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0月4日

穿成被卖原女主以后 by 启夫微安(60 – 65)

第六十章    卤猪肠

方婆子肖母, 老了以后更像母亲。刘玉夏打量了方婆子许久,眼前的一张脸渐渐和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合。对于刘玉夏来说,姐姐更似母亲。

或许是家中遭逢大难, 夫婿早逝, 刘母生产后积郁难消, 刘玉夏实则是长姐带大的。

这个长姐自然就是刘玉春, 也就是方婆子。当年刘玉春一边照顾抑郁成疾的母亲一边寸步不离地喂养年幼的妹妹, 寸步不离,走哪儿抱哪儿。这也是方婆子如今为何无法面对刘玉夏的缘故。这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虽不是亲妹妹,却是她一点一点喂养长大的。

没当过母亲的人不懂, 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割舍不下。

方婆子记恨张李氏三十多年来虐待桂花, 却没办法恨屋及乌。她心知这般对半辈子凄苦的桂花不公平,但人心就是这般,道理是一回事,做法又是另一回事,多多少少是有偏颇的。方婆子心有愧疚,哪怕知刘玉夏就在省城也无法坦然面对。

刘玉夏再三确认没看错人后, 神情变得古怪。

表情似喜似忧, 忧喜参半。她喜的是,走失二十多年的亲姐姐人还活着,姐妹俩在有生之年竟然还相逢。忧的是亲姐姐回来了,她手中握着的那些产业是不是要均分?毕竟都是刘家的产业,家中没有男丁。家产自然理应由俩姐妹继承。且刘玉春是长姐,长者为大,指不定还不是均分。

刘玉夏的呼吸顿时就轻了。

方婆子心中思绪一团乱,还没注意到她神色的几番变动。顾念着乡下吃苦的桂花, 再看一身穿金戴银的刘玉夏,那股子羞愧就越发的难以忽视。

大堂中静默了几息,刘玉夏忽然就笑起来。她走上前去一把握住方婆子的手,双目湿润,几乎喜极而泣:“姐姐,这些年你到底去哪儿了!!娘死以后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方婆子躲躲闪闪,逃避的偏着脸。却还是被她这一声落泪的‘姐姐’给喊得瞬间红了眼眶。

她本就不是多么心硬的人,否则这些年也不会把日子过成这副样子。本想着这辈子互不相认,权当做没这个妹妹。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己。两姐妹相隔二十多年的一个照面,一句话就泪洒衣襟。

一旁安琳琅与周攻玉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果然。

方婆子顾不上其他,这可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其中情分并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抹了一把眼泪,方婆子憋半天还是‘哎’地应了一声。

两人手一牵,就往后院走去。

两姐妹说私房话,旁人也不好跟着。方老汉见蒙三还在站着,作为东道主加妹婿,他也不好让婆娘的娘家人干站着。于是连忙拉了凳子,请蒙三坐下喝茶。

大晚上的,五娘给送了一壶菊花茶。

菊花茶是安琳琅特意买的。买回来平日里喝两口下火的。毕竟小镇上也没什么好喝的茶叶,安琳琅煮的菊花茶添了不少料,喝着清毒降火,尝了味道还不错。这般就放在食肆里当茶水。

两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相顾无言地对面坐着,寒暄的话该说的早就说了。方老汉不是个活泛的人,除了给人倒茶,是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蒙三皱着眉头不想搭理,但看他端来了不少零嘴儿。意思意思地捡了一块尝了一下。

这一尝,他的眼睛噌地就是一亮。于是低头打量起这些个茶点儿,一看不得了,是肉食的,色泽油亮,十分喜人。蒙三矜持地开了口:“这是什么?”

“啊?”方老汉心里有点怵蒙三,对上这个身量不高的老头儿总觉得底气不足,“这是琳琅自制的猪肉脯。做来给家里人磨牙打发时辰的。”

蒙三吃了一块接一块,停不下嘴。不为其他,味道实在是太好。

“这是个好东西啊!若是能开个零嘴儿铺子,这必定能大卖!”

生意人张口闭口就是生意,方老汉愣了一下,只道:“能赚大钱也没工夫做。铺子里就琳琅在忙活,她又是掌厨,又是灌香肠,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要她,她的身子也顶不住啊。”

蒙三刚想说糊涂,好东西都不晓得利用。但话到嘴边,对上安琳琅洞穿的眼神又把话给咽下去。

不晓得这个瘸子走了什么狗屎运,收养个媳妇儿竟捡回家个宝儿。就这味道的肉脯,拿到市面上卖,至少得一两银子一斤。去府城卖更能赚。蒙三嘴里却在不停地咂摸味道,想着能不能尝出来。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味觉有些蜕化,尝半天只能尝出来几样调料,别的尝不太出来。

“侄媳妇儿往后可有什么好的打算?”

蒙三不乐意跟方老汉说话,却很喜欢安琳琅。这种有天赋有本事的后背,是个人都会喜欢。

安琳琅微微扬起一边眉头,不明白他这个往后的打算是什么意思。

蒙三索性也不是那种听小辈畅谈未来的人,说着,他自顾自就接下去:“楚先生你知晓吧?省城最负盛名的名厨,祖上是出过御厨的。这回你跟孙达比试,她也在。”

安琳琅眨了眨眼睛:“她怎么了?”

“不是她怎么了。”蒙三喝了一口茶,拖长了语调道:“是几日前她跟我说过,说欣赏你在做菜上的天赋。我观你年岁还小,你若是想拜师学艺,伯伯能帮你引荐。这楚先生是名正言顺的御厨传人,手艺可比你这瞎捉摸的要正统的多。怎么样?侄媳妇儿你如何作想?”

安琳琅如何作想?她有点莫名其妙:“拜师?”

“嗯。”蒙三昂起下巴,“伯伯跟楚先生算是老友,别人说话不好使,伯伯说话还能有几分薄面。”

“……哦。我不用拜师。”虽然感谢他的提携,但不需要,“我有自己的一套做菜方式。”

安琳琅一口拒绝,蒙三差点噎得脸都青了。他手里的茶杯捏了半晌,放下去。于是话也不说了,低着头闷头吃零嘴儿。大堂里鸦雀无声,安琳琅被周攻玉私下巧了后脑勺,反过头瞪了他一眼。直到外头天都黑了,方婆子才跟刘玉夏手握着手从后院出来。

方婆子一双眼睛肿的似核桃,刘玉夏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两姐妹进去这一会儿,出来以后明显亲近了。

刘玉夏吸了吸鼻子,握着方婆子的手好半天才放开。原先她打算回府城给西风食肆一点颜色看看,如今也歇了这心思。方才听说姐姐这些年过的苦难,刘玉夏挣扎许久,难得有些愧疚。

忆及此,出了门的刘玉夏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方老汉。就是跟了这个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吃这么多苦!

方老汉被她一眼瞪的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怎么了。

刘玉夏完全没有跟方老汉这姐夫打招呼的意思。只是拍拍方婆子的手,道:“那姐姐,我这就回去了。这回过来耽搁不少时辰,明日一早怕是就得离开。等改明儿姐姐去府城,咱姐妹再好好絮叨絮叨。”

方婆子感怀地点点头,抹了把眼泪将她送到大门口。

姐妹俩执手相看都是泪眼朦胧的。依依不舍地在门口又说了好一番话才分别。蒙三也懒得跟方老汉大眼瞪小眼,将托盘上的肉脯全装口袋里带上。

路过方婆子的时候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又止住,也匆匆离开。

两人来的匆忙,走得也匆忙。不晓得两姐妹在屋里聊了什么,聊完方婆子整个人都明媚起来。紧锁的眉头松开,她甚至还哼起了小调儿。安琳琅见她这般高兴忍不住道:“……好久没有吃锅子了,今日娘这般高兴,不如咱们吃锅子?”

“锅子?什么锅子?”

一听到吃,收拾好行囊明日一早离开的老爷子的耳朵比狗都灵敏,从二楼就伸出脑袋。

安琳琅:“……”

顿了顿,又忍不住笑出来。这老小孩儿还真的是老小孩儿。

吃锅子,自然是涮羊肉锅。后厨的灶上还煨着羊蝎子。煨了一大下午,早就连骨髓都煨出来。肉更是稀烂,化在了汤里。这会儿正好拿出来做汤底,安琳琅指使五娘和小梨去收拾素菜。地窖里收了那么多新鲜的素菜,摘出来烫。两人立即就去了。

孙师傅还有些见生,做事方不开手脚。最后被安琳琅看不下去,打发片羊肉。

这羊肉是早上余大叔才杀送来的,新鲜得很。今日没做成羊肉生意,还剩一大半的羊肉在外头放着。天气渐渐转热以后,肉都不敢久放。安琳琅看着这么多羊肉立即就做了安排。分两半,一半片出来涮,另一半她拿作料腌渍了一下,烤。

烤羊肉需要功夫的,孙师傅那几个徒弟在一旁探头探脑,正好被安琳琅叫去串羊肉。至于琳琅自己,她则用现有的调料给每人调制了一份蘸酱。

“涮羊肉蘸酱是灵魂,”安琳琅手飞快,“调的好了,往后吃可就戒不掉。”

老两口自从让安琳琅掌厨以后,吃上了往日人生五十多年不曾吃过的美食。这边才闻到味儿还没开始吃,他们嘴里就已经口水泛滥。

周攻玉哪儿也不去,就在一旁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安琳琅看。

老爷子啧了一声:“收敛点儿,克制点儿,还没成婚呢。”

周攻玉收回视线与老爷子对视一眼,无语凝噎:“您不是要回家中办事儿,鸿叶说荆州那边的信件十万火急,催你跟催什么似的。你老人家怎么人还优哉游哉的在这?”

“……老夫为何不能在这?”

老爷子反正是雷打不动赶不走的,有好吃的就更赶不走,“老夫一把年纪了,那还有那么多事忙?”

“您不走了?”

“走是要走,那是明日的事儿,老夫今夜又不走。”

安琳琅:“……行叭,吃完就回去睡。”

这段时日,这老头儿日日在安琳琅眼前晃悠。总是蹭方家一家子的伙食,日子久了,大家伙儿都习惯了他师徒三人在。方老汉夫妻俩也被养疲了,没什么大人物的敬畏。偶尔方老汉还能跟老爷子搭上两句话。两人鸡同鸭讲的,还真能聊到一起去。

就在一屋子人将汤底分三桌架起来,羊肉串烤出来坐下来准备吃。门外突然来人。

是西域那边来的商队,但不是中原人,顶着一头卷毛睁着一双灰蓝的眼睛将半开的门拍得砰砰响。本来坐在安琳琅身边赶不走的小崽子不知怎么滴,抓着两串羊肉悄无声息地就溜了。

周攻玉盯着这小子的背影,抬眸看向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往锅里看的异族人眼中幽光一闪。

“这里是食肆么?”虽然是异族,但是说得一口流利的大齐官话。领头的人穿着十分奢华,耳朵上戴了非常有异域风情的玛瑙耳坠。走起路来,耳坠一摇一晃,“方才我的商队经过,闻到这里头传出去的喷香味道。不知你们是不是卖?”

老爷子拿着筷子还没开吃,心想就这点肉还不够他们吃,哪里有得卖?

心里着急,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安琳琅。

然而安琳琅还是点头承认了:“这里是西风食肆。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西风食肆没扩建,厢房已经被老爷子一行十来个仆从给占了。楼上倒是空出几间厢房,但是人太多的话也住不下:“要住店的话,只剩三个厢房了。”

来人其实不大在意住哪儿,他就是被那边烤架上的肉给馋得受不了。想着自己一行人六十个人呢,找食肆肯定是住不下,只能找客栈。但是他不放弃好吃的,指着烤架上的羊肉串:“这个东西卖么?我们沿途赶路多日,恰逢深夜,队伍的人早已饥肠辘辘。不知掌柜的可否给安排一下?”

安琳琅一听似乎是大单子,立即就站起来:“你们一共多少人?”

“六十四个人。”领头的异族道,“我们不住店,就想吃一顿好的。”

六十四个人可不是小数目,都顶得上一场宴席了。安琳琅顿时就来劲儿了,别说安琳琅,整个西风食肆的人除了老爷子一行都来劲了。有钱不赚是傻蛋:“这是羊肉,价格不便宜。收拾羊肉的作料也是中原偏贵的香料,你们若是要吃,这一顿少不得五六只羊……”

“无碍的,”那人给银子可痛快了,顺手就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你们尽管去安排。”

约莫十两左右的黄金……这妥妥的是大单子。

方老汉干脆肉都不吃了,站起来就要去架牛车去村里。后厨只剩下不到一只整羊的肉,这些人要吃肉根本不够:“琳琅你跟玉哥儿先安排着,我这就去余才家走一趟,买五只羊回来。”

“五只羊不够的,得六只。”方婆子也站起来,“我跟你一道走吧。”

“别,娘你留下来。”

大晚上老夫妻俩黑灯瞎火的,安琳琅害怕他们出事。正好孙达那群徒弟闲下来没事,安琳琅干脆让他们跟方老汉一起去,“这事儿就交给男人们去做。”

方老汉得了准话忙不迭地就起身,肉都没吃两口就带着两个精壮的小伙儿去了。

他们一走,安琳琅也不好让客人在外头等,让他们都进来坐。

那异族本想先去客栈安顿,转头再回来吃肉。但是这肉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他们等不及。于是就将带来的行礼都堆在了大堂角落里,一群人呼啦啦地坐进来。安琳琅快速吃了两口就准备下去忙,结果刚走两部,眼角余光瞥到了恩什么东西。

或许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或许就是凑了巧。这些人一堆零零总总的行李,脏得黑乎乎的都看不清好歹。就这么让安琳琅发现其中有一株养在盆里的辣椒。形状似尖椒。还没红,细长一根一根地挂在枝干上。辣椒的叶子也有些蔫吧,半死不活的。

讲真,要不是周攻玉眼疾手快的一把给抱住,安琳琅看见那东西的一瞬间就差点扑过去:“这个东西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那盆辣椒被放在角落里,蔫巴巴的,一看就是没被当回事丢在一边。

被问话的人挠了挠后脑勺,没太明白安琳琅怎么对这棵草感兴趣:“啊?你是说这个草?”

“对,”安琳琅有点激动,“这东西……”

“西域那边一个靠海的大陆生长的一种草植,也算是奇花异草的一种。这一株是我们商船换货的时候,那个商队的领头人顺手给的。就是一个稀奇的草,开花也很小,不好看的。”那人不以为意道,“本想着拿到中原献上去。但花花草草这些东西娇贵得很,这一路走过来都蔫吧了。”

安琳琅心差点跳出来:“……不会,好好照顾还能活。”

“掌柜的喜欢奇花异草?”

安琳琅怕表现得太激动吓着人家,矜持地点点头:“我十分喜欢这个。”

“这东西估计去不了省城就要死,掌柜的喜欢,就给你吧。”

安琳琅听到这话恨不得把这个人当恩人供起来。她努力抑制情绪:“多谢你们,多谢。我十分喜欢这个东西,为表感谢,不如今日的单就给你们免了……”

“那倒不必,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安琳琅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领头的异族摆摆手道:“左右那棵草也活不了,不给你们过几日也死了。”

安琳琅就没见过这么慷慨的人,单不免,那也给他们多加几道菜。

心里一激动,奸商安琳琅干脆将卤好了的猪大肠猪头肉给拿出来。猪下水这等东西卖还是不好卖,镇上的人觉得这都是些脏东西,不怎么乐意吃。但是安琳琅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全给做成好吃的预备给家里吃的。这会儿正好端出来让他们先垫垫:“羊肉还得有一会儿,不如先吃点肉喝点酒垫垫。”

还别说,镇上的人心里有膈应不吃猪下水,异族商队的人倒是没有这个忌讳。好吃的他们就吃,管什么是猪身上哪里的部位?

虽然没忌讳,这些东西也是第一回 见。

尤其是领队的,筷子夹起卤煮猪大肠都有些不认得:“这是什么肉?”

第六十一章 敢不睡就睡柴房!

猪下水方家人不是头一回吃, 但卤猪下水安琳琅确实第一回 做。仿得是北京卤煮的法子,十多斤的肥肠卤得软嫩弹牙。这会儿肥肠切成了扳指大小的圈儿,刚好一口一个。这些个异邦人牛羊肉吃得多, 却没见过煮成这样的肉。饥肠辘辘之下没等到安琳琅的回答就拿起筷子尝了味道。

大肠卤的非常入味儿, 猪大肠本身是有味道的。有那味觉敏感的人, 是很难接受大肠的味道。不过安琳琅这一锅用了些香料, 将那点异味都腌成一种独特的口味。

老实说, 第一口下去口感确实有点怪。但是嚼着嚼着,味道会越来越上头。外面软嫩,里头带着韧劲, 口感交织在一起十分的有意思。领头的异邦人连吃了几筷子,再配着一口米酒下肚, 突然尝出了滋味儿:“掌柜的,这种肉还有么?多上两盘!”

猪头肉就更不必说,切成了手指长度的细长又薄的猪头肉片。弄的冷切,加了蒜蓉和安琳琅特质的凉拌酱搅拌。吃到嘴里,脆骨咯嘣脆。

事实上,不是所有人都接受得了猪头肉, 但好在这群异邦人不忌讳。虽然觉得口感略微古怪, 但是胜在味道好。他们吃了这么多年的肉,就没见过把肥肉做得能化在嘴里的。浓郁的蒜蓉香味点缀了香菜的沫,也就是芫荽。醋酸的味道将这些气味刺激的菜融合到一起,味道能令人上瘾。

不得不说,安琳琅的蘸酱是一绝。一般人调不出她调的味儿。

卤大肠不多,就堪堪一锅而已。刚才上一轮差不多用了半锅。不过看在辣椒的份上,安琳琅大方地将剩下的半锅也都端上来:“这是做来给自家下酒的,就送给诸位尝鲜儿, 不收银钱。”

那领头人听安琳琅这般大方,不由哈哈大笑:“掌柜的大气,往后都来照顾你生意。”

安琳琅乐呵一笑,后院几个人手立即忙着烤起肉来。

羊肉切得小,一刻钟就能熟。

这些羊肉都是安琳琅提前腌过的,经过烈火的炙烤,香味飘到附近的人家能馋得人睡梦中都要惊醒。尤其这么晚了,西风食肆里里外外都是人。甚至大堂坐不下,西风食肆的桌椅都摆到门外头来。方婆子将家里库存的灯笼都拿出来,俨然要折腾出一个闹市来。

邻里街区的店家听到动静都巴在门口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都是做食肆生意的,这西风食肆怎么就这么跟旁人不一样?大晚上的谁家不是门庭冷落,准备打烊?就它吵闹得很!

方老汉大晚上地往村子里赶,一路赶得飞快。

十两金子的钱,怕客人等急了走了,他紧赶慢赶地去到李家村。

运气好,余才还没睡。正在羊圈里给母羊喂水。听到方老汉的来意,当场就抓了五六只出来。怕他们收拾不好劲儿大的活羊,他还特地跟着一道过来。他养的这些羊白日里都是去山地上跑。个头又大,长得也壮硕。方老汉这等瘦了吧唧的身板根本制不住羊,更别提宰杀。

西风食肆可是照顾了他半年的生意。余大叔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干脆就跟过来替他们宰杀。

新鲜的活羊现杀、现腌、现烤,这味道真的是鲜得没了边儿。就是自小吃肉的异族人都被这新鲜的滋味给俘获了身心。他们吃牛羊肉也是烤,味道却不似这般鲜美。

“掌柜的有没有考虑去西域做生意?”异族的领头人,叫韩丹的拿着一窜羊肉绕过满堂红的灯笼走到正在忙碌的安琳琅身边撩袍蹲下来,安琳琅这才注意到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烛火下是深黑,但偶尔眨动又能瞧见一丝蔚蓝。抛却他满脸的大胡子,这竟然还是个俊朗的年轻人。

四目相接,韩丹也是才注意到这个穿得灰扑扑的掌柜竟然是个十分鲜嫩的小姑娘。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五官精致得少见。抬起头来,乌黑的头发下脸不及他的巴掌大,一张只有十四五岁的脸。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浓密的眼睫像是翩翩飞舞的蝴蝶。

“……掌,柜的?”韩丹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不知掌柜的贵姓?”

安琳琅看在十两黄金的份上,笑容十分的殷切:“姓安,安琳琅。”

“安琳琅?”韩丹念了一声她的名字,笑眯眯地点点头:“我姓韩,单名一个丹字。”

安琳琅串羊肉的手一顿,瞬间扭过脑袋直勾勾地看向眼前的大胡子:“韩丹?”

“对,中原名字,韩丹。”

“你是金国人?”

韩丹一愣,正色起来:“是,不知掌柜的如何看出来?”

“……”安琳琅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远离剧情,没远离书中人物和事件,安琳琅都差点忘了自己是穿进了一本庶女重生小说里。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竟然还叫她碰上了书中男二。一个对已婚女主穷追不舍,深情不寿,以至于为了她终身不娶的痴情男二——韩丹。

说起来,庶女重生这本书就是个披着爽文皮的玛丽苏小言。女主上辈子凄惨,这辈子重生回来凭借记忆和手段打脸炮灰,整治上辈子面善心毒的嫡姐,清纯不做作的姿态赢得一众有权有势的男子倾心。而女主却甘于平凡,在一众男子中坚定地选择男主。

作为一众位高权重的男子的顶配,男二韩丹是个有着大齐血统的金国王族。书中,他在金国纯血王族的第一位继承人失踪以后以摄政王的身份掌控了金国。

韩丹是个心性暴戾且不乏野心的厉害角色。上位短短十几年,四处招兵买马。将金国从西域一个马背上的小国发展成一个能与大齐比肩的强国。虽说比不上大齐富饶,但兵力强盛,国民个个骁勇善战。掠至到大齐的边疆地域,曾逼迫得大齐割出五座城池。

不过这都得益于他的运道好,赶上好时候。大齐的百年难得一见的军事天才早早陨落,以至于后来无人能与他抗衡。若非周临川死的早,金国的铁蹄也掠不到大齐的边缘来。

韩丹还有个雅号,号称西域的周临川。这也是安玲珑不接受韩丹的原因之一,她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她心中的白月光。借名扬名也不行。

不过书中关于韩丹的描述不多,稳坐男二身份只是因为他身份贵重和权势滔天。安玲珑有金国摄政王死心塌地的爱慕,哪怕只是五品官的庶女出身,本性又甘于平凡,却依旧在京城贵人圈子活得尊贵无比。大齐皇后见了她都得礼遇三分,京中贵人无人敢触她霉头。

安琳琅挠了挠脖子,斜着眼睛打量起这个未来的金国摄政王。看他这两花哨的大耳环,满身五颜六色的花衣裳,以及镶满宝石玛瑙的玉腰带,实在想不出这人会为了安玲珑终身不娶。

“韩,韩丹先,不,韩丹公子?”书中原主跟这个人是没有半点交集的。韩丹跟安玲珑结实的时候,原主死得连骨头都烂了。没有交集的人,安琳琅自然也没有巴结的意思,“不知你找我……何事?”

“你这个肉里头用了什么佐料?可否告知我?”韩丹盯着安琳琅这一双眼睛,眼睛里仿佛揉碎了星辰。只觉得这小姑娘的眼睛比天边的月色更清澈。

“……”安琳琅被他这个问题给哽住了。

她顿了顿,虽然是男二,但是她这小暴脾气。忍了忍,她还是忍不住怼他:“你觉得我为何要开食肆?”

她不答反问,韩丹眨了眨眼睛:“为了赚钱?”

“对,”安琳琅点点头,又问他,“那……你觉得我们食肆靠什么赚钱?”

韩丹:“……”

安琳琅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赶紧滚。

韩丹双手环胸靠在门边,隔着灯火歪了歪脑袋就忍不住打量起安琳琅。灯火摇曳之下,安琳琅一双眼睛里的水光淋淋的,肤色白皙如玉。那纤纤素手十指纷飞,串得非常快。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旁边有人说话也应答,但这小姑娘莫名就给人一种“我很骄傲”的感觉。

须臾,他噗嗤一笑,昂起了下巴朝安琳琅笑:“掌柜的脾气好似不大好啊。”

“……”安琳琅也不是脾气不好,主要是对没眼力见的人脾气不好。哪有人上来就问别人要秘方的,那是不是下回直接要钱更方便?

“客官你可还要吃些别的?素菜味道也挺不错哦!”

韩丹正要说话,周攻玉端着一盘串好的羊肉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说起来,这个白衣男子,韩丹方才一进门就留意到了。哪怕站在角落,但皮相出众得跟夜里能发光的明珠一般,除非瞎了才看不见他。见他自然而然地握住安琳琅的手,似乎发现她手指头有些红肿,理所应当地将她手中的竹签拿开:“去歇一会儿,我来串。”

安琳琅时不时被他握个手腕,握个手指,摸摸脑袋的,早就习惯了。很自然地就去一旁坐着,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到这个男人的身上,分不出给其他人。

韩丹舌尖顶着腮帮子啧了一声,转身离开。

周攻玉从串羊肉中抬起头,鸦羽似的眼睫半覆在眼睑之上,氤氲得他瞳色幽幽。盯着那异族男人的背影远去,他扭过头冲安琳琅浅浅一笑,“琳琅,帮我端杯水来,口渴。”

安琳琅才歇一会儿就被他指使着端茶送水。嘴里嘀咕了一句无声的话,转身去端水。

周攻玉的身体虽然好了不少,但其实并没有好透。他的身体是被药害了根子,余毒还在。这些日子被安琳琅好吃好喝的养着,也只是强壮了些。其实底子还是虚。本身就是多思多想的性子,夜里睡眠极浅。平常他吃进嘴的东西都有注意。茶水很少,傍晚以后就不会给他沾了。一点茶都会折腾得他整宿睡不着,他睡不好就会生病。他要喝除了温开水,就只有杏仁羊奶。

安琳琅给他端的自然是杏仁羊奶,端过来的时候周攻玉还在串羊肉。骨节均匀的细长手指上全是佐料,端着也不大方便。那股子羊肉味儿也不好闻。安琳琅见他不方便,干脆让他低头,端着喂他。

周攻玉于是躬下身,浅浅地尝了一口羊奶。

“怎么样?放了些蜂蜜。”虽然总是吐槽他,但安琳琅给周攻玉的东西从来都是好的。糖吃多了不好,给他的羊奶里头放的都是纯天然的野蜂蜜。

周攻玉被眼睫遮盖的眸子里都是细碎的笑,没说话,只是猩红的舌尖伸出来舔了一下唇上沾着的奶渍。他动作猝不及防,舌尖轻轻刮了一下上唇的唇珠。

安琳琅本就盯着他看,这一下她的视线就集中了,瞬间集中在周攻玉的唇上。

这是个十分适合接吻的唇。安琳琅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样一句话。等停顿了几息,骤然回过神来,她差点没把自己眼珠子给瞪出来。天啊!她脑子里到底在琢磨什么!

“还行。”周攻玉将她面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压下来翘起的嘴角,“琳琅端高点。”

安琳琅衡量了下两人的身高,于是举高了点。

一碗奶喝了半天,那边羊肉都要吃不够了。安琳琅一直举着碗直到他喝完,实在怕他当着她的面再来一次舔唇珠的小动作。她袖子往上一抹,就在周攻玉错愕之下粗鲁地替他擦了嘴,然后端着碗转头就走。周攻玉盯着她的背影眼睛不禁眯了起来。

须臾,骤然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又跑回来的异族男人,脸上的神情瞬间冰冷。

变脸就是一眨眼,完美的翻脸如翻书:“客人何事?”

韩丹可算是发现,这安掌柜养的这个小白脸不是个善茬:“那边的羊肉不够吃,来拿点。”

周攻玉一边眉头挑了一下,淡淡道:“这里都拿走吧。”

韩丹挠了挠鼻子,端着一盘生羊肉走了。

……

不得不说,这些个男人是确实能吃肉。六只大活羊被他们吃得只剩一只,安琳琅存在柜子里的配料都用的七七八八。明日做菜都不够用,还得一大早去买。

这一顿忙活到大半夜,才把这一群人给送走。食肆里打烊,都已经月到中天。方老汉和方婆子年纪大了实在顶不住,半途就被安琳琅给劝着去歇息。孙师傅带着几个徒弟也忙活了好半天,安琳琅看时辰不早,就让他们也别急着收拾。都去歇息,剩下的东西明日收拾。

孙师傅自打进了西风食肆姿态就变得很低,几乎是安琳琅说什么听什么,俨然把自己当成一个新学徒。他带的那几个徒弟就更听话,不让干活还心里发慌。

“都回去睡,明早再说。”

他们人多,食肆里空屋子不多,他们都是租附近的院子住的,走过去还有一段时辰呢。

安琳琅再三交代,他们可算是走了。

人一走,安琳琅忙不迭地将韩丹送的辣椒给弄了些土栽种起来。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安琳琅拿了个小铁锹,去后院找一个空地上栽。后院的中庭不算小也不算大,安琳琅记得后厨的后窗那边有一块空地。她就干脆去那儿。

结果刚绕过后厨,准备过去脚下就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差点没把安琳琅的魂给吓出来。

她一声尖叫刚喊出嗓子,那边周攻玉就闪身过来。安琳琅这才发现地上这一坨不是什么怕人的东西,温热的,软软的,正是吃饭的时候不见踪影的小崽子。

小崽子此时已经睡着了,被安琳琅踹了那么一大脚也没醒,死猪一样。

安琳琅见他手爪子里还攥着一串羊肉串,把东西扣了,弯腰就把人抱起来。小家伙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也不晓得偷吃了几串羊肉,脸上都是污渍。安琳琅将小崽子塞到周攻玉怀里,弯下腰就继续她的事业:“你把他送我屋里,我把这可辣椒给种了。”

周攻玉把他送安琳琅屋子个屁。送小梨的屋子,敢不睡就睡柴房!

第六十二章    煲仔饭

异族商队没有在镇上停留多久, 次日便要启程离开。

临走之前,那个花哨的金国摄政王韩丹还特地来找过安琳琅。别误会,不是看上她美色, 而是软硬兼施得想从安琳琅手中拿到烤肉调料的方子。

“我是出银子买你的调料配方, ”韩丹也不差钱儿, “且我买了也不会在大齐做生意, 你安心。”

安琳琅信他个鬼!

这人以后上位, 招兵买马地打这个国家打那个国家,没有银子能支撑得住?自古以来养兵最费钱,一个国家财政支出的大头就在军费军需上。他在这儿跟她打马虎眼, 骗谁呢?

“不卖,”卖给他赚钱以后买兵打大齐么?她脑子抽了, “独家秘方,不外传。”

韩丹啧了一声,忍不住想用老套路——色诱。

这男人啊,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在没成事之前,手段也不见得都是高明的。韩丹好歹是一国王子, 即便是个混血, 也不至于牺牲色相来引诱一个小镇食肆的小掌柜。不是安琳琅自贬,确实是太掉价了。另外,到底谁给他的勇气,竟然觉得自己能在周攻玉的圣光之下能诱惑到她?

安琳琅被他那小眼神勾着缠着,直接扯着嗓子喊:“玉哥儿!”

周攻玉本在二楼包厢看账簿,听到动静就下来了。

一身素白的长袍,一头乌发用一根木簪半挽。无病无灾的人气色自然是不错,真真儿演绎了何为芝兰玉树。他不知楼下怎么, 但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过来,那也是以佳公子之貌灼陋室的惊艳。

安琳琅的一边眉头就高高地挑起来。

意思不言而喻。

“……”韩丹眼角春水般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一手撑在安琳琅身侧的胳膊也收了回去。

“怎么了?”周攻玉缓缓走下台阶,人无声地对视,周攻玉人已经缓缓地行至安琳琅身边。高挑俊逸的身形,乌发如缎,美如墨画。当真是将一个男子的清贵与俊美表现到极致。

韩丹:“……”

韩丹深吸一口气,默默态度端正起来。

他半靠在柜台上,从袖笼里掏出一锭金子啪嗒放下,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本公子今日便要离开。不知安掌柜店中可有能够带走的吃食?且给我的队伍准备一份。”

安琳琅:“……哦。”

吃食的话,还真的有。安琳琅这些时日在给冯掌柜准备香肠,灌了一千多根以后,还多出不少。本想着再试着往餐桌上推,但给了韩丹也不是不行。这段时日阳光正好,再多的香肠也能晒得干。只要食材准备得够,她还能再灌一千多根。

“对了,中午要不要尝尝煲仔饭?”

这男二没吃过煲仔饭,但没关系,安琳琅可以让他爱上香肠。

韩丹对她的这种眼神熟悉,这种眼神通常意义下被称之为‘蛊惑’。往日他最常从自己的脸上看到,如今没想到有人到了他跟前来这一套。他于是又笑了一声,本来只是逗小姑娘玩儿,此时倒是真有点喜欢这个臭脾气的丫头:“那感情好,中午就请掌柜的做一份,本公子尝一尝这煲仔饭。”

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过个一会儿就该用午膳了。煲仔饭这东西也不必安琳琅亲自上手,就是五娘孙师傅都能做。特殊的酱油橱柜上也有,拿下里就能用。

韩丹那双微微泛蓝的眼睛睨着安琳琅营业的笑脸,有点心痒痒的。

说来也犯贱,他韩丹自打成年起身边的女人就没断过。但他这个人天生反骨,不喜欢上赶着贴他的,就喜欢那种对他爱答不理的。越是不搭理他,他就越来劲儿。此时哪怕是面对安琳琅给他翻白眼,他都能咀嚼出几分娇俏来。

五娘手脚很快,半个时辰,这煲仔饭就端上来了。

韩丹依依不舍地离柜台,找了个离得近的位置坐下。餐盘上是一个烧得滚烫的砂锅,盖子盖的严实。他犹豫地揭开,里面的饭颗颗晶莹剔透。上面点缀的古怪的肉和一颗漂亮的煎蛋,以及几颗白灼的青菜。他听了安琳琅的话,将手边儿的一小碟酱料给淋到饭上。

这味道一激发,一股喷香的味道就弥散开来。

“最好拌一拌。”顾客是上帝,虽然这人傻缺了点,但安琳琅还是很有原则地建议。

酱料有些透过缝隙渗下去。这般拌开,那颜色就好看了。韩丹其实没有想买东西的打算,只不过为了逗安琳琅多说几句话。此时试探地尝了一口所谓的煲仔饭,刚一吃到嘴里,米饭软糯弹牙。那股子带了点烟熏味道的肉的味道就在嘴里崩开,好吃的不得了。

韩丹的眼睛都瞪大了,忍不住就问:“这是什么?”

“香肠。”安琳琅笑容更诚恳了,“怎么样?想买点带上么?”

韩丹看了眼柜台上的金锭子,再看看安琳琅,眼里浮现细碎的笑意。

“我推荐我们家首屈一指的香肠。你尝过了也知道这东西做起来不麻烦,不用油不用盐,只管切成片放在饭上蒸便好。”安琳琅那双本就漂亮的双眼亮晶晶的,仿佛眼底都是亮堂的光,“怎么样?好吃还能久放。韩丹公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韩丹闷声不响地把一砂锅的饭吃完犹觉得不够,他还从来没觉得米饭这么好吃的时候。

“多买点?多买送酱料。我这酱料是独家秘方,外头没有的。”

“买了!”韩丹实在被她逗得不行,大手一挥,“你店里有多少都给我吧。那柜台上的金锭子就给你了。还有,方才说把酱料送给我,可不能赖账。”

给钱是大爷,给钱万事好商量,安琳琅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送送送。”

说着,立即就去忙了。

目送着安琳琅急促的背影,周攻玉睨了一眼韩丹,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须臾,他嗤笑了一声,不过是十两金子。

香肠这玩意儿是安琳琅本打算糊弄才灵光一闪提起来的,还别说,韩丹就真的好这口。这种腌过的肉,反而比新鲜的肉更有滋味儿。若非存货只有三百根,他能把安琳琅的仓库搬空:“小丫头,我手头还有急事着急处置。且等我闲下来折回来,咱们再仔细聊一聊。”

他自顾自地跟安琳琅定下了三个月之约。

安琳琅连搭理都觉得费力气,懒洋洋的:“银子给到位,一切都好说。”

韩丹噗嗤一笑,习惯性地想伸手去刮安琳琅的鼻子。

只是他刚一伸,还没碰到人,就被周攻玉给扼住了手腕。周攻玉面上的笑容疏淡,冷冰冰的:“贵客自重,切莫将不良的习性带到我们食肆来。”

韩丹:“……”他就是习惯了。

……不是善茬,一个两个都脾气大得很。韩丹耸耸肩,带着一帮子人吃了一顿午饭,当日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直到他的队伍离开武原镇十里地,确保不会再回头。消失了快一天的小崽子挺着小肚子溜溜达达地从犄角旮旯里出来。他身上还穿着那身小梨不要的衣裳。白嫩的脸颊沾了些灰。像是从狗洞里钻出来似的,脏兮兮地就喊:“肚子饿了!琳琅,我想喝羊奶茶!”

安琳琅对这孩子要吃的早就习惯了,跟养只小猫似的就去给他弄‘猫粮’。

周攻玉盯着屁颠屁颠跟在安琳琅身后的小毛孩儿,又想起刚走的韩丹,忽然怪异地笑了一声。

……

时光飞逝,眨眼又大半个月过去。

四月一过,到了五月,天气就真的热起来。夜里田野灌木都是蛙声一片。西风食肆筹备了许久的臊子面的窗口,终于正式步上正轨。安琳琅带着方婆子做了几日臊子面,后头就全权交给她。

臊子面卖得便宜,一碗只要十文,素面只需五文。

说起来,这也算托了厨艺比试的福。自从安琳琅在东街厨艺比试中大获全胜以后,西风食肆的名声就更响亮了。原先还只是逮着薅富商豪绅羊毛,如今连平民也不放过。生意迈上一个新高度。原分散到别家食肆的客流量如今百分之七十都会流入西风食肆。

十里八乡都知镇上的西风食肆的吃食又贵又好,是县城的大厨都比不得。外地都上赶着来这边尝鲜。西风食肆门外每日都会排起长龙,大批食客慕名而来。

主理臊子面摊的方婆子日日看着食客,整个人跟注入了精气神一般,容光焕发。

每日忙得腰都直不起来,心里却是难以言喻的充实。明明也不过是在做饭,花样都不必弄,就下个面。但她比往日哪一回都觉得自己腰杆笔直。生意红火,她的生活好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娘若是将臊子面的窗口做大了,往后我出钱,给你单独开门店。”安琳琅自然能感受到她的高兴,日日都很高兴,“届时娘自个儿做主,把生意做起来。”

若这话说在以前,方婆子定然会胆怯。这段时日被安琳琅指使着又是下乡收菜,又是下乡招工,如今还主理臊子面摊,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有时候,人必须切身实地地做过才会没有恐惧。

方婆子闻言心中不由也憧憬起来:“那感情好,往后站到玉夏的面前咱也有底气。”

说到方婆子的这个妹妹安琳琅就有些欲言又止。她总觉得这个刘玉夏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方婆子如今沉浸在亲人团聚的幸福中,她也不好泼冷水。

两人细数了一下当日的进项,一早上的进项是二两四钱银子。除掉面粉和臊子的成本,净赚一两七钱银子。这赚钱的速度比预料得快太多,等于银子投进去就翻了一番。方婆子捧着热乎乎的铜板儿,心口都是滚烫滚杨的:“明儿可以准备得多些,这般也能叫那些来晚的人也能吃上。”

一日进项就这么多,这一个月下来不得三十多两?

“也不是日日有这个客流量的。”安琳琅素来不高估资产不低估风险,“这正好借着酸菜鱼和那日比试结果的东风,也算是吃了一回孙师傅名声的红利。”

方婆子一想,点点头:“这倒也是。”

孙师傅在武原镇没名声,在县城却是远近闻名的厨艺好。安琳琅说的不错,确实是吃了他好名声的红利。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他如今就跟在安琳琅身边打转。安琳琅没有特意教他,但本就是正统厨子出身,许多做法他看着看着也能领悟到一二。

这些日子跟在安琳琅屁股后面学到的东西,比往日学过的多得多。他如今才不在意那点名声,只觉得自己撞大运,临老了还给他撞见了个好师傅。

他身边带着的那帮弟子里头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名唤孙成,才十五岁。

短短不到半个月,厨艺得到了直线式的上冲。孙师傅日日看着,既高兴又骄傲。心里都琢磨着等自己给食肆立个功,他便厚着脸皮求安琳琅收了孙成做弟子。

这是块好苗子,可不能在他手里给耽误了。

安琳琅到是没注意到孙师傅急于给食肆立功的焦灼心思,她的时间也不算多。按照原剧情,她三年后死讯传回京城。虽然她如今已经摆脱了原来的命运,但她不敢保证以后还会。想尽快地赚钱,自然要尽快将摊子铺开。此时等着酸菜鱼的名声再上一层,她专心搞起酸菜坊的事来。

酸菜鱼的食谱才卖出去不到一个月,新鲜劲儿还没过。

早在卖出酸菜鱼的时候,周攻玉曾旁敲侧击地将酸菜味道的不同表述给大家。这会儿估计才搬上桌,食客们还不能对比出不同酸菜做出来的味道差异。等发现这个差异,酸菜作坊的生意才会起来。安琳琅预计这个过程不会很久,一个月就够了。

酸菜坊这边,第一批酸菜已经全部腌好装坛。

酸菜发酵还有一个过程。而被方婆子招来的女工结到了她们干活以来第一个月的月钱。安琳琅采用的是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的工酬制度。

干得又好又多的女工,自然就拿到了更多的报酬。

虽然还没有开始售卖,但好的经营者,不能拖欠手下人工钱。安琳琅上辈子也是做过管理的,自然清楚其重要性。她给月钱给的痛快,自掏腰包地给。

招来十五个女工,拿到月钱最多的是张家村的一个年轻的寡妇。安琳琅亲自看过她腌菜,手脚麻利,腌菜的味道最接近刘厨子。安琳琅很看好她,往后酸菜作坊的生意上来了,她就是重点协助刘厨子做二把手的人。

说起来,这寡妇,也就是张钟氏当初被招进来还颇有一番波折。不因其他,只因这个人名声很差。招工当日,没被选上的张李氏家儿媳妇见她选上了,还阴阳怪气地站在村口骂了一通。

这个张钟氏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年仅二十岁便守寡。如今二十有一,身边带着个才两岁的女童。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张钟氏人长得漂亮,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了的灵秀。据孙荣说,村子里有传言,张钟氏的丈夫出事以后她靠好姿色在村子里勾搭男人,依靠男人手指头缝里漏的那点东西养活自己和女儿。村里的妇人提到她都是咬牙切齿的,一同招进来的妇人谁都不搭理她。

直至今日还有人去刘厨子跟前说,生怕刘厨子不清楚张钟氏的德行,被她骗了去。

安琳琅对这些事倒不是很在意。只要能做事,手脚干净,她不会太干涉女工的私生活。但安琳琅的想法是这样,这个时代的想法却不同。不过好在方婆子看张钟氏的际遇总想起十九岁守寡的桂花。想着桂花就是没人拉拔一把才会被人合起来欺辱。

方婆子于心不忍,给张钟氏一个机会。张钟氏对这件事十分感激,还特意给安琳琅缝了一双鞋子。

这个时代女性生活不易,安琳琅对她们总归是同情大过于鄙夷。何况张钟氏的风言风语仔细一品都是心酸。安琳琅一视同仁的态度让张钟氏十分感激,恨不得肝脑涂地报答她。

事实上,安琳琅只招女工也是存了私心的。时代不愿给女子优待,但安琳琅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女子一些出路。女子手里有了工钱,在家里说话才有分量。

这不,今日一结款,妇人们高兴的眼里都泛泪花。

且不说妇人们拿到自己赚的工钱,兴高采烈地去瓦市给家里孩子老人添置东西。就说村子里的小猪崽子也养起来。抓回家第一天,方老汉亲自回乡监督将所有公猪崽子都阉了。每只猪的耳朵上打上了环,做好登记后,就给这些养猪的人家发养猪的定金。

定金一发,村子里早先还半真半假跟方老汉开玩笑的人,再也不敢乱开玩笑。他们如今心里都在后悔,早知方老二有朝一日会发达,他们就不会跟着碎嘴乱说瞎起哄。

不得不说人走运的时候真的想不到,这么多铜板说拿就拿,这方家二房是真的要翻身!

方家大房和三房,隔三差五地都要去村尾走一趟。遇上院子里有人,他们就满脸堆笑地进来巩固情分。没遇上,也时不时来瞧瞧。

上门的次数多,方老汉殷切的心反倒平和下来。

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才会格外的执念。方老汉在跟大房三房几个妹妹关系格外融洽的这段时日,起先特别喜欢往村子里跑。过了这个劲儿,他如今也懒得回村里。

安琳琅不清楚老两口心思的变化,周攻玉却是心知肚明。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好的转变。

如今银子攒起来,加在一块都快有一百二十两银子,自然要考虑下一步的发展和部署。安琳琅的想法,自然是转战地点:“抽个空去县城看铺子。”

从无到有,才两个月就开分店,这么做生意估计就只有安琳琅。

周攻玉本身对武原镇没什么留恋,不过这里他遇上了安琳琅,也算是因祸得福。原本他心灰意冷不打算回京。如今心境变了,倒是有点儿别的想法。毕竟人家十两黄金了不起着呢。他不才,有一屋子黄金,怎么着也得拿出来叫小财迷掌掌眼不是?

不过这么一想,周攻玉倒是想起来一桩事:“琳琅,抽个时辰回村里一趟,你的土豆是不是该收了?”

安琳琅忙起来都已经忘了这一茬:“啊!土豆!”

第六十三章    胸口勒住了,就换大……

土豆是个重头戏, 这是安琳琅准备好将来回到京以后立足的东西。只要土豆的种子确定能在大齐推广种植,将来献给朝廷就是一次大功。安琳琅心里明白,周攻玉更明白。

两人一大早, 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一起回到村里, 都来不及跟要走的老爷子师徒告别。

安琳琅的土豆本来是种在方家后院的, 后来方老汉觉得太密太挤, 对植株不好。便做主挖了一大半走, 种在离方家村不远的半山坡上。安琳琅回来就带着几个苦力分批去挖土豆了。不得不说,运道这东西有时候是说不准的。虽然当初栽种土豆的时候谁都很忐忑,但结果十分喜人。

这两个菜圃的土豆挖出来竟然一个有拳头大小。

南奴扛着铁锹将两块地都翻了, 足足挖了两大筐。坏的很少,颗颗饱满。安琳琅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种植的金手指, 这么糊弄的种法竟然也能出成果?

“收成好还不好么?”周攻玉看她恍惚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难不成坏一半你才觉得好?”

“放屁!”

安琳琅回过神来白了他一眼:“自然是越多越好,越大越好。”

她蹲在筐边上,心里咚咚跳,止不住地有点儿飘。她现在对大面积种植辣椒有了空前膨胀的信心。韩丹给她的那株辣椒她一定能种活的。现在后院放着已经红了,再等几日摘下来晒干, 就能拿回来做梓播种了。安琳琅总感觉自己这一手种下去, 转眼就能收获整片辣椒。

“后院的那棵辣椒,等栽活了,就给它移植到田里来!”

后院的那棵辣椒植株这两天看着已经精神了许多。辣椒这种植物,一般都是二月份播种,两个月到三个月成熟。韩丹那个人确实讨厌了点,但他给安琳琅带来了财富密码。

“以后对他好点儿,毕竟是财神爷!”

“什么财神爷?”周攻玉见她嘀嘀咕咕的,立即问。

安琳琅摆摆手:“没有没有, 随便瞎说。”

……

这两大菜圃的地看似不多,其实翻完也花了一天。这会儿太阳西下,天边一片火烧云。安琳琅蹲在地上,巴拉着土豆上的土渣子。琢磨着既然能长得这么好,先不说东西献给朝廷这么久远的事情。就说眼前,是不是可以赁一亩两亩田来种一下试试。

若是土豆铺开来种,安琳琅琢磨着等她的香肠事业有定论以后再来搞承包种土豆。不过让这些村民心甘情愿种土豆,还得在西风食肆将土豆推广开。

安琳琅心里琢磨着她的首富大计,周攻玉盯着她手中的土豆,抬眸看了一眼已经翻新的菜圃微微出神。

今日亲眼所见,他看到了土豆的潜力。

安琳琅种植土豆的全过程他都看在眼里,确实比稻米种麦子等粮食的种植有成效得多。粮食都是一年一季,这个土豆似乎对季节的要求低很多。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先前听安琳琅说过西域之地都是拿这东西当粮食吃的。他也亲口尝过,饱腹感确实很强。

两三个月就有收获。播种方便,对土壤的要求低,还能短期内获得收成……若是能推广开来种植,得有多少人免于死于饥荒?

就算是有推广,那也是琳琅的东西。好吧,他娘给他找了个聚宝盆媳妇儿。

“走吧,”南奴将两大筐土豆挑上,安琳琅拽了一下出神的周攻玉的衣袖,“该回家了。”

周攻玉低头瞥向她的脸,弯了弯嘴角笑。

几人于是分别背上土豆回去。这回回村里只有安琳琅跟周攻玉一行。方婆子每日都要出摊,风雨无阻。方木匠不肯放任她一个人忙,也在旁边打下手。两人如今生意做得走火入魔,比安琳琅还勤奋,根本就想不起来回乡下去。

安琳琅一行回到家天已经全黑了。

原本打算去隔壁李村看看桂花婶子,这会儿也只能作罢。几个人一身汗地在院子里井边简单地擦拭了一下便启程回镇子。

日子一晃儿就过去,再过几日就是五月中旬。安琳琅擦了一把额头的薄汗,怎么都觉得憋得慌。一路上她像是被勒住似的一边走一边就在扯衣裳。

可是越扯越憋,有种胸口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周攻玉在她身侧,见她脸色不大对劲眉头不由就蹙起来:“怎么了?”

这一大家子各个身子骨弱,周攻玉更是风吹就倒。这半年来,连方老汉都得过一次风寒,就安琳琅没有。安琳琅虽然放大话说自己心思清正,百毒不侵。但心里总担心自己劳累过度。此时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还是觉得心口闷:“不知道,兴许是这段时日累狠了,有些难受。”

周攻玉:“哪里难受?”

“胸口。”

周攻玉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的胸口。犹记得这丫头才来方家,瘦得跟豆芽菜一般。不知何时小荷才露尖尖角已经挺立起来,浑圆饱满,将衣裳撑得鼓鼓囊囊的。随着这小丫头吸气儿胸口一起一伏的。

他耳尖一热,飞快地移开视线。

“南奴将这些先送回食肆,琳琅,你随我去春晖堂走一趟。”

安琳琅确实觉得难受,于是也没拒绝。点点头,跟着周攻玉便折去东街。

镇子上最好的医馆在东街,春晖堂的老大夫也不晓得在不在。两人匆匆去到东街,这边许多的商铺都已经打了烊。街上没什么人,安琳琅边走就边在扯衣裳。她心里难受就也没注意,走到快到春辉堂,冷不丁就被一路没说话的周攻玉给拉到旁边的巷子里。

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安琳琅一跳,她顿时紧张:“怎么了?有人跟着?”

说起来,跟踪她的那些人还没个定论。

“无事,莫紧张。”周攻玉绷着一张清隽俊逸的脸,一双耳朵藏在墨发中已然通红。他面无表情地替安琳琅把扯松的领口里整齐,还用力挣了挣。若非没有外袍,他恨不得脱下外袍给安琳琅披上,“衣裳扯乱了,整理好再进去。”

安琳琅:“???”

理好衣裳,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去。

来得巧,常给周攻玉看脉的老大夫人在春辉堂。两人进来,他一眼就认出来。

屋里已经掌了灯,一旁磨药的小童看到周攻玉的一张脸嘴张得老大,哈喇子都要流出来。被老大夫没好气地一巴掌打在后脑勺才悻悻地低下头。

“玉哥儿是身子又不适了?”瞧着脸色还不错啊,老大夫从桌子后头走出来。

“并非,”周攻玉笑笑,自然而然地牵着安琳琅去老大夫跟前坐下,“是琳琅。琳琅这几日觉得身子有些不适,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老大夫这才把目光移到安琳琅的身上。

这丫头初次见时,还瘦巴巴的一小只。短短三个月不见,跟换了个人似的白白净净。这丫头双目清亮,面色红润,看着不像是身子不适的样子。

不过既然来了,老大夫也没说什么,只让安琳琅把手递给他。

手腕递上去,老大夫三根手指头一搭。沉吟片刻,他忽然问安琳琅:“小丫头,你葵水来过么?”

“天葵?”安琳琅冷不丁被问还没反应过来。

周攻玉看她傻呆呆的样子,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就是月事。”

安琳琅倏地一僵,在周攻玉灼热的视线之下耳朵不自觉红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仔细回想了在方家的这五个月,确实没来过一次姨妈。我的天啊!这么久,她倒是把如此重要的事给忽略了。天啊!她穿过来五个月没来过一次大姨妈!

虽说挺尴尬,但涉及到自身健康,安琳琅也不忸怩:“大夫,没来过,我这该不会……”

“无事。”老大夫呵呵一笑,收回手摸了摸胡子道:“小丫头要长大了。”

他拖着腔调的这么一句,安琳琅后面的话全噎在喉咙里。一旁的周攻玉眼睛却不自觉地热起来。

他按捺住想要翘起来的嘴角,小声地询问了老大夫要不要抓点补药回去。京城的贵女在这方面注意得很,打小就是好汤好水的滋补。周攻玉对女子的事情了解不多,但还是想尽力。

老大夫将两人的情状看在眼里,笑着摇摇头:“胸口闷,就换件大点的衣裳。姑娘家长大了,整日这么勒着自个儿,可不就是胸口闷?”

“补药不用吃。是药三分毒,平日里留心少吃生冷寒性的东西便好。”

安琳琅又红又白的,十分好看。她觉得此时的自己特别像一个大傻子,就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样。胸口勒得慌,那就换大一点的衣裳穿。她低头看着不知不觉长大了一倍不止的胸口,如果地上有个地缝,她都能钻进去躲一会儿。

安琳琅脸上开调色盘,到是周攻玉镇定自若。俨然一副已经问诊结束的模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角子递给老大夫,拉着安琳琅就走。

直到两人走出东街许久,安琳琅才抬眸看了眼周攻玉。

这厮从刚才就没有回过头看她。但是借着傍晚微弱的光,安琳琅还是注意到他墨发之中一双通红的耳尖。

安琳琅:“……”娘的,做生意做傻了!

两人回到食肆天已经全黑了。

到门口,老远就看到方老汉掐着手腕在门口踱步。他腿脚不便,一瘸一拐的样子显而易见的焦灼。远远看到两人回来,立马就迎上来:“怎么回事?琳琅身子哪里不适?”

周攻玉但笑不语,到时里头也在等着的方婆子见两人脸色不对,按住了方老汉。

“先进去吧,”周攻玉淡声道,“晚膳还没用,肚子饿了。”

方老汉也反应过来。玉哥儿这模样瞧着不像是坏事,他悬着的一颗心就放下来。当下点点头,沉默地先回了食肆。两人进去没多久,周攻玉就找了五娘。让她去布庄买些料子回来:“酷夏快到了,你去账房支点银子给食肆里一人添置一件夏衫,你抽空去办。”

五娘是个灵秀人。自家这公子可不是关心那等琐碎的人。她一想安琳琅那衣裳绷在身上的模样,立即就明白这是在给东家做衣裳呢。

当下就立即应答:“公子放心,奴婢会尽快赶制出来。”

与此同时,金陵的林家。

安玲珑也发现自己的葵水终于来了。她上辈子就是葵水来得早,十二岁就来了。这辈子等到十五岁还不来,葵水这事儿都快成她一个心结。谁也不晓得私下里吃了多少药,做了多少催葵水的功夫,盼星星盼月亮地可算是把葵水给催来了。

葵水的到来一扫她连日来的苦闷,让安玲珑高兴得都将一个院子伺候的都赐了赏钱。

丫头们拿到赏钱都不敢置信,毕竟不止是近身伺候的才知道她有多抠。安玲珑可不是安琳琅。即便养在老太太膝下,这也是一个婢女生的庶女。安玲珑的姨娘能有多少资产私下补贴女儿的?安玲珑寻常花银子那般大手大脚,都是旁人送的。

如今林家大公子和路家大公子都不给送钱了,她抠搜得连她们的月钱都是压一半。

“到底是什么大好事?”下人们不清楚怎么回事,拿到赏钱都觉得烫手。

只有近身伺候的芍药心里清楚,可也不好宣扬的,显得她们姑娘好似迫不及待嫁人似的。只含糊道:“是姑娘盼了三年的事儿,可算是盼来了。”

这话一说,寻常给安玲珑煎药的丫头就明白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将银子塞进了袖子里。

安玲珑躲在林家客院里已经有几个月。这几个月,她连去花园里散心都不敢。龟缩在屋里,一般林家人来找她,都是装病的。如今因为葵水这事儿,她心情好都想着出去走动了。

果然芍药一进来,就看到她坐在床边收拾自己的妆奁。

她看也没看进来的芍药,兀自吩咐道:“去箱笼里收拾几件衣裳出来。过几日,我们去庙里走一趟。我长大成人这么大喜的事儿,也该告诉路哥哥叫他知晓。父亲姨娘远在京城,林家又不是什么贴心人,合该路哥哥好好替我庆祝一二。”

芍药说不上话,只诺诺地应‘是’,赶紧去后头的箱笼替她收拾衣裳去。

第六十四章    琳琅长大了

酸菜味道的差异而导致同一地区的销量不同也已经显露出来。但这才只是一个月, 有差异,却也不算太明显。有那等敏锐的掌柜即便发现了自己销量不如同行,却也不确定是何种原因造成这般结果。正当他们心中疑惑, 西风食肆的信函送到了。

信函都是出自周攻玉之手, 为了确保收到信函的掌柜们能在相同时间段赶来, 周攻玉还特地计算了往来所需要的路程。远在晋州城的几家先收到消息, 此时已经在路上。

不为其他, 一个多月的时日,酸菜作坊那边第一批酸菜的味道已经差不多成熟。可以对外售卖。奸商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做生意自然得主动出击。

这不, 一大早,安琳琅带着孙荣等孙师傅的几个徒弟去到酸菜作坊。

一个月前, 第一批酸菜已经放到地窖。

安琳琅到了,命作坊的女工将所有的酸菜搬出来,开坛,一一尝味道。这件事由刘厨子亲自把关,一旦味道有不合格的全部剔除。

刘厨子才拿到第一个月的月钱,想着安琳琅跟他私下说过生意马上就要来。对这件事自然是上一百个心。不用安琳琅特意强调, 他亲自将所有的酸菜都尝过。不仅如此, 安琳琅带着孙师傅的那帮徒弟也来尝,他们打小学厨,舌头比一般人灵敏,更方便甄别。

还别说,这一次尝酸菜,意外叫安琳琅发现了一个孩子。

这孩子闷声不吭的,却有一条十分厉害的舌头。能尝出酸菜里头旁人尝不出的细微差别。他不仅尝得出,还能分辨得出具体味道。都说同样的食材出自不同人的手, 能做出不同的味道。这一批酸菜除了复刻刘厨子独特的酸味,还有一个人做出来的偏鲜。

就是鲜,吃到嘴里一股子新鲜的味道。虽然与刘厨子的味道不同,却也叫安琳琅惊艳了一下。

“这几坛是谁腌的?”安琳琅被小少年说过也尝了一口,抬眸便问。

事实上,酸菜作坊的酸菜坛子都是有标号的。这是安琳琅的主意,是为了怕丢才标上连号。而孙荣得了启发,干脆给酸菜坛子对应到人。不得不说,有管理天赋的人想得就是比旁人多。安琳琅这才一问,孙荣过来往那坛子上一打量,当场就叫出了腌菜人的名字。

那被叫到名字的女工吓得半死,颤颤巍巍站出来脸都白了。这人年纪看起来不小,得有四十岁往上。脸色蜡黄,瘦巴巴的,佝偻着腰肢满脸怯懦。

安琳琅不由一愣,有那么一瞬她以为看到当初的方婆子。见她一副天要塌的样子,安琳琅不由放缓了的神情道:“不必紧张,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这妇人心中害怕依旧不减,紧张地看着安琳琅点点头。

“婶子是会腌咸菜的是么?”安琳琅尝一口就知道这妇人有自己腌菜的一套法子。

那妇人立即急了:“刘掌事腌菜的法子我也能学的,那个三十号三十一号两坛也是我腌的。就这后头腌菜腌趁手了给忘了,这才没留心。东家,我能腌菜的,你莫要辞退我……”

“莫紧张莫紧张,”安琳琅看她一副要哭的模样,连忙安抚道:“你这腌菜也挺好吃的。”

“啊,啊?”

“味道虽然跟刘厨子的味道不同,却也十分好吃。”

“好,好吃?”得到安琳琅中肯的回答,那婆子垂在腹部的手都微微颤抖。她仰头看着安琳琅,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东东家,东家说好吃?”

“嗯。”刘厨子的酸菜是够酸,做一些酸汤的菜会很够味。但若是做别的吃食就不一定了。酸菜做的吃食有许多,不同的味道适用不同的菜色。酸菜作坊虽然主打酸菜鱼的配菜,但是不代表只做一种味道。若是能百花齐放,安琳琅也欢迎,“你是不是会做些泡菜?”

“有,有,”老妇人腌酸菜这么多年还没谁夸过好吃,她木木地点头,“盐水泡一些萝卜白菜梆子。”

安琳琅了然,点点头:“泡过鲜笋么?”

方家村后山一到春冬时节,到处都是笋。安琳琅早就想打这些笋的主意了。臊子面正在畅销,若是有酸笋,螺蛳粉还远么?

“没泡过,东家若是想吃,我可以试试看。”

安琳琅没有立即回复她,淡淡一笑:“不急,此事后面得了空再说。”

那妇人懵懵的,似懂非懂的站着没懂。

她身边一个妇人看不过去,眼疾手快地将人给扯回去。那妇人看她的神情就知她没听懂安琳琅的意思,想着老妇人家里的情况,又将心里的那点儿酸意给压下去。她小声地提点老妇人一句:“老姐姐,你腌菜的本事被东家看上了,撞大运了。”

那老妇人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安琳琅。

安琳琅这边已经看向别的坛子,没有再看她这边。她心里将这事儿碾碎了品,品了许久似乎品出了意思,心顿时就失了序,咚咚咚地跳起来。

耗费了整整三日,安琳琅和刘厨子将酸菜作坊的所有酸菜都尝了个遍。这一批酸菜的质量还算是可以,除了味道不够的两坛事先剔除。又检查出一种新味道的酸菜,剩余的都达到了安琳琅需要的标准。检查完第一批,能够对外售卖的酸菜大约四百三十坛。

刘厨子亲自把关,将这成品重新封口,送到地窖。

事情都准备好,收到信函的掌柜们也到达了武原镇。不是所有人都敏锐地察觉到差别,有些人从头到尾都没分辨出差别。不过基于食谱是西风食肆自创,他们还是半信半疑地跑了这一趟。

短暂的歇息一日,次日一大早,所有人齐集西风食肆的后厨。

安琳琅不整那些虚的,单刀直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每样食材的作用都给详细讲了一遍:“这道菜的味道是偏酸偏辣,重在开胃,讲究的就是一个清新爽口。重点自然在于酸。若是酸菜的味道不够酸爽,鱼肉的味道也会大打折扣。”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一阵议论之声。

事实上,在来之前的信件中周攻玉已经提起了关于安琳琅此次要说事情的内容。他们原以为会试配方上的改良,或者是做法的变化。没想到竟然只是在说酸菜。

“酸菜不就是酸菜?”有的人不以为然,“酸菜就只剩一个咸味儿,能有什么讲究?”

不是他们小看酸菜,老实说,这东西一直以来都是穷苦人家对付日子弄出来的吃食。穷人家能有什么好东西,不就是用盐巴腌一下。咸菜味道淡了,多放点盐。味道重了,拿水泡一泡,哪有那么多讲究?

他们心中如此想,嘴上不由就说出来。

他们的食肆或酒楼才出售酸菜鱼,即便酸菜的味道差强人意,但总体的售卖状况还是不错的。

安琳琅听着听着,翘起的嘴角就见见垂下来。作为一个专业的厨子,她很讨厌别人对食材的轻视。高级食材有高级食材的好,平民食材也有平民食材的好。没有高低之分:“诸位此言差矣。没有真的研究过差别,你们如何能断定?”

“难道不是?”有那赚了大钱被分红分走不少的掌柜不高兴。此时千里迢迢赶过来,结果这丫头满口就在说酸菜,自然心中不满:“酸菜不就那味道?除了咸就是酸。”

“腌咸菜的都是乡下吃不起肉的泥腿子。他们能有什么好东西?”

别的几个掌柜没说话,但那神色是很赞同这个说法的。

“用嘴说,你们不一定有感触。”

安琳琅眼中泛着幽光,道:“不如我取两种酸菜,做出来让你们比较比较?”

刘玉夏是签约之中抽成最高的,也是这次分红给安琳琅分的最多的。她心里正不高兴呢,听到安琳琅这么说立即就笑了:“那依侄媳妇儿的意思,酸菜鱼该怎么做?”

“杜宇。”

杜宇立即搬着两坛酸菜。

酸菜啪嗒一声放到桌子上,坛子上赫然贴了大大的标签——“刘厨子酸菜作坊”。杜宇面无表情地标签转过来,正对着底下的这群掌柜们。然后开坛从中取出一颗酸菜,再从另一边端来一盘。孙师傅木着一张脸端了两条鱼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就片。

下首坐着的刘玉夏脸色不好看。孙师傅本是她手中的得力大厨,转头就成了安琳琅的。

很快,孙师傅就片出两盘鱼片出来。

安琳琅将食谱上所需要的配料当着众人的面,一一撒入鱼肉中,放到一旁腌。为了让这些人看得清楚,故意做一步便讲解一步。安琳琅就是这般当着众人的面儿,按早先卖出去的食谱上的做法重新演示了一遍。

做法,调味料,鱼本身的食材,统统一样。

酸菜鱼出锅很快,约莫等了一刻钟,两盘酸菜鱼就端上来。一股子相似又不相似的味道弥散开来,酸菜酸酸的味道刺激在场所有人的味蕾,让人忍不住嘴里口水泛滥。

小梨已经拿着碗碟过来,一一摆放到他们的面前。

“先尝尝看刘厨子酸菜作坊这家酸菜做出来的鱼肉。”

掌柜们半信半疑,端着碗碟就过来尝了尝。

一块鱼肉,他们脸上的不以为然的神色就消失了。有那嘀嘀咕咕小话说不停的掌柜也闭嘴了。安琳琅没说话,只等他们自己品。

这酸菜鱼他们店里做了快一个月,不得不说,不同人出手就当真不同。

刚才他们还在信誓旦旦没有多大差别,此时这过于鲜美的鱼肉就仿佛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他们的脸上。说的最大声的人此时最安静,脑袋都没抬起来。人家安掌柜可是当着他们的面一模一样的步骤做。这股子酸爽顺口的味道,完全刷新了他们往日在自家厨子手下吃酸菜鱼的记忆。

“味道这么好,当真就只是酸菜不同?我不信。”还有那嘴硬的死撑着不认。

“是不是酸菜的差别,吴掌柜尝尝另一盘便是。”安琳琅保持着营业的微笑,“毕竟刚才两盘都是同样的手法,同样的调料。”

掌柜的们犹豫片刻,听从安琳琅的话去试了第二种口味。

这刚一吃进嘴里立即就觉出差别。这鱼肉还是一样的嫩滑,但吃到嘴里却少了那股酸爽干脆。有了珠玉在前,比对出来的味道高下立见。

所有人放下筷子,看向安琳琅的目光都变了。

“酸菜的味道很大程度影响整道菜。”安琳琅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在座也亲口尝过,不同的酸菜关系到能否够让鱼肉的鲜美激发出来。不知诸位作何感想?”

在座一片寂静无声。

这何止是味道大不相同?完全就是两个级别。他们做吃食生意的,最能分辨菜色的好坏。安掌柜做的这酸菜鱼才是引得四方来客慕名而来的名菜。

“这,这……”有那味觉比较灵敏的掌柜心里已经承认,“这当真是酸菜的缘故吗?”

“不止,做菜最讲究火候。这鱼肉吃到嘴里半点腥味没有,味道干脆利落,鱼肉也是入口即化,安掌柜对火候的掌握是旁人无法岂及的天分……”

光是这鱼肉,嫩滑的口感也比他们手下的厨子做的好出不止一星半点。

安琳琅此次并非是秀厨艺,主旨是要推销酸菜。当下点头:“另一边是我从市面上寻到的别家酸菜。两道菜都是出自我的手,味道是不是有差别相信你们也尝出来。”

确实尝出来,非常明显。

许久,刘玉夏先开了口:“侄媳妇儿这酸菜,是自家腌的么?”

“并非。”这问题问得上道儿。

“刘厨子酸菜作坊。”其中一人盯着酸菜坛上的标签,念出了名字,“安掌柜的酸菜是用得这家作坊的?”

安琳琅眼中渐渐有了笑意:“这也是我此次传信给诸位的目的。”

她骤然从后厨走出来,杜宇顺势从酸菜坛子里取出一颗腌渍得刚刚好的酸菜。那酸菜一掏出来,酸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安琳琅走过去,将酸菜端到诸位掌柜跟前:“我在初创这道菜之时,曾用过几种不同的酸菜。试做一段时日,最终选择了刘厨子腌的。”

事关自家生意,呈口舌之利是没有必要。大家都是合伙挣钱,对生意好的自然不能马虎。刚才还吊儿郎当的吴掌柜几人,厚着脸皮当话没说过,挤到前头去看。

这一看,刘厨子家的酸菜比起市面上随手买的颜色要黄一些。扯了一口下来尝尝,味道直冲天灵盖。

还别说,酸菜看着不起眼,多吃几口以后还颇有些上头。对比出了差别,安琳琅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直截了当地就开口:“这家作坊就在西街的最西边,如今刚有一批新货。原本这本该是给往来的商贩的,但是我跟刘厨子是朋友。你们若想要,能以更优惠的价格拿到好货。”

这话一出,大家都是生意人,自然都听懂了。一个个若有所思地盯着安琳琅。

“别这么看着我,你们也亲口尝出味道。”安琳琅脸皮超厚,八风不动地继续道:“你们的生意好就是我的生意好,我自然是为你们着想。”

这倒是没说假话,他们卖得多,安琳琅这边抽成才会多。

“那,”有比较自然就有心动,尤其是这段时日靠酸菜鱼大赚了一笔的,知道是安琳琅的坑也跳了,“这酸菜卖给我们,能便宜多少?”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的目光也灼灼地盯过来。

安琳琅觉得自己对于谈判议价这事儿有短板,不由将目光投向周攻玉。

周攻玉不知不觉地坐在一旁许久,此时缓缓地站起身来对这些掌柜的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那日抢食谱的情形犹在眼前,他这一笑,在做所有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就听他如山涧清泉的嗓音说出了话:“各位,议价之事是我负责。”

诸位掌柜的:“……”

价格如何谈那是周攻玉的事情,安琳琅只负责把东西卖出去。

周攻玉将这群人带离了后院,去到二楼的厢房坐下详谈。安琳琅这才吩咐小梨南奴两个小家伙,将后院的瓜果碗碟都收起来。两小家伙在西风食肆这么些日子,养得都白胖了许多。尤其是小梨,原先话都不敢说的小丫头,如今贴在安琳琅屁股后面咋咋呼呼的。

两人年纪虽小,干活却很麻利。安琳琅见没她什么事儿,拿了一个小桶去到后厨的屋后面看辣椒。

这棵辣椒给安琳琅的时候就已经结了果。是尖椒,细长的尖椒。辣椒不仅活下来,还长长了不少。一颗两颗两颗的辣椒晒了太阳,都已经通红。安琳琅冷不丁瞧见,惊喜得不行。

“你喜欢这个?”不知何时,小卷毛捏着俩小拳头蹲在了安琳琅身边。见安琳琅盯着一棵绿油油的草在笑,他睁着大大的蓝眼睛好奇地问安琳琅。

这小娃儿不知从何处回来,身上都沾了泥巴。

“你喜欢这个啊,还是说你喜欢这种外邦的植物?”小家伙明明没有一点大,说话老气横秋的。见安琳琅不说话,他一只脏兮兮的爪子抓住了安琳琅的衣袖,“我可以给你弄别的外邦植物。”

安琳琅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嗯?你说什么?”

“你不信?”小孩儿两道形状好看的淡眉皱起来,不高兴安琳琅不相信他,“你知道一种能结出红彤彤果实的外邦植物么?那东西看着火红,吃到嘴里确实酸的,一点都不甜!”

安琳琅本来以为小孩儿在说大话,但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红果实,酸的?”

“对!这么大!”小孩儿用手比了一个形状,“特别酸,越红越酸!”

……这特么该不会是西红柿?

西红柿在后世是明朝时期传入中国,初来乍到,还被当作观赏类植物好一段时期。这不知打哪儿来的小娃娃竟然知道西红柿?安琳琅不由仔细打量起小崽子来。

一张格外精致的异族脸,一双墨蓝的双眼。年纪不大,说话却条理清晰。穷讲究,脾气大,如今看来见识也远超一般的三四岁孩童。这种种特性都在昭示这孩子应该并非出身于一般异族,安琳琅终于觉察到自己的马虎。这孩子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是走丢,她都没去细究。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应当,她连自己五个月没来月事都没在意,又哪里分得出心思去在乎一个捡来的孩子?

“那这红果实在哪儿?”好吧,西红柿她还是挺想要的。

小孩儿眼睛一亮,立即道:“在我母……不是,啊,那,在我娘的后院。”

安琳琅一愣,后知后觉地吃惊:“原来你不是孤儿啊?”

“本来不是,”小孩儿嘟嘟囔囔的低下头去,声音也丧失了活力,有点委屈巴巴的:“但是我爹娘去年突然意外去世,现在是孤儿了……”

安琳琅见多了这孩子理直气壮的样子,突然这般可怜巴巴实在是不习惯。她眨了眨眼睛,姿势略显别扭地把小孩儿抱起来拍了拍。

小孩儿被抱了就顺势趴在了安琳琅怀里,不一会儿,安琳琅感觉胸口就湿了一片。

这孩子平常吵闹得很,哭起来却无声无息。

安琳琅有些心疼,或许是年幼失去父母的相同经历同病相怜,她其实很明白这孩子的心情。一种古怪的自尊心,不允许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安琳琅幽幽地叹气,想安慰,到是想起来一件事:“说起来,还不知你的名字。你有名字吗?”

“有,”小孩儿声音嗡嗡的,脸倔强地埋在安琳琅胸前不抬起来,“我叫耶律溯椤。”

“吕苏罗?”声音太模糊,安琳琅听了个大概。

小孩儿身子骤然一僵,一动不动地趴在安琳琅怀中。

许久,他才低低地应了声:“……嗯。”

安琳琅觉得他的名字有点怪,但仔细一想,又十分符合他异族的身份。好像异族的男性女性都会叫什么罗的。苏罗虽然拗口了些,但叫多了其实也顺口了。

“这样吧,以后就叫你苏罗,”安琳琅拍拍他的后背,“你被领养了。”

就在小崽子苦累了被安琳琅送去屋里睡,周攻玉那边也谈妥了。刘厨子酸菜作坊的酸菜,以一坛一两三钱银子成交。也不晓得他是怎么说服那帮人的,一坛酸菜比一头猪卖的价格都贵。但这些掌柜的出来的时候还个个面上带着笑,一副占了便宜的模样。

安琳琅惊悚地看向谈判鬼才周攻玉,吃惊他到底是拿刀威胁了还是下药控制了。竟然每次都能以离谱的价格谈下离谱的生意。

“稍后再说。”周攻玉捏了捏她胳膊,转身送这些人出去。

刘玉夏这回过来也没有见方婆子一面的意思。谈妥了生意,拿着契书就匆匆要当夜离开。

安琳琅心里正奇怪,食肆里匆匆来了一个人。这人安琳琅认得,正是好久不来食肆的王员外家的管家。管家见着安琳琅就疾步走上来,张口问道:“安掌柜的,你送给大姑娘的虾酱还有么?”

他问得突然,但安琳琅反应也及时:“有还有点,但不够几顿吃。怎么了?”

“大姑娘来信,说是要安掌柜做的虾酱。十万火急,催着家里尽快给她寄过去,至少四罐。”

“四罐?”安琳琅一愣,“这东西吃着上火,她要那么多作甚?”

这管家那里知道?他只是听从主家的吩咐来买罢了。不过安琳琅问,王家管家摸着一脑门的汗道:“你是知晓我们大姑娘那性子的。她亏了什么都不能亏嘴,吃不好定然要生病。不知这虾酱难不难做?若是掌柜的得了空,能否再帮咱姑娘多做几罐子?”

安琳琅没想到是为了这事儿,顿时笑起来:“可以,过几日来取。”

正好还是吃虾的季节,就是这酱得去外头买。如今这个时辰去找好吃的酱也不大实际,安琳琅收好了银子就回了后院。跟方婆子说了一声就回房歇息了。兴许似乎累着了,她总觉得身子有点儿不大舒服。安琳琅捂着小腹,感觉里头坠坠的疼。

其实感觉也不算陌生,有了几日前大夫的提醒,她大概记起来自己是个少女这回事。

少女的身子葵水来得迟,她恐怕是要来第一次的葵水。

安琳琅早就习惯,唯一觉得麻烦的是没有卫生棉。她可受不了这个时代的月事带。那日从春晖堂回来方婆子就特地来跟她说过月事这事儿。也早早替她绣了几个月事带。安琳琅不是觉得这东西形状太累赘,而是嫌弃里头放草木灰。她怕待久了,自己会感染。

缩在屋里,她想想,把自己几日前洗好的旧棉花拿出来。准备往方婆子缝的月事带里头塞,就听到门口嘟嘟两下,被人给敲响了。

安琳琅一愣,将月事带往笸箩里一塞:“谁啊?”

“是我,”周攻玉嗓音轻缓而悦耳,“琳琅,刚才看你脸色不大对劲。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适?”

安琳琅抓了抓头发,起身去来将门打开。就看到周攻玉手里提了一个食盒。他绕过安琳琅走进屋中。理所当然地在安琳琅的桌前坐下,将食盒打开来。

里头赫然是一碗乌鸡汤,以及一小碟刚出锅的点心:“吃点?”

安琳琅有点尴尬,拖拖拉拉地在他对面坐下。见那鸡汤清淡,十分好喝的模样。周攻玉递过来便没有就拒绝:“玉哥儿你知道了?”

周攻玉耳尖儿有点泛红,顿了顿,轻轻应声:“嗯。”

“其实也没什么,”安琳琅端起碗就喝,“正常女子都这样,也不独我一个。”

“嗯。”周攻玉目光落到她的脸上,想到方老汉几日前问他的话。他喉咙上下滚动了下,斟酌地开口道:“方才爹娘来问我,咱俩的婚事何时办。”

安琳琅被他冷不丁的一句给呛到,捂着嘴就咳嗽起来。

周攻玉伸手替她拍了拍,好半天,安琳琅才把这口气给喘匀了。她也没有说拒绝,只是问:“玉哥儿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是说此生你不会娶妻?”

周攻玉梗了一下,这一段时日以来,他被这句话梗了许多次了。

不动声色地压下郁卒,他问道:“琳琅想嫁人么?着急出嫁?”

“……额,”安琳琅想想自己还没来的葵水,“我就太早了吧。我还是个小姑娘。”

周攻玉微微一笑:“我如今的身子也不大适合娶妻。琳琅不想说亲的话,不若先这般。义女的事情放一边,不然事情挑开,家里怕是要分别替你我说清。尤其是我,怕是不出几个月就要说。”

安琳琅心里咯噔一声沉下去,悄悄抬起头瞥周攻玉的脸色。怕周攻玉发现,赶紧低下头去。玉哥儿如果娶别人,好像也不大行,她有点接受不了。

周攻玉注意到她脸色的几番变化,眼中闪烁着幽光:“琳琅不着急的话,咱们先这般名分处着如何?”

“好。”

安琳琅一口答应,周攻玉笑起来。

第六十五章 这时候该不会冷吧?

兴许是这回的比试, 让方婆子知道虾酱的好处。怕不知何时安琳琅又要用酱。闲暇的时候她在村子里晒了不少。安琳琅本想着到地窖里来碰碰运气,谁知道还真被她给碰上了。方婆子真的是心灵手巧,不知不觉中竟又制了这么多黄豆酱存在地窖里头, 完全够安琳琅用了。

满满当当三大坛, 若是再加上虾和肉丁一起炒, 能差不多制五六坛的虾酱出来。

看着黄豆酱, 想到马上就要成熟的辣椒。

安琳琅这一刻宏图伟业的心又蠢蠢欲动。若是有那一日她将辣椒给弄出名堂来。辣酱, 豆瓣酱,剁椒,辣椒粉, 甚至烧烤料,火锅底料, 所有的东西的味道都能上一个台阶。拥有别人没有的才会站在垄断的最前沿。安琳琅已经安耐不住自己的事业心,弄出一个制作酱料的作坊生产链来。

这些副产品,只要她的资金到位,人手到位,她能迅速绽开一个商业版图。可惜!可恨!

在商业版图展开之前,先特么把虾酱给炒好。

次日一早, 安琳琅就将来给西风食肆送吃菜的李家村的父子三叫到一边。

自从上回他们给食肆送菜开始, 后面的食材都是由他们送。安琳琅观察他们有一段时日,发现这父子三勤奋又老实。两少年激灵还会来事,心里就在琢磨要不然跟他们签一个长期合作协议。正好老两口有面摊要忙,干脆把这父子三人给签下来,可以省好多事儿。

有了这个想法,安琳琅就直接跟李家父子三提了。

父子三自然是喜出望外!他们从土地里刨食,朝不保夕。到每月干着田里的活儿还拿着食肆的工钱这等好事儿,只觉得是天上掉馅饼!当下就给安琳琅一个保证, 必定把这鱼虾的事儿弄得明明白白。

安琳琅于是将虾这事儿交给两半大小子:“要得急,至少得要十五六斤,少了一点都不行。我给你们每斤再加二文钱,明日一早就给送来。”

李家这父子三这回说话都有底气多了,也殷勤多了。

山里村里要是有什么新鲜的东西,李家小子都敢大着胆子往安琳琅这边送。,这会儿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他们清楚大多时候安琳琅会收,只有极少数情况不要:“掌柜的可还要别的新鲜吃食么?我知道山里有好几个樱桃树。前几日上山打鸟,我发现一颗大樱桃树都红了个透,明儿给你摘一筐送来?”

樱桃?安琳琅都好久没吃过水果了。立即就点了头:“成色好的送来,不好的不收。”

俩黑小子闻言顿时一阵欢呼。

李父有些不好意思,直说自家小子皮实不懂规矩,让安琳琅莫怪罪啥的。

安琳琅摆摆手:“记得早些送过来,要得急。”

……

事情交代下去,就等着材料到齐在做。

这日安琳琅想想,把孙师傅叫到一边。孙师傅跟着她干也有一个多月。虽说大多时候闷不吭声地干活,但做得如何安琳琅是看在眼里的。红案能力是真的不错。当初输给安琳琅,纯粹是他碰上了一个后世厨艺的集大成者。安琳琅站在后世各大菜系交汇相融的巨人肩膀上,赢是必然的。

这段时日,孙师傅跟着她一起做菜也学到一些。每日一些招牌菜也是当着他的面做。虽然没有逐字逐句的讲解,但以他这个程度,应该也看会了。

“我预备去县城开分店。”安琳琅向来单刀直入,“武原镇这边,往后极大可能会交到你的手上。”

孙师傅本还有些忐忑,以为自己偷师的事儿被发现了,站在一旁都搓手呢。虽说安琳琅本身也没避开他,但他总觉得心中不安。

此时一听安琳琅这话,他瞬间愣住:“掌柜的这是……?”

“这是我的一个想法。”其实五娘的能力,也是能承担得起大厨的重担的。但是臊子面摊还得有人接手。安琳琅要去县城开食肆,方家老两口也得跟着走,臊子面摊必然要放出去。孙师傅和五娘,这两个人必然有一个接手后厨,一个接手面摊。五娘比起孙师傅,到底缺少了总厨的经验。

虽然这只是安琳琅的一个想法,但已经足够令孙师傅激动。

他面色泛红,一双虎目亮晶晶的盯着安琳琅。嘴巴张了张,又不知该说什么。似乎是没想到新东家行事如此大方。他才来一个月,就对他委以重任。

事实上,孙师傅从县城的大食肆辞工带着一帮弟子来到武原镇的小地方干,从一个掌案大厨沦落到打下手的二厨,心里多多少少是有点凄惶的。可他一个大男人,一群徒弟跟在他屁股后面干活。他就是难过也不能表现出来,心里再多的茫然和难过也只能吞下去。

“掌,掌柜的。”孙师傅这回是反应过来了,彻底反应过来,“你若是信得过,我必定好好干!”

信,自然是信得过的。

这人能一狠心真辞了县城的活儿来镇子上,本身就是个言必信的人。安琳琅还是那句话,真的干活的人,她不吝啬给予信任和机会。扣扣搜搜的只信自己,生意做不大。

“这事儿还得跟玉哥儿商议过,你心里有个底。这几日,我做的菜,你用心学。”

安琳琅的话等于把他偷师的事儿点开了。孙师傅有些赧然,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忸怩了:“掌柜的若是信得过我,不如抽个空考较一下我那不成器的小弟子孙成。这小子比我出息,厨艺上很有天赋。掌柜的若是能把他带在身边教,往后必定比我能顶事儿。”

“孙成?”安琳琅好像有点印象,“那个瓜子脸?”

“对,”孙师傅没想到她有印象,激动道:“这小子有一条黄金舌头,调味极为精准。这些年跟着我学做菜学得木讷了些,但他年纪还小,还能纠正得过来。”

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了,安琳琅以后的店不可能只有一家。能从自家食肆里出掌厨,就省了去外头聘。

“可以,抽了空我看看。”

孙师傅是脚底打着飘地离开的。回到住处的时候还特地提了一壶小酒,半斤猪头肉。哼着曲儿地吃了小半碟子的猪头肉,半斤卤猪肠。说起来这猪头肉和卤猪肠还是掌柜的拿手好菜,偶尔才有那么一点。只给食肆里的人用,外头是没得卖的。

师父这高兴的模样,自然引得几个徒弟注意。大徒弟孙荣这段时日忙着跟外头的掌柜们打交道,不在,其他几个徒弟自然一窝蜂围上来:“师父出门捡钱了吗这么高兴?”

孙师傅也没计较他们没大没小,哼笑了一声。顾忌着安琳琅说事情还没定。他不便于多透露,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咱们这回是走大运了,跟了个好东家。往后你们可得好好干,指不定还有大出路。尤其是孙成你小子,改明儿做事可得警醒些。”

他的这些徒弟,跟着他是没有太大出路的。在县城混到死,也只有一个徒弟能接他的班。如今不同了,孙荣那小子一来就被掌柜的看中,去管酸菜作坊。往后孙成这小子入了掌柜的眼,定然比他这师父更出息。倒是这帮上不上下不下的小子……

忆及此,他忍不住瞪向这群嬉皮笑脸的小子:“笑笑笑,就知道笑!你们要是有你师兄的精明,我也不用担心你们了。今后干活可得刻苦些。入了掌柜的眼,你们往后就有出路了。”

“怕什么,那不是还有师傅在吗!”几个人被点了一句还在笑,“师父还能饿着咱们不成?”

“老子饿不死你!”孙师傅一听这话就来火,“嬉皮笑脸的!”

“那不成的,饿死了咱,谁给师父你养老送终啊?”

“老子需要你们养老?滚滚滚!棒槌玩意儿!”

“……”

小徒弟们被师父骂惯了,也无所谓。嘻嘻笑着,陪着他插科打诨。

视图几个说这话,眼看着孙达喝着喝着,酒有点多了。他们赶紧把桌子收拾了,才扶着喝醉的师傅回去歇息。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孙达这模样也知道定然是好事儿。是好事儿就好,他们师父憋了这一个多月,可算是高兴了。

安琳琅不清楚孙师傅这边的事,她把话挑明以后,这件事基本就定下来。

晚上一家四口凑在一起说这件事的时候,几个人都没意见。孙师傅也好,五娘也罢,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厨子。周攻玉唯一担心的,就是老两口不愿意去县城。

果然安琳琅这边才一张口,老两口脸色就变了。

方老汉脸上都是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不由道:“……我们去县城能帮得上忙么?”

“自然是帮得上忙。娘这一手面点的本事,外头也是不好找的。”

同样的情况再一次上演。上回来镇子上做生意,老两口也是抗拒。安琳琅其实也不是故意为难他们,非得让他们这么大年纪了还跟着他们跑。只是她不可能一直困在武原镇上,她向外走是必然。所做的安排无非是担心自己若是离得远了,这俩老实人会被心术不正的人欺负。

方老汉心里更慌了,看向方婆子。

这段时间的经历极大地改变了方婆子的心境。往日总想着忍气吞声的人,已经不这么想。没钱没本事才会被人欺辱。她有足够多的钱,那些人只会巴结她:“去县城臊子面的生意会更好吧?”

“这是自然。”安琳琅肯定道,“这种臊子面的口味是咱家自创,外头没有的。县城里有钱打牙祭的人多,只要东西好吃,生意自然会更好。”

方婆子不看方老汉,“我去。”

“老婆子?”方老汉握住她的手,有些急道。

“在镇上做生意跟去县里做生意一样。”方婆子深吸一口气,“玉哥儿和琳琅都要去县里,咱们在镇上待着也孤单。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儿都一样。”

方老汉的根在方家村,兄弟姐妹宗族都在这。如今几家关系刚和好他就要走。

“爹不用担心,逢年过节,寻常办事还得回来。”安琳琅有点摸到方老汉的性子,不能给他做主的机会。他做主,那必然是没结果的,“西风食肆还在这呢,还得时常有人两边跑。再说县城离得也不算远,想回来,辛苦些坐车就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感觉到底不一样。

“这件事只是才开始,后面要筹办少不得得两个月。”安琳琅是事先打个打个底,毕竟突然提起来,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两个月耗下来,想法多多少少是要变化的,“爹也不必惊慌。你若是实在接受不了去县城,还有两个月,总是能想到折中的办法的。”

方老汉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的反对也没用。一家四口三个人都要走,他能说服哪个?除非他一个人留下来。但老婆子和两个孩子不在,他一个人留在这有什么用?

心里难受,他张了张嘴,几次三番想开口。但见方婆子一脸坚决,只能作罢。

去县城的事情其实早就跟周攻玉商议过。这回再说一遍,是为了告知方家老夫妻俩。这般既然得了方婆子的准话,事情就可以着手去办了。

次日一大早,安琳琅跟周攻玉就包了一辆马车赶往县城。

武原镇到武安县得一天的路程,走大路的话,还会更慢。

安琳琅跟周攻玉虽然早上天没亮就出发,特意包了一辆马车。想到上次到县城天已经黑了,大晚上找不到住处把周攻玉给冻生病。安琳琅就想快些。

两人斟酌许久,选择走小路去。

这小路是鸿叶他们告知的,老爷子来去县城镇子走了许多次。鸿叶直言若是走得快些,能节省一半的山道,到县城至少能节省一个半时辰。

马车的车夫是个老手,赶车十分稳当。安琳琅坐在车上,难得没有颠的想吐的感觉。

马车吱呀吱呀地压过小路的泥巴,很快就走出了武原镇的范围。不巧,刚出了武原镇十里地,天空就变了颜色。阴云慢慢淤积,一道惊雷划破天际,一场大雨哗啦啦地就打下来。

五月一过,六月份反而雨水很多。

豆大的雨点打在马车棚上,哗啦啦作响。那声音听在耳中,让人忍不住冒鸡皮疙瘩。安琳琅搓了搓胳膊,窗口一阵凉风传进来,她胳膊上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想到周攻玉这厮身子贼弱,这时候该不会冷吧?

扭头正准备问周攻玉冷不冷,就感觉到马车咯噔一下耸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