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新店开愈沿张
而在佛伦萨城，酒馆街这边。
店铺早就装修好了，达伦原本是打算在七月12号正式开店的，不过因为他在教几位店员煮豆瓣酱杂汤时，发现在厨房里煮豆瓣酱汤很不方面——一是不方便不方便对外售卖，没法吸引流量，二是不方便散烟，厨房的火塘的油烟大，虽然留了窗户和缝隙用来散烟，但终究没有自带烟囱的土灶好用，为了在门口和厨房搭土灶，他就推迟了三天开业。
而达伦之所以要教店员们煮豆瓣酱杂汤，也是因为乔里之前特地和他商量过，店铺开业初期应该怎么尽快吸引客流量。因为豆瓣酱放在这里是新事物，很需要打开市场，好在佛伦萨的本土居民们购买力不错，豆瓣酱放在威尔普村庄，算是中高档调味料，绝大多数的村民都买不起，但佛伦萨这边，豆瓣酱的价钱真不算贵，尤其在其他价格昂贵的香料衬托下，它可以说是十分物美价廉了。
所以，为了迅速打开豆瓣酱的市场，乔里建议达伦可以定期在店里做一些豆瓣酱的特色美食，比如豆瓣酱炖羊肉、豆瓣酱蒸鱼、豆瓣酱浓杂汤等新菜式，然后再请客户现场试吃，又或者送给消费力度大的客户做赠品都行。
要是有客户向他们打听食谱什么的，也不用藏私，谁想知道都尽量教会她们，毕竟他们店里要卖的是豆瓣酱，而不是开餐馆，根本没必要保密菜谱，反而应该公开菜式配料和做菜步骤，等客户们学会怎么用豆瓣酱煮菜炖汤，并且逐渐喜欢和习惯使用豆瓣酱后，那豆瓣酱的销路的完全不用发愁了，这一招就相当于抛砖引玉。
因此，这几天，达伦一直在厨房给几位店员培训怎么用豆瓣酱做菜炖汤，这些食谱都是乔里拿出来的，大部分都属于中餐，所以每当开火的时候，厨房上方的烟囱总会冒出带着香味的白烟，这可苦了周边的邻居。
酒馆街的大小餐馆、酒馆闻着这个香味，纷纷以为又来了一户强大的竞争对手，前后两条街多是做面包铺、木铺其他生意的，就着这个味儿吃饭也不香了，想过来看看哪一家餐馆推出新菜，因为店铺还没开张，达伦让人连店铺都的门都关着的。
相对于周边邻居的烦恼，这几天在店铺干活的护卫队员、包括外请的两位木匠就有口福了，因为店员们做出来的美味菜式都进了大家的肚子，并且受到一致好评，尤其是皮尔的妻子，她学得最快，做出菜汤味道最足，就连做得最不好的布伦特，也获得了一个不错的评价。
这也不怪他们全给好评，毕竟大多数人出身都不算很好，吃惯了缺油少盐的卷心菜汤和豌豆汤，就是护卫队员也是最近几个月才时不时吃点蛋花菜汤和肉沫汤，现在忽然吃到放足了料的豆瓣酱肉汤或是其他豆瓣酱菜式，又怎么会不说一句“好吃！”
等到开业的那一天，达伦带着几个护卫队员一大早就出去市场买了不少卷心菜、洋葱、鱼和大蒜生姜，因为天气热，鱼只杀了几条，剩下的都拿水桶养起来了。剩下的食材也很快就收拾好了，取了一部分放进门口的简易土灶里，和鱼肉一起炖着煮汤，锅里面还放了不少豆瓣酱，炖了好一会儿，等锅里的豆瓣酱鱼汤一沸腾，那股香味就顺着烟囱和四周飘散出来了，很快，整条酒馆街都飘着一股浓郁的酱香味。
“嘿，日安，你们在门口煮的是什么？是要卖肉汤吗？”对面餐馆的老板娘开市得早，一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就过来查探动静了。
她一看到是之前倒闭多天的酒馆忽然换了人开店，还在门口架起铁锅煮汤吸引客人，就以为又有新同行了，而且看样子，这个新同行还很厉害，居然想到在门口砌火塘煮食物，这香味一飘，那些客户不就呼啦啦全被他们勾走了吗？而且，更糟糕的是，光是闻着这股香喷喷的气味，她就知道店铺里的厨娘手艺不差。
这可真是个坏消息！
“日安，女士，我们煮的是豆瓣酱鱼肉汤，里面还放了卷心菜和洋葱。”木匠皮尔的妻子，米娜.约克一边搅拌锅里的酱汤，一边对餐馆老板娘解释道：“您要尝尝味道吗？这是用我们店里卖的豆瓣酱来炖的，味道非常不错。”
“豆瓣酱？”餐馆老板娘惊讶地问，“你们不是开餐馆？”
“不是，我们店里是卖杂货的，主要卖豆瓣酱、新式犁车，以后还会有草帽、草席卖。”
听到米娜的解释，刚刚走过来打探情况的街坊店主们都忽然松了一口气，主要是这几天他们被这股熟悉的酱香味折磨得心痒痒，早就想打探情况了，只是碍于对方一直关门闭店，他们也不好上去敲门，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现在对方终于开店了，本来还以为来了个强劲对手，没想到它只是卖杂货的，不少店主心里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探头往店里瞄了瞄，除了柜台之外，里面的确放了一坛坛陶罐，木板隔住的另外一边，也堆放了一架架造型奇怪的犁车，大伙儿心中也随即升起了浓浓的疑惑。
豆瓣酱、新式犁车和草帽草席？
大家感觉云里雾里的，犁车和草帽草席也就算了，但是豆瓣酱？
那一坛坛陶罐里面装的是酱汁吗？酱汁不都是厨娘现调配出来做菜的吗？怎么还能拿出来卖？
现在天气这么热，装进陶罐里就不怕里面的酱汁闷臭了？还是说这店其实卖的是香料？
就在这时候，达伦搬了一张桌子出来摆在灶头旁边，叫两个人帮忙从店里搬了大坛、小坛各一坛豆瓣酱出来，他拿了不少木碗和勺子放在桌子上。紧接着，他就用木碗挖了一碗豆瓣酱出来，然后又叫米娜勺了一大碗酱汤出来，分了勺子给众人，说是请大家尝尝味。
“日安，各位，今天是我们惠民杂货店新开张，新式犁车70个铜币一架，小坛的豆瓣酱20个铜币一坛，大坛的一个银币一坛。新开张的前三天有优惠活动，买一小坛豆瓣酱就送半碗豆瓣酱汤，买一大坛豆瓣酱或是新式犁车就送一大碗豆瓣酱汤。”达伦继续说道：“如果什么都不想买，但是又想喝豆瓣酱汤的话，那一碗豆瓣酱汤要卖两个铜币。”
佛伦萨城酒馆街上的店铺多数都是餐馆、酒馆，一楼是店铺，那二楼要么自住，要么就是客房，也算是家铺一体。而他们的主要客户多数都是城内的日子过得不错的匠人、商人，又或者是过来做羊毛买卖的外地商人。
现在知道这家新铺子既不是餐馆，也不是酒馆，而是卖杂货的，心里知道对方不会抢走自家的生意后，大家也很给面子地试了试那碗看上去很美味的豆瓣酱鱼汤。
豆瓣酱鱼汤里面有一块鱼肉，剔掉了鱼骨，炖得很软滑，因为放了大蒜姜丝，吃起来也不腥，汤里面的洋葱和卷心菜浸透了豆瓣酱的酱香和鱼肉的鲜香，因为料放得很足，从汤到肉菜就没有不美味的，哪怕只能试吃一勺，大伙儿还是十分珍惜地品味那一勺汤汁儿。
“这么一大碗鱼汤，真的只要两个铜币吗？”有人试喝完，立刻很有兴趣地问了，前街面包铺最便宜又划嗓子的黑面包一小块就要卖两个铜币，现在这么一大碗美味鱼汤也是一样的价钱，那就很划算了。
“是的，只要两个铜币。”达伦又对他们说了配料和熬汤步骤：“里面放了鱼、卷心菜和洋葱，还有大蒜和姜丝除鱼腥味，最重要的是还放了我们店里卖的豆瓣酱，味道很好吧？”
说实话，这锅豆瓣酱鱼汤里面放盐又放酱，还有卷心菜和洋葱吃，鱼肉在这里虽然价钱不贵，但这么一大碗鱼汤只卖两个铜币，这的确是过于便宜了，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舍得花两个铜币买一碗回家，但这个卖法，别说赚钱，他能把买食材的本钱赚回来就算不错了。
但乔里老爷也说了，这个优惠活动又不是天天做，而是为了吸引客户，打开豆瓣酱的市场才设置的，所以就算是赔一点钱币也没有关系，只要最后豆瓣酱卖得好就行了。
“你说的豆瓣酱……就是这个酱汁吗？”有人拿着勺子在木碗里沾了一些豆瓣酱往嘴里尝了尝，立刻就觉得别有风味。
达伦点头，“这是用豆子做的酱料，酿好后可以放几个月都不坏，就是开了盖子，也可以放一个月。”
“一个月？”有人惊呼，“还有能放那么久的酱汁吗？只有香料才能放这么久吧？”
香料是奢侈品，佛伦萨的香料店都在近市政大厅的繁华地方，酒馆街这边并没有香料店，尽管这边有相当一部分酒馆、餐馆只能算是中低档，做的是小本生意，但是他们在遇到大方爱吃的客户时，依旧要跑去香料店买点香料回来调成酱汁做菜，既然家门口附近就开了家卖酱料的杂货店，价钱也不贵，味道还挺好，那买点回去试试也未尝不可。
“是能放这么久。”达伦神色不惊，“我们老爷是来自威尔普村庄教堂的乔里教士，这个豆瓣酱就是乔里老爷弄出来的，它能放多久时间都已经试验过了，你们要是不信，买一小坛回去放两个月看看。”
“乔里教士！”有人惊呼，“是弄出火炕的乔里教士吗？”
“是的。”达伦微微牵动嘴角，心里很与有荣焉。
“那就不会错了。”最开始过来的餐馆老板娘说道：“乔里教士弄出来的，肯定是好东西，肯定不会有错。”
20个铜币一小坛豆瓣酱，还送半碗鱼汤，其实在场一部分人都是买得起的，更别说这还是乔里教士弄出来的酱料。要知道，去年冬天，乔里教士弄出来的火炕可让大家过了一个暖冬，酒馆街的所有店铺都盘了火炕，吸引了不少商人过来入住，那阵子，他们可没少赚钱。
于是大家纷纷开口要买豆瓣酱，大部分都是买一小坛的，有些家境不太富裕的，买不起豆瓣酱，也回家拿了木碗过来，准备买一碗豆瓣酱鱼汤带回家，给家人尝尝味道，毕竟这是教士老爷弄出来的酱料，说不定还带着圣主的祝福呢。
有个小孩是跟着母亲过来的，他家在前面开了家面包房，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他母亲就也买了一小坛豆瓣酱，小孩当场喝完了半碗赠送的鱼汤，砸吧砸吧嘴巴，“真好喝。”他拉着他母亲央求道：“母亲，我还要喝，我想天天喝这个！你给我再买一碗吧！”
“我不是才买了一坛酱吗，今天午餐就给你煮鱼汤，你想喝多少碗就喝多少碗，我们现在先回家。”玛丽这样哄儿子。
“可是，我现在就想喝。”艾文还是有点舍不得回家。
“艾文还想喝呢，玛丽大娘，你就再给他买一碗吧，一碗才两个铜币，你自己买东西回去炖汤，两个铜币可不够。”有人开玩笑道：“才两个铜币，你们家卖两块面包就赚回来了，让艾文天天过来喝一碗都行。”
“天天过来买鱼汤可能不行，”达伦这时候忽然跟他们说道：“今天新店开业，我们会连续三天在门口炖汤做优惠活动，大家也知道这个鱼汤只卖两个铜币是亏本的，所以不能天天炖，以后都是每隔15天就炖一次。”
这个优惠活动每隔半个月就做一次，一小坛豆瓣酱也就两斤多，这里的人就是用得再节省半个月也差不多用完了，到时为了得到免费赠送的酱汤，说不定佛伦萨的居民们会特意等到杂货店做优惠活动的时候，一窝蜂地过来店里买豆瓣酱。这样定期办优惠活动，不仅能省钱省事，还能吸引消费者，实在是一举两得。
“那也是，亏本就不好了。”大家都做生意的人，脑袋都不差，这位年轻的男人刚刚已经说了炖这道美味豆瓣酱鱼汤的步骤，现在又表明这道炖汤要隔15天才做一次，那就代表有商机，他们也想要给自家店铺添上这个味道不错豆瓣酱鱼汤。
于是，酒馆街这些开餐馆、酒馆的七位店主直接花一个银币买了一大坛豆瓣酱回去，有些手艺不错的老板娘已经准备用这些豆瓣酱来试试做自己的拿手菜。
等附近的街坊店主们买完豆瓣酱，店门口这边就有点冷清了，街上没有多少人，即便有也是步履匆匆地瞟一眼店铺，再急匆匆地离开。
对面的餐馆老板娘一边打扫门口，一边告诉达伦，“他们都是城里的手艺人，或是学徒，现在都急着去店铺里干活儿，等到吃午饭的时候，就会过来这边光顾了。你现在还要再等等，等到太阳再上去一点，住在酒馆的商人就会起床下来这里找吃的，到时候，你们门口肯定会很热闹。”
中世纪的人们一向都是吃两顿饭的，中午10
点多吃一顿午饭，然后到傍晚五、六点再吃一顿晚餐，最近天空黑得晚，这边有些人七点多才吃晚餐也不觉得迟，很多手艺人和商人经常在酒馆喝酒喝得很晚才回家。
正如餐馆老板娘所说，除了早上生意冷了一点，临近中午的时候，客人就开始陆陆续续地过来，直到后面那叫一个纷至沓来，他们刚开始或许是被鱼汤的香味吸引的。
等到后面排队的时候，一听说这是乔里教士开的店铺，店里的豆瓣酱还是乔里老爷弄出来的，可以放几个月都不会坏掉，于是个个都大方起来，买不起豆瓣酱的，就买豆瓣酱鱼汤，要不是怕东西不够，达伦及时做了限购处理，就怕连不到傍晚，鱼汤就卖光了，哪怕是这样，他提前准备了两天的食材也在一天之内用完了。
到了晚上一算账，铺子一天内居然卖了12坛大坛的和20坛小坛的豆瓣酱，几乎去掉了仓库三分之一的库存，新犁倒是只卖出了四架，这就收到了12个银币和610个铜币，卖鱼汤也收到了132个铜币，其中扣除食材成本，获利23个铜币。
算清楚账目后，达伦心里很高兴，第一天就赚到这么多，后面生意想来也不会太差，乔里老爷以后又可以多一份稳定的收益了，养大荒地的农奴和依附农们也不用有那么大的压力。
相对于达伦和比尔因为豆瓣酱一开张就卖了个开门红的兴奋，专门负责卖新犁的皮尔就有些失落，他一整天就只卖出了四架新犁，明明之前护卫队员们出去卖新犁，一天能卖许多架的，怎么轮到他就卖不出去了？
这要是一直这样下去，那他可怎么跟父亲母亲、妹妹，村人，还有乔里教士交代呢？
过去几个月里，他们村庄的木匠们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可离不开乔里教士的帮助，而乔里为什么选定他们帮忙做新犁，大家都说这是因为自己的妹妹——艾琳娜嫁给了乔里教士的堂哥，所以他们村庄才会特别得到乔里教士的关注和照顾，为此，他们弗兰科家在村庄的地位可是上升了不少，就是管事老爷见到自己的父亲，都会笑着打招呼。
皮尔.弗兰科原本在村庄里也干了十几年的木活，虽然过得比当自由民的大哥要好一些 ，但当学徒的那几年也是干得很辛苦的，而现在，他得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替乔里教士在佛伦萨城开店卖新犁，尽管这不是自己的店铺，但能带上妻子在这样的大城市里当手艺人，也算是前途有望。
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起来把左边隔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干木活刨出来的木片都扫到厨房里引火，还拿布片把新犁擦得簇新，又摆放得整整齐齐，可他没想到，这一整天就只卖出了四架新犁。
皮尔.弗兰科十分发愁，再这样下去，他可怎么好意思一直待在这里，替乔里帮忙卖新犁呢？
皮尔不知道的是，这佛伦萨城里的居民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土地的，一般拥有土地的大地主都住在另外一个富裕城区，像酒馆街这片地区的居民大多数都是本地小商人和靠手艺吃饭的匠人，而且即便他们在郊外有土地，也大部分会租给附近的农夫耕种，他们平时吃的粮食就是农夫们送来豆子麦子，对新犁，几乎没什么需求，所以今天新犁的生意才会这么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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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克镇附近，布玛德村庄。
艾布特管事刚刚吩咐车把式装好四辆牛车，又嘱咐了两个警役，让他们明天在星星落下的时候，记得带八个农奴去仓库搬16袋蚕豆出来，然后准备和他一起去城里的酒馆街购买新式犁车。
所以，皮尔.弗兰科并不知道，他今晚烦恼的事情很快就会得到解决，因为他明天即将会获得一个大订单。
第156章 草纸初现
大荒地这边，一连几天，乔里都带着学生艾伯特在大荒地这里试验怎么做新式纤维纸。
如今，在白灰池的不远处，就近搭了两个火塘，今天又多了一个简易版的石碾。
托马斯小组长，农奴欧文和他的叔叔亚尔维，外加两位成年农奴正在火塘旁边忙碌着。
在两个火塘架着的铁锅上，分别煮着一锅麦秸和一锅亚麻，煮好后，他们听从乔里老爷的指挥，放到石碾上面磨成糊状再装到亚麻袋子里。
“好了，你们用绳子把袋子封住，拎到河边去洗一洗。”乔里又开口补充道：“往下游拎远一点。”
“是的，老爷。”农奴肯恩和欧文从善如流地拎上袋子到远处河流下游清洗。留下来的两位农奴也十分熟练地拿上粉筛在水坑里浸泡，粉筛的木框边要露出水面，这是乔里老爷再三强调过的。
等农奴欧文和肯恩捧着洗好的亚麻袋回来时，乔里打开袋口，检查里面的石灰浆有没有洗干净。
“好了，现在可以倒料子了，慢慢倒，一次不要倒太多。”乔里又指挥道：“亚尔维，比利，你们抓好粉筛，不要突然松开。”
“是的，老爷。”
站在他旁边的艾伯特手上拿着张羊皮纸，用羽毛笔详细地记录着造纸步骤这次改进的地方。
欧文和肯恩听从乔里的指挥，一手拎着亚麻袋的袋口，一手慢慢地抬高袋子，将适量的纸料倒在纸帘上。
托马斯组长则上前用手直接将倒出来纸料分散，轻轻地平铺在木框上，好让纸料在帘布上均匀分散，同时捡去其中纸面上的杂质。
“好了，亚尔维，比利，你们把粉筛慢慢地端起来，放到那边的大石头上，让它们在太阳下面晒干。”乔里说完，等他们空着手回来后，又让他们继续拿上剩余的纸帘继续进行燕鱼浇纸步骤，直到把所有的纸帘都用完为止。
打浆——煮料——清洗——浇纸——晒纸。
艾伯特今天在羊皮纸上记录好的步骤，又在“打浆”备注了一个“用石头来碾碎纸料，碾得糊糊的。”
在等待纸张晒成的这一小段时间里，艾伯特忽然对乔里说道：“老师，或许我们这次真的能成功。”
“嗯？”
艾伯特很有信心地对他说：“我们这几天试了这么多遍，做出来的纸张一次比一次好用，说不定这次真的能成功做出容易书写的新纸。”
前几天，听了乔里老师对纸片的设想和关注，艾伯特就陷入了激动当中，作为一位接受多年神学教育的神职后备力量，他当然明白成本低廉的纸张对他、对乔里老师、主教大人，乃至整个堂区教会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种纸张一旦被他和老师造出来，那它造成的影响是不可限量的，名声、收益、前途……他和老师都能一下子就拥有，自己也不会再因为“主教的私生子”问题而被教堂内部人员质疑他的教士身份来得容易，还有老师的自由民身份，也不会再有牧师老爷敢当面开玩笑地提起来。
“是啊，我也有这个预感。”乔里对艾伯特笑了笑，心里却想着，他这几天兜兜转转，拐了好几个弯来提醒艾伯特顺着自己的思路来提出怎么改进造纸技艺，现在看来自己总算是没有白费心思。
说起来，他们最开始做出来的纸张的确不是太粗，不能书写，就是太薄太脆，容易透墨易碎，直到前天才开始能做出几张勉强合格的草纸和麻纸，至于树藤做出来的纸张品质是最好的，但颜色却是黄黄的，它被艾伯特叫做“黄纸”。
只是附近的树藤不多，原料也没有麦秸、干草、亚麻这些原料便宜易得，所以这两天，他们师生两个还是继续试验用这些低廉的原料造纸。
师徒俩就造纸的步骤讨论了一会儿，然后乔里就吩咐托马斯组长和几位农奴看好纸帘，他和艾伯特一边沿着河边走去草药地，一边时不时地闲聊两句。
“只是……”艾伯特想了想，还是去问乔里：“老师，造纸这么重要的手艺，不是应该选几个可靠亲近，又聪明一点的教会手艺人来帮忙吗？就这么被那几个农奴知道了整个造纸手艺，会不会不太好？”虽然乔里老师一开始就叮嘱过这些农奴，不许把白灰池的事情说出去，但是，农奴做的保证又怎么能信？他们可是为了一点点豆子就能做出坏事的家伙，谁会相信他们做的保证，更别说，有个农奴还是个残疾跛脚的。
按照艾伯特的想法，应该请堂区的制纸匠过来，另外再找几个可靠信得过的人手帮忙才对。
但艾伯特不知道的是，现在大荒地的农奴早就不同往日，他们目前住在大荒地就能吃饱睡足，自己的老弱家人也能待在后勤队干些轻省活儿，这样的生活就是当初在堂区都无法提供给他们的，他们当然会对乔里死心塌地，又怎么可能会去背叛他。
唔……总不能说他是想借机将大荒地的农奴身份去掉吧？
“找堂区的制纸匠的话，那不就会惊动堂区其他的牧师老爷了吗？”乔里想了想，斟酌地道：“这样我们就没办法保密了，万一新纸做不成功，连累得所有人都白白开心一场。至于那几个农奴，除了跛脚的亚尔维，其他三个都是预备选进护卫队的，你也知道的，护卫队是我很信任的一支队伍，他们有多可靠厉害，这些日子以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自从上个月选定比尔和布伦特这两位小组长离开护卫队，前往佛伦萨开店。达伦和乔里就一直暗地里地观察各个小组，想要从中寻摸两个人员回来补充护卫队，而欧文就是备选人员之一，这也是为什么乔里随手一指就指中欧文负责看守白灰池，因为自己已经观察过他很久了，对他是最满意的。
在大荒地这边，像欧文这样的半大少年有很多，像他们这样的少年，放在中世纪几乎能当作成年人来看待，乔里之所以选中欧文，是因为他虽然看上去挺沉默的，但却十分有情有义，对自己残疾的叔叔很是照料。
而另外一个人选，达伦看中的是农奴肯恩，这家伙虽然刚开始看上去喜欢偷懒，爱耍滑头，但总体来说，头脑还算聪明，这人和他亲弟弟范德的感情很好，加上因为大荒地提供的食物充足，只要肯干活，就能吃饱饭，偶尔还有加餐，肯恩这家伙反倒成了工作积极分子。
吃得饱，休息得好，再加上最近的扫盲活动，让他的脑子变得更灵活了，算数学得非常不错，整个人和以前大有不同，达伦觉得他的可塑性非常不错。
“这倒也是。”对于乔里老师的护卫队，艾伯特也是很佩服，虽然没有见过他们讨伐“盗贼”的场面，但光是看他们平时训练时令行禁止的样子，就知道这支队伍不会差到哪里去。
聊完这个，乔里和艾伯特例行去草药地，先是看了看那些草药的长势，然后又视察了一番小组收割豆子的情况，这才准备离开。
等走到白灰池那里一看，纸帘都晒干了，乔里和艾伯特上去小心翼翼地把它揭下来，摸了摸质感，软硬适中，又用羽毛笔试了试，果然可以很好地着墨，没有发生透墨现象，其中，亚麻和干草为主料做的麻纸，又比麦秸和干草为原料做的草纸，质地更细腻光滑一点。
乔里感慨地说了句：“果然，纸料还是要打成糊状，晒出来的纸张才会更好用。”
“是啊。”看了好几天造纸流程，艾伯特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从最开始的水状纸料晒出来的纸张太薄，到膏状纸料晒出来的纸张粗糙不成形，到现在粘稠糊状的纸料晒出来的纸张不软不硬，这批纸张可以说是，他们这几天试验出来的质地最好的新纸了。
艾伯特看了看手里的纸张，说道：“老师，我觉得这些麻纸摸上去好像更光滑一点，如果用好的亚麻来做，说不定能做出更好的纸张。”他们这几天都是用亚麻的边角料或是烂亚麻布来泡料造纸的，要是找些好一点的亚麻丝，说不定能做出更好用的纸张。
“艾伯特，你的提议一直都很有用，我觉得也可以试试。”乔里点点头，“我们做出来的纸张更好，教会那边才会更重视它们。”
还有一个就是，只要确定新纸能替代羊皮纸，他想提议开制纸工厂的建议也就更容易通过，下一步除了改进纸张质地，就是选择工厂地址了，可堂区那边肯定也不会放过造纸厂这么好的赚钱机器。
乔里当然不想让造纸厂离自己太远，于公，造纸厂能提供不少岗位，创造很多经济效益，这是威尔普村庄所缺乏的。于私，造纸厂要是按堂区要求，建在堂区附近的教会村庄，那样离自己太远，容易失去造纸厂的话事权，这可是自己在教堂的又一份的功绩，甚至还关乎自己的口袋。
按他的想法，造纸厂建在威尔普村庄附近是最好的，但也不能离村庄太近。
威尔普村庄虽然也有空余的土地，但因为草药地建在这里，需要维持一个健康无害的环境，偏偏造纸对环境的污染还挺大的，尤其是其中的泡料和清洗步骤对水源和空气的污染很严重。
目前自己只是小打小闹地挖了几个小池子泡料，但是腌制了一段时间原料，味道还挺大的，艾伯特每次来白灰池的时候，还捂着鼻子觉得臭，倒是常年生活在恶劣环境的农奴农夫，大都可以忍受这样的味道。
想来想去，乔里觉得只能把造纸厂建在隔壁村庄，这样既离威尔普村庄近，可以让威尔普的村民们享受到一些工厂带来的经济效益，又能保证不会污染到威尔普村的环境。
综合各方面考虑，也就离威尔普村最近的艾肯村庄最符合要求了。
首先在地形上，艾肯村庄和威尔普村庄之间就有一座石灰山，工厂造纸要用的石灰就可以就近取材，省事又省时。
其次，艾肯村庄是有名的农奴村，原来的自由民份地因为没有自由民耕种了，这些年来都不知道荒废了多少份地，所以艾肯村庄的建工厂地方是足够的，就连人手都不用发愁，因为那些农奴就是现成的工人。
当然了，造纸厂既然选在那里，男爵大人肯定要分一份利益的，既然男爵沾了手，那些农奴就不好继续是男爵大人的农奴了，他应该想个办法让他们恢复自由民身份，这样一来，艾肯村的人们就会对自己死心塌地，自己在塞登斯领地的影响力又能变大……顺便还能接近自己去哪一个村庄主持教堂的问题。
最后，造纸厂让塞登斯男爵进来掺和一份，其实对他也有好处，因为这样一来，他既能和男爵保持友好和一定的利益关系，也能借此平衡男爵和教会对自己的拉拢。
要知道在这年头，世俗诸侯和教会神权本来就处于微妙的状态，自己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到自由民教士，靠近哪一方都不好，得罪哪一位也不行，只能想办法平衡两者的势力，借此让自己慢慢发育壮大，直到两者都没办法再对自己造成伤害和影响。
再加上，一种全新造纸术出世，后续肯定会牵扯到很多贵族的利益，尤其是对那些羊皮纸生产商的影响最大，就怕那些被动了蛋糕的贵族集团联合起来找他麻烦，一想到这个，乔里就不能让造纸厂脱离自己的控制，更需要把男爵和堂区都拉进来共同分担其中的风险。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先到这里，托马斯，欧文，肯恩……”乔里把思绪拉回来，一一喊了帮忙造纸的人手名字，“今天你们都干得很不错，艾伯特，你一会儿去食堂跟后勤组说一声，给他们每人都加餐，一人多加一碗麦粥和一个水煮蛋。”
“好的，老师。”艾伯特点点头，“我现在就过去。”
农奴们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激动地欢笑起来，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每人都有加餐，都能多得一碗麦粥，还有一个水煮蛋！
在场的农奴谁没有几个需要照顾的家人，现在又是正值夏收时期，一碗额外多余的麦粥，一个营养充足的鸡蛋就能给家人补充一下身体，熬过这个繁忙的夏收。
对于他们来说，这份加餐是难得的好东西，能让家人补充力气的保障。
对于乔里来说，这只是找一个借口多帮助他们这些可怜人，顺便也给自己收拢人心的举措。
就在几位农奴正激动地跟乔里道谢时，一位教堂警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全是汗水，他胡乱地擦擦脸，喘了口气说道：“乔里老爷，肯特小老爷让我来找您，外面来了一支大队伍到教堂，说是要找您买豆瓣酱。”
最近正值夏收，约书亚牧师老爷经常去公地监督自由民收割豌豆和燕麦，乔里老爷和艾伯特小老爷也在大荒地这边监督人手干活，一般就剩下肯特小老爷在教堂内留守，刚刚忽然来了一支挺大的队伍，马匹、马车、牛车都齐全，肯特小老爷上去跟对方说了几句之后，就马上安排他们这些警役兵分几路去找牧师老爷和乔里老爷回来教堂。
“一支大队伍？是谁啊？”
警役摇摇头，“老爷，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到领头的老爷说，他们是从佛伦萨回程经过这里的商队。”
“那我先过去教堂看看。”乔里对欧文说道：“欧文，你留在这里等一等艾伯特，待会儿告诉他，我先回教堂了，让他先把这些纸张收好。”
“是的，乔里老爷。”欧文立刻点头。
然后乔里叫上警役，两人一同加快脚步，前往教堂。
第157章 乡绅商人—哈德里.亨里克
等乔里走到教堂的时候，就看到一大群守在马车、牛车旁边的随从——这些人身材高大，手里大多配着一根尖矛，身上几乎都穿着一身差不多款式的亚麻束腰外衣，外衣胸口上绣着某种植物，似乎是某种表明身份的徽章，他们的脚到腿上都绑着布条，那是为了方便出行特地弄的绑腿。
这估计就是那支外来商队了吧？
这里的马匹价格很贵，光看对方马车、牛车各有好几辆、马也有四、五匹，就猜到这是一支蛮富裕的商队，说不定还是个大客户。
这些人从佛伦萨城来的，现在还特意过来威尔普村庄一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遇到过达伦他们一行人。
“乔里哥哥，快过来！”肯特很快就跑了过来，他拉着乔里进教堂，同时嘴里还说商队的领头人已经跟约书亚牧师去教堂的会客厅交谈了，据说那位领头人带商队过来是为了买豆瓣酱的。
两人来到会客厅附近，就听见约书亚牧师的声音。
“哈德里阁下，关于豆瓣酱酿造和售卖的事儿，一向都是我的学生——乔里教士负责的，我现在并不知道教堂里酿好了多少坛豆瓣酱，加上现在正是夏收的重要时间，我一直忙着监督羔羊们干活儿，实在没时间照看酿豆瓣酱的活儿……还是等我的学生回来了，再来和你谈豆瓣酱买卖的事情吧。”
“你说的乔里教士？”哈德里问道：“他正在过来了？”
“是的……”约书亚牧师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肯特和乔里刚好一起站在会客厅门口，齐齐喊了声：“老师！”
“恩，他们来了。”约书亚牧师对哈德里笑了笑，然后示意乔里他们进来，“乔里，这是亨里克子爵的亲戚，哈德里.亨里克绅士，他在佛伦萨城遇到过达伦他们，现在过来教堂是为了买豆瓣酱。”
“好的，老师。”乔里恭敬地回道。随后微微抬头看了哈德里一眼，发现他长着鹰钩鼻，深目薄唇，身上的亚麻衣服也比外面的队伍更柔和细密，连胸口那个植物徽章也比他们的绣得更精致，加上他身上带着一股老爷的范儿，就知道他的出身很好。
毕竟这年头的普通自由民和老爷还是很好认的，从一个人的眼神、姿态就能确认出来。
“您就是乔里教士阁下？”哈德里看着姿态从容的乔里，疑惑问道：“我听说您才成为约书亚阁下的学生不久？”怎么一个出身自由民教士看上去反而比他旁边那位出身骑士家族，还是牧师亲戚的肯特教士还要像贵族一点？
“是的，哈德里阁下。”乔里微微点头。
“真是了不起……”哈德里目光和善地打量了乔里一会儿，“约书亚阁下，那么豆瓣酱的事情，我只要和乔里教士商量就可以了吗？他能全权决定这个买卖？”
“没错，哈德里阁下。”约书亚牧师点点头，紧接着又吩咐肯特通知厨房多准备些食物，好用来招待哈德里阁下。
“肯特，那个豌豆凉糕，记得叫厨娘，多做一些。”乔里凑过去小声和肯特说道。
“嗯，我知道了，乔里哥哥。”肯特点点头，又跑去厨房。
吩咐好午餐的安排，乔里就坐到长桌上和哈德里聊了起来，时不时也问约书亚牧师一些问题。
从交谈中，乔里得知哈德里.亨里克虽然自带一副老爷气质，但他只是个姓氏高贵的贵族后裔，并不属于有世袭头衔的贵族阶层，只能算是一个富裕的乡绅商人。
倒是哈德里的堂亲，真正的亨里克子爵大人，其领地就在塞登斯男爵领的南部，领地自给自足，最大的特产就是生产亚麻布料。
而哈德里就是负责带领商队将子爵领地内的亚麻布料贩卖出去，然后再买些满足子爵老爷和领地内需要的产品回来。
前些天，哈德里就是在酒馆里遇到达伦带领的护卫队，在尝到豆瓣酱的滋味，又得知威尔普村庄教堂出产豆瓣酱时，他就决定改变行走路线，带着队伍来威尔普村庄走一趟，为的就是多买一些豆瓣酱回去。
乔里见连约书亚牧师也亲自确认点头了，看来亨里克子爵领地的确在塞登斯领地的南面。
据哈德里说，他从领地来回佛伦萨城一趟，路程需要一个多月，不过这路走得也很值得，因为他们领地出产的亚麻布料透气舒适，还是教会点头可以用来代替粮食交什一税的布料，每回运到佛伦萨城总是很好卖出去。
亚麻布料啊，想来那里种植的亚麻规模很大，难怪刚刚自己看见外面的商队似乎穿着统一的队服，原料是因为他们的领地就盛产亚麻布料……乔里稍微试探哈德里几句就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亨里克子爵领地的农民种植亚麻比种植牧草还多，种植的亚麻最好的拿来织成布料，跟人交易物品补贴家用，次等的亚麻才拿来自用，最差的亚麻边角料还能拿来喂牲口或者晒干了拿来烧火……亚麻碎杆用来烧火，还真是浪费，乔里很快就联想到刚刚造出来的麻纸。
前些天用来造纸的亚麻都是他找织布匠匀出来的边角料，即便是边角料，亚麻造出来的纸张就是比麦秸纸要柔软一点，两者混合造出来的纸张质地也还好，唯一可惜的是亚麻原料贵且不好找，不比麦秸现在夏收随处都是，亚麻在塞登斯领就是边角料也不常见……但现在有一个领地盛产亚麻，那么生产麻纸的原料就解决了大半。
“哈德里阁下，教堂里酿好的豆瓣酱存货已经不多了，城里的店铺还等着补货，能卖给你的豆瓣酱真的不多了。”乔里忽然又转口道：“不过，前些天，教堂和村里又收获了一批豆子，已经酿下去了，再过一阵子就可以又酿好一批豆瓣酱，您要是需要的量多，等这批豆瓣酱酿好了，我再安排人手给您运过去。”
“你安排人手……给我运过去？”哈德里满脸喜色，他之所以过来走一趟，就是不想等豆瓣酱酿好了，还要费时费力安排人手过去佛伦萨城又或者是威尔普村庄这里买货，现在乔里教士直接开口说，他会安排人手帮忙运送豆瓣酱，他心里当然十分乐意，“这当然是最好了，只是这就要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过……”乔里看了看约书亚牧师，见他脸上隐约皱了几条眉，想了想，又有点欲言又止地说：“阁下，您也应该听说了吧，我出身自由民家庭，并没有多少身家可以奉献给圣主，所以我想了一些小办法，安排人手去城里开店做生意，卖一些草帽、新犁、豆瓣酱这些东西，就是……如果我安排人手给你送豆瓣酱，能不能也顺便运点其他东西过去卖？还有，我能不能让他们也从你们那里买一些亚麻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让对方帮忙收亚麻边角料，自己直接用豆瓣酱跟对方换亚麻边角料，乔里敢说，他要是真的提出这样的提议，哈德里只会更高兴，然后……亨里克领地的农夫们说不定，以后每年都要给老爷们上交亚麻的边角料，可上头老爷们用亚麻边角料换来的豆瓣酱却没有他们的份。
为了不让底层农民本就贫困交加的生活变得更加地雪上加霜，换亚麻必须由护卫队当面和农夫们交易，就跟之前他拿豆子换干草、换板栗壳也是直接跟底层农民交易一样，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换到粮食或者其他东西来补贴家里，不用被上头直接开口剥削，这也是乔里来这里这么久积攒出来的小智慧了。
原来乔里是想要亚麻，顺便去亨里克子爵领卖货，听到这里，约书亚牧师的眉头才终于舒展起来。
“这当然没问题。”哈德里拍着胸口道：“放心吧，就算我那时不在，只要您的人手来了，我也一定会交代好堂兄好好照顾他们的。”
“那就太感谢您了。”
……
谈定了豆瓣酱交易的事情，午餐也陆陆续续上桌了。
豆瓣酱沾豌豆凉糕，凉拌皮蛋，薄荷叶炖鸡汤，姜葱炒鸡和皮蛋燕麦粥。
“这是什么蛋？怎么是黑色的？”哈德里夹了块分到自己餐盘上的凉拌皮蛋，觉得有种怪怪的香味，但是看起来黑乎乎的，这蛋真的能吃吗？这么黑的蛋，似乎还用来煮了燕麦粥？
约书亚牧师对他微笑着说：“哈德里阁下，这是乔里用泥灰弄出来的泥蛋，比普通的鸡蛋能多放几个月都不会坏，味道也很好。”
“是啊，泥蛋真的很好吃，阁下，您尝尝就知道啦。”肯特也竭力推荐道。
“用来煮麦粥味道也很好。”乔里也跟着安利道。凉拌皮蛋是他最近推出来的菜色，教堂有香菜、大蒜和香葱，再加上豆瓣酱，炒香之后淋在煮熟的皮蛋上面，一道简单版的凉拌皮蛋就出现在中世纪欧洲了，顺便征服了上至领主老爷，下至自由民等各阶层，实实在在地同时推广了皮蛋和豆瓣酱两种产品。
哈德里听了之后，也忽略皮蛋的卖相，把心一横尝了尝凉拌皮蛋的味道，然后就真香了，好奇之下，还喝了一口皮蛋麦粥，然后就停不下来了，直到喝掉了大半碗皮蛋麦粥，他才开口问：“乔里阁下，这个泥蛋也是你做来卖的吗？现在还有多少？能不能也卖一些给我带回去？”
这回过来真是收获丰富，把豆瓣酱和泥蛋献给领主大人，只要大人开心，手指头漏一漏，自己说不定就能得到意外的收获。
“我家里腌了200多个泥蛋，可以卖一半给您，如果还不够，您可以跟我父亲谈谈 。”乔里对他说道：“我父亲是蛋事官，专门负责给大老爷腌制泥蛋，您可以跟他商量买点泥蛋回去。”
虽然领主老爷说过不跟自家争泥蛋的生意，但乔里也不是不懂做人的，家里现在的皮蛋数量明显无法供应商队所需，那么把生意介绍给大老爷也是举手之劳，还能打着给大老爷增加收益的幌子表示忠心。
蛋事官？他记得乔里教士的父亲可是一位自由民啊，现在居然是蛋事官了，看来乔里教士比他想象的还要获得男爵和教会的双重重视。
“那就麻烦阁下一会儿带我去见见您父亲了。”哈德里的语气顿时又和蔼不少，并且打算一会儿也要用极其和善的态度跟乔里教士的父亲打交道。
“没问题。”乔里笑笑，一口答应道。
两人就泥蛋的交易谈了几句，哈德里顺手拿了块豌豆凉糕咬了下，十分惊讶地问道：“这……这真的是豆子做的面糕？”这怎么可能呢？这味道、这口感……怎么可能是豆子做的面糕？
刚刚他听到乔里教士说这是用豌豆做面饼，豆子便宜，大多数都是下等人才会吃不起麦子做的面包，改吃便宜豆子做的豆子面包。
哈德里经常外出走商，条件艰苦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吃过豆子做的面包，但就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自己刚尝的豌豆凉糕好吃。
约书亚牧师见哈德里反应大，轻轻点头，笑着说：“没错，这就是用豌豆做出来的面糕。”
乔里也说道：“哈德里阁下，您试试沾点豆瓣酱，味道会更好一点。”最近正值夏收，天气热，豌豆又收获满满，他当然也教会了教堂的厨娘们怎么做这道解暑糕点，得到的反馈当然也很好。
用豌豆凉糕沾了点豆瓣酱，放进口中品尝，哈德里眼里依旧带着些许震惊，“约书亚阁下，乔里教士，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豆子居然还能做出这样美味的面包！”
等吃完了午饭，哈德里.亨里克不但跟老奥尔买了不少泥蛋，教堂的豆瓣酱存货也被他买走了四分之一，还有乔妮和艾琳娜最近带人编织出来的钩针遮阳帽，也被他买走了三分之一，他准备拿这些造型独特，编织精美的帽子去拉拢亨里克夫人。
除了这些，乔里教士还送了他一辆新犁和播种车。
总之，哈德里觉得他这次来威尔普村庄，收获可算是满满当当，最重要的是他顺利和前途无量的约书亚牧师以及乔里教士打上了交道，这才是这趟旅程最大的收获！
第158章 打开知名度
“日安，达伦队长，布伦特，你们也过来了？”说话的正是酒馆街前面巷子的面包坊老板。
今天又是佛伦萨城的集市日，天气晴朗，广场这边来了不少周边镇村的人，有的是带了自家积攒的农产品过来卖，有的只是过来逛集市，有的商人甚至就是冲集市日的人流量大，特地过来摆摊卖货的。
“日安，皮克斯。”达伦带着人手将豆瓣酱摆在柜台上。
每到集市日，市政广场就会挤满摆摊和逛街的人，因为人流如织，摊位也挤，所以广场这边是不让开火现煮食物的，就怕惹出火灾，所以过来广场卖面包、馅饼这些面食的摊点很多，主要供给逛街的客户和摆摊的商人填饱肚子。
因为达伦不是卖面包的，跟自家摊位没有竞争，所以面包坊老板皮克斯很热情地跟达伦他们聊天，“我家婆娘前几天去你们店里买了一坛豆瓣酱回家，炖鱼的时候放了一勺，味道真不错，豆酱抹面包也很美味。”
达伦这段时间也听多了类似的恭维，只是客气地笑了笑，然后拿了个干净的木碟，打了满满一碟豆瓣酱出来，递给隔壁的面包摊，“皮克斯，非常感谢你对我们豆瓣酱的喜欢，这碟豆瓣酱是送给你的。”达伦这时主动建议：“你可以在卖面包的时候，问问客人要不要沾一点豆酱上去，我记得，带酱料的面包价钱会高一些。”
是的，沾了酱的面包，不管是沾了果酱还是肉酱，价钱都比没有沾酱的面包要高一些。
“这怎么可以呢……”皮克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怎么不行呢，你尽管收下。”达伦这时候很贴心地开口道：“当然，如果你能在买面包的时候，顺便帮我推荐一下豆瓣酱，我会更感激你的。”
“这当然没问题。”皮克斯已经想好了，一会儿要给沾豆瓣酱的面包的价钱提高多少铜币了。
而酒馆街这边，酒馆老板指挥着仆人和学徒团团转。
“桌子！桌子还没擦好！”
“克里！”酒馆老板的声音很大：“门口地上的灰尘怎么还没打扫干净？”
“还有你，安东尼，”酒馆老板脸色凶恶，“不是叫你赶紧把鱼给杀干净吗？你之前还在你伯父家的酒馆里干过三年呢，怎么还没克里这个懒骨头干活麻利？”
“抱歉，老板。”安东尼赶紧道了歉，提着鱼桶进了厨房，小小年纪脸上没有了从前的天真。
他之前在伯父开的酒馆里当过三年学徒，也知道酒馆的活儿到底是怎么样的，只不过当时他是老板的侄子，学徒工钱虽然不多，但活儿并不重。
去年冬天，他无意中听到伯母跟伯父吵架，原来伯母想把娘家侄子叫过来代替他在酒馆里的活儿，安东尼不想伯父难做，就想办法跟别人学了盘火炕的手艺，然后他替伯父的酒馆盘了一个火炕后，就辞掉了酒馆的工作，带着认识的同伴去附近村庄里替人盘炕换粮食，一个冬天下来，收获还不少。
只是天气热了之后，这个盘火炕手艺也就没有了用处，正好伯父也帮他跟行会打听过招聘，把他介绍给酒馆街这里干活。他现在拿的是正式工人的工钱，但是活儿相对的也很多，酒馆老板的脾气不好，他还得经常看脸色，日子过得真没有以前快活。
安东尼忍着委屈，手里动作没有停顿，三下两除五地把四条鱼剖干净，然后交给厨娘炖卷心菜酱鱼汤，这道汤式是街尾的杂货铺教给大家的，酒馆街离杂货铺近，最先学会这道新鲜汤点，很快就在店铺里上了新菜，靠着这道汤点，周围几间酒馆的生意好了不少。
这时，一个由五辆牛车、十几个高大男人组成的商队走进了酒馆街，看他们牛车上空空的，看着像是要来城里进货的商人。
佛伦萨城是知名的羊毛交易中心，又有贯通南北的大河，水路发达，哪怕不是为了羊毛，也一样能吸引到远方的商队过来购买其他货物回去贩卖。
因此，很多远方商队都会携带当地特产过来佛伦萨城售卖，然后再在城里购买利润高的货物，不管是继续乘船往更远的地方继续倒腾，还是拿回去原本的领地贩卖，得到的利润都不会少。
“客人，你们是要住店，还是要才吃早饭？”刚刚还脸色凶恶的酒馆老板，现在脸色倒是变得十分和蔼，“我们酒馆里有刚出炉的面包，味道好的麦酒，还有热腾腾又美味的豆酱汤……”
商队才刚走进来，酒馆街的老板、仆人就纷纷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
“客人，我家酒馆也有美味的豆酱汤。”
“客人，我们酒馆的麦酒味道是最好的，住店也便宜。”
这支商队刚刚才从船里下来，带来的货物都拿去老主顾那里交货了，领队的口袋正鼓鼓的，因为在外走商、坐船的条件不好，大家一路上已经吃了不少苦，刚好闻到安东尼所在的酒馆飘来好闻的香气，于是商队的领头——安德森就带着手下随从们走进这家酒馆。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
酒馆老板连忙说道：“这是豆酱汤的味道，汤里有鱼有卷心菜，只要三个铜币就能喝一碗。”街尾的杂货铺只要两个铜币就能卖一大碗豆酱汤，价格实在廉美，幸亏他们杂货铺不是天天都卖酱汤，不然能有他们这些酒馆什么事儿。
就算是这样，酒馆街的酒馆卖豆酱汤的价钱也不好提得太贵，大多定在三四个铜币一碗豆酱汤，料肯定没有杂货铺那样放得足，但滋味也算不错，毕竟大家打开门做生意，总不能做赔本生意，就是他自己不可能让自家酒馆吃亏，即便定了三个铜币的低价，装汤的木碗却没有杂货铺的那么大。
安德森点点头，又问了酒馆还有什么菜色，心里想了想，才点了一锅燕麦粥，五个面包都要切片，不然不够分。除此之外，他还给自己以及几个得力下属各自点了一碗豆酱汤。
酒馆老板随即又问道：“客人，要不要再点两碟葱花豆酱？我们街尾开了一间新铺卖豆瓣酱，吃面包的时候沾一点他们家的豆酱，味道会更好，一碟酱料才两个铜币。”酱碟子当然不会很大的，豆瓣酱也不是直接舀了家端上来，而是还会加点水和葱花煮一煮，这样一小坛豆瓣酱起码能弄出三十多碟葱花豆酱，味道还很不错，最近这道葱花豆酱很受新老顾客的欢迎，当然了，里面的利润也少不了。
说起来，这方法还是那位达伦队长“偷偷”教他的，他也回报对方，会帮忙推荐他家杂货铺的豆瓣酱。葱花豆酱很受客人的喜爱，可惜没过几天，街上的其他酒馆眼热自家的生意，也纷纷推出了各种口味的“再加工豆瓣酱”，分走了他酒馆不少生意。
“好，那就再来三碟酱。”刚刚才收到一笔大货款，安德森也不好太吝啬，三碟豆酱，也就六个铜币，当是犒劳手下了。
“好的，客人请稍等。”酒馆老板让仆人克里进厨房下菜单，又叫学徒去给客人倒水。
没过多久，菜陆陆续续上桌了，客人也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等吃饱喝足，商队领头——安德森忽然开口问道：“酒馆老板，你刚刚是说，街尾的新铺有这种豆酱卖？价钱是多少？”豆酱汤味道好就不用说了，就是黑面包沾上葱花豆酱后，也多了不少滋味，比香料和肉沫调配的酱汁也差不了多少，而一碟豆酱才三个铜币，价钱显然要便宜很多。
这些天已经听到很多类似的问话，酒馆老板慢悠悠地抬起头，指着柜台的一个坛子，笑着告诉他们：“豆酱价钱很公道，这种小坛的，才20个铜币一坛。”
说是小坛，其实坛子也不小，起码比刚刚上桌的三碟豆酱多很多，就那三碟小小的葱花豆酱都要六个铜币呢，安德森顿时感觉这间酒馆有点黑啊，那坛子豆瓣酱都不知道能做多少碟葱花豆酱。
“20个铜币？”商队的其他随从也忍不住惊呼，“这么大一坛，只要20个铜币？”
“是的，客人。”酒馆老板又慢悠悠地跟他们解释豆瓣酱其实能存放很久，就是杂货铺的店主比较奇怪，要搞什么限购，客人最多只能买一大坛豆瓣酱或者五小坛豆瓣酱，想买多一点就只能提前订购，而且超过一定数量，他们也不会接单。
惠民杂货铺的货物要限购，这是酒馆街众所周知的事情。
就是眼下这支商队过去，也就只能买那么几坛豆瓣酱，不过另外提前下大订单就不算了，也不知道达伦队长为什么要招揽那么多新客，明明豆瓣酱很受欢迎，联络几个大商队就能全部买下，总好过自己不断招呼新客人，结果他偏偏要搞限购这么奇怪的规矩。
要不是达伦队长说了会多教几道菜色给自家酒馆，自己也不会这么费口舌去给他推荐豆瓣酱。
生活在中世纪的酒馆老板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做黄牛，什么叫做低买高卖。
要是任由大商户买光了铺子的豆瓣酱，他们低价囤货，高价卖出，那乔里的杂货铺不就等于替别人打白工，他可是准备把豆瓣酱打造成威尔普教堂的特色产业，杂货铺也要以百年店铺的目标来好好经营的。
“限购？”安德森走商多年，从一个普普通通、勉强挣食的搬货随从，打拼到现在拥有一支小商队，尽管学识不多，但是见识却很丰富，所以他思考了一会儿就明白其中的深意，恍然大悟地笑着说：“难怪要在城里开铺子。”
如果只是想要挣快钱，只要把酱料运过来，高价卖给城里的大商队或者香料铺就行了。偏偏对方在这里开铺子，搞限购，看来他们是想要细水长流，好好地在城里经营这个酱料买卖。
不过，限购也没关系，豆瓣酱价钱这么便宜，不管运到哪里都不会愁卖，看来这次进货可以少买一些高价香料，多买几坛豆瓣酱……嗯，他一会儿就把商队分开几队，让大家轮流去买豆酱。
第159章 招聘机会
“皮克斯，我要三个黑麦面包，两块奶酪馅饼。”临近中午，埃弗拉大娘出来市政广场找相识的面包坊老板皮克斯买面包。
皮克斯的摊位上堆放着五种不同的面包、馅饼——羊肉馅饼、小麦面包、黑麦面包、奶酪馅饼，豆麦面包，其中羊肉馅饼是价钱最贵的——羊肉在佛伦萨城虽然常见，但现在毕竟不是屠宰季，价钱不会像冬天那样便宜，那怕是一小块羊肉馅饼，没有15个铜币也是下不来的，小麦面包则次之，一片巴掌大的小麦面包就要10个铜币。
“好的，客人。”皮克斯手脚麻利地分捡面包，一边说：“一个黑麦面包五个铜币，三个就是15个铜币，两块奶酪馅饼一起要八个铜币，一共是23个铜币。”
“好。”埃弗拉大娘给了钱后，忽然看着豆瓣酱问道：“咦，皮克斯，这一碟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豆瓣酱，是隔壁摊位卖的酱料，他们摊位上的豆瓣酱，一小坛就卖20个铜币。”皮克斯和气地笑着，告诉她，“在我这里，你只要买够30个铜币，就能免费给你买的两个面包沾点豆酱，要是买不够30个铜币，你只要再加一个铜币，也能给两个面包抹一点好酱料。”
这个“买够30个铜币就添酱”的方法还是达伦队长教他的，原本他是打算添豆酱的面包，价钱通通都加一两个铜币，不过显然从早上的客人反应，这个方法似乎并不太好。
“20个铜币一小坛？”埃弗拉大娘灰蓝色的眼睛往旁边达伦的摊位瞧了瞧，发现那摊位上的酱坛子还算挺大的，不过20个铜币对她来说，也不算便宜，要知道，她刚刚买了23个铜币的面包馅饼起码够他们一家五口吃三四天。而这些酱料又填不饱肚子，她心里是不舍得再花钱去买一坛酱料回去的，大不了她再买两个面包凑够30个铜币，尝一次免费酱料抹面包的味道就差不多了。
其实埃弗拉大娘倒也不是买不起豆瓣酱，本来她自己和丈夫都是城里的手艺人，她是纺线工，丈夫是皮匠，工钱不低，但他们两人还有三个孩子，因为家里没有土地，日子随着生意的兴落过得时好时坏，她不得不精打细算一点。好在去年大儿子就跟着丈夫在工坊里干活儿了，尽管儿子目前还是个拿微薄薪水的学徒，倒也给家里减轻了一些负担。
“皮克斯，那你就再给我拿一个黑麦面包和一个豆麦面包。”埃弗拉大娘在心里盘算了一小会儿，才对皮克斯说道。
“好的，那现在加起来刚好30个铜币，埃弗拉，你想给哪两个面包抹豆酱？”皮克斯把两个面包捡好，又拿了个小勺子在碟子上勺了点豆瓣酱，就按埃弗拉大娘的意思，给手里的黑麦面包和豆麦面包抹了些豆瓣酱。
埃弗拉大娘走了之后，没过多久，城里众多工坊里的手艺人也下了工，陆陆续续走出来逛街觅食，还有周围摊位的商贩也过来附近的餐点摊位买点面包、糕点来填填肚子。
于是很快地，皮克斯家的面包摊点就围了一大圈客人，大家听说这里买够30个铜币就能给两个面包添点好吃的酱料，买不够30铜币的话，那加一个铜币也能给两个面包抹点豆酱，都纷纷掏钱买面包吃，手脚大方的就买最贵的羊肉馅饼和小麦面包，精细一点的就买黑麦面包和豆麦面包，还要带点回去和家人分享。
有些不差钱又舍得吃的客人买完面包，当场吃完后觉得豆酱抹面包的味道不错，还会去达伦的摊位买一小坛豆瓣酱回去，准备以后自个儿在家吃面包时就抹点豆酱上去，给面包添点好滋味。
达伦卖的豆瓣酱是20个铜币一小坛，100个铜币一大坛，价钱还是很公道的，又独此一家，想买豆瓣酱但又一下子出不起20个铜币的客人就忍不住问了。
“老板，我能不能只买五个铜币的豆酱？”
“嘿，艾伦表兄，你也过来逛集市了？不如我们合伙一起买一小坛豆瓣酱？回家再一人分一半酱料？”
“好啊，没问题，那我们一人出10个铜币买一坛回去。”
达伦过来摆摊就是为了拓展新的客户来源，所以对于那些想要散买豆瓣酱的顾客，他思索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下来，只是摊位上没有可以散装豆瓣酱的餐具，就让他们各自回去拿个碗碟再来散买豆瓣酱。
到了后面，还有一些大餐馆和香料商队也过来找他订购豆瓣酱，不到傍晚，他带来摆摊的豆瓣酱就全都卖光了，还收获了好些豆瓣酱订单。
见摊位和店铺的酱料生意都这么好，偏偏店里的豆瓣酱存货是真的不多了，达伦干脆再次限量，之后每人到店只能买一小坛，同时还允许客人自带餐具过来散买豆瓣酱。
佛伦萨城的市场很大，达伦允许散买豆瓣酱之后，酱料生意反而变得更好了，毕竟本地居民也不是谁都能一下子就出得起20个铜币去买不填肚子的酱料，但是抠那么几个铜币出来买一小碟豆酱回去，再学酒馆街的餐馆那样放点葱蒜、肉沫煮一煮豆瓣酱，接着再放点卷心菜或者豆子干肉炖一炖，那也是一顿很美味的菜色了。
考虑到自己和护卫队迟早是要回去威尔普村庄的，达伦心里已经打算在本地招一个男帮工，还跟相熟的本地顾客放出风声去了。
……
距离太阳完全下山还有还好一会儿，趁着酒馆里还没有客人，安东尼跟其他帮工伙计赶紧把今天的晚餐给吃了。
酒馆是包中午和晚餐两顿饭的，午餐时，他们大多吃豆子和卷心菜，晚餐是燕麦粥，以及客人中午没吃完喝完的菜色，就会成为他们当天的晚餐之一。
就像现在，难得中午有客人剩了一些豆瓣酱炖鱼和卷心菜肉汤，他们下午又煮了一锅燕麦粥，他们今天的晚餐就是吃这些美味的食物。
吃完晚饭，安东尼跟管事打了一声招呼，就赶紧跑去面包坊，准备买点黑麦面包和奶酪面包带回去给家人做食物。
安东尼的父亲在几年前外出跑商失踪了，现在他家里就剩下母亲和妹妹两个人，安东尼母亲带着女儿在家里纺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直到去年冬天，安东尼带同伴去周边村庄盘火炕挣了不少粮食，加上现在他换了酒馆当正式伙计，工钱也比以前给伯父家酒馆当酒馆学徒要高，所以他现在时不时的也会买点好吃的回家给母亲和妹妹，家里平时的主食也从麦粥配卷心菜，变成了现在麦粥配黑面包。
面包坊就在酒馆街的前面，专门做附近的酒馆和街坊生意，价格也很公道。
等安东尼走到面包坊，里面已经有不少人正拿着布袋或者木篮在挑选面包，安东尼也拿了个小袋子出来，然后他挑了一个黑面包和两个豆麦面包，加起来一共11个铜币。
安东尼付了钱，往回走的时候刚好看见街尾有个中年妇人在地上摆摊卖小木碗、木碟、木勺这类的木质餐具，在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六、七岁小男孩，应该就是妇人的孩子。
安东尼看了看她们母子，心里就知道她们摆的这个摊位是专门做散买豆酱的客人生意。
妇人见安东尼盯着她摊位的东西，立刻出声问他了，“客人，要买木碗、木碟吗？”
她赶紧开口：“一个小木碗才三个铜币，一个木碟只要两个铜币。”时间不早了，卖豆酱的杂货铺今天又提前关了门，连带着到她摊位上买餐具的客人也少了很多。
再等一会儿太阳下山了，就是手艺人们下工的时候，酒馆街到时就会有很多手艺人过来喝酒吃饭，她一个小妇人带着小孩子，家又在城外的村庄，要是不能在太阳下山之前把儿子回到家里，那就不安全了。
曼德莉在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是丈夫是个喜欢偷懒不干活的混蛋，她也不用这么辛苦，带着儿子进城摆摊，卖木质餐具来补贴家用。
安东尼刚想拒绝妇人的询问，却忽然想到家里有两个木碗用了很久，碗壁都裂开了，平时拿它们装水装粥都会漏，为此妹妹没少抱怨这事，现在倒是可以买两个木碗回去替换，反正他今天才刚刚发了工钱，“那我买两个小木碗。”说完，他就蹲下来仔细挑了两个木碗出来。
曼德莉笑着收下安东尼给的铜币，见他长得高高的又年轻，就是衣服的补丁很多，人也瘦，一看就知道他家境也不太好，不太可能是过来酒馆街消费的客人，就很热情地问他：“你是过来豆酱铺应聘帮工的吧？听说豆酱铺里要招一个住在本地的男帮工，包两顿饭，一个月发120个铜币工钱，早上太阳升起就上工，太阳落下就放工。这几天我见很多男人过来应聘，那个达伦老板都没有看中，他们今天很早就关门了，你想过来应聘的话，明天早点过来……”豆酱铺就是惠民杂货店，不过这铺子在城里最出名的是豆瓣酱，所以本地的居民私下都称呼它叫豆酱铺。
安东尼听到对方说的话，一下子就动了心思……120个铜币，那不就跟他在酒馆里干活儿的工钱一样吗？
他想着，杂货店的活儿顶多就是卖卖豆酱、犁车，再就是打扫卫生而已，连桌子都没有几张，肯定没有他在酒馆的活儿重，更别说杂货店的工人一向只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开店干活儿做买卖，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就关店。而自己在酒馆里经常要工作到深夜，要不是自家就住在不远处的巷子里，他也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回家。
“谢谢，不过我想问问他们店里就只招一个帮工吗？有没有要求年纪？”安东尼问妇人。
曼德莉摇摇头，“这个我也就不知道了。”
“这样啊。”安东尼有点失落地点点头，然后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现在14岁，还差两年就到成年男人的年纪了，他知道有些店铺只想招成年男人做帮工的，不知道这个卖豆酱的杂货店也是不是这样？
不过他们店铺只招一个帮工，也不知道能不能看上自己，毕竟自己还没到成年的年龄，又没有卖酱料的经验，但不管如何，他明天也是要早点过来看看的，就算最后不成功也没办法。
难得遇到这样的好机会……安东尼心想，为了自己以后不用再看到酒馆老板凶巴巴的嫌弃脸色，也不用再听到对方暴躁地责骂自己，他总要试一试，试着去争取一下这个难得的机会，自己真的不行了，才会死心。
但安东尼不知道的是，达伦这几天招聘帮工，就是不想找销售经验太丰富的，脑袋太聪明的人，因为他担心自己带护卫队回去后，对方会反客为主，把留守店员骗得团团转。
达伦这回在杂货店招聘男帮工，就是想找一个脑子灵活，嘴巴伶俐，能够放开自己和散买客人讨价还价，在散卖豆瓣酱的价钱和斤两上不吃亏的机灵人，而且对方的年纪最好不要太大，这样方便培养帮工对店铺的归属感和忠心值，这个帮工最好还要在本地有房子居住，因为杂货铺没办法给对方提供宿舍，所以这样一比较下来，安东尼其实还是很有希望得到这份活计的。
第160章 安东尼应聘
第二天一大早，在天上星星还没有全部落下的时候，安东尼就冒着晨雾走在佛伦萨城的街道上，大街上偶尔会有几个衣着光鲜的上等人骑着马匹经过，也有赶着牛车马车的商队过来贩卖货物的，还有挎着篮子进城买卖东西的城外乡民。
安东尼拐向小巷子里走，巷子里的独身行人反而更多，这些人看起来都和安东尼差不多，身上瘦瘦的，脸色困倦，衣服都褪了色，上面的补丁打了一层又一层，他们都是城中最底层的居民，干的也是卖力气的活儿，勉强填饱肚子而已，但城里的日子怎么都比乡下村庄的要好过一点。
这时，天空终于冒出一缕金色的光辉，突破雾霭的封锁，射向大地，给走在昏暗的巷子的众人带来一丝光明。
比尔一大早就醒了，跟着众人一起洗漱好，他就先拿着扫把去开门，没想到门外已经站了一个年轻人。
比尔这些天已经学会了怎么笑着和客人打招呼，立刻放下扫把，走过去露出最和善的笑容，热情地问安东尼：“客人，您是要来买豆瓣酱吗？”
安东尼脸上有些窘迫，他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不是来买东西的，请问这里是不是招聘帮工？”
比尔恍然大悟，这几天他也见过不少人过来应聘了，连忙说道：“这样啊，那麻烦您等一下，我去找达伦队长。”
安东尼点点头：“好。”
比尔赶紧走到厨房找达伦说了这事，达伦点点头，擦干净手上的水，就走到店门口让安东尼进来说话。
“你叫安东尼？”达伦仔细打量了安东尼的长相身高，感觉有点脸熟，忽然想起他给酒馆街的餐馆酒馆送豆瓣酱时，见过安东尼在那里招呼客人点菜，“我好像在前面的酒馆见过你在那里工作？”
安东尼有些紧张地回道：“是的，因为酒馆的活儿太多了，我经常要干到很晚才能回家，我家里只有母亲和妹妹在，不太安全，虽然我家离酒馆不远，但我一直在酒馆工作的话，晚上就没时间照顾家里了，所以我就想换个活儿干。”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对方心意，总不能说他不想在酒馆干那么多重活儿，也不想看酒馆老板的脸色才想来这里工作吧？
达伦听了也没说什么，脸色不变，只是又开口问道：“那你之前一直在现在这间酒馆干活？干了多久时间？”
安东尼摇摇头，“我之前在伯父家的酒馆当过三年学徒，后来伯母的侄儿过来顶替了我的工作，伯父就又介绍我来现在这间酒馆干活儿。”
“三年？你现在多大年纪了？会数数吗？”达伦这样问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些满意了，因为安东尼看着年轻，家又离得不远，他之前还在酒馆干过好几年，别的不说，他招呼客人肯定是熟练的。
“我现在14岁，还差两年就到成年的年纪了，两年很快的。”安东尼赶紧回答：“我会从1数到50，还有20以内的加减，我也会算。”这还是父亲失踪之前教他学会的算数，父亲失踪之后，他也就没别的途径学算数了。
“你很不错，不过你现在还没辞掉现在的工作吧？如果你想来这里工作，那就好好跟你现在的老板辞工，我不想因为招聘帮工的事情，而惹到其他麻烦。”达伦对他说道：“当然，等你顺利辞掉工作，就可以过来这里干活儿了，中间还要跟我们学学其他东西，工钱是15天结一次，一次60个铜币，包两顿饭，不过店里没有地方给你住宿。”
“好的，没问题，我会好好跟酒馆老板说的。”安东尼有些激动地说道，他真的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被录用。
等回到酒馆，安东尼才鼓起勇气和酒馆老板说辞工的事情，只说他在这里干活太久了，晚上没法照顾家人，所以想换份干活时间不长的工作。没想到，酒馆老板只是奚落他两句就同意了他的辞工，只是让他干完今天的活儿就可以不来了。
安东尼原本以为老板不会那么容易放人的，不过想想老板平时对他的挑剔，恨不能他一个人就把三个人的活儿都干了，或许他早就不想要自己留在酒馆干活儿了吧？安东尼心里这么想着，这才生出了真正的兴奋感。
放下心中的大石头后，安东尼就回到厨房了，因为他每天吃晚饭的时间都很早，第二天早上酒馆里又有很多活儿需要干，所以他每天都会留一点食物过来填点肚子，他从口袋里拿出昨晚客人没吃完，自己偷偷藏下来的半块黑面包，从木桶里打了碗冷水泡了泡，就着冷水两三口就吃完了又冷又硬的黑面包，之后就准备打扫卫生了。
就在安东尼在酒馆干活儿的时候，达伦和其他队员也在杂货店帮忙，或许是因为附近的居民们或多或少都买过了豆酱，新鲜感稍微过去了点，所以这两天过来店里买豆酱的客人并不是很多，倒是从附近村庄过来买新犁的客人一直没有断，为此，他还安排了四个队员去新犁隔间帮忙干活儿。
自从上次有个管事老爷带着一群人过来买走了二十多辆新犁，之后这些天，店里每天都是陆陆续续地招待几位来自附近村镇的农夫，他们无一不是被亲友安利过来买犁地更好用的新犁，弄得店里新犁零部件的存货也用得差不多了。
达伦现在就指望着半个月前派去威尔普村庄的队员们赶紧把存货运回来，不然他就只能暂时挂上缺货的牌子了。
幸好之前他在接到大订单的时候，就因为担心存货问题，所以他在接大订单的时候就特地设置了限购数量的规矩，还说明了交付时间视情况而定。
这是乔里老爷教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减低交货出现风险，毕竟中世纪交通不便，不管是客户，还是自己被其他事情绊住脚步，没办法按照约定的时间交货或者取货，对买卖双方都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而不约定交货的时间，对于客户来说，杂货店就开在佛伦萨城，也跑不掉，等自己去佛伦萨有空了就去提货，而对于乔里来说，要是提前酿晒好的豆瓣酱没有办法交付给约定好的客人，那就留给下一位预定的客户，甚至还可以留在店里慢慢消耗掉，反正豆瓣酱物美价廉，也不愁没有销路。
……
次日一早，安东尼换上补丁没那么多的衣服，就去了杂货店报到，在店里帮忙干活儿的人不少，热热闹闹的，看起来不像是会缺人手的样子。
达伦队长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就跟他解释了原因，杂货店是属于教堂老爷的产业，除了木匠皮尔夫妻和比尔会一直待在店里工作，另外还有一个店员还没回来，而他和其余六位队员都会回到村庄。
然后安东尼就跟着达伦队长转了一圈店铺内部，杂货店的内部空间还算大，就是隔成了两间，一边卖新犁，另一边卖豆瓣酱，除了店面，还有阁楼、厨房和仓库。
回到卖豆瓣酱的隔间，达伦接着一一告诉了安东尼不同规格坛子的豆瓣酱价格，还有散卖豆瓣酱的数量和价钱，“你今天就暂时记住这些，以后你就在这里帮忙卖豆瓣酱。”
“还有，等我们回去了，你和其他店员，在每天开店前、后，都要把店铺打扫收拾干净。”
“店里包两顿饭菜，谁来做饭，你们到时候一起商量。”达伦补充道：“一般主食是豆粥和麦粥，蔬菜你们自己去买，一周可以吃三次鸡蛋，一次黑面包和一次肉。”
“好，我记住了。”了解完店里的情况，安东尼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儿，首先就是收拾东西打扫卫生，这是安东尼早就干熟了的活儿，豆瓣酱的价格也牢牢记住了，至于怎么散卖豆瓣酱，就是用勺子打出来的豆瓣酱不好控制住重量，但他以前给酒馆的客人打过麦酒，现在照搬那套也很快就上了手。
达伦这一天见安东尼干活利落，招呼客人跟比尔、皮尔他们相比，态度还要自然随和，心里这才点头觉得满意。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燕麦粥一人一大碗，一锅卷心菜，一人一个水煮鸡蛋。
这样的菜色放在佛伦萨城不算很丰富，但它量多，能让人填饱八分肚子，不像安东尼之前待的酒馆那样，如果客人没剩菜，每人就只能吃一碗五分饱的卷心菜燕麦粥，即便有剩菜，他们这些帮工也只能吃酒馆老板和管工、厨娘挑剩下的剩菜，至于像昨天那样的剩菜——豆瓣酱炖鱼，要不是天气热放不住，味道有点臭了，安东尼和其他帮工根本吃不上这样的剩菜。
安东尼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这样的食物对他来说，已经很好了——虽然最近他家的日子过得还不错，经常能吃上这样的饭菜，而且还能吃饱大半肚子，甚至一家人一个月内都能吃上三、四个面包。
因为怕自己给大家留下贪吃的坏印象，安东尼现在吃饭都不敢像在酒馆那样抢菜，只勺了一勺卷心菜后，就默默地吃自己分到的燕麦粥，至于煮鸡蛋，他是打算放工后，拿回去给母亲和妹妹吃的。
等吃完了饭，安东尼本来想帮忙收拾餐具的，没想到达伦队长突然说道：“安东尼，你想认字吗？”
安东尼像是听错了什么一样，诧异地看向达伦，“啊，什么？”刚刚他是在说认字？
“嗯。”达伦对他说道：“其实你做帮工，会怎么招呼客人和算数就很不错了，当然了，要是你能学会认字记账，那就更好了，那样要是店长或者其他人有事不在，你们就能守着店铺，帮忙记下账目，这样不容易出差错。”
达伦又举例子，“皮尔和米娜夫妻俩刚来的时候也不会算数和认字，但他们学了半个月，现在已经学会从1数到30了，也会写一些数字，所以你要不要也跟他们一样，一起学认字？我可以叫比尔也教你认字。”
“教我认字？”安东尼惊讶地瞪大眼睛，他难以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他的算数是父亲很久之前教他的，据说他父亲当年可是给了不少好处，才能从商队的记账员那里学来一点算数手艺，对方甚至连字母都没有教他父亲一个呢。
可他才第一天来杂货店干活儿，达伦队长就让人教他认字？
安东尼感觉自己就像是忽然被天上砸下了一块面包，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连话都说不清楚，立刻回答：“我……学！我想学认字！”
达伦点点头，让他跟着比尔去厨房学一会儿认字，不用马上去店里看着，就当是休息了。
安东尼跟比尔进去厨房，见他从一旁角落里搬出两块薄木板和一堆石头摆弄，奇怪的是那块石头在木板上划了几下，就写出了一个字母，很快，薄木板上面就出现了一个简单的单词。
“这个是one。”比尔在下面写了数字1，紧接着又在木板上写了一个数字2，“这个就是2的单词——two。”
安东尼眼睛盯着在木板上面，整个人的心神都注视在木板上面印着的字母，经过比尔的讲解后，他感觉这两个单词就像是刻进了他的脑海一样。
安东尼小心翼翼地在木板下面的空位下，用手指重新按照上面的字母出现写了一遍，在滑动手指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整颗心都是酸酸涨涨的——没想到，他也能认字了。
突然地，安东尼想起前年自己看见堂兄在酒馆柜台上用羽毛笔在羊皮卷上写东西，自己好奇上面的文字就凑过去看了两眼，结果却被责骂、被告状时感受到的委屈。
那时候的委屈和不解，到今天终于完全消失了——因为他现在也一样能认字了！
安东尼随即又想到母亲昨晚的嘱咐，“安东尼，你明天要去那间豆酱店工作，那就要好好干活儿，店主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事不要像在家那样多说话，应该要抢着多干活儿。”
安东尼母亲知道自己儿子从小就跟他父亲一样喜欢动脑筋，嘴巴机灵，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会好好安分干活儿的伙计，所以当她知道儿子在酒馆辞工后，就生怕儿子会像他父亲一样外出跑商，结果得知安东尼只是准备去新开的豆酱店卖酱料，就一整个晚上都对儿子耳提面命，让他以后好好在豆酱店里干活儿，不要再随便辞工。
“记住，人家骂你什么，你也不要反驳，也不要放进心里。”
“还有，你总是抱怨在酒馆吃不饱肚子，现在天气热，还时不时要吃带臭味的剩菜，现在去了新地方干活儿，就是吃不饱也要忍住，干活儿的人，有谁会不饿肚子呢？”
“只要你好好干活儿，不惹麻烦，好好待在同一个地方干上几年，小心一点，总能偷偷地把别人的手艺学会一点点，哪怕只是学会一点点皮毛，那你以后就不用愁了。”
安东尼仔细想想，觉得母亲的告诫并不都是全对的，首先达伦队长今天就没有骂他，不管是带他熟悉店面货物，还是安排他干活儿，他看起来很郑重也很有耐心，态度一点也不苛刻，再就是店里的其他帮工也很照顾自己，没有看自己是新来的帮工，就让他把多余的活儿都干了。
其次，店里的食物也不差，都是新鲜的，份量还很多，自己的肚子在中午就填满了八分饱。
最后，自己才第一天过来干活儿，达伦队长就让人教他学认字，还不用自己交学费，也不用自己多干活儿——“免费认字”这样的好事，居然让自己就这样遇到了？
安东尼在心中想着，尽管母亲的话并不都对，但有一点，母亲说得没错，自己的确要在豆酱店里好好干活儿，还要抢着干活儿才行。
第161章 草纸出现
“什么？这是你和艾伯特前些日子在大荒地用麦秸和亚麻草弄出来的新纸？”
早祷过后，约书亚牧师接过乔里递给他的两叠质地奇特又薄薄的长方形纸张，十分诧异地看着两人问道。
“是的，老师。”乔里站在祭坛上，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挖池子泡石灰和麦秸，想摔土胚建谷仓，结果却在无意中发现，这样可以做出跟羊皮纸一样能够用于书写的奇特纸张的事都说了出来。
而艾伯特在等乔里说完后，也站在一边祭坛下面，神情十分诚恳地跟约书亚牧师，以及肯特致歉，说自己和乔里老师一直瞒着牧师造新纸的事儿，一直到现在才说出来，那也是有原因的。
这是因为刚开始纸片又薄又小，根本写不了字，所以乔里老师才会叫上自己一起做试验，看不能做出可以写字的好纸张，反正造这种新纸也只是费一点麦秸泥灰的材料而已，可要是不成功，而他们又提前跟牧师说了这事儿，到时既会让大家失望，也会觉得自己丢了脸面。
可万一要是弄成功了，以后他们书写时使用纸张就不用紧巴巴地了，写信、记录草药生长和功效时，也不用绞尽脑汁，一省再省地使用羊皮纸。甚至，由于造草纸的材料随处可见，说不定还能给堂区再增加一项教会产业，给堂区教会多添一份稳定且丰厚的收益来源。
乔里神情愧疚，让人看上去都觉得十分不忍心责怪，“老师，肯特，真的很抱歉，我和艾伯特瞒了你们这么久。”
“老师……老师……”肯特听了乔里和艾伯特的话，虽然有点不高兴他们没有一开始就告知自己，感觉自己被屏蔽在他们师生俩的小圈子之外，但在自己听了艾伯特的解释之后，也觉得情有可原。
他现在又见约书亚牧师迟迟没有说话，就以为他还在生气，连忙拉住约书亚牧师的袖子，替乔里哥哥说话：“老师，你不要生气了，乔里哥哥和艾伯特也是怕到时候纸张做不成功，让你白白高兴一场……”
肯特巴拉巴拉地替乔里说了一大段好话，约书亚牧师都没什么反应，他两只手紧紧攥在那两叠黄色草纸上，底下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脑子一会儿想着乔里刚刚说的：“这是用麦秸和亚麻边角料造出来的草纸……比不上羊皮纸细腻好写，但是也能拿来书写记录东西……”
脑袋话音一转，就是艾伯特说的话语：“牧师……现在我们已经把草纸弄出来了，还做了很多新纸张出来，以后我们用它们来书写就不需要像省着用羊皮纸一样……我想写问问问主教大人，问他教会的老爷们需不需要这种新纸张来记录典籍和税务信息……”
麦秸、草纸、写信、记录典籍……不需要省着点用羊皮纸了……跟肯特这样的稚嫩教士所注意到的重点不同，其实约书亚压根没有在意乔里和艾伯特瞒着他造出草纸的事情，更不可能对此感到生气。
他相信，只要是一个头脑清醒的牧师都绝对不会在这个事情上怪罪造出这种新式草纸的大功臣。
相反地，约书亚迟迟不说话，只是因为太震惊太激动了，这可是完全只使用麦秸、亚麻草碎和干草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就能造出来的草纸，虽然还比不上羊皮卷好用，但是它的优点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材料便宜，但是成品稀有！
联想到乔里只用蚕豆酿晒出来的豆瓣酱，在这短短半年里给自己带来的收益，现在换了成本更便宜，稀有度更高的草纸又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影响和收益？
哪怕因为造草纸的过程有艾伯特这个盖亚主教的“自己人”参与，导致草纸的事情不可能不让教会插手，甚至自己在造纸产业上面可能还无法掌握主动权，但不管怎么说，属于自己和乔里的那一份利益也绝对是少不了的。
思绪回转，约书亚牧师把目光从手上的草纸上，转到乔里、艾伯特和肯特的脸上，他在心里深呼吸，然后扯了扯嘴角对他们微微一笑，“我当然没有生气，乔里和艾伯特能弄出这样好用的新纸张，对我们、对教堂、甚至对教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我怎么可能生气他们的隐瞒。”
听到这里，肯特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艾伯特也松了口气，乔里的神情也轻松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约书亚牧师忽然说道：“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去草药地看看了吧？不知道那些草药长得怎么样了，不如我们现在一起过去看看，顺便也看看这些草纸是怎么造出来的？”
……
20分钟后，大荒地的四个白灰池前。
“……草纸就是在这里做出来的？只要在池子里泡一泡麦秸，就可以拿来造纸了？”约书亚牧师的眼里全是惊讶。
“是的，老师。”乔里点点头，指着纸架上的草纸说道，“这是早上做出来的纸张，才刚刚晒好。”这半个月来，他和艾伯特就泡在荒地这里试验怎么造出草纸，从不能书写的薄纸片，到粗糙难写的麦秸纸，再到微黄能写的亚麻……期间付出的努力就不用说了。
他刚刚送给牧师的那两叠草纸，都是精挑细选地挑出来的麦秸纸和亚麻纸。麦秸纸的质地粗糙，虽然也能拿来写字，但书写的使用感不太好，最好还是拿来做包装纸和卫生纸。而亚麻纸是用亚麻边角料和细藤皮做的，质地柔软一些，虽然还比不上羊皮卷那么细腻光滑，但也比得上后世淘宝几块钱就能买一大叠的粗草稿纸，目前拿来写字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是因为透墨问题，目前只能使用单面书写。
乔里十分体贴地问约书亚，“老师，不如让他们现在就造一次草纸给您看看？”
约书亚点点头，“也好。”
站在白灰池旁边的依附农托马斯和农奴欧文、亚尔维等人全都十分紧张，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位教会老爷，现在看情况，老爷们似乎还要亲眼看着他们干活儿。
乔里见状，倒是十分善解人意地叫他们按照之前造纸的步骤，各自干好自己分配的活儿就好了。
很快地，约书亚牧师就看到这些农奴们纷纷动起手来，有的从池子里捞出泡软的麦秸，有的已经在火塘里点起火来煮麦秸。等煮熟了麦秸，又有人拿去倒在一个奇特的石碾上碾碎，紧接着，一个老农奴再把草碎放进袋子里，和同伴一起抬去旁边的小河里清洗干净。
至于另外两个农奴，则去角落里拿出一个粉筛泡在池子里，等他们回来后，就合力把草碎倒在粉筛里，颠一颠筛子，把里面的草碎都颠均匀了，就拿去太阳下面晾晒。
“乔里，等它们晒干了，纸张就能出来了？”亲眼看见造纸的过程，约书亚牧师脸上的表情就更惊讶，简直难以置信。
居然这么简单就造出纸张了？
尽管自己并不完全知道羊皮纸是怎么做的，对于拿麦秸、亚麻来做草纸的事儿也事先听乔里说过了，但是，这跟真正亲眼看见还是区别很大的。
“是的，只要把糊状的草碎晒干了，就能晒出一张纸张。”艾伯特很有信心地说道。
一旁的肯特也一脸难以置信，“居然这么简单就能做出纸张？”
“现在太阳好，晒纸很快的。”乔里补充道：“要是安排更多的人手碾纸糊，又有足够的纸帘晒纸的话，一天就能晒出一大叠草纸出来。老师，像我刚刚给您的那两叠纸张，就是昨天这些农奴花了一整天时间做出来的。”
一整天就制出了这么多纸张？
约书亚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刚刚拿到的纸张，至少也有30张，随即他不由得又想到制纸匠要花好多天才能做出一张羊皮纸的事情，跟制作草纸比起来，羊皮纸除了成纸效果更好一点，其他的不管是成本材料，还是时间效率都比不上草纸。
约书亚凭借着个人经验，直觉认为自己要是记录重要的信息可以用珍贵柔软的羊皮纸，而平时写信、练字、计算用草纸就已经足够了……照这样看，草纸可以使用的地方还很多，而像自己这样需要经常用纸书写的教会老爷也有不少，更别说其他贵族老爷。
他根本不用怀疑，要是造这种的草纸出来卖，绝对能带来很大的收益……约书亚尽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不让自己露出不妥当的神色。
“老师……”趁艾伯特带着兴奋的肯特去参观新建成的谷仓，乔里有些迟疑地喊道。
“嗯，乔里，怎么了？”最得力的学生似乎有事儿要说，约书亚牧师赶紧把注意力从草纸上转移到乔里身上。
“老师，是这样的，您觉得我和艾伯特弄出来的草纸能不能跟做豆瓣酱一样，专门建一个院子做工坊，再找些一些人手过来造纸，然后我们再拿出去卖给其他人？”乔里有些试探地问道。
“这个……我觉得堂区教会那边知道后，会很重视这些全新的纸张，说不定主教大人还会插手这件事，具体会怎么样安排，我还不能确定……”见乔里似乎有些失望，约书亚赶紧又说道：“当然不管教会怎么安排，应该属于你的那一份功绩是绝对不会少的。”
“不是，其实我想的是……”乔里把贝克骑士之前透露的，堂区预备让自己挑选几个村庄教堂之一去主持的事情告诉了约书亚，“我的家人都在威尔普村庄，草药地和我的人手也在这里，要是让我去其他地方主持村庄教堂……我会不放心家人和这里的事儿。”
约书亚微笑着听着，没有说什么，对于乔里加入了教会，却依旧很照顾、亲近世俗家人的倾向，他并没有说出关于他这种行为不太妥当的话。
“还有，现在做出来的草纸还是有点粗糙，我想了很久，觉得还可以试试其他办法改进一下，说不定能做出更洁白细腻、柔软厚实的纸张，比如用树叶、树皮试试……”
“树叶树皮？”约书亚脸色郑重起来，“你真的觉得还能做出更好写的纸张？”
“我也不确定，这只是我的一个小想法，可能要花很长时间去试验，幸好用来做草纸的麦秸、树叶、树皮或是其他材料都很好找。”
“这些东西是很容易找。”约书亚点头，心里暗道，这些材料简直就是随处可见。
“就是用来泡草料的白灰……不知道这种白灰石在其他地方好不好找，目前我只知道在通往艾肯村庄和威尔普村庄之间的一个小山里有很多这样的白灰石。”乔里这样说道：“男爵大人对我一直很和善慷慨，要是我去问的话，他肯定愿意给我方便的，但我到时去了其他村庄，不管是试验造纸，还是照料草药，都要经常来回跑，这样似乎也太麻烦了。”
“确实很麻烦。”约书亚犹豫着点点头。
“所以我在想，能不能求求主教大人和男爵大人，安排我去艾肯村庄主持教堂？”
“可是，艾肯村庄不就是农奴村吗？”约书亚说道：“很久之前，因为牛肿病的原因，艾肯村庄的村民差不多都破产了，他们现在都是男爵大人的农奴。”
“这个我也知道，所以我才想让老师你帮帮忙，能不能写信请男爵大人和主教大人考虑一下，让他们同意把造纸工坊定在艾肯村庄。另外，反正造纸也需要很多人手，不如再让那些农奴过来工坊帮忙干活儿？”乔里一边说，一边恳请道：“艾肯村庄距离威尔普村庄不远，我很快就能来回，这样在威尔普村庄照料草药也好，在艾肯村庄试验新纸，又或是监督农奴造纸也好……每天来回跑一趟也不会耽误事情。”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乔里凑过去，小声对约书亚牧师说道：“要是把造纸工坊定在艾肯村庄，我又在那里主持教堂的话，那么对于工坊的事儿，我们也能顺理成章地插手，要是任由教会安排，把工坊定在其他地方，再过上几年，我和您在这上面的话语权恐怕会很小，就是算在我们头上的功绩也会小很多。”
“你说得……也没错。”约书亚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赞许地看向乔里：“乔里，看来你想得很周到。”对于乔里的敏锐，约书亚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担忧。对于造纸这样的暴利行业，再加上草纸的成本这么低廉，教会那边的贪婪鬼们的确会为了这个而争破头。
但是，只要自己这边先把技术保密好，那么就跟堂区在工坊定址上面有了商量的余地，毕竟草纸可是他的学生乔里.卡伦辛辛苦苦和他的学生一起弄出来，怎么能让别的贪婪鬼什么都不干，一伸手就把属于乔里的功绩和好处给捞走一大半？
约书亚飞快地思索完，立刻就觉得乔里刚刚的提议是非常好的，“我会马上写信给两位大人，说你和艾伯特弄出了草纸的事情，同时也会恳请他们好好考虑你的请求。”
乔里十分感激地说道：“谢谢老师。”
“不过，不管是确定工坊位置，还是确定你去主持哪间教堂，这些的事情已经不是我一个牧师就能随随便改变老爷们的决定，所以我只能尽力帮你问问，具体怎么样安排，还是要大人们来选择。”
“这我当然知道，我已经很感激你。”乔里说完，又提议道：“老师，不如你试试用这些草纸给老爷们写信？”
约书亚沉吟了一下，顿时明白了乔里的用意，他点点头，赞同地说：“乔里，你的这个主意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