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祖孙对话
灶膛里的火在熊熊燃烧，火炕的炕面变得更暖了，阿奇的身影也渐渐地远离丹娜.布莱尔家的木屋。
“家里的菜园栅栏被雪压坏了，还没有找到木枝修葺，小麦地又只除了一次草，新开辟的荒地又长满了杂草……家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都这么多，我要是走了，你们每天要干的活儿就多了，也会更累的。”丹娜蹲在灶膛前烧火，看见梅尔奶奶在兴致勃勃地给她收拾包袱，忽然有些担忧地说。
虽然刚刚知道阿奇表兄愿意带她去威尔普村当女仆从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感觉像是被天大的好事砸中了，但当理智回笼时，她又没办法扔下家里的这些活儿不干，自己跑去威尔普村学手艺。
“丹娜，这些事情你都不用担心。”梅尔手脚麻利地给孙女收拾衣服，因为孙女的第二件外袍已经穿了很多年了，她干脆把两年前女儿寄给自己的那件外袍也打包进去。
丹娜看见后，连忙说道:“梅尔奶奶，那是苏珊姑姑特意给你做的衣服，你怎么放进去了？”
“没关系，反正我都那么老了，又不会出门，这么好的衣服就只有一个月两次的弥撒日才穿一下，还不如给你带去威尔普村穿，何况，你是去教士老爷家里当仆从，当然要穿得好一点，不能让你丢脸，也不能让我们布莱尔家丢脸，更不能让教士老爷丢脸。”
“那要不然……我不去威尔普村了？”丹娜踌躇地说:“虽然那位教士老爷收仆从的待遇很好，可这点好处也抵不过家里的活儿多，我要是走了，家里的活儿就干不过来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沉默了许久，梅尔忽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然后朝丹娜招招手，“丹娜，到奶奶身边来。”
丹娜走到梅尔的身边坐下，马上就被她握住了手掌。
梅尔轻轻地摩挲着孙女粗糙干枯的手指，忽然开口道，“丹娜，我的好姑娘，我记得在你父亲死去的那年冬天，家里的日子开始过得很艰难，每天煮的食物比以前少了很多，你的两个哥哥都在哭闹着要吃的，就你不吵不闹，还把食物让给你哥哥们。”
“然后你就偷偷地在林地里捡烂掉的栗子吃，要不是被我发现了，你的肚子就会得了痛病，”梅尔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等你长大了一点，去羊倌家帮忙做奶酪，你做了三天的奶酪才分到一个鸡蛋，然后你把鸡蛋煮熟了给我吃，还骗我说你已经吃了一个鸡蛋了……”
“这些年，你都很懂事，也很照顾家人，你为家里做了这么多事儿，已经足够了。”梅尔用满是泪水的双眼看着丹娜，“你也是时候该为自己想一下了，你布朗叔叔很不容易才替你求到去教士老爷家当仆从的的机会，你不应该放弃的。”
丹娜强忍着泪水，“梅尔奶奶，我……家里……”
“家里的活儿，你不用担心，我还没老呢，你的两个哥哥也都快16岁了，都要到结婚的年龄了，大家都多干一点儿活儿，怎么就干不完了？在你们还小的时候，个个还不能干多少活儿，我们家不也是这样活过来了。”梅尔说到这里，紧紧地抓住孙女的手，“丹娜，不要担心家里的活儿了，你放心地去威尔普村吧，我不希望你像尤利丝那样，因为家庭就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结果自己又后悔一辈子，最后还恨上了让她失去机会的人。”
丹娜很疑惑，“尤丽丝婶婶？”那不是父亲的堂姐吗？
“恩，尤利丝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好机会……”梅尔看着丹娜，仿佛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那时候拉尼村庄刚被男爵老爷封给范恩老爷当骑士领，大家都在替骑士老爷干活儿，捡石头，盖屋，砍树，盖围墙……范恩夫人也找姑娘去她家当家仆，替她打扫屋子、准备饭菜……然后，她最先看中的其实是你尤丽丝婶婶，不过尤丽丝的母亲芬妮不肯让她去，说是需要尤丽丝帮忙干家里的活儿，还要她照顾两个弟弟。”
“然后呢？”丹娜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没想到隔壁的芬妮奶奶没同意尤丽丝婶婶去当范恩夫人的女仆。
“芬妮不肯让她去，尤丽丝当然去不了，后来范恩夫人就又挑中了苏珊，也就是你姑姑。”梅尔告诉她，“虽然当时家里的活儿也有很多，可是你姑姑是真的想去，加上给夫人当女仆也有一些口俸，还能亲近范恩夫人，于是我就让苏珊去当女仆了。”
丹娜听到这里，看向梅尔的目光更加亲近了。
“苏珊去范恩老爷家里当女仆，只是替老爷家干活儿而已，不像你去教士老爷家那样可以学手艺，不过她也确实偷偷在夫人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她知道怎么把食物做得好吃，知道怎么管理家庭，还会模仿夫人的派头……”梅尔说到女儿的这些改变，忍不住露出微笑，“当时附近几个邻居都在笑话苏珊学夫人的动作，说她一个农夫的女儿也想当夫人了，还说农夫的女儿能嫁给手艺人都算圣主赐福，她居然想当夫人！”
丹娜也忍不住问，“苏珊姑姑真的想当夫人吗？”
“当然不是，她就是想学夫人的派头，让自己变得更好更能干，好给自己找个好婚事而已。”梅尔说:“就在她们笑话了苏珊一年之后，你苏珊姑姑就真的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婚事，就是嫁给威尔普村的送信人布朗.巴顿。”
“巴顿家是手艺人家庭，是威尔普村代代相传的送信人，你布朗叔叔又是长子，肯定是做送信人的，巴顿家的家境可比我们家好多了，地里的活儿甚至还有奴隶帮忙干，这样的家庭根本不是我们可以肖想的，可你苏珊姑姑偏偏就给自己找到了这样的好婚事。”梅尔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她一订婚，周围的邻居们就没有一个敢笑话你苏珊姑姑了。”
丹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苏珊姑姑嫁过去威尔普村后，也跟那里的管事夫人亲近起来了，还当上了管事家的厨娘，她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啊，还会时不时地拿食物回来照顾娘家。”梅尔继续说:“你父亲走后，要不是你姑姑的照顾，我们家肯定会更难过。”
丹娜认同地点点头。
梅尔又说，“你姑姑当女仆的好处也不止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婚事，还记得你父亲死去第二年的那个秋天吗，那时候我们凑不够租纳，你母亲还想着能不能再找你姑姑帮忙，没想到范恩夫人记得你姑姑是我们布莱尔家的人，直接让骑士老爷宽限了半年的时间，让我们有时间凑足租纳，这些都是因为你苏珊姑姑去当了女仆，才能给家里带来老爷的仁慈。”
“所以，你现在还想不去威尔普村吗？”梅尔又问丹娜，“你要是当了教士老爷家的仆从，就能学到草编手艺，还能亲近教士老爷的家人，说不定还有手艺人看中你的手艺，愿意跟你结婚……这样的好机会，你如果不要，以后你也会像尤利丝那样嫁给一个农夫。丹娜，你尤利丝婶婶现在的日子，你觉得她跟你苏珊姑姑比吗？”
丹娜摇摇头，“不能。”
“当然不能，你苏珊姑姑不用干地里的活儿，也不用服奶房的布恩工，她家天天都吃麦子豆子，所有人都吃得饱饱的，还时不时能吃上面包和鸡蛋，偶尔还能吃上鸡肉和肉干，这样的生活，谁不想要？”梅尔这时候脸上有些感慨，“可你尤利丝婶婶过的是什么日子，明明她也跟苏珊一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可她的孩子们天天都吃不饱肚子，她自己没日没夜地干活，家里还是不好过，她过得不好，就喜欢埋怨她的母亲，她的弟弟，还有她的苏珊堂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丹娜试探着说:“因为她那时候没有去当女仆？”
“没错，”梅尔点点头，“尤利丝觉得她母亲芬妮非得要她在家干活，照顾弟弟，不肯让她去当女仆，她才会失去了当女仆的机会，才会没了跟手艺人结婚的机会，她还觉得是苏珊抢走了她的机会。”
“这不能怪苏珊姑姑吧？”
梅尔苦笑地说:“可是尤利丝怪苏珊啊，不过她最恨的还是你芬妮奶奶，所以她结婚后，明明是一个村子的，她却从来不回娘家，后来你芬妮奶奶也怪上了我们家，她觉得如果不是我让苏珊去当女仆，苏珊的日子还越过越好，尤利丝也不会跟苏珊比较，也不会怪她了。”
“这……”丹娜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而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尤利丝婶婶和芬妮奶奶明明是母女，却从来都不说话。
还有，她们家和芬妮奶奶家一样是姓布莱尔，明明两家都是堂亲，还是老邻居，结果两家人却根本不亲近。
她甚至还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海伦第一次来找她玩，结果却被尤利丝婶婶拉走，还狠狠地揍了海伦一顿，原来是因为尤利丝婶婶讨厌她们家，不愿意让女儿和她当朋友。
“所以说，”梅尔缓缓地说:“我希望你能去威尔普村当仆从，好好地学一个手艺，有好手艺的姑娘总能找到好婚事的，总好过你在家干活几年，然后匆匆地嫁给一个农夫，而你也不会因为失去这个好机会，就跟尤利丝一样怨恨家里。”
丹娜连忙摇摇头，伸手抹掉眼泪，“我不会的。”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梅尔搂着丹娜的肩膀，“可我不像让你失去这样的好机会，不想让你继续过这样的苦日子，你就答应我，乖乖地去威尔普村做仆从，好好跟人家学手艺，好不好？”
“恩。”丹娜红着眼睛点点头。
梅尔摸着丹娜的头，嘱咐道，“你去到威尔普村，除了学手艺，要多替教士老爷家干活儿，少吃点儿他家的食物，多干点儿他家的活儿。”
“还有你苏珊姑姑家，你晚上在她家里住，就算白天干得再累，回家也要多替你姑姑干家里的活儿，反正苦也就苦这三年的日子。”
“对了，你也不要学你尤利丝婶婶的坏毛病，不要去跟你表妹西娅比较，更不能跟她吵架，你要多想想是你姑姑家照顾你，你才能得到这样的好机会，才有这样的新出路……”
丹娜.布莱尔认真地听着梅尔奶奶的教导，脑袋也一直在用力地点头。
第71章 冬天的豆子
拉尼村庄，骑士老爷的奶房内。
“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羊倌的妻子，艾弗拉对过来服布恩工的中年妇女们说，“你们都回去吃午饭吧。”
“好的，艾弗拉。”
“好的，艾弗拉。”
……
众人喘着粗气，捂着一直在叫唤的肚子，脚步匆匆地回家了。
尤利丝看了看陆陆续续离开奶房的女人们，然后她才快步地走到艾弗拉身边，小声说:“艾弗拉。”
“尤利丝，怎么了？”艾弗拉停下检查奶酪的工作，转头看向这位曾经的朋友。
“是这样的，夏天的时候，我家种豆子种得太晚了，到了秋天，豆子的收获量比以前少了一半的一半，现在家里的豆子不够我家度过这个冬天，”尤利丝扯了扯嘴角，竭力让自己做出恳求的模样，“所以我想能不能……向你家借一点豆子，等到夏天收获季的时候，我就会还你的。”
“你……”艾弗拉看向尤利丝，这位曾经的朋友，心里有些不忍。她知道尤利丝的丈夫在夏天的时候得了重病，好几天都不能干活儿，她家就是这样耽误了种豆子的时间，等到秋天收获的时候当然会变少。
如果是换了别人，家里的豆子不够过冬了，肯定是先找亲戚和老邻居借的，但是尤利丝家附近的邻居日子也不好过，又怎么会有豆子借给尤利丝。至于尤利丝的亲戚们，因为当年女仆的事情，尤利丝早就不跟他们亲近了。
艾弗拉在心里叹息一句，对她说:“好吧，一会儿你跟我回家拿豆子吧。”
“谢谢，谢谢你，艾弗拉，”尤利丝声音激动，“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家里的三个孩子正在长身体，胃口是一个比一个大，丈夫之前得过累病，这两天身体也不好，要吃多一点儿才能补身体，偏偏家里的豆子收获不多，就算孩子们这次捡回来的栗子不少，可是现在也吃了一半，这个冬天才过去了一半，再这样下去，家里肯定会不够食物吃的。
等尤利丝从艾弗拉木屋里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鼓起来的小袋子，里面装了小半袋的豆子。
有了艾弗拉慷慨借出的豆子，加上家里剩下的那一小罐豆子和一堆栗子，只要大家都省一点吃的话，应该可以度过这个冬天了。
想到这里，尤利丝感觉肩膀上都没有以前沉重了，脚步轻快了许多，她抱紧了怀里的小袋子，想着每天的食物要怎么安排。
等她走进木屋后，看见女儿海伦正在灶膛里准备午饭，火炕上没有儿子们和丈夫的身影，尤利丝问女儿，“海伦，你父亲和兄弟都去哪里了？”
海伦往灶膛里加了木柴，脸上带着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母亲，最后还是小声说:“威尔普村的送信人来了，他们都去找送信人了。”
果然，尤利丝一听到威尔普村，送信人这两个词就变了脸色，她的嘴角慢慢耸拉下来，抿着嘴巴不说话，动作粗鲁地把袋子打开，从里面抓出一把豆子。
尤利丝走到灶膛前，正准备放豆子的时候，一看锅里的豆子居然放了这么多，里面起码放了三小碗豆子，连带着刚才憋着的怒火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海伦！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放这么多的豆子进去？你以为我们是手艺人家庭吗？以为我们家有很多豆子吗？”
海伦抖着身体，怯怯地说:“不是，我……”
“你也知道不是？知道我们不是手艺人家庭，你也不是手艺人家庭的姑娘，那你就不要想着跟他们一样每天都吃得饱饱的，不要每一顿都放那么多的豆子进去煮！”
“母亲，那是……”
尤利丝继续咆哮，“家里的豆子已经不多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刚刚还去找艾弗拉借豆子，你现在还煮这么多的豆子，你是想让我们家今年熬不过这个冬天吗？想让我们中的哪一个患上饿病吗？”
“不是……我不想。”海伦突然大声喊道:“这些豆子是琼斯哥哥用栗子壳跟威尔普村的送信人换回来的，也是琼斯哥哥让我今天煮这么多豆子的……”
“琼斯？”尤利丝听见大儿子的名字，疑惑地说了一句:“栗子壳换豆子？”
“是的。”海伦红着眼睛，伸手擦掉眼泪，颤着声音说:“琼斯哥哥说，威尔普村的送信人愿意拿一碗豆子换两篮栗子壳，他就先换了一碗豆子回家让我做午饭，然后他又跟父亲还有弟弟一起，把家里的栗子壳都搬走了，说是要拿去给送信人换豆子回来。”
尤利丝看向木屋里的一个角落，这次发现角落里的那堆栗子壳，还真是不见了，她抿了抿嘴，握紧了手中的豆子，脸上有点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望着女儿，嘴巴微微颤动，“海伦，那个家里……冬天的豆子真的不多了……我是怕食物不够……所以才会这样，我……刚刚不该那样说你的。”
“恩。”海伦红着眼睛，微微地点头，“我知道的，母亲，这不能怪你。”
听见女儿说的话，尤利丝感觉心里像是被人扎了一刀一样，强忍着的泪水也流了下来，她一把抱住女儿，“海伦，我的好姑娘……”
……
另一边，拉尼村庄的某处空地。
琼斯带着父亲麦克尔，还有弟弟琼恩一起往空地上走去，他们三人手上各自拎着一个大木桶，里面装满了棕黑色的栗子壳。因为家里今年的豆子收获少，琼斯和妹妹海伦可以说是拼了命地捡栗子回家，这也导致他们家的栗子壳是最多的。
越是走近空地，琼恩就越能看见空地上停着两辆牛车，牛车的周围围了一圈的村民，大家都蹲在地上挑拣栗子壳，有些站在牛车边上的村民大多是家境好的手艺人或是手艺人亲属。
琼斯因为已经换过一次豆子了，知道流程怎么走，他就带着父亲和弟弟蹲在离牛车较远的一个角落里，然后把木桶里的栗子壳都倒了出来，“父亲，琼恩，我们要把好的栗子壳挑出来换豆子，坏的，烂的栗子壳就带回家烧火。”
“恩。”麦克尔点点头。
“好的，哥哥。”琼恩也点点头。
蹲在他们隔壁的一个村民，看见麦克尔家有那么多栗子壳后，羡慕地说:“麦克尔，还是你家走运啊，这次捡了这么多栗子回家过冬，栗子壳还能换来豆子。”
麦克尔勉强地扯扯嘴角，对他笑了一下。
另外一名村民小声地说:“说到走运，威尔普村那位自由民出身的教士老爷才走运啊，自由民变教士，哈，圣主得给他赐了多少福啊。”
“嘿，布尔，你小声点，小心布朗不收你的栗子壳，这些栗子壳都是布朗替那位教士老爷收的，你还敢这样说话。”
“人家说得正起劲儿，怎么会听得到我说话，”老布尔说是这么说，嘴巴就没再开口，低下头继续挑栗子壳。
琼恩看了看他们，又扭头看了看站在牛车旁边的送信人父子，他们头上各自带着一顶奇怪又好看的帽子，送信人布朗戴的是白帽子，他的儿子阿奇戴的是黄帽子，帽子中间还缝了一条黄绿色的布带。
琼恩羡慕地看着送信人的儿子阿奇，他记得琼斯哥哥说过，他母亲跟阿奇的母亲是堂亲，所以他跟阿奇其实也是亲戚，不过母亲不喜欢亲近她原来的家人，所以他们家除了叔叔家，也没有别的亲戚可以亲近。
“布朗，给我换两顶干草帽子。”这时候，一个穿着厚厚羊毛袍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木篮，里面装满了豆子。
“我来看看你带来的豆子。”布朗接过他手里的小木篮，伸手往里面抓了一把蚕豆，确定都是晒干了的好豆子，这才点点头，示意儿子拿两顶草帽给他。
那人是拉尼村庄的羊倌，他接过帽子后，仔细检查了一下，这才露出笑容问送信人，“布朗，这些草帽真的是那位教士老爷想出来的手艺吗？”
虽然他刚刚已经听过布朗吹嘘了一遍那位乔里教士老爷的发家故事，甚至还动了心思买两顶教士老爷想出来的草帽回家，好祈求圣主也给自己家赐福，不过，鲁特看着手里编织精巧的草帽，怎么都觉得这应该是女人才能想出来的手艺才对。
“鲁特，你这是在怀疑我刚刚说的话，还是怀疑乔里老爷的手艺？”布朗不满地说:“你要是怀疑的话，可以不买帽子的，我可没求着你买教士老爷家的帽子，反正到时候圣主要赐福也轮不到你们家。”
“不、不是，我怎么会怀疑教士老爷呢……”鲁特连忙摇摇头，“我肯定没有那个意思。”
“那就最好，”布朗哼了一声，“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威尔普村看看，我们村子哪个人不知道草编手艺是乔里老爷先想出来的，也就是乔里老爷现在要专心跟牧师老爷学习了，才把草编的活儿交给了他的姐姐乔妮。”
“好了，布朗，别管鲁特怎么想了，你给我换一顶草帽和一张草席吧。”拉尼村庄的牛倌这时候也提着一袋豆子过来了。
布朗看见又有新客户了，脸上露出了笑容，一边跟牛倌寒暄，一边检查豆子。
还是乔里老爷有办法。
布朗心想，他也就按着乔里老爷教的话，跟这里的村民们吹嘘了一遍乔里老爷是怎么当上教士的故事，又说了教会也想要他家的草席和草帽，结果拉尼村庄的手艺人们都想买这两样东西了，根本不用自己费太多的心思来劝他们过来买。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缝帽带的干草帽子，他只要帮忙卖出去一顶，他就能从乔里老爷那里得到半碗豆子。
半碗豆子虽然不是很多，但这是他额外的收益啊，还是不用他费太多力气和心思就能得到的一份额外收益。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借这个机会多亲近亲近乔里老爷，只要他出色地完成了乔里老爷的吩咐，帮他多卖出几顶草帽，那乔里老爷还会不记得他的好吗？
等到春耕的时候，再来求乔里老爷帮忙分一点儿新粮食的种子给他，以乔里老爷这么仁慈的性格，应该会看在他卖帽子功劳上答应他的吧？
收获惊人的新粮食啊！粗壮饱满的红薯啊！
想到村子里大家都说，新粮食的收获量很大，一根藤蔓就能长出六、七个拳/头大小的红薯，布朗这时候就仿佛看见了家里的大大小小的木筐里，都堆满了红薯的情形，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第72章 初到威尔普村
等到了中午，丹娜.布莱尔的母亲塔斯，还有她的两个哥哥柯尔和比尔都回到家，梅尔才跟他们说了丹娜要去威尔普村当仆从的事，大家都很为她感到高兴。
见家人都很赞同她去威尔普村，丹娜也终于放下心，真正开始期待起去威尔普村学手艺。
等到中午过去一点点时间，布朗.巴顿和长子阿奇.巴顿终于赶着两辆牛车来到布莱尔家门口。丹娜手上提着一个木篮，走过去上了阿奇赶着的那辆牛车，车子里装了很多栗子壳。
送信人布朗.巴顿赶着车走在最前面带路，阿奇.巴顿载着丹娜.布莱尔也跟了上去。
丹娜坐在车子上，手上抓着篮子，忍不住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奶奶，母亲，还有两个双胞胎哥哥，彼此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浓浓的不舍和分别的难过。
等到远处的人影渐渐消失不见，丹娜的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她伸手擦了擦眼泪，没有哭出来。
他们赶着车顺着小道走了很久，经过了农奴村——艾肯村庄，也穿过了一座山和一片茂密的森林，等到太阳差不多消失的时候，丹娜才看见了一条小河，以及河两边错落有致的木屋。
“丹娜，我们到了，这就是威尔普村。”阿奇一边赶着牛，一边告诉身后的丹娜。
“阿奇，你先送丹娜回家，我去找乔里教士。”送信人看了看天色，直接做了决定。
“好的，父亲。”
威尔普村距离拉尼村庄将近5个小时的车程，丹娜跟着阿奇表兄俩走进木屋里的时候，天色也差不多暗了下来。
“丹娜，你以后就跟我和西娅睡在这个火炕上。”木屋里的女主人，苏珊正带着侄女丹娜熟悉屋里的一切。
“恩，谢谢苏珊姑姑。”丹娜有些拘谨地点点头。
苏珊拉着她坐在火炕上，“你家里现在怎么样了，还缺不缺食物？还有我母亲怎么样了？”
“阿奇哥哥给我们送了一些豆子，我们又用栗子壳换了一些豆子回家，家里已经有足够的食物度过冬天了。”丹娜告诉姑姑，“梅尔奶奶身体还可以，家里现在有了火炕，她每天坐在上面取暖，身上也不怕冷了。”
“那就好了。”苏珊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母亲一直都很怕冷，尤其到了冬天，整个身体都是冷冰冰的，最近几年，她真的是很担心母亲会得了冻病死去，幸好有乔里老爷想出来的火炕，不然她母亲不一定能熬过这个冬天。
正好这时候西娅打开了木门，她脚步轻快地走进木屋里。
苏珊朝女儿招招手，“西娅，这是你表姐丹娜，她以后就在家里住了，你过来和丹娜聊一聊，晚饭差不多好了，我还要准备一下。”
听到母亲的话，西娅连忙点头，往火炕方向走过去，跟丹娜打了一个招呼，“丹娜姐姐，我是西娅。”
“西娅，你好。”丹娜先是朝她友好地笑了笑，然后又看向站在灶膛前，正拿着勺子搅拌锅里食物的苏珊，主动问她:“苏珊姑姑，我也来帮你吧？”
姑姑一家带她过来学手艺，又让她住进他们家，她可是要住三年这么长时间的，就像梅尔奶奶说的，她可不能白白住在姑姑家，要多帮苏珊姑姑干家里的活儿。
想到这里，丹娜已经走到了灶膛前，见灶膛的火有点小了，就蹲下来在里面加了两根木柴。
“呀，丹娜，这不用你帮忙，”苏珊连忙把侄女拉回到火炕上，“你才第一天过来，肯定又累又冷了，何况你明天一早就要去卡伦家学手艺编东西，还是坐在上面休息吧，反正家里的活儿也没多少了，不用给我帮忙。西娅，你也好好跟丹娜说说你们在卡伦家干活有什么事儿是要好好注意的……”
“好的，母亲。”西娅微笑着朝丹娜招招手，“丹娜姐姐，你过来和我一起坐吧。”
西娅.巴顿过完这个冬天也快到14岁了，她上面有一个17岁的哥哥阿奇和一个15岁的哥哥阿瑟，两个哥哥都已经是家里重要的劳动力，而她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姑娘，一直备受家人的宠爱，不用像其他姑娘那样去份地里干活，她每天除了时不时帮母亲干一下家里的活儿，就可以找好朋友艾米娜或者堂妹艾玛出去玩耍聊天，她算是村子里少数可以拥有玩耍时间的姑娘之一。
只是入冬之后，艾玛就去了卡伦家学手艺，她就只能找艾米娜这个朋友，艾米娜是羊倌的女儿，她经常要跟父母在羊棚里干活儿，西娅不能经常找她聊天。
好在前几天，布朗告诉西娅，说她可以跟艾玛一样去卡伦家学手艺，还说了她的表亲丹娜.布莱尔要来家里住几年，丹娜也会去卡伦家学手艺。
西娅是个活泼的姑娘，很喜欢交朋友，听到丹娜表姐要过来，她心里也很高兴，不过母亲这两天都在叮嘱她，要她好好跟丹娜姐姐相处，现在她真的跟丹娜姐姐坐在一个火炕上了，西娅就很热情地跟她聊天，说她这几天去卡伦干活的具体情况。
“丹娜姐姐，等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去卡伦家干活，最开始两天，我们都是先拿干草来练习编草席的。”西娅指着火炕上的草席，“这就是草席。”
丹娜看着身下这张用干草紧密编织在一起的草席，脸上有些惊讶，她来的时候见过阿奇哥哥头上戴着的草帽，草席就没有见过了，原来阿奇哥哥说的草席就是这个。
“西娅，这个……编草席的手艺容不容易学的？”丹娜心里有些忐忑，能来威尔普村学手艺，她是很高兴的，万一她学不会这个手艺，又或者是编得不好，教士老爷不会赶她离开，不肯要她当仆从呢？
西娅仿佛看出了丹娜的担心，凑过去安慰她:“你放心吧，这个手艺不难学的，用干草编东西可比用羊毛织衣服容易多了。”
“真的？”
“恩。”西娅用力点头。
听到西娅的保证，丹娜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点，但她还是在心里暗暗决定，等明天她去学手艺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看，好好学。如果她真的短时间学不会，那就偷偷回家问西娅，然后每天就晚一点睡觉，早一点醒来练习，一直到学会为止。
等到第二天，天色已经完全亮了，丹娜就跟着西娅走路去卡伦家，两人过了木桥，又拐了好几个弯，西娅指着一个外表破旧矮小的木屋说:“我们到了，这就是卡伦家。”
丹娜心里惊讶，没想到教士老爷的家居然这么破旧，甚至跟周围自由民的木屋也没什么两样，这样看的话，那位教士老爷还真的是自由民出身。
西娅上前敲了敲门，又往里面喊了两声，木门就被人打开了，开门的是警役的女儿苏瑞。
她们两个并不是到得最早的，木屋里已经有两个姑娘已经坐在火炕上用灯芯草编草席，也有三位姑娘坐在另外一个火炕上用干草编帽子。
丹娜目光飞快地在木屋里扫了一圈，发现这里面的摆设整整齐齐的，房屋的正中央和右边各自盘了一个火炕。靠近木门的左边好像也有一个火炕，不过这个火炕上面有陶罐和铁锅，感觉更像是做饭的地方。
再往上一点，放了两个木柜和一套桌凳，周围还有几个木桶，其中一个木桶装满了栗子壳，被水浸泡着。右边有一个角落堆了不少黄色干草和白色的草茎，再往外一点的角落里放了一堆栗子壳。
“乔妮姐姐，这是我的表亲，丹娜.布莱尔。”西娅介绍道:“丹娜姐姐，这是乔妮.卡伦，乔里老爷的姐姐，她就是教我们手艺的人。”
听到西娅的话，丹娜连忙打招呼，“日安，乔妮姐姐。”
“日安，丹娜，我是乔妮，你的事儿，乔里已经告诉我了，你以后就在这里好好学手艺，好好干活儿吧。”乔妮跟丹娜说话的时候，身姿十分挺直，语气也很和善。
因为她这些日子都在教堂负责做饭，时不时能吃到鸡蛋鱼肉，脸上红润饱满了许多，再加上她又管了这么一群姑娘在家做草编，身上初步呈现了管理者的自信气质。
现在的乔妮.卡伦跟刚刚来到威尔普村，有些拘谨胆怯的丹娜相比，光是气势上就压了她一头。
丹娜连忙说:“哦、好的……我一定会好好学的。”不愧是教士老爷的姐姐，派头就是不一样，丹娜心里在自惭形愧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嗯，最近编了不少草席，我今天先教你们怎么编帽子。”乔妮望向西娅，“西娅，你去拿一捆处理好的干草过来。”
“好的，乔妮姐姐。”
“来，丹娜，你先坐这里。”
“哦，好。”丹娜发现坐在这里学手艺的姑娘们，身上穿得也不是很好，大多数看起来都跟她一样又瘦又小。
“我叫苏瑞，你是叫丹娜吗？你是外乡人吧，是哪个村庄的？”旁边的苏瑞小声问丹娜.布莱尔。
“我是从拉尼村庄过来的。”
“拉尼村庄离村子好像很远啊。”苏瑞好像看出了丹娜的拘谨，安慰她，“你不用害怕，乔妮姐姐性格很好，也很容易亲近，不像其他手艺人那样凶的，你就放心在这里学手艺吧……”
“……”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木屋里又来了好几个姑娘，她们一进来就熟门熟路地拿干草或者灯芯草开始编东西，时不时也会低声聊几句，但是手上编织的动作一直没有慢下来。
坐在温暖的火炕上，丹娜手上拿着干草，瞪大了眼睛盯住乔妮手上的动作:先把几根干草编成一股，再编平顶，再打结，再加帽辫……
第73章 中世纪的医学和肥料
西方传统医学的根基，其实源自于公元前4世纪的希波克拉底的体/液说。它后来和公元1世纪的托勒密的星象医学结合在一起，共同组成了中世纪医学的基石。
恰恰正因为这样，中世纪的医学从5世纪开始就几乎没有进步过，中世纪也因此被称为是医学的黑暗时期。也是在这一时期，宗教思想开始在西方盛行，医学和宗教被捆绑在一起，巫医时代正式开启。
在这个时期，很多宗教信徒都觉得圣水、做祈祷、跟主忏悔就是驱除病魔最有效的办法，所以真正的小乔里落水后昏迷不醒，老奥尔会去找约书亚牧师求圣水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而约书亚牧师面对信徒们因为患病过来教堂求圣水，一般都会满足他们的请求的，有时候他看在铜币的份上，也愿意匀出一些姜黄、洋葱这类香料作为草药来给自由民治病，至于治疗效果，他就不能保证了，反正不会吃死人就行了。
鉴于自己对治疗实在不精通，所以当约书亚牧师知道了贝克骑士按主教大人的吩咐，送了几卷教会的医典给乔里后，他就明确地跟乔里承认了，说他不是专精治疗的牧师，可能无法帮助乔里学习《医典》上面的内容。
乔里坐在房间内，粗略地翻开这几卷有关中世纪医疗手段的典籍，看到上面模糊抽象的图案和奇怪的治疗方法，真是越看就越目瞪口呆，心里暗暗庆幸，幸亏约书亚不是专精治疗的牧师，不然威尔普村本就稀少的人口，肯定会因为医疗事故变得更加稀少。
乔里觉得第一张羊皮卷应该是根据“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的体/液学说来进行编著的医典，因为羊皮卷上面画满了抽象的图案，旁边还有一些含糊不清的解释，治疗方法不外乎这几种:放血，催吐，排泄和火烫。
比如说第一幅图画了一个简单的人体手部受伤流血图，上面就画了两棵抽象的小草和一个布条，旁边标注一句:喝药催吐，裹布止血。
第二幅图画了一个人体脚部肿胀流血图，旁边就画了一个小刀和一个火把，又标注一句:刮腐肉，放黑血，烫伤止血。
……
乔里把第一张羊皮卷都看完了，对于里面的内容，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样的治疗手段，真是够简单粗暴又天马行空，更令他眼界大开的是，这种东西居然能被记载在教会的医学典籍上，这不就代表着这些治疗方法是官方认可的！
要知道，希波克拉底之所以提出著名的体/液学说，就是为了阻止中世纪的医生用那些天马行空的医治方法来误导人们治病。
要说起来，他的体/液学说其实表示的是，人的身体是由血液、粘液、黄胆、黑胆4种体/液构成，由于这4种物质在不同的人体内比例不同，所以就造成了人们不同的性格和不同的气质，而人之所以会生病就是由于这4种体/液不平衡造成的，只要将其中那些过多体/液放出来，人就能恢复健康，病自然就好了。
除此之外，希波拉克底还认为，人体如果有疾病或者毒素的话，可以通过呕吐和排便排出来的。
乔里心想，估计希波克拉底自己也想到不到，他提出的体/液学说，反而让后人想出了荒诞的放血治疗法，而他的另一个治病观点则导致了催吐剂和泻药成了中世纪主流的药品。这样看的话，约书亚牧师喜欢用香料给村民治病这点，在中世纪这些天马行空的治疗方法中也算是一股清流了，起码他这样做不怎么会出现治疗事故。
乔里这么想着，又翻开了另外一张羊皮卷，这上面画了一副非常抽象的星图与人体连接关系的图案:一个抽象的人体被12个星座图案包裹着，脑袋就用线条连接着一个圆圈，圆圈里面画着一只羊。双臂用线条连接着一个画了两个男孩的图案，胸口部位就连着一个画了螃蟹的图案，脚部连着一个画了两条鱼的图案……
乔里猜测大概就是托勒密的星象医学图了，它把人体健康跟星图连接起来，代表着星象影响着人体的不同部位，比如说脑袋用线条连接着的那只羊就是指白羊座，意思是指白羊座影响着人的头部。
以此类推，那两个男孩就是指双子座了，双子座影响的就是人的双臂，螃蟹是巨蟹座的话，它影响的就是胸口或者心脏，那双鱼座影响的是人的双脚……
乔里再看典籍里面的解释，大概就是要按照星象来确定治疗疾病的时机，比如说有人在二月份摔伤了脚部，但因为二月份是双鱼月，太阳这时候正运转到双鱼座星群上，双鱼座对人的脚部有很大的影响，所以二月份不是治疗伤脚的好时机，要等太阳过了双鱼宫再进行治疗。
要是按照羊皮卷说的，真的这么等下去，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导致伤口发生感染的话，估计人早就没了，要换了达伦的腿，也肯定早就瘸了。
说起来，达伦腿上的夹板也差不多绑了一个月了，腿骨应该长好了，是时候可以拆夹板了。
乔里把这几张羊皮卷都收拾好，直接放在箱子底部，然后就去暖房那里把达伦叫出来，带着他回到房间。
乔里让达伦坐在火炕上，自己就搬了个木凳坐在一边，“你坐好，先别动，我现在给你拆掉腿上的木板。”
达伦缓缓地点头。
乔里这时候伸手把他腿上的夹板和布条解开，用湿布条擦干净达伦的小腿，腿型正常，没有扭曲肿胀，原本麻杆一样瘦的小腿，现在也长出了薄薄的肌肉，上面各种伤口都已经结疤愈合了，看着没有也那么瘆人。
“这里痛不痛？”乔里伸手按了按靠近骨折的地方。
达伦摇摇头，“不痛了。”
“那这里呢？”乔里这次直接伸手按住他的断骨处，在伤口周围不轻不重地又按又捏，检查里面的骨头有没有长好。
达伦看着乔里老爷纤长的手指在自己布满丑陋的疤痕的腿上，四处游离地触摸着，按压着……他的心在砰砰地跳着，就像乔里的手捏的不是他的腿，而是他的心，这种古怪的感觉让他慌乱得不行。
达伦咬牙把这个奇怪的感觉给压制住，深深呼吸一口气，脸上也绷得紧紧的，用力地摇头回应乔里老爷的问题。
乔里丝毫没有发现达伦的不对劲，直接让他下地试着走几步，看他走得很稳当，也没有感觉到痛感，终于确定达伦的腿的确长好了，没有移位。
“好了，你能动了，以后也不会瘸了。”又让一位病人完全康复，乔里心里很高兴，对着达伦开心地笑，“对了，你记住接下来一个月不要做重活，不要扛重物，也不要跑跑跳跳。”
达伦看见他对自己露出欢喜的笑容，脸上忽地一下子就红了，飞快地点点头，“恩，谢谢乔里老爷。”
“你现在能走动了，那就跟我去厨房装点草木灰到暖房里施肥吧。”乔里想到他刚才在暖房的土壤里看到了一些虫子，为了避免出现虫害，就想着用草木灰来杀虫。
说起草木灰，它跟粪肥算是中国古代最常见的天然肥料了，只不过粪肥主要含有的是氮元素，而草木灰内含的微量元素比较丰富，比如钾、钙、镁等，既能杀菌防病虫害，又能作为肥料提升作物产量。
可惜中世纪的农民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只知道施肥多的地方，作物会长得更好一点，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他们就不知道了，而且他们施的肥料主要是畜牲粪肥，河边淤泥，以及泥灰或者石灰这几样，这都是作为基肥使用的，至于追肥和杀虫剂，那是没有的。
从这里就能看出，中世纪的种植技术很落后，又因为领主拥有“圈养权”，会把自由民的耕牛安排到自己的土地上放牧，再加上自由民们没能力饲养大量畜牲，没办法在畜牲那里得到充足的肥料，只能付出繁重的劳动来搬运石灰或者淤泥来给作物增肥，对于作物的病虫害也不知道怎么驱除，这就是导致中世纪作物产量低下的重要原因之一。
乔里因为他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红薯不是很多，加上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全面推广红薯这种作物，他想提高中世纪这里的粮食产量，就想着能不能在肥料上面下手，比方说用堆肥、绿肥、氮肥、沤肥和烧土粪这些方法来制作肥料，应该能取得一定的成果。
乔里带着达伦把灶膛里的草木灰都掏了出来，用木桶运到暖房里，然后让达伦跟埃尼奥先给植物浇了一点水，他再来把一部分的草木灰撒在泥土，尽量撒在虫体上面，再用小木铲把两者混合，这样就可以杀伤部分害虫，防止它继续生出虫卵。
至于剩下的那些草木灰，乔里就按1斤草木灰配14斤清水的配置，往木桶里加水浸泡，这些草木灰要浸泡一天，中间要搅动几次，最后等到它沥出上层的澄清液就可以喷撒在红薯藤叶上，这样可以防治红薯叶生出灰霉病和菌核病。
就在乔里在暖房里带着达伦和埃尼奥用草木灰施肥杀虫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落下来了，乔妮让西娅和今天刚来干活的丹娜负责做今天的晚饭。
第74章 骑士的女儿
“丹娜，你过来拿这篮子，把里面的豆子都倒进你那条火炕上的陶锅里煮。”乔妮从角落里拖出一个麻袋，把两个小木篮都倒满了豆子，一篮给了丹娜.布莱尔拿去煮，另外一篮给了西娅拿去土灶上的陶锅煮豆子，转头她又吩咐妹妹，“珍妮，今天多来了一位姑娘，你可别忘了多放半碗麦子。”
“好的，乔妮姐姐。”珍妮点点头，下了火炕开始洗铁锅。
家里现在多了这么多姑娘吃饭，希尔不方便蹲腰烧饭，乔妮又要去教堂帮忙，只靠珍妮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就每天都安排两个姑娘轮流给珍妮帮忙准备饭菜。
“这……”丹娜提着满满一篮子的豆子，有些惊愕地问:“有这么多的豆子，还要煮麦子吗？”
她今天一整天都坐在火炕上做草编，也没干什么累活，中午居然能吃这么多的食物，满满的一碗麦子，一碗豆子和一碗豆汤，里面甚至还放了盐——这样丰富的食物，在拉尼村庄，只有手艺人才能吃得上！
要知道丹娜在家的时候，常常是吃不饱肚子的，一到冬天，食物还要减半，经常是一天只能吃半碗豆子加半碗豆汤，另外还能分到一些烤栗子。
原本以为中午这顿午饭已经够多了，可她没想到，晚饭也是一样的份量，要是每天都这么吃，这里有这么多的姑娘，那要吃掉多少粮食啊，教士老爷家就不担心家里的食物不够吗？
“没关系，这是乔里安排的份量。”乔妮这么告诉丹娜，顿了顿又说:“你就放心煮吧，今天你也看见了，有那么多人过来我家买草席、草帽，我们家不愁没有食物吃的……”
自从乔里当上教士后，家里的草席和草鞋都变得很好卖，就算她家收了十几位姑娘过来帮忙做草编，这么多人一天两顿的伙食要耗费不少食物，但是她们编出来的草帽、草席卖出去后，家里得到的豆子可不少，除了这个，家里之前也赚到了很多的豆子麦子，暂时不会再愁没有吃的食物了。
“嗯，好的。”丹娜听了点点头，把篮子里的豆子都倒进陶锅里，见里面的水不多了，又提起一个木桶往里面加了一些水。
“姐姐，煮完这顿晚餐，罐子里剩下的麦子不够煮下一顿了。”珍妮看了看大陶罐，对乔妮说了一声。
“我一会儿去教堂跟乔里说一声，回家的时候再扛一包麦子回来。”家里的豆子、麦子太多了，偏偏木屋又很小，乔里怕有老鼠偷吃食物，就求了牧师老爷，在教堂里挪了一个房间让他们家放食物。
“好。”珍妮应了一句。
乔妮帮她提起木桶往铁锅里倒了一些水进去，“好了，你去生火吧。”
说完，她在木柜里拿了一个木碗和木勺，蹲下来打开一个大陶罐，用木勺在里面搅了搅，闻到一股好闻的豆子香味，就勺了半碗豆瓣酱放碗里。
这些豆子糊糊是乔里前阵子带她们一起做的，中午的时候，乔里让她拿一点过去教堂给他试试味道，他还给这些豆子糊糊取了个名字叫豆瓣酱。
乔妮把装着豆瓣酱的木碗放进一个小木篮里，又用草编盖篮盖住，她提着篮子就出了木屋。
这时候外面的太阳已经落了一半，乔妮穿着木鞋和羊毛袜，脚步轻快地沿着小路走过去，路上遇到不少刚从森林里捡木柴回来的村民，大家都殷勤地跟她打招呼，乔妮也笑着回应她们，很快就走到了教堂。
一进去教堂，她就看见乔里和肯特各自拿着布条在擦着长椅，就走过去说:“乔里，你要的豆瓣酱，我现在拿了半碗过来。”说完就打开盖篮。
乔里把布条搭在长椅上面，凑过去看了看，又用木勺沾了一点试味。
“怎么样？”乔妮盯着他问。
肯特也凑过来问:“乔里哥哥，这是什么？好吃吗？”
“这是豆瓣酱，就是用豆子做的糊糊，味道还可以。”乔里砸吧着嘴，感觉味道其实有点淡，酱香味也不够浓郁，应该是盐放得不够多，冬天的太阳不够烈，晒得不够，不过这些豆瓣酱放在这里也足够了。
“那就好，”乔妮心里松了口气，又问他，“那这些豆瓣酱要怎么做？”
“我记得埃里克叔叔下午刚给厨房送了一桶鱼，姐姐，你挑两条大一点的鱼剖干净切块，就用这些酱来清蒸鱼……对了，暖房那里的葱也长出苗了，你去摘两棵回来蒸鱼。”就这小半碗豆瓣酱也做不了多少菜，做个豆瓣酱蒸鱼就差不多了。
“好。”乔妮听明白了豆瓣酱蒸鱼的做法，又见乔里和肯特还没打扫完，跟他们说了一声，就去了厨房做饭。
教堂这里原本只有莉亚厨娘带着女儿在厨房里准备饭菜，后来莉亚的手受伤，乔妮就被乔里叫过来帮忙了，后面又来一个13岁的小姑娘，叫玛莉亚.吉列特，她是贝克骑士的大女儿。
之前贝克骑士跟乔里开了口，想要把女儿送过来教堂厨房帮忙，顺便学厨艺，乔里也答应了，他跟乔妮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乔妮还很担心，那可是骑士的女儿啊，贵族小姐要跟她学厨艺，那她要怎么教呢？还有乔里说那位贵族小姐也是过来厨房帮忙的，可她怎么敢使唤贵族小姐帮忙干活儿呢？
但乔妮没想到的是，那位贵族小姐来教堂的第一天，就很勤快地在厨房干活儿，不管是煮豆子还是给灶膛生火的活儿，她都干得很熟练，这些活儿可不是一个贵族小姐会掌握的技能。
乔妮对此感到很奇怪，还特意跟乔里说了这事，但乔里却让她别在意，他说贝克骑士的骑士领被别的贵族老爷夺走了，他们家的日子可能没有以前好过，叫她好好教玛莉亚厨艺就可以了。
既然乔里这么说，乔妮也就按照他的吩咐做了，她就当多了一个厨房帮工，反正她准备食物的时候，莉亚母女也是跟着学的，现在多了一个贵族小姐也没什么。
不过乔妮也发现了，这位叫玛莉亚的贵族小姐很聪明，不管她做了什么菜式，到了下一次要做同样的菜式的时候，玛莉亚就会问她，这次能不能让她来做这道菜？而她往往都能把它做出来，味道也很不错。
乔妮进厨房的时候，她们三个煮豆子的煮豆子，切洋葱的切洋葱，熬羊肉汤的熬羊肉，一边闲聊一边干活，尽管大家所处的阶层不同，但是谁也没有因为谁的地位比较低就看不起谁，反而相处得很不错。
“乔妮，你来了？”
“乔妮，我们已经把豆子、麦子都煮好了，萝卜羊肉汤也差不多煮好了。”
莉亚母女俩已经跟乔妮学做菜学了一段时间，很多菜式她们基本上都学会了，玛莉亚也学会了不少菜色，现在主食交给她们三个来煮基本上也没什么问题。
“好。”乔妮点点头，她打开木篮，把里面的木碗拿出来，“这是豆瓣酱，乔里说今晚吃豆瓣酱蒸鱼，鱼要挑大一点的。”
“乔妮，今天让我来剖鱼吧。”说话的人就是玛莉亚.吉列特，她身上穿了厚厚的羊毛外袍，脚上穿的是村子里少有的皮革鞋子。
玛莉亚.吉列特虽然是贝克骑士的长女，但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家族的骑士领就已经被人夺走了，贝克骑士带着怀着孕的妻子，还有少数的警役匆忙投奔教会，身上也带不了多少财产离开，只能在教会从头开始博出路。
所以玛莉亚小的时候并没有过上贵族小姐应有的富裕生活，甚至在她五岁的时候，她母亲得了咳病死去了，贝克骑士又娶了一个新妻子，两人后来又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贝克骑士对他所有的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没有因为有了其他孩子就对玛莉亚不好，只是他经常不在家，没办法给予玛莉亚更多的父爱。
玛莉亚的继母对她也不坏，在生活上也算很照顾她，不会让玛莉亚挨饿受冻，更不会打她骂她，就算她经常让玛莉亚帮忙干家里的活儿，帮忙照顾家里的弟弟妹妹也属于很正常的事，因为继母自己也是要干家务的，当时家里又没有家仆，玛莉亚是长女，当然要帮忙分担家务活儿。
玛莉亚.吉列特心里明白，作为一个继母来说，她的继母佩恩做得已经算很好了，就算佩恩继母不能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从心里把她当做亲生的女儿一样疼爱，她也不会埋怨她的，因为继母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只是有的时候，她看见继母搂着弟弟妹妹表达爱意，当弟弟妹妹们做错事了，她会直接指出他们的不对，然后温和地批评教导他们，玛莉亚也会在心里深深地羡慕这一幕，她也想要母亲的关怀和教导。
于是，玛莉亚越住在家里，心里就越不自在，当她父亲安排她过来威尔普村学厨艺的时候，她直接就答应了，并且很期待自己在威尔普村的新生活。
第75章 圣诞礼物（上）
打扫好教堂后，肯特和乔里一起走到牧师休息的房间门口，敲门喊他。
没过多久，约书亚牧师就走了出来，因为是做晚祷，等晚祷结束，天色都完全黑了，实在不是教导学生的好时机，所以约书亚去晚祷的时候，都不会抱着一堆羊皮卷典籍出来。
“老师！”
“老师！”
看见约书亚牧师出来了，乔里和肯特两个人连忙低下头，跟他打招呼问好。
约书亚点点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说完，他就先走在前面。
“好的。”
“好的，老师。”两人也连忙跟了上去。
因为晚祷只有祷告，没有教导课要上，所以祷告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祷告结束后，约书亚牧师纠正了一下两位学生祷告时的语调和姿态，看他们马上就改正了错误，连一向在学习方面表现平平的肯特，这阵子不管是功课，还是仪态上都大有进步，约书亚就觉得自己收下乔里当学生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因为收下乔里这个聪明的学生后，他不管是主持教堂上，又或是生活饮食上，还是说在教导学生上面，全都感觉自己少操不少心。
尤其是这几天，他就要参加年末的堂区议事了，但是他最近一点都不像以往那样，没有在这段时间感觉到一丝的紧张和挫败。
要知道，每一年的年末堂区议事，堂区属下的所有牧师、执事都必须齐聚在哈森堡向主教大人说明自己这一年的工作内容、取得的成绩和传教的进度。
在过去几年里，约书亚心里是无比抗拒这个议事会议。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这几年主持村庄教堂的成绩确实是拿不出手，所以每一年的议事会议上，他都会被主教大人当众点出主持教堂时存在的问题，除了这个很丢脸，还有他在威尔普村得到的什一税奉献也是众位村庄牧师中最少的一位。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啊。
约书亚这么想着，威尔普村地方偏僻，土地又不肥沃，村民们每年的粮食收获也就那样，不少人交完了恩税和租纳后，剩下的一点粮食也就刚刚够他们一家填饱肚子，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把粮食奉献给教会？
要知道，这些下等人平时虽然很愚昧，连简单的布道和深奥一点的祷告词都听不懂，可一旦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个个都会立刻变得狡猾精明起来，与此同时，他们平日里对圣主的虔诚，对教会的恭顺也都会立刻消失不见。
所以每当他要这些下等人给教会奉献什一税，这些下等人们要么就跪下来卖惨，向他苦苦哀求，要么他们就跟只耗子一样，狡猾地把粮食藏起来，跟他说家里已经没有粮食了。
而他要是继续不管不顾，强行跟他们收取什一税，那这些下等人马上就会变成最棘手的暴民，那一副副红了眼睛，歇斯底里的嘴脸，简直比叛逆的异教徒还要疯狂！
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圆满地完成什一税的收取，再加上他传教的成绩已经不出色了，没办法让这些下等人虔诚地信仰圣主，要是他再强行收取村民们的什一税，那传教的工作还用得着进行吗？
幸好他这次在村子里发现了乔里，他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也是一个被圣主眷顾的幸运儿。
也因为乔里的聪明和走运，他这次一下子就有了治疗耕牛，火炕传教和新粮食三份闪耀的功绩，所以约书亚现在十分确定，自己今年主持教堂的成绩可以说是十分亮眼的，足以掩盖自己过去几年的不称职。
想到这里，约书亚牧师对乔里亲近地笑着说，“乔里，我来看看你的功课自学得怎么样了。”
虽然晚上不方便他教导学生们新的课程，不过抽空检查一下他们的功课还是没问题的，尤其是乔里的学习进度比肯特要快上很多，为此自己还特意给乔里另外教导新课程，甚至还会借出其他神学典籍给乔里提前自学和预习。
“好的，老师。”乔里姿态恭敬地回应牧师。
“我先来检查你的圣言背诵吧……”约书亚开口问乔里:“圣主是神的独生子，下一句是什么？”
“圣主是神的独生子，它的下一句是……”乔里语调平稳，语气虔诚，“由圣灵感孕，藉童贞圣母玛利亚所生、祂是完全的神，也是完全的人。”
“那这个呢，我们相信圣主为我们的罪受死，”约书亚牧师眼神示意乔里接下一句。
“埋葬后第三天复活，升天，并照祂所应许的还要再来。”
“恩，不错。”约书亚牧师点点头，“人的得救是本乎神的恩典，下一句是什么？”
“人的得救是本乎神的恩典，也因人的悔改并相信圣主在十字架上所成就的救赎大功。”
“……”
一连问了乔里十条圣言，见他都回答得很流畅，约书亚笑着点点头，看着乔里说:“很好，看来你连下一次的功课都学会了。”
乔里腼腆地摇摇头，“其实也不是学会了，老师，我只是比较擅长记忆东西，典籍里的圣言很深奥，里面包涵的许多意思，我还没有完全搞明白呢，还需要您的教导。”
“这也很不错了，乔里，你很谦虚，这是个很好的优点。”约书亚牧师继而看向自己的另外一个学生，“肯特，接下来该你了。”
肯特有些紧张地点点头，“好的，老师。”
“人是照着神的形象造的，下一句是什么？”
肯特想了想，回答:“因不服从神而堕落成罪人，是完全败坏，无……无力自救，需神的救赎。”
……
一番考核下来，肯特的表现虽然没有乔里那么亮眼，但是跟以前比起来，已经有了相当的进步。
约书亚也对夸赞他，“肯特，你也很不错，念得比以前流畅多了，看来这阵子，你也很努力。”
肯特连连点头，笑着说:“谢谢老师。”
约书亚对两个学生的学习进度现在已经了解大概，那接下来几天里，他对学生们的功课也容易安排了，“乔里，肯特，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过两天堂区要举行议事会，我要过去参加议事，所以我明天和送信人，还有两位警役会一起离开村子，我打算先去城堡一趟，后天再去堂区，应该要在堂区待好几天。”
“那接下来几天，我就没办法亲自教导你们，幸好乔里你提前学习了典籍，学得也很不错，我不在的时候，你就顺便教导一下肯特。”约书亚看向肯特，“肯特，你要好好跟着乔里学习圣言，还有之前的功课，你们也要好好复习一下，把错误的地方都回想几遍。”
“好的，老师。”
“好的，老师。”
“恩。”约书亚点点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吃晚饭吧。”
……
今晚吃的是白萝卜羊肉汤，豆瓣酱蒸鱼，还有燕麦粥和水煮蚕豆。
因为今天的鱼比较大，所以鱼不是一整条来蒸的，而是把它切成了鱼块，暖房的葱苗也切了，葱白段就放在鱼块上面，乔妮按乔里的说法，把姜丝放进豆瓣酱里，加上一点麦酒和盐巴搅和均匀，直接淋在鱼块上面，盖上锅盖开始蒸鱼，等鱼熟了，她再撒上一些葱花点缀，这样鱼的鲜，葱的香，豆瓣的酱香顿时就会混合在一起飘出来，勾得人蠢蠢欲动。
“这是什么？怎么会有黑色的汁？”约书亚看着木碟里的棕黑色酱汁，感觉有点不敢下口。
“这是豆瓣酱，就是用豆子和盐熬出来的糊糊，可以用来当调料。”乔里叉了一块酱汁鱼放进口中嚼起来，“老师，肯特，你们也吃吃看吧，它的味道真的很不错。”
“真的好吃吗？”肯特也拿起木叉开始吃鱼，咬了一口就被惊艳到的样子。于是约书亚牧师也跟着叉起一块酱汁鱼块吃起来，他这一吃就停不住嘴了。
看见牧师和肯特都吃得头也不抬，乔里就觉得这个豆瓣酱应该能征服贵族群体的口味，就算拿去大城市去卖，也应该很有市场。
调料在中世纪也是奢侈品，只有贵族和富有的商人才买得起的商品，乔里觉得如果豆瓣酱能成功在贵族中流行起来，应该能给他带来很可观的收益。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给家里换一个土豪四合院，一个宽敞的四合院可以有十几个房间，即便堂哥和乔妮结婚了，也能住在家里，不用另外建木屋。
除了这个，乔里还打算建一个工厂，让那些姑娘们在里面做草编制品，过段时间，他还可以考虑再招一批小姑娘专门制做羊毛帽，现代那些大檐礼帽、法式礼帽、贝雷帽、绅士帽……甚至是中世纪晚期才流行的罗宾帽，这些帽型放在中世纪应该也能引起一股潮流吧。
想到这里，乔里看向约书亚牧师，语气诚恳地问他:“老师，你觉得这个豆瓣酱汁怎么样？”
约书亚听到乔里的话，坐正了身子，伸手拿起帕子擦干净嘴角，矜持地点点头，“虽然看上去卖相不太好，不过味道确实很不错。”这个豆子糊糊虽然黑乎乎的，但用来当调料，确实是出人意外地美味。
“那就好。”乔里松了口气，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老师，您平时对我这么照顾，还有肯特也经常帮助我，按理说，马上就要到圣诞日了，我应该好好准备圣诞礼物给你们才对 ”他有些踌躇地说:“可是我家并不富有，就是家里拥有豆子、麦子和草编比较多，可你们也不缺这些东西……”
乔里还没说完，肯特就抢先安慰他:“没关系的，乔里哥哥，我和老师都知道你家的情况，不管你送我什么，就算那只是一颗豆子，我也会很高兴的。”
“恩，肯特说得对，乔里，你不用想这么多。”约书亚牧师心里照样不介意，语气相当的温和。
年末堂区议事的时间一向都是选择在圣诞日前后，这是为了让神职人员聚在一起，庆祝圣主诞生，同时也方便让大家名正言顺地互相输送利益，分配信徒的奉献——什一税。
所以约书亚打算晚饭后，就把今年的圣诞礼物提前送给两位学生，而且他准备的礼物都是一样的，一人送一张全新的、昂贵的羊皮卷。
至于两位学生会送他什么样的礼物，约书亚心里并不计较他们礼物的贵重，毕竟在他们当中一个是他的侄子，一个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不，老师，肯特，我知道你们都很照顾我，”乔里摇摇头，相当诚恳地说:“你们可以不在乎礼物，可我不能只麻烦你们，却连一点心意都给不了你们，所以……”
就在约书亚和肯特在感动的时候，乔里接着说:“所以我在想，如果这个豆瓣酱能合你们口味的话，是不是也能征服其他老爷们的胃口呢？如果可以的话，那能不能把豆瓣酱运到贝克骑士所说的佛伦萨大集市上售卖出去……”
说到这里，乔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约书亚牧师和肯特，“可是做这个豆瓣酱生意要不少人手，我就想……把这个制作豆瓣酱的手艺当作是圣诞礼物，送给你们。你们有农奴，也有其他人手，可以做这个酱料生意，说不定能给你们带来一份不错的收益。”
乔里继续把制作豆瓣酱的原料、成本，制作手艺，还有它盐度足够浓的话，应该可以跟盐干肉一样拥有比较长久的保质期，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约书亚听完乔里的话，暂时沉默了一会儿，眼睛不自觉地看向木碟里美味的酱汁，脑子却在飞速地转动，判断着这桩生意的可行性。
过了一小会儿之后，约书亚不得不承认，乔里的提议确实很吸引他。
他望着乔里诚恳的面容，肯特渴望的眼睛，再想到乔里那贫穷的家境，肯特分到的那点微薄的财产，还有自己主持村庄教堂好几年了，却一直没什么收获，只能靠家族领地和村庄教地支撑生活的日子……
约书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乔里，如果这确实是你真的想要把制酱手艺奉献出来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做这个调料生意……不过，你也要参与进来，该得的收益你也要收下来，不然我和肯特是不会收下你的这份礼物的。”
“是啊，乔里哥哥，”肯特努力劝说着乔里，“这是你想出来的手艺，当然要参与进来。”
“这……”乔里假装犹豫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第76章 圣诞礼物（下）
这一日早晨，卡伦家的木屋不像以往那样热闹，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空荡。
因为今天是圣诞节，乔里昨天特意让乔妮跟那些姑娘们说了，圣诞节给她们放假一天，所以她们今天就没有过来卡伦家做草编。
乔里昨晚也回了家，然后他给家里每个人都送了一份圣诞礼物，这些礼物多半是来自教会送他的入会礼，比如他送给父亲的麦酒，送给母亲的柔软亚麻布，送给乔妮和珍妮的蜂蜜零食和精盐……这些东西放在中世纪这里算是比较珍贵的物品，不过对于乔里这个拥有空间的现代人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乔里想着既然他空间里的物品没办法拿出来给大家，那就把一部分入会礼物转送家人，让他们享受一下这些中世纪奢侈品也好。
话说回来，其实这时候的圣诞节在贵族社会或者宗教群体中更加流行一些，对于威尔普村这样的小村庄来说，圣诞节的影响力并不大。别的不说，光是圣诞节，亲朋好友之间互赠礼物的这个习俗，村子里绝大多数的村民们就不可能做得到。
所以乔里昨晚突然带了一堆礼物回家，准备送给希尔她们的时候，她们才那么手足无措，因为她们没想到要过圣诞节，更没想到给乔里准备圣诞礼物。
这也不怪她们没想到，就是乔里自己也是在肯特的提醒下，他才知道圣诞节就要来临了，他还要准备一份礼物送给牧师，也幸亏肯特提醒了，他才想到借圣诞礼物为借口，顺势说服牧师和肯特两人出资金出人手，而他出技术，大家一起合伙做豆瓣酱生意。
老实说，跟圣诞节比起来，五月的祈祷节和九月的圣米伽勒节反而更受村民们的欢迎，因为前者是祈祷麦子丰收的节日，对于长年吃不饱的自由民来说，这一日的祈祷很重要，不管麦子到底会不会丰收，先祈祷了再说。而后者则是大麦和燕麦的丰收的季节，同时也是庄园账目结算和什一税交纳的日子，为了减少自由民交税的消极情绪，教会在这一天会给所有教会信徒分发一块叫“圣米伽勒的燕麦烤饼”的特殊圣饼，偏偏这块圣饼，还真的让教会收买了不少人心，得到了自由民的信奉。
躺在温暖的火炕上，乔里盯着久违的干草屋顶，把发散的思维收回来，刚穿来这里的时候，他无时无刻都在想换一个好一点的环境，现在的他终于达成这个愿望了，难得回来睡一次觉，心里就有一种唏嘘的感觉。
暖房里的植物都长出来了，堂哥埃尼奥一直住在教堂，他昨晚也没有跟乔里一起回家，至于一家之主，奥尔.卡伦在这段时里，也是每天一早就过去暖房帮忙照顾植物，今天也不例外。
乔里起床的时候，就只看到母亲希尔站在土灶前面，在清洗着铁锅，而乔妮刚从外面回来，她一看见乔里，就一脸高兴地告诉他，“乔里，昨晚那块布染黑了，染得很好，我按你的吩咐，把它晾到外面晒了。”
“那就好。”乔里下了火炕，“乔妮姐姐，等那块黑布晒干了，你就把它剪成布条，缝在灯芯草帽上当帽带。”
“恩，我会的。”
“乔里，过来吃早饭吧。”原本家里只吃午餐和晚餐两顿饭的，不过昨晚乔里回家了，又干活干到那么晚才睡觉，加上很喜欢吃东西，所以希尔今天一早就起来准备食物了。
“好的，母亲。”乔里走到过去的时候，希尔跟乔妮两个人已经把三碗稠稠的干肉沫燕麦粥和三个鸡蛋都摆在了餐桌上。
乔里环顾周围，问他们“珍妮呢？她不在家吗？”
“珍妮一早就拿了个鸡蛋出去了，可能是去找朋友玩吧。”希尔笑着说:“她肚子饿了就会回来吃饭的，乔里，你一会儿还要回教堂，不等她回来了，我们先吃吧。”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从乔里成了教士，卡伦家的每一个人都在一夜之间变得十分受欢迎，经常会有村民主动亲近她们，珍妮.卡伦是卡伦家年纪最小的孩子，自从家境好了之后，她就不像其他成员那样需要经常干活，得到了村庄大多数孩子所梦想的玩耍时间。
“好吧。”乔里点点头。
等吃完了饭，乔里跟她们打了个招呼，戴上了一顶兜帽，走向门口，“母亲，姐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恩，你去吧。”希尔放下手里的木碗，对他挥了挥手。
乔里走出家门，跟一路遇到的村民们点头打招呼，顺着村庄小道走向河边，他跨过木桥，就要拐弯的时候，不远处石匠家里忽然冲出来一个小小身影。
“乔里哥哥，等等我。”珍妮朝着乔里的方向跑过去，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珍妮？”乔里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笑着问:“怎么跑到这里玩了？母亲给你留了饭，快回去吃早饭吧。”
“唔。”珍妮飞快地点点头，然后把手里棍子形状的石头递给乔里，脸上还带着羞涩的笑容:“乔里哥哥，这个给你，这是我……是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乔里看着手里的石头，中间是个两指宽的圆柱形棍子，两端凸起，从形状上来看，有点像捣药用的药杵子，就是磨这个药杵的人应该手艺不是很熟练，所以磨得不够光滑，形状也不太对称。
只是……
“珍妮，你怎么送这个给我？”乔里疑惑地问她。
“这个啊……”珍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之前达伦在家干活的时候，哥哥你经常用一个木棍子捣药，把药捣碎后再给他换药。”
乔里点点头，那个木棍子就是他在森林里找出来的，因为有一个支端凸起来了，就被他拿来当药杵了。
“有一天晚上，你在捣药的时候，说这个药杵太轻了，不好用，要是能换一个铜杵就好了，再不济换一个石头做的也行。”珍妮小声说:“那时候，我就想给你找一个好用的棍子，就是你的那个药杵。可是，我在村子里找了好久，还是找不到跟那根木棍长得像的石头……所以我就，我就趁你去教堂的时候，偷偷拿了你那根木棍给埃里克看，求他帮忙用石头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棍子出来……”
本来埃里克还不答应的，是她偷偷省了一个鸡蛋送给他吃，他才答应了。可是这个石棍子，他磨了很久都没磨好，珍妮觉得自己都要等到明年才能送给乔里哥哥了。
没想到她还没等到把石棍子送给乔里哥哥，自己在昨晚却先收到了乔里哥哥的圣诞礼物，整整一个小罐的蜂蜜！甜滋滋的蜂蜜！
她昨天在木碗里加一点点蜂蜜和热水，就喝到了甜蜜的热水！
她喝了蜂蜜水才明白，原来甜是这么美味的味道！
所以珍妮觉得，她收到了乔里哥哥这么珍贵的礼物，那她也要回送一份礼物给他，所以她昨晚偷偷跑出来，叫埃里克一定要把石棍子磨好，如果他能在晚上磨好，那她就再给他一个鸡蛋。
而乔里这下子也想起来了，那天他好像是因为白天烧土粪累着了，晚上回到家又捣了很久的药材，刚好那个药杵又用得不顺手，所以他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没想到小珍妮居然把他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至于珍妮说的埃里克，他也知道是谁，埃里克是石匠的次子，今年11岁，跟珍妮年纪差不多。乔里看了看手里的石杵，心想，那这个埃里克的手艺算是不错了。
“对不起，乔里哥哥，我偷偷拿了你的东西……”珍妮绞着手指，慢慢仰起头看向乔里，“我只拿给埃里克看了一次，就马上放回去了，真的没有弄坏你的药杵……”
“我知道，那个药杵我后来还用过了，它一点都没坏。”乔里安慰她，“所以你不要乱想，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珍妮忍不住问他:“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乔里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温和地安抚她，“因为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况且，你的这份礼物，我真的很喜欢。”乔里扬了扬手里的礼物，内心无比地柔软，眼神真挚地看着妹妹:“谢谢你，珍妮，真的很谢谢你送我的这份礼物。”
珍妮听了乔里的话，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哥哥，只要你喜欢，那就可以了。”
“我当然喜欢！”乔里看着珍妮，轻轻地说，“只要是你真心送的礼物，不管是什么东西，我都会喜欢的。”
这是他穿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所送的礼物，而这个人就是他现在的亲妹妹。
她会为了他的一句话就在村子里到处找石头药杵，她是那么馋嘴的一个女孩子，甚至愿意从嘴里省出两颗鸡蛋来给他换这个石药杵……所以，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这份礼物呢？
第77章 《新医典》的诞生（1）
十几分钟后，乔里和珍妮分开，他回到教堂，把石药杵放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房门，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向着里面喊:“肯特……肯特，你醒了吗？”
房间里传来了肯特的声音，“乔里哥哥，我昨晚画画到很晚，现在才刚刚睡醒，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好。”乔里耐心地等在外面。
前天牧师带着大队人马离开村庄，乔里除了按约书亚的吩咐，要教小肯特背《圣典》下一篇章的句子之外，他还开始让肯特帮忙在羊皮卷上画草药，并且他们通过查询典籍，结合生活经验来识别、总结某些草药的功效。
事实上，堂区主教送给乔里的那几张医典里面，就有一张是关于草药识别和功用的，尽管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草药的功效描述并不正确，甚至还有点天马行空。但也有一些草药的药用价值是被人正确发现了的，比如约书亚牧师会给得了咳病的村民食用琉璃苣来止咳，事实上琉璃苣的花和叶的确有治疗干咳和百日咳的作用。
要说起来，古代欧洲确实已经有了种植草药和使用草药治病的传统，只是草药在西方没有像中国那样影响力大。在文艺复兴时期，欧洲传教士把中国种植草药的技术在欧洲进行推广，草药治疗才慢慢流行起来，不过它还是没有形成主流。
一直到现代，西方兴起了食物营养学，种植草药的风潮才开始风靡起来，而且他们除了把草药当作药材，还把它当作食材，许多西方家庭，甚至餐馆都开始把草药当作香草加到食物里面，认为这样可以烹饪出营养成分高、并且天然健康的食物。中国的枸杞还因此在西方红了一把，被他们当作网红健康食品，用来调馅饼、拌沙拉、烤蛋糕，还有泡茶。
在这种情况下，乔里想要研究药草治病的行为并不算太过出格，因为在中世纪使用草药治病虽然不是主流，但也不会被认为是巫术，再加上乔里是因为“误打误撞”找到了药草治好了村庄牛肿病，才实现了阶级的跨越的，在这个前提下，他的这个爱好很容易被大家所理解。
大概十分钟后，肯特终于打开房间，探出头来，“乔里哥哥，你快进来吧，我画好了两种草药，就是那个白萝卜和生姜……”
“真的吗？”乔里走进了肯特的房间，“我来看看你画得怎么样……”
房间里的小桌子上，散乱地放着一根白萝卜和一块生姜，几样书写工具:小墨水瓶，沾满了墨水的羽毛笔，还有带着羊皮屑的小刮刀，以及一张羊皮卷，上面画了田地、泥土，以及泥土长着大大的带着缨的萝卜和一棵带着叶子的生姜植株，而且两棵植株旁边都带着一些功效注释。
“你看，我把整棵草药都画出来了，有叶子，有根须，有果实，我记得你好像说过生姜可以驱除寒气，止住咳嗽，我就在旁边写上了解释。”肯特把羊皮卷摊得更开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肯特知道天冷要吃姜饼，喝姜水，对于生姜可以驱除身上寒气这一点，他还是有点明白的。
“恩，你确实把这两种草药都画得很像，也很仔细，这些解释也没错……”乔里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微微摇头，“不过，你把它画得太大了，这样的话，这张羊皮卷就画不了几种草药了，可我想要了解的草药还有很多。”
肯特低头看了看羊皮卷，想了想，有些失落地点点头，“是啊，我好像把它画得太大了，没有太多空白角落可以画多几种草药。”
“没关系，这次不行，我们把它刮掉重新再画就好了。”乔里安慰肯特，避免打击到他的积极性。
肯特重重地点头:“恩，你说得对。”
二十分钟后，肯特坐在桌子上，手里抓着羽毛笔，沾上墨水后，开始对着桌子上的生姜构图绘画。
肯特刚勾勒出田野的大概形状，就听到乔里的制止声。
“不、不，”乔里连忙对他摇摇头，“不用画田野和泥土这些东西，你只要画生姜的样子就好。”
“为什么？”
“因为这些东西不重要。”
肯特点点头，“好的。”
他擦掉刚刚画下的线条，重新画画，先对着桌子上的生姜画出形状，形状还不能太大，然后再画出它的根和叶子。
“等等，也不要画叶子。”乔里再一次告诉他。
“叶子也不要？”肯特疑惑。
乔里点点头，指着桌子上的生姜说:“是的，叶子也不重要，我们用生姜制药的时候又不是用叶子或者根须，而是直接用它的果实，那我们只画出生姜果实就好了。”像生姜、梨子、萝卜、大蒜等拥有极具辨别度的果实，不用一整棵植株都画出来的。
“也……也是哦。”肯特赞同地点点头。
乔里继续说:“如果其他草药是用它的花来制药，又或者用叶子来制药，我们再把整棵草药都画出来，然后把它制药的那部分画大一点儿，突出它的特点。”
“这里可以画简单一点。”
“不用画阴影，勾出生姜的形状，再把它的特点和功效写出来，就说:黄色，有香气，味道辛辣。功效是:驱散寒气，止住咳嗽。”
“恩。”肯特画完生姜的形状，又在下面写出乔里刚刚说的话，“这样可以了吧？”
“很好。”乔里看着羊皮卷上的内容，感觉十分满意，尽管上面的内容有点简陋，不过他也不好一下子就把生姜的功能主治、性味归经和用药禁忌这些信息吐露出来，让肯特直接写上去。
不过乔里也不着急，慢慢来吧，他现在才16岁，还有得是时间，肯定能在有生之年编出一部适用于中世纪的《本草药典》。
肯特看着羊皮卷上的生姜简单手绘画，有点迟疑地说:“画得这么简单，真的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乔里指着上面的手绘画，“你看这个图案，能不能认出这是生姜？”上面的图案是有点像现代的简笔画，不过它已经把生姜形状轮廓和特点凸显出来了，甚至比教会送他的那张羊皮卷识别都要高得多。
“能是能认出来，可是……”肯特挤了半天，才说:“可是它太简单了。”他甚至只画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画好了，要知道，他以前画一副逼真形象的画可是要花费一天多的时间的。
“简单不好吗？”乔里说:“简单一点，你才更容易画出来啊，这样就能多省出一点时间来画其他药草，不然那么多药草，你怎么能画得过来？当然，等我学会画画了，肯定也会帮忙跟你一起画的，这样我们就能画更多的药草了。”
乔里哥哥好像……也没说错啊。
肯特的脑袋里忽然想起乔里在森林里摘的药草的确有很多种，如果那些药草都要画下来，那这种简单的画法是比较省事儿。
“好吧，乔里哥哥，你说得没错。”肯特再一次被乔里说服了。
“唔，那我们就再画一个吧，这次画白萝卜，其他的叶子、泥土也不用画。”
“恩。”肯特用羽毛笔沾上墨水，继续绘画。
等到太阳差不多升到中午位置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外面传来玛莉亚.吉列特的声音，“乔里老爷，肯特小老爷，你们在里面吗？”
肯特放下羽毛笔，走去打开房门，“玛莉亚，怎么了？”
乔里也走了过去，问:“有什么事儿？”
玛莉亚说:“牛倌的妻子，塔玛拉刚刚带了两个孩子过来教堂求圣水。”
“求圣水？”肯特疑惑地问:“为什么要求圣水？”
“应该是她的孩子们生病了吧，我刚刚看到那两个孩子流鼻水，还咳嗽。”玛莉亚不知道塔玛拉只有一个儿子，另外一个孩子其实是牛倌的学生，尼德。
乔里点点头，“好，我们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玛莉亚，你先去忙吧。”
“好的，乔里老爷。”玛莉亚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塔玛拉的孩子生病了，那她应该找牧师老爷才对呀。”肯特皱着眉头，对乔里说:“可是老师去了堂区没回来，就算我们给了她圣水，又替她的孩子祈祷，不过我们又不是真正的牧师，这样做也不一定有用呀。”
肯特此刻想的治病还是温和疗法那种，喝圣水，做祈祷，能不能治好就听天由命了。
乔里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对他说:“肯特，不如我们先去看看塔玛拉婶婶吧，我觉得可以试试用药草给她的孩子治病。”他思索了一个多月，最后才选定从辩证治疗法入手，慢慢在中世纪推广中医治疗，现在刚好有病人，正好方便他带着肯特行医。
“药草？治病？”肯特不解地说:“可是现在是冬天，森林里也没有长药草啊。”
乔里告诉他:“我之前把一些药草晒干了，保存到现在，说不定能用得上，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就试一试吧。大不了，你帮我用羊皮卷记录他们生病的情况，还有用了哪些药草治病，等老师回来了，我们再把羊皮卷给他，让他看看有没有出差错的地方。”
约书亚牧师并不精通治疗，他大概率是看不出哪里不对劲的，相反他很可能会看出这种根据病症表现来确定相应治疗方法的优点在哪儿。
“这样啊……”肯特微微点头，“好吧，那我们试一试。”
……
教堂内。
“乔里老爷，肯特小老爷。”
塔玛拉看见乔里和肯特从教堂侧门里走出来，连忙拉着两个孩子鞠躬问好。
肯特矜持地对她点点头。
乔里对她和善地一笑:“日安，塔玛拉婶婶，有什么事吗？”
这时候塔玛拉的长子哈维忍不住咳嗽了几句，随后尼德也跟着咳嗽起来。
“乔里老爷……”塔玛拉连忙给两个孩子拍后背，顺顺气，“我家哈维，还有尼德前两天在玩雪时吹了寒风，他们俩个前天就开始流鼻水，还一直咳嗽没有停过，求老爷赐予圣水。”
肯特忍不住纠正道:“应该是求圣主赐予圣水。”
塔玛拉赶紧改口:“是，求圣主赐予圣水。”
“塔玛拉婶婶，你放心吧，圣水一会儿就给你。”乔里对尼德和哈维招招手，示意他们两个过来。
尼德跟哈维互相看一眼对方，然后就被塔玛拉推向乔里面前，“老爷叫你们，还不快过去。”
尼德跟哈维上前几步，对着乔里弯腰鞠躬，“乔里老爷。”
“恩。”乔里和善地问他们，“尼德，哈维，刚刚塔玛拉婶婶说，你们是在外面吹了冷风，然后才流鼻水，还不停地咳嗽？”
“是的，老爷。”
“那你们觉得喉咙痒不痒啊？”
两人一同点头，“痒。”
“好，我知道了，塔玛拉婶婶，一会儿我给你一些草药，你回去加水煮沸了，再给哈维他们喝。”
“草药？”听到这个，塔玛拉脸上的担忧少了很多，有些惊喜地问:“现在还有草药？”
“恩，之前给耕牛治病的时候，我晒干了一些药草，现在应该也能用 ”哈维跟尼德是得了风寒咳嗽，幸好他房间里还有一些麻黄、生姜、甘草和黄芩，可以配一份三拗汤治疗风寒感冒导致的鼻塞咳嗽，除此之外，尼德他们还是小孩子，用萝卜、葱白和生姜熬汤配合着食疗，治疗效果会更好。
塔玛拉赶紧拉着两个还在又给乔里鞠了个躬，“谢谢乔里老爷，也谢谢肯特老爷。”从口袋里拿了五个铜币出来，投到祭坛的一个罐子里，虔诚地说:“这是我给圣主的奉献。”
十几分钟后。
塔玛拉手里稳稳地捧住一个木碗，里面装了几种干药材，尼德的双手各自拿着一个白萝卜，哈维则拿了一把葱白段，三人飞快地从教堂走出来。
“乔里哥哥，哈维得了咳病，你为什么要给他们萝卜生姜这些东西？”乔里的房间内，肯特帮忙整理木篮上的干药材，顺口问道。
“唔，这个……肯特，你先过来记录我念的话，我再来跟你说为什么。”乔里把一张空白的羊皮卷摊开在桌子上，示意肯特过来。
“好吧。”肯特走过去，拿起羽毛笔，“你说吧。”
“尼德和哈维，两人大概十一岁，两天前受寒，前天开始咳嗽，流鼻水，喉咙痒，身上怕冷，推测他们应该是得了寒咳病……”
肯特疑惑地问:“寒咳病？为什么要叫寒咳病？不是应该直接叫咳病吗”
“尼德他们是因为吹了寒风，身上受冻才会咳嗽，那叫寒咳病有什么不对吗？”乔里反问他一句。
“唔……”肯特仔细回忆了一些，迟疑地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是啊，我发现咳病有很多种，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治好了我父亲的咳病吗，”乔里给他举例:“我父亲这些年干活儿很辛苦，他在前几年开始就一直咳嗽，经常会咳出绿色的浓痰。而且我发现不止是我父亲，村子里还有很多叔叔们也是整天咳嗽，他们平时喘气很重，也会咳出浓痰，可他们都不是因为受寒才开始咳嗽的，应该是干活儿太累了才咳嗽的，所以我把这种咳病叫做累咳。”
其实老奥尔得的是慢性支气管炎，这种病是由环境因素与机体自身长期作用导致的，多发病于中老年人群，疾病周期长，还会反复发作。像老奥尔这种上了年纪，长期劳累，并且经常接触泥土灰尘的人是最容易患上慢性支气管炎的。
乔里前阵子已经替老奥尔调理过身体，他现在即便不怎么咳嗽了，只要后续调养得当，应该不会经常复发。
“累咳？”肯特这时候回忆起来，不管是在威尔普村，还是自家的骑士领，他每每见到那些上了年纪的下等人，不管他们是农夫还是农奴，似乎个个都会时不时地咳嗽几句，而且大部分都会粗鄙地往地上吐出一口恶心的绿色口水，那些口水就是乔里哥哥说的浓痰了。
想到这里，肯特觉得乔里分析得很对，老实承认，“好吧，乔里哥哥，你说得好像是对的。不过，那跟你给他们萝卜生姜有什么关系？”肯特可以理解乔里给她们干药草，因为乔里跟他说过，老奥尔就是被他用干药材熬汤治好的，不过用萝卜，生姜，葱段一起煮，那也能治咳病吗？
“当然有关系，”乔里引导着他，“你忘了刚刚画生姜和萝卜的形状的时候，你在下面写它们有什么用处了吗？”
“没忘啊 ”肯特摇摇头，回忆着说:“你说过，生姜可以驱除身上寒气，止住咳嗽，白萝卜可以化掉痰水，打开胃口吃饭。”
“恩，你说得很对。”乔里对他微微一笑，“你再看看你在这张羊皮卷上写了什么？”
肯特低头看向羊皮卷，瞬间就提取出了几个关键词。
受寒、咳嗽、流鼻水、喉咙痒……
生姜可以驱除身上寒气，止住咳嗽，白萝卜可以化除痰水……
受寒就要驱除身上的寒气，咳嗽就要止住咳嗽，喉咙痒就是有痰水，需要把它化解驱除掉……
咦，它们起的作用怎么好像是对应的，说不定这真的可以解决尼德他们身上不舒服的地方……肯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就在这个时候，乔里把篮子里晒干了的黄芩、甘草、麻黄都拿了过来，“肯特，这几种草药，我好像也有一点点明白它们的用处，能不能麻烦你也帮我把它们画下来？”
肯特迅速把思绪拉了回来，飞快地点点头，“当然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