朱一龙刚出柜那段时间,他爸妈都以为他和陈伟栋是一对,当着人家的面旁敲侧击了好几回,弄得陈伟栋一个笔直笔直的大老爷们尴尬不已,赌咒发誓他俩绝对没有友情之外的其他感情。确定他俩真没什么之后,朱家爸妈就开始托付他,说是年轻人接触面广,如果遇到合适的小伙子千万惦记着他那不争气的好兄弟。就好像他是红娘再世,月老重生。

老太太甚至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伟栋啊,这些年我家龙龙就和你最好,你看这事儿他自己不上心,我和你叔也使不上劲,只能指望你了。虽说他长得只是普通好看,文化程度也不高,但我家条件还算过得去,别人孩子来了我和你叔都不会亏待人家,你就多帮帮忙,别让他耽误了。”

陈伟栋技校毕业以后应聘去了电厂当抄表工,负责的片区里倒是有几家企业,可他总不能进门就和人家打听,你们这儿有喜欢男人的小伙子没有?所以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陈伟栋也没想到,和他交情不错的邻居阿通居然有着类似的遭遇。听他絮絮叨叨介绍了半个多小时,陈伟栋对那个名叫白宇的小伙子有了初步的印象:性格挺好,人品不错,年龄合适,长相至少在阿通看来是个帅哥。最重要的是符合朱一龙他妈给他定的那条,不滥交,就想找个看对眼的对象一心一意过日子。

这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良缘啊,不给他俩介绍到一块儿去天理不容。

于是当天晚上两个人就很有效率地找了各自好兄弟的照片给对方,准备安排他俩抽空见一面。

朱一龙不大爱拍照,陈伟栋能找到的最近一次他的单人照,是冬天的时候有个哥们儿试新买的相机,在大街随手给他抓拍的。那天天气比较冷,他穿了件长到脚踝的羽绒服,脸还有点拍糊了。但是陈伟栋想着,男人找对象主要挑人品性格,长相都是其次,能看个大概意思差不多得了,关键还是要看见面以后聊得怎么样。

无独有偶,阿通给他拿的白宇的照片,清晰度也不咋地。那是一张高中毕业照,密密麻麻足有几十号人,阿通大着舌头告诉他最后排左数第三个就是白宇,可是陈伟栋瞪穿了眼珠子,也只能看出这人头发好像有点天然卷,具体长得啥样……反正眼睛鼻子嘴巴都在该在的位置上。

看完照片以后朱一龙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感,只说了一句:“这人挺高的啊,比我高吗?”

“我打听了,一米八三,就比你高三公分,你鞋垫垫厚点儿肯定看不出来。”陈伟栋说。

其实朱一龙心里是不大想去相亲的,超市里的收银员最近家里出了事打算离职,他正头疼到哪儿再去找个勤快又可靠的帮手,根本没心思考虑个人问题。可是好兄弟为他这事儿都那么费心了,他爸妈又见天儿催他,去见一面也无妨。

见面的日子约在一个礼拜天,朱一龙自己倒没什么,可把老太太忙个够呛。

她不知道从哪儿倒腾出来一套西服,硬逼着儿子换上。炎天暑热的要穿这样,朱一龙觉得自己还没走到小公园就得中暑,抗议了半天老太太才大发慈悲地给他省去了一件西装外套。这还不算完,临出门前一个小时,又把他按在梳妆台前,非要给他化妆。

朱一龙都无奈了:“妈,我是个男的又不是姑娘,化什么妆啊?再说了,这还未必能成呢。”

“你懂什么?第一印象最重要了。”老太太振振有词,“你长得也就普通好看,不打扮打扮,人家不是更看不上你?”

自打知道了有这么回事情,老太太就对白宇寄予厚望,觉得陈伟栋介绍的一定错不了,就连那张看不出长相的照片也是越看越喜欢。

朱一龙在他家的食物链里排最底层,根本无力反抗排在金字塔顶端的妈妈,只能任凭老人家把他的脸当画布那么摆弄。凭良心说老太太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她从年轻时就爱好文艺,退休以后成了居委会的文艺骨干,经常带领一帮老太太跳老年迪斯科,化妆那是基本功。她很仔细地给朱一龙擦了粉底,化了眉毛,描了眼线。最后要抹口红的时候朱一龙实在坐不住了,以快要迟到为借口,拿上他妈妈事先准备好的杂志和玫瑰溜之大吉。

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朱一龙拿手抹了一把,暗想老太太这番心意算是白搭了,虽然手头没有镜子,但这么个出汗法儿,妆肯定得花。再过几分钟等白宇来了看着他,能不掉头就跑已经算是有风度,也别想着往后再有什么发展了。

他用那本《大众电影》杂志扇了扇风,才刚刚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犹豫着向他走来。

(二)

0.0

白宇不紧不慢地溜达到了小公园,不长一段距离已经走出了一脑袋热汗。他在门口看见有个卖冰棍儿的推车,忍不住走过去想来个雪糕,掏钱的时候又改了主意,换成了两根一毛钱一个的冰棍儿。拿到手里后他迫不及待地把其中一根送到了嘴里,冰凉凉甜滋滋的感觉让他被太阳晒到发昏的脑袋清醒了一点儿。

阿通告诉他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公园的小池塘边,白宇记得那里有一个小凉亭,沿着池塘还有两三张长凳。他一路走一路看,小亭子早就被一帮60岁往上的大爷占去用来下棋,倒是在离他最远的一处长凳上坐着一个人,一个穿着长袖白衬衫和黑西装裤皮鞋的人。白宇看着都替他热得慌,这天儿穿这么一身,没中暑说明身体素质不错,但十有八九脑子不太好。

他走近几步后发现那人手里果然拿着一本杂志,身边还放着一朵同样被晒蔫了的玫瑰花。是相亲对象没错了,白宇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等到了眼前一打照面,又被生生吓退了半步。

不怪他一惊一乍,实在是这人的模样有点儿一言难尽。看得出应该是提前化过妆,结果现在被汗水完全冲花了,眼皮上黑乎乎的一团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眼影还是眼线,汗水顺着发根一道道淌下来,把好好一张脸抹出了千沟万壑的沧桑感,压根儿看不出原来的长相。这一幕让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的白宇心又凉了半截。

他以前跟着杨修贤来小公园的时候见过这种化妆的男人,有的甚至还穿着花里胡哨的女装。逢人就问是不是1,得知对方同样是0便叹口气扭头走开。白宇虽然还没有过男朋友,但是他一直更喜欢看强壮一些的男人,仅有的几次乱七八糟的春梦里,自己也都是下面那个。所以他觉得,阿通一个异性恋,应该是不太能理解自己对相亲对象除了性别,其实还有型号的要求。

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来都来了,就当多个朋友吧。白宇调整了一下表情,把手里另一根化的滴滴答答的冰棍儿递了过去:“你好,我是白宇。”

对面那人看到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跳起来,习惯性地想要握手问好,又生生扭了个方向把冰棍儿接了过来。顾不上沾了一手糖水,结巴着打招呼:“你,你好,我是朱一龙。”

他站起来之后,白宇才发现这人个子和自己差不多高,比那照片上的腿可长多了,白衬衫被汗打湿后隐隐透出来鼓囊囊的胸肌,撇开脸不提,这身材还是挺对白宇胃口的。

可惜了,白宇不无遗憾地想。

招呼打完后,两个人顶着太阳相顾无言,一声声响亮的蝉鸣把二人之间尴尬的沉默衬托得格外明显起来。最后眼看那冰棍儿滴下来的糖水都在地上积了一小摊儿,白宇实在憋不住提议:“要不,你先去洗洗手?”

不知为啥耳朵红成两个小灯笼的朱一龙连忙点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和白宇并肩往小公园的公厕走去。

朱一龙进去洗手的时候,白宇一个人躲在了外面的树荫下。虽然他嘴上说对相亲没抱什么期待,但如今这个结果依然让他隐隐有些失望。他有点儿想不明白,是不是自己作为一个同性恋,就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福气。

正胡思乱想,就见朱一龙从厕所走了出来。下午火辣辣的阳光照在白衬衣上,在他肩膀的位置形成了毛绒绒的一圈光晕,亮晶晶的水珠挂在发梢,随着他的脚步滴落下来。眼看着朱一龙一步步走近,白宇那点儿伤春悲秋的小心思全飞到了九霄云外,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其实我当1也没问题的。

洗完了脸的朱一龙看上去清爽又英俊。沾了水的眼睫毛又密又长,配上一双大而有神的桃花眼,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目光。但是眉骨和鼻子又十分英气,和利落的脸部轮廓搭配在一块儿,甚至有几分凌厉感。

个高、腿长、胸大、脸长得好、还想找人好好过日子。白宇觉得,除了型号不太合适,这完全就是自己的理想型。白宇心想没关系,我可以上他的,我愿意的。

1.1

那根冰棍儿是朱一龙今年夏天吃过最好吃的冰棍儿,前提是如果他家老太太没有硬给他化妆的话。

实话说他对这次相亲并没有抱很大希望,倒不是有多挑剔,而是他这人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而照片上那个穿着校服的模糊人形并没有让他产生多好的感觉。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真人往他面前一站,背着晃眼的太阳光伸手给他递过来一根冰棍儿的时候,他心头的小鹿立刻不安分地蹦跶起来。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讨人喜欢?那红艳艳的丰唇,那笑起来弯弯的眉眼,那亮晶晶的眼眸,那圆润的鼻头,那毛茸茸的小胡子,样样都可在了他的心坎上。白宇穿着时下年轻人最流行的体恤衫配运动短裤,上衣下摆还扎进了裤腰里,显出一把盈盈一握的小细腰,露出的一双长腿又白又直又细,看得朱一龙口干舌燥,脸上的热度蹭蹭往上升。

他觉得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特别傻,所以白宇才笑得那么勉强。不过幸好这人很有风度,不仅没有掉头就跑,还很友好地建议他去洗手。

在去公厕的路上朱一龙吃掉了那根已经化掉一大半的冰棍儿,甜丝丝的味道像极了走在他身边的这个人。他趁机洗了一把脸,心里盘算着,不管这事儿成与不成,这个朋友他都交定了,哪怕只是当兄弟他也愿意。

等到他洗完脸走回来,看到白宇正站在树荫底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惊讶。

朱一龙心里直打鼓,暗忖莫不是他家老太太有先见之明,在同性恋的圈子里男人化妆才是正确的做法?还是他素面朝天的样子太过普通,让白宇失望了?

正想着,却见白宇主动上前几步走到他身边,笑眯眯地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朱一龙总觉得他的语气比先前打招呼的时候柔软了不少,娇娇甜甜的,尾音还微微上挑,就像是在撒娇一样,听得他心里直发痒。

对于去哪儿约会这个问题,朱一龙早有腹案。头天晚上他妈妈就问他,准备带人家去哪儿逛逛?当时朱一龙的回答是:带他去超市,正好下午要补一批货,不盯着入库盘点不放心。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粒卫生球,回头就写了张单子给他,说那上面都是适合约会的地方,让他看情况挑选。

“天气挺热的,咱们找个凉快的地方坐吧。”朱一龙想了想,说,“对面有家新开的西餐厅,我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好,我还没吃过西餐呢。”白宇乐呵呵地说。

两个人并肩往公园外面走,朱一龙把领带扯下来团成一团塞进裤兜里,垂眸看了一眼白宇放在身侧的手。那只手又白又小,手指纤细,指甲粉嫩,越看越可爱。他动了动手指,大着胆子想去握一握白宇的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适。方才白宇只是把冰棍儿递过来,连礼节性的握手都不愿意,估计对他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现在主动去握人家的手实在太唐突了。

大约是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白宇停下脚步,问了一句:“怎么了?”

朱一龙慌忙摇了摇头,把手在裤腿上蹭了几下,装作是要蹭干净水的样子,然后随手往前一指:“没什么,走吧,餐厅就在那儿。”

小公园对面是市里为数不多的几家涉外酒店之一,平时主要接待外宾。今年年初,酒店沿街的裙楼商铺开了一家西餐厅,据说卖的都是酒店里西厨做的标准西餐,虽然也对外开放,但本地人很少去光顾,主要还是服务酒店里的住客和过来投资的外商。

朱一龙在餐厅刚开业不久就带了自己爸妈来开洋荤,贵是有点贵,但胜在做得精致。他家老爷子的评价是:分量太少,就看着好看,实际上根本吃不饱,还不如在家煮份热干面实在。但是他妈妈很喜欢这里,说是环境好,有情调,是个适合年轻人约会的好地方。

此时已经过了午餐钟点,餐厅里只有寥寥几桌喝下午茶的客人。朱一龙在门口的点餐台旁边站定,指着菜单让白宇随便点。

白宇头一次进西餐厅,还不是很明白套路,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落到菜单上。朱一龙眼看着他的眼睛渐渐瞪圆了,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这……这也太贵了……”

“没事儿,就偶尔尝个鲜。你放心点,我请客。”朱一龙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刚才还请我吃冰棍儿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白宇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个才一毛钱”,倒也没有再拒绝。他捧着菜单来来回回地看,最后只点了一个最便宜的香草味冰淇淋球。

朱一龙让他先去找地方坐,随后给自己点了一杯冷饮,又加了两块奶油蛋糕。

0.0.0

白宇觉得自己对朱一龙一见钟情了,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给对方留个好印象。所以当朱一龙再次有些紧张地站在他面前时,白宇抢先问出来接下来要去哪里逛逛。朱一龙提出要请他吃西餐时,白宇一口答应,虽然他没进去过对面的西餐厅,但是来回路过的时候从外面看过去能知道里面环境不错,是个适合聊天的地方。

但当他看到菜单时,却瞬间坐不住了,这一顿饭下来,能吃进去白宇两三个月的工资。虽然阿通之前告诉他朱一龙自己开了个小超市,经济条件应该比他们这种赚死工资的要强,但对方的消费水平还是超乎了白宇的预料。

面对不自在的白宇,朱一龙却表示这是冰棍儿的回礼。白宇明知道这话根本站不住脚,谁家一毛钱的冰棍儿能换10块钱两个球的冰淇淋啊?但是他还是被对方的体贴安抚了,同时决定等攒攒钱,怎么也要请朱一龙吃顿差不多的。

西餐厅里环境优雅,大功率的空调让室内温度保持在了非常舒适的范围。白宇小口小口地吃着眼前的香草冰淇淋,觉得五脏六腑都凉快了下来。朱一龙看上去明显也舒服了不少,至少身上的白衬衫不再是之前被汗水打透的样子。不过白宇却有些遗憾,刚才一路上他一直在偷偷看朱一龙身上的肌肉线条,过足了眼瘾。

吃了几口冰淇淋后,白宇放下了勺子。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白宇知道光低头吃东西,那相亲十有八九得失败,所以他默默打好了腹稿后,便打算和朱一龙好好聊聊天,增进一下彼此的了解。结果他一抬头,就发现朱一龙根本没怎么碰眼前的食物,两手交握放在餐桌上直直盯着他看。一碰上那双含情带意的桃花眼,白宇就觉得脑袋“嗡”了一身,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不自觉又低下了头,心里暗骂自个儿没出息。好在这次朱一龙倒是没沉默到底,反而清了清嗓子先说了话:“我的情况,可能介绍人都跟你说了。我再交代一下,我今年26,比你大两岁,学历不高,技校毕业就自己开了个杂货店,后来学着其他地方开了个小超市。父母都知道我的事儿,不反对,听说我出来相亲,把我妈高兴坏了。不过我现在没和他们住在一起,我自己住外面。”

听到朱一龙用“交代”这个词儿的时候白宇就没忍住笑,但又不好打断,只好把一张脸都憋红了。不过听完朱一龙说的这些,白宇倒是越发觉得对方确实是诚心来找对象的。光是父母同意这点,能做到的人就不算多。

拿他自己来说,他的出柜过程堪称血雨腥风。也怪他日子选的不对,非要赶在大三那年的小年夜晚上说。他本来是想着自己还有半年就该毕业上班了,等一开始工作,家里肯定就要开始操心他的个人问题,与其到那时候让父母白费劲,搞不好还耽误人家姑娘,不如提前把话说了。再加上那天他姐抱着孩子回娘家,他爸被刚学会喊姥爷的外孙逗得心花怒放,白宇就心一横交了底。然后他爸把小外孙递给他姐,不顾老婆劝阻拎起来放在一边儿的扫把劈头盖脸地就冲着白宇揍了过去。那一整个春节加寒假,白宇先是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紧接着在家跪了三天。最后他爸甚至想送他去精神病院做什么行为矫正,但是和他妈去咨询了一圈之后回来也放弃了。儿子虽然喜欢男人,但也是儿子,哪里能把自己孩子往火坑里推。

从那之后老两口也就默认了这件事,老太太得空还要旁敲侧击,让他洁身自好,得找个好人家孩子过日子。

想到这些,白宇对朱一龙的好感更深了一层。于是也收了玩笑的心思,认认真真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当说到自己是一名出纳时,他莫名觉得朱一龙的眼睛亮了一下,白宇心里困惑,出纳这职业怎么还是个加分项啊?

白宇本来就是个健谈的人,在朱一龙面前话就更多了些。开始两个人还跟背自我介绍似的聊点儿正事,后来不知道怎么着,话题就越说越多。等白宇剩下的那个冰淇淋球化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已经把自个儿小学时候翻墙逃课的事儿都交代给了朱一龙。朱一龙听得十分认真,听到好玩儿的地方还会盒盒盒盒盒地笑出一串小奶音。

一顿下午茶功夫,两个人的称呼也从最开始的朱先生、白先生,变成了龙哥、小白。

白宇越看他越觉得喜欢,要不是第一次见面担心唐突了美人,他恨不能直接就对朱一龙表白心意,领回家给爹妈过个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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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吃泡泡糖就吹了特别大一个泡泡,比我脸还大,结果泡泡破掉了粘在眉毛上。那天放学我想了个办法,把红领巾系脸上,像假面超人一样一路跑回家……”

白宇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的童年趣事,表情生动又鲜活,整个人神采飞扬,就像会发光一样。他有个小习惯,说到兴奋处会时不时地伸舌头舔嘴唇,鲜红的舌尖在丰润的唇瓣上轻轻扫过,能把人看得心驰神荡。

朱一龙不错眼珠地盯着他,连眨眼睛都觉得是在浪费资源。

不光是长相,白宇的性格也让他满意得不得了。这么热情开朗的一个大男孩儿,虽然只比他小两岁,但还保留着一点纯真的孩子气,能把生活中的点滴琐事说得妙趣横生,逗得朱一龙不住发笑。他想,如果以后能和白宇一起过日子,恐怕每一天都会特别有意思。

当听到白宇说他的职业是一名出纳的时候,朱一龙灵机一动,眼睛都亮了。他的超市里正缺一个收银,要是能把白宇请过来工作,以后不就能天天看到他了?不过这事情不能操之过急,两个人这才第一次见面,就算他提出来,白宇也未必能答应,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两个人越聊越投机,白宇很自然地把称呼改成了“龙哥”。这原本是个挺普通的称呼,他超市里的员工基本都这么喊他,但是这两个字经由白宇的口中叫出来,不知怎么就带上了一丝甜蜜的意味,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不知不觉聊了两个多小时,朱一龙看白宇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就盘算着是不是晚饭也在这里吃了。最近正是盛夏时节,就算太阳落山了外面还是热,西餐厅里好歹有空调,他又穿得不老少,坐在里面起码不至于再出一身汗。

这么想着,他干脆问了出来:“小白,你晚上有别的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好啊好啊,”白宇连连点头,又扭头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不过……咱们能换个地方吃吗?”

“为啥,你吃不惯西餐?”

“那倒不是,就是这地方的东西太贵,吃完这顿我的兜就比脸还干净了。”

他好不做作地坦诚让朱一龙忍俊不禁,刚打算说自己可以请客,想了想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白宇明显不愿意占他便宜,真的请他吃了这顿饭反而会让他心里有负担,还不如另外选个地方。更何况,只要能和白宇共进晚餐,吃什么他都可以接受。

“那就换个地方,你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白宇略微思索了一下,眼睛一亮,说道:“我知道有家特别好吃的面……”

他话音未落,朱一龙那边忽然响起一阵蜂鸣声,原来是挂在腰间的BP机响了。

“抱歉……”朱一龙红着脸对白宇说,手忙脚乱地摘下来一看,液晶屏幕上显示着五个汉字“急事,速回电”,后面跟着的是他超市的电话号码。

一向以事业为重的朱一龙头一次产生了想要消极怠工的念头。不用回电话他都知道,必然是下午补的那批货出了问题,需要他赶紧回去处理。但是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等会儿和白宇去哪里吃饭,根本就不想理会别的。

“出了什么事儿吗?”白宇说,“你快去回电话吧,那边要等着急了。”

他如此通情达理,倒是让朱一龙更加不好意思,又说了一句“抱歉”,便走到餐厅门口去借公用电话。

果然是下午补货的事情出了岔子,厂家发过来的二十箱奶制品生产日期和之前说好的完全不一样,他超市的理货员和厂家的人理论了好半天,对方就是不承认,非要让他们拿合同出来对照。所有的采购合同都锁在朱一龙办公室的保险柜里,他不在根本拿不出来,员工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call的他。

朱一龙叮嘱了员工几句,表示马上赶回去就挂了电话。

白宇还在座位上等着他,用小勺子一点一点舀着已经融化成糖水的冰淇淋吃。看他走过来立刻放下勺子说:“有急事你先走没关系,饭可以下次再吃。”

其实朱一龙本打算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去,想顺便带他参观一下超市,再试探一下他有没有意愿过来工作。但是既然白宇没这个意思,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说。

“那……那我先走了,超市那边有点急事。”朱一龙看着他,实在是有些依依不舍,“这次真的对不起,下次你挑地方,我请客,吃什么都行。”

白宇笑眯眯地点头:“没关系,吃饭啥时候都行,你先忙工作吧,再见。”

他伸出一只又白又细的小手挥了挥,言笑晏晏地当真是不在意的样子。朱一龙有点吃不准他是在和自己客气,还是真的准备约“下次”。他想了想,跑到柜台借了纸笔写下自己的BP机号码递给白宇。

“这是我的呼机号,汉显的,你有时间了就呼我。或者咱们现在就定个日子,下礼拜天怎么样?”

白宇双手接过那张纸,看了看之后折起来塞进口袋:“行,下周末我提前联系你。快走吧,别把正事儿耽误了。”

他答应得很痛快,朱一龙的心总算安定了一些。他挥手和白宇道了再见,急急忙忙地打车走了。

头一次约会就落得个草草收场,朱一龙有点不甘心,打定了主意要在下次见面时好好表现,争取给白宇留下更好的印象。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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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一龙匆匆打车离开后,白宇也从西餐厅回了家。虽然已经下午4点多,但天气依然闷热,从有空调的室内一出来,白宇险些被扑面而来的热气顶了一跟头。他有些庆幸,幸好没有来得及带朱一龙去吃面,那家面馆虽然味道没得说,但是环境和身后的西餐厅完全不能比。

路上他一边儿走一边儿回忆了一下刚才自己的表现,怎么想怎么不满意,觉得自个儿有点儿傻。进了家门,就看阿通端坐在他家沙发上,陪老太太看重播的《正大综艺》,俩主持人齐声喊:“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白宇他妈笑呵呵地跟阿通说:“最开始看他们喊这个挺不得劲儿,跟俩大傻帽似的,时间长了你别说,还挺有意思。”

阿通狗腿一样点头:“那可不是,阿姨我跟你说,咱们改革开放都这么些年了,那外国的新鲜事儿现在也不那么新鲜了,咱们也得跟上时代。”

见白宇进门,阿通眼睛都亮了。他在这边儿坐立不安一下午,就想知道兄弟这终身大事到底解没解决。老两口也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了,说不关心那没可能。白宇他爸在家左一圈右一圈的满地转悠,见儿子进来瞬间坐在了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眼前滚烫的养生茶,装作毫不在意地开口问:“那什么,怎么样啊?”

这三堂会审的架势吓了白宇一跳,去厕所拿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他斟酌着说:“对方人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看上我。”

他爸一听眉毛一竖,刚要说话就被媳妇儿给按住了:“你别说话,你一张嘴准没好话!”

老爷子无奈只好继续喝养生茶去火。老太太看着自家哪里都好的儿子叹了口气:“阿通和我们说,那人各方面条件都挺合适。你自己得好好把握,你是个男孩子,处对象的时候姿态放低一些不算丢人。”

白宇看着他爸他妈的白头发,把那句“对方也是男的啊”生生咽了回去,一口答应下来。

等在他们家蹭完了晚饭,阿通趁着老两口看新闻联播,拽着白宇进了卧室。白宇床上铺了一竹编的凉席,麻将块大小的竹板垫在身下,一会儿工夫就能咯出来一片红印子。阿通坐在上面一个劲儿催白宇:“你快说详细点儿,怎么他就能看不上你了?”

白宇背对着他从兜里掏出来写着朱一龙传呼机号码的小纸条,把那一排数字工工整整地抄在了小通讯记录本上。

写完后他也脱鞋盘腿坐在了床上,把今天的事儿简单告诉了阿通,之后他有点儿发愁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全程态度都挺好的。本来我想晚上约他吃饭,结果刚说完他就有事儿要走。我寻思着是不是人家其实觉得不太合适不好意思直说啊?而且说实话我表现得不好,感觉有点儿傻乎乎的。早知道我当年就和我杨师兄学学了。”

作为一个同样还没对象的光棍儿,阿通带入了一下那个场景,也觉得有点儿说不好人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不过这不妨碍他感慨:“这年头,个体户是有钱啊。那西餐厅,我连进都不敢进去。”

被他这么一说,白宇更愁得慌,这门不当户不对的,看来是够呛了。阿通看他这样儿,当即拍胸脯:“兄弟你放心,你找对象就等于我找对象,我回去就给你问我家邻居。就算暂时不成,反正你这边儿也有他联系方式了,咱妈不说了么,让你姿态放低一点儿,你就追一把试试!”

第二天是周一,白宇正常到单位上班。最近一段时间效益一天不如一天,作为出纳,白宇比其他人更知道如今工厂举步维艰的现状。所以当被主任通知下周要开全体员工大会,讨论部分人员下岗问题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意外。

现如今,下岗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白宇见多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突然打了“铁饭碗”后手足无措的窘状,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连着两三天,厂里都人心惶惶,各种传言飞的漫天都是。白宇最开始也有些慌,但很快他就想开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现在国企集体企业下岗几乎是大势所趋,即使这一波没被淘汰,今后怎样也不好说。与其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如趁着年轻早做打算。

其实这种想法多少也是受到了朱一龙的影响。人家一个只比他大两岁的年轻人,现在不光有自己的店,还有自己的商品房。这让白宇也起了胜负心,觉得要是能再努力一点儿大胆一点儿,说不定就可以更有底气,到时候也能请人家吃顿像样儿的西餐。

不过他爸可不这么想,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的工人,在他们那辈人心里,进了工厂就是找到了组织,这辈子生老病死都有组织管着,等孩子长大了再进厂里接自己的班,如此祖祖辈辈循环往复,是再妥帖没有的。如今居然还出来下岗这么一说,这让老爷子很是接受不了。挺直腰板干了一辈子的老人甚至打算放弃脸面,跟白宇说要准备好酒去找现在还在厂里说得上话的朋友帮儿子“活动活动”。

白宇知道这事儿后连忙拦下了他爸,他给老爷子展示了一堆最近一段时间自己一直在看的求职信息,好说歹说就为了让他爸相信现在不是离了工厂就要饿死的时代,自己又年轻,到哪里赚不到一口饭吃。

白宇他爸听他说完后,沉默许久,最后长叹了口气:“你大了,主意正,我管不了你,你自己好好的吧。”

差不多的话他爸之前也说过,上一次是认可了白宇喜欢男人,如今又要为他的工作操心。这一认知让白宇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饭碗问题不解决,白宇也没更多的精力去想那些风花雪月。一直到周六晚上下班,他才发现阿通到现在也没告诉他朱一龙那边儿到底是个啥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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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超市忙活完已经挺晚了,朱一龙本想在外面随便吃口饭对付一下,谁知道刚从超市出来就收到他家老太太的传呼,叫他回家吃饭。

朱一龙知道老太太一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吃饭只是借口,关键还是想问他关于相亲的事情。

回到家后果不其然看到他妈妈做了几个他喜欢的小菜,和他爸分做在桌子两侧,用一种奇妙又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儿子。

朱一龙不知怎么想起了起解的苏三,拿筷子的手势都有些僵硬。

他刚扒拉了两口饭,他妈妈就忍不住开口了:“别光顾着吃啊,和我们说说,相得怎么样,能不能成?”

朱一龙瞬间有点吃不下去了。要问相得怎么样?那必须是好得不能再好,要搁封建社会,明天他就想去白家下聘书。但要问能不能成,他心里还真没底。

眼看着他又夹了一筷子虎皮尖椒要往嘴里送,老太太急了,一把打掉了他的筷子:“问你话呢,说话!”

“就……还行……”

他本意想说自己表现得还行,谁成想老太太听茬了,以为他说的是白宇,立刻不干了:“怎么才还行?我听伟栋说了,那孩子人不错,你这个年纪也别太挑剔了,差不多就定下来,也省得我和你爸一天到晚替你操心。”

朱一龙急出一脑门热汗,他本就不善言辞,在母亲连珠炮似的追问下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越急越说得词不达意。

最后还是他爸出来打圆场:“让孩子先吃饭吧。终身大事急不得,还是要深入了解才行。”

好不容易应付完父母,朱一龙刚回到自己家,屁股都还没坐热,陈伟栋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没别的,第一句就问他相亲相得怎么样。

其实陈伟栋也比较冤,他本以为所谓介绍人就是把他俩介绍认识了就可以功成身退,根本没想过还要负责售后服务。也亏得阿通是他邻居,上门找人有地利之便。这天晚上刚吃过晚饭阿通就来了,和他说了白宇那边反馈,大概意思就是第一次见面感觉还不错,想要继续发展,让他帮忙探探朱一龙的口风。

陈伟栋是个实诚人,既然受人之托必会忠人之事,一晚上往朱一龙家挂了好几个电话,总算在临睡前把电话打通了。

对着自己的好兄弟比对着父母压力要小很多,朱一龙实话实话:“我感觉挺好的,小白这人很有意思,长得也不错,就是第一次见面聊得还不够,得再加深一下了解。”

陈伟栋不愧是老实人,听了这话也没做多想,第二天原封不动告诉了阿通。按照他对朱一龙的了解,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有这个评价那是相当满意了,而且以他不善言辞的个性,肯定是希望白宇能多给他一些时间,多些了解才会慢慢发现他的优点。

谁知阿通听了这话似乎有些失望,半晌才道:“行吧,我让小宇那边再加把劲。”

陈伟栋一脸懵圈,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

暂且按下两边的介绍人不提,单说朱一龙。之后的一个礼拜过得好像打仗一样,超市里的收银家里催了好几遍,实在等不到他招新人,匆匆办理了离职。他只好自己兼顾了几天收银的活儿,忙得脚打后脑勺,连续三四天一个人对账对到深夜。

他妈妈听说以后自告奋勇来帮他忙,在收银机前站了一天下来,老太太腰受不了了,回到家一边使唤他爸按摩一边和他商量:“老这么着也不是回事,你得赶紧找人。”

朱一龙挠了挠头,还是那副天塌下来也不紧不慢的样子,小声说:“我倒是看上一个人,就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来。”

“谁啊?我们认识吗?”

“白宇。”

老太太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连连笑道:“不愧是我儿子,这办法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你俩一个管权一个管钱,这就是夫妻店。”

朱一龙被她说得脸都红了,踌躇道:“可是人家有工作,在国营工厂当出纳呢,那可是铁饭碗。”

“哎呀,现在啥饭碗也没真金白银来得实在。”老太太眼珠一转,给他出主意,“你给人多加工资,实在不行还可以给他……那叫什么来着?”

老爷子在一旁接口:“公司股份。”

“对,给他股份,年底还发奖金。现在国营工厂都在改制,下岗待业的多了,你把待遇提高点儿,成不成的也是咱们的诚意。再说以后你俩是要搭伙过日子的,还分那么清楚干嘛,不都是一家人?”

八字都还没有一撇,老太太倒把以后的日子都给他规划好了。朱一龙臊得满脸通红,却又不得不承认母亲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他暗暗下了决心,下次见面无论如何一定要和白宇提这件事,尽最大的努力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就这么着,好不容易挨到周六。朱一龙一整天都有些神思不属,隔几分钟就要拿起BP机看一眼,深怕错过了白宇的信息。可让他感到失望的是,一直等到他晚上下了班回到家,白宇都没有联系他。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礼拜天越来越近,朱一龙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样上次就该问白宇要个联系方式,哪怕他没看上自己,至少还能打个电话联络一下感情,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干着急。

差不多等到晚上九点多,朱一龙甚至都打算让陈伟栋去给传个话了,BP机终于响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明天中午,请你吃面。落款是一个“白”字,后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

朱一龙兴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赶紧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0×5

白宇送走了阿通,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愣。朱一龙那边说需要继续深入了解了解,这话怎么听怎么跟客套一样,但好在也没一口拒绝。阿通临走的时候还拍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加把劲儿!就咱们这条件,看不上那是他眼光不行。”

白宇起身洗了把脸,和爹妈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他家暂时还没装电话,平时如果有事都是到楼下一处小卖部花钱打公用的。时间有点儿晚,好在赶上周末,出来乘夜纳凉的人多,小卖部为了多卖点儿汽水冰棍儿也没急着关门。

为了大家用电话方便,老板把电话放在了窗口外边,需要用的时候和老板招呼一声,每分钟要交四毛钱。

这一星期白宇早就把朱一龙的BP机号码给背了下来,他在裤腿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借着老板拉出来挂在小卖部房檐下的小灯泡,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拨通了传呼台,给朱一龙的汉显机发了信息。

小卖部老板和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熟识,见他打的是传呼还热心肠地提醒他别急着走,万一漏了对方打回的电话就不好了。

结果这边儿他话音刚落,电话就响了。一声铃还没响完呢,白宇就忙不迭地接了起来。通过电话线传过来的声音多少有点儿失真,听上去更奶声奶气了一些。不过这却歪打正着缓解了白宇的紧张感,他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在蜂蜜里滚过一圈,每个字都透着股甜蜜的味道:“龙哥,明天中午11点半,我请你吃面怎么样?就在龙城路那边。”

其实白宇也想过要不要打肿脸充胖子请人吃顿贵的,但转念一想自己随时都可能下岗,摆这个谱太遭罪。最关键的是他觉得朱一龙不是那种矫情的人。

果然接通电话后,朱一龙毫不犹豫连连答应。因为龙城路离他们两家住的地方都有些远,最后两个人定下来分别骑着自行车在小公园门口见面,然后白宇带路一块儿过去。

放下电话后,白宇的耳朵还隐隐有些发烫,回去的路上脚步都是飘的。他现在终于相信那些言情小说爱情电影也并不都是瞎编,喜欢上一个人哪怕听到他的声音都会觉得全身上下都舒服起来。

当天晚上,白宇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像个第二天就要出门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又期待又兴奋,还带点儿小紧张。第二天早上他特地设置闹钟起了个大早,就睡了不到5个小时的他半点儿也不觉得困,反而精神得要命。

洗脸的时候白宇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想了想还是拿出了剃须刀,用香皂抹上了一层沫,仔仔细细地刮起了胡子。

自打上了高中,白宇就开始留胡子了。最开始是想展示自己的“男子气概”,到后来逐渐也就成了习惯。起初他妈还看不惯,总是催他去刮掉,后来工作了倒是他爸先表示了支持:“留胡子显得成熟,你就让他留着嘛。”

老太太拗不过儿子和丈夫,也就随他去了。但是不是还会唠叨两句:“儿子你刮了胡子多帅啊,能显小好几岁。”

白宇一边儿刮一边儿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让龙哥更全方位地了解他。

等洗好了脸,白宇一扭身就见他妈站在厕所门口笑眯眯地盯着他。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自个儿儿子,越看越觉得好:“这才对嘛,你看刮了胡子多好看一小伙子。”一边儿说还一边儿动手捏了捏他光溜溜的下巴。

白宇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好嘴上求饶:“妈,妈,捏疼了!”

老太太过足了手瘾,总算是侧身把他放了出来,嘴里还要絮叨:“你去抹点儿雪花膏啊!”

白宇胡乱答应着,连滚带爬地穿越亲娘的封锁线跑进了自己房间。他本来想挑身儿像样儿点儿的衣裳,结果拉开柜子发现里面基本上不是背心体恤衫,就是短裤运动裤,几套正式一点儿的都是秋冬穿的大衣。

他挠了挠头,觉得还是别和朱一龙上回似的,再把自个儿捂中暑了太不值当。最后他挑了件儿浅蓝色的圆领体恤衫,这衣服洗的次数多了,领子那有点儿松,穿着倒是凉快。

下身还是一条运动短裤,灰色的,比上次的新一些。

眼看着到了11点,白宇和父母打了声招呼,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就上了路。这自行车买的年头不短了,白宇上中学那会儿就骑着上下学过。只不过那时候他个子矮,踩着车蹬就够不到车座,只能悬空着骑。

他初一那年冬天,下了好大一场雪,校门口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扫,就被过往的行人车辆给踩实了。白宇刚骑上车,车轮一滑就摔了个狗啃泥。疼到不是多疼,关键是当着好多同学老师的面儿特丢人,把个小男生差点儿臊得哭出来。

现在白宇个高腿长,自然不会再有这方面烦恼。这次他特地早到了十分钟,没想到老远的,他就看见朱一龙已经在等他了。

白宇连忙快蹬了几下,骑到近前,利落地捏闸刹车,车尾甩出一道利落的半弧。自觉表现十分帅气,非常有1气场的白宇信心大增,开心地一抬下巴:“龙哥,我来啦!”

1×5

和白宇约定了第二次见面的时间,朱一龙开心得半宿没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挑出门的衣服。这一回他坚决不让他家老太太再插手,给自己配了一身适合这个季节的打扮,水洗白的牛仔裤和白色文化衫,为了显身高,他还特意把文化衫下摆扎进了裤腰里。

因为路有点远,他特意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出门,骑的是他今年新买的捷安特山地车。说起来这车还是他当初花了大价钱从上海买的,就图一个轻便好看。彩钢的车架被漆成了孔雀蓝和亮黄两种颜色,远远地看着就那么打眼。

朱一龙能挣钱也能花钱,不像老一辈那么艰苦朴素,喜欢的东西买起来毫不手软,用起来也绝不心疼。他平时无论是回父母家还是去超市上班,基本上都是步行,这车骑得次数不多,保养得也还可以,所以虽然买回来半年了,看上去还是崭新的,颜色透着那么鲜亮。

前一天刚刚下过一场雷阵雨,这天天气格外凉爽。朱一龙骑着车穿过大街小巷,心情也不由得飞扬起来。

到地方以后他四周看了一圈,白宇还没来。听说那家面馆就在这附近,他东张西望地想找个存自行车的地方。这年头偷自行车的贼满大街都是,他这车可是件尖货,不久前才有新闻说有贼剪断链条锁偷走一辆和他一样的山地车,不提防点儿不行。

街道旁有棵大槐树,再往后就是一排自行车棚,几个老大爷正坐在树下下棋。朱一龙推着车走过去问了一下,其中一个大爷头也不抬地往后一指。

“一天三毛。”

朱一龙把车推过去停好上了锁,把钱付给看车的大爷,扭头看到旁边居民楼底层开着一个小卖店。他走过去买了两瓶北平洋汽水,开了一瓶一边喝一边等白宇。

一瓶汽水才刚喝了一半,大老远就看到白宇骑着车赶来,到跟前了十分帅气地把车刹停,长腿一跨,单脚点地把车撑住了,抬起下巴招呼他:“龙哥,我来啦。”

朱一龙赶紧把另一瓶北冰洋开了迎上去:“累了吧,先喝点汽水解渴。”

白宇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汽水仰头咕嘟嘟喝了起来。

离得近了朱一龙才发现,白宇刮了胡子,穿了一身颜色清爽的夏装,还露着那双让他心猿意马的大长腿。这样的打扮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稚嫩,就像个还没出校门的学生,逼人的青春感几乎要从他的笑容当中满溢出来。尤其是他光溜溜的小下巴,又白又细致,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把。他唇边还有一颗小小的痣,先前被胡子挡住了看不见,此时显露出来,不仅无损他的容颜,反而增加了一丝诱人的风情,更显得那双丰唇红艳润泽。

白宇一口气喝掉了汽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看得朱一龙又是一阵脸红耳热。

“龙哥,你车呢?”

“我存了,安全一些。”朱一龙指了指后面的车棚,“要不你也存一下?吃完了饭咱们还能逛逛,难得今天天气好。”

“行,都听你的。”白宇笑眯眯地看着他。

两人推着车走过去刚把车停好,那看车的大爷就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甩出一句:“一天三毛。”

白宇立刻急了:“怎么这么贵?别的地方最多才两毛。”

大爷不慌不忙地出了一个車,慢条斯理地说:“小伙子,你住老城区的吧?这边属于新城区,就这个价。”

眼看着白宇还要争辩,朱一龙赶忙拦住他,掏出三毛钱递给那大爷,转头小声对他说:“算了,就一毛钱,权当你给我买了根冰棍儿。”

白宇不做声了,沉默地把车锁好,回过头又笑得春风满面:“咱们走吧,面馆就在前面。”

这家面馆果然生意兴隆,不大的门面里仅有的几张桌子座无虚席,连门口支出来的两桌也都坐满了人。

两个人各自挑好了吃食,白宇说什么都不让朱一龙付钱,朱一龙也没和他争。点完餐之后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面条都快出锅了,才找到两个空出来的位置。

面确实很美味,汤清味浓,面条筋道。朱一龙要的是牛肉面,那牛肉卤得极其入味,又酥又软,入口即化。但是比起面前的美食,他的关注点更多却在对面的白宇身上。

白宇吃的是臊子面,红彤彤的辣油浮在汤料上,臊子炒得香喷喷的,加上白的面条、绿的葱花,光颜色和香味就能让人食指大动。而他吃面的样子也很有趣,低着头把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嗦得呼噜噜作响,你都不用看,只靠听觉就能判断他吃得有多香。这里的辣子劲道十足,白宇吃了几口就开始吸凉气儿,鼻尖和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怎么看怎么可爱。

朱一龙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那一份吃完,看白宇也吃得差不多了,就问道:“小白,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行啊,你问呗,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有没有想过要换个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