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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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散场的时候,白宇是被朱一龙叫醒的。迷迷瞪瞪的白宇靠在朱一龙的肩膀上一时有些会不过神来,他记得昨天半夜朱一龙是躺在他的腿上,白宇一直控制不住地去看龙哥温柔又漂亮的睡颜。至于屏幕上是继续男欢女爱还是刀光剑影,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所以更加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朱一龙揽在了怀里,靠着人家肩膀一觉到天亮的。
总之白宇一睁眼,就见朱一龙笑呵呵地看着他打招呼:“小白,早上好。”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近到白宇能够清楚地看到龙哥脸上钻出来的胡茬。鬼使神差地,他凑过去亲了一下朱一龙的下巴,然后才红着一张脸站起来。
这一宿半坐半靠,睡得并不舒服。白宇抬手锤了锤酸疼的后腰,脊柱嘎嘣嘎嘣响成一串。朱一龙看上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扶着腰站起来。
白宇四下环顾,放映厅里几乎没剩几个人,角落里还传来了震天响的呼噜声。于是他大着胆子伸手拉住了朱一龙:“龙哥我请你去吃早饭。”
昨晚已经互通了心意,如今白宇羞涩之中还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坦然。我龙哥都说喜欢我了,我还亲他了,牵个手怎么了?
“好。我知道这附近有家豆腐脑很好吃。”朱一龙温和地回应。
因为已经坐了一宿,再加上朱一龙说那家早点铺离电影院并不远,两个人商量后打算溜达过去。
周日的清晨,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白宇明知道在外面不好一直握着手,心里却十分舍不得这份十指相扣带来的亲密感。他见朱一龙没有把手拿开的意思,干脆也厚着脸皮一路走了下去。
夏天日长,早上6点多太阳就已经升得很高,不过空气中还多少有一点昨天夜里余留的凉意,微风拂过,带来夏天难得的清爽。路边高高的行道树遮下一片阴凉,两人并肩从下面走过,像是穿过了一条铺满碎金的长廊。白宇看到那些阳光洒在朱一龙的肩膀上,像是一场盛大的加冕。
他几乎是痴迷地盯着朱一龙的轮廓分明的侧脸,直到被朱一龙发现也不愿意挪开视线。白宇想说点儿什么,却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最后只好和他龙哥相视而笑。空气里像是被拌进了五分钱一份的糖稀,把两个人的目光甜腻腻地粘在了一处。
直到走近了早点铺,白宇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早餐铺门脸极小,甚至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除了店里面,门口还放了四张矮桌,每张桌子前有四把小马扎。已经有客人在吃饭,豆腐脑豆浆的香味儿飘得老远。闻到这味道,本来不饿的白宇也口舌生津,想起来朱一龙昨晚就没吃饱,连忙拉着他找了张桌子坐下。两个个高腿长的大小伙子坐马扎多少有点儿憋屈,但是豆腐脑真的很好吃。
豆花点的恰到好处,又嫩又滑,放到嘴里用舌头一抿就爆开豆制品特有的浓香。淀粉糊调制的卤汤里面撒上了小虾皮、碎紫菜和一把葱花,桌子上的小白瓷碗里还放着辣椒油。白宇见朱一龙添了满满两勺,自己也禁不住馋,加了半勺进去,尝一口果然鲜辣咸香,十分开胃。
担心朱一龙吃不饱,白宇又让老板上了两个花卷两根油条。他自己吃了大半碗就觉得差不多,便拿着小勺划拉碗里的卤汤,开口说:“龙哥,我和父母打过招呼,打算到你超市那边上班了。明天上班我就去和厂里办手续,估计最多两三天就能办妥。你看我哪天过去报道方便?”
正就着花卷吃豆腐脑的朱一龙闻言像是呛到了一般咳嗽了半天,白宇连忙起身给他拍背,然后就被一把拉住了手:“真的!小白你真的愿意过来?你随时来都可以,随时都方便!”
白宇还是头一次听他用这么急切的语速说话,觉得好玩之余心里又软了一层。
“那以后就麻烦朱老板多多关照了。”他认真地说。
吃完早饭,白宇虽然心里不舍得,还是开口催哈欠连天朱一龙回去补眠。到家楼下,两个人身体上保持着距离,眼神里的柔情蜜意却带着小钩子,扯得彼此一步三回头。
白宇白天没有休息,他去了趟厂里提前收拾东西。既然决定要走,自然越快越好,不能让朱一龙久等。
当晚白宇睡得格外踏实,那些不确定的未来因为多了一个人存在,一下子变得触手可及,熠熠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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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清晨尽管已经太阳当空,但夜晚的凉意还没有完全消散,连空气中都透着几分清爽。朱一龙推着自行车和白宇走出了电影院,脚步就像是踩在云端上。
吃早饭的时候白宇告诉他,同意到超市来工作,并且马上要到厂里办离职手续。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砸得朱一龙差点儿反应不过来,被一口豆腐脑呛得咳嗽了半天。
几个小时以前他们刚刚在电影院里互相表明了心意,现在白宇又同意了和他一起工作,出双入对朝夕相处的好日子眼看就要到来,朱一龙觉得他的人生马上要圆满了。
两个人沿着人行道走了一会儿,街上的行人不多,两旁的行道树上不时传来几声鸟啼蝉鸣。他们都没有说话,偶尔抬起头看对方一眼,又羞涩地笑着低下头,这宁静美好的氛围让朱一龙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和白宇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是一辈子。
前方有一个公交车站,白宇在站牌旁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对朱一龙说道:“熬了一宿你也挺累的,直接回家吧,我坐公交就行。”
朱一龙也抬头看了看站牌,摇头道:“不行,这也没直达的车啊。”
“哎呀,可以转一趟嘛,你先回吧,早点补个眠。”白宇笑眯眯地推了他一下,“下午睡醒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朱一龙还是摇头,说什么都不答应,硬是让白宇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他的确是有些累不假,但他也实在舍不得就这么和白宇分开。
到白宇家楼下的时候,他已经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连连打着呵欠催朱一龙赶紧回家补眠。他揉着眼睛嘟嘟囔囔说话的样子就像一只娇憨的猫咪,朱一龙看得心里直发痒,恨不得把他搂进怀里再好好亲上一亲。但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住宅区里的行人也渐渐多了,不能像在电影院里一样亲近。
朱一龙目送着白宇走进楼道,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才跨上自行车往回赶。到家之后他草草洗漱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朱一龙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仔细回味了一遍从昨天半夜到今天早上的经历,把脸埋在被子里笑出了声。
起床之后朱一龙出了门,随便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直接就奔了超市。
表弟还没来交接班,此时站在柜台里收银的还是他家老太太。看到朱一龙进门之后一声不吭地抄起拖把开始拖地,眼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老太太立刻心领神会。
“和小白看电影看得怎么样?是不是成了?”
知子莫若母。被母亲点破心事的朱一龙面上一红,抿唇笑了笑,轻轻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还答应来超市工作。”
“哎呦,这可是双喜临门了。”老太太兴奋地从柜台后面转出来,胳膊肘上挂着个塑料袋,手上一刻不停地打着毛线,恰好一排打完了,她抽出一根针戳了戳儿子的胳膊,问道,“来来,快说说,你俩看电影的时候都聊什么了,怎么人家就又答应和你处对象、又答应来超市工作?我都没想到你有那么大魅力。”
上了年纪的人都爱打听点儿家长里短,对于儿子的终身大事更是兴趣十足。朱一龙脸红成了一颗西红柿,拄着拖把继续拖地,含糊地说:“就……就答应了呗……”
“还不好意思了,别是你占了人家便宜吧?这我可要嘱咐你几句,虽说你们都是男孩子,也不能随随便便对人家乱来,作风问题还是要注意的。”
“……我知道。”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小白来上班,你准备给人家开多少工资?”
朱一龙愣了一下,踌躇着说道:“和皮皮一样吧。”
“那怎么能一样?皮皮虽然是我内侄,毕竟隔着一层,小白以后可是咱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懂不懂?”老太太大手一挥,“我做主了,每个月多给一百。人家肯放弃铁饭碗来跟你,还不对人家好点儿?”
朱一龙默默地听着,倒也没有反对。他心里有个主意还没和父母沟通,眼看着超市的生意越来越好,他想要再找个店面开家分店。白宇如果干得好,就让他来当分店的店长,无论于公于私,都不会亏待了他。
拖完了地,他又找了抹布把柜台和货架都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还用鸡毛掸子清理了所有的犄角旮旯,甚至计划着明天有空要擦一擦玻璃。
他的小白就要到超市来工作了,必须要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他。
接下来的两天白宇都没有联系他,朱一龙虽然一直牵挂着那边的情况,却也忍住了没有主动去问,他相信白宇既然答应了他就一定不会食言。
到了第三天下午,果然收到了白宇的传呼,这一次没有附上回电的号码,只有短短的两个字:搞定。
彼时朱一龙正在柜台里给别人结账,看到这条传呼,他按着计算器笑得见牙不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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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宇办理好了各项手续已经是周三的事情了。刚毕业那会儿,他也曾经和父亲一样,觉得自己会在这里一直干到退休,安稳踏实,无波无澜,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走出大门,白宇扭头回看那曾经代表着现代与繁荣的厂房,轻叹了口气,转身大步向炽热的阳光走去。
周四是个雨天,头天晚上打了半宿的雷,一声一声的炸响震得白宇几乎没怎么睡着觉。第二天一大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就看外面雨下得跟天漏了一样,雨水打到地面上再弹起来的水花把外面的马路都罩上了一层烟。他和朱一龙约好今天要一早到超市,结果他妈比他还着急,给他准备好了水煮蛋和粥,一个劲儿催他:“你洗漱完了赶紧过来吃饭,外面天气不好,得提前点儿出发。第一天上班别迟到了!”
等白宇穿着斗篷雨衣骑着自行车来到超市门口的时候,头上身上几乎找不出来一处干爽的地方,胶皮水鞋里面都灌进了雨水。为了尽量不弄脏超市的地面,白宇打算提前把雨衣脱下来,反正也湿的差不多了,不差多淋这三五秒的时间。然而还没等他把自行车停稳当,朱一龙打着伞急匆匆地迎了出来,不顾他满身雨水,揽着人就往超市里进。
白宇一米八多的大个儿百来斤的体重,外加上全身上下能抖落下来的三斤压秤的雨水,愣是被朱一龙一路给薅到了超市里面,压根儿没有挣扎反抗的机会。
上次白宇过来的时候,朱一龙带他看过了超市里的库房。里面除了还没有摆到货架上的各色商品以外,在靠里的位置还放着一张小圆桌和两把折叠椅。白宇现在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雨衣被脱下来扔在了一边,朱一龙手里拿着毛巾手忙脚乱地给他擦头发。
“之前没想到雨能下这么大,应该等雨停了再来的。”朱一龙说。
因为姿势问题,白宇的脸正对着朱一龙的喉结,他努力克制了一下上去舔一下啃一口的冲动,解释说:“没事儿,是我自己想早点儿过来。”
白宇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早点儿过来见你。”
朱一龙的脖子耳朵飞快地红成一大片,白宇要不是怕蹭朱一龙一身水,恨不能抱着人亲上一大口。结果他龙哥倒是没客气,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急忙转身:“我去给你拿套之前放在这的衣服,你先凑合穿。”
朱一龙拿来了一件短袖衬衫、一条长裤外加一双拖鞋。白宇看到后悄悄松了口气,他刚才有点儿担心这要是他龙哥拿条内裤进来,他是穿还是不穿,现在看倒是自己想多了。
白宇比朱一龙高一点儿,但是朱一龙却比他壮很多。所以朱一龙的衬衫穿在白宇身上还显得有几分松垮,裤腿多少有点儿短,吊在了脚踝的位置。但总得来说还是相当合身的,起码比白宇自己身上那湿乎乎的强。
外面大雨倾盆,乌云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超市里光线有些暗,朱一龙打开了日光灯。个别灯管看上去用得时间就了些,两头都有些发乌,但却十分干净,几乎没有落灰。
下雨天买卖难做,直到白宇头发干得差不多也没有顾客上门。他不等朱一龙吩咐,便主动找到了拖把,将水拧干后,仔仔细细地擦去了地上的水痕。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朱一龙用一两天时间带着白宇把超市收银、接货、理货的流程都走一遍,好让他早日上手,独当一面。但是,实际进行下来,两个人发现这效率实在是低得可以。
白宇蹲在货架边,按照朱一龙的指点默记一些常见日用品的价格,刚看了没三五个,就觉得背后一暖。朱一龙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了过来,鼻尖轻轻碰着他的后脖颈。
白宇禁不住痒又躲不开,好好的业务培训偏偏搞得人脸红心跳。
也得亏天气不好没有客人,他俩才能逮着机会这么胡闹。到了下午天气放晴,白宇也就没有心思和朱一龙卿卿我我。作为一个新手,客人少的时候还好一些,排队结账的人多了他难免有些手忙脚乱。朱一龙也不多帮忙,最多出声指点一下,这反倒让白宇自在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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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宇第一天来超市上班就是个大雨天,他是骑自行车来的,尽管穿了雨衣,但还是被淋得浑身精湿,让人看了就不落忍。朱一龙心疼得不行,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后悔前一天晚上怎么就忘了看天气预报。他拿了自己的衣服给白宇换上,又从暖壶里倒了杯开水,看着白宇灌下去,这才把人从库房里带出来。
下雨天没什么客人,朱一龙趁机和白宇交代了一些超市的工作流程,带他到货架旁边让他熟悉各种商品的摆放位置和价格。
白宇做事情很认真,一边听他说,一边拿了个小本本记下要点,然后自己去货架边一样一样看销路最好的几样商品的价格。其实每样商品的价格都有不干胶标签打在商品的包装袋上,根本不用去记,但是白宇觉得记下来能提高结账的效率,还是看得很仔细。
他蹲在货架旁边,上身穿的是朱一龙的旧T恤,由于尺寸大了些,领口显得有些松,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子。朱一龙站在他身后,视线完全被这一小片肌肤吸引过去,那上面还有一颗小小的痣,随着白宇身体的轻微动作在他眼前不停晃动,简直就是勾着人去亲吻它。
大雨持续地下着,哗啦啦的雨声衬托得超市里很安静,只有日光灯管微弱的电流音和白宇在小声默念商品名和价格的声音。朱一龙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地俯身贴近白宇的后背,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后颈上的痣。
白宇躲了一下没躲开,转过头时脸都红了:“你干嘛呀,现在可是工作场合。”
他微微嘟着嘴,浅怒薄嗔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朱一龙忍不住笑了笑,刚想再说两句甜言蜜语,猛地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吓得他赶紧直起身走向柜台。客人站在门口抖了抖伞,走到卖饮料的货架前挑选商品,应该是没注意到他俩之前的亲密举动。朱一龙松了口气,从柜台里探出头偷偷去看白宇,却见他背对着客人对自己扮了个鬼脸。
中午大雨渐止,到了下午天气放晴,客人也多了起来。朱一龙再不敢胡闹,站在白宇旁边看他给人结账,时不时地稍微指点一二。虽说是第一天上班难免手忙脚乱,但白宇的服务态度很好,帐算得也很麻利,基本上没出什么大错。
到了下午四点钟,表弟皮皮过来交接班,朱一龙简单给两个人介绍了一下。白宇很熟练地将柜上的现金清点完毕,笑眯眯地和皮皮握了手,说:“你好,以后就是咱俩搭班子干活儿了,请多关照。”
皮皮的性格比朱一龙还要内向一些,尤其不太会说话,好半天才叫了一声“宇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超市,朱一龙陪着白宇去取自行车,顺便问他第一天工作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呀,下班比我们厂里还早一个多小时呢。”白宇开了自行车的链条锁,推着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不过……不过就有一个问题。”
听他这么说,朱一龙立刻紧张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严肃地问道:“什么问题?”
白宇四下张望了一番,见路上没什么行人,就凑到朱一龙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就有一个问题,老板借着职务之便骚扰员工,这样不好。”
这句话和温热的气息一起吹进耳朵,朱一龙半边身子都酥了,一双耳朵立刻热得发烫。他觉得白宇根本不是在和他提意见,而是在变相地鼓励他。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出去老远,白宇催了好几次让他回去忙,才打消了朱一龙想要送他回家的打算。
看着白宇骑上自行车离开的背影,朱一龙默默告诉自己,来日方长,以后他们可以每天见面了,不必要再执着于这一点点时光。同时他又开始期待,什么时候能和白宇修成正果,让他能搬到自己家里来住,那该有多好。
回到超市朱一龙才想起白宇换下来的湿衣服忘了给他带回去,他用一个塑料袋把衣服包好,带着去他爸妈家里吃晚饭。他家老太太一听这是白宇的衣服,二话不说就拿去洗了,又问他白宇第一天上班干得怎么样,有没有不适应。
朱一龙哪敢说他俩早上趁着没人在超市里卿卿我我,只说白宇工作态度很端正,又很好学,肯定很快就能上手。
他家老爷子抽着烟听他娘儿俩一问一答,忽然把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开口道:“方便的时候,你带人家来家里吃个饭吧。”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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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宇到家后被他妈问起来,才想起自己的衣服忘了拿。老太太嘱咐他明天可千万记得带回来,被雨水泡久了容易洗不干净。
“那你身上这套是哪儿来的?”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后问。
白宇穿了一天朱一龙的衣服,本来没觉得有啥,结果被自家妈这么一问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故作镇定:“老板借我的,怕我感冒。”
老太太一听就催他赶紧换下来:“我给你洗洗,晾干了明儿给人家带回去。”
白宇本来想说不用他自己洗就行,但是转念一想龙哥四舍五入就是他们老白家的儿媳妇儿,婆婆给媳妇儿洗个衣服,正常。
想到这层,他就忍不住倚在厕所门口美滋滋地乐。老太太拿着搓衣板搓出一手肥皂沫,扭头就看自家儿子那傻样儿,心下也是无奈。他和丈夫曾经对儿子未来的设想十分简单,希望他在工厂好好上班,熬个几年当个小科长,再找个会过日子会疼人的媳妇儿,生个孩子,男孩儿女孩儿都好,趁着年轻他们还能帮忙带。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白宇愣是能一样儿都沾不上边儿。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问他:“你们老板给你开多少工资,够花么?还有保险,个体户给交么?不给的话以后你可不能再大手大脚了,心里要有数。”
白宇连忙交代了一下朱老板给他的工资待遇:“妈你放心,工资我比我在厂里还要高一截,肯定够花。而且人家说了,个体户现在也有渠道给员工上保险,这两天就能办。”
老太太听完点点头:“那你更得好好干。”
白宇心说那可不么,我男朋友的买卖。不过这话他暂时还不想和父母明说,回头再让老两口觉得自己吃软饭,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波折。
第二天,白宇找了个干净的防雨绸袋子,把朱一龙的衣服装进去拿到了超市。递给朱一龙的时候他特地强调了一下:“咱妈给你洗的。”
然后他就看朱一龙笑得一脸灿烂,眼角的褶子都挤了出来:“昂,咱妈也帮你洗衣服了。”
这下反倒把白宇给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朱一龙笑着说:“我拿回家咱妈一听是你的衣服,二话没说就拿去洗了。担心沾了雨水洗衣机洗不干净,特地用搓板搓的。”
白宇耳朵都烧了起来,拼命回忆自己昨天穿的衣服上有没有吃饭不小心滴上的油点子。
今天天气好,刚下过雨不是那么热,来超市买东西的人也多了起来,再加上要接送进来的一批货,两个人一上午忙得团团转。到了中午饭点,两个人正要换着班到库房吃口泡面,结果水还没烧开呢,朱一龙的妈妈拎着一个塑料保温桶进了超市大门。白宇开始还以为是客人,一抬头见是太后驾到,连忙笑着打招呼。
“阿姨您怎么来了啊?这大热天的。我去给您搬把椅子。”
朱一龙闻声从库房钻出来,老太太却不看他,专心和白宇聊天:“快别忙,家里炖了牛肉,我来给你们送点儿。年轻人不好总吃泡面,等过阵子天气凉快点儿就让龙龙带饭过来。”
朱一龙在一边接茬:“早上不都和您说了不用送饭么?”
老太太横了他一眼:“要光是你自己在这我才不来。”
说罢又笑眯眯地看着白宇:“小白你先吃饭去,这边阿姨先盯着。”
白宇不好意思极了,连连摆手说不用麻烦,结果还是被朱一龙拽进了库房。
保温桶里分了三层,最上面是压得满满的米饭,中间放着土豆牛肉,土豆被切成了四棱大块,炖的软软面面,用勺子轻轻一压就变成了泥。牛肉块又香又嫩,裹着厚厚的汤汁极为下饭。最下面一层是黄瓜丝小虾皮拌的凉菜,爽口解腻。
两个小伙子吃得头都抬不起来,白宇都破天荒地多添了一次米饭。他一边儿吃一边儿挑起大拇指:“阿姨手艺真好。”
吃饱了饭,白宇把保温桶洗干净,出去后郑重地道了谢:“谢谢阿姨,特别好吃,也谢谢您帮我洗衣服。”
朱妈妈温温柔柔地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喜欢吃的话让龙龙带你到家里,管够。”
等老太太走了,朱一龙趁着店里没客人便也进了收银台,挨挨蹭蹭地挤在白宇旁边。两个人在收银台下十指相扣,这种充满禁忌的亲热感让白宇心跳快了一拍。老板总是借职务之便骚扰员工,奈何员工却也满心欢喜。
等下班后,朱一龙照例送了他一小段。临分别时他拉住白宇:“下周日晚上你有空么?”
白宇以为他是想约自己看电影之类,结果他龙哥却轻描淡写地扔了个炸雷:“我爸妈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晚上到家后白宇直接去找了阿通:“头一回去对象家都应该带点儿啥啊?”
阿通光棍一个哪里会知道答案,只能答应白宇明天去问问今年春天刚结婚的工友。
接下来几天,白宇托阿通从食品厂的朋友那里买来了专门用来出口的糕点。他爸听说他要到相亲对象家里,开始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但还是拿出来自己存了好几年的白酒给他。
白宇盘算着到日子再买两桶麦乳精两样儿水果,应该也就不算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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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白宇来超市上班,朱一龙都开始沾他的光。
以前他的午饭不是泡方便面,就是在附近的小饭馆随便对付一顿,极少有能正经吃上一顿可口饭菜的机会。然而白宇来了才一个多礼拜,他家老太太就送了三回午饭,回回都是有荤有素,菜色还不带重样儿。
有句俗话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朱一龙嚼着妈妈送来的回锅肉,偷眼看着吃得头也不抬的白宇,觉得他家老太太可能对他俩在恋爱中的位置产生了某种误解。
经过了一周的实践和锻炼,白宇对于收银这份工作可以说已经完全能够胜任了。他长得讨喜,嘴巴又甜,什么样的客人都能应对自如。尤其他的记性还好,几个住在附近的熟客他见过几次就能记住长相,每次人家进门都主动打招呼,哄得客人眉开眼笑。朱一龙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真是不错,就白宇这工作能力,别说放在他这个小超市当收银,就算到百货大楼里当个售货员也绰绰有余。
礼拜天是约好了白宇要到他家吃饭的日子,上午白宇还是照常过来上班。朱一龙注意到他换了身没见过的新衣服,笔挺的白衬衫配着藏蓝色的腈纶长裤,既休闲又不失端庄,衬得他身姿挺拔,玉树临风。他打理了头发,可能还上了点儿摩丝,原本毛茸茸的自来卷变得服帖顺滑了许多,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白宇一进门就把一大包东西塞到了柜台底下,尽管动作很隐蔽,可还是被朱一龙发现了。他推测应该是要带给自家爹妈的礼物,因此发现了也当没看见。
这一整天白宇都显得有些紧张,总是不由自主地整理衣领和裤腿,好像生怕压出一丝褶皱。他还躲着朱一龙偷偷地照了好几次镜子,不是抿头发就是对着镜子微笑,完全一副小媳妇即将见公婆的谨慎和小心。朱一龙瞧着既感动又觉着有趣,倒也没有刻意去揭穿他。
到了下午四点,表弟皮皮过来交接班。白宇把现金和账目和他对接好,红着脸从柜台下面摸出一个袋子,默默走到朱一龙身边问他:“咱们什么时候走?”
朱一龙接过他手里的包,故意上下打量他一番,反问:“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这就走。”
“哎。”
他这幅乖巧顺从的样子和平日里的神采飞扬很不一样,就连一向寡言少语的皮皮都忍不住看着他笑出了声。
朱一龙对他俩的关系很是坦然,早就已经和这个表弟知会过了,甚至连今天要带白宇见家长的事情也告诉了他。经过这一个礼拜的相处,虽然皮皮和白宇的交流并不算很多,但两个人相处得十分融洽,看得出来皮皮对这个新同事印象很好,对着白宇话都能多说几句。
此时听见他笑,白宇脸上红得更厉害,转头佯装生气地说:“你还笑?再笑下次你去约会我不帮你代班了。”
皮皮有个感情很稳定的女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听到白宇这样说,他赶忙捂住嘴敛去笑容,但是又不太憋得住,忍了一会儿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冲白宇挥手道:“宇哥,加油。”
朱一龙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说笑,最后挽着白宇的胳膊把他拽出了超市。
他父母家就住在附近体校的福利区,是早些年分的老房子,步行过去用不了几分钟。白宇跟着朱一龙走进小区,走进楼道,在他准备抬手敲门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
“龙哥,你看看,我这裤子上是不是沾到什么了?”
朱一龙低头看了看,整洁的裤子上什么也没有,根本就是白宇的心理作用,但是那细瘦的腰肢和挺翘的屁股却吸引了他的目光。朱一龙抿了抿嘴,打量着四下无人,伸手往他腰上摸了一把,顺着腰线一路滑到了他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手感充满弹性。
“好了,拍掉了,敲门吧。”
他说得一本正经,白宇却又涨红了脸。他嘟着嘴瞪了朱一龙一眼,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朱一龙的父亲,老爷子把他俩让进屋,说老太太出去买菜了,然后指着沙发让白宇坐。
白宇早在进门的时候就鞠躬说了句“叔叔好”,他的紧张仿佛在见到老爷子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又恢复了平时谈笑自若的样子,很自然地在朱一龙身边坐下。
朱一龙赶紧把白宇带来的包放到茶几上:“爸,这是小白给您带的东西。”
“来家吃个便饭而已,买什么东西。”老爷子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递给白宇,“小白,抽烟不?”
“谢谢您,我不抽烟。”白宇连连摆手,又从带来的包里把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笑道,“我也不知道您和阿姨都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点。这两瓶西凤酒是我爸从老家带回来的,年份不错,不知道您爱不爱喝。”
老爷子平时确实爱喝两口,看到这两瓶酒眼睛一亮,接过去戴上老花镜看了看,不住点头:“不错,是好酒,让你和你爸费心了。今天晚上咱爷俩喝几杯?”
朱一龙一听心里就是一惊,他家老爷子的酒量他知道,那可是千杯不醉的主儿,这要当真灌起来白宇的小身板哪儿受得了,正想劝两句,却听白宇毫不犹豫地应承道:“好,我陪您喝几杯。”
三个人正说着话,忽听见房门一响,却是老太太买菜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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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第二天晚上就要到龙哥家里正式拜访,白宇翻来覆去觉都睡不着。见了这一面,他就算正式在朱一龙父母面前过了明路,这要搁过去,就和上门提亲差不多了。为了这次见面,他特地把去年给发小当傧相买的衬衫长裤找了出来。因为平时一直压箱底,已经皱的和抹布差不多。最后还是他妈看不过眼,拿过去帮他熨平。
第二天一早,老太太又硬把他按在椅子上,给他那一头呲呲歪歪的头发梳理整齐,为了定型还打上了摩斯。之后他妈上下打量一眼,终于满意了:“行,挺像样儿的,到人家家里要好好表现。”
白宇他爸坐在一边儿看报纸,听了这话哼了一声:“不就是去吃个饭,至于这么忙活么。”
老太太一听这话连忙嘱咐儿子:“对,就是去吃个饭,不用紧张。可别跟你爸当年似的,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白宇笑够了又觉得有点儿发愁,遗传这种东西就是这么神奇。整整一天的时间也没能让他调整好心态,反而越到快下班的时候越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他开始还强撑着不想被朱一龙察觉,结果发现皮皮都看出来他是个什么德行,白宇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上楼的时候白宇觉得自己好像蹭到了楼体扶手,担心裤子蹭脏就拉着朱一龙让他帮忙看看,却被龙哥摸了屁股。不过这么一闹,反倒歪打正着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看到朱一龙爸爸的时候虽然还是心跳加速,好歹面上看不出慌来。
白宇内心表扬了一下自个儿:不管怎么说,是比他爹强不少。
当老爷子提出来晚上要和他喝两杯的时候,白宇硬着头皮一口答应。老丈人发话,他说什么也不能认怂,能喝二两就得喝半斤啊。
等龙哥妈妈买菜回来,白宇连忙迎上去接过了大包小包一堆口袋,和龙哥一块儿帮忙放到了厨房。他有心帮着打打下手,却被老太太给撵回了屋。
“你们都出去,别在这给我添乱。”老太太手脚麻利地摘菜洗菜。
白宇开始还想着表现表现,结果他发现人家做饭那利索劲儿自己是真跟不上,不得不承认老太太不是跟他客气,而是十分耿直地嫌他碍事罢了。只好跟着朱一龙回房间和朱叔叔接着聊天。
老爷子话不多,表情看着也有些严肃,但是对白宇却十分和善。三个人聊了一会儿,他主动打发朱一龙把家里的相册拿过来。
四大本厚厚的相册记录了朱一龙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从穿着开裆裤到刚会走的,从拖着鼻涕泡到戴红领巾的,各种各样的小朱一龙一下子热热闹闹地跳出来,眨巴着大眼睛可爱到白宇半个身子都麻了。不过显然龙哥爸爸的审美比较特殊,他指着其中一张朱一龙在乡下光脚骑狗的照片说:“你看这个,他小时候特别淘气。”
照片上,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小朱一龙穿着跨栏背心和短裤,小脸被汗水和土抹得横一道竖一道,骑在一条大狼狗背上笑得眼睛都看不到。白宇看看如今稳重踏实的朱一龙,再看看照片上的泥猴子,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翻到下一页,白宇看见了一个留着蘑菇头穿着连衣裙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和他龙哥如出一辙,对着镜头笑得又乖又甜。开始白宇以为这是朱一龙的表姐妹之类,结果朱叔叔却指着照片抱怨:“这是你阿姨瞎搞,好好的男孩子非让他穿裙子,胡闹么这不是。”
白宇瞪圆了眼睛,瞅瞅朱一龙再看看照片,愣是把朱一龙看得脸都红了起来。
朱一龙清了清嗓子,翻开下一页,若无其事地解释:“我妈就给我穿了那一回,然后我就被送去学散打了。”
白宇憋着笑点点头,接着看起了其他照片。但心下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得找机会把这张照片要过来自己收藏。
四本相册看了不到一半,朱一龙妈妈便喊着要开饭了。白宇和朱一龙连忙去洗了手帮忙收拾餐桌端菜。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老太太一个人做出了有荤有素的八菜一汤,白宇开始还不觉得,结果一闻到饭菜香,肚子突然就饿了。
上了饭桌,朱爸爸先举了杯:“咱们就是一家人吃顿便饭,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白宇你不要客气不要拘谨,我代表你阿姨,欢迎你常来家里。”
白宇闻弦声知雅意,连忙起身弯腰端起眼前的酒盅和老爷子碰了一下,带着笑说:“谢谢叔叔阿姨,阿姨手艺这么好,我以后少不了来蹭饭。”
说罢一仰头将酒盅里的酒喝下了肚。
老爷子喜欢他爽快,老太太喜欢他嘴甜,只有朱一龙看得心惊肉跳,只好在接下来拼命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生怕他一不留神喝高了。
但即使如此,下饭桌的时候白宇也很有些找不到北。老爷子倒是喝得十分开心,拍着白宇的肩膀大加称赞:“小伙子,好!”
要不是朱一龙死死拽着他肩膀,白宇能被这一下拍桌子下面去。
喝成这样儿,想回家是不太可行了,最后老太太做主:“就让小白在咱们家对付一宿。”
1×15
这一顿饭下来,朱一龙根本不记得自己吃了些什么,全部心神都放在白宇身上。
他知道白宇有点儿挑食,早早就告诉了他家老太太,所以这一桌八菜一汤都是白宇爱吃的。从他家老爷子打开了一瓶西凤酒,白宇很豪气地干下一杯开始,他就不停地给白宇夹菜,把那个饭碗堆得杠尖儿杠尖儿的。
朱一龙酒精过敏,平时几乎滴酒不沾,他家老爷子对此很有些遗憾,如今来了个白宇,酒量怎么样先不说,酒风那是着实不错,哄得老爷子心花怒放,兴致一上来就和白宇干下去大半瓶。后来要不是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出手阻拦,估计当天就能把那两瓶西凤都喝完。
带着七八分醉意的白宇从脖子一直红到脑门,就连白衬衫底下两条细细的胳膊都是通红的。他的酒品还算不错,既不疯也不闹,就是拽着朱一龙的手一个劲儿傻笑。
按照他家老太太的吩咐,朱一龙把他半扶半抱到了以前自己住的屋子。虽然他现在不大在家住了,但是他的屋子爹妈没有动,基本还保持着原样。他扶着白宇在床上坐下,刚拧了块热毛巾准备给白宇擦脸,他家老太太就推门走了进来。
“小白今儿住咱家,你看怎么通知一下他父母,别让人家着急。”
朱一龙一想也对,虽说白宇是个大小伙子,但平白无故夜不归宿,确实得让父母担心。于是他拍了拍白宇的脸,问:“小白,你今天不回去了,得和你爸妈说一声,打你家楼下小卖部的公用电话行吗?”
白宇这时候脑子已经不大清楚了,迷迷瞪瞪地看着他,疑惑道:“电话?我家没装电话啊?”
朱一龙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还是拨通了那个经常和白宇联系的号码。
好在夏天大家都睡得比较晚,小卖部的老板接了电话,听他说要找楼上零配件厂的老白家,立刻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四楼白师傅,电话!”
等了两分钟不到,一个女声在话筒那边说话了:“喂?老白出门下棋去了,我是他爱人,您哪位?”
听说对方是白宇的母亲,朱一龙握着电话立刻坐直了,搓着裤腿小心翼翼地说:“阿姨您好,我是朱一龙。”
他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表示希望白宇今天能在他家留宿,并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白宇妈妈听完倒也没说别的,只说麻烦他了,看样子对儿子住在朱一龙家还是挺放心的。
挂了电话朱一龙长舒了一口气,一回头却看见他家老太太捧出一床被褥放在了沙发上。
“你那床太小了,让小白一个人睡吧,你在沙发上将就一宿。”
朱一龙一愣:“可是我得照顾他啊,万一他夜里吐了怎么办?”
“那也不行。”老太太把眼睛一瞪,语气十分坚定,“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你不清楚?没名没分地就睡一张床像话吗?万一搞出点什么事情,你要我们怎么和小白父母交代?”
她说得煞有介事,老爷子也在一旁不停点头附和。朱一龙都迷糊了,直到老太太进了厨房收拾东西,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莫说他根本没打算对白宇做点什么,就算真的做了又能搞出什么事情,难道他还能让白宇怀孕吗?话虽如此,但太后下了懿旨他也不敢不从,只能默默地走到沙发旁边给自己铺床。
他爹妈每天晚上雷打不动要看晚间新闻,刚到九点就回自己那屋看电视去了。朱一龙坐在床沿给白宇脱了鞋袜,用热毛巾擦了脸擦了手,刚打算倒杯热茶让他醒醒酒,还没等站起来,就被拦腰抱住。
带着酒味的气息一下子近在咫尺,白宇把脸埋在他肩窝,不停地用滚烫的嘴唇啄吻他的脖子。
“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这一声“哥哥”叫得朱一龙骨头都酥了,小猫呢喃一样的嗓音撩拨得他心头发痒,落在脖颈上细碎的亲吻更是让他热血沸腾。朱一龙随手把毛巾一扔,回头将白宇重新按倒在床上,对准那双令他朝思暮想的娇艳红唇亲了下去。
最近他们天天都能在超市见面,但碍于工作场合不便太明目张胆,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这样亲热过了。白宇十分配合地打开唇齿迎接他的唇舌,主动用舌尖去勾他的舌头。一双小手在他背上一阵乱摸,最后竟然扯开他的衣摆直接伸进去抚摸他的肌肤。朱一龙被他撩拨得心头邪火直冒,顾不得一墙之隔就是自己爹妈的卧室,也动手去解他衬衣的扣子。
两个人各自用手指和掌心探索着对方的身体,亲吻越发火热起来。就在朱一龙忍不住去摸索白宇的皮带扣时,耳边忽然传来的清晰的敲门声。
“小白睡了吗?要不要喝点绿茶醒醒酒?”老太太在门外说。
朱一龙如梦初醒,赶紧放开白宇,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衣服。白宇虽然喝高了,神智倒是还有几分清醒,听到老太太的声音也松了手,但却躺着没动,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龙哥。
这眼神透着一股纯真的诱惑,朱一龙脑子里“嗡”得一声,差点儿不管不顾地又扑上去。但他好歹还忌惮着自己亲妈就在门外,只低头在白宇嘴唇上又啄了一下,起身去开门。
老太太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先不急着去看床上的白宇,而是把自己的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得朱一龙背后直冒凉气儿。
“妈,小白刚睡。”朱一龙硬着头皮撒谎,顺手把房门给关上了。
老太太本意也不是来送茶,目光在他明显凌乱的头发和通红的嘴唇上停留片刻,冷笑道:“好小子,看把你能的,可算学会拱别人白菜了啊?”
朱一龙闹了个大红脸,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和对象亲热被母亲抓了个正着,他就算是再坦荡,脸上也挂不住。
“你要真心想和小白好,就得对人家负责。就算小白是个男孩儿,你也得尊重他。”老太太一字一句地说完,直接把茶杯塞进他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杯子里倒的是刚烧开的热水,朱一龙被烫得一个激灵,赶紧用手掌托住杯底。母亲这两句话像是当头棒喝,让他从急躁的情欲中彻底清醒过来。尽管白宇和他算是两情相悦,但现在他们还只是恋爱阶段,能不能继续处下去谁也不知道。况且白宇又喝醉了酒,无法询问他真正的意愿,如果真的趁机做了什么,实在不够光明磊落。
朱一龙叹了口气,拿着茶杯又推门进去,规规矩矩地扶着白宇喂他喝了半杯绿茶,看着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给他盖上被子,又一声不响地退了出来。
(九)
0X16
白宇躺在床上,有点儿懵圈。没见过的枕巾,没见过的被罩,没见过的床单……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昨天发生了什么,但只能记得自己为了不在准老丈人面前露怯,一口一口灌下去不少白酒,这之后无论怎么想都是一片空白。
再恢复意识,就已经是天光大亮,而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桌子,上面摆着的是龙哥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白宇闭了闭眼,鸵鸟般地把被子拉到了头上:太丢人了,第一次登门就让老丈人喝趴下了了,然后还鸠占鹊巢睡了龙哥的床……
想到这层,他腾地一下弹起来,龙哥呢?白宇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衬衣扣子解开了,但是不管是衣服还是裤子都好好穿在身上,自己醒来的时候是四仰八叉占了一整张床,怎么看都不像是旁边能睡下第二个人。
白宇整理好衣服,用力压了压睡成鸡窝的头发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卧室的门。一冒头就被正在往饭桌上端早餐的朱阿姨喊住:“小白醒啦?刚还想让龙龙去叫你起床吃饭呢。”
白宇红着脸和叔叔阿姨问过好后不好意思地问:“阿姨我昨晚喝多了,麻烦你们照顾了。”
没等朱阿姨说话,老爷子倒是先抢着表扬他:“小伙子酒品好!喝完就笑,笑够了就睡,跟我年轻时候差不多。酒量可以练嘛!”
老太太听完白了他一眼:“把你美的,可算有人陪你喝酒了是不是。”
在厨房看着烧水的朱一龙终于姗姗来迟,拉着白宇往厕所走:“我带小白洗漱啊。”
他把特地准备的新毛巾过了凉水拧干后递给白宇,还随手捏了把人家耳朵,打趣地问:“脸怎么红成这样?”
白宇捂着耳朵瞪他:“换你到我家喝高了再住一宿再睡过头了试试!”
接着朱一龙仿佛是被这句话戳到了痒痒肉,盒盒盒盒盒地笑到停不下来。白宇也被他闹得没了脾气,认命地拿过牙刷刷起了牙。牙刷、毛巾、甚至牙膏都是崭新的,唯独剃须刀是朱一龙的。
白宇本想从他手里接过来自己刮,朱一龙却往后闪了一下,然后在他脸上抹上了厚厚的泡沫。白宇莫名觉得脸上发痒,想说自己来,朱一龙却不肯,手上加了些力气将他困在了洗脸池和自己中间。早上起来本就敏感,白宇甚至觉得再蹭几下自己的小兄弟眼看着就要不看场合瞎蹦跶,于是他被吓得动都不敢动,只能掩耳盗铃地闭上眼睛,感受刀锋温柔又轻快地从自己下巴一路划过去。朱一龙的左手扶着他的脖子,拇指刚好抵在喉结的位置。难以言喻的亲密感和被人扼住要害的紧张感交织,激得白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跳得几乎要蹦出喉咙。
等朱一龙帮他洗掉脸上的泡沫擦干下巴,他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好在朱一龙也没有继续撩他,一家人安安生生地吃了早饭。之后白宇不顾朱妈妈反对,主动洗了碗筷后便要告辞。
朱妈妈见状也不多留他,扭身进屋拿了一个袋子和一个红包出来塞给了白宇。
“按照我们家那边的规矩,儿子对象头一次登门,当爸妈的要给大红包。袋子里面是送给你父母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帮叔叔阿姨给他们带个好。”
白宇扎着手推辞,说什么也不肯收。老太太推让了两下,把东西直接扔给了坐在一边儿跟看热闹似的自家老头:“你给!”
老爷子无奈起身,想了想后总结发言:“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下礼拜还来陪我喝酒就行。”
这话说完就被媳妇儿推了一把,朱爸爸也不生气,把东西往白宇手里一塞,就挥挥手示意两个小的可以跪安了。
时间还早,朱一龙一路把人送到了家楼下。白宇拒绝了他给自己放一天假的提议,直说自己回去换身衣服就去超市,还催着他赶紧去超市开门,别耽误了生意。
朱一龙笑着点头:“行,听你的。”
白宇上楼的时候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然后觉得老板这么听自己的话,感觉还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到家后,白宇先是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交给了父母。里面是装着一份精包装的蜂王浆礼盒和两条广告里天天介绍的神功元气袋。
他家老太太一个劲儿埋怨他不懂事儿,怎么能连吃带拿的。白宇心说我这不是劲儿没老丈人大么……
随后他和父母大概说了说昨晚的事儿,老太太听到他说自己喝瘫了之后用手捋了捋胸口:“那还行,我和你爸一宿没睡好觉,就怕你借着酒劲儿再对人家孩子做点儿什么。”
白宇眨巴眨巴眼睛,想说妈您可真想多了。
不是吹,就他龙哥那手劲儿,自己就算是真禽兽不如想要霸王硬上弓,估计骨折都是轻的。
接下来他爸补充:“但是你已经在人家家里住了一宿了,这事儿咱家不能不认。再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中秋节了,你去和人家孩子商量商量,看他愿不愿意来家里过节。”
白宇趁着换衣服的功夫数了数红包里的钱,里面躺着一叠百元大钞,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高点儿。白宇想了想,把钱塞回红包放进了床头的抽屉里。
下午到了超市,他就把中秋来家里吃饭的事情告诉了朱一龙。朱一龙紧张得直搓大腿,忐忑地问他:“两位老人家愿意见我啊?我带点儿什么东西去你家好?”
白宇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自个儿想去吧!”
当天晚上,白宇做了个梦。梦里他和朱一龙在床上亲得难舍难分,最后还被人给死死按在床上干得叫都叫不出来。醒来后,他认命地大半夜偷偷跑到厕所洗内裤,等再回到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唇舌相交的触感过于鲜明,让他几乎要丧失梦与现实的界限。最后白宇有点儿发愁: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劝动朱一龙做1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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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朱一龙翻来覆去一宿都没睡好,隔两个小时就要去看一眼白宇的状况,一直到天都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可没睡几个小时又被他家老太太在厨房弄早餐的动静给吵醒了。反正也差不多到了平时他起床的时间,朱一龙干脆爬起来给他妈妈打下手。
见儿子规规矩矩在沙发上睡了一夜,老太太比较满意,扭头看了一眼白宇还没起来,把他叫道跟前说悄悄话:“小白这孩子真不错,你爸也很喜欢他。你俩年纪也差不多了,是不是就这么定下来?回头你主动问问,方便的时候到人家家里去一趟,征求一下别人长辈的意见。”
这摆明了就是要让他上门提亲的意思,朱一龙听得手一抖,正切榨菜丝的刀好悬没割在自己手指头上,脸上早就红了一片。
他含糊地应了两声,心里面却直打鼓。虽说到白宇家见家长是迟早的事儿,但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忍不住犯怵。他没有自信能像白宇这样讨人喜欢,性格不够活泛嘴又不够甜,万一表现得不够得体,保不齐能被人家直接打出来。
他越想越没有信心,直到白宇起床,吃过早饭准备回家换衣服,他也没敢提想见白宇父母的事儿。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下午白宇过来超市上班,居然主动提出让他中秋节去家里吃饭。
朱一龙当时就紧张得不行,裤腿都快被搓出个洞来了。反倒是白宇一派云淡风轻,连主意都不肯帮他出,好像并不担心自己爹妈会看不上朱一龙。
看着他笑吟吟的表情,朱一龙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他想起早上把白宇困在洗脸池旁给他刮胡子的事情,他是真喜欢白宇没有胡子的样子,看上去又软又嫩,越发显得唇红齿白,青春逼人。
朱一龙默默垂下眼帘,心想这辈子就是这个人了,无论如何也要让未来的老丈人丈母娘同意他俩在一起。
有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个星期又下了两场雨,气温一下子降了很多,大街上穿长袖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周末的时候朱一龙妈妈约了小姐妹去百货大楼买秋装,看上了一款男式两用衫,当即出手买了两件,特别交代了一件米白色的给儿子,一件浅蓝色的给白宇。
第二天朱一龙把那件衣服拿去超市,让白宇穿上试试,如果不合身可以换。
白宇正在清点新到的一批礼盒装保健品,抬头看到那件衣服一下子红了脸,赶紧把手在裤子上抹了抹,接过来左看右看:“这是……阿姨给我买的?”
“嗯,咱俩一人一件。”朱一龙阻止了他要翻吊牌的动作,“你快试试合不合身。”
白宇踌躇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依言把两用衫套在了自己的长袖体恤衫外面。浅蓝的颜色很衬他的肤色,整个人看上去既清爽又干练,尺码也很合适,不大也不小,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朱一龙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顺手把脖子后面的吊牌剪了,笑道:“不错,反正今天降温,就穿着别脱了。”
“那怎么行?还要干活儿呢,弄脏了多可惜。”白宇还是把衣服脱下来,仔细地折好又放回购物袋里,“帮我谢谢阿姨,让她费心了。”
朱一龙正想调侃他两句,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皮皮抱着两个大箱子走进门。当着表弟的面,他也不便再和白宇说体己话,赶紧撸起袖子去帮皮皮搬东西。
眼看着离中秋节越来越近,超市里最近多进了几批货,这几天一下子比过去忙碌了许多,就连晚班的皮皮也不得不在白天就过来帮忙。白宇对此提出过疑问,朱一龙告诉他,超市周围除了体校的福利区,还有体育局领导的家属区,逢年过节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很多人都会在这里选购礼品,这也是超市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等卸完了货,皮皮拿着个小本子走过来,指着其中一个包装不太一样的箱子问朱一龙:“哥,这几盒燕窝不在咱们采购清单上,是不是厂商送错了?”
“没错,是我订的。”朱一龙抬头看了一眼,见白宇正忙着用贴标机给新到的商品打价格,没工夫注意这边儿,这才把皮皮拉到角落里,小声说,“帮我先搬到仓库里去,别让你宇哥看见。”
皮皮心领神会,也低声笑道:“懂了,是孝敬丈母娘的吧?”
朱一龙拍拍他的肩膀,比了个大拇指,又说:“晚上你下班的时候拿两盒走,也孝敬孝敬你丈母娘。”
皮皮道了声谢,搬起那个箱子进了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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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秋,白宇实打实地体会了一把超市的“旺季”。即便他现在已经是个熟练工,但收银台前也经常会排起队来。不少顾客购买的东西都是一些价格比较高的礼盒,白宇结账的时候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算错账耽误了他龙哥的生意。
朱一龙这一段时间也不能总在店里坐镇,为了顺利进到一些受欢迎的紧俏商品,他白天大多数时间都要出去和供销商扯皮。担心白宇一个人在店里吃不上饭,朱妈妈隔三差五就跑来送次保温桶。
白宇知道朱家父母是真心对自己好,也珍惜这份福气。现在他无论给自家爹妈买什么,哪怕就是一双袜子两幅鞋垫,都会给朱一龙的父母也带上一份。
但即使有朱妈妈照顾,赶上特别忙的日子,白宇也只能把午饭时间往后拖,有的时候啃口面包对付对付,更多的时候就干脆忙活忘了。
饥一顿饱一顿的次数一多,他那本来就不算太结实的小身板便有些扛不住,偶尔会闹胃痛。但是因为不算严重,白宇也就没往心里去。一手捂着胃,一手计算器噼里啪啦按得飞快,笑脸相迎任哪个顾客都看不出问题。
但朱一龙不是顾客,没那么好糊弄。
一天下午临近换班,超市里难得没什么人,白宇胃痛得厉害,白着一张脸缩在收银台里的凳子上小口小口地喝热水。听到门口有动静,抬头发现是朱一龙进来了。
白宇挥了挥打招呼:“回来啦龙哥。”
朱一龙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大步走过来,皱着眉头问:“哪里不舒服?”
白宇赶紧摇头,连声否认,指天誓日地表示自己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可惜他那胃不给面子,冷不丁儿狠狠抽痛一下,白宇没忍住,蜷缩成一团,再抬头汗都下来了。
但幸好痛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他很快就对着脸都吓白了的朱一龙摆了摆手:“龙哥我没事了,你别紧张。”
直到他彻底缓过来,朱一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接下来白宇老实交代了自己胃痛的事情,着重强调了一下上学那会儿就这样,大夫早就说过屁事没有。
说完他抬眼看了一下朱一龙那始终铁青的脸色,心虚得不行。他不是不知好歹的小孩,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这事儿多气人。所以他决定等下不管朱一龙怎么批评他,他都一定虚心接受,绝不狡辩。
结果朱一龙什么也没说,只让白宇坐着休息,自己负责收银。皮皮来换班的时候就看白宇鹌鹑似的坐在一边儿小口小口喝热水,朱一龙绷着个脸不说话。皮皮头一次看这阵势,还觉得有点儿新鲜。他趁着交接的时候低声问白宇这是怎么了,白宇蔫头耷脑地摇摇头。
回去的路上,朱一龙照旧送了他一程,临分别的时候也很正常地说了明天见。白宇晚上回去反省了半宿,决定今后就是再忙也要想办法吃上饭,不能再让他龙哥担心。
第二天上午,朱一龙照例没在店里,白宇一个人忙成个陀螺。12点多,他自己买了个果脯面包,借着收银的间隙时不时啃上一口。结果还没吃到半个,朱一龙提着一个保温桶从外面进来。
他等着白宇把眼前一位客人买的东西放进购物袋,就把保温桶塞给他,低声说:“去,吃饭。”
白宇愣了一下后乖乖听话,到库房打开保温桶,里面装着莼菜肉丝汤和一看就特地焖得格外软烂的米饭。胃痛得十分有经验的白宇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都是养胃的东西,觉得心尖像是被人轻轻攥了一把,又酸又软。
当天晚上皮皮来换班后,白宇拉着朱一龙去了库房,低着头真心实意地承认错误:“龙哥我错了,让你和阿姨都跟着担心。我保证以后都好好吃饭!”
朱一龙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无奈地说:“我让你来工作,再把你累病了,我怎么和你父母交代。”
白宇连忙表示这是他自己的原因,跟朱一龙没关系。朱一龙沉默了一下后继续说:“你胃痛,我心疼。”
白宇有些惊讶地抬头,朱一龙不善言辞,很少会这么直白地表达心意,所以这句话听上去格外地动人。
白宇没忍住,抬手抱住了朱一龙的腰,低声嘟囔:“我知道了龙哥,我也喜欢你。”
朱一龙没说话,耳朵倒是迅速地红了。
之后几天,皮皮白天会过来帮忙,白宇压力小了许多。朱一龙即使出去谈业务,中午也会赶回来给他送饭。保温桶里的依然是不重样儿的好吃的,不过全都是养胃的食材,口味也清淡了许多。白宇自然不敢辜负朱阿姨一片心意,每次都尽可能多吃。最后虽然肉一时半会儿没补上来,气色却是好了许多。
但是还有一件事让白宇有些发愁。他始终也没和父母说明白自己是在朱一龙的店里上班,这眼瞅着双方就要碰面,不得露馅?
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和他龙哥交代了一下情况。朱一龙听完倒是没说什么,一口答应绝对不会说漏嘴。这倒把白宇弄得格外愧疚。他补充解释:“不是你这里不好……”
不待他说完朱一龙就打断他:“我明白。”白宇看了看他的脸色,发现他并没有生气才放下心来。但是转身的时候还是被拍了下屁股,有点儿疼。白宇敢怒不敢言,咧了咧嘴继续干活儿去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朱一龙皮皮白宇三个人忙得脚打后脑勺。下午四点,朱一龙大手一挥,下班,过节。
临走前他把白宇和皮皮叫过来,一人给了一个信封。皮皮的那个里面装得是这一段的加班费,白宇的那个里面是这一个月的工资。皮皮笑呵呵地接过,对朱一龙挤了挤眼:“今晚加油啊!”
白宇当时没说什么,等皮皮走了,和朱一龙一起回家的路上,把信封递了回去:“上次去你家,阿姨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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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年节超市里就会变得很忙,对此朱一龙已经非常习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工作节奏居然把白宇给累出病来了。
那天他无意中看到白宇给客人结账时一只手捂着胃,脸上虽然还是笑着,但面色明显不大好,当时他就猜测八成是闹胃疼。后来又留心观察了两天,发现几乎每天有一段时间都是这样。他有点着急了,抽空盘问了两句,没费什么心思就让白宇说了实话。确实是胃病,而且还是从学生时代起就落下的老胃病。
依着朱一龙的想法,白宇身体不舒服肯定是要叫他回去休息的,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知道白宇这人十分有负责心,最近超市里这么忙,让他把活计都丢给皮皮自己回家歇着,恐怕说出大天来也不会答应。看白宇拼命在他面前装没事人,朱一龙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但他到底忍住了没说什么,而是回家问他家老太太,认不认识比较靠谱医生,找时间带白宇去瞧瞧病。
老太太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说:“胃病是要养的,而且药补不如食补。这样吧,最近我做点儿容易消化的饭菜,你每天带去超市盯着小白按时吃。等你们忙过这阵子,过了中秋节我带他去看中医,吃几副药把病根儿除了。”
朱一龙想想母亲说的确实有道理,正好这几天他在外面跑的事情也差不多快忙完了,于是干脆每天中午都抽点时间去超市,一方面帮白宇分担工作,一方面也能看着他好好吃饭。
就这么一直忙活到了中秋节当天,朱一龙下午就提前上板谢客,打发皮皮回家过节,自己也收拾停当,把事先预备的礼品装箱固定在白宇的自行车后座上,车兜里还塞了个大袋子,准备前去拜访未来的老丈人丈母娘。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要说朱一龙心里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推着车走在路上,他连和白宇搭话的心思都没有,满脑子都在想等会儿进门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看见人是先称呼还是先问好。可偏偏白宇小祖宗半点儿没体恤到他的处境,还要给他搞事情。
看着白宇递过来的信封,听他口口声声说“上次去你家阿姨给过了”,朱一龙都快被他气笑了。
他看了看那个信封,伸手在白宇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故作严肃地问:“咱妈是你老板,还是我是你老板?”
白宇捂了一下脑门,眨了眨眼睛说:“是你啊……”
“这不就对了,只有老板给的才叫工资,咱妈给的那叫零花钱,能一样吗?”
白宇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分辨几句,朱一龙夺过那个信封塞进他口袋里,转身大步往前走,再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白宇怔了一下,倒也没再说话。
两个人走到白宇家楼下,朱一龙熟门熟路地停好了车,把后座上的箱子和车兜里的袋子卸下来,又从箱子里掏出好些个纸袋,和白宇分着一人拿了几个,这才一前一后地进了楼道。
这一片都是十几年前造的老式居民楼,厨房和厕所是公用的。这时候虽然还不到晚饭钟点,但是已经有人在厨房里做饭,几个相熟的邻居看他俩大包小包地走上来都和白宇打招呼。白宇两只手不得空,只能和他们点头致意,有人问起朱一龙,他也只说“是好哥们儿”。
到了四楼老白家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白宇掏出钥匙开了门,刚说了一句“爸,妈,龙哥来啦”,一屋子人就齐齐把目光转了过来。
因为过节的缘故,白宇家里不仅有他爸妈,他大姐和二姐两家人也在,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朱一龙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能机械地鞠躬说:“叔叔阿姨过节好。”说完又开始后悔,感觉没把姐姐姐夫捎带着一起问候了十分失礼。
屋子里唯一的未成年人最先反应过来,小火车一样咚咚咚地冲过去,一头就往白宇怀里扎,嘴里喊着:“舅舅我想死你啦!”
白宇手里拎着东西没法儿抱他,嗷嗷叫着往后躲,差点儿没撞到朱一龙身上:“你轻点儿……我看你根本不是想我,是想我给你带好吃的吧?”
白家大姐赶紧过来揪儿子:“你舅舅拿着东西呢,别在这儿添乱。”
小外甥被姐姐拽走,白宇松了口气,用眼神示意朱一龙跟着他进了屋,把手里的东西都堆到茶几上,这才笑着和家人介绍:“爸、妈、姐姐、姐夫,这就是我龙哥,是不是帅得和电影明星一样?”
由于进门时没有表现好,此刻朱一龙赶紧找补,一一和众人都打了招呼。他听白宇说过,白家大姐年纪比白宇大很多,但二姐没比他大多少,此时也顾不得论年齿,跟着白宇都叫了姐姐姐夫。
白宇妈妈是个特别慈祥的老太太,眉目和善地看着他,不住嘴地夸:“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我看比好些个电影明星都好看。”
白家大姐一边按住儿子不让他乱跑,一边也笑道:“就是,电影明星还要化妆呢,小朱不化妆都这么帅。”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夸得朱一龙满脸通红,抿着嘴笑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答话,眼睛扫到茶几,才想起带来的礼物还没拿出来。赶紧招呼白宇帮他拆开纸袋,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
送礼这方面他花了很多心思,不仅考虑到了长辈们,白宇的两位姐姐和姐夫都有,就连小外甥也得到了心仪已久的变形金刚。大人们自然要客气推拒一番,小孩子却不管这些,高高兴兴地道了谢,抱着玩具跑到一边自个儿美去了。
朱一龙在白宇身边落了座,看大家都对他和颜悦色的,两位姐夫也没有用异样的目光看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到了肚子里。
一家人已经到齐,二姐夫主动提出要去炒菜。朱一龙先前听白宇提过,他二姐夫是星级酒店的厨师,厨艺十分了得,逢年过节家里都是他掌勺。朱一龙虽然厨艺不精,这时候却不能没有眼力见儿,问了好几次要不要帮忙,都被白宇妈妈和大姐拦了回来,说有二姐打下手就够了,让他安心坐着吃水果拉家常。
大姐比较健谈,和他说了不少白宇小时候的糗事,白宇妈妈也在一旁帮腔,臊得白宇不住捂着脸抗议。白宇爸爸个性有点严肃,话也不多,没聊几句就问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朱一龙想起白宇的叮嘱,不敢实说,却也不敢随便编瞎话,只能含糊答道:“就是……自己做点小生意。”
老爷子听完点了点头,说:“现在还是做生意好,厂子里效益都不太行,铁饭碗靠不住。”
这话似乎让大家想起了白宇刚刚下岗的事儿,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儿冷。白宇妈妈连忙打圆场:“那是,小宇现在上班的不也是个个体户,给他开的工资不低呢。”
大姐听了就是一乐:“哟,小宇在新单位干得不错啊?”
“干得挺好的,他们老板对他也挺好。上次下雨他淋湿了衣服,他们老板还借自己的衣服给他换呢。”说到这里,老太太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看向朱一龙,“小朱你可别往心里去,他俩就普通员工和领导的关系。”
朱一龙强忍着让自己不笑出来,看了一眼白宇才说:“没事儿阿姨,我相信小宇。”
他那眼神颇有些看好戏的意思,白宇涨红了脸,羞愤道:“妈,您想哪儿去了,我龙哥才没那么小肚鸡肠。”一面说,一面悄悄伸手到朱一龙背后,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朱一龙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下掐在他腰间的皮肉上,并没觉得有多疼,反而让他心里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