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第一次布道
这是初冬的一个礼拜日早晨，薇薇安.克拉克很早就被母亲玛丽安叫醒了，然后她们母女俩跟其他邻居们一起到河边洗漱一番，她们都十分虔诚地把自己打理得干净点，再一起结伴走向教堂。
这是艾肯村庄的村民们自从摆脱农奴身份后，第一次参加布道日，所以大伙儿一路上都很兴奋，他们互相闲聊或是问候对方，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才刚刚恢复自由身，家里实在太穷了，不然他们肯定会换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再去教堂参加布道，聆听牧师老爷的教导。
随着太阳渐渐爬上天空，橘红色的光线把不远处的山林染成橘红，村庄教堂经过打扫修缮后，终于没有了往日破败的模样，通往教堂的小径蜿蜒弯曲，中年妇人和她的女儿走进教堂大门，两人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站到长椅的后面站着等待。
此时教堂里已经来了很多村人，但能有资格坐在长椅上的信徒并没有多少个，来得快的信徒们几乎都是抢先站在长椅的四周，来得晚的村民则各自分散在厅堂里站着。
“嘿，玛丽安、薇薇安，日安，你们要不要过来我这边？”伯德太太领着小女儿对她们母女招招手。
“日安，伯德太太，小维亚。”玛丽安也牵着薇薇安的手走过去，跟好友交谈闲聊，“你们这么早就来了？”
“我们也是刚到不久。”伯德太太看了看薇薇安，惊讶地问道：“呀，薇薇安是不是完全好了？我看她脸上和手臂都没有红斑了。”
“是的，她身上已经完全好了。多亏了乔里老爷，是他帮忙医治薇薇安，还告诉我，只要薇薇安以后不吃鸡蛋，就不会再犯病了。”玛丽安十分感激地说着。
“那就好，只要身体能痊愈，那才是最好的。”就是可惜薇薇安以后不能吃鸡蛋这么美味的食物了，不过这一点感叹，伯德太太很有眼色地没有说出来，反而称赞道：“牧师老爷的医术就是厉害，我大儿子之前经常腿痛，乔里老爷说，他是在长身体时缺营养，多吃点蛋壳磨成的粉末就会好很多，幸好我跟布顿家的卡特里娜有点交情，托她帮忙收集食堂里不要的鸡蛋壳，我儿子吃了好几天蛋壳粉末，说他的腿果然没有那么疼了。”
布顿家跟乔里老爷的卡伦家族是表亲，卡特里娜是爱伦.布顿的大儿媳，因为这层关系，卡特里娜被安排去了食堂干活儿，这可是事少利多的好活计，不少妇人都羡慕她得到的这份工作呢。
玛丽安也明白这一点，伯德太太是个嘴巴甜又善于交际的妇人，跟谁都能攀交情，她能拜托到卡特里娜帮忙，似乎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她们俩闲聊着，等到乔里从教堂内部建筑走出来，来到圣坛之上时，教堂正厅里已经站着绝大部分的村民。因为人太多，有些村民还站在了教堂门外的空地上，而当他们看见乔里走进教堂，都不约而同地脱帽鞠躬，心甘情愿地向他行礼：“日安，牧师老爷。”
“日安，亲爱的各位。”乔里站在圣坛上，神情严肃地看向台下鞠躬行礼的村民们。而原本坐在长椅上、有点身份的村庄管理人员也站起来脱帽致礼，两位工坊管事以及他们的下属占据了右边第一排长椅的位置，而占据左边长椅上的第一排正是他的学生艾伯特、妹妹珍妮和师弟肯特。不远处，则是达伦带着护卫队员们在一边维持教堂秩序。
“首先，我乔里.卡伦很荣幸能够成为艾肯村庄的村庄牧师，来为你们这群勤劳、饱受苦难的羔羊们传播圣主的慈恩和光辉，也许我目前还很年轻，布道的经验还不是很丰富，没办法跟我的老师——约书亚牧师一样，很快就成为一个布道出色的牧羊人，他能认出每一个村民的脸和名字，给他们带去心灵安慰和问题解惑。”乔里继续说道，“但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们讲解信条，解除苦难，知晓圣主的光辉！”
听到这里，村民们都满脸感动地看着乔里牧师，长椅上的人们也坐了下来，面带微笑地看向圣坛上第一次主持布道的乔里阁下。
紧接着，乔里神色庄重地吟诵祷告词，再对典籍上部分引导人们爱人和向善的信条作出简单的解释。
站着的村民们绝大部分是没有参加过布道日的，有些年纪大的人或许在三十多年前参加布道，不过现在也基本忘得差不多了。
此时他们听着乔里牧师高一声低一声，感情充沛地吟诵信条，站远一点的村人也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句类似的福音——“我们既受圣主的苦楚，就得靠圣主的安慰。”
“圣主不会丢弃它的羔羊。”
“圣主恨恶暴力，圣经不但谴责暴力，也谴责使用暴力的人！”
“对受难的可怜人伸出援手，必是善良，善良的人必有回报。”
这些圣言，对于刚刚恢复自由身的艾肯村民来说是新鲜的，他们以前并没有牧师来给他们布道，并且时不时地对他们反复传授博爱与向善的信条。
为了让村民们进一步理解这些信条，也为了夹带私货宣扬自己的理念，乔里特地用前些天手艺人殴打自己的学徒一事来作例子，好让村人们以此为戒，拒绝使用暴力，并且学会对受难的人伸出援手。
“我知道手艺人使唤学徒干活儿是符合师徒契约的事情，当师傅的手艺人去教训懒惰、不听话、犯错的学徒，在大家看来也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乔里话音一转，“可这个教训，你们认为哪一样更合适呢？”
“是学徒只要有一点点的不好，就对学徒又骂又打？还是为了不让学徒继续犯错，而去细心教导他改正？”
站在长椅附近的几位手艺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乔里牧师这个问题。
“如果你们不知道怎么选择，那就请你们好好想一想，如果有一天，你们当父母的把孩子送去学手艺；又或者你们做孩子的，被父母送去跟手艺人学手艺。那你们是希望遇见一个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就对学徒又打又骂的师傅，还是想遇到一个正直温和，愿意耐心教导学徒的师傅？”
“手艺人在成为手艺人之前，也只是一个学徒，你们那时候又是希望自己遇到哪一种师傅呢？”乔里直接点名了杰里米回答这个问题。
杰里米昨天才顺利拿下给姑娘们当师傅的任务，加上他自己内心也有选择倾向，便回道：“牧师老爷，我那时候当然想要第二种，想要一位愿意耐心教导学徒，不会随意打骂学徒的好师傅。”
乔里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很好，那如果你们手艺人曾经也不想要第一种喜欢使用暴力的师傅，那就请你们也不要成为他们。你自己都不想要的，就不要去强加到别人身上，相信圣主也会希望你们，能够成为自己年少时所想要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乔里把这个理念化用了一下。
在场的所有手艺人都沉默了，他们看看乔里老爷，又互相看了看彼此，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受这个理念——乔里老爷刚刚说的话，很触动他们曾经的心底愿望，可这又跟他们手艺人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大有不同，一时之间，大家心里都很矛盾。
而这时，站在圆柱旁边的达伦静静地注视着圣坛上的乔里，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口，把光辉投在他的身上，那一刻，属于太阳的光芒与璀璨都似乎笼罩在他身上一般。
乔里这时也似乎有所感觉，于是他看向达伦，朝他点点头，见达伦悄悄离去后，他才伸出手掌拍了两下。
等吸引住村民们的注意，乔里才用赞扬语气说道：“在学徒奥克被师傅殴打这事当中，我虽然对漠视他承受那些暴力，而不伸出援手的知情人感到失望，但是，我也很欣慰能够看到有一位善良的姑娘在发现奥克身上的伤疤后，特意跑过来找我帮忙医治他。”
“所以在这里，我要重点表扬这个善良的姑娘——薇薇安.克拉克。”乔里早就注意到了薇薇安这个小姑娘站在哪儿，便对她招招手，“薇薇安，请过来我这里。”
顿时，整个厅堂的村人都把目光投到薇薇安母女身上，他们有些羡慕地看着十二岁的薇薇安，并且窃窃私语地说：“原来她就是那个善良的姑娘啊。”
“她就是薇薇安呀，我以前跟她一起干过活儿。”
“真羡慕啊，乔里老爷刚刚表扬她了。”
薇薇安母女脸上都有些紧张和局促，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
而刚刚跟她们聊过天的伯德太太，这时小声提醒玛丽安，“玛丽安，你快让薇薇安过去呀，别让乔里老爷等太久，大家都看着呢。”
于是玛丽安硬着头皮拍拍女儿，“薇薇安，别怕，过去吧。”
“嗯。”薇薇安紧张地抓住破旧不堪的衣服，慢慢走向圣坛，然后对乔里鞠躬行礼：“牧师老爷。”
“好孩子，过来吧，不要担心，这是好事。”乔里主动拉她上圣坛，并且拍拍薇薇安的肩膀，对台下的村民们说了当时薇薇安的善良之举，“我刚刚才解释过这句信条，对受难的可怜人伸出援手，必是善良，善良的人必有回报。”
乔里说完这句话之后，达伦和一个队员很配合他的打算，两人立刻把一个装满奖品的大箩筐搬到圣坛上。
箩筐很大，大伙儿只能看到一张卷好的灯芯草席就插在箩筐上，上面依稀能看到一块折叠的布袍、几个鸡蛋、草鞋……光看这几样东西，就能看出箩筐里的奖赏很丰富。
“薇薇安，你的善良之举值得奖赏。”乔里指着箩筐的东西，对她笑道：“除了这些奖品，我也希望自己能收下你这位善良又勤快的姑娘当学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学生？”
他早就想再收几个女学生，只是牧师收徒并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哪怕只是收女学生，所以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在来到艾肯村庄的这段时间，他也悄悄观察过这里的姑娘，想在里面选些机灵又心性不错的女孩培养成女医生，让她们跟妹妹珍妮一样，跟在自己身边学点医术。
“我吗？乔里老爷？”薇薇安张大嘴巴，神情震惊地看向他，心里既觉得不可置信，又激动不已。
“是的。”乔里鼓励性地看着她。
薇薇安嘴巴动了动，她想到联想到那一个词，活学活用地说道：“我、我很荣幸能成为您的学生。”
厅堂里的人们倒吸一口气，羡慕地看向薇薇安，然后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天哪，就给牧师老爷通风报信一件事就能得到这么多奖赏，还能当牧师老爷的学生？”有青年羡慕地看着圣坛的薇薇安，“走运的小姑娘，早知道，我就去跟乔里老爷说这事了。”
“不，换了是我，干脆就去阻止手艺人殴打那个叫奥克的学徒。”
“嘿，我怎么就没有遇上这种好事。”伯德太太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转头又羡慕地跟正目瞪口呆的玛丽安道喜：“玛丽安，薇薇安以后就是牧师老爷的学生了，你再也不用担心她了。”
玛丽安眼含眼泪，悄悄伸手擦了一下，努力忍住哭意，内心仍旧激动不已。
……
乔里也听到底下村民们闹哄哄的，都是在说些什么，于是他又拍了拍手掌，喊道：“安静！”
台下的村民们顿时就不敢出声讨论了。
“我听得到你们刚刚在底下在聊什么，也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可能在你们眼里，薇薇安跑去找我帮忙治治奥克，不过是说了一句请求的话而已，就这么点儿小善事，居然能让她得到这么大的奖赏，要是早知道的话，这事就换自己来干了——谁都会这么想的吧。”
乔里这时反问他们一句，“可我很失望的是，从晚上奥克被殴打，到薇薇安中午找我帮忙救治奥克，这段时间肯定也有不少人听见或是看见奥克被师傅暴力伤害，可是在这期间，并没有人把这件恶性殴打的事情告知我这位牧师老爷或是其他可以制止这事发生的人，这里面的知情人可是还包括有两位警役。”
听到这话，底下的村民们不太敢看乔里牧师了，就连刚才瞧见丰厚奖赏的激动都消退了许多，懊悔自己没有及时做善事的心情也复杂了起来。
“我认为，警役的职责就是保护村庄工坊和村民们不受损失和伤害，而他们没有做到这一点，所以他们两个已经被我开除出警役队伍了。”乔里继续对他们输出自己的价值观，“也许那些知情人跟这两位警役一样，当时想的是，那位手艺人只是教训他自己的学徒而已，这不是正常的事情吗？”
“就算打得有点厉害，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不是打我的亲人朋友，更没有让工坊或是老爷的财产受到损失，那就不用多管闲事了。”
“就是这样的想法让你们不愿意伸出援手，错过了这份奖赏。”乔里说道：“薇薇安这次的善举的确很小，可是再小的善事也是善，她去做了你们做不到的事情，就应该得到奖赏，值得我们去钦佩。”
“希望你们能从这事吸取教训，谨记你们不再是奴隶了，不用担惊受怕，不要怕自己对可怜人伸出援手，就会让自己惹到麻烦。我同时也希望你们能明白，善事再小也应该做，恶事再小也不能做的道理。”
“最后，有请我们印刷工坊的管事阁下，上来跟大家宣读一下临时订制的村庄法律，我希望村庄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殴打恶性事件。”
……
布道结束后，两位警役被乔里安排去帮薇薇安，把那个装满奖品的大箩筐给搬到她所居住的草棚里。
由于乔里和管事老爷刚刚才宣读过村庄法律，其中就有一项法律是严禁盗窃的坏行为，加上薇薇安是乔里老爷刚刚收下的学生，所以哪怕她家的草棚十分简陋，这会儿也没人敢顶风作案，去偷牧师老爷奖励给薇薇安的东西。
“我们把它放这里吧，哎，这个箩筐可沉了，乔里老爷肯定放了不少好东西在里面。玛丽安，你养了个好女儿啊。”其中一个老警役对她说道。
“哪里哪里。”玛丽安抓起箩筐里的两个鸡蛋，分给帮忙抬箩筐的两位警役，“辛苦你们帮忙了，来，拿个鸡蛋回去吃吧。”
“不了，不了，这些奖赏都是薇薇安的，还是你们母女留着吃吧，何况，我们当警役的也经常吃鸡蛋。”老警役连连摆手，薇薇安现在可是乔里老爷亲口收下的学生，就算她只是个女孩，没办法加入教会当教士老爷，可有乔里老爷的帮衬，她以后的前程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等两位警役离开，玛丽安把草棚的栅栏门关上，还特地拿了几堆干草把漏洞给塞住，然后才把箩筐里的奖品给一样样地拿出来清点。
一张灯芯草席、四双草鞋、两顶草帽、一块亚麻长袍、一小坛酱料、一个陶煮罐，一小袋豌豆、一盒饼干和两个圆鼓鼓的面包（馒头）、四个煮好的鸡蛋、两只羽毛笔和一本空白纸册，以及用手帕包好的三十个铜币。
薇薇安也凑了过来，看着母亲把东西清点好，又一样样地把它放回去箩筐，最后，地上只留下了一双大号的草鞋，一顶草帽，还有两个圆面包和两个鸡蛋。
“母亲？”薇薇安不解地看着她。
“小声点，我就留地上这点东西好了，剩下的放回去，留着给你搬到教堂居住时用。”玛丽安把大部分东西重新放回箩筐，对女儿解释道：“乔里老爷布道结束后，就找我商量了。薇薇安，他说希望你能搬去教堂，去跟珍妮小姐住同一个房间，这样你们两个女学生就能互相陪伴，这也方便乔里老爷教导你和珍妮小姐、艾伯特小老爷他们。”
“我真的要搬去教堂跟珍妮小姐一起住？”薇薇安震惊地问。
“是啊，我的薇薇安，这可是大好事儿。”有乔里老爷的教导和帮衬，再让她的薇薇安勤快努力一点，那女儿的前程肯定不会差。
玛丽安内心激动不已，其实她在确定了乔里老爷要收女儿当学生后，整个人都像是被圣主砸下面包一样，无比喜悦。但再怎么喜悦，她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再三叮嘱女儿，“你跟珍妮小姐一起住教堂，可不能惹人家小姐生气，虽然乔里老爷是收下你当学生了，但珍妮小姐才是乔里老爷的亲妹妹，你要多照顾珍妮小姐，可不能跟人家比较，记住没？”
“嗯。”薇薇安用力点头。
“以后啊，你就多多用心跟乔里老爷学本事，还要勤快一点，多帮乔里老爷干活儿，可不要给老爷惹麻烦，更不要跟乔里老爷的其他学生起冲突。”玛丽安教导女儿，“你要一辈子都在心里感激乔里老爷，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就多想想我们以前的身份，那时候我们过的又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我知道的，母亲。”薇薇安保证道：“我会好好记住你的嘱咐的。”
第189章 招收学生
“马什，你刷墨汁的时候要小心，仔细点把它刷在凸起来的字体上，不然我们一会儿印的时候会糊纸。”二十多岁的缇娜手上拿着一叠印好的纸张，简单检查一番后，有些不满意，皱着眉头对新搭档说道。
“好的，缇娜。我会小心的。”马什.泰勒今年16岁，她比缇娜进印刷工坊的时间要迟了一个多月，被安排干刷雕版墨汁的活儿。
这活儿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跟下地干活儿比起来，它当然轻松多了，只是难在手头力道要控制得好，能把墨汁稳稳妥妥地刷在凸起来的雕版字体上，否则墨汁涂出边了，等她跟缇娜一起合作印刷纸张的时候，就会出现墨团，那张纸就成残次品了。
不过这样的印刷方法真神奇，只要有纸张、雕版和墨汁，再刷一刷，印一印，就能印出一整面布满字迹的纸张，马什.泰勒不识字，但她知道上面印的是《圣经》的章节，据说那是一本十分珍贵的教会典籍。
到了休息时间，马什用自带的木杯喝了些水解渴，她趁搭档缇娜不在，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辛西娅，小声和她搭话，“辛西娅，我们这些天印了那么多张纸，你是不是缝了很多本书了？”
跟神情、性格都十分严肃的缇娜不同，辛西娅是个性情温柔的姑娘，据说她父亲是负责教姑娘们雕版手艺的手艺人杰里米。辛西娅是长女，她妹妹杰西卡现在就跟随她父亲学雕版手艺，但她本人却对干木活儿没有兴趣，天赋也不怎么样，反倒因为针线活儿好，被挑选进工坊来给书本缝线。
辛西娅温柔地笑笑：“是挺多的，加起来应该也能装满一箱子。”
马什想了想，然后凑过去有些担忧地问：“你说我们印那么多本书，都能卖得出去吗？”要是卖不出去，她不会要被赶出印刷工坊吧？
她很是担忧地想，自己被挑进来当工人，家人们都很为她高兴，她真的不想失去这份好工作。
“你乱想什么呢，这样的话不能乱说。”辛西娅难得有些严肃和正经地看着马什.泰勒，“我父亲跟我说过，我们做的书册是个好东西，是不会愁卖的。要是真的不好，我父亲会把我们一家人都叫过来这里干活吗？”
“抱歉，辛西娅，是我的错。”马什.泰勒拍拍自己嘴巴，表示都是自己不好。
“铛铛铛”铃声一响，上工的时间也到了。
刚刚出去透气、喝水、闲聊，又或是方便的女工人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干活儿，裁纸、刷墨、印书、缝线……大家各司其位，手上的活儿都干得有模有样。
在这里干活儿的姑娘们都挺年轻利索的，上至三十多岁，下至十四岁，其中大都是艾肯村庄的本土姑娘，只有少数是从大荒地那里挑进来的，主要是大荒地的年轻姑娘有相当大部分已经被挑去编帽子，剩下的年轻姑娘本来就不多。
而她们被选进印刷工坊后，也是管吃管住，还有工资福利——虽然吃饭还是跟以前一样去公共饭堂吃，但是她们能多打点儿饭菜直至吃饱肚子了；另外她们还率先被安排去新建好的土胚宿舍里居住，那里的居住条件可比她们原来住的草棚要好，还有暖暖的火坑，前几天天气突然变冷，就把火坑烧了起来，她们睡在上面只觉得暖乎乎的，再也不怕半夜被冷醒或是一睡不起了。
至于工资福利，那就更让她们兴奋了，上个月底第一次发工钱，她们光是普通工人就每人发了5个铜币，草鞋、草席、草帽也各有一份，另外还有一小袋豌豆。而往上一级的小组长得到的铜币就更多了，福利方面也比她们多一块布料，这工钱福利跟隔壁活儿更累的造纸工坊的男人们比起来，其实也不差多少，她们顶多就是吃的没他们多。
最最重要的是，乔里老爷说了，因为工坊还没卖出书册纸张，所以目前的工钱福利只能暂时发这么点儿，等以后工坊卖出去书册新纸了，还会慢慢给大伙儿涨工钱的——就凭这个，两个工坊的工人们，无论男女，都一心只想着干好活儿，希望自己能在工坊里干一辈子，毕竟这工作既体面又轻松，要是能走运当上小组长，那就更好了。
……
而村庄小路这边。
初冬的艾肯村庄褪去了深秋的橘红染料，蜿蜒的田间小路变得光秃秃、灰雾雾的，乔里在吃了午饭之后，难得去找达伦在田间小路上散步闲聊。
自从来到艾肯村庄后，乔里就各种忙碌，恨不能多出两个分身来帮自己干活，他对达伦道：“听说威尔普村的红薯已经开始收获了，也不知道父亲母亲怎么样了，我想过些天带珍妮他们回去一趟。达伦，你也挑几个人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的，我的老爷。”达伦点点头，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成熟和干练气质，两人又走了几步后，他突然开口，“工坊那里已经存放了很多书册新纸，这次不用我带队去佛伦萨城贩卖货物吗？”
这几个月基本是他跟副队长轮流给佛伦萨城的店铺运送货物，如今书册和新纸都准备好了，这么重要的货物，这次不用他亲自去运送吗？
乔里回答道：“不用担心，男爵阁下跟堂区都准备派遣商队出去走一趟，各自去认识的贵族、乡绅、教会那里推销书纸商品，他们的人脉关系比我们多，就让他们先去打开市场。”
其实早在上个月，男爵阁下跟主教大人就分别派出不少送信人去给他们的亲友们送信，说是联络感情，实际上他们的信件全是用新纸写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给新纸暗戳戳地打广告。
乔里说完，不经意地瞥了达伦一眼，发现他如今已经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因为经常锻炼的关系，胸膛肩膀都结实健硕了不少，不看那张仍旧年轻的脸庞的话，他仿佛整个人都已经褪去了稚气，像一把锋利的剑。
……
“主教大人，您看看这叠新纸，多细腻平滑，价钱也不贵，而同样的价格，却只能买一张半新不旧的羊皮卷，可换成新纸，却能买下这么一大叠。”说话的人正是乔里的老师——约书亚牧师。
此时，他正坐在堂区的待客室内，桌子上摆放着艾肯村庄两座工坊的最新商品——圣像扇子、两种版本的《圣经》书册、新纸、草纸，以及一叠空白的草稿本书册。
“主教大人，请您再看看这个。”约书亚牧师把扇子缓缓打开，递给盖亚主教观赏。
只见黄绿色的扇子被缓缓打开后，扇面上印着一个神情淡然的人像，其背后有一个模糊的“x”，而人像左边是一艘小船和简单勾勒的大海形状。
熟知教会典籍和古老宗教故事的盖亚主教，一下子就明白上面画的是圣徒安德烈。
“咦，有点意思。”盖亚主教很有兴趣地接过扇子，“这画的是圣安德烈吧，画得真不错，堂区的资深牧师都不一定有这个画技。”
相传米亚人安德烈在受到迫害时，乘船出海，四处传播福音，最后在帕特拉市被“x”型的十字架钉死，此后，这个形状的十字架就被称为“圣安德烈十字架。”
“这个画技连我都比不上，可这是乔里画的圣像，您再看看这本书册。”约书亚牧师再把精装版的《圣经》推到中间，上面的书套是雕刻着圣主雕像和浮雕圣徒的木板，他打开书套，内页是洁白的细腻纸面，四周有若隐若现的花纹，中间则是墨色的英文字体，再配上里面浮夸精致的插画页，仿佛是一部精致的艺术品。
“唔，这很不错，约书亚，这书册做得比我想象中的精美，连我都忍不住想要收藏一份。”紧接着，盖亚主教一一得知这些商品的定价，尤其是书册的定价，又跟目前教会内流通的羊皮卷典籍相对比，显然，印刷工坊制作的《圣经》从品相、质量、价格，甚至阅读方面的便利程度都是比羊皮卷有优势的。
“这东西肯定会在教会内部风靡起来的，哈，看来我们堂区就要多出一份源源不断的巨大收益。”盖亚主教用十分赞叹的话语说道：“乔里阁下总能让我得到惊喜，他比我想象中还要能干。约书亚，看来圣主也很眷顾你，你收了个好学生。”
“我也很感激圣主的眷顾。”约书亚牧师谦虚道。
“那么，你做好准备了吗？”盖亚主教故作玄虚道：“接下来可能需要你辛苦一段时间了。”
“您的意思是？”约书亚牧师不解地看向盖亚主教。
“因为红薯、火炕的关系，堂区最近一段时间得到不少村庄的贡献，信徒也增加了许多。嗯，好吧，他们还请求堂区去他们村庄开设教堂，派遣牧师讲道，现在堂区里不少教士都找到了好去处，这都要多亏了乔里牧师的功劳。”盖亚主教娓娓道来，“不过也因为这个，堂区的教士少了一部分，新任牧师也缺几个学生帮手，是时候该收一些聪明富有，又对圣主虔诚的好孩子回来了。”
“所以这次，你就跟贝克出去走一趟吧。”盖亚主教一连念了好几个贵族老爷的名称，“我记得他们的孩子也差不多到年纪寻找出路了，以前我们堂区的土地不多、也不肥沃，也不像别的堂区一样拥有额外的收益和捐赠，因此，我们总是比不过别的教区，可以吸引到资质好、家族背景好的学生。”
不同的堂区或教区总是根据自身实力和地盘来暗暗比拼，来吸引大贵族的家族子弟自带“学费”和“赞助”加入教会，好给自个儿教区输送新鲜血液和利益人脉，这是教会的惯例了。
“唔，现在嘛，你跟贝克带上这些好东西去走一圈，让他们看看我们谢菲尔德堂区的实力已经不像从前了，总能找到几个虔诚的父母和聪慧的孩子……刚好堂区最近在艾肯村庄工坊那边投入的花费有些多，是时候该补回亏空，找些肥厚的羔羊敬拜圣主了。”盖亚主教这时又突然开玩笑道：“当然了，约书亚，如果你能再找到像乔里牧师那样聪明能干的学生，就是家族背景差一点也没有关系，堂区很愿意多收几个那样的教士。”
“哈，主教大人，这个我也想啊。”约书亚牧师笑着说：“可是像乔里那样天资聪慧的学生，我只见过这么一个。”
“那我走运一点，比你多见一个。”
约书亚牧师好奇地问：“哦，那是谁？他比乔里还聪明？”
“我的师兄。”盖亚主教神情复杂地说道：“就是公国的哈德思大主教。”
“大主教？”约书亚牧师顿时吸气起来，他只听说过这个名头，从来没有见过阿基坦公国顶层的大主教，当然他也不会有机会见到，至于最顶层的教皇，更是他想也不敢想的存在。
“我也几十年没有见过他了，不说这个了。”盖亚主教似乎没有什么兴致说往事，“你好好走这一趟，明年的夏收之前，你就该来堂区挑个好村庄继续奉献圣主了。”
他这是升迁了？
盖亚主教准备把他调去堂区直辖的教会村庄了？
约书亚牧师心神一动，“那现在威尔普村庄的教堂由谁来负责？”
“就让乔里牧师帮忙看顾一下吧，反正艾肯村庄离它不远，加上艾伯特，还有你那个学生也在，等你升迁之后，威尔普村庄还是继续交由乔里牧师和艾伯特一起看顾。”
第190章 红薯丰收
跟艾肯村庄此人人都在忙着制造新纸跟印刷书籍不同，最近这些天，威尔普村庄的农民们都热火朝天地在自家份地里挖红薯。
蒙领主老爷恩赐，还有乔里老爷的慈恩，威尔普村庄的村民们是整个塞登斯领地最早分到红薯种子的村子。
尽管家家户户分得的种子不多，但因为新粮食的丰产特性，加上村民们几乎都把种子种在自家最肥沃的份地上，再按照乔里老爷教的方法把泥土铲成一垄一垄，仔细照顾它们的生长……
等到如今收获的时候，家家户户随便在份地一挖，就能挖出七、八个拳头大的红薯粮食，有的种地老把式甚至仅靠两个红薯种子，就收获了一筐红薯粮食。当然了，在整个村子里要论收获红薯粮食最多的，除了领主领地，也就是约瑟夫管事老爷和乔里老爷这两家乡绅家庭了，那日他们两家叫仆从们抬回去的那一担担红薯，看得直叫人羡慕。
不过，等村民们转身回到自家屋子，盯着放在屋子最角落的那筐实实在在属于自己的红薯时，他们又不太羡慕别人家了，而是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内心激动不已又有些难以置信，仿佛自己跟处在做梦一般——谁能想到，就那么一两个红薯发芽长出的枝条，切块种下去就能让自己家收获这么多新粮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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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普村庄的某间木屋内，农夫杰夫一吃完午饭，蹲在角落里再一次把木筐里的红薯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嘴巴高兴得怎么都弯不下来。
他们家这次也收获了整整一筐红薯种子，就算要交四成给领主老爷，那自己家还有六成！
那么多个拳头大的红薯种子，明年切块等它发芽种下去后，不知道又能收获多少筐新粮食呢！说不定再过两年，家里所有人就不用饿肚子了呢！
这真是圣主在上，感谢您的眷顾，更感谢乔里老爷的慈恩！
“杰夫，你今天已经数第三遍了，昨天也数了五遍，还没数清楚吗？你要是这么有空的话，赶紧去河边的那块份地，看看那里的蚕豆是不是该收获了，教堂那边还在收蚕豆做酱料，给的价钱很不错。”妻子看着丈夫这幅数红薯数上瘾的样子，顿时有些感到无奈。
虽然红薯得到大丰收，她也是很激动兴奋自家能收获这么多的粮食的，但是家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还有很多都没干完，得赶在深冬下大雪之前忙完才好呢，她可不能跟丈夫一样忙着数红薯，其他的活儿都不怎么关心了。
“嘿，你这婆娘又在急什么，等我数完这次，就会去看看地里对蚕豆是不是该收获了。”杰夫依旧痴迷地盯着红薯数数，十分随意地回答妻子。
就在妻子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来人是个高大的男人。
“你是谁？来我们家找谁？”妻子有些警惕地问道。这男人似乎是个外乡人，她从未在威尔普村见过对方。
“日安，太太。我是杰克，请问杰夫哥哥在家吗？”杰克把背上背着的一大个布袋缓缓放在地上，神情有些拘谨地说道:“我是杰夫哥哥那个年纪很小就被送出去的弟弟，杰克。”
自从他被父亲送去北边的查拉村庄做别人的儿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威尔普村庄了，要不是兰斯科父亲让他过来这里找关系弄点红薯回去，他说不定都不会被允许回来。
杰夫听到门口的对话，也起身走过去，他打量了许久，确认这是当年被送走的弟弟后，连忙道：“杰克，好久不见，你怎么突然过来啦？”说完，他赶紧让弟弟杰克赶紧进屋坐下来，喝口水歇一歇。
当年家里困难，养不活那么多孩子，父亲就把最小的弟弟杰克送给北边村庄的远亲当儿子，听说那户远亲对弟弟不错，就是不喜欢他跟自家经常联系，除了父亲、母亲死去的时候，杰克几乎都没有回来找过他们这些兄弟们，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弟弟了。
杰克顿时变得更拘谨了，他把布袋放在桌子旁边，搓着手指说道：“哥哥，是父亲让我来找你的，额，就是收养我的兰斯科父亲听说威尔普村有产量惊人的新粮食，他想让我过来找这边的亲人换一些回去，我知道这个请求很不合理，但是我没有办法了……”
“所以你这次来找我帮忙换红薯？”杰夫顿时明白弟弟的意思，最近村子里的确有很多村民都被附近村庄的亲朋好友找上门借红薯，或是用钱粮换红薯，价钱有高有低，就是杰夫也被人找过，只是他都没有答应换红薯。
“恩。”杰克内心十分忐忑。
“让我看看你带来了什么，再说说你想要怎么换？”杰夫一反常态，连考虑一下都没有，直接对弟弟说道。
“啊？”杰克跟一旁的妻子都傻眼了，顿时看向杰夫，不敢相信他这么容易答应这事。
“村子里最近也有人过来换红薯，杰克，我家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好，我得要个公道的价钱，不然我不会答应这个交换，你明白吗？”杰夫又说：“你要是同意的话，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嗯，这个当然了，我肯定不会让您吃亏的，哥哥。”杰克连忙打开装得满满的布袋，“这是兰斯科父亲让我带过来换红薯的东西，有大半袋豆子、一小袋面粉、还有两个银币。您只要给我换五个红薯就好，个头最小的就行。”原本父亲是想用这些东西换十个红薯的，如果不行，那至少也要换到五个，但是杰克不想让他哥哥吃亏。
杰夫检查了一下布袋里的东西，见都是新鲜的好豆子和细面粉，银币的重量也足够，便点了点头，走去角落里给他挑了八个中等大小的红薯过来，“就交换这些吧，我当哥哥的，也不能让你吃亏。”
当年父亲在送自己跟弟弟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把弟弟杰克送出去，杰夫这么多年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总感觉有些亏欠了弟弟杰克，这下子终于能稍微补偿一下杰克，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了。
“哥哥，我、真是太谢谢你来。”杰克感激地看向杰夫。
而另一边，四合院内。
“味道怎么样？好吃吗？”说话的人正是乔里。
他是昨天下午回家的，因为约书亚牧师在他回去威尔普村之前，就已经跟教会商队出去给新纸打开销路，所以昨天只有肯特跟艾伯特回了威尔普村庄教堂居住，而他因为不用拜访约书亚牧师，就没有跟着去教堂，而是直接跟珍妮、达伦一起回去四合院休息留宿。
得知家里把红薯都挖好了，乔里今早就很有兴致地去杂物间，仔细挑了一些破皮严重，块茎出芽的红薯出来给家人做小点心，做的是红薯糕，这种糕点用料简单，只需要红薯泥跟面粉就能做出来。
“味道很好，乔里，这个红薯糕真好吃。”埃尼奥先给妻子夹了一块糕点，然后自己才又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着，觉得味道软糯香甜，跟蒸红薯的味道截然不同。
“哥哥，你喜欢就多吃点，我早上做了很多。”乔里又见达伦只吃了一块就没有再碰，怕他拘谨，就主动给他夹了一块放他手上，示意他再吃点，然后又给母亲希尔夹了两块到她的碗里。
至于珍妮就不用说了，已经沉迷在红薯糕这种新点心的香甜味道当中，不可自拔，根本不用他帮忙，她自己就吃了一块又一块。
这也不怪珍妮控制不住自己，家里这些红薯都是新收回来的，加上又是甜度很高的红薯，把它削皮煮熟捣成泥，再加点面粉揉成面团发酵，擀成面片切块蒸熟，随随便便一做味道就很不错，难怪一下子就征服了卡伦全家人的味蕾。
要说起来，他们家现在也算是吃过不少中式糕点和中菜了，但限于这年代的资源有限，没办法像后世那样能随意选择自己想吃什么就能吃上什么菜色，所以即便是这里的乡绅贵族，也很难能够经常吃到合口味的菜肴，更不可能时不时就能换换口味，吃到新品种的面包糕点。
这是因为一个新鲜的、合乎口味的糕点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创造出来的，往往要经过很长时间去试验发展。要不是乔里有前世记忆，卡伦家可没办法像现在这样经常能满足口欲之欢。
乔里对埃尼奥说道：“哥哥，我早上听母亲说，艾琳娜姐姐怀孕了。我刚刚给她检查了一下身体，你放心，她身体挺好的。不过，怀孕人不能太劳累，你劝她最近这段时间多休息，还有哥哥你也要多陪陪怀孕的妻子。”
“谢谢你，乔里，我会的。”埃尼奥黝黑的脸上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下意识和妻子对视一眼，发现艾琳娜也羞涩地低下了头，便伸过去握住妻子的手，给她安慰，“有乔里在，你别怕。”
他今年24岁了，村里到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大都有两三个小孩了，而他的长子才刚刚在妻子身体里孕育着。艾琳娜又比他小了七八岁，虽然已经成年了，但是女人第一次生育总是更危险一点，所以埃尼奥请求乔里，等艾琳娜生育的时候能不能让他抽空回来一趟，帮忙看看她的身体能不能平安生育。
乔里自然一口答应了，不过考虑到自己现在是常驻在艾肯村庄，回来一次的路程也要几个小时，偏偏他还不会骑马，万一艾琳娜生产时出什么事情，这短短几个小时也是很危险的，他就想着能不能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思来想去，正好他也准备在下雪前把大荒地的工坊和大部分新依附农都搬迁到艾肯村庄，乔里就干脆邀请埃尼奥夫妻俩去艾肯村庄住下养胎，他届时再找个有生育经验的妇人培养一下生育卫生知识，等艾琳娜快临产了，就叫妇人过去随身照顾，以前没有条件也就算了，现在自家条件还行，乔里当然愿意在这方面多照顾一下家人。
更何况，别的不说，这年头妇人生育是十分风险的事情，养育婴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医疗条件没有发展成熟之前，婴儿的夭折率不管在东方还是西方都是很高的。
所以乔里想着，如果能给每个村庄都配备一两个助产士，让她们辅助本村的孕妇们生育，以及向她们传授孕育以及抚育婴儿的注意事项，是不是就能降低一点婴儿的夭折率？
毕竟等他把珍妮、艾伯特这批学生培养起来，还需要耗费不少时间，那他不如趁冬天这段时间比较空闲一点，干脆在各个村庄找一两个有生育经验、做事利落、并且性格也好的妇人快速培养一下，等她们掌握一定的孕妇助产、安胎、育儿知识技巧后，就叫她们担任各个村庄的助产士，也就相当于中国古代的稳婆一职了。
不过这事暂时急不来，他还得先跟男爵阁下，以及各个村庄的管事、牧师打声招呼，征得他们的同意才行。对于这一点，乔里的把握还是很大的，毕竟这是一件对上层贵族、对下层人民都好的事儿，去说服他们同意这事的成功率还是很大的。
除此之外，乔里还打算请求男爵阁下，让他同意给女助产士一份全职手艺人补贴，跟送信人那种待遇差不多就行——每个季度都有钱粮补贴，也不必上交额外的手艺所得，但手艺人必须完成认真本职工作。
这也就是说，助产士们拿了这份手艺人补贴，不管孕妇的家境如何，不管她们能不能拿出一份答谢助产士帮忙接生的辛苦钱，这些助产士都必须认认真真、尽心尽力地帮助村庄中的孕妇接生婴儿，教导她们科学养育幼儿的知识。
第191章 送信人快递协会
“乔里老爷，您放心，不就是让我们送信人家庭帮忙打听一下各个村庄都有谁怀孕了，还有哪个婆娘性格好，做事勤快又爱干净吗？这活儿简单，您尽管交给我们父子。”威尔普村庄的送信人布朗拍拍胸口，对乔里一口保证道。
“您知道的，我跟儿子们经常给各个村庄的管事老爷送信，既熟悉路程，又跟这些村庄的送信人有交情。别的不说，整个领地就我们送信人之间的消息最灵通了，一定能帮您把想要知道的事儿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布朗脸上十分恭敬，语气略带巴结。
因为布朗也清楚乔里老爷温和亲切的性格，所以他斗胆问了句，“不过，乔里老爷，你为什么想要打听这个呢？”牧师老爷让他打听其他村庄里哪些妇人怀孕了，这事儿他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
乔里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消息，而且他也给男爵阁下以及个村庄管事或牧师都写了封相关的请求信，这也是需要送信人帮忙送达的，所以他干脆把自己的想法和打算给告诉布朗了。
“这、这是好事啊！”送信人布朗先是被这事震惊了一会儿，紧接着各种赞叹乔里，什么牧师老爷真是仁慈善良，对家人亲切照顾等等，直把乔里说得十分不好意思，连忙把篮子里的信件，以及给送信人父子的跑腿费给递了过去。
布朗先是把一篮子的信件给接了过来，然后按照路程远近，把十几封信件分成三份，届时他们父子三人分别负责一份，每人跑四个村庄就差不多了。
“乔里老爷，这个你拿回去。”布朗把另外一个篮子退回给乔里，“要不是多亏了您，我前段时间可能就要被男爵大人派出领地送信了，我还没感谢您呢，怎么能再收你东西呢。”
这话，布朗是说得真心实意的。
两个多月前，男爵老爷把各个村庄的资深送信人都聚集在一起，叫他们把送信工作暂时交给自己的儿子，他们自己则要离开塞登斯领地，去送信给别的领地老爷。
圣主在上，男爵大人居然派他们离开领地去外面送信？
那绝对是个既危险又艰难的活儿啊——想想外面的道路是多么遥远曲折、山群是多么险峻，野兽是多么危险，野人是多么凶狠，即便是资深送信人，一个不小心也会小命不保；还有，也不是所有的送信人都家境尚好，能有一头驴子或者耕牛充当帮手的；再有就是他们送信人平时几乎就在男爵领地内的各个村庄之间送信，几乎都不用走出领地之外的，这次突然间被安排了这样艰难的任务，很多送信人都两眼一抹黑，只能凭着经验一路行走，一路打听那个令他们陌生的领地。
布朗记得上个月去给阿维雷村庄的管事老爷送信时，那个村庄穷得很，那里的送信人也不富裕，家里没有牲畜，平时还能借一下管事老爷或是领主畜牲棚的牛车，但他这次要去高山连绵成群的约曼男爵领地送信，自然没人愿意借畜牲，他就只能自己用双腿走着去送信。听说他走之前交代了妻子，说是他半年之内还没有回来，就让她带着十二岁的儿子改嫁……听着就让人觉得可怜。
而偏偏布朗父子三人却因为男爵老爷和堂区教会都看重威尔普村庄和艾肯村庄，平时就有很多信件需要他们父子派送，所以就威尔普村庄送信人跟城堡直领送信人是仅有的两个不需要“出差”的资深送信人。
等布朗把这事解释给乔里，说自己多亏了他才能走运，不需要离开男爵领地出差到陌生的地方时，乔里先是微微皱眉，然后有些不确定地问他：“布朗，我之前听达伦说过，佛伦萨城里的大手艺人已经开始组织协会互通消息，好在彼此困难的时候互帮互助。你们送信人之间也经常互通消息，怎么不试试组建一个送信人互帮协会？”
这年头的送信人是村庄必备的全职手艺人，相当于最古老的官方邮差，职责是听从本村庄的顶层乡绅老爷们的吩咐，给城堡或教会的上级贵族老爷汇报村庄事务，或是与其他村庄的绅士老爷互通有无——就是他们送信的方式基本上都是直达送信，以本村为起点，直接送达各个村庄的绅士老爷手上，送信方式十分单一。
“送信人……互帮协会？”布朗喃喃地问，“怎么互帮？”
总不能约书亚牧师让他给主教大人送信，但他却叫隔壁白柳村庄的送信人帮他送去堂区吧？
要知道白柳村庄在领地左手边，堂区在领地右手边，威尔普村庄比它还更靠近堂区一点呢。
布朗就把这疑惑给乔里说了出来，“乔里老爷，我们这活儿除了自己和家人能干，让别的送信人帮忙不是更麻烦吗？”
“那是你想错了互帮的方法。”乔里把后世的快递理念给布朗简单解释了一下，“你每次送信都是从威尔普村直达别的村庄，比如你刚刚分配我的信件，你们父子三人一次要送好几封不同地方的信件，就只能多花几天时间，多跑几个村庄。这多麻烦啊，你可以试试去分割路程。”
“老爷，那我要怎么分割？”布朗问道。
“唔，就像你这次从威尔普村送信去北边的查拉村庄，途中不是得要经过切尔西村庄、格罗尼村庄、最后才是查拉村庄吗？这么一大段旅途，就是你驾车送过去，都得花个几天时间吧？要是旅途中赶不上村庄，你还得露宿野外，这多危险。”
乔里对布朗建议道：“要是你把这一路北上的信件都带上，先到切尔西村庄把信件交给他们的村庄老爷，再托切尔西村庄的送信人或者他的儿子帮你把剩余信件送去格罗尼村庄，让他们把格罗尼村的信件交给他们本村的老爷，而那封需要送去查拉村庄的信件，则交给格罗尼村庄的送信人跑一趟查拉村庄送信。”
“这样你们每个村庄的送信人就只需要跑靠近自己村庄的路程，路程短又熟悉，一天之内就能来回，可以尽量避免自己在野外露宿，省事儿又安全多了。别的村庄送信人也能这样托你帮他送一段路程的信件，大家互相接力送信，这不就是互帮互助吗？”
“而且我觉得你们除了尽职给本村老爷送信之外，还能给村民们送信送货来增加额外收益。就像我家艾琳娜嫂子怀孕了，不方便回娘家探亲，而我们家几乎人人都很忙，所以她想给娘家带个口信和礼物都不知道怎么办？”
乔里对布朗说道：“要是这时候你刚好要去白柳村庄送信，说愿意拿一份跑腿费就顺手帮艾琳娜送过去，那她肯定高高兴兴地找你帮忙的，同样的，你也能这样接其他村民的委托，如果要送的货物太多，你们还可以拉上自己的亲友一起干，这样你们不就能多得许多额外的收益了，亲友们也能多个赚钱的机会。”
“就是这种直达送信跟接力送信，你们得先跟管事老爷说明一下，并且彼此之间要有信用和操守，不要发生私吞货物或者是遗失货物的事情。”
送信人协会、互帮互助、分路段送信、收费送货物与信件……布朗的脑子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的信息，有些转不过来。
不过也幸亏他记性一向都很好，才没有漏掉乔里老爷刚刚说的话，与此同时，他的脑子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速地思考着，判断着……
过了好一会儿，想明白了的布朗才猛然看向乔里： “乔里老爷，我真是太谢谢您出的这个主意了，以后你们家有什么信件和东西，不需要任何费用，你们尽管吩咐我们去送。”他满脸激动地道，“对了，您刚刚说，艾琳娜想要给她娘家送东西和口信是吧？我一会儿就过去接这个活儿。”
布朗有种预感，乔里老爷的这个主意要是成功了，他的小儿子就不用担心前程了，他的孙子们也都有了出路！说不定还能拉拔一下关系亲近的亲人，比如兄弟家的侄子们。
据他所知，乔里老爷的主意，可是从来没有失败过的！
————
“戴夫叔叔，索菲亚婶婶！威尔普村的送信人来找你们两个，说是艾琳娜托他给你们带来了口信和东西，你们快跟我过去我家取东西吧。” 几日后的某个中午，白柳村庄的送信人的次子肯德，急急忙忙地跑到弗兰科家的木屋门口，大声喊道。
“索菲亚婶婶只有你在家吗？你快拿上木筐跟我走吧。”
“肯德，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索菲亚一听，把锅铲丢在靠近门口的桌子上，快步走出门口。
“当然是真的，威尔普村庄的送信人布朗现在就在我们家，这附近的小路太窄了，牛车赶不进来，而且他也不认识你家，就让我来喊你们过去拿东西。”肯德对索菲亚说道：“你家有木筐吗，拿一个过去装东西，艾琳娜姐姐给你们送了很多礼物，要是没有空余的木筐，一会儿用我们家的也行。”
“木筐啊，我家有、有、有……”索菲亚连忙道，随后回屋取了个木筐跟着肯德一起走，路上又刚好遇到干完农活回家的丈夫戴夫.弗兰科，戴夫得知女儿托送信人给家里送东西过来了，也高高兴兴跟着一起去肯德家。
等到了他们村送信人的家里，这时的布朗正为成功说服白柳村庄送信人的长子答应加入他组建的“送信人快递互帮协会”而高兴呢，随即他又看见艾琳娜的父母过来取东西了，就赶紧把艾琳娜让他带的口信给说了，然后他亲自把占了牛车三分之一的礼物，一一给艾琳娜父母装进他们带来的木筐里。
一中袋面粉、一大袋豆子、一大罐蚕豆酱、一盒小熊饼干、一小袋冻住的馒头、好几双草鞋、两顶毛绒帽子、几副羊毛手套、一叠羊毛袜子……这份礼物可真是丰厚！
布朗最开始在看见这些东西时，也是被卡伦家的大手笔给惊住了，现在想来这些吃的用的应该是卡伦家准备的，而那些贴身衣物估计就是艾琳娜亲自给她父母编织的礼物了。
“戴夫，看看这些东西，装了满满当当的一箩筐，还大都是卡伦夫人帮忙收拾的，艾琳娜是个有孝心又好运的姑娘，卡伦一家都很喜欢她，埃尼奥也很照顾她，你们不用担心她婚后会过得不好。”送信人布朗抬手擦擦汗，笑着跟艾琳娜父母交谈。
“是的是的，我们当然不担心艾琳娜，现在有谁不知道卡伦家有多好啊。”戴夫跟妻子听了送信人布朗说的口信，还有他听妻子说的艾琳娜在卡伦家的婚后生活，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欢喜的笑容。
“啊，对了，瞧我这记性，弗兰科太太，乔里老爷让我问问你一件事，就是你愿不愿意过去艾肯村庄，亲自照顾你家怀孕的艾琳娜，直到她生产过后的一两个月？”
布朗把脑袋凑过去他们夫妻面前，小声把乔里老爷准备给每个村庄都培训一两个助产士的消息给透露了出来，“培训时间就在这个冬天开始，直到春天来临就结束，期间包吃包住，顺利通过考核的话，就能拿到男爵阁下给予的全职手艺人补贴，这个事儿你们先不要透露出去。”
“弗兰科太太，乔里老爷记得你的小儿子都蛮大了，不需要像卡伦夫人那样还要照顾不会走路的年幼女儿，加上你又是艾琳娜的母亲，母女俩容易相处，所以乔里老爷就想先照顾一下你，问问你愿不愿意学这个助产手艺？”
第192章 折扇与书册
“约书亚阁下，我这里遇到了点麻烦，因为身份不够，我没办法拜见城主大人，只能将主教大人的信件和礼物先托城堡仆从送去城堡管家检查，等他转交给城主大人。” 佛伦萨城的某间住家酒馆内，贝克骑士坐在房间的一处桌子前，细细地约书亚牧师说了自己这些天去了哪些协会、约见了多少个大商队，成功拿下了多少书册新纸订单……紧接着，他话音一转，“约书亚阁下，不知道您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可是一切都顺利？”
“我这边倒是很顺利，城里不少教堂都对堂区的新版《圣经》很感兴趣，为此我拿到了不少教堂的预购订单……”约书亚牧师脸上露出笑意，他从怀中拿出一张新纸给贝克骑士观看，纸张上记录着有哪些教堂预购了多少数量的空白书册、新纸和新版《圣经》。
“看来我们这趟旅程会比想象中顺利，祝贺您……”贝克骑士小心地将订购单放到桌子一边，然后在桌上捧起一杯麦酒对约书亚牧师举了举，随即一口饮下麦酒。
“阁下，也祝贺您！”约书亚牧师也笑着回敬他一下，但他并不像贝克骑士那般豪饮，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麦酒，才开口道，“阁下，你今晚好好休息，我们下一站该去萨克城拜访萨克伯爵了。”
……
多日后，佛伦萨城堡的某个房间内。
沾有墨水的羽毛笔在新纸细腻光滑的纸面上轻轻滑动，很快便留下一行精美的字迹。
城堡管家怔怔地盯着这串字迹，内心震惊不已，等他再看向旁边那张写着商品定价的报价单，微微怔了一会儿，便起身去找城主大人。
“大人，谢菲尔德堂区的盖亚主教，前段时间派人给您送来了一箱子礼物。”管家站在城主的书房里，弯着腰，恭敬地对着坐在书桌内的城主大人说道：“我今天才有空查看那个箱子里的礼物……发现里面的东西很新奇，据说那是谢菲尔德堂区与塞登斯男爵联合生产的新式书写用纸。”
“就是这些东西？”城主难得耐下心来，动手翻看桌上的新式书写用纸——薄薄的微白新纸、稍显粗糙的黄色草纸、一本空白的书册、两本包装不同却都是用针线缝在一起的《圣经》，另外还有一把绘着宗教画像的扇子。
看着这些新奇的书写用具，城主大人开始有些提起精神，他先是打开了精装版《圣经》书册，眼睛往内页一扫，顿时忍不住惊呼:“上面的书写字迹看起来很是工整漂亮！”他随手又翻开其他页面，发现上面的字迹清晰工整，字形大小基本一致，看上去似乎一整本书册都还没有出现字形错误。
众所周知，像这样“完美无瑕”的宗教典籍其实是很受人追捧、值得收藏的，有的擅长书法的资深牧师都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才能抄写出这样一部“完美”的作品。
“请您再看看这些新式书写用纸的价钱？”管家适时地把报价单递给城主。
城主大人先是扫了一眼，随即他的眼睛就盯在上面了，忍不住惊呼道:“这个、这个价格是真的吗？只要一张羊皮卷的价钱，就能买到这么一大叠新纸？还有这本书套漂亮的新版《圣经》书册，价格也不算很昂贵，并且只要提前预订，就会有货？”
“这是盖亚主教特地派的得力手下——贝克骑士给您送来的礼物和信件，所以这上面写的价格应该是不会出错的。”管家弯腰问道：“大人，或许我们可以向他们订购一批新纸和书册回来看看？”
议政厅和城堡每年都需要许多书写用纸，要是能改成用这种便宜的新式书写用纸，那么他们就能在这上面省下许多钱币。
“我认为……这个可以。”城主沉吟了一会儿，就点头答应了，随即他又仔细看了看信件，“呃，盖亚那家伙还说，他们需要一些好苗子，来给堂区填补新鲜血液了。啧啧，这家伙真是比哈德思阁下还要懂得怎么经营地盘。”上回是宣传推广冬日火炕收买人心，现在又是写信过来暗戳戳地打广告，又是暗示堂区接受学生赞助，还有谁你比盖亚主教更会搂钱币进口袋？
“我也听您说过，哈德思大主教阁下只对医术感兴趣，对教区的经营不像其他教士那样关心，不过他手下自然有会替他操心的执事阁下，当然不用像盖亚主教那样需要自己亲自操心堂区的经营收益。”
“那倒也是。”城主大人忽然站起来，指着桌上最左边的一把扇子，“这个装饰品就拿去送给夫人吧，她就爱这种东西。”
“好的，大人。”管家点头应是，打趣道：“看来夫人肯定又会高兴好几天了。”
……
几日后
圣波尔教堂是佛伦萨城北边最大的一个教堂，也是专门服务上层贵族的大教堂。
城主夫人今天特意盛装打扮，头发梳了一个整齐端庄的发髻，又戴上了新买的钩花编织小礼帽，身上穿了一条淡蓝色的天鹅绒长裙，外披白色狐狸毛披肩，胸口戴了一条蓝宝石项链，原本这样的装扮，会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雍容华贵，但偏偏她手中还拿着一把新奇的折扇，莫名地给她增添了几分精致的古典韵味。
她挽着丈夫的手臂缓缓地走进壮丽的教堂内部，而后跟城主分开行动，各自找圈子的人交谈聊天。
在她跟其她贵族女□□谈没多久，就假装被她们所说的绯闻趣事给逗得想笑，却偏偏故作不经意地打开折扇，缓缓地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再来露出被逗趣的笑容，给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惊艳感，并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在她手上那把遮住脸庞的折扇上。
只见那微黄色的油纸扇面，扇骨是用刷过桐油的榉木制成，上面刻了精美的花纹。扇面上画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一望无际的麦田上生长着金黄色的麦穗，圣主站在麦田上，手中举着一根布满麦穗的茎杆，仿佛眼前这片丰收的麦田是圣主的杰作。
浓淡相宜的色彩，触动人心的构图，浅浅的线条便勾勒出一位神圣博爱的圣主形象，画面生动，仿佛把圣主那神圣的光环由天堂带到了人间，显得古典韵味十足。
众位贵族夫人先是被城主夫人刚刚显露出来的神秘韵味给惊艳了一会儿，随即大伙儿便眼神痴迷地盯着她手上那把古典韵味十足的折扇。
“夫人，您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终于有贵妇人忍不住出声询问了，“这是能折起来的绘画吗？它看上去很漂亮。”
不怪在场的众人不认识折扇——原本折扇在地球也是要到16世纪才会从中国传入西方，当时因为西方不会用树皮纤维制造纸张，所以西方那时都是以细嫩的牛犊皮、羊羔皮作为扇面制作折扇的，也称之为皮折扇。而这里因为没有东方的原因，中国折扇自然从未出现过。
“这叫折扇，听说是一位堂区主教送给我们老爷的礼物。”城主夫人依旧用折扇遮住带着笑意的下半张脸，得意地炫耀道:“我的老爷觉得这把折扇很适合我，就把它转送给我了。它还挺好用的，夏日可以用来扇风乘凉，像现在天冷，用它来挡挡脸庞，遮掩一下脸上不得体的神情也还不错。”她这是暗戳戳地秀自己跟城主的恩爱夫妻关系。
跟其他贵族女性是由于家族利益，才与丈夫进行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家族联姻不同，城主夫妻两人从小就认识，婚后感情也很不错。
城主夫人此话一出，其他贵族女性果然用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看向她，城主夫人倒是很享受这些目光，虚荣心得到很大的满足，她轻轻地摇晃着折扇遮在自己脸庞上，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心情很好。
不一会儿，主持教堂的塞纳牧师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圣经》书册走了进来，随后他会站在祭坛上翻开书册，给大伙儿念着上面的信条布道。这异于从前的一幕被大家注意起来——因为以往塞纳牧师给大家布道，手上翻开的都是一卷有些陈旧的羊皮卷，就是他们这些贵族信徒也一样是带自家收藏的宗教典籍羊皮卷过来参加布道日。
很快，又有心人发现，坐在第一排的城主大人手上也有一本书册是需要翻开观看的，而不像他们那样需要把折好的羊皮卷拉出来观看，城主大人那奇怪的典籍似乎跟祭坛上塞纳牧师今日带来的典籍很相似啊？
众位贵族们顿时好奇心大起，好不容易挨到塞纳牧师布道结束，众人立刻朝着城主夫妻围了过去，他们在进行礼节性道别时，顺便趁机打探一下对方手上的新奇典籍是从哪里来的？
……
约书亚牧师并不知道因为城主夫妻在布道日的举动，无意间替他们宣传了一波书纸产品，并且佛伦萨城的上层贵族之中很快还会掀起一股购买宗教折扇、《圣经》书册和新纸的热潮，给艾肯村庄的工坊带来源源不断的预购订单。
此时，他还在跟贝克骑士带着教会商队，风尘仆仆地赶往萨克城。
这两天天气不太好，寒风瑟瑟，偶尔还下一两场小雪，马匹不方便骑得太快，不然容易陷蹄，好在牛车走得稳健，车上载着许多装着书纸用具的木箱，还用麻绳绑得结结实实，又上面用一层毛皮遮住木箱，再用两层油纸盖住毛皮——木箱在这样严实的层层保护之下，也让人不必担心这种雨雪交加的天气会打湿里面的书纸货物。
下午，眼见天空阴云密布，雨也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约书亚牧师一行人赶紧赶到一个小镇，他们在一间住家酒馆前停了下来，仆从、士兵们从善如流地把牛车上的麻绳解开，连同油纸毛皮一起快速将木箱卸下来，快速将其抬进酒馆里避雨。
这间住家酒馆的厅堂很大，厅堂右侧摆了不少桌椅板凳，上面坐着不少客人，可他们脸上的神情都不太好，似乎遇上什么烦心事，而左侧特意空着一块空地，似乎是留着给商队暂时摆放货物的。
这边贝克骑士指挥士兵们把最外面的沾着雨水雪水的油纸掀开，再叫他们把盖着毛皮的木箱一只只抬进刚刚订下的客房中，这番举动很快就吸引了坐在厅堂上的其他商人转头看热闹。
当他们伸长脖子看见那些士兵掀开外面那张湿漉漉的油纸，露出盖着毛皮的木箱，那些毛皮似乎还是干燥的，都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盯着那些箱子。
“阁下，很抱歉打扰你。”一位长着大胡子的商人离开起身，朝贝克骑士走了过来，“我刚刚看你的士兵们抬木箱，却发现箱子上面盖着的毛皮似乎都没有被雨雪打湿，请问是不是因为这些神奇的皮张？”他手上指着那些刚被掀下来，暂放在空地一边的油纸。
大胡子是从安波伯爵领过来的商人，正准备去佛伦萨城贩卖货物，可惜最近的天气实在让人觉得麻烦，他们商队的货物已经有一些被雨雪打湿了。
“是的，阁下，这是可以防水的油纸，出自艾肯村庄，是我们谢菲尔德堂区跟塞登斯男爵领的产业之一。”贝克骑士很快就从怀里拿出一张油纸制成的宣传单递给对方，“这是我们用油纸印制的宣传单，除了油纸之外，我们那里还有很多好东西。阁下，您可以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大胡子商人很好奇地盯着手中被塞进来的奇怪纸张，微黄的油纸散发着莫名的气味，但并不难闻。
他仔细看下去，发现纸张的正面印着一副简单的地图，画着通往塞登斯领地的道路，上面被圈住的重点是一个叫艾肯村庄的地方。反面则写着一行行小字，全是商品目录名称，写有油纸、新纸、书册、折扇、泥蛋、蚕豆酱等商品名称，旁边印着数量和价格。
这就是一张定价宣传单！
第193章 酒馆厨娘人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爵阁下跟主教大人之前用草纸写信给亲朋好友，到处给新纸暗戳戳打广告的行为有了效果，最近这段时间，塞登斯领地涌入了许多外乡人——这里大大小小的商队几乎都是过来购买新式书写用纸的，也有被自家乡绅老爷、贵族老爷派来买东西的送信人或是仆人，甚至还有过来艾肯村这边巡游历练的骑士后裔。
这些外乡人的涌入，给塞登斯领地带来了许多新鲜活力和赚钱机会——他们那么多人总得吃喝拉撒，连城堡直领的两间住家酒馆都不够这些外乡人居住。于是，这些外乡人不是分散住在本地村民的木屋中，就是去威尔普村庄或是其他村庄找本村的管事老爷，希望他们能协调一些空屋出来租赁给他们商队的人居住。
威尔普村庄的约瑟夫管事正好在去年才仿照卡伦家的四合院模式建了几间土胚房。他原本是建来给儿子做婚房的，现在见到有商机，干脆就地把它改成住家酒馆，再去白柳村庄买点柜子、桌椅什么的布置一下房子，再给房间里的火炕铺上草席，这就成了一间设施很不错的住家酒馆了。
每个房间一天只租3-4个铜币，这些租金对这些常年在外走动商队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再加上约瑟夫管事家底不错，每年积余下来的粮食也多，就让一个仆从每天都煮点豌豆燕麦之类的粥汤卖给客人，这么经营一番，每个月也是能给家里带来了一笔不错的收益，并且这份收益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
而有些精细打算一点的小商队，就会去租住在自由民家的畜牲棚或是旧木屋，这样每天的租金还能更便宜一点，便宜的话一个铜币就能租住两天，他们吃的还是自带的干粮，等在这里买到了想要的商品，再风风火火地启程赶回去城里贩卖。
塞登斯领地的住宿业就这样忽然迎来一个大爆发，但这个风潮，艾肯村庄却没有赶上。
这是因为艾肯村庄本身就很穷，压根没有住家酒馆或是空屋租赁，这里的村民们原本就居住在漏风的草棚里，更不可能有多余的空间租给小商贩。
要不是这小半年来，乔里让人不停地搞基建，才让村民们住进盘了火炕的土胚宿舍，或许他们今年冬天还要受冻入睡呢。可即便是这样，土胚宿舍内依旧是住得挨挨挤挤的，毕竟人太多，可时间太少，目前赶工出来的土胚宿舍只能勉强把村民们塞进去。
经此一事，乔里也查漏补缺了一下艾肯村的基建计划，旧教堂修修补补后倒是还能居住，但就是空屋子也不多了，而眼下这些商队基本都是冲着艾肯村的书册和新纸而来的，村子里总是没有客房出租给商贩们也不方便，总不好把客人往外赶吧，这不是给本地经济拖后腿吗？
这思来想去的，加上现在冬天也不好挖土，晒土胚，乔里就打算先让人在教堂远一点的空地上建一排木屋，将来专门留给商队租赁居住。
等春天来临，土地解冻，再建一个大一点的酒馆，配专业厨娘的那种，届时有商队过来贩货的话，能方便他们留下来吃住。没有客人留宿的话，酒店还能充当高级食堂，专门给村庄高级管理人员和教会人士提供饭菜，这样教堂那边就不用再配厨娘了。
乔里连厨娘人手都想好了，他看中了贝克骑士的女儿玛莉亚.吉列特，还有艾伯特带来的女仆莱安娜.奥康纳。
这两人之前一直留在威尔普村庄教堂的厨房干活儿，因为约书亚牧师跟贝克骑士前段时间出远门了。乔里自己目前又带着肯特、艾伯特等几个学生经常往返两个村庄之间，加上威尔普村庄教堂原本就有一对厨娘母女，于是玛莉亚与莱安娜就跟着乔里等人过来艾肯村庄，两人目前暂时留在公共食堂干活儿，专门给乔里他们以及村庄高级管理人员做小灶餐。
要说起来，贝克骑士的女儿——玛莉亚如今也有14岁了，她学了近一年的厨艺，如今做菜已经很能拿得出手，还得到了艾肯村庄如今的新乡绅们的一致称赞。
还有莱安娜为人也不错，这姑娘平时在厨房干活儿麻利又勤快，人也很稳重，听说她还跟艾伯特认过一些字，还会计数，等她再成长一些，让她参与打理酒馆事务也行。
这两个姑娘一直以来的表现都被乔里看在眼里，对她们的品性能力都有一定的了解，所以他是很属意这两位人选的。
这天，他就去问了她们两人的意见，问她们明年愿不愿意去新盖的住家酒馆干活儿，待遇方面肯定要比她们现在要好很多，甚至是教堂厨娘也比不上的。
包吃住就不用说了，第一年，她们每月的工钱是30个铜币，每个季度都会有奖金和福利发放，每年也会根据酒馆营业额来涨工钱，另外，她们两个要是出嫁，乔里除了亲自主持婚礼，还会给她们准备一份嫁妆，婚后她们要是愿意，也能继续回来工作。
对于乔里提出的这个工作和待遇，玛莉亚和莱安娜当然激动地一口答应。
要知道，玛莉亚最初被她父亲送来学厨艺，她想的是以后能在堂区谋一份教堂厨娘工作，现在她能留在乔里牧师身边，替他经营艾肯村庄的住家酒馆，待遇还这么好，就是堂区的教堂厨娘也比不上，傻瓜才会不答应呢。
再说了，玛莉亚在威尔普村庄生活了将近一年时间，早就深刻认识到:给谁干活，都不如给乔里老爷干活好——因为乔里老爷是真的待人亲切，她在堂区都没见过这么容易相处的牧师老爷呢。
而莱安娜就更不用说了，心里只会比玛莉亚更激动，她脸上有那样的伤疤，早没了嫁人的心思，也对自己一直拖累艾伯特小老爷，害他总要分心照顾自己而感到愧疚，现在乔里老爷选中她去住家酒馆干活儿，包吃住，工钱也高，这意味着她不需要靠艾伯特小老爷照顾，也能养得活自己了。
……
“母亲，你进来呀，这里就是我跟珍妮一起住的房间。”这日，旧教堂这边，薇薇安拉着母亲玛丽安进房间，让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你们住的房间真好看，又干净，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的。”今天是圣诞日，玛丽安是特意过来给乔里老爷送圣诞礼物的，顺便也来看看女儿薇薇安过得怎么样——自从女儿跟随乔里老爷学本事之后，她就很少过来教堂找女儿，因为她生怕给薇薇安添麻烦。
“乔里老师跟珍妮都爱干净，我也跟老师学了怎么把自己打理得干净一点。”薇薇安脸色红润，笑意满满地看向母亲。
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薇薇安看着就跟脱胎换骨了一样，仿佛是手艺人那样的好家庭才能养出来的女儿。
光看女儿这个样子，玛丽安就知道她在教堂过得很好。她再看屋子里的摆设，最里面那张大火炕里摆了两床被褥席子；左右两边靠近炕头的地方，也是一边摆了一个木箱给她们放私人物品；靠近房门的空地并排摆了两张书桌椅子，书桌上各自摆放着一叠整整齐齐的书册、新纸、羽毛笔等书写用具……光看这些成双成对的物件，就知道珍妮小姐有的物件，乔里老爷也给薇薇安准备了一份！
玛丽安笑着问女儿，“薇薇安，你给乔里老爷准备好礼物了吗？”
“恩，我这些天跟乔里老师学了好多东西，还学了绘画，老师说我画得最好。”薇薇安告诉母亲，“我找了印刷工坊的姐姐换了一把空白扇子，在上面画了艾肯村庄秋天的景色，我今天一大早就已经把扇子送给老师做圣诞礼物了，乔里老师说我画得很好，他很喜欢。老师也送了我一本草稿本当画册。”
“你做得很对，乔里老爷什么都不缺，你花心思送些亲手做的礼物就很好了。”玛丽安牵着女儿的手，叮嘱女儿，“送礼最重要的是让对方体会到你的用心。”
“母亲，那你准备给老师送什么呢？”薇薇安看向桌子上放着的木篮，上面用布条盖住了篮子。
“是这个。”玛丽安主动打开布条，让女儿看清楚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只见篮子里装着一个小陶罐，周围还堆放着许多果皮软软的黑色果子，里面散发着淡淡的清甜果香。
“哎呀，这个是……是黑果！”薇薇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惊道:“母亲，你又去森林深处摘那些果子了？”
这种奇怪的黑果子长在村庄东面的高山森林里，只有冬天才会结果子，刚开始果肉是白色的，味道很涩很硬，不能吃，等到天气变得更冷，果子会慢慢腐烂变黑，这时候，那种果子才会变得又软又甜。
薇薇安在很小的时候，因为冬天得到食物经常不够，肚子饿得直叫，母亲就会偷偷去给她摘这种黑果子吃，等她再大一点，母亲就亲自带她过去摘黑果子，为的是让她去认认路，这样她以后就能偷偷去收获这份额外的食物。
只不过那个地方实在太远了，也很危险，想到当年半夜听到的狼叫，薇薇安不由得打了个颤。
她看着母亲，眼神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母亲，那地方真的太危险了，反正我们现在也不用担心冬天会没吃的，你就不要再去了。”
玛丽安看见女儿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只好点头答应，不过她心里到底很欣慰女儿关心自己。
其实要不是为了答谢乔里老爷，她也不愿意再冒这个风险，“唉，好吧，就这一次。薇薇安，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再去了。”
等她把这罐果酱和这些果子送给乔里老爷，就把长着果子的地方告诉乔里老爷好了，这样，乔里老爷要是想在冬天吃水果的话，就能自己派人手过去摘黑果子了。
第194章 圣诞礼物
今天是圣主诞生的重大节日，谢菲尔德堂区的教士老爷们自然也很重视这个日子，不但组织了感恩圣主的圣诞布道，还对底下的信徒大方了一点，好歹肯从手指缝中漏一点点好处给他们——在布道结束后，教会给信徒们一人分发了一块黑面包片。
珊卓玛有三个孩子，她家一共分到了四块黑面包片，要是省着点吃能吃很久呢，只需要把它们随便切碎了放进汤里煮一煮，就是她们家在冬日里难得的美味。
于是在布道结束后，珊卓玛就带着小女儿回家准备午餐了。此时她正在火塘前切着一块黑面包片，把它切得碎碎的，丢进锅里煮豌豆面包碎汤，她的小女儿就蹲在火塘旁边烧柴，至于她的两个儿子，则在布道结束后就被老爷叫去翻修畜牲棚。
“珊卓玛，你丈夫托送信人快递协会，给你们家送来了口信和礼物，你快过去教堂看看吧。”这时突然跑来一个妇人，直接推开半掩的木门，对屋里的珊卓玛说道：“教堂里还有教士老爷帮忙给念信，你不是想知道老维斯的近况吗，快去听听他在信上给你带了什么话吧？”
“维斯真的给我们带口信了？”珊卓玛听了邻居刚刚说的话，脸上顿时惊喜不已，她快速交代小女儿看好火塘里的柴火后，便连忙跟着邻居太太跑去教堂。
珊卓玛的丈夫——维斯原本是堂区教会的一名老依附农，是干农活儿的好把式，尤其擅长给瓜菜留下好种子，因此他在年初就被堂区的教士老爷挑去威尔普村庄，帮乔里老爷照顾草药。
他们夫妻都听说了，乔里老爷很受教会重视，被挑去照顾草药更是个难得能学手艺的好机会，即便这意味着维斯要离开家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等维斯离开的时间长了，珊卓玛就觉得不适应了，她越来越想念丈夫，可他们一家都是依附农，不能随意离开村庄，无法去看望维斯，更没有关系能打听到对方在威尔普村庄过得怎么样了？
本来以为这样的生活，要一直持续到维斯回家的那一天，珊卓玛没想到，她今天居然从邻居太太口中，听到这样一个好消息。
许久之后，珊卓玛终于从教堂跑出来，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大木篮，脚步匆匆地跑回家。这时，她的两个儿子刚好也下工回家了，他们得知母亲手上的篮子是父亲托送信人送来的，十分激动地凑了过去。
“母亲，你刚刚是说，父亲托送信人给我们带口信了？”大儿子连忙问道：“那父亲他在威尔普村庄过得好吗？”
“好，教士老爷给我念了信件上你父亲说的话了，说他现在过得很好，让我们不用担心他。听说还是乔里老爷帮他们写的信，然后拜托送信人请教士老爷给我们这些家属念信。”珊卓玛心想，她就说怎么突然间会有教士老爷愿意给她们这些下等人念信，原来是乔里老爷托人情请来的。
“你父亲还说了，他现在都当上小组长了，手下管了好几个人手，每天都吃得饱睡得好，时不时还能得到奖励。”珊卓玛说着，脸上也难得露出欢喜的笑容，朝孩子们举了举手中的篮子，“这些东西就是你父亲攒下来的奖励，另外还有乔里老爷提前给他们发的圣诞礼物。”
“哇，父亲还得到奖励了？还有那么多礼物？”小女儿一脸希翼地看向母亲手中的篮子，说道：“母亲，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珊卓玛笑着对女儿说道，其实她刚刚取篮子的时候，就已经得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了，“来，我们一起看看你们父亲给我们送来了什么东西？”
她小心掀开盖在篮子上面的布料，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一袋豌豆、一小袋燕麦，一包用油纸包裹的饼干和两个冻住的大馒头，以及一顶羊毛帽子，再加上盖在篮子上的小块布料。可以说，这篮子里的物资对她们这个家庭来说，已经是十分丰厚的了。
“母亲，里面好多吃的。”小女儿忍不住惊呼，“父亲是不是知道家里的食物不多了？”
珊卓玛缓缓点头:“或许是他猜出来了，每年冬天，家里的食物都只是勉强够我们活下去而已，他应该随便想想就猜到了家里现在的情况。” 家里孩子多，今年又没了最大的劳动力，尽管教会老爷给她们家免了点税，又送了一些粮食补贴，但家里的粮食依旧紧巴巴的。
她的丈夫估计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托送信人捎带的物资都是跟吃的有关，不像其他人那样，连草鞋草席都托人带回来，她听说托送信人捎带东西是要收取辛苦费的，珊卓玛觉得丈夫这样捎东西挺好的，只捎家里最需要也比较贵重的东西。
“这是什么食物？怎么薄薄的？”大儿子又指了指饼干，紧接着又盯着馒头看，哇啦一声，惊讶地说道：“这个圆圆的白面包个头真大，比牧师老爷早上发的面包片大多了，而且看起来还很白，肯定是用细面粉做的。”
虽然他们也听堂区的教士老爷说过，自由民出身的乔里老爷对他们这些同样出身的下等人很好，所以他肯定不会亏待堂区派去照顾草药的依附农们，但是他们没想到乔里老爷居然这样大方，肯给依附农这么好的面包。
“念信的教士老爷说，这个是饼干，是威尔普村庄面包师的拿手点心。据说乔里老爷这次给照顾草药的依附农，每人都发了一包饼干，还有其他东西做圣诞礼物。”珊卓玛把听来的消息都告诉孩子们，又给他们一人分了两块饼干尝尝，剩下的饼干则被她收了起来。
“母亲，这个饼干好香啊，味道真好。”小女儿一边嚼着饼干，一边惊叹道， “它比牧师老爷早上发的黑面包片还好吃，父亲是不是经常能吃到这么美味的点心？”
“怎么会呢，估计是因为圣主诞日的原因，父亲他们才能得到这么好吃的饼干。”小儿子这时吃完饼干，开口道：“就跟我们每年这个时候，总能得到堂区的牧师老爷分发的黑面包片一样。”
“能有一包就很好了。”大儿子开口道: “这个饼干肯定很贵。”
珊卓玛看着孩子们欢欢喜喜地吃着饼干闲聊，脸上一时有些怔然，自从他们父亲离开家之后，三个孩子都突然懂事了许多，孩子们不再吵吵闹闹的，而是争着给家里干活儿，家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今天因为他们父亲捎来的口信和这一篮子的礼物，难得让他们又露出从前那样高高兴兴的活泼样子，她内心一时间也有些触动。
许多年以后，珊卓玛依旧会记得今天这个圣诞日，记得丈夫捎回来的那一篮子物资，哪怕那时的她已经不再为填饱肚子而烦恼，也拥有了更多的财物，可她仍然记得那个温暖的冬日，记得屋外的寒风瑟瑟，屋内的欢声笑语。
……
艾肯村庄这边，乔里并不知道他的一时兴起，提前给堂区派来照顾草药的依附农们发放圣诞福利，又替他们写信给家人的行为，会给堂区的家属们带来这么大的惊喜和感动。
话说回来，乔里这次给大荒地留下来照顾草药的依附农们，每人发了一袋豌豆，一包饼干，四个大馒头，还有十个铜币。别看这些东西看起来像是不多的样子，但放在中世纪这里其实是很能拿得出手的物资福利，更别说这么多依附农都有一份，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乔里之所以会特地给他们发放这笔远超其他人的圣诞福利，一方面，是因为其他人都高高兴兴搬迁去艾肯村庄奔向新生活，滞留在这里干活儿依附农怎么也产生了一些消极情绪，所以他就想着发点物资福利激励一下他们的士气。
另一方面，堂区的这些依附农来到威尔普村大半年了，做事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加上也过圣诞节了，这节日放在西方就跟中国过年一样，是个隆重热闹的重大节日。为了安慰了依附农们的想家之情，乔里选择亲自帮他们写信给家人捎消息，还自掏腰包委托送信人快递协会跑一趟，替他们送信送物资回家，回头再给他们捎点家人口信。
现在看来，这个激励计划的确很有效，一时间大荒地的依附农们的气氛都很热烈，大伙儿都高高兴兴的，就盼着送信人回来给他们带点家人的回信。
其中就数珊卓玛的丈夫——维斯这几天干活尤其有力气。
他这次给家里捎了不少东西，除了最重要的食物，还有一顶羊毛帽子和一小块布料——那是他用那十个铜币和两个大馒头，再加上平时积攒的一些奖励，拿去跟村里的自由民置换回来的。那顶帽子是他送给妻子的，那块布料有些小，但是也能给小女儿做一身小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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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上收到一罐果酱，你要不要抹点？”乔里对达伦说道。
艾伯特跟肯特今早要在威尔普村庄教堂主持圣诞布道，乔里自己则留在艾肯村庄教堂主持布道日。等布道结束后，他又被村民们围着送礼物，最后还是达伦带着护卫队过来帮忙，才把礼物都搬到仓库里。
没想到，他刚走出教堂侧门，就又遇到薇薇安带着她母亲玛丽安过来送圣诞礼物，玛丽安送的居然还是冬日里少见的水果和果酱。
而她送的那些黑色水果，乔里也认得，那就是欧楂果，属于蔷薇科灌木果实。它们一般在秋冬的时候成熟，但这时它们的味道又苦又涩，并不能吃，只有等它腐烂变黑后，味道才会变得香甜，那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欧洲水果。
只是乔里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人这么早就发现了这种冬天水果的神奇之处，要知道，欧楂果直到中世纪中期才慢慢被人得知，后期才跟苹果、梨子一样普遍出现在餐桌上，并被上层贵族所追捧——这得益于它冬天才能食用的特性才备受欢迎。
因此，乔里对于薇薇安母亲送的这罐果酱也很喜欢，更是仔细问了对方是在哪里发现这种果实的，他预备以后就把欧楂果列为冬日必备的水果。
早上就这么忙忙碌碌的，一直折腾到这么迟才吃午饭，乔里心里也蛮对不起达伦的，于是请他过来一起吃小灶餐，还拿出新收的果酱出来跟对方分享，“别推辞了，你也吃点吧，这里冬天难得有新鲜的果酱。”
“好吧，谢谢老爷。”达伦把馒头掰开，然后往里面抹上果酱，他吃了两口，只觉得又甜又黏。
就这样，乔里老爷还盯着他问，“怎么样，达伦，觉得味道还可以？”
“还好。”达伦被他这么盯着，心神一时有些晃。
“我觉得有点像放久了的苹果酱。”乔里在自己的馒头上抹了一大坨果酱，又把这些果酱是薇薇安母亲去森林找回来的果子做的，并且送来给自己当礼物都事情，都一一告诉达伦，“等哪天有空，让玛丽安带你们护卫队去认认路，以后我们冬天就能有水果补充维生素了。”
达伦并不明白乔里老爷口中所说的维生素是什么，但他也没有开口去问个究竟，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乔里老爷说话，对方偶尔会蹦出一些他听不明白的词语，但在这时，他都会保持沉默，更不会跟其他人说起这事。
达伦心里很明白，就是因为自己这样的表现，他才会让乔里老爷放下心防，对他说一些‘绝对不会跟别人倾诉’的心里话，而这也是他所想要的——他很享受自己被乔里老爷全然信任的感觉，也喜欢被乔里老爷这样特殊对待，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心里还想要得到更多……
等吃完这顿迟来的午餐后，达伦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递给乔里，“愿圣主永远眷顾您，我的老爷。”
乔里伸手接过木雕，发现那上面刻的是自己的模样，他惊讶地看向达伦，“这是你送我的圣诞礼物？”
达伦缓缓点点头，脸上难得有些局促，“我找手艺人学的，刻得不是很好。”
“谢谢，我很喜欢。”乔里对达伦温暖一笑，“我觉得你刻得很好，木雕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