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0月15日

穿成被卖原女主以后 by 启夫微安(119 – 122)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什么时候去?”传懿旨之时安琳琅不在, 是安老太太接待的。安琳琅想起明日邀了秦婉来府上做客,总不能让人等着。

“三日后。”

三日后那就不用着急。虽然不清楚这个丽贵妃娘娘到底想做什么,安琳琅也没有太担心。她想了想, 让人去周府给玉哥儿递个口信。宫廷的事他应该比较懂, 出事有他兜着。

安琳琅的口信才递过到周家门口, 畅通无阻地递到了周攻玉的面前。

自从晋州一别,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相聚。

城门口短暂一聚, 不过刹那,对周攻玉来说远远不够的。原本想着待到家中的事情全部料理清楚再正式上门拜访,没有清除障碍之前不要将周家的纠葛牵扯到琳琅的身上。可在收到安琳琅的口信后, 周攻玉突然就绷不住了。他想念她,十分想念。

顾不上时辰已晚。周攻玉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拜礼拿来, 独自骑上马便往安家这边赶来。

他人到安府之时已经是酉时过后许久了。天色已晚,安家已经关了门。只余门前两个硕大的红灯笼发着昏黄的光,周攻玉骑着马在安府周围转了一圈,最后在靠北面的巷子找到一棵生长出院子的大树。

这么做很失礼,非常不符合规矩,但周攻玉将马拴到一旁, 轻轻一跃进了安家大宅。

彼时安琳琅还在书房看账。二十多家铺子的近三年的账簿全部送上来, 确实是太多了。安琳琅光是看溢香楼一家的账目都觉得头昏脑涨,其余的铺子账务全部拿过来,没有半年是看不完的。

她喝了一口冷茶清醒了片刻,决定找外援。

这个外援不必说,当然是她永远的工具人,玉哥儿。安琳琅摸了摸鼻子,有时候也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压榨玉哥儿了。这人总给她干白工, 任劳任怨的。弄得她都有那么一些些不好意思。也不晓得周家的情况如今怎么样了,好久没见到他,她难得有些想念。

就在她深思之时紧闭的窗户忽然发出啪嗒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砸窗户上。

安琳琅一愣,坐着没动。

啪嗒一声,又是一声轻响。安琳琅一边的眉头扬起来。她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窗边。而后就这么站在窗边,就是没开窗。窗外的周攻玉样看着那纤细的身影靠近,身影印在了窗纱上。然而等了半天就是没见她开窗,忍不住扶额:“……琳琅,是我,开一下窗。”

安琳琅眼中闪过笑意,这才慢吞吞地开了窗。

窗门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眼前。月色从他的背面照射下来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他手里端着什么东西,正站在月光中对着她笑。

安琳琅喉咙哽了哽,才开口:“怎么这个时候来?还跑到我院子外面了?”

“收到你的消息,我就来找你了。”周攻玉跟安琳琅说话,从来都是直接且直白的。他自幼学得那些咬文嚼字,从来没有对安琳琅说过,“我可否进去?”

“你觉得半夜进一位未出阁少女的闺房是君子所为吗?”安琳琅靠在窗边,微笑。

周攻玉于是低头想了一下,“不是君子所为。请问,我能进去了么?”

“可以。”安琳琅点头。

周攻玉忍不住捂着眼睛笑出了声。

安琳琅的闺房是安老太太布置的,老太太差不多将府中最好的物什摆设都用在了孙女这。那上等的南海珍珠串成帘子挂在门框上,可以看得出很用心了。周攻玉的眼睛克制地没有多看,只是盯着安琳琅仔细的打量。两个多月没见,她的模样又长开了些。

十五六岁时候的面相变化挺大,身形的变化就更大。早前安琳琅在玉哥儿这还是个青涩的小少女,如今亭亭玉立,俨然有了窈窕之姿:“两个月未见,长大了啊……”

周攻玉话音才落,安琳琅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胸口。

然而在瞥见玉哥儿的双耳慢慢通红,渐渐面红耳赤,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安琳琅有些尴尬,他说长大了她就下意识以为是那啥大……

安琳琅一屁股坐回原位,忽然一阵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周攻玉走过来将她抱在怀中。

安琳琅一愣,顿了顿,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玉哥儿若有所感地低下头,轻声问她:“怎么了?”

“没,”安琳琅摇了摇头,“事情多,有点累。”

周攻玉一眼看到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账本,忽然弯腰将人抱起放到一边。坐到安琳琅的位置上,低头翻看起来。

安琳琅:“……”这么久没见,玉哥儿还是这么自觉。

周攻玉也没想到自己来看小媳妇儿,结果却给人看了一晚上的账。身前的烛火噼啪一声炸响,光色一亮。他抬起头来已经是三更半夜,小媳妇儿趴在一旁睡熟了。啪嗒一声放下笔,周攻玉揉了揉脖子才缓缓起身。他走到窗边的软榻,安琳琅猫儿似的趴在上面睡得香甜。

半蹲在安琳琅的面前。周攻玉见她眼底染了青色,猜测她这段时日也很辛苦。

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吹得外面树枝沙沙作响。周攻玉盯着她看了许久,昏黄的灯光越看越美。值得烛火倏地一亮,闪烁了,他才含笑地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安琳琅的闺房不小。周攻玉抱着人绕过屏风穿过一道内门才将人放到卧房的床榻上。四下里静悄悄的,夜已深。周攻玉于是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替她放下了床帐,转身离开。

刚走出内寝,转头瞥见堆积如山的书桌。周攻玉捏了捏眉心,忍不住笑了一声。而后很自觉,将她放在桌上的一堆账本打包带走。

且不说安琳琅睡了十分安心的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日晒三竿。兰香他们好似忘了叫她,等到屋里有动静才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她洗漱。安琳琅有些懊恼,账目那么多还没看完。

“姑娘快些吧,”兰香看她面色红润了些,眼里闪过笑意,“秦姑娘已经到了。”

还在发蒙的安琳琅:“!!!!!”

当下不敢耽搁,赶紧洗漱。换了身衣裳早膳都不吃了,吃了两块点心垫垫肚子便赶紧赶去花厅。结果刚走两步,就被一道低沉含笑的女声给喊住:“慌什么?用完早膳也不及。”

安琳琅抬头一看,秦婉一身天青色的广袖留仙长裙立在院子的台阶下面。明媚的晨光照在她身上,她长腿细腰,美不胜收。站她的身边苏嬷嬷微微屈膝向安琳琅行了一礼,含笑地冲安琳琅开口道:“秦姑娘说与姑娘你相熟,就不必太见外在花厅等,奴婢就做主将她带过来。”

“进来坐。”安琳琅闻言笑起来,秦婉给人的感觉真的很现代,“用早膳了么?”

长裙的秦婉眉眼中多了几分女人味儿。她也不在意苏嬷嬷还在,笑得很是爽朗:“用过了。不过你若是邀请我再用些,我也能用的下。”

安琳琅就喜欢这种干脆的,“鸡丝面,还是点心?”

“都可。”

秦婉大步踏上台阶,那潇洒的背影看的苏嬷嬷都瞠目结舌。不过苏嬷嬷也没做声,将秦婉送到了便准备告退:“姑娘,老太太估计这会儿快用罢早膳。老奴这就回去了。”

安家没有晨定暮省的规矩,这方面倒是自由的很。安琳琅于是摆摆手示意她自去。倒是秦婉欢快的脚步一滞,冲安琳琅挤眉弄眼。安琳琅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还请嬷嬷告诉祖母一声。我用罢早膳就会过去一趟。与秦姑娘一起给她请安。”

苏嬷嬷嘴角忍不住浮现了一丝笑意,瞥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秦婉,点点头:“奴婢省的。”

人一走,秦婉的眉头就扬起来。安琳琅嘻嘻一笑,领着她进屋。

兰香那边已经去后厨领早膳,安琳琅拉着秦婉就直接进内室坐下来。秦婉进门第一眼就看到摊在桌子上的账本。她很知情识意地没有去看,反而提醒安琳琅将账本收好。

安琳琅走过来才发现,她桌子上那一堆账簿不翼而飞。脸色顿时一变:“兰香!来人!”

门外伺候的仆从听到声音立即小跑过来:“姑娘?姑娘怎么了?”

“我屋里的账簿有谁动了?”安琳琅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账本就只剩这么几本。二十多家商铺三年的账本,至少一百多本,“我的账簿呢?谁拿走了?”

仆从也不知道,他们平常进屋打扫,是等闲不敢碰书桌的。此时被安琳琅问到就有些慌,倒是秦婉看到事情严重,走过来。她眼睛往书桌上一扫,瞥见那砚台下面压着一个小纸条。虽然做客不该过问主人家私事,但她还是提醒了一句:“琳琅,你看那砚台下面是不是压着什么东西?”

安琳琅低头一看,确实压着东西,一张玉哥儿留的纸条。

“东西太多,我带回去看,过几日给你送来。”

安琳琅:“……”是她失忆了,居然忘记昨晚她家工具人来过了!

“字儿写的不错,”秦婉伸着脖子在旁边偷看。眼角余光瞥见那龙飞凤舞的字体,倒是诧异了一瞬,“这字儿怎么瞧着像出自大家之手?”

安琳琅挠了挠脸颊,点了点头,有几分脸红的样子。

秦婉见她难得这般情状若有所思。她确实是听说这小姑娘正月里定了亲,定的好像还是周家那个天边月。秦婉本身是不大喜欢这种太过于出众而显得高高在上的男子,她觉得过日子得有来有往才有滋味儿。一方身份太高另一方多少会做低伏小,有距离感。不过瞧这小丫头的模样好像还挺喜欢那个安南王世子,秦婉于是很自然地把话题带过去。

安琳琅也没有跟别人讨论周攻玉的意思,含糊两句,正好兰香领了早食回来:“一起过去吃点?”

早膳是方婆子亲手做的臊子面。来安府以后空闲的时候太多,方婆子夫妻俩都是闲不下来的性子。这般让她闲着反而两人憋得慌。安琳琅干脆让方婆子跟府中的厨子学做北方菜。安府的厨子是正统的北方菜传人,做菜味道十分不错。若非府中老太太吃惯了他的菜,安琳琅都想把人挖去自己的铺子里做掌厨。方老汉则闲来无事就折腾他的木匠活儿。为安琳琅和玉哥儿成亲打一套家具。

且不说方婆子如今北方菜学得似模似样的,秦婉看到面忽然冒了一句:“臊子面?”

安琳琅刚吃了一口,愣住了:“你说什么?”

“啊?”秦婉其实也震惊,甚至有些激动。她自从来到这里,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正宗的臊子面。此时尝了一口,味道也做的十分地道,“你们府上的厨子是哪儿人?”

安琳琅顾不上烫,飞快地把嘴里的面条嚼吧嚼吧咽下去:“你刚才说臊子面?”

“你不知道?”秦婉以为安琳琅不知道,笑了笑,“你们府上这厨子估计是陕北以西的人吧?这个面,算是那块地域的地方小食。没想到能在京城吃到这么正宗的臊子面……”

安琳琅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奇变偶不变?”

秦婉眨了眨眼睛,默了大约十个呼吸,才忽然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接,彼此眼中都是彼此能懂的意思。

秦婉那神情跟被雷劈了似的,又惊又喜。她手劲大的啪地一声捏断了筷子,忽然之间就冲过来,一把抱住安琳琅。一股香风袭来,安琳琅差点没喘不上气来。秦婉却激动地自报家门:“我是十六年前游艇出海倒霉触礁,溺海身亡。89年生,迈克尔集团副总,秦婉。你呢?”

“一年半前,车祸身亡。95年生,川渝连锁火锅店总裁。安琳琅。”

“天啊!天啊!我的天啊!”秦婉没想到这破地方居然还能遇到老乡,她的眼泪都要流出来。她一个人在这破地方孤苦无依地奋斗了十六年,终于遇到一个亲人了!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要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你能车祸过来真的是太好了!”

安琳琅:“……现在我大约能明白你为什么看不上十五六岁男孩儿了。”

“对吧!小男孩儿有什么意思?我可没那个耐心去哄孩子,等男孩儿长大那是蠢人干的事。”秦婉勾起红唇暧昧一笑,一脸老司机的意味深长,“姐姐我现代吃的是文艺青年一挂的,低于二十七的下不去手。你爹这各方面条件就刚好,年纪不大,脑子够蠢。气质文艺,长得还够好看。虽然有几个拖油瓶有点烦,但这个时代像他这种条件没有拖油瓶反而要怀疑他身体有毛病了……”

“总之,总体来说瑕不掩瑜,勉强能接受。”

安琳琅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安和山在现代确实算得上年轻。

彼此的身份捅穿以后,原先稍微有些克制的气氛就更融洽了。两人本就合眼缘,此时秦婉是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往安琳琅身边一坐就塌了腰,软绵绵跟没骨头似的靠着她:“琳琅啊,你可千万帮我使把劲啊!本来只是贪图你爹那块老腊肉的美色,现在我是一定要当你后娘的!”

“行吧,我尽力。”

安琳琅快速地吃完早膳就引着秦婉往老太太的院子去。

安老太太其实也一早在等着了。她嘴上说着秦婉太厉害不太合适。但听到身边人提得多,多少是把这个名字记心上了。就如方婆子所说的,能跟琳琅合得来的人进门总比合不来的强。

怕失礼,老太太还特意换了身簇新的衣裳。结果她等了半天,没等来秦婉,反倒把自家不争气的儿子给等回来。安和山急急忙忙地从外头回来,也不晓得到底是有多赶。进了屋子还在咻咻的喘气,额头细细密密布了一层细汗。结果张口第一句话就是:“秦姑娘上门做客了?”

安老太太看着如此失态的安和山,震惊的同时,竟有些失语:“……你不是出门会客?”

安和山有些尴尬。深吸一口气避开安老太太锐利的眼神,眼神闪闪烁烁:“刚好有事便不去了。母亲不是向来不问儿子这些事儿,怎么突然问起来?”

安老太太眼睛眯起来,盯着他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看透。

安和山老脸通红,一把年纪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当真是叫人难为情。

老太太也不想叫他难堪,盯着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端起杯盏沉心静气地喝了一盏热茶下去。关于这秦婉,她心里的感觉又变了变。原先安和山没表态,她自然是挑那个是那个。如今自家儿子都明摆着表现出中意这个姑娘,她自然得更慎重些。

且不说安琳琅引着人进院子之时委实没想到从来甚少在后院碰到的安侍郎,居然老神在在地端坐在上首。以至于两人进了屋子,安琳琅本来准备好的话都说不出口。一般来说,外男是不便在女客上门的时候在场的。又不是长辈,怎么好大喇喇地坐在这?

可安和山就是稳稳地坐在位置上,一手端着茶半遮住脸,装的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可那通红的耳尖还是显露出他的尴尬。

老太太今儿是头一回见秦婉。不得不说,第一眼十分的惊艳。

秦婉的俊俏是明艳中带着一丝男子的英气,那股灵动又聪慧的气儿能从眼神里飞出来。身量修长,腰肢笔直,一举一动流畅而雅观。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太太也喜欢俊俏的女娃儿。秦婉还没开口呢,第一眼就让老太太对她生了好感。

安侍郎饮了一口茶水,瞧瞧盯着缓缓走进来的姑娘,目不转睛的样子,自以为藏得严实,却不想这屋子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半点不像平日里高傲风雅的安和山安侍郎。

老太太私下里掐了他好几下,安和山才好似回过神来似的赶紧低下了头。

他此时的模样哪里还有个而立之年男人的沉稳?那眼底的雀跃之色跟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似的,就差直白地站起身来跟秦婉搭话了。好歹在朝为官多年,这么不淡定,安琳琅在一旁看了都替他尴尬。

安老太太也没忍住老脸通红,羞的。要不是有客人在,她都想直接把人给赶出去。

这么一会儿,老太太真的是什么立场都没了。原先还想慎重考察看看秦婉的人品,此时怕不是她去考察秦婉,而是千万别让自家儿子在秦婉的心里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祖母。”安琳琅上前一步,屈膝行了一礼。

秦婉紧跟着也上来行了一礼。

那边老太太还没说话,安和山就连忙开口抢话:“秦姑娘不必多礼。”

“!!!”安老太太恨不得掩面,真是丢死个人!

好在秦婉是个擅长交际的,眼利反应快。一看安老太太这情状知道自己再不说些什么,老太太估计就要借故将安和山给支出去。她于是含笑地开了口,将自己与安琳琅结实的场景说给老太太听:“说来也是我两有缘分,一见如故。正巧琳琅也喜欢商铺上的事情,一来二往的,自然就熟识了。”

“原来如此,看来还真是有缘分。琳琅也时常跟我提起秦姑娘,直言秦姑娘聪慧果敢……”

这一打开话匣子,后面就好说了。

安老太太赶紧命人看茶,状似无意又不乏有意地打听秦婉的家中情况。再听说她如今已经从武夷候府搬出来,立即就问了近况。

“一个人住也清净。”秦婉对自己的情况半点不隐瞒,父母双亡这事儿只需要一打听就知道。安老太太见她态度坦荡,心里印象又加了几分。

从商的人想跟人打好关系太容易不过,秦婉跟万琳琅不一样。安琳琅是靠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辛苦做上去,她上辈子就是白富美。父母在世时是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父母意外去世以后才进入家族企业。不过能年纪轻轻地爬到一个大型集团的副总位置,自然也不简单。其中不乏继承人身份的天然便利,也有她情商智商双高的结果。秦婉若存心讨人喜欢,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三言两语的,安老太太就被她哄得乐不拢嘴。秦婉说话十分有技巧,恭维的话说出口也仿佛是真心实意。本来还要发挥一点用处的安琳琅半句话都插不上,不到一天老太太就被秦婉给拿下了。

安琳琅:“……”

秦婉也没想到安家人这么单纯。本以为安和山已经是个特例,结果安老太太也半斤八两。事后安琳琅送她出门之时,她还在感慨:“这一家人没被人吃了,估计是傻人有傻福。”

“……不,你不懂。”安琳琅没告诉她这个世界其实是本书,死鱼眼道,“心善则福来。”

秦婉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摸着下巴点点头:“看来我眼光不错,挑了个好人家。”

目送秦婉的马车离开,安琳琅忍不住啧了一声。

再折回老太太的院子,秦婉这个继室的身份就定下了。不是老太太定的,而是安和山拍板的。事实上,安和山原本没有续弦的打算,哪怕老太太私下里忙得热火朝天,他也半点不关心。可一旦知道秦婉在续弦继室的名单之中,他就不是排斥,而是上赶着要定了。

安琳琅刚进门就听到里头安和山十分坚定地道:“秦姑娘既然不嫌我是个鳏夫,我自然也不会避让。母亲,儿子也不是十几岁的少年,婚姻大事儿子自己便能做主。”

“……”罢了,后面的事儿也不必她操心了。她还是去操心自己的铺子吧。

里面母子俩正说着话,安琳琅回自己的院子看账。虽然玉哥儿拿走了大半,还剩一小部分留在她那儿。安琳琅想尽快把铺子的事情料理清楚,自然就没空在这里转悠。

只是她才回到院子,就碰到领着一群人匆匆过来的门房。

“姑娘,姑娘,”门房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匆匆道:“周家那边送了许多人过来。”

说着,他指向身后,“这些听说是未来姑爷亲自挑选送来的。”

安琳琅往他身后一瞥,二十来个管事打扮的人齐齐地向她行礼。其中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独髻妇人走上前来,她长着和善的圆脸,一双眼睛却极其的锐利。在安琳琅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躬身道:“世子妃,奴婢等是世子爷送来替世子妃分忧的。奴婢等都是有过十几年商铺管理的经验,天香楼就是奴婢手下的商铺。世子妃若有何难处,请尽管吩咐我等。”

安琳琅:“……”工具人也太贴心了!

第一百二十章

有了帮手, 料理这些商铺就简单得多。林氏留下铺子比起周家的产业来说自然是简单许多。这些铺子的人对上周攻玉拨过来的人,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原本有些掌柜还想仗着安琳琅年幼,他们是铺子里的老人故意拿腔拿调的。被周家这几个掌柜几番盘剥, 什么小心思都剥得干干净净。一个个面如土色, 话都说不出。英娘, 也就是昨儿二十个人中为首的女掌柜迅速将这些商铺的状况了解清楚, 提出至少三条改革方案。

“原本的打算是主营吃食, ”若是做得好的铺子,安琳琅其实没有一定要改变经营内容的意思。但那些明显就是在亏空资产,拿钱养废物的铺子, 她自然是要从里到外换掉,“做得好的铺子, 或者有潜力挽救的,调整经营方式可以继续营业。主要溢香楼需要整改。”

“奴婢等明白世子妃的意思,”英娘被派过来,其实已经是等于给了安琳琅,“世子妃请放心,最多十日, 奴婢等必定会料理清楚。”

安琳琅没有不放心的, 账务理出来她也会看:“辛苦你们了。”

事情交给英娘等人,安琳琅这两日就刚好空出来。不过空出来也没有空出时辰给她歇息,那个什么劳什子的丽贵妃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她得临时抱佛脚学一学宫廷礼仪。

玉哥儿那日夜里过来什么也没说,就光记得帮她干活了。不过这般倒是也让安琳琅放下心来。玉哥儿不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的人,若是丽贵妃当真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玉哥儿一定会事先告知。既然什么都没说,那就意味着不重要。

到了这一日, 安琳琅一大早乘马车抵达皇宫,丽贵妃还没起。

说实在的,或许是上辈子见过太多巍峨的宫殿,去过故宫游览。进了大齐皇宫,安琳琅完全没有被震撼的感觉,从头到尾无动于衷。那个大概是丽贵妃身边伺候的引路宫人一路上不停地打量安琳琅的神色,见她对这奢华的宫廷毫无向往钦羡之色,脸色不是那么的美丽。

安琳琅眼角余光瞥到,只觉得无聊。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该不会这个丽贵妃把她宣进宫就是为了炫耀?或者亲眼看看小门小户的姑娘有多上不得台面?

炫不炫耀不清楚,安琳琅被宫人领着到钟粹宫的会客厅等。约莫喝了三盏茶那贵妃娘娘才姗姗来迟。

称号被赐了个“丽”字,丽贵妃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杏眼桃腮,唇红齿白。一身紫红的宫装,腰肢掐的极细。行动间柳腰细细摆弄,颇为风流窈窕。她见到安琳琅的第一眼,便是挑着眉眼从上至下审视般地打量了一圈。那眼中的挑剔之色,完全不加掩饰。

“啧,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丽贵妃懒懒地往软榻上一靠,垂眸欣赏了自己的新染的蔻丹,轻嗤一声:“平平无奇一个小姑娘,真不知安南王世子看中了你什么?”

安琳琅缓缓地上前行了一礼,面上还是那副无知无畏的神情,甚至笑了一声:“我也不知。”

丽贵妃嘴角的笑容一滞,斜眼瞪向安琳琅。

安琳琅任由她瞪着,眼观鼻鼻观心。这丽贵妃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这个安家的姑娘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原以为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如今看来胆子大得很!她心中不愉,倒是她身边的宫人上前大喝一声:“放肆!谁准许你这样与娘娘说话,还不跪下!”

“为何要跪?请问我是做错了何事么?”安琳琅不是狂妄,而是她实在受不了古代跪来跪去的习惯。除了已过世的祖宗和菩萨,她的膝盖不是那么轻易就弯的。

“你!”那宫人仗着丽贵妃气焰嚣张,在宫里耀武扬威惯了。平常低分位的妃嫔她想呵斥便呵斥,还没遇到这样一个刺头儿,顿时脸色就有些涨红:“放肆!你以为你眼前的人是谁?不过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胆敢如此冒犯贵妃娘娘!当真是胆大包天!”

说着,她就要冲过来掴安琳琅的脸。只是刚一巴掌扇过来,安琳琅身体往后一闪,她用劲儿太大直接把自己个甩的转了个圈。扑到一旁的茶几上,肚子撞到了桌角。

宫人痛的连衣一白,真怒了。翻过手就又要动手,外面忽然击柱声一响。

紧接着就听到有宫人扬声唱道:“陛下驾到!”

这一声吓得宫人膝盖一软,差点跪地上。两手飞快地理了理衣裳,赶紧收手。软榻上躺着的丽贵妃立即坐起身,眉头皱起来:“这个时辰,陛下怎么会来?”

她不知道,别人又怎么会知道。

丽贵妃立即坐起身,身边几个宫人拥上来,手脚飞快地替她整理好仪容。变脸就是一瞬间,刚才还满脸戾气的丽贵妃,瞬间换成了一张明媚的笑脸。她瞥了一眼无辜地看着她的安琳琅,眼中闪过一丝晦气,又极快地消失不见。两手牵起裙摆,她忙不迭地就往外跑。

安琳琅在一旁看的瞠目结舌,但宫里的人都顾不上安琳琅,簇拥地跟上去。

很快,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俊美少年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来。少年有着一双锐利的凤眸,五官美到堪称艳丽。虽是男子,却比一旁浓妆艳抹的丽贵妃还艳光四射。身量修长,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纤细,却不会显得女气。只会让人觉得精致漂亮。

小皇帝长得像个顶尖小白脸,老实说,安琳琅是惊住了。

小皇帝却好似习惯了别人头一回见他的讶然,那双狭长的眸子凝视着安琳琅。双手背在身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地行至安琳琅的面前。与丽贵妃一样,他眯着那双眼睛也上下打量起了安琳琅。不过审视意味不浓,只是单纯的好奇:“你就是安琳琅?”

“对,”安琳琅太惊讶忘了行礼,直挺挺地站着,“陛下认得我?”

“当然。”小皇帝昂着下巴,那骄矜的姿态特别像一只孔雀。他手向后随意地挥了一挥,身后紧紧跟随的宫人脸色未变,瞬间退了出去。小皇帝一屁股在刚才丽贵妃躺的软榻上坐下,他歪着脑袋对安琳琅笑,“老实说,我以为得攻玉表兄喜爱的人会是个绝世美人,但看到你,却又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陛下是失望呢?还是觉得奇怪?”安琳琅没有君臣的概念,小皇帝平和的开口,她就平和地回答。

一旁的丽贵妃眼珠子都要瞪出去。她不敢相信天底下除了周攻玉,竟然还有人有这个肥胆敢这么跟疯子皇帝说话。就不怕他突然发疯,砍了她的脑袋?

“不失望,也不奇怪。”小皇帝笑眯眯的,“只是觉得你有那么点儿像表兄。坐。”

安琳琅顺势便坐了下来,笑笑:“或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待在一起久了,多少都会有点像。”

“这话说的有意思,”小皇帝发现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却意外的有趣,“听说你十分擅长做美味佳肴?尤其擅长各色古怪的甜点和酱料?”

安琳琅啊了一声,小皇帝见状乐呵呵地笑起来。

他这个人笑容十分古怪,眼神也格外的有侵略感。带着一种古怪的旁若无人和嚣张。安琳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感地歪了歪脑袋。小皇帝好似并不在意外人怎么看他,甚至更自在地放开:“老师多次夸赞,说起来朕还要感谢你,治好了老师的厌食症。”

提到厌食症,安琳琅立即想起来:“章老爷子?”

“对,”小皇帝满意于安琳琅的聪明,昂着下巴他理所当然地要求,“午膳给朕这做几道?”

安琳琅:“……”她现在怀疑传懿旨要见她的人其实不是丽贵妃,而是小皇帝。不知道小皇帝从章老爷子那儿听了多少她的事儿,让他对她的厨艺产生这么大的好奇。

“其实,”安琳琅不敢自满自己比御厨的厨艺强,虽说古时候困于调味品种类少和食谱的不流通,厨艺上没有后世那么的融会贯通。但将一种菜做到极致也是一种强。安琳琅笑笑,“或许老爷子觉得好,陛下不觉得好。味道这种东西,见仁见智。”

小皇帝缓缓地收起了笑意,面无表情。他这张脸不笑的时候瞧着十分锐利,像离鞘的剑。

或许是没见过小皇帝发疯的场面。一旁的丽贵妃和宫人们已经瑟瑟发抖,丽贵妃的脸都白了,安琳琅也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小皇帝盯着安琳琅看了许久,忽然灿烂一笑。他语气软和下来:“你做吧,好不好吃,朕都会吃。”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安琳琅也不矫情。她没想到自己进宫来居然是给皇帝做饭,不过她也好久没做饭了,有些手痒。于是抚了抚衣摆站起身,安琳琅扭头看向小皇帝:“御膳房在哪儿?”

“朕带你过去。”小皇帝眉开眼笑,站起来跟上安琳琅,“你打算做什么?老师最喜欢你做的东坡肉。谨彦那小子说你做的鱼味道最好。表兄说你什么都好,你到底什么做的最好呢?”

“我吹牛最强。”安琳琅满嘴跑火车,“天上有一半的牛是我吹上去的。”

小皇帝听了捂着肚子笑得直拍大腿,直不起来腰。

安琳琅无语地看着这个行为似乎有点疯劲儿的小皇帝,不晓得说什么好。小皇帝旁若无人地笑得眼泪冒出来才意犹未尽地抹了抹脸:“要不是表兄早已定了你,真想把你也弄进宫来。”

安琳琅:“……”

一旁的丽贵妃已经完全没声儿了。跟个隐形人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小皇帝身后。初见时那张狂的劲儿完全消失,此时看向安琳琅的眼神甚至都带着敬佩。

安琳琅一点不想要这种敬佩,她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泱泱大齐的一国之君居然是这个不正经的样子,实在是令人打铁眼睛。虽说她早就知晓这个世界其实是个小说世界,但真人站在面前还是忍不住拿正常人类的逻辑去思考:国家交到这个孩子的手里真的没问题么?

不管有没有问题,小皇帝带着安琳琅走出钟粹宫直接往御膳房的方向去。走到半路之时,突然被一行人挡住了去路。小皇帝眯着眼睛看向正前方的修长身影,立即弯起了嘴角:“表兄怎么进宫了?”

走在后一步的安琳琅倏地抬起头,就看到玉哥儿一身赤色的锦袍站在不远处。

他注意到安琳琅的目光,微微笑了笑。然后缓缓地走上前来,淡声道:“琳琅一年多前意外伤过头,忘记了许多事。乡野中呆习惯了,怕是不能适应宫廷规矩。陛下突然将琳琅宣进宫,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谁说是朕宣的安姑娘?”小皇帝笑眯眯的,“是丽贵妃传懿旨。”

“原来如此。”周攻玉面容冷淡的看不出情绪,缓步走过来,立在了安琳琅的身边。眼神飞快地扫视了她浑身上下,扭过头对小皇帝微微一笑,“陛下介意臣下蹭一顿午膳么?”

“自然是欢迎。”

小皇帝在面对周攻玉的时候神情正常了。一板一眼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少年持重的意思。

安琳琅见状忍不住瞥了小皇帝好几眼,脸刚偏过去没一会儿就被周攻玉搬回来。

安琳琅:“???”

周攻玉目视前方,一丝不苟:“不要乱看。”

安琳琅:“……”

说是说可以随意做几道菜叫他尝尝,但几人才一到御膳房,小皇帝张口就想尝尝酸菜鱼和剁椒鱼头的味道。这两样菜是章老爷子在信中提到最多的。

身为天下之主,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会敬献给他。小皇帝却也有好奇心,他就想尝尝章老爷子说的菜肴到底有多好吃。不过安琳琅还没开口,周攻玉就替她拒绝了:“这两样菜需要特殊的西域香料,京城没有。做菜便是这般,少了一味调料味道都会天差地别,陛下换别的。”

“……啊,竟是这般,”小皇帝顿时好生失望,“那还能做什么?”

安琳琅觉得不论她做什么这小皇帝都不会觉得惊艳。享受过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他本身对食物的喜爱就不强烈,此时让她做菜不过是好玩儿罢了。

既然是为了好玩儿,安琳琅干脆就提出了做烧烤。亲自参与烧烤是一个享受美食的过程,味道如何反倒不是那么太重要。刚好安琳琅有意向开烧烤店,不如先在这试个点。正好皇宫里什么都不缺,安琳琅想要的东西除了辣椒粉,其他的调料什么都能拿得出来。

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御厨们看着有些用作药材有些用作香料的东西,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慌:“安姑娘,这些,不是用来治病的么?没生病,这些也能用么?这个不是用来熏香的么?也能吃么?”

“自然是能吃的,”安琳琅看了一眼,“这些东西吃下去不仅无毒,有些甚至还有益处。”

安琳琅指着其中一位调料,胡椒,事实上,大齐应用香料比较晚。大多数人做菜还只停留在最简单的调味上。胡椒这种东西传入大齐百年历史,作为名贵的香药。它的普及实在是低:“胡椒不仅能开胃,温中散寒,降气化痰,对大多数畏寒食欲不振之人有不错的治愈效果。”

御厨没想到这姑娘不仅胆子大,还说的头头是道。

“师傅们尽管放心,”安琳琅笑笑:“若非这些香料确实无毒,我不会擅自拿来用的。”

御厨们不敢放心,却也不敢指责。只能拿眼睛去别周攻玉。见这位博学多才的世子爷也没有出口纠正,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一放。安琳琅已经忙碌起来。

她要做烧烤,刷用的香料和蘸碟都要现场配。配好了还得煸,过一趟火能去掉其中的潮气。食材还得切,一个人自然忙不过来。玉哥儿一如既往的自觉,哪怕已经回到京城,恢复他安南王世子的身份。穿着绫罗绸缎的他依旧如在晋州武原镇一般将袖子挽上,让宫人拿围裙过来套上就开始帮忙。

小皇帝站在一旁看得蠢蠢欲动,见两人配合默契。无形之中那股和谐安宁的氛围让他十分触动。他于是也让宫人拿围裙。宫人们哪里敢让他动手,恨不得跪下来求陛下深思。

“让你去拿就去拿!”小皇帝眉头一蹙,宫人们头皮就是一紧。

再不敢耽搁,麻溜地去取来一套衣裳。

小皇帝都去换了身衣裳,嫌弃御膳房油烟味的丽贵妃不敢偷懒,也赶紧去换了身过来。

小皇帝换完衣裳回来之时,身后跟着欲哭无泪的丽贵妃。她真的嫌弃死身上这套下人衣裳了,可是当着小皇帝的面儿她也不敢说。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安琳琅已经将调料和蘸料煸好,正交给某工具人磨成粉。一旁的御厨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将所有的食材切成能串的块状:“还需要一些细长的签子。”

宫里人多,需要什么东西立即就会有人做。

有那手巧的,安琳琅把签子的模样比划出来就立即有人去削。小皇帝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裳走到安琳琅身边的时候,饶有兴味地盯着她手里的食材:“如今这是在做什么?”

“腌渍一下,去去腥味儿。”安琳琅在腌渍肉类,虽然直接考也可以。但有些人舌头比较敏感,生肉的腥味会非常影响口感。安琳琅本人就是这样,小皇帝这金贵的模样估计也差不离。

有些肉需要腌,有些肉不必。等到这些肉腌渍的差不多入了味儿,那边的签子刚好也准备好了。

周攻玉很自觉地拿起签子开始串,安琳琅的做法是不喜欢一串上全是荤。她的肉串总会夹杂一些蒜瓣或者萝卜之类的蔬菜。这样一层肉一层蔬菜。吃下去也不会觉得腻。丽贵妃的眉头已经拧到打结,看着这辈调料染得红红黑黑的食材只觉得脏。可小皇帝都亲自下手去串,她也不敢不干。

安琳琅在一旁看得扬起了眉头:“贵妃娘娘如果怕脏了手,就别弄了。”

丽贵妃一僵,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堪称狰狞:“本宫没觉得脏。”

“不觉得脏也别弄了,”安琳琅可没忘记她的仆从冲上来甩她巴掌的事儿,“这好好的肉被您串的到处是洞,我实在怕烤熟了挂不住。”

丽贵妃脸色顿时就铁青了,她睁着那双大眼睛死死瞪着安琳琅。

安琳琅却转过身,没想到小皇帝跟玉哥儿一样,串的有模有样的。一小碟的肉,他串的整整齐齐。周攻玉瞥了一眼,很是冷淡地开口教导:“若是不想蒜味儿太重,可以少串点蒜粒。”

小皇帝是头一回亲手做吃食,脸上眼里都是笑。

待到宫人们将火架子弄起来,新鲜的食材放到架子上烤。肉一放上去,刺啦一声响,那香味儿就冒出来。安琳琅这才将自己准备的刷料端出来,一人给了一小碟。刷子是御膳房御厨私人的。有些御厨做菜喜欢弄花样,专门弄了这一套猪毛刷子来刷油料的。正好安琳琅需要,他才拿出来。

安琳琅一手端着刷料碟一手拿着刷子给他们做示范。

本就腌渍过的肉在火烤之下发出诱人的香味,刷料在这么一刷上去,那股味道香得整个御膳房都围过来。风这么一锤,吹得味道能香飘十里。

小皇帝第一次这么吃,两只眼睛亮到出奇。他平常甚少感到饥饿,难得这时候口水泛滥。盯着烤架上半熟的烤串,他忍不住问安琳琅:“这熟了么?可以吃了吗?”

“再等等,”安琳琅动作很快,一边刷一边翻:“你那刷过记得翻,不然会糊。”

小皇帝的耳朵已经听不见她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烤串,新奇的馋虫让他有种新奇的感受。这等感受也只有在半夜,饿着肚子跟那个胖丫头躲在御膳房偷吃的时候才有过。小皇帝吸了一口口水,第五次问的时候,安琳琅才从烤架上拿下一串递给他。

一旁的丽贵妃本来嫌弃,此时闻到味道也受不住。她不知何时绕到安琳琅的另一边,一声不吭地等着。盼着安琳琅能自觉点,主动递给她。

然而安琳琅跟没看见她似的,自顾自地将第一批熟的烤串收到盘子里端上桌。

小皇帝已经放弃了他的那个烤架,坐在一边吃的满嘴流油。那副馋样儿看的御厨们啧啧称奇。往日他们送去给陛下的膳食,大多时候都是没动几筷子就撤掉的。陛下不重食欲,他们使遍了手段也没见陛下多吃些。没想到这安家姑娘的法子奏效了。

就在一群人烤肉烤的热火朝天,闻着味儿贪吃鬼王大姑娘熟门熟路地溜进了御膳房。不知何时坐在了小皇帝的旁边,从他手里拿了一串肉串就啃了起来。

安琳琅转身往桌上放烤串的时候突然看到她,吓了好大一跳:“王大姑娘!你怎么在这?”

王姝正咬着竹签抬起头,看见安琳琅的瞬间她也傻了。

“你怎么,怎么坐在这……”还吃上了?

当然后面这句话安琳琅没问出口,小皇帝笑眯眯地又拿起一串喂到王姝的嘴边,“朕喂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他乡遇故知, 惊吓大于惊喜。

安琳琅看着自然而然地吃着小皇帝投喂的食物而半点不觉得哪里奇怪的王大姑娘,再一看旁边脸已经绿了,咬牙切齿的却不敢有半分造次。总觉得这后宫有点意思。传说中宠冠后宫的丽贵妃, 竟然还不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婕妤在小皇帝面前受宠。

周攻玉端了一盘肉串过来, 拉着安琳琅去他的那一边坐下来:“先吃点, 剩下的让御厨们烤吧。”

估计在场这么多人, 估计也只有玉哥儿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她身上。安琳琅其实不饿, 但玉哥儿既然这么说,她顺势坐下。

一旁的王大姑娘一边吃着烤串一边拿眼睛在瞄安琳琅。她其实特别想跟安琳琅说话来着,但奈何这个东西太好吃了, 她腾不出嘴。小皇帝笑眯眯地看她皱着眉头陷入两难的选择,觉得特别的好玩儿。一边继续投喂一边还跟她说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

王姝欲哭无泪, 手舞足蹈:“唔唔唔……”

安琳琅一句话没听懂。

“呜呜呜呜呜,”王姝更激动了,只是嘴里包着肉,为了不让肉掉出来,她还得拼命嚼,“太好吃了琳琅, 呜呜呜, 再次吃到你做的菜真的是太好了,呜呜呜呜……”

安琳琅:……可算是听懂了。

眼看着她还要说,安琳琅都觉得不忍心:“先吃,先吃。吃完再说。我如今在京城,预备不久后会再开一家西风食肆。有机会的话你来我食肆里吃,你若是能出的话。”

王大姑娘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反正不管能不能出去,琳琅既然在这个场合说了, 陛下一定会让她出去的。她于是拿期盼的眼神去瞥小皇帝,小皇帝龇牙灿烂一笑:“不行。”

“为什么?”王大姑娘好失望,圆圆的杏眼都不亮了。

小皇帝笑得更灿烂了:“朕出不去,你也别想出去。”

“啊……”

安琳琅默默移过目光,一旁的丽贵妃差点没把竹签捏断。可是她再不舒服,也不敢在小皇帝面前表露出来。甚至小皇帝回头瞥她一眼,她还得挤出笑脸:“真,味道真不错。”

小皇帝脸色冷冷淡淡的,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安琳琅大概明白这个宠妃有名无实,于是也不再管她。正好御厨又串了些肉串过来。她看了下肉已经差不多,就又去指使他们串素菜。烧烤的话,安琳琅本人喜欢素多过荤的。虽然不晓得在场有没有人喜欢,但她是喜欢的。

王大姑娘就完全没有这种担心,她荤的素的都喜欢。

两人虽说没怎么说上话,但这一顿所有人都吃得心满意足。知情人都知道,小皇帝平日里吃的非常少。难得在吃食上提起兴趣,今日也竟然吃了将近二十串肉。御厨们在一旁瞧得啧啧称奇,结束后忍不住拦住了安琳琅的去路想询问烤肉的秘方。

“这怕是有些困难,”安琳琅若是不打算做烧烤生意,配料给了就给了。烧烤店可是她商业版图中非常重要的一环,皇帝也不能要,“这是我商铺的秘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关系到陛下的事情那都是头等大事儿,这哪里是私人秘方的问题。

但他们想开口说什么,一瞥向站在安琳琅身边神情淡漠的安南王世子顿时就不敢造次。嗫嚅了几句,表示十分的遗憾。安琳琅看在眼里却并不打算当这个好人。御厨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琳琅走了,懊恼自己方才配食材时没用心在看,如今想复制都配不齐香料。

回城是坐周家的马车。

安琳琅刚一上车就被玉哥儿搂到怀里去。他平常不是孟浪之人,但一想到自己本该是来与小媳妇儿好好诉一诉衷肠的,结果这几日昏天黑地的看账本就觉得十分亏心。

他将安琳琅抱到腿上,俯身便吻上她的唇。红唇香软,情意绵长。两人不是头一回这般亲近,但每回都有些克制不住。绵长的一个亲吻结束,周攻玉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继续的念头。嘴唇在她的嘴角轻轻啄了啄,深吸一口气道:“快了。”

“嗯?”安琳琅有些迷迷糊糊的。

“八字合过,庚帖也换了,也该商量成亲的事宜了。”

安琳琅脸颊有些红,虽然她是个现代灵魂。说到成婚的事情还是难免害羞。

马车抵达安家门前,安琳琅下马车时脸都是通红的。

周攻玉追下来,小心翼翼地替她将嘴角粘上的口脂擦干净。大马路上,克制地没有上前揽住她:“再有一个月我便会登门。”

“账看完了?”安琳琅这时候倒是扬眉一笑,“嫁妆若是没料理清楚,可没办法成亲哦。”

周攻玉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手,暗自咬牙:“你放心,一个月我能料理清楚。”

安琳琅哈哈一笑。忽然伸手扯着他的衣领拽下来,垫脚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嘴唇。然后不等周攻玉反应过来,牵起裙摆就蹬蹬地跑上台阶。太阳的余晖落在两个人的肩上,将影子拉得细长。安琳琅站在安府的台阶上扭身朝他挥了挥手,“努力啊玉哥儿,我等你的好消息。”

周攻玉后知后觉地红了脸颊,他捏了捏手指头,目送着少女的身影隐入门中才哼地一声转身上马车。

或许是这一次激励,英娘等人尤为的努力。本该说好一个月料理清楚的相关事宜,他们不到半个月就弄完了。东西送到安琳琅面前时,好几个人盯着乌黑的眼圈。

安琳琅莫名有些心虚,拿起其中一个理出来的账目清单:“……是玉哥儿让你们尽快的么?”

几个人一脸苦笑,想到世子爷那冷酷的脸就是一哆嗦,含含糊糊地把话带过去。

安琳琅扬了扬眉,不必说,除了玉哥儿,没有别人会这么压迫他们。

繁复琐碎的账目重新理出来,翻看起来就方便多了。英娘有按照安琳琅要求划分成费用,成本和负债等账目,进行月度结余,在做出年度数值。不得不说,这些人悟性很高,做的数目一目了然。安琳琅一边翻看账目,英娘等人就一个接一个上来讲解。

他们每个人分管一家商铺,该查的,该准备的资料都准备的十分齐全:“世子妃,原掌柜贪墨的钱财,大约三万三千六百四十七两。黄金五箱,其中珠宝玉器、古董字画单独另算,大约有七箱。奴婢们能追回的就已经追回了。有些不能追回的,奴婢做主将人拿下了。看世子妃如何处置。”

东西都摆在院子里,一大箱一大箱的,拿大锁锁起来。

这数字报出来,大得安琳琅都瞠目结舌。她从来没想到这些掌柜的家财竟然比她还要多。安琳琅手中握着的,不包括原主的那些东西,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千三百两罢了。想当初十两银子就能买她,这些人哪里是当奴才,根本就是拿着主家的钱财当老爷来着!

果然是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么?这些蛀虫的胆子竟然这么大,每年合起来才给原主送千把两银子,自己却存了这么多。是不是再晚个几年查,他们就该把原主的资产给蛀空了!

“世子妃,”英娘也是十分咋舌,她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奴婢,“这些人也带过来了。”

安琳琅能如何处置?当然是狠狠地处置。

卖身契握在她手上的,按照安家的家规处置。打板子的打板子,发卖的发卖。卖身契不在她手上的,全部扭送到京兆尹,报官论处。

且不说安琳琅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人,这一天,好些人被按在前院打板子。打得皮开肉绽,鬼死狼嚎的,京城的牙行都来了几批。将这些贪墨之人以大罪之身卖出去,雷霆手段成功恫吓了一批看她脸嫩的家仆,就说铺子整理出来她就立即做重新修缮。

安琳琅的铺子,有自己的装修风格。当然,设计者是她,装修人是玉哥儿。

她的画,只有玉哥儿看得懂。

不过目前玉哥儿在忙着帮她理东西,如今抽不出空来。安琳琅只能寄希望于新来的木匠能听得懂她的描述。不过很显然,木匠听不懂。最后还是方老汉出马。方老汉做了一辈子木工活儿,当初修缮西风食肆的时候也是亲自参与过的。他虽然不善言辞,但是他会看能做。

既然如此,这个事儿就暂时交给方老汉。

手里二十家铺子,七家在中心城区的好铺子。安琳琅的打算也很直接。成衣铺子和胭脂铺子曹氏管的还算不错,那生意做的红红火火。安琳琅看在她这才能的份上,抄没了温家所有的财产后,单独给了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她把生意能做的更上一层楼,安琳琅考虑放过温长贵。

曹氏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能逃过一劫她是死也没想到。没想到安琳琅还愿意给她一次机会,她当下给安琳琅磕了好几个响头,赌咒发誓一定把铺子经营好。

这件事交给她,安琳琅也不是全放手。玉哥儿给她的二十个人,她挑了个厉害的放过去。

曹氏做生意颇有些鬼才,安琳琅虽然给她一次机会,却不代表完全信任她。叫个同样厉害的掌柜过去制衡,做得好了,将来新掌柜替代旧掌柜。这其中如何划分,看两个掌柜各自的本事。

至于溢香楼,安琳琅原本的打算是将溢香楼改成西风食肆。

但在亲自观察了溢香楼几日的生意之后,改变了这个想法。溢香楼往日生意不温不火,并非是菜色本身的问题。而是因为温长贵搞的那些手段,兼之温长富也时常从账上拿银子。这般才造成了资金的问题,导致经营不能红火。但换掉掌柜和账房,邢师傅的手艺是非常有市场的。

这些年溢香楼一直还在,就是许多看中邢师傅手艺的老顾客经常来光顾。这十几年的老字号,口碑是不能轻易割舍的。

安琳琅思来想去,决定暂时不动溢香楼的牌子。而是将道藏书局彻底改成酒楼。至于那个劳什子的秀才公夏掌柜,不好意思,安琳琅看在他没有除了借道藏书局得好名声并未贪墨钱财的份上没给他太难堪。只是让他打包行李,麻溜地滚。

夏掌柜被打包赶出道藏书局之时恨不得将不通文墨的俗气东家安琳琅骂上天。英娘等人干脆找了一群无赖,把这清贵学子夏秀才给打了一顿。

挨了一顿打,夏秀才再没了书生的清高,这件事就这么消停了。

剩下的十几间铺子,其中有几间安琳琅也不打算动,甚至还打算增资,将铺子扩大。

典型的就是开在京郊临近下属村落的那间大药房。虽说生意惨淡,但安琳琅稍稍了解了些。知道这铺子的掌柜本身是学医的。上一辈老人就是大夫,他自己学了一身医术。奈何不会经营。十几年前才会把自家的铺子卖给了林氏。

但林氏也没有赶他走,卖了铺子,交给他继续经营。

都说医者父母心,这老大夫也是。他生意做不好的原因也在这。京城虽多高官,但京郊穷人也多。尤其是这一块,许多给达官贵人种粮食的佃户就住这一块儿。佃户们每年从年头忙到年尾,得到的不过是糊口的粮食,手中没有余钱。

他们生病抓药,就在这看。老大夫把药材价格压得很低,叫这一块佃户也能吃得起药。

安琳琅在了解事情缘由后,再三考虑,还是选择保留下来。

这老大夫做事跟那个夏秀才差不多,但给人感觉却大不一样。安琳琅讨厌别人慷她之慨,却不会计较穷苦百姓为此活命。这完全是一个现代人的良心的问题。药铺不能动。药材还按照原价出售。甚至安琳琅打算另外聘请几个大夫坐堂,干脆将药铺做成医馆。

名声什么的她也不用,就不赚钱,拿个成本价,让佃户也能看得起病抓得起药。

除此之外,粮铺和油铺她也没动。安琳琅只是让英娘下面一个叫王庄的掌柜去料理。东西还照样经营,卖的是安琳琅手里拿一百多亩田种出来的粮食。

其余的铺子,全部改整。用来做她要做的吃食生意。

铺子是现成的,人,英娘等人也给找了现成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晋州的东西带过来。安琳琅慎重思索了几日,别人去办她不放心,她打算亲自回晋州一趟。

然而这事还没做呢就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玉哥儿不准许不说,安老太太是绝不允许才回到家的孙女又出去奔波。

“你要办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下面人去做便是了。哪里就非得亲自去跑一趟?人手不够的话,明儿叫你爹给你拨点儿。”安老太太是怕她出去再遭什么意外,这婚事马上就要定日子了,出了事可怎么办,“再说你爹的婚期也定了。怎么着你也不能错过你爹这大喜事儿。”

安琳琅这段时日忙昏头,倒是忘了这事儿:“爹跟秦婉的婚事定了?”

“定了!”老太太抓着她的手,把人拉到身边坐下,“你爹自打知晓秦婉对他也有意,就恨不得明儿将人娶回家。这不刚去秦府下了聘,他就火急火燎地拿着两人的庚帖和八字,亲自去白马寺找主持大师合。前些时候他鼻青脸肿的模样你不是瞧见了?”

……瞧见是瞧见了,但鼻青脸肿跟找大师合八字有何关系?安琳琅于是小心翼翼地发问:“难道爹去合八字的路上骑马摔了?还是爬山的时候从台阶上滚下来了?”

“瞧你瞎说!”安老太太没好气地拍了安琳琅一巴掌,“你爹是那么蠢的人?爬山还能从台阶上滚下来?”

“那为什么鼻青脸肿?”

说到这安老太太只觉得丢死人,此时说出来感觉头都抬不起来:“还不是你爹,说什么要表诚意,非得亲自给秦家姑娘猎雁。前几日休沐他难得没出门会客,带着弓自己出门去猎雁了。这个时节大雁是那么好猎的?他都多少年没去打过猎了,这不激动之下从马上摔下来……”

不还是摔了马么?不过:“……爹去猎雁做什么?哦,为了成亲。那大雁猎到了么?”

原谅安琳琅对古代婚庆知识的匮乏。她才想起来玉哥儿当初来下聘的时候也猎了两只大雁。大冷的天也不晓得他从哪儿找到的,就绑在彩礼的的箱子上。

安老太太:“……”

此时无声胜有声。

安琳琅很孝顺地没有继续追问:“……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八。”

“这也太赶了吧!”安琳琅知道安侍郎娶妻心切,但这么急切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这么赶,秦家能接受么?秦姑娘会觉得爹不尊重吧?”

“这不必你担心,”安老太太摆摆手,“已经说好了,日子都定了。”

……行吧。既然如此,安琳琅回晋州的事儿就暂时搁浅。

不过她的铺子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放置就等于浪费钱。

吩咐别人回去,她好像也没什么人手。正好英娘等人正等着安琳琅的事情安排妥当,才能上任做新掌柜的。干脆让他们提前了解一下自己的生意。

英娘等人对此自然是义不容辞。他们被周攻玉派过来往后都不会回去了。世子爷的意思很明确,往后他们就是跟着世子妃的第一批老人,作为世子妃的心腹培养的。别看着世子妃如今还是个小姑娘,往后就是周家唯一的女主子。

英娘等人心潮澎湃,早就等着替安琳琅效力。

于是将回晋州将香肠作坊和酸菜作坊的一些关键技术带来京城的任务就交给他们了。最主要的是她那些宝贝辣椒和土豆。安琳琅再三嘱咐这些东西的重要,并强调了食材的特殊性。英娘等人也是做过生意的人,自然是看得明白这里头的重要性。

再三保证务必将东西妥善带回来,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他们一走,安琳琅也闲不住。将特别为火锅和烧烤准备的店铺单独划出去,她忍不住又捣鼓起了奶茶和臊子面的生意。臊子面是方婆子一直在念叨的。虽说这段时日跟安府的大厨在学做菜,她心里始终放不下她的臊子面摊。

但到了京城,安琳琅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去摆面摊的。想着正好手里有不少铺子,就划分了一个城北的铺子出来,给她单独做臊子面馆。城北那边住着京城大多数的小老百姓,花大价钱去酒楼的少。臊子面和牛肉拉面煲仔饭这种小吃食,正好这边卖也恰当。

方婆子一听有场地给她做面,忙不迭就收拾了行礼去铺子上做臊子面。

安琳琅原先在武原镇的时候就说好了以后要给方婆子开专门一间臊子面的铺子。正好就打算将这铺子给了她。奈何方婆子愿意做面,却死活不要铺子。说什么自己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不需要这些银子。

安琳琅说了半天说不通,一想自己绝不会让老两口冷着饿着,干脆就随她去。

另外,方老汉闲来无事的这段时日。除了把安琳琅和玉哥儿成亲用的家具物什给打出来。他也做了不少竹筒杯子。就是当初在晋州用来外带奶茶的。

总是听安琳琅叨念生意生意,他就顺手做了许多。

正好安琳琅在京郊的庄子上佘嬷嬷养了许多羊。那些羊奶多余出来也没人喝,就这么给浪费了。安琳琅一听都觉得心疼。她觉得自己也不是抠搜,就是见不得好东西浪费。所以在见过佘嬷嬷与她聊过以后,干脆就让她把这些新鲜的羊奶送到铺子里。

煮羊奶茶也不难,只要会点灶台上的事儿就都能煮。安琳琅于是又托安老太太找了府中好些能做灶台活儿的人给她。她给这些人做了培训,就让其中手艺最好的三个人去开铺子卖奶茶。

还别说,奶茶这东西在晋州卖的不显,到了京城简直就成了爆款。

短短几日就把口碑给打出去。铺子里的竹筒杯子都不够用,方老汉本还嫌在安府的日子太清闲。如今忙得连面儿都见不到。

真是生意一做起来,就日子都过的快了。

眨眼半个月过去,眼看着就要到四月份。安琳琅没想到自己回来这一趟,一呆就是四个月。想着远在晋州的小苏罗。一个人在晋州,怕是要闹脾气了。

“将苏罗也接过来,”当初走得匆忙,以为不久便会回晋州。所以许多事情都没有安排,如今确定短时间内不会回去,小苏罗就不该一直留在武安县,“这么久不回去找他,怕是要气死了。”

自然是气死,苏索等了安琳琅四个月还不见人。都开始整日琢磨从书院逃课,自己来京城寻人了!

安老太太还是头一回听到苏罗这个名字,免不了要问。

安琳琅笑了一声:“算是我的义子。今年四岁了,如今养在晋州。”

这话一落地,安老太太这一口冷茶呛到气管里,咳得差点没把肺给吐出来。她一把抓住安琳琅就瞪大了眼睛:“你这丫头,亲还未成呢就有孩子了?!”

“祖母,是义子,”安琳琅摆摆手,“孩子四岁了。”

“就算是义子,那也是儿子!“

“出去一趟未婚夫有了,还收了个义子?这事儿玉哥儿知道么?”安老太太顿时就慌了,还未出嫁就多了个儿子,这可不是一桩小事。

“他家里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周家家大业大,周氏子孙哪怕就是个义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糊涂!才多大就敢收义子!”说到这,老太太恨不得打开安琳琅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

安琳琅对古代的宗法其实一知半解,嫡庶的界限也不是很清楚。但看老太太着急的模样,才知道事情好像有些严重。当初她要收苏罗为义子的时候章老爷子也提醒过她,让她慎重。

不过安琳琅没当一回事,“家里多张口罢了,苏罗那孩子乖巧的很。还救过我的命。”

“……救命之恩也不能这么还的,”老太太一听救过安琳琅的命,脸上的怒色倒是少了些,“你这孩子,唉,玉哥儿就没说你呢?他膝下无子,莫名其妙多了个不是他血统的孩子。这哪个男人能容忍?玉哥儿就是再中意你,这事儿怕是也说不过去吧……”

“玉哥儿知道的。”安琳琅早就把周攻玉能触碰的底线都碰了,“是他同意的。”

安老太太:“……”突然就很想知道这丫头在外面到底是怎么跟周家那位世子爷处的。这亲近的程度,放肆的态度,远远超出她的理解范围。

“玉哥儿脾气很好的,”安琳琅一脸‘何不食肉糜’的无辜,“我说什么他都答应。”

安老太太:“……”

……

英娘等人这边得了吩咐便立即下去办事。

怕耽搁了世子爷与世子妃大婚,他们连夜启程。

手里头的这些事情分下去,奶茶铺子开了,又折腾了几个面馆。安琳琅闲不住,又开始折腾她的西风食肆。她如今重点就放在改建松阳巷子的道藏书局。

道藏书局的占地面积是真的很大,从最外面的书架到后面的阅读室,外加最里头夏志师弄出来书房和住处。至少得有武安县西风食肆两个面积大。这么大的铺子,被夏志师拿来做慈善。真的是不是他的银子他花着半点不心疼。书局年年亏空,他还好意思伸手问安府要银子补贴。

不得不说,果然是做人只要脸皮够厚就吃不了亏。

不过,虽说很看不惯夏志师拿她的铺子做慈善,但这边弄免费图书馆确实方便了不少寒门子弟。安琳琅突然关门,不少没书读的学子还守在铺子门前来多方的打听。在得知东家因为书局多年亏空书籍卖不出去而关了铺子以后,一个个面红耳赤地掩面而去。

没花过一分钱买书,还吃了店家不少茶水点心,可不就是面红耳赤?

耗时半个月,安琳琅的西风食肆正式在松阳巷子落成。

剪裁这一日,秦婉叫来了京城最大的戏班子,在食肆门前摆了戏台。安老太太也特意请了舞狮队上门舞狮助兴。吸引了一大批人来看热闹。

有那京城在花街柳巷才宿醉醒来的二世祖,正好凑着热闹就呼朋唤友地就进来。不仅这些个二世祖,好些一眼看到头顶那龙飞凤舞的‘西风食肆’四个大字的人。在再三打量牌匾,确定字是出自安南王世子之手,那些个文人雅士也都纷纷涌了进来。

开店第一日,主厨自然是安琳琅本人。

开了臊子面馆的方婆子难得休店一天,跟安府的大厨一起都过来打下手。西风食肆的基本菜色加上安琳琅结合时令做的一些菜色,开张第一日就出手得卢。

生意一红火就容易上头。安琳琅这重新投入食肆的生意就特别容易把别的事儿抛去脑后。要不是周攻玉亲自去食肆抓她,她都恨不得常驻食肆。

“啊?今儿什么日子,玉哥儿你怎么有空出来?”安琳琅被他拽上马车的时候还有些懵。

周攻玉都被她气笑了:“不是说好事情忙完就来商议婚期?”

天晓得他为了尽快商议婚期,这段时日忙得一日谁两个时辰。结果这小姑娘自己赚银子赚得疯了魔。要不是他见天儿地盯着,怕是明日上门都得扑空。

“明日就该是两家合日子了,”周攻玉忍不住伸手去敲她脑壳儿,“你给我上点心!”

安琳琅捂着被他敲得邦邦响的脑壳儿,缩起了脖子:“你不是说一个月?这才二十天,还有十多天呢!你着什么急!”

“我何时说一个月,我是说的大约一个月。”周攻玉真是败给她了,“快些,自然就二十多日就够了。再说一个月就三十日,你过了二十三天,去哪儿弄十多日出来?”

安琳琅被他堵得没话说,老老实实回去换衣裳。

换了身衣裳出来,周攻玉却没有将她送回安家。反而是带着她去到城外。安琳琅有些好奇,但是想着玉哥儿总不会害她,干脆身子一歪,倒在他怀里睡起了觉。

熟悉的清冽味道包围,安琳琅很快就睡熟了。她这段时日忙得热火朝天,看似精力无限,其实也挺累的。每日天没亮就得起来准备菜色,一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因着生意的红火,她时常天黑了还在食肆里忙。回到府中都是酉时往后,累的很。

周攻玉摸了摸她的脸颊,小心地抱得更稳些。才点着她的鼻尖叹气:“钻钱眼子去的财迷!”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安琳琅是一阵窒息中醒来的。她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马车已经停了。周攻玉还抱着她,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安琳琅打掉他的手,无语:“……你干嘛?”

“醒了就起来吧。”玉哥儿弯起了眼睛,把她扶正,“带你来见两个人。”

安琳琅愣了愣,赶紧坐起身。

周攻玉此时胸前的衣裳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一边被安琳琅捏在手心的衣角更是结成团。他伸手抚了抚,然后倾身过来,伸出象牙般白皙的修长手指勾起安琳琅鬓角的头发,帮她理到耳后去。

低头又看了看她的衣裳,伸手替她抚平。

“我脸上的妆花了么?”安琳琅睡觉不老实,时常东边睡下西边起来,“看看。”

周攻玉笑了笑,附身过来睁着大眼睛,笑:“拿我眼睛当镜子,自己看吧。”

气息相闻,安琳琅默默退后了一步:“你变了,你变骚了。”

玉哥儿:“……”

……

两人在车里整理了好一会儿,周攻玉才抱着安琳琅下了马车。马车外是一个山谷。暖阳的四月里,漫山遍野的映山红。树木青翠,草木茂盛。周攻玉牵着她缓缓地往前走,安琳琅东张西望没看到一个屋子,有些奇怪:“不是说带我来见两个人么?”

“嗯,在前面。”周攻玉笑容淡淡的,暖阳照着他的脸,仿佛在发光。

安琳琅眨了眨眼,总觉得今日的玉哥儿有些怅然。

两人走了好长一段路,经过了漫山遍野的映山红,落樱冰纷是山谷,终于在一个能够眺望整片山谷的略高处停下来。安琳琅看着正前方两座并排的坟,心里好似一颗石头丢进深潭,荡出了涟漪。

“啊,这是……?”

“我的亲生父母。没有葬入周家墓地,单独葬在此处。”玉哥儿扭过头,笑容明媚,“他们去世时我尚不知事,不知缘由。但成亲之前想带你来见一见。很遗憾,我这一生父母亲缘浅,前二十一年独自挣扎长大,往后也会有相伴一生的人。琳琅,很荣幸,在二十二岁这年遇到你。”

琳琅不知为何,眼眶一湿。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许久,才只是一句:“早知来看父母,我该收拾得得体些。”

周攻玉莞尔一笑,握住她的手:“不必,你已经很得体了。”

安琳琅看着他,须臾,也弯着眼睛笑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次日, 天朗气清,一大早,周家的马车就已经到了。

安老太太早在接到周家要来的消息时, 特地给府中从上至下所有人都换了一身新衣。若非时间仓促, 老太太恨不得找工匠将府中翻修一下。安琳琅米蒙着眼睛起来, 看着兰香苏嬷嬷个个穿着一身簇新的样子就特别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祖母, 玉哥儿不是外人。”

“你懂什么!”安老太太真是操碎了心。这一家子就没有一个懂规矩的, “未来姑爷头一回上门,不给人留点好印象?若是以为咱安府破落,往后与你的体面都是有影响的。”

安琳琅:“……玉哥儿在晋州还穿过比街边乞丐还不如的破布袄子呢。”

老太太气不过, 又给了她一巴掌。

……行吧,老太太高兴就好。左右给府上所有人都做了身新衣裳, 如今个个看着安琳琅都眼中带光。这种感觉就跟现代企业老板有喜事,员工全体发福利的感觉一样一样的。总归不是一桩坏事。

马车停靠在安府大门之外,引来了整条巷子的围观。

周家临川,安南王世子,那是整个京城少女的梦中良婿。他一直孤身不娶,闺阁少女们虽有遗憾却不会难过。结果世子爷去了边疆一趟回来, 居然定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五品闲官的女儿。母亲早逝, 名声不显,到底有什么本事被世子爷看上?

抱着莫名酸涩的心态,不少人特地出府来看。眼看着一个丰神俊朗,芝兰玉树的年轻男子从马车上下来,有那些尚未见过安南王世子只听闻过名声的姑娘,羡慕的眼泪都要流下来。

身份尊贵便不说,相貌也如此出尘,她安琳琅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走没走狗屎运安琳琅不敢说, 安老太太以及安家一家子反正都觉得自家姑娘是走了狗屎运。尤其是以隐藏颜控的安老太太,一张脸乐得脸都成了老菊花:“祖坟冒青烟了!菩萨保佑!这么多年的香火钱没白捐,菩萨还是偏爱咱们家的!”

说着,她拐杖都不用了。站起来步子迈得飞快,眼看着要亲自去门口迎。要不是安琳琅给按住,她怕是人都到门口了:“祖母,您是长辈,玉哥儿是晚辈。哪有长辈出门迎晚辈的事儿?”

安侍郎也按住她,虽说他心中十分推崇周攻玉,却还记得端着老丈人的架子。

“莫慌莫慌,等着便是。”

安侍郎难得跟安琳琅意见一致:“您一个老人家亲自去迎接,这不是折煞玉哥儿么?”

安老太太心说这算什么折煞,要不是顾念自家姑娘家的矜持,她都想命人将人抬进来。不过安琳琅的话也确实是对的。不管这周家多尊贵,玉哥儿身份再高,迎娶了琳琅就是安府的孙女婿。她作为祖母,确实不该去门口迎接:“罢了罢了,你去接一下。千万莫叫玉哥儿久等久。”

老太太勉强被劝回自己的院子。站在一旁的方婆子夫妇倒是有些茫然。

今日玉哥儿上门。许久没见玉哥儿的他们难得没出门,方婆子更是做主将臊子面馆休店一日。两人不至于像安家这么夸张,但也收拾得体体面面,特意一大早在这等。此时见安老太太这激动的模样,后知后觉意识到玉哥儿身份的贵重程度。

事实上,那日他们从晋州赶来京城,城门口人山人海的迎接队伍已经让他们有点感觉。但许是没有直观见到外人对周攻玉的推崇,他们震惊了一下便抛到脑后。此时看到平常在安府说一不二的尊贵老太太对玉哥儿都得低头,他们才惊觉自己捡到了重宝。

两人站着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跟琳琅一道去门外迎。

“不必,”安琳琅直接拒绝了,“跟老太太一道回去院子里安稳地坐着,我去便好。”

安琳琅到二门时安府的门房和苏嬷嬷已经引着人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上回来代替他提亲的霍和王妃也来了。此时正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安琳琅。两人的身后跟着一群人,个个手里捧着木箱子。安琳琅大步走过来还没停下脚步就被玉哥儿握住手腕,“慢点,慢点,裙子这么长,小心踩到。”

话声音虽小,但离得近的霍和王妃却听了个正着。她忍不住帕子捂了嘴,极短促地笑了一下。

“……哪有那么笨,”安琳琅有些尴尬。她不晓得自己在玉哥儿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穿裙子还踩到裙摆,那得小脑发育多不正常,“这些是?”

“新姑爷拜礼。”玉哥儿弯眼一笑,难得的明媚,“丑姑爷也得见岳丈。”

安琳琅被逗笑了。

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今日看来是特地打扮过。玉冠锦袍,将他身上那股清贵气质放大得淋漓尽致。他握了握安琳琅的手腕便克制地放下了。两人名分虽定,但在外还是得注意分寸。

一行人相携进了安老太太的院落,安侍郎也早已一身簇新地端坐在上首。

霍和王妃一进门,安侍郎和安老太太就坐不住,立即站起来迎了。索性霍和王妃是个平和的性子,快步走到安老太太跟前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商会见过面,此时笑着寒暄了两句就分别坐下。安老太太一转头就看到立在花厅中央的周攻玉,嚯地一声差点没一口茶水呛喉咙里。

一院子的丫鬟婆子,看到真人的时候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年纪小些的,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怪不得人人都赞叹周家世子好容色,今日一见才得知当真有人就生得得天独厚!

周攻玉上前行了个晚辈礼。

安老太太连忙让人看座:“这,这,家中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粗茶淡水,还请两位海涵。”

坐下之后自然是一通寒暄。安老太太特意将方婆子方老汉两人引荐给霍和王妃:“就是这两位当初救了琳琅和攻玉的命,是我安家的大恩人……”

方老汉连忙站起来,夫妻俩都有些手足无措。

还是周攻玉出言安抚,霍和王妃的态度也和缓近人,两人才渐渐平静下来。

安琳琅坐在老太太和安侍郎的下手边儿,作为晚辈是插不上话的。

但事关自己的婚事,又不能敷衍了事。她于是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两边人说话,不得不说,玉哥儿拽起文来厉害得不像是平时给她干活儿的玉哥儿。这随便一句话都引经据典的模样引来安侍郎的声声赞叹,看的安琳琅都麻了。

婚期定的也快,因着知晓安侍郎下月初八办喜事,两人的婚期自然就在稍晚两个月,六月初。

玉哥儿比较着急,安琳琅本来想说年后。被他暗地里拿那锐利的眼神给死死盯着,她识相地选择了闭嘴。算了算了,他再等一年就二十五了。老男人着急也正常。

婚期定下,两边心里头的大石头放下倒是显得其乐融融。安老太太留两人在府上用饭。霍和王妃是信佛的,常年吃素。一般情况下她从不在外面用饭。但是见周攻玉进来安家以后眼神就没离开过安琳琅的身。笑了笑,欣然答应了。

“琳琅,”安老太太也不是眼瞎的,自然看得真真儿的,“你带攻玉去园子里转转。”

周攻玉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跟着安琳琅出了花厅。

一走出院子周攻玉便伸手从袖子下面握住了安琳琅的手。他的袖子宽大,垂落下来刚好将两人牵着的手遮盖住。上回夜里来的匆忙走得也匆忙,且当时一坐下就开始看账。有许多话没说,这回将丫鬟仆从打发的远远地跟着,周攻玉才开口问:“在安家住的可还习惯?”

他这话说的有意思,回自己家还有住的不习惯的么?一般人听了怕是觉得奇怪,但安琳琅却懂他的意思,歪着脑袋笑了笑:“我这么人见人爱,难道还有人会不喜欢我么?”

“习惯就好。”两人走到一株银杏树下,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两人身上,洒满了光斑。周攻玉抬手摸了摸安琳琅的眉心,克制地收回了手指。越是临近婚期,他就越有种迫不及待的难受。鸦羽似的眼睫覆盖着眼睑上方,见他的眸子映照的参差,“琳琅,可以告知我,你的本名么?”

安琳琅弯了弯眼睛,“玉哥儿这话说的好奇怪,你难道还不晓得我的本名?我不是早已告诉过你?”

“何时?”安琳琅跟他说过太多的话,有时候真有时候假。周攻玉自诩聪慧,却还是对猜透安琳琅这件事抱有谦逊的态度,“我怎么不记得?”

“我姓安,名琳琅啊。”光色照在安琳琅的眼睛里,一瞬间亮的出奇。

“竟然是一模一样的名?”

“一模一样。”

“那长相呢?”周攻玉不是很看重皮相,当初安琳琅顶着一张冻疮的烂脸他都不曾嫌弃过。此时自然更不会嫌弃,他只是很想知道,“也一样么?”

“这倒是不一样。”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事儿,明明只是发生在一年半以前。但长时间没有看到自己的脸,她此时回想起来却已经记不清,“我的皮相在女子中算的上好看,却不如琳琅青春年少。”

周攻玉忍不住笑了一声:“不知安姑娘贵庚?”

“二十二?”其实是二十五,安琳琅眼睛不眨一下地就撒谎。

“成婚了?”

话音一落,周攻玉的领口就被一只手给抓下去,额头挨了一巴掌。

头一回被人打脑袋的周攻玉感觉新奇,新奇的同时还有些想笑。他摸了摸刚刚挨过巴掌的额头,学安琳琅平常狡黠的模样歪了歪脑袋:“女子十五及笄,十六出嫁。晚点的也十七出嫁。琳琅双十年华,我说的哪里不对么?”

“我所处的年代与你这个年代不同。”

安琳琅本来不愿将自己的事情告诉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但是周攻玉不一样。他是她下定决心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瞒谁都不会瞒着他,“我所出生的时代无论男女都是十八周岁成人,婚事还得二十周岁以后才能谈。女子二十四五岁的时候还在读书。不过我那个世界不成婚一辈子独身一人的不是少数,稀松平常。很多时候,成婚与不成婚只是一种选择罢了。”

周攻玉没想到会听到一个他完全没有听过的世界。安琳琅看他听得认真,干脆领着他往园子深处走。一边走一边将后世的情况介绍了一遍。至于她自己的生平,见玉哥儿实在好奇便也说了。

周攻玉没有出声,安静地听着。

许久,他才问了一句话:“琳琅决心与我成婚,是不是下了很大的决定?”

“自然是。”安琳琅斜眼看向他,十分笃定,“若没有遇上你,这辈子我不会成亲。”

素来神色冷淡的周某人这一瞬间眉开眼笑,笑容亮眼得远远跟在后面的丫鬟婆子都看呆了。他也学着安琳琅的神情,狡黠道:“能得姑娘青眼,攻玉三生有幸。”

……

商议婚期格外的顺利,分别之时,两人都有些依依不舍。

安老太太在一旁看得牙酸,但心中还是高兴的。原本只是从孙女和方家夫妻俩的只言片语中听说周家世子爷对她多方纵容。没有亲眼见过,总觉得心中不踏实。如今亲眼所见,周家世子爷对琳琅的包容远超过她的预估,甚至可以算得上十分宠爱,她顿时就放下心。

目送马车走远,安老太太回自己院子的时候都走路带风。安琳琅看的直笑,但还是随他们去。

喜事儿嘛,大家开心就好。

时间一晃儿就是半个月过去,眨眼就到了安侍郎与秦婉大婚。

安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热闹了起来。

安侍郎早在婚期定下来之后就开始准备,虽说续弦一般不会办的比原配更好。但为表诚意和用心,他差不多将能给秦婉的,都准备起来。

安府从上至下,个个喜气洋洋的。安琳琅也是这一日才见到自己的两个庶弟。

一个十三岁,已经是小少年的模样。因着被安侍郎待在身边教导,满口之乎者也的。倒是挺有那么点意思。小一点的七岁,性子似乎有些怪怪的。男生女相,小小年纪眼神就透着狠辣。安琳琅今儿是头一回见到他们,两人却不是头一回见安琳琅。

对于这个不太见面的嫡姐,两人的态度挺疏离。

似乎是听说给安侍郎续弦这事儿是琳琅提出来的,两人对安琳琅的态度就更微妙了。年长些的少年还能藏一藏情绪,小点儿的那个就差把憎恶挂在脸上。不必说,这是记恨安琳琅了。

安琳琅本身就没打算跟他们搞好关系,自然是满不在乎。她嫁给玉哥儿以后就生活在周家,往后除非逢年过节或者老太太有急事儿,否则不太会回来安府。倒是这两人的态度让安琳琅有些担心秦婉。将来秦婉若是怀孕,刚好怀了嫡子,怕是会有麻烦。

眼看着外面鞭炮放了一轮,花轿也快到了,安琳琅忍不住叹息。

续弦的婚事与头婚还不一样,程序没有那么麻烦。待到花轿临门,安琳琅也顾不上这两个庶弟,忙去后院等着。安家是没有太多女眷的。安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亲人远在南方,若是过来吃酒得走上两个月。此次安侍郎续弦,他们也只是送了贺礼,人没有到。

安家这边本家的亲眷也在锦州,离京城也有些距离。也一样,礼到人未到。女眷这边除了这些年安老太太在京城结交的好友,就只有安琳琅这个做女儿的。

安琳琅一早在新房里头等着,差不多半个时辰后,盛装打扮的秦婉就被送到新房里来。

喜婆的程序该走的要走一遍的,直到秦婉吃着生饺子说了生,赢得满堂彩。这些看热闹的女眷才满脸笑意地退出去。

几乎是人一走,秦婉就一把摘了红盖头。

她今儿戴的凤冠是安侍郎花了大价钱特意去重金打造的,重的很。秦婉刚准备摘了凤冠往喜床上一躺,结果一抬头看安琳琅还闷声不吭地站在一边看着。差点没把她的魂给吓飞出去:“小丫头片子你就这么对你娘我?不怕把你娘我吓死?”

“……”安琳琅无语凝噎,“你还没走马上任呢。”

“这不已经礼成了?”秦婉往床柱上一靠,腰身一塌,懒得很彻底,“礼法上我已经成你娘了。尽早改口听见没?”

安琳琅:“……”

……真是遇上这人,分分钟忘了要说啥。

安琳琅沉默了将近十息才想起来,自己留下来是特意提醒她关于安府两个庶子的事儿。关于这两个庶弟,安琳琅想过关系可能处不好,却没想到两人的恶意这么明显。

“无事无事,”秦婉听完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仿佛这种事不需要她太在意,“我在做出嫁给你爹这个决定之前就已经做过功课。丫头,我比你还年长几岁,上辈子也算是个豪门斗争的胜利者。这种事不用你担心我,安心跟你的高岭之花甜甜蜜蜜就成了。”

安琳琅都无力吐槽:“……古代跟现代还是有点不一样,古代不是法治社会,你悠着点。”

“那当然。”

说着,她扭头看向安琳琅,“小丫头这么早就向着你娘我,多给你点零花钱?”

“……你自己等吧。”话说到这她不想说了,既然她心里有数,别的安琳琅也就不担心了,“依照我爹稀罕你的程度,估计等不到酒席散场,他就要装醉回来见你。”

丢下这一句安琳琅转身就走。

秦婉目送她的背影走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

安和山有两个庶子这事儿她确实是知道的,但对于两个庶子的秉性却没有摸得很清楚。毕竟被养在深宅,听说安老太太怕被教坏了单独分出来没让那个妾室接触。至于其他的情况,她就不是很清楚。今日琳琅特意来提醒,怕是不是那等好相处之人。

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戾气,给脸愿意要脸的,她不会故意苛责。但若是给脸不要脸的,那就怪不得她心狠。秦婉方才跟琳琅说的话也不全是玩笑话。她上辈子确实是豪门出身。

除了父母留下的资产,她秦家的家主是九十岁的老太爷。一个家族枝繁叶茂,能在二十多个表哥表姐堂哥堂姐中脱颖而出,她当然不是什么单纯的小女孩儿。

秦婉与安和山的婚事办的热热闹闹,至于两人的婚后如何,一大早眼看着安和山眉眼里都是含水的春意,痴缠得很,就知道十分的和谐。

安琳琅作为一个工具人,等到两人的婚事正式办完就又投身到她的生意中去。

没办法,首富之梦一日没实现,她就没办法理所当然地懈怠。

这一日,安琳琅刚到铺子里。就见安府的仆从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就听仆从说晋州的马车回来了。不仅晋州的马车快到了,已经是城门口。另外,府中还来了贵客。

“贵客?谁?”当下也顾不上换衣裳,她刚乘坐马车来又赶紧乘坐马车回去。

仆从哪里清楚?他们只是传话的。

松阳巷子离得安府还有些距离,马车跑起来得有一刻钟才能到。等在门口停下就看到好几辆马车停靠在安府。安琳琅心里奇怪,她结实的贵人也不多。什么贵人来了还得赶紧找她回来。

结果一进门,老远就看到一个老头儿背着手正站在前庭的锦鲤池边看鱼。

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老尾巴章老爷子。老爷子回去过了个年,打听到安琳琅回京城了,这不立马就调转马头来京城。到了京城这地儿他一不去找他的学生小皇帝,二不去找玉哥儿,直接奔着安府就过来了。

安侍郎真是这一年把能打交道的大人物都打交道了一遍,此时看着老爷子眼睛都放出光。

要说文人雅士最崇敬的人是谁,除了当世大儒三朝帝师章老爷子,也没有别人了。安侍郎恨不得端了个茶杯亲自奉茶给老爷子,眼睁睁看着他在池边看鱼也不敢打扰。

安琳琅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开口第一句就差点把安侍郎的心脏给吓停了:“老爷子你怎么来了?”

章老爷子等许久了,此时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即转过身。那凝得化不开的眉眼瞬间就化开了,刻板得甚至有些严肃的表情顿时就活泼起来。他胡子一翘眼一瞪,大嗓门就喊:“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几个月不见老夫就这态度?不欢迎老夫来还是怎么滴?”

“哪儿啊,”安琳琅瞥向他身后,果然,章谨彦跟过来了,“你们怎么突然来京城?”

“这不是玉哥儿那小子!”

提到这个,章老爷子就不高兴,瞥了一眼笑容有些假的亲孙子:“炫耀还炫耀到老夫这来了!二十好几的人才成亲,也不晓得他炫耀个什么劲儿!”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安琳琅:“给你带了压箱底的嫁妆,收着。”

安琳琅打开,里面一小叠纸。

安琳琅:“……这是什么?”

“几个小铺子,”章老爷子仿佛那真是一叠废纸,“不是喜欢做生意,拿去玩儿。”

安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