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0月2日

穿成被卖原女主以后 by 启夫微安(47 – 53)

第四十七章   周攻玉,女主所谓的……

不知周攻玉是怎么跟那个人谈的, 他出来以后,叫上杜宇就匆匆离开了食肆。

安琳琅往柴房瞥了好几眼,最终没有推门进去。虽说不知是谁在背后计划着害她沦落风尘, 但总归跟那几个人脱不开关系。待到周攻玉回来, 身后又绑着一个人。那人踉踉跄跄地被推进门, 安琳琅瞥到他脸的瞬间就认出来——初春时进镇子撞见的马车车夫。

那车夫对上安琳琅的眼睛瞬间就把头垂下去, 黑乎乎的胡子遮住半张脸。

安琳琅眼睛一眯, 想到那辆马车后面的人。

没办法,她这个人对恶意就是记忆非常清楚。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那人不善的眼神还是很清晰地被记住了。安琳琅疾步过来, 问:“这人是谁?你从何处抓回来?”

周攻玉给杜宇一个眼神,杜宇拽着那个人就往柴房去。

须臾, 他才牵着安琳琅去到一边,淡淡开口说道:“柴房那个尖嘴的人贩子供出来的,据说这人是主使。还不清楚是不是,你认识这人么?”

安琳琅摇了摇头。这回不是撒谎,她是真的不认识这个男人。

“这人估计是京城人士,说的一口京城官话。”

安琳琅想到那日马车里惊鸿一瞥的红艳嘴唇, 电光火石猜到什么:“京城人士?”

“嗯。”

安琳琅:“……”林家在江南绍兴, 安家在京城,所以是安玲珑吗?

安玲珑?那个书中聪慧非常却不乏原则的女主?安琳琅有种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膈应。

她垂下眼帘思索起来。

周攻玉看着她,心里倒是细数起京城姓安的人家来。

京城姓安的官员不多,数数也能有几个,但能入周家人眼帘的几乎没有。周家这种庞然大物,往来的至少是四品官以上的人家。虽说也会礼遇一些清贫人士,但此人要么有经世之才要么有足够的学识。安家人不及这个品级或者学识, 估计不会拉到周攻玉面前来。

这般一时半会儿的,周攻玉还真猜不出安琳琅可能会出自哪个家族。

说到周家,乃京城四大家族之首。并非皇亲国戚,却是皇族都不敢轻易招惹的老牌名门望族。

家族势力渗入大齐各行各业,跺一跺脚,大齐都要跟着抖三抖。屹立京城五百多年,历经几朝。真要论起来,比大齐建朝的时日还要长。论尊贵,论资质,大齐皇室都不一定比周家更了解京城,更了解各方势力。

但大家族内部纷争多,各个脉系明争暗斗。

到了周攻玉,或者说,周临川这一代已经子嗣凋零。周临川作为下一任家主三岁起便接受各方教导。天资非同一般。惊才绝艳,是周家一百二十一代家主中资质最为出众也是最被寄予厚望的人。然而天妒英才,弱冠之年凋零。战死在玉门关之外,连尸体都没有。

安琳琅不知周攻玉,却知道周临川。毕竟安南王世子周临川作为一个死人,从头到尾贯穿了整部小说。周临川以安玲珑求而不得寤寐思服的白月光朱砂痣身份,无数次被提起来。她在心里拿路嘉怡跟周临川比,次次都黯然神伤。

安南王并非是正统皇室王爷,而是太清楚知道四大家族盘根错节,怕招惹他们动摇统治才放下的特权。大齐特意为了安抚老牌世家周家而赐下的世袭传承爵位,允许周家圈养一万私兵。

……

“玉哥儿,人都抓到了吗?”

周攻玉摇了摇头:“尚未有定论,等审过再说。”

他出去才一会儿的功夫,能抓到人带回来已经是动作快。详细审问至少得一两个时辰以后。忙到这会儿,为了等周攻玉回来,一屋子人都没用饭。

安琳琅思索片刻,决定先做点吃食,其他事等填饱肚子再说。不过走了两步,她忽然想起来:“虽然小镇没有府衙,但这般抓人审问,算不算动用私刑?”

“……算。”

有时候他其实还蛮佩服琳琅这丫头的心宽,刚才还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眨眼间就好了。

“那他若是跑去报官……”

“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周攻玉用他那张遵纪守法的脸说出目无法纪的话,“你不必多虑。”

安琳琅:“……行,你注意分寸点儿,别打死人。”

打死人是不可能打死的,他下手素来有分寸。只会让这些人痛不欲生,死却不会让这些人死的。毕竟他们虽然可恨,背后如跗骨之蛆般盯着安琳琅的人才是要揪出来处置掉的。若是没轻没重将这些人打死,将来只认都没证据,有利都变成无理取闹。

“你先去忙吧。”周攻玉点点头,转身去到柴房。

安琳琅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挠了挠后脑勺,带着小梨赶紧回厨下。

这么一会儿,老爷子那边十来个人已经吃上饭了。老爷子师徒三人加上崔世礼是第一回 吃无鳞鱼。崔世礼不像其他三个吃过安琳琅的手艺,此时下筷子心情十分忐忑。但眼看着老爷子师徒三个下筷子速度惊人,他也犹豫地夹了一块,滑嫩的肉被舌头剔下来嚼两下就吞了。

没有一丝以为的腥膻异味,里头拌的青蒜段增添了香头,鲜得不得了!

“竟然比鱼还够滋味儿!”崔世礼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眼睛放光,“确实该配酒,可惜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那边老爷子凶狠的目光瞪过来。

崔世礼:“……”倒是忘了,老爷子脾胃不好,不能饮酒。

默默地闭上嘴,手下加快了速度。几个人围着桌子,一大盘的泥鳅吃了个精光。鸿叶一边喝着米汤心里就在感慨这无鳞鱼泥鳅模样难看,果真真应了安掌柜的那句话‘越丑的食材味道越美’,这东西真的是鲜得人吞掉舌头:“山野的吃食还真有几分讲头。”

欧阳正清想说这东西是田地里抓的,不是山野里打来的。但一直假模假式的崔三端了碗白饭,就着大白饭一口气就吃掉四五条。统共才多少条?生怕吃完了就没了,赶忙吃起来。

除了这盘红烧泥鳅段,还有几样老爷子往日爱吃的素炒。几人大快朵颐的塞了一肚子,小梨将滚烫的米汤给他们送上来。一口喝下去,舒爽的没边儿。

“要说做饭,还是琳琅手艺好。”老爷子去县城半个月,日日就稀粥打发。别的菜色端上来,那浓到腻的油腥味儿扑鼻而来,差点没把老爷子给折腾吐了。

鸿叶也是一大口米汤,烫得心口暖洋洋:“安掌柜这手艺就是去京城,那也是绝了。”

……

安琳琅也想去京城,这不是经济状况不允许?

此时她正后厨做虾酱,手里捏着一对筷子将卤好的豆腐干全拣出来。拿到一旁洗干净的筛子上晾干。那股喷香的味道一弥漫开来,小梨和外头劈柴的少年眼珠子都瞪圆了。

做虾酱扑通的豆腐干也行,但安琳琅就是喜欢带香味儿的卤豆干。卤过的豆干味道放在黄豆酱里,能中和掉一些不适口的味道。安琳琅从中捡了十来块饱含卤汁的豆干拿到一边,又割了一大块前些时候做的腊肉。对外面鬼祟往后厨张望的眼睛道:“今日中午吃臊子面。”

臊子面除了五娘其他人没听过,但安琳琅要做,他们就觉得好吃。

周攻玉友好地进行了一番审问以后,衣冠楚楚地回到厨房。他那身月牙白的绸缎袍子下摆沾了点点猩红。他慢条斯理地洗干净沾血的手指,进来问安琳琅:“我来烧火?”

说起来臊子面做法很多,在种花家就有好几种不同的做法。陕西臊子面,河南臊子面,兰州臊子面。她没打算做那等规规矩矩的正宗陕西臊子面,就拿手头有的材料做一份能适口的臊子。

煮面的活儿就交给五娘来,面是安琳琅自己做的手切面。

平常食肆的生意太忙顾不上炒菜做饭时,她跟周攻玉都是拿面条对付。吊罐里一天到晚不少汤,从早炖到晚,就是以备吃面没汤水。面条也是做了不少在柜子里,拿出来正好可以吃。

安琳琅这边将腊肉卤香干和泡好的香菇等配菜一切,全都切成指甲盖大小的丁儿。那边周攻玉将锅给烧起来,她一瓢油浇下去就开始炒臊子。这年头还没有洋葱,提香只能葱姜蒜花椒粉调出来。安琳琅手脚飞快,锅里油一热,食材先一步一步下进去炸一遍。

待到食材都焦香半熟再捞出来,不然吃的时候口感不够。

等食材都弄好盛出来,将香料先爆香,再将这些荤素倒一起一锅爆炒。爆炒最能将食材的味道给刺激出来,喷香的味道馋的年纪小的都要流口水了。炒臊子快得很,大火至上色再加水闷。闷到味道差不多,再调点儿水淀粉淋上去大火收汁儿。不必收得太干,留一点汁水淋面上。

五娘手脚也快,几乎安琳琅这边臊子出锅,她那边面条也煮好了。

安琳琅跟个食堂打饭的大厨似的,等那边五娘白面捞出来放到鸡汤中。她这边一勺勺子浇上去,就叫人端出去吃。六个人六碗面,男人吃得多,就多下点儿面。安琳琅这边分臊子,五娘洒汤。两人手脚很快,很快就几个大碗装好。

臊子面虽然简单,味道确实真的好。焦香的肉丁吃在嘴里十分鲜美。

一家人围着桌子一人一碗臊子面下去,幸福得都要冒泡。

尤其是小梨,她觉得自己被卖到掌柜的身边真的是走了一辈子的大运。她长到这么大就没有吃过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从前在家,都是阿爹阿兄阿弟吃过了才轮得上她,能得一碗饱饭已经是顶天。鸡汤和肉这种好东西就从来没有沾过口。

她捧着碗一边刷洗一边高兴得哼哼,五娘见状忍不住笑:“这么高兴?”

“当然!”

五娘也是叹,是啊,他们都走大运了。

安琳琅不知她的仆从们心中所想,此时被方婆子拉到一边去。

“怎么了?”安琳琅看她欲言又止的,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忙起来一直没注意。她怎么觉得琳琅到家里这么久就没见她换洗过?姑娘家月事才来的时候确实是不大稳,有时候一停两三个月,这种姑娘也是常有的。方婆子有些在意,可又觉得这事儿说出来不好,琳琅到底是女孩儿家,面皮薄。

深吸一口气,她隐晦地问:“琳琅啊,你劳累了这么久,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没有,”安琳琅忙得都要头点地了,确实没在意到她的隐晦问题,摆摆手,“我身子健康的很。”

“啊,这样啊。”

“是啊,”安琳琅笑,“你见哪个姑娘似我这般,一顿吃得比男子还多?”

方婆子一想,倒也是。能吃,身子就不会太差。兴许是年纪还小,还没到时候。

第四十八章    酸菜鱼的食谱给我……

两人说完话, 安琳琅就去换了身衣裳来后厨了。

来得巧,老爷子身边的那群仆正好服侍完老爷子,得了空出来觅食。吕管事, 也就是老爷子身边的管事, 锤锤老腰得了闲。他别的也不想吃, 就要了一碗汤面。正好臊子面还剩不少, 就给吕管事来了一碗。

吕管事跟着老爷子也算是吃遍山珍海味, 难得为一碗简简单单的汤面感到惊艳。他吃了几筷子下去,忍不住抬眸打量安琳琅好几眼,心道, 怪不得老爷子急吼吼地就要回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就这手艺,京城都不一定找到几个:“这叫什么面?外头没见卖?”

他本不过随口一提, 安琳琅倒是愣住了:“臊子面外头没有卖的?”

吕管事随着老爷子一路从北到西,上到大酒楼下到民家小食的吃过不少。这种面确实没吃过:“倒是有酒楼食肆卖阳春面,素面,肉丝面,却还没听说过卖臊子面的。这个味儿跟寻常吃食不一样,这里头搁的是什么肉?吃着一股熏香柴火味儿。”

里头放得那个肉丁是熏腊肉, 是安琳琅刚晒得一批。用的川渝地区的做法。虽然少了辣椒, 但五香的熏肉味道也是不错的。

吕管事的话倒是提醒她了,若臊子面好卖,指不定比酸辣粉还好些。

外头的小吃窗口马上就要修缮好,安琳琅原本打定主意做酸辣粉。但其实西北这边百姓的口味偏重偏咸口,卖臊子面更合适一些。酸辣粉虽然好吃,但吃的是一个酸和辣,图的是一个爽。如今辣椒的影儿都没有,只有酸的酸辣粉, 根本拼不过臊子面。

没有辣椒的酸辣粉,是欠缺灵魂的酸辣粉。

正当她考虑要不然就换臊子面,外头吵吵嚷嚷的动静叫吃面的几个人都放下筷子抬起了头。

“发生了什么事?”杜宇还在前头,安琳琅眉头顿时就皱起来。

小梨收拾了碗筷,麻溜地就跑过去。

片刻后,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张口就道:“掌柜的,外头有个人非说要见你。杜宇说咱们食肆休店也拦不住他,他带了一帮人把食肆的门口就这么给堵了。”

“是何人?”

小梨摇摇头:“好像是城里来的人,领头的是个男人,面相很凶。”

……

食肆大堂里挤挤攘攘地坐了十来个人,东南角边上还在修缮的工人面面相觑,看着东家的神色都有些惶惶。安琳琅让杜宇给安排着每人拿半天的工钱,又分了些吃食叫他们先回去。

人一走,大堂空下来,安琳琅看着上门的不速之客:“不知阁下是……”

这群人不知从何处来,各个衣着光鲜。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站起来高高壮壮跟个熊似的,脸上都是横肉。嘴角下拉,面相确实不那么和善。他目光先是看向周攻玉,冷不丁地被周攻玉的面相给惊了一下。转头又看向其他人。落到安琳琅身上,看她面嫩又不大像。目光几番流转,最后落到了方老汉的的脸上,以一种不太确定的口吻问:“你就是这家食肆的大厨?”

“不是。”方老汉一惊,连忙指着安琳琅,“我儿媳妇才是。”

安琳琅突然被点出来也无所谓,只点点头,“对,我是西风食肆的大厨,不知有何贵干?”

那人十分诧异,没想到这食肆的大厨竟然这么年轻。

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狠话,此时对着安琳琅一张鲜嫩的脸有些说不出来。一张脸憋得涨红:“你真的是大厨?别骗我,你几岁,十五有了么?”

安琳琅眉头蹙起来:“我就是大厨,你有话直说。”

被安琳琅的话怼得一噎,壮汉顿了顿,道:“我是武安县悦合酒楼的红案大师傅,姓孙,旁人都叫我孙师傅。”

孙师傅的声音响亮如洪钟,几大步走到安琳琅身前,“这两个月听往来的商队说,武原镇上冒出来一个手艺高超的红案大师傅。就在武原镇的西风食肆,我想亲自过来会一会。”

安琳琅眉头不由扬起来?

她知道张二的事情让她的酸菜鱼被迫红了一把,但是没想到传言传得这么离谱。她不是专做红案的,她做菜很杂,更多以家常菜为主:“你听谁说的?听错了吧。”

“不会听错,我听好多人说一样的话,怎么可能弄错?小姑娘,你该不会怕了,不敢跟我比吧?”

他这话说的,别说安琳琅觉得无语,就是外面不知何时围上来的一众看客都觉得无语。这不是废话么!你一个三四十岁的老师傅找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比试,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

门外骤然爆发了一阵唏嘘声,他们都是镇上的人。不至于怕个外来的大厨。有的人说话不忌讳,虚得着孙师傅老脸都红了。他来之前也没想到西风食肆的大厨是个小姑娘啊!人到了才知道的。不过他人已经跑到武原镇上来,让他无功而返是不可能。

“比不比?”硬着头皮下战帖。

安琳琅倒是没觉得怎样,上辈子从十七岁开始,参加过的大大小小的厨艺大赛不知凡几。她上辈子跟那些老人家比也没怵过。但是任何比试都得有利可图,无利可图的事儿她可不干:“比试是可以,但必须有彩头。没有好处的事儿,是乐意干?”

“自然是有彩头的,”上门找人比拼,哪能不拿出点东西,“我若是输了,就带着我教养大的这一帮弟子加入你西风食肆。”

安琳琅:“嗯?!!!!”

别说安琳琅愣住,周围的一群人都睁大了眼睛。

哎,不是,这孙师傅未免也太自信了?赢了的彩头是他跟他那群弟子,这跟强买强卖找工作有什么区别?安琳琅被他的理直气壮的建议给逗乐:“孙师傅说笑了,若是你的手艺还比不过我灶头上打下手的厨娘,我收你跟你这身后一帮弟子回来,花钱养闲人?”

果然安琳琅应了老爷子那句嘀咕,这破嘴得罪人就是一句话。

“你!”熊似的孙师傅两条眉头一竖,当场就被她给气着了。“你这黄毛丫头未免太过狂妄!你也不打听打听县城悦合酒楼的大师傅孙毅?我带一群教养了二十年的弟子,你竟然还嫌弃?”

他身后那上至下相差十多岁的弟子们纷纷站起来,横眉冷对。

安琳琅也不是故意的,但她确实没听过县城的悦合酒楼。她统共就去过县城一回,呆了不到半日就匆匆赶回镇上。不过这会儿看孙师傅底气这般足,安琳琅目光落向他的手。

那双手虎口布满老茧,手指头的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看得出是一双做菜的手。再看他身后那群徒弟,站的近些的,手也如出一辙。

她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讪讪。确实不该莽撞,口出狂言激怒别人。

食肆外头这么一会儿已经聚集了许多看客。也不知镇子上的人到底有多闲,一有热闹就跟苍蝇似的围上来。孙师傅这一嗓子喊的,外头这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大声喝彩。

“掌柜的是不是怕了?不敢比?”

“就是就是!掌柜的那一手好菜镇子上找不到第二个,跟他们比啊,也叫他们看看!”

“兴许比不过呢?毕竟人家县城里来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连番起哄。

人一起哄,孙师傅这一伙人就更坚持。

“要比试那就得讲规矩,”奸商的眼睛总是能见缝插针,虽然不清楚这个孙师傅是不是什么红案名人。但他浩浩汤汤带一群人来踢馆也给西风食肆做足了宣传。安琳琅心里都要乐开花,“就三道菜,当众比拼,三局两胜。输了就要愿赌服输。”

“你还没说你输了的彩头!”孙师傅身后的徒弟很不满。

安琳琅似笑非笑:“那你们来这一趟,是想从我西风食肆讨要什么好处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破镇子就没几个人,咱们还看不上你家这小店铺!”那人立即意会到安琳琅的意思,嗤笑道:“若是我师父赢了,你得把你家酸菜鱼的菜谱给交出来!”

哦,为酸菜鱼来的。

安琳琅与周攻玉对视一眼,顿时明白怎么一回事。果然,那人群中很快就有人议论了。说话声音还不小,说是张家的事情在县城传开了。因为一道酸菜鱼的导火索,把在县城经营十几年的张家给一锅端了。有的话说的离谱些,说是县城有高官为一道菜把一个县令拉下马。

这案子跟酸菜鱼没多大关系,但是误打误撞把酸菜鱼的名声给打响了,意外之喜。事实上,安琳琅也并非捏着菜谱不外传,只要钱给到位,食谱卖出去也是可以的。

“可以,”安琳琅很干脆地就点了头,“但我怎么知道你们值不值酸菜鱼的菜谱?”

“你!!”

“难道不是?”安琳琅也是个商人,“若是你们不值这个价,我岂不是亏了?”

“若是你赢了,自然没损失。输了才奉上菜谱。”其中一个年轻人站起来,很不满道:“我们值不值,自然看你能不能赢过我师父!”

……这倒也是。

“老夫我来做你们的评审如何?”睡了一觉醒来的老爷子站在二楼的扶梯上,朗声道:“要比拼,得有评审。不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到底谁输谁赢?”

安琳琅原本是想找林主簿的。林主簿在武原镇和武安镇都有威望,青睐最合适不过。但老爷子开口,当然不会拒绝。

“不行!”孙师傅师徒却不同意,“这是住在你酒楼里的食客。谁知会不会向着你们?”

老爷子喉咙里一噎,顿时被他这计较的嘴脸给气着了。

他袖子一撸,在崔世礼瞠目结舌的眼神中蹬蹬地就从二楼冲下来。安琳琅怕他跑太急一个猛子扎下来头破血流,都想过去挡一下。然而乌鸦嘴说什么应什么,那边老爷子怒气之下还真踩漏一节台阶,身子一歪就往下栽。还好周攻玉伸手抓的及时,不然一准头破血流。

安琳琅吓出一身汗:“……老爷子你慢点。”

老爷子有点尴尬,甩开搀扶的手就走过来要理论。崔世礼赶忙过来拉住,安琳琅提议道:“那不然找林主簿?”

她记得林主簿自打张县令被革职查办以后,就一直在武原镇等。上面何时查完,他何时才会回去。如今人应该还在镇子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老爷子他们不认得,林主簿他们却听很熟悉:“县城县衙里的主簿老爷?”

“自然。”安琳琅笑笑,“前些时候,林主簿亲自宋老爷子回西风食肆,人还没回县城呢。”

那他们熟啊,在县城的时候林家经常招他去做饭,算是交情不错。

几个人目光四目相接,自然是满嘴答应。他们去林家多了,可是很清楚林主簿这人好吃的作风。谁饭菜做得好,那就是林家的座上宾。林主簿本人为了吃口好的一个月至少来悦合酒楼五六回,每回都要见一见孙师傅。安琳琅选的这个人选,选到了他们的心坎上:“林主簿自然是可行。”

话音刚落,几人高高地昂起下巴,一副志在必得。

安琳琅点点头:“那行,既然说定了。我们食肆目前还在休店中,请慢走。”

师徒几人脸僵了一瞬,被赶客了有些不舒坦。但他们也不稀罕在这食肆,这地方小得不及悦合酒楼的大堂一半,他们才不想在这等。几人说定了,站起来便大摇大摆地离开。

第四十九章   安琳琅死了比活着好……

目送着一群人离开, 安琳琅却是笑起来:“有人干活了。”

“……”

周攻玉见她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忍不住就是一笑。也对,白送上门来干活的人,哪能不高兴?

刚才那群人瞧着来势汹汹阵仗不小的样子, 结果就闹一个嗓门大, 说话节奏全被安琳琅带着走。气势汹汹而来, 别别扭扭地离开。他于是缓缓松开搀扶老爷子的手, 这刚一松手就被老爷子给翻了一个大白眼。臭脾气的老头对他的搀扶毫不领情:“松开松开, 老夫自己站得稳,用得着你扶?”

安琳琅笑了一声:“不扶你,你得滚下来。”

“哎, 哎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的!”老爷子的胡子都要翘起来。刚才走快了差点从二楼摔下来丢了人,识趣点就该当做没发生。就这小丫头片子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爷子一手手指点着安琳琅, 安琳琅没理他。

手指搭在桌子边缘敲了敲,心里快速地盘算。现如今她手中能拿出来的存银约莫六十七两。这么多银子在武原镇是能买三家西风食肆这么大的铺子了。但去到县城就不一定了。

安琳琅的计划是存够至少一百两银子再去县城看个好段位的铺子。也不一定非得武原镇这般买下来,先租也是可以的。但若是她搬去了县城,武原镇这边还需要人手。如今那孙师傅自己送上门,有些事可以快点纳入考量。

周攻玉缓缓坐到她身边,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缓缓推到安琳琅手边。

安琳琅想的入神, 没注意便拿起来喝。

一杯喝下去, 抬眸对上了周攻玉的眼睛。

四目相接,对面男人目光清澈而专注。他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清冽气息,十分好闻。离得近了,感觉那气息无孔不入地往她鼻腔里钻。身体渐渐好转以后,周攻玉常年淡到发白的唇色也渐渐红润。此时鲜红得仿佛朱墨蘸水晕染开,冷不丁看,竟还有一颗漂亮唇珠。

安琳琅见他盯着自己,不由低头看了看, 抬起头来有些不解:“怎么了?”

“无事,”周攻玉仿佛没注意到安琳琅瞄他唇的眼神,想到刚才在后院被方婆子拉到一旁问的问题。他脸颊有些发热,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说了那么多话该嗓子疼了,多喝点茶水。”

安琳琅:“……”这语气怎么跟爹似的?

不管是不是爹,周攻玉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也跟爹差不多了。他发现这丫头做起事来一根筋,专注一件事眼睛里就看不到其他。他若是不跟在她身边盯着,不晓得要吃多少亏。

敷衍地点点头,安琳琅吸了吸鼻子,默默地把脸转过去。

身边的视线如影随形,安琳琅又转过头来:“怎么了?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周攻玉喉咙里哽了哽,实在艰难。

这种事情是女子之间的私密话,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问。若是说平日里观察,说实在的,周攻玉还真没见安琳琅有过月事的样子。

“……最近睡眠如何?”周攻玉自己睡眠不好,能问的也只能从这里。

“还行吧。躺床上就睡着。”安琳琅是真的觉得奇怪了,难道她有什么征兆表现得特别想重病么?为何一个两个来问她身体如何?

“那确实不错。”

周攻玉点点头,其实他也觉得安琳琅没什么。奈何方婆子关心两个的婚事。安琳琅一直没换洗,她也不好提让两个人尽早成婚。琳琅才十四岁,还没到十五周岁,年纪不大,等一等是没什么,可玉哥儿不一样,玉哥儿已经二十有二了,再等下去人生的岁数都要过一半。她心里着急,可又不好让个未长大的小姑娘圆房,只能暗中观察。

暗中观察的结果自然是似是而非,她心里更着急了。

两人鸡同鸭讲地说着话,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屁股在两人的对面坐下来:“老夫做评审哪里不好?区区一个林主簿能比老夫公正?”

安琳琅瞥了老爷子一眼,十分无语。但也知道这老头儿就是个小孩儿脾气:“平常吃我做的菜还不够?非得尝尝孙师傅的手艺?也不是不行,老爷子你砸点银子给我买些香料,我把他一帮人都赢过来不就得了……”

“哎?这银子还得老夫出?”这穷哭的,跟香料都买不起似的。

“当然,若是您当真能那般的慷慨,我自然会万分感谢。”确实有可能买不起啊。安琳琅心心念念的辣椒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碰上。若是碰上,估计是个稀罕东西,用得话得烧钱。这般一想,她忽然想起曾经在县城的后厨那个花花绿绿的公子大半夜烧呛人的菜,那味道绝对是辣椒!

这一问老爷子,老爷子哪里知道?

不过安琳琅说的辣的呛人的菜他吃一口就吞不下去了:“怎么?那是好东西?”

“自然是!”安琳琅一看有门,眼睛都亮了,“若是有了那东西,我能做不少新奇的好吃食!”

这话老爷子就感兴趣了。他住在这不乐意走,可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于是顿时就来劲了,扭头指了一个小仆从让他去将欧阳正清找来。

有时候运道这个事儿是真说不准,否极泰来这话一点不掺假。才因为一场官司惹上麻烦,后头就立即心想事成。欧阳正清站到安琳琅跟前挠了几下脖子,还真知道这个:“有是有。这东西似乎是那张玉芝从一个西域的嫖客那儿顺的,还有没有就说不准了。”

没有现货不要紧,重要的是她终于找到辣椒了!

安琳琅激动得差点伸手去拽欧阳正清的袖子,不过半途被周攻玉眼疾手快地给握住手腕,扯回来:“无事,张玉芝若是能联系到那个西域的嫖客,东西还是能找着。”

“安掌柜想要这个东西?”欧阳正清这段时日在这赔老爷子养病,吃了睡,睡了吃,人眼看着都肿了一圈。日子舒坦了他自然对安琳琅笑咪咪的。

当下就主动请缨道,“我正好闲着,帮你打听打听。”

“那感情好!”安琳琅正愁没人打听,“若是欧阳公子能找着,往后你在西风食肆用饭,都给你免单。”

“哟!”欧阳正清笑了一声,当下就答应下来。

确认了辣椒的存在,也找到路子。安琳琅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灿烂起来。连后院还关着的企图将她卖去窑子里的歹徒都不能让她难受了。哼着小调,她乐颠颠地回到后厨。老爷子就喜欢看安琳琅忙活,明明安琳琅干活的时候也不说话,但他就觉得心神宁和。

这般一甩袖子,大摇大摆地就跟上去。这丫头还说要做什么虾酱,他可得跟着瞧瞧。

崔世礼虽然才来半日,但好似有点明白这家食肆的行事方式。虽然有点没大没小不分尊卑,但不得不说,确实和睦融洽:“老师,您出来也有半年了,不知何时回去?”

回去?他回去个屁!

老爷子只拿崔世礼的话当耳旁风,屁颠屁颠地跟着安琳琅。

人都走远,大堂立即就静下来。周攻玉目送两人的背影,忽然扭头问了还没走开的欧阳正清一句:“不知欧阳公子今年贵庚?”

他问得突然,欧阳正清猝不及防地一愣,道:“二十有五。”

“二十有五?竟比我还大两三岁。”周攻玉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意味,“那也应当成家立业了。”

“尚未,”说到这个,欧阳正清惭愧,“年轻时候不知事儿,沉溺酒色。倒是连累的发妻早逝,家中如今只有一子,无人照看,闹腾的狠。”

“哦,”周攻玉淡淡应了一声:“该早些做定夺,再配一房贤妻才是。”

“是啊……”

……

平日里没说过话的两人,莫名其妙地进行了一次关于家世子嗣责任的对话。欧阳正清没想到这冷脸的东家还有如此和善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说的有点多。不过好在说出来的东西也不是秘密,他捂了捂嘴,笑着将脱口而出的话一笔带过。

周攻玉笑笑,道了一句‘后厨怕是还有事要忙,’,歉意地朝欧阳正清点点头。

欧阳正清盯着他背影半天,古怪地感慨了一句:没想到这冷冷淡淡的西风食肆东家还挺热心肠。

比试定在三日后,场地虽然定在西风食肆,第一场第二场厨具食材自己备用。不过在比试之前,安琳琅和周攻玉还得先回村里一趟。为了桂花婶子的事儿。她半个月前回了乡下就一直在方木匠家里住着。虽然老两口如今变成亲姐姐亲姐夫,但毕竟还是别人家。

姐姐姐夫不说,她自己的脸皮过不去,还是想回自己的小屋住。只是柔弱的人柔弱一辈子,死到临头爆发一回,等情绪冷静下来还是会下意识懦弱。

桂花婶子去跟妯娌利落,想要回自己的屋子,反而被两个妯娌给打了。要不是余才大叔放羊经过,她这又是一次悲剧上演。

余才觉得自己经过几次,几次这人都在被人欺辱,无奈之下也有点可怜她。

“实在不行,你搬来跟我过吧。”

一句话,差点没把桂花婶子眼睛给吓瞪出来:“你,你说什么?”

“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余才说话也很直白,“你日子过得一团糟,我日子过得也马虎。不然你跟我凑合凑合,咱们后半生也算有个伴儿。”

桂花婶子满眼的眼泪都被他给吓回去,当下话也没说,一扭身跑回方木匠家把门给关起来了。

余才见状也没说什么,只丢下一句:“你考虑考虑。”

然后赶着羊,叮叮当当地离开了。

……

这件事发生有一段时日了,期间方婆子老夫妻俩也回去村子好多回。次次都是带了大袋的米面和肉,但也没听桂花冒过口风。突然知道这事儿,还是一日大清早回村子撞上了余才给桂花送东西。也不是啥好东西,就镇上点心铺子里十文钱一斤的绿豆糕。

这一下子被方婆子给看出了苗头,事情才这么捅出来。

方婆子有堵着桂花问过她怎么想的。桂花婶子的心情很复杂,她一面想要个依靠,一面又舍不得方家村那个过世的亡夫。哪怕十几年过去,她心里头还是惦念着。

“那可不行,”方婆子是第一个不答应她犯傻,守寡十几年也守够了,难道一个女人非得给个男人守一辈才算贞洁,“你从十九岁给大山他爹守,如今都三十四了。十五年,早就该守够了!就算以后下去见了大山他爹,你也能拍着胸脯说对得起他!桂花,苦大半辈子了,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人活着,真不能只看着别人,也的看看自己。”

桂花心里不知怎么想,扑到方婆子怀里泣不成声。

好生地哭了一场后,她答应了。

本就是一把年纪凑到一起搭伙过日子,亲事也不用大办。就两家人凑在一起吃一顿饭。方婆子的意思是来镇上吃,但桂花婶子不想再来镇上就想在家办。为了这事儿,方婆子把几个人都叫回家中,商议一下多多少少也做个见证。

为了这装饰,方婆子好几日没盯着安琳琅,倒是把安琳琅换没换洗的事情给忘了。周攻玉不好提,方婆子又忙忘了。安琳琅这边葫芦糊涂的,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此事姑且不提,此时她将该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开始炒虾酱。

这虾酱是爷爷的自创,不算什么好东西,但味道是一绝。安琳琅这边将带点肥的肉切成指甲盖大小的丁,泡好的香菇切丁,刚卤好晾干的卤香干也要切成丁儿。香菇切丁了还得捏干水。不需要像干蘑菇那般死板,但也要挤得挤不出水才行。

炒虾酱的第一步,先将肉丁的表皮炸焦,那种嚼在口中有点嚼劲的微焦就行。

滋啦滋啦的油热起来,屋子里全是肉香味儿。老爷子明明吃完饭才没一会儿,这会儿蹲在炉子边上就伸着脖子往锅里看。一边看一边还不消停,查五道四的:“这是要做什么?炸肉?”

安琳琅忙得热火朝天,这老头儿还来挡事儿。要不是脾气好,是个大厨都想撅他。

但老爷子丝毫没这自觉,眼睁睁看安琳琅炸完肉将肉丁全捞上来,又开始炒虾。虾这东西闻着腥气的厉害,可一倒进锅里味道立即就变了。透明的虾壳眨眼的功夫就变红了。用现代人的话来说,那股子蛋白质的香味着实诱人。比炸肉丁还香,老爷子眼睛都绿了。

“这东西好!这东西味道可真好!”他还没吃呢,就在一边叨叨个不停。

虾也不需要炒得太熟,虾皮红了就能盛起来。再然后才是黄豆酱。原本安家爷爷的做法里头是要放至少一瓶的剁椒。但这会儿安琳琅还没着辣椒,就更别提咸辣的剁椒。这只能加盐,酱油,糖,让黄豆酱的味道更重一些。等黄豆酱都开始鼓起气泡,再将虾和肉丁以及香菇丁倒进去翻炒。

就在安琳琅这边忙得热火朝天,远在金陵的林家。

林五带着一口棺木浩浩汤汤的抵达了林家。虽然早在正月里就有消息递回来,说安琳琅凶多吉少。但有道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林老太太真看到棺木的那一刻,还是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林家一大家子面色古怪地看着已经散发味道的棺木,林家大房媳妇儿苏氏此时搀扶着下人的胳膊。看着那黑乎乎棺木只觉得心口怦怦乱跳。面色发白,腿脚不稳。当下就令心腹给扶回自己院子。

她回到院子里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府上所有人,不准任何人提起大少爷林子冲将安家表妹赶出林家之事。谁敢提一句,她能撕了嚼舌根头之人的嘴:“听着,这事儿跟大少爷无关!这件事,跟你们大少爷无关!跟咱们林家嫡长孙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是安琳琅,是安家那死丫头自己不争气。跟庶女斗气,一怒之下冲出林家,可不是咱们大少爷逼迫的!”

底下的仆从哪里敢违背当家太太的话,当下一致口径:“这事儿大少爷不知情。他一个日夜读圣贤书,上孝顺长辈,下兄友弟恭的谦谦君子,哪里会跟后宅小姑娘置气?自然是与大少爷无关。”

林家大房的意思,就是林家的意思。林老太太醒来后亲自趴到棺木上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却也没有纠正大儿媳妇做法的意思。

外孙女是女儿的遗腹女,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但大孙儿也是林家的根,林家下一辈的希望。大孙子正宗的长房嫡出,又年少成名。整个金陵,除了路家那个小子,就找不出第二个跟她大孙儿相提并论的青年才俊。这是林家的未来,不说林老太太舍不得,林家男主人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名声受损的。

林老太爷更是直接下令封口,不准任何人议论此事。亲外孙女死了他也难过,但外孙女终究是外孙女。为了表示对这件事的愧疚,林老太爷发了一通火。最终也只是将大孙子罚去祠堂跪一夜罢了。

一夜之后,安琳琅失踪之事就这么草草地了结。

而在此期间,躲在林家客院的安玲珑这期间是连头都不敢冒。一日三餐一应让身边下人避开林家用膳的时辰走小路去大厨房提的。事实上,她不太相信林五带回来的那个棺木。她可是亲自去关外找过,明明正月那时她就撞见过一回。

那人包得跟个乞丐一般,眼睛却骗不了人。

她心里怀疑却不敢说,更不敢冲到林家人面前去说。一来林家人如今就没想起她,是她幸运。若是林老太太回过神来,指不定要怎么收拾她。不说林老太太,就是林家大太太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二来安琳琅‘死了’比没死要强得多,否则安家人和林家人,还得花时日花功夫找人。若是一不小心找到了,安琳琅真回来了,于她来说就是一桩麻烦事儿。

无论于哪一方面,她都是不希望安琳琅还‘活着’。不过安琳琅的事儿暂且不必管,安玲珑捧着心口忍不住又叫来贴身丫鬟问:“今日路哥哥也没有派人过来问吗?”

快一个月了,原本说好回来就跟安家提亲的路嘉怡对她不闻不问。派人去打听,得到的回复也只是路嘉怡去庙里做文章,暂不在府中。

安玲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她又没有证据,只是心慌得夜不能寐。

第五十章  老二家发达了

路嘉怡不是失信于人, 而是他在怀疑。

能够被称为金陵第一才子,路嘉怡自然不是个傻的,甚至比许多人更敏锐。身为男子, 他虽甚少掺和女子内宅之事, 但出身于大家族。见过的阴司多, 大家族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心知肚明。

事实上, 路嘉怡从来不觉得安玲珑会当真天真无邪, 但他从未以庶女的身份注视过安玲珑。若以一个庶女的身份看待安玲珑,那么许多事情便会显得过于幸运和巧合。确实如林五所说,安家有嫡亲的外孙女不疼, 去偏疼爱一个贱妾所生的庶女。这其中的缘由确实值得深思。

血脉亲情是天生的,一个男子越过亲情去偏帮另一个人, 还是个女子,那只能是对此女有意。

且不说林子冲对安玲珑存得什么心思,安玲珑一个外人能在林家活得比亲外孙女还好,那就肯定是有猫腻。人都是自私的,再深明大义的人也会偏帮自己亲近的人。林子冲越过安琳琅帮她,安玲珑不可能不知林子冲的心思。事实就是安玲珑心知肚明并享受其中。

路嘉怡并非是那种对女子操守要求严厉的世家子弟, 庶女身份低微。靠手段谋划为自己争一条路, 这无可厚非。但前提这狠辣心性的人是与自家无关。若他挑选妻室,当然还是会挑选心性良善,落落大方的人。再一点,恪守闺训这一点是妻室必备的。若不能做到忠贞,他如何放心让这人打理后院?

显然安玲珑在这一方面达不到他的要求。

再一联想到这一路西行的点点滴滴,安玲珑的小手段不难觉察。那种勾勾缠缠的意味很熟悉,他从小到大在父亲的妾室身上见到过无数次。

许多事情不能回想,一旦回想, 美好的记忆都会显得斑驳。路嘉怡心里很难受,他亲口答应了会去安玲珑会去安家提亲,但他本身对妻室的要求让他无法斩钉截铁地做下这个决定。

因为无法践行承诺,路嘉怡没有脸面见安玲珑,自然就没有上门问过安玲珑的状况。

安玲珑见不到人也不清楚路嘉怡如今在做什么,心里忍不住就发慌。

比起一般闺阁女子,她可是太了解男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俗话说,金陵出美人,这句话从来不是说着玩儿。金陵这一方小天地,随处可见窈窕美人。安玲珑虽然也生得貌美,却也不敢自负自己美貌第一。再说一个女子再貌美,也总有看腻的时候。尤其男人的天性就是喜新厌旧,安玲珑怕自己不常在路嘉怡面前刷存在感会被忘记。情分这种东西看得见摸不着。她总担心路嘉怡遇上别的女子以后就变心。

“你说路哥哥在庙里是真的在读书么?”她问心腹丫鬟。

安玲珑住林家这一年半在路嘉怡身上花了多少心思,旁人哪里清楚。这人啊,只要花了足够多心思的就会牵肠挂肚。安玲珑原先对路嘉怡没多少爱意,花的心思多了自然会心心念念,“该不会是骗我的,其实是在参加城中的诗会?与别的女子泛舟湖上?”

丫鬟哪里知道?她见安玲珑心烦,自然是顺着她的心思说好听的:“不会的,即便是在外应酬。路公子那般风光霁月的君子,必然不会跟其他凡夫俗子一般沉湎酒色。”

“这可说不准,男人都是假正经。”

安玲珑冷笑:“……名声这种东西都是专门给外头人看到的,没有一个真的柳下惠。”

上辈子,她的相公周临城一个银样镴枪头还整日招妓。外头的名声别提多正经,标榜京城的谦谦君子,结果院子里稍有些姿色的婢女都被他玩了个遍。

“姑,姑娘……”

安玲珑突然冒出这番老练的话,丫鬟都被她给惊到了,一时间瞠目结舌。

安玲珑哼了一声,没经过人事的黄毛丫头能懂什么。

“……姑娘何必这般悲观,您可是路公子心尖上的人。即便是不信其他人,您也该信任路公子才是。”丫鬟磕磕巴巴的,绞尽脑汁地宽慰她,“这人可是姑娘您一早就看准了的。”

……这倒是!

别的不说,安玲珑是相信路嘉怡的为人的。上辈子路嘉怡娶了安琳琅以后后宅就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年少时候留下的两个通房,身边就只有安琳琅一个女人。他下手也不客气,那两个伺候他多年的通房,新妇一进门没人给喂了一碗药。

早早绝了子嗣,子嗣尽是安琳琅所出,夫妻两人和和美美地过了一辈子。

“唉……传话说他在庙里做文章,定然是为了科举吧?”嘀咕到科举,安玲珑倒是想起来。

上辈子路嘉怡今年就要下场秋试。想着为了护她一路往西走,确实耽搁了四五个月。如今要是为了备考,确实需要全心全意,专心致志。

这么一想,安玲珑心安了。在考科举,那是在忙正事儿。

她一会儿怒一会儿笑的。想到路嘉怡对她的维护,心里不免得意。路嘉怡的品行再得她心意,这辈子若没有官身在身,她也是看不上的。毕竟她这辈子势必要诰命加身,势必要风风光光将安琳琅和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统统踩在脚底下的。

当不了官太太,路嘉怡这个夫婿人选也只能靠边站。

路嘉怡不知安玲珑的心思,此时确实在潜心备考。路家对他期望很高,决不允许他在这一次秋试中失败。

路家大太太,路嘉怡的母亲杨氏当着四个月才归的儿子笑容满面,毫无苛责。但扭头就将所有跟着他出去的仆从审问了一个遍。在得知路嘉怡为了一个五品侍郎的庶女耽搁学业,气得差点没两眼一翻昏过去。她关起门来连摔了十来个钧窑瓷器,又砸了好几套茶具才将这口恶气给咽下去。

什么脏的臭的玩意儿,玩心眼儿玩到她眼皮子底下来。她前途无量的金贵儿子,可不是一个庶女能勾搭的!

当下她便吩咐下去将所有人封了口,路嘉怡此次离家是为游学。可没有什么跟不三不四的女子远赴西北的事儿。至于还在林家的安玲珑,没名没分地跟着路嘉怡孤男寡女四个月,那又如何?人家自轻自贱,与她路家何干?

路家大太太就根本没有去见她一面的意思。正经的林家外孙女到她跟前还够点分量,一个无亲无故的庶女算什么东西!也值得她正眼去瞧?

金陵这边各家有各家的心思,谁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安玲珑想凭借上辈子记忆的便利得利,那也得有将这些个世家贵妇贵子玩弄手掌的心机和手腕才行。

她如何汲汲营营,安琳琅是管不着。她此时一大锅虾酱炒出来,可把老爷子等几个人给馋得流口水。

就连周攻玉站在一边眼睛也直了。空气中弥漫着鲜香的味道,仿佛这虾酱一勺能吃半碗饭。说真的,周攻玉是真的不重口腹之欲,对吃食从来不多要求。可是自从跟在安琳琅的身边,总能叫他变得跟寻常人一样。每日就盯着柴米油盐那点事儿,盯着她灶头上那一手绝活。

“我说琳琅啊,这东西现在就能吃了吗?”老爷子是真的受不了。这丫头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会做这么多好吃的吃食!

“能啊,”一大锅装了差不多两个大罐,安琳琅装完了还剩一小碗,“但这东西你不能吃。”

“为何啊!凭什么啊!”

“重油重盐,”安琳琅看着老爷子风一吹都能刮跑的消瘦身形,“你不想好了就吃。”

老爷子气死,这丫头片子总拿他脾胃不好说事儿!

“那我可以吃吗!”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响亮得所有眼睛都看过去。

就看到许久不见的王大姑娘戴了面纱,身边两个仆从帮她强行挤到最前头来,“琳琅,我爹刚才跟我说去京城的日子定了,就是明日。”

安琳琅没想到她会过来,倒是愣了一下:“你脸好了?”

“没,”王大姑娘吸了吸鼻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盖起来的两个大陶罐,“但是我马上就要走了。想着以后都吃不到你做的东西,我爹就特地允许我出来吃一顿。”

安琳琅:“……这么说还是我的荣幸?”

“那不然呢?”她靠着仆从有眼力见占到了安琳琅身边的位置,撞了撞安琳琅的胳膊,“给我做顿饭?”

安琳琅抬眸看了眼天色,这么一会儿天已经黑了。

隔着薄薄的纱巾还能看到她脸上满脸红包,想着这丫头以后是要进宫选秀的,奸商安琳琅难得有良心地摇了摇头:“你的脸吃不得。就算给你做,也是清淡的汤汤水水。”

“啊~我都吃好久清汤寡水了~”王大姑娘好失望,“就不能做点大鱼大肉?”

安琳琅不给脸的拆穿:“你几日前不是才啃了一个肘子?”

王大姑娘:“……”

虽然不能给王大姑娘做一顿可口的饭食,但安琳琅想到她给食肆贡献的营业额,十分大方地将一坛虾酱送给了她:“路上带着吃。虽然不必大鱼大肉,你拿来抹点干粮什么,还是够味儿的。虾酱是酱,只要注意别敞着口久放,这东西能放不少时日。”

王大姑娘闻着喷香的味道顿时感动不已:“琳琅你真好。等我将来发达了,一定给你食肆大肆招揽客人!”

安琳琅谢谢她,并趁天还没全黑将人赶出去。

王大姑娘更感动了:“瞧你这表情,好像我一定选不上似的。”

安琳琅心想你顶着这张脸选上才是出了鬼:“没,指不定有那眼神另类的,这也说不准。”

王大姑娘气得锤了她一下,抱着大罐虾酱就跑了。

王大姑娘走得突然,脸都还没治好就被王家给送出武原镇。听说最后她走得不是武安县的秀女名额,名字挂在了江南金陵秀女的花名册上。金陵出美人,这是整个大齐都知道的事儿。所以每年金陵的秀女跟别处的不同,她们出发时日最早也是最受优待的一批秀女。

她走了,曹家的姑娘利索地接了王大姑娘的班。每日呼朋唤友的,带着一帮小姐妹来西风食肆用饭。此时后话,且说送走王大姑娘的次日,安琳琅跟周攻玉就得回村里。

一是为桂花婶子跟余才大叔的婚事,二则是这个张家。

那张家人委实不是个好东西。不过想想也是,能干得出调换孩子这事儿的人能是什么好相与的?那一家子仗着方家没男丁,做了腌臜事儿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听说她得了余才十两银子的彩礼,带着一帮人骂到了方家来。

那张李氏以母亲自称,问桂花婶子要这笔彩礼钱。

真是个不要脸的老虔婆!

奈何桂花婶子自小到大受了张李氏不知多少打骂,对上她根本不敢还手。

方家老两口也是老实人,手里这么大的委屈硬生生憋着没说。若不是余大叔提及,安琳琅和周攻玉都瞒在鼓里。这不一大早两人就启程,留了杜宇和五娘在看店。

老爷子顿时就不满了。他这人挑嘴得很。只吃安琳琅一个人做的饭:“你走了,老夫怎么办?”

安琳琅:“……”

这老爷子估计是赖上安琳琅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一般人遇上这等麻烦事儿躲还来不及,他倒好。为了一口吃的,拖家带口地去乡下凑热闹。老爷子不仅想掺和,他还出人出车。正好他的那些护卫闲着没事做,去给老实人撑个场面也不错。

……只能说,他的心意安琳琅心领了。

“不然您到饭点的时候,辛苦下乡走一趟?”安琳琅不靠谱地提议。

老爷子听到这种提议怒了一下,转瞬还真认真地考虑起来。

安琳琅:“……”

虽然如此,最后老爷子还是没去成。他出来的时辰太久了,家里那边许多事等着他去料理。老爷子再是乐不思蜀也没办法,家里催促归家的信件都要堆满他的书房。逼到了份上,如今家里人亲自找过来,让老爷子赶紧回去。老爷子不想走也得走。

临走的时候老爷子舍不得,眼巴巴地把安琳琅挂在院子里的那一长缕的香肠给下走了。给钱也是一如既往的大方,直接放了一锭二十两银子。

“……”安琳琅虽然无语,但是想着他虚弱的脾胃也随他去。毕竟那节香肠不值二十两。

老爷子走了,为了撑场面,周攻玉特意租了一辆不错的马车回去。

马车跑得快,马车半个时辰就跑完了。两人带着仆从回到方家之时,高头大马引得村子里的人目光一路跟随。尤其是住在村头的方家大房。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们家。方大柱眼睁睁地看着这贵气的大马车越过村子的一家一户最后停在老二家院子门口,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老二家是真的发达了吗?”听说过方木匠一家在镇子上做生意,但大房想方木匠夫妻那没出息的样子,根本不信他们能做什么大生意。

“谁知道?”说话的是方家的老三。三房虽然不如大房一家刻薄,但也从未将自己这二哥二嫂当个人。平日里正眼都不带瞧的,哪里清楚方木匠家的事儿。

“这马车盖的料子就是镇上最大的布料店都见不着!”

一个人说,其他人立马围上去叽叽喳喳。

安琳琅跟周攻玉就是这时候出来的。周攻玉在前,下来搀扶着安琳琅一起。不得不说,两人的一张脸露出来就是一阵抽气声。在众人目睹为首那仙人一般的公子推开方家院子门走进去,张口便唤里头的人爹娘,脸上的肉就跟劈了雷似的抽抽了起来。

“这就是方老二捡回来的那个病秧子?”一个大嗓门的妇人自以为小声地嚷嚷道,“我滴个亲娘咧!这人是怎么长得?怎么就跟个天仙似的!”

“那丫头也生得美,我滴个天啊,这方老二是尽往家里捡天仙麽!”

外头人嘀嘀咕咕,方家大房和三房的眼珠子定在马车上就摘不下来。他们是不管什么天仙不天仙的,他们就在乎一件事。老二是不是捡到贵人了!因为烂好心捡了两个贵人,现如今人家贵人的亲眷找上门来,要给银子给老二跟他婆娘享福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房跟三房一个对眼,想到一块去。

这都是姓方的,一家人。人人都说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有这等好事儿可不能少了他们。亲兄弟就该有福一起享,两人心下一定,上前就去推方木匠的院门。

第五十一章 讨公道

院门一推开, 发现这一穷二白的方老二家里大变了模样。原先光秃秃的院子多了好些稀罕的摆设,院子后头多了个牛棚。养得膘肥体壮的牛拴在里头,正在慢吞吞地吃草。旁边还拴着两匹马, 高大俊美。武原镇这等小地方哪里能看到马?就是镇长坐的都是牛车, 这方老二家马车一来就是俩。

院子正门处站着两个仙童似的一男一女, 看那气度, 就知道出身富贵。

挤进院子的村里人顿时兴奋了, 叽叽喳喳地猜个不停。方家大房和三房见状心不由咚咚跳,两人一个照面,眼里的光更亮了。两人故作矜持, 没有进门,只站在门口状似亲近地喊了一声:“老二, 家里是不是在忙啊?要不要你嫂子侄子来帮一把手?”

若是平常,方老汉定然就上来招呼了。但老夫妻此时被安琳琅和周攻玉盯着,顾不上外头。

没得到回应他们也不恼,好声好气的:“在忙是吧?等你空了,我们再来。”

两人自说自话,料定了方木匠不会拒绝他们。虽然方老汉没回, 他们乐颠颠地回去报告喜讯了。且不说大房三房这消息送回家, 隔房的子侄心里作何盘算。安琳琅再三的询问,老两口终于还是唉声叹气地在周攻玉似冰一般的眼神下妥协。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除了桂花婶子跟余才的婚事,就是跟张家脑的这一场。

且说先前回村,方婆子因着桂花被换的事情辗转反侧的咽不下这口气。这些年,她可是将张李氏对桂花非打即骂的事情看在眼里。虽然可怜,但顾着人家是亲娘的身份,不曾帮一把。如今这张李氏抢彩礼抢到这个份上, 她如何能忍受得了?

方婆子的性子就是如此,欺负我可以,欺负我的亲人绝对不行。

从知桂花的身世起就憋着的一股气,如今加上彩礼钱的事儿。她真的很想质问张李氏,到底多厚的脸皮才能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当年换了孩子却不好好对人,就不怕百年以后因果报应吗!

但奈何她们想的好好的,张李氏却不是讲道理的人。

张李氏此人,无理也要搅三分。她当日把身世捅穿了就是料想到方家会闹,抢了彩礼也料定这家人没胆子跟她对着干。村里村外都传遍了,这方老二夫妻俩就是怂蛋两个。三十多年被全村的人看不起,根本就没本事来她家里闹。

没本事的人一辈子没本事,怂蛋就是怂蛋。张李氏扬言方婆子敢来她家耀武扬威,她就一菜刀砍死老夫妻两。

争执之下,难免会动真手。那张李氏再横,年纪毕竟大了。她虚岁都六十了。别看着平日里骂完东家骂西家,但真打起来谁都打不过。要不是村里人顾忌她儿子多,她早就被人撕烂了这张嘴。

也是凑巧,方婆子要彩礼那日去的张家。张家刚好没人,男人女人都去田里干活了。就剩张李氏和她家病得起不来身的孙子。孙子在屋里躺着,张李氏虽然架势凶狠,却经不住推搡。方婆子气愤之下把她给推了一个踉跄,张李氏摔出去磕掉一颗牙不说,脑袋还给磕出一个包。

这个仇于是就这么结下了。张李氏咽不下这口气,寻了机会就来找方婆子吵,非得报复不可。

然而张李氏来闹的几次都撞上余才。余才什么人,那是一拳头砸死熊的莽汉,这张李氏几次三番的讨不找好,就满村子的骂。她骂的也狠,专戳人心肺管子。骂方婆子姐妹俩是丧门星,命里注定无子无福。大的大的克子,养不住儿子,老来无人摔盆。小的小的刑克六亲,克子克夫克父母,注定一辈子活不长。

这话简直歹毒得没边儿,对一个无儿无女的妇人来说,就是拿刀割她们脖子要她们的命。

可外头人不管,他们只看热闹。闹得越凶,他们看的越高兴。村子里那些人本就看不上方木匠一家,听到这话也是幸灾乐祸,跟着瞎传闲话。有那心思歹毒的,火上浇油的瞎编乱造。传着传着,方婆子跟桂花都成了什么丧门星。桂花本就为这事儿所扰,闹得差点又寻了死。

不得不说,有的人真的是贱的没边儿。这个年代流言蜚语害死人,她们胡编瞎造,不就是杀人?

“无事。”安琳琅听完事情原委忍不住就冷笑,“我总有法子收拾她一家子!”

……

安琳琅自然不会让张家人好过。舆论都是跟风倒的,不会谁家嘴巴大,谁就能赢。

改变舆论最快的方法,自然是钱。

安琳琅安抚了方婆子,扭头就跟周攻玉躲到一边商量去了。次日一早,他们一人摆了个摊子。她这边带着方婆子,周攻玉那边带着方老汉。两人分了两个村,她跟方婆子在张家村,周攻玉带着方老汉在方家村,摆起了摊子。

让南奴和小梨一人拿了一个锣,去村子里和隔壁的张家村敲锣。别的话也没有,就满村子嚷嚷收菜。给出的价格也高,比瓦市里来人收菜的价格贵一倍。

瓦市约莫三文钱两斤的价格,安琳琅一律两文钱一斤来收。鸡鸭也每只贵五文。四月里河塘里的鱼虾多,只要摸了,拿过来也收。这些都是水里自己长的东西,不花一分钱,安琳琅大张旗鼓地收,价格还不低。鱼七文钱一条,虾十五文钱一斤。

锣鼓一响,一大早还没来得及下地干活的人都被吸引过来。

小梨在镇上小心翼翼行事,到了村里说话倒是胆子大。她这大嗓门扬高了喊话,将菜价一样一样口齿清晰地爆出来。价格这么一列出来,张家村的村民眼睛都瞪得老大,不敢相信。

鸡鸭村子里卖,单只二三十文一只。卖的多,商贩还会压价。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卖的贵些。但也贵不出几文。这人一张口就比瓦市那边贵五文,天上掉馅饼也没这么好的事儿!

有那大胆的,转身回家就挑了两大筐子白菜来问是不是真收。

安琳琅今儿出门是特地换了声衣裳的。丝绸的衣裳她给家里四口人一人做了两套。模样养好了,衣裳一穿倒像个贵人似的。身边方婆子也特地换了一身簇新绸缎,被安琳琅按着就坐在摊位上。鸿叶一大早就过来,此时稳稳当当地站在两人身边。

有人来问,小梨胡回话,话也给的痛快:“有菜送来,品质不错就收。”

南奴当场检查了那两筐菜,确实新鲜。他拿了个称当场称,当场就给钱。

一百斤的大白菜,二百文钱。安琳琅特地把银子兑成了铜板,荷包就放在方婆子手中。让方婆子当场数,数了二百个铜板给了那户庄稼汉。

这有了个活生生的例子,其他人哪里还敢不信?当下生怕晚了一步,自家错过了赚铜板的好机会,忙不迭地就回家弄菜。有那激灵的,怕运气错过一次没有,还将家里准备去田里干活的人都给叫回来。一时间,张家村的人纷纷去田地里摘菜。

有那手脚快的,生怕人走了,摘了一些就赶紧往这边送。等结了钱,又赶紧回家去摘。这般来来回回,村民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安琳琅几个人围起来。张李氏从镇子上抓药回来一眼就看到村口的热闹。她个子矮,手里还攥着药包,就站在人群最外头打听是什么事儿。

大家伙儿都在挣钱呢,谁有功夫搭理她?但张李氏是谁?蛮横起来是谁都敢打的,上去推了几个人,终于得知是外地大商户来村子里收菜。价格比瓦市里来的商户贵不少。不仅收菜,还收河塘里没人吃的鱼虾,听说收的价格都快赶上猪肉了!

这一听,她当下就急了。有这等好事可不能少了他们家!

张李氏拎着药包飞快地往家里跑。昨儿被周攻玉一脚踹吐血的儿子都不顾不上。动员了家里老少,都去菜园子里摘菜。张家人口多,都是吃地里出息的庄稼汉。家里的旱地不少,菜圃也不少。每年家里除了粮食,就指着这些旱地里的出息挣铜板儿。

这一家子生怕错过了赚大钱的好机会,急急吼吼地将几亩菜圃的菜都给收光了。张李氏的儿媳妇带着家里几个半大小子,土匪似的冲上了村口的河岸。几个小子光着身子就往水里跳,摸鱼摸虾。

忙了一大头汗,等他们收拾了一番赶到,那块儿还是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张李氏耍横是这么多年就横惯了的。她等不及一个一个排队。就怕大商户收够了菜不要了,当下就指使几个孙子上去推人。把人家一个一个往后扯,自己挤前头去。好不容易带着媳妇儿挤进去,仰头就看到摊子上坐着的两张熟悉的面孔。

安琳琅和方婆子都换了一身丝绸,身边站着个威武的抱刀壮汉。几乎张李氏婆媳几个一挤进来,四目相对。张家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安琳琅挑了挑眉,方婆子听安琳琅的暗示昂起了下巴。

四目相对,方婆子当着张李氏的面冷冷一笑,道:“我方家在镇子上办食肆,生意红火。我老方家是厚道人家,自家挣了钱会想着日子过得苦的乡里乡亲。食肆里每日要用的菜不少,既然都是要买,不如将这些钱给乡里乡亲挣。往后鸡鸭鱼肉,白菜萝卜,只要不差的,我方家都会按这个价来收。”

说着,她看了一眼张李氏一家:“你家的不收,嘴太贱,怕毒死人。”

眼看着张李氏一家子脸白了,张李氏不忿:“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的!”

“怎么说话?对付心思歹毒的人,就不能给她脸。”安琳琅不清楚张李氏当年做的事旁人清不清楚,她直接把事儿朗声捅出来,“当年若非你贪图我娘家中富贵,破庙里偷偷换了孩子。让自己的女儿去柳家吃香的喝辣的,把人家姑娘弄回来当牛做马。给人编排刑克六亲的话,借着这由头隔三差五地上门去抢东西。心思歹毒成这样,也不怕被半夜鬼敲门!”

“你!”张李氏被她说的头皮发麻,她大半辈子笃信命,鬼神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住口!住口!是她张桂花自己命衰,跟我可没有关系!”

“当年要不是你让山儿他爹去挑石头给你家二儿子垒院子,山儿他爹能出事掉山里吗!”方婆子怒道。

张李氏心里一虚,嘴硬道:“那也是他命不好!”

“桂花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母子俩饭都是不上了。你还带着人去抢粮食!”有些事不能回想,一回想就真的是句句泣血,“要不是你娘俩的口粮拿走,山儿用的着去镇子上,被人打死吗!”

张李氏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那也是他命不好!人又不是我打死的!那是他命不好!”

“放屁!就是你这老婆子心思歹毒,把人命不当命!你逼得他们娘儿俩过不下去才会出这么多事,胡言乱语地害桂花的名声。硬生生让她背了几十年的克夫命,你做的这些个丧天良的事儿就不怕山儿他爹和山儿大半夜去找你算账吗!”

方婆子的最后一句话,差点没把张李氏给吓出个好歹。

她本就笃信鬼神,此时只觉得背后都凉飕飕:“你胡说八道,就是她刑克六亲!就是她命贱!”

“桂花命贱不贱不是你说的,我看你才是嘴贱!”骂出口的瞬间,方婆子的心里好似一口气松了。她憋着这一口气泪流满面,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顺畅。

张家村的人面面相觑,默默退后几步,离得这一家子远远的。大家伙儿同一个村子住着,张李氏往日怎么对桂花他们心里清楚。往日只觉得张李氏这个亲娘对女儿太狠了些,如今他们打心底发寒。

这就是一家子蛇蝎啊。往后谁还敢跟她家打交道?

“我的天啊,这也太狠了吧!”舆论杀人,谁都会,“我就说一个人哪能苦到那个份上?上辈子得做多少坏事这辈子才会命这么苦。原来不是命苦,是有人心毒啊!”

“可不是,我滴个亲娘啊,赶紧离得远一点,省得被她一家子给害了都不晓得……”

第五十二章  臊子面开始卖

今儿收菜这事儿也不算是争一时之气。虽然大张旗鼓是为了骂张家一场。但这事儿其实早在那日父子三大雨挑筐找上门, 安琳琅心里就在琢磨了。

西风食肆的小吃窗口依旧修缮好了。很快收拾出来做小吃食,食材是不可能少的。

食材的来源不用筐死在一个地方,不然容易鸡飞蛋打。安琳琅原本就是计划着从下乡收菜, 变成他们往食肆里送菜。这样既能省去来回押送食材的辛苦, 也能更方便食肆的运营。

这一日在张家村, 安琳琅跟方婆子两人足足收了将近一千三百斤的白菜萝卜。

别小看这一千三百几十斤的白菜萝卜, 好多村民靠得就是这点辛苦钱吃饭。安琳琅跟方婆子两人如今在他们的眼中跟散财童子似的, 那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对于两人厌恶的张李氏一家,他们自然是很自然地站了队。

张李氏一家在村子里横行霸道,还没尝过被人孤立的苦。桂花婶子盯着天煞孤星, 刑克六亲的名声连过年都不敢往人家门口走,这滋味儿可叫这家人好好尝尝!

眼看着收的差不多, 安琳琅一行人便要收摊走。张家村还有些来得慢的,没赶上,有些家里菜还没起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都急的要哭。这等好价格没赶上,等将来拉去瓦市卖得少赚小一百文钱!一百文啊,可把他们给心疼得!

好几户人家围着方婆子安琳琅长吁短叹, 安琳琅笑了一声:“往后再有, 往镇子上的西风食肆后门送。只要成色不错,你还找我娘。”

几个人连忙看向方婆子,见她点了头,眼睛顿时就亮起来。

安琳琅等一行人离开,都已经晌午了。张家村能赶上的都赚了些铜板。只要是地里菜不错,没虫没坏都被收了,就只有张李氏一家菜还摆在那。

张李氏平日里仗着自家子孙多,横的很, 村里人都躲着这家人。但人口有好也有坏。好的时候干活容易,坏的时候就是吃喝费钱。张李氏一家菜中的最多,年年菜拿去镇子上。有那被张李氏婆媳推了几把的妇人斜眼看张李氏一家铁青的脸,忍不住心里就在笑。

活该!

“有的人做事毒,自然得受报应。”

“可不是?当谁都让要着她家呢?”他们刚嘀咕了两句,就被那边的张李氏给瞪了。

清楚这户人家不好惹,大家伙儿翻着白眼三三两两的走了。徒留张李氏一家和差不多两百多斤的菜,三四十条鱼,气得原地直跺脚:“这姓方的一家是走了什么运!”

狠狠出了一口气,回到村里,周攻玉这边也收了摊儿。

安琳琅一行人回来就看到方木匠坐在院子里锯着竹子,嘴里还在哼小调儿。哼哧哼哧锯木头的声音,光一个背影都看得出他有多高兴。

今日周攻玉带着方老汉在村子里收虾收鱼,数铜板,可是出了好大一个风头。

村里人只当他在镇子上做小吃摊,本没将老两口当一回事。西风食肆的名头亮出来,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发达了,方木匠临老了竟然翻身了。方家那些眼睛长头顶上的兄弟姐妹一个个巴上来,二哥二弟的喊,别提多亲热。方木匠一辈子不得兄弟姐妹待见,可是好得了一把重视。

难得他这么高兴,也不好泼他冷水的。安琳琅回头看了一眼收回来的这些菜。脑子里想到四川泡菜,再一次扼腕没找到辣椒。若是有辣椒面,这些个白菜她全都能给做了。

心里盘算着赚钱,安琳琅带着小梨赶紧去了后厨。

时辰比较赶,她也不搞那些花样。正好收来的菜里头有新鲜猪肉,割了一大块下来就准备做面。臊子面。既然打算做臊子面的小吃食,就多吃几种花样试试。若是吃起来都觉得不错,将来还能换着口味来卖。正好这也不难,方婆子做面食是一把好手,学会了往后生意做大也能帮衬一把。

“臊子面?你要教我做?”方婆子擦了擦手,没想到安琳琅想让她做。

安琳琅点了头:“娘做的一手好面食,自然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她手艺再好,也不可能一个人管两门生意。别看着小吃简单,其实做起来也不容易。小吃摊子这边肯定得放一个人,安琳琅本来是想放五娘。但是她后厨只要一个小梨,根本忙不过来。算来算去,只有方婆子接手了:“其实做起来也不难,娘若是不放心,我带着你做一两日看看。”

方婆子倒不是怕人,她就是怕自己做的不好吃,生意不好让安琳琅白费功夫。

“若是我做不好吃的没人愿意买,那可怎么办……”

没人吃是不可能没人吃的。方婆子当年手艺若是不好,镇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家请她回去做席面。不过是方婆子做不过安琳琅,甚至不如五娘,有些自卑罢了。

“放心,”安琳琅只能安抚,“我说娘做的不错,就是不错,听我的。”

为了让她尽快熟悉臊子面,中午就是吃的臊子面。特意做的陕西口味儿,比较接近武原镇这边百姓的口味。就拿鲜肉,做那等香酥肉的臊子。

炸肉不难,常年做饭的人自然有眼睛会看。难得是如何把臊子炒得味道刚刚好,安琳琅将那几斤肉给切成指甲盖大小的肉。肥油切出来就扔进锅里炸。不得不说,老一辈喜欢吃猪油是有一定道理的。这猪油才这么一炸,味道香飘十里。

村里人从今日一早见识了方老汉数铜板就一直盯着方木匠家这边。有那闲得发慌的人隔着院子就在喊方木匠‘二叔爷’,嘴甜的不得了:“你们家这是在做什么好菜啊?这味道,香死个人!”

方木匠今儿心情好,扬声就喊:“我儿媳妇儿手艺好,中午做面条子吃哩!”

一时间,仿佛老方家成了村里最热闹的人家。过那么一会儿就有人来问问,还有那往日见到老两口都不给正眼瞧的,这会儿也亲亲热热地喊叔爷。

隔着院子搭话,方木匠这心里头美滋滋!

方婆子看他这副模样也没管他,跟着安琳琅学了做臊子的过程就把步骤给牢牢记在心里。她在记得烧菜上有点天赋,看一遍就会做。心里预备等空了买点肉回来练练手,拿起几个大海碗去盛面。

一家四口吃罢了午膳,凑在一起商量起来。

武原镇,安琳琅是不打算长待的。村里头鸡皮倒灶的事儿太多。安琳琅没心思跟这些人耗。只想先把桂花婶子的事情了解,赶紧去县城做生意。

“已经定了,就是明日。”既然决定了出嫁,她许多事情也做好了准备。列如二嫁以后就不是方家人,方家的财产她是没资格带走的。不过方家本身就没什么财物,唯一算得上的就是两间空屋子。如今已经被妯娌占了养鸡鸭,等同于没有。她一穷二白地嫁给余才,好坏都是余才的。

方婆子最近忙着学,倒是没有成日里追问:“那你们的成亲事宜如何安排,媒人,婚书……”

“不必了,”似乎是找到目标,她如今人精神多了,“就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余才知道我是什么人,知道我家里一穷二白。他敢娶我,就没在指望我能带什么东西过去。”

……倒也是。余才虽然弄得邋里邋遢的,其实家里并不穷。他养那么多羊呢,一只二两,十来只就是二十多两。加上那一身腱子肉,时常在山里还能找到一点野物。至少他家里伙食好得很。

“罢了,你也这么大的人了,后半生好好过吧。”

方婆子的一句话,说的桂花婶子差点泪奔。可不是?后半生,她要好好过!

出嫁的这一日,还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唢呐没有,嫁妆没有。桂花婶子就穿了一身红衣裳,还不算是正红。拿个盖头盖头上,就那么直接地被牵着一只胸前挂了红稠花的羊的余才大叔给抱走了。安琳琅瞠目结舌地看着黑熊一般的男人保证瘦巴巴的女子,隐约有点配的感觉。

“盼着她日后有好日子吧。”方婆子也算是亲眼送妹子出嫁,站在一旁不停地抹眼泪。

安琳琅拍了拍她,笑道:“苦尽甘来,定然会有好日子。”

桂花婶子一走,方家又恢复了往常。方婆子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地跟安琳琅学起了臊子的做法。她本身做菜味道就不错,往日做的不好不过是不舍得搁油搁盐。如今方家富裕起来,她烧菜也不抠搜了。有时候一些晋州城地道的吃食,她做的格外的好吃。

臊子做了几遍,味道差不多以后,安琳琅就带着她在食肆开了张。

开张的第一日,特意给小梨一个锣。让她大嗓门给做了一番广告。镇上的百姓半信半疑的,碍于价格根本不敢来点。等再三确定价格,他们才吃惊地排起了队。

意料之中,第一日,生意十分不错。忙到后来方婆子都不必安琳琅带,自己就能应付自如。当日结束以后,她来来回回数了不知多少遍,赚了整整十两。首站胜利,极大地鼓励了方婆子的自信心。

“等臊子面卖起来,预备找个人接替我。我们一家人去县城做生意。”

“去县城?”一直笑眯眯的方老汉猛地一惊。

果然,安琳琅与周攻玉对视一眼。

两人没说话,将目光投向没张口的方婆子。方婆子经历了这些事儿以后就有些放开了,如今人瞧着都通透了不少。她也没看方老汉,利落地点了头:“自然是要县城。若是生意做得好,去更大的地方也去的。晋州城,京城都行……”

方木匠眼睛瞪得老大:“啊,玉春你。”

“我本是晋州城人,家中是做酒楼生意的。”方婆子不喜欢回忆往昔,过去日子太久,“我爹会酿酒,我娘一手好厨艺。我这一手做面食的手艺也不是跟什么小饭馆老板打杂学的,幼年跟在母亲身边,看多了就会。家中长辈曾多次称赞,都说过往后必定能靠手艺闯出一片天。结果缩在这小地方大半辈子,苦得眼睛都要瞎了。临老想出去看看。”

第五十三章

桂花婶子的事儿了了之后, 方家一家子自然是要回镇上做生意的。

安琳琅那日在张家村折腾那一出以后,不少人开始往镇上跑了。每个十天半个月送一回,送菜的事情也算是迈上正轨。食肆小吃窗口的臊子面彻底交给了方婆子。后头的一套事宜也捋顺了。届时需要的菜都会从乡下来, 她再出高于瓦市的价格收。收多少, 先到先得。村民用高于瓦市的价格卖, 双赢的局面。不过在此之前, 安琳琅跟县城来的那个孙师傅还有一场比试。

“琳琅有把握吗?”如今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方婆子终于将心思收回来。

安琳琅点点头:“自然是有的。”

方婆子知晓安琳琅有主张,家里最本事的人就是琳琅。如今的好日子都是琳琅一点一点弄起来的。

只是方婆子担心,那酸菜鱼毕竟是西风食肆的招牌菜之一。因为两条人命而声名远播。她家以前也是做酒楼的, 方婆子自然知晓一道菜成了名菜,未来的价值那是不可估量的。好多人来食肆来就为吃这一道菜。这回比试的输赢不重要, 重要的是酸菜鱼是琳琅祖传的菜谱。酸菜鱼要是被外头的人学了去,那得是多大的损失,想想都觉得亏心啊……

“可说后是何时比试?”她这时候有心思关心别的事了。

安琳琅很安慰:“明日。”

“那县城的大厨可当真那般厉害?”

这安琳琅说不好。毕竟任何行业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安琳琅虽然自信自己的菜做得不错,却不敢保证外头没有比她更强的。但她上辈子就是比赛出身, 除了本身实力过硬, 名声靠得就是击败了太多声名鹊起的名厨闯出来的,“娘,你不必操心这事儿,我自有分寸的。”

怕在村里耽搁了明日的比试,方老汉当日下午便用牛车将安琳琅和周攻玉送去镇上。

老两口本想还在家里收拾两日,但安琳琅实在怕了村里的那群势利眼。方家那些兄弟姐妹为了钱什么事做不出来?指不定他们一走,方婆子老两口就被这群吸血鬼给榨干了。虽说老两口没什么银子,但那种被人趴在身上吸血的感觉真令人恶心。

两人到了镇子上, 安琳琅就找个借口把两人留下了。

不过这倒也不算假话,食肆里确实有事情忙。因为他们刚回食肆,孙师傅就找上门来。那日虽然说好三日后比试,但比试什么还没有说明。孙师傅自觉给安琳琅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商量比试内容。

安琳琅:“那依孙师傅的意思,你想怎么比?”

“若依我来,自然是比红案。”孙师傅本就是红案大师傅,他比试自然拿自己擅长的。但是他观安琳琅年纪不大,这一家就靠这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吃饭,他也不想做的太绝,“但既然是比试,不能依我一个人的意思来。我这番前来,就是问问看,你有什么想法。”

安琳琅挑了挑眉头,想想便道:“这样吧,明日比试三道菜。一道荤一道素,荤素不忌类型。只管拿自己拿手的来做。最后一道菜由林主簿定食材。怎么做看个人,你觉得呢?”

孙师傅盯着安琳琅许久,似乎意外这丫头年纪不大竟如此条理清晰。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目送他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安琳琅想想,找来小梨一起去一趟王员外家。

说起来,王家大姑娘自那日傍晚来食肆找过安琳琅,就在没见到面。安琳琅站在王家后院门口想想还有些感伤,古代的姑娘一旦出嫁可能就是一辈子离开父母。王大姑娘指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武原镇,父母兄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安琳琅心里唏嘘,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还是张婆子。自打西风食肆开张以后,安琳琅过一段时日就要来一次。张婆子习以为常地笑问一句:“找刘厨子?”

安琳琅从小梨手中接过一小包的点心递给她:“刘厨子在吗?找他谈些事情。”

张婆子接过点心顿时眉开眼笑。这也是她格外喜欢安琳琅过来的原因,安琳琅会做人。每回过来总会顺手送她点小吃食,虽然不说多值钱。但收到东西谁不高兴?再说这年头小东小西的也是要钱买的。张婆子开了门就引安琳琅去后厨。

后厨刘厨子一见安琳琅过来有些吃惊,“酸菜都吃完了?”

那么多,四大罐呢!

“不是,找你谈一笔生意。”一看他脸色要变,安琳琅赶紧道,“正经生意,别躲。”

安琳琅是来找他谈的事儿,是她预备办一个类似于腌菜厂的古代作坊。孙师傅来这一回给安琳琅提了个醒。酸菜鱼的名声经此一事传到县城去,自然能传得更远。

酸菜鱼要做也不算难,吃的人多总会有人仿制。古代可没有专利的说法,与其等别人学,她不如大大方方将酸菜鱼的菜谱以抽成的方式卖出去。这般不费太多精力也能定期拿到红利。再来,安琳琅吃到今天吃过最好吃的酸菜出自刘厨子之手。她可以给买菜谱的人供给酸菜。这又是一笔收入。

奸商的名头不是说着玩的,安琳琅年纪轻轻就连锁火锅店boss,自然独有一番敛财的才能。

安琳琅于是将此行的目的掰碎了说给刘厨子听。

刘厨子听了半天,迷迷糊糊地表示:“安掌柜用我的腌菜那是看得起我。你想要多少,我都能给腌。这也不值当多少银子,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将来不是给我用,还有供给别家酒楼用。”安琳琅就知道这人没听明白,“我这边你不愿意收钱,往后别人家也大批大批地来你这拿,你也不要钱?”

“别人家也用我的酸菜?”刘厨子惊了,不懂怎么他的酸菜突然变得这么值钱了?

“这你不必管,”安琳琅眼里闪着一种名为奸商的精光,“我自有办法让他们用你腌的酸菜。就问你这酸菜作坊你愿不愿意干?若是愿意,这作坊可得尽快办。”

刘厨子虽然没弄明白,但安琳琅能在短短两个月里把西风食肆经营成远近闻名的食肆,本事是真真儿的。他思索了片刻,想着自己就是个老老实实给员外家做饭的长工。一辈子没想过也没本事赚大钱。但就腌腌菜也不是多难的事儿,安掌柜说的这般信誓旦旦就答应了。

“作坊的场地和帮手我来提供,你只需要来做事就行。也不需要你整日在作坊里耗着,别的事不需要你操心,只要把别人定的酸菜腌出来就行。平日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到时候算你技术入股,占三成股。这作坊我占四成股,剩下三成股给我爹娘。具体作坊怎么弄,届时你再来瞧瞧。”

刘厨子哪里懂经营?他摆摆手;“安掌柜定便是,我都听你的。”

穿到武原镇这小地方,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只能说歹毒的人是真歹毒,但老实的人又是真老实。安琳琅无奈,她虽然财迷倒也不至于黑心。于是又将事情一条一例又跟他说了一遍:“我让你教那些人不是偷学你本事。这作坊的三成股是你的技术红利,你拿着也别推辞。”

“知道了知道了,”刘厨子不耐烦地摆手道,“我都听见了。不就是教几人腌咸菜么?这又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本事,到时候听你的安排。”

“行。”他这么痛快,安琳琅也不啰嗦了,“那今日这事儿先到这,事情好了我再叫南奴来。”

事情交代清楚,安琳琅就不久留了。她带着小梨还从后门走。

王员外家在镇南,从这回到西风食肆抄近路的话要经过一条长巷。这条长巷说安宁也安宁,说不安宁也不安宁。它靠镇南这边比较太平,这边富贵人家多,家里都有家丁。拐子不敢来这边拐人。但离开镇南这半边的巷子就说不准了,那边是商区。商区每日形形色色的人,安琳琅每回走这边都觉得心惊胆战。

说起来,周攻玉抓到的那几个跟着她的人还关在柴房。他们回方家村这两日,也不晓得五娘有没有给这几个人送吃食。若是饿死,该不会说玉哥儿杀人吧?

这般想来,安琳琅加快脚步。

结果安琳琅刚走过杏花巷,眼前突然窜出来一团黑影。那影子跑的又快又急,径自撞到安琳琅怀里。差点没把安琳琅这小身板给撞飞出去。小梨不知从哪儿捡来根棍子飞快冲过来,安琳琅摸清楚怀里黑影的身量赶紧大声喝止:“小梨,别动手!”

小梨差点砸下来的一棍子就这么停在头上,她眨巴了眼睛这才看清楚,撞到安琳琅身上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卷毛小男孩儿。身上衣裳破破烂烂,比街上讨饭的乞丐还要脏:“掌柜的,这小乞丐?”

安琳琅揪着小家伙的后脖颈赶紧将他撕开,不为别的,这孩子丑的要命。不晓得多久没洗澡了。那股馊味儿直冲天灵盖。安琳琅一首摆了摆,拎着瘦成小猫的小男孩儿至眼神持平的位置,眉头皱了起来:“怎么着?你是又饿了?”

“你去哪儿了!”小屁孩儿真实半点不见外,挺着小肚子质问安琳琅,“昨天,你不在。”

安琳琅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口气气笑。她难道别的事都别做,就在后院等着他往自家丢石头?

“掌柜的,这孩子是谁家的啊?”小梨听安琳琅熟赧的口气,知道她是认得这孩子的。她盯着小萝卜头看了许久,黑乎乎的却是跟街边的乞丐差不离。一头的卷毛,跟南奴一样。

安琳琅哪里知道?天色已晚,她把这口气喘匀了,拎着这小子就直奔食肆。

这孩子四五岁的模样,拎起来都没分量。安琳琅啧了一声,唾弃地说给自己听:“这是最后一次,往后绝不往家里捡流浪的小动物。”上辈子就老往家里捡流浪猫,弄得偌大的家没有她的落脚之处。

这小白眼狼往日吃了就跑,这回安琳琅拎着他他也不挣扎,乖乖地被她拎回食肆。

刚一道食肆后院,安琳琅就准备把小屁孩儿丢给五娘去刷洗。没办法,实在是太臭了。也不晓得多少日没洗澡,能弄出这种离谱的味道。安琳琅刚准备将他放到五娘怀中,这一动不动挂着的小子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他跟个秋千似的挂在安琳琅手上来回荡,就是不让五娘碰他。

五娘抓都抓不住,碰他一下他就杀猪似的叫。安琳琅实在被他叫得头疼,无语地翻白眼:“五娘去烧点热水送过来,我来给他刷。”

话音刚落,这小猪崽子就不叫了,老老实实地挂在安琳琅的手上。

能挂得这么稳当都感谢这两个月灶头上的活计多,不然安琳琅还没这个臂力拎他。往胳肢窝一夹,安琳琅让五娘把那个洗肉的木盆拿来用。反正天儿也不算冷,四月春末夏初,就让这小孩儿在院子里洗刷:“小梨你去找一身衣裳来,先借给他穿一下,往后给你补新的。”

小梨听到有新的,眉开眼笑地一溜烟跑了。

“我不穿别人穿过的。”小屁孩儿双手环胸,很横地说。

然而安琳琅的善心到这个小屁孩儿捡回来为止了,再没有多余的:“不穿你就光着,自己选。”

小屁孩儿鼓着腮帮子思考了半天,最终败在了安琳琅毫无软化的眼神之下。他鼓着腮帮子不高兴,欲言又止了半天,话都憋进去:“哼!”

热水烧也不难,不到一刻钟五娘就端着热水端来了。晓得安琳琅手中的这小子脏,她还特地拿来香胰子。安琳琅看到香胰子赞许地看了一眼五娘,往盆里兑了些凉水。摸了下觉得差不多就直接将这孩子剥干净丢进木盆里。

小鬼头鬼嘶鬼叫的,被安琳琅给刷得干干净净。

还别说,这小子脏的时候黑乎乎的,刷洗干净竟然雪白雪白得如同白玉一般。一头卷发打湿了更卷,眼窝深陷,安琳琅注意到他一双眼睛竟然泛着墨蓝色。清澈得仿佛黎明前的天空,瞪大瞪圆了直勾勾地盯着安琳琅。这明显就是个异族,比南奴更纯血的异族孩子。

正巧周攻玉从外头进来,被小鬼头鬼嘶鬼叫的喊声给惊得疾步进来。一眼看到安琳琅手中拎着的光溜溜的小男孩儿,与安琳琅四目相对之间他诧异的‘啊’了一声:“这是?”

“捡的,”安琳琅撇撇嘴,“喂了挺久的一只小野猫,吃了就走,还凶得很。”

周攻玉缓步走过来,目光落到小男孩儿墨蓝色的一双瞳孔上时眼神微微闪了闪。他的靠近让小孩儿不自觉地龇起了牙。

被安琳琅一巴掌扇在屁股上,瞬间变脸。

“从哪儿捡的?”周攻玉的出身决定了他见识是一般同龄人所无法企及的。这种色泽的瞳仁虽然少见,但他见过。

在西域的北面有一个凶煞善战国家,那个国家就是全民皆兵。人数不算多,但个个骁勇善战,就是大齐的镇西军都不敢轻易招惹。这个国家王族的眼睛就是这种特殊的色泽。只是那个王族子嗣不多,每一个子嗣都极为珍贵。他们不会允许这么小的王族流落在外的。

“街上啊。”安琳琅接过小梨递过来的小裙子给这孩子裹上,“在垃圾堆里扒食物吃,怪可怜的。”

周攻玉挑了挑眉,又瞥了一眼这小鬼。

小鬼呲了他一口,哼地一声把头扭过去。他身上虽然瘦,但脸颊却是鼓鼓的婴儿肥。脸上硬撑着表情够横,咕咕叫的肚子却出卖了他的窘迫。

他脸颊瞬间爆红,又跟个带鱼似的扭动了。

安琳琅差点没把住给他摔了。一把按住这条过于活跃的带鱼,翻着白眼把人给提到后厨去:“行了行了,这就给你弄点吃的,别吵!”

小孩儿哼哼唧唧的,觉得自己丢了大脸转而无差别攻击:“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白脸!”

突兀的一句栽赃嫁祸安琳琅却猝不及防的脸颊爆红了。她做贼似的一把按住小屁孩儿乱叫的嘴,都不敢回头看周攻玉那张脸。不过好在周攻玉没有进来,人在门口站着。逆着光也看不清神情,就看到一双眼睛格外的清亮:“琳琅,你是要收养这孩子么?”

“啊?”安琳琅只是把这小东西捡回来,说收养就太严重了,“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

一句话倒是把拿着木盆从外头进来的方婆子给愣住了。她将木盆放到灶台旁边的木案上,左看看安琳琅右看看周攻玉,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倒是把这件大事给忘了。玉哥儿,琳琅都来咱们家好几个月了,你俩的婚事也是时候办一办了!”

安琳琅脸上刚下去的热度蹭地一下就冒上来,她抢在周攻玉开口之前打断:“娘,我跟玉哥儿哪里来的婚事?玉哥儿没跟你说么?他视我如亲妹,我俩没打算成亲。”

话音一落,周攻玉的脸难得僵硬了。

他笔直地站在门口,逆着光还是看不清神情。但他僵硬的躯体仿佛一根笔直的修竹,一动不动。方婆子愣住了,倒是没想到两人是这种情况。虽说一开始琳琅的皮相却是差了些。但这小半年处下来,琳琅有多优秀是有目共睹的,玉哥儿这么说这个话!

“玉哥儿?”方婆子心里不高兴,嘴上却不敢说重话。周攻玉虽然喊她娘,但这个孩子天生贵人的气度让方婆子心里清楚,这就不是个能在方家留下来的人,“你……”

周攻玉许久没说话,那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安琳琅。许久许久之后,转身离开了。

人走了,地上的小萝卜头才扯了扯安琳琅的胳膊,嚷嚷:“肚子饿了!”

安琳琅的目光从周攻玉远去的背影上收回,从锅里拿出一碗蒸蛋递给这小子。想想,她又给他炒了一小碗饭。成了一碗萝卜排骨汤。

小孩儿吃了一小碗香香滑滑的蒸蛋,心满意足地拿个勺吃起炒饭。别看这孩子瘦不拉叽,但吃起东西却很凶。这么多吃食,他一点不剩地全部给吃了个精光,就跟护食的狼崽子似的。吃完揉着圆鼓鼓的肚子还问安琳琅:“那个甜甜香香的奶还有吗?我想喝……”

安琳琅没好气:“没了,不怕撑死你就吃!”

小孩儿被安琳琅怼了一句也没气,揉了揉眼睛,扒在安琳琅腿上就嚷嚷自己困了。

安琳琅一看时辰不早,天都要黑了。

西风食肆后院的几个单独收拾出来的屋子都住了人,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把这孩子送去哪儿睡。她想着小梨年纪还小,小孩儿也就是个小孩儿,不然把这孩子送去小梨和五娘的屋子。谁知道刚把这孩子送去,他扭头就摸出来。且半点没见外的,直奔安琳琅的屋子。

“我要跟你睡!”小孩儿坚持,“他们身上都是臭的,我不要跟他们睡!”

其他人却是不如安琳琅每日沐浴,但也是四五日洗一次的。哪有臭?

“哪里就是臭的?你自己不想想自己刚才臭成什么德行,还嫌弃别人!”安琳琅才不惯他臭毛病,把人赶出门外就要关门,“爱睡睡,不爱睡就没得睡!”

原本以为这小孩儿被这么恐吓一句就乖乖回去,谁知她在屋里坐了会儿开门,人还在门口靠着。估计是太累了,人已经靠在门槛上睡着了。小身子蜷缩在一起,真跟个不大的猫一模一样。安琳琅忍不住又想翻白眼了,她总觉得自己这同情心有点太多了。

“你打算给他抱进去?”周攻玉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举着一盏灯笼看着准备将孩子抱起来的安琳琅。

安琳琅一愣,抬起头看着周攻玉:“玉哥儿?”

“嗯。”

周攻玉灯光映照着半张脸,一双眼睛藏在了阴影之中。他深深地盯着安琳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忽然蹲下身来,脸凑到了安琳琅的跟前。近得只有一个拳头那么近,呼吸相闻,他忽然问了一句:“琳琅,你觉得我生的俊俏吗?”

安琳琅脸一瞬间屏住呼吸,面无表情。这人,杀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