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2003年。
沈罗萤的订婚请帖是跟着她的电话一起来的,黑眼镜一接起来就被这姑娘一顿狂轰滥炸,中心思想就是让他赶紧的来北京参加订婚宴,以后也没机会下地了,吃了这顿散伙饭我就原谅你几次三番下地都挖不出半只粽子的罪行……
“包吃包住包泡妞,这条件你上哪找,给个准话,来不来?”
“啧,泡汉子你包不包?”
“包!”电话那头沈罗萤的声音突然拔高,“你就是泡人妖我都包!”
最后黑眼镜还是答应了沈罗萤的邀请,挂上电话的时候,他回想了一下这妮子去年拿着巧克力站在新月饭店门口的样子,有点想笑。
沈家的订婚宴当然排场不会小,虽然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白领。
除了少部分道上的,剩下的都是军、政、商界的人,而黑眼镜被安排的座位是和道上人一起的。在大厅扫了一圈,黑眼镜不意外地看到了和霍家人坐在一起的解语花。
沈罗萤一身光鲜亮丽笑容灿烂走完了整个订婚流程,黑眼镜坐在下面兴致缺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同桌的人寒暄着,道上人都知道他是什么脾气,也不多去招惹他。解语花和他之间隔得并不远,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小豹子是怎么八面玲珑谈笑风生活络整桌气氛的。
对这样的场合解语花早就应付的相当自然了,来探口风的,攀关系的他都能滴水不漏的还回去,饭桌上的学问他大概能算大师级的。不知不觉吃吃喝喝宴会已经过了大半,这时候解语花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挂掉电话之后就站了起来。
“解子,要出去?”霍仙姑见解语花的动作,主动开口道。
“是,婆婆,有点事。”解语花一边说,一边目光扫过桌上在坐的人。
“那你去吧,稳着点。”老太太似乎意有所指,接过秀秀给她盛的汤悠悠开口,“顺便,我车上有个盒子,帮我带过来吧。”
解语花应下之后就离了场,黑眼镜默默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慢悠悠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也站起来跟着解语花提前离场。
地下车库,解语花的车边,几个人正在忙活着。
“啧,动作真慢。”解语花“啪”一声合上手机盖,挑眉笑道。
几个人的动作瞬间定格,冷汗不由自主从额头上渗出来,几乎同时扭头朝解语花看过去,一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开口说话。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那几个来动手脚的人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本来已经可以解决的问题发展到了打架的地步。解语花一边心说这些不长脑子的还真是麻烦,一边正中红心踹翻了最先扑上来的男人。
黑眼镜到场的时候正看到最先被踹倒的男人抱着肚子滚在地上直哼哼,站都站不起来。
哟,运气不错,碰上小豹子锻炼身体了。他往身后停着的车上一靠,“啪嗒”点了根烟,瞬间就精神了。
除了已经被踹的没了战斗力的一个,解语花以一敌四还游刃有余,身手比黑眼镜想象中还要好上一些,看上去虽然轻巧但实际不失力道,比起自己直击要害让对手吃尽苦头,他速度和反应力更让人狼狈不堪。看得出来解语花是想速战速决的,黑眼镜看他腾挪挥拳,觉得自己也有点手痒。
战斗已接近尾声,而最先被踹倒的那个男人似乎终于缓过劲儿来,抄起掉在身边的三棱军刺,忍着痛刚想扑过去,却觉得太阳穴被一件冰凉的东西抵住了,他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第一时间察觉到,那是枪。
“嘘,别动,安静看戏。”
黑眼镜一手掐烟,一手端枪稳稳戳在身前人的脑壳上,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使得那男人一瞬间以为自己背后站着一只鬼,手一软,刀子“哐啷”掉在了地上,连带着腿也不争气的开始打颤。
“啊,这就对了。”垂下拿枪的手,黑眼镜满意地拍拍男人的肩膀。
感觉到抵着太阳穴的东西终于移了下去,男人终于撑不住重新一屁股坐了下去,几乎停止的心跳和重重冷汗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回。
“啧。”那头解语花已经又放倒了三个,却不小心被最后一个划破了外套的袖子。扣住那人的手腕,解语花皱眉使力,很明显的一声“咔擦”,骨头断了。
“车和衣服,赔吧。”解语花手上轻巧一推,被折了手腕惨叫一声的男人就跌坐在地上,“过两天我就把账单送过去。”
(十一)
解决完五个人,解语花目光扫过一直站在那不动的黑眼镜道:“黑爷出来吃顿饭还要带着家伙?”
“老伙计了,不带着不仗义。”黑眼镜把枪收好,抬抬下巴道。
从霍家的车里拿过老太太要的东西解语花就往宴会大厅走,黑眼镜在他身后道:“花儿爷,不如把上次的宵夜补上,我请客。”
解语花转身一笑,点点自己手腕上的表道:“这个时间吃宵夜?”
“随便宵夜还是晚饭,你留肚子就行了。”黑眼镜指指自己的肚子,“里面闷我就不回去了,地铁站门口见。”
回到宴会桌上,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问解语花被划破的袖子,气氛有些僵,不过很快就缓了过来,解语花笑着喝下一杯别人敬过来酒,却只觉得索然无味。
黑眼镜选的地方是一家店面不大的小酒馆,大概是过了晚饭的高峰期,两个人到的时候空位还挺多。
把菜单扔给解语花示意他点菜,黑眼镜靠着椅背和店员打着招呼,看得出他对这里很熟。解语花也不客气,几页菜单翻下来点了几个自己看着顺眼的菜,黑眼镜接过来看了之后又补了一瓶酒。
菜端上来的卖相相当好,比起解语花平时见惯了的精致,这里的菜肴显得更清爽,让人胃口大开。黑眼镜启开酒瓶,给两个人的酒杯倒上酒,递给解语花道:“花儿爷,你以前这样喝过酒么?”
“没有。”解语花对酒并没什么兴趣,平时都是因为应酬才会喝几杯,像这样跟人坐下来单纯只是喝杯酒的时候还真是没有。
“平时在饭桌上喝的那不叫酒,撑死了黄汤一碗,像这样,才叫喝酒。”黑眼镜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端起酒杯先干。
解语花并没有跟着他干杯,他端起酒杯盯着透明的酒液,轻轻晃了晃,说:“按黑爷的说法我干了那么多次杯,这还是第一次喝酒。”
“花儿爷不信可以试试,味道绝对是不一样的。”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黑眼镜笑的自信满满。
举杯一饮而尽,解语花发现这酒果然不像先前在宴会上喝的那样一点滋味没有,反而略带甘甜。想到几年前喝的一口烧酒,解语花大概明白黑眼镜话里的意思——喝酒一方面看的是酒的品质,而另一方面,更要看喝的人的心情。
两个人之后没有过多的交流,但这顿饭吃得很愉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开话题也不会冷场。分道扬镳的时候,解语花觉得自己放弃原本的计划来吃这顿饭的决定非常正确。
喝了酒的人一般都睡的很沉,不过对于黑眼镜和解语花,这一条不成立。
解语花有个小毛病——喝了酒睡觉不老实,这天晚上他不出意料地把自己身上的被子踹翻在地,于是他,拉肚子了。带着浓重的黑眼圈爬起来吞药片的时候,解语花默默把这笔账砸在了黑眼镜头上。
而黑眼镜这天晚上做了一个梦,直接导致他醒了之后躺在床上好好纠结了一阵。
(十二)
起床之后,黑眼镜有点头疼,把乱七八糟的床单和脏了的内裤扔进垃圾桶,他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禁欲了太久,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今晚出去猎艳。
黑眼镜活了二十九年,对自己的欲望从来没有亏待过,荤腥不忌,男女通杀,虽然从不纵欲,不过凭着一张轮廓深刻的脸加上得天独厚的危险气质,猎艳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一件难事。
比如现在,在这个酒吧里,明着暗着对他放电的女人就不下三个。
晃了晃杯子里的酒液,黑眼镜扫过酒吧里神色各异的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被挑起兴趣,反而觉得这里有点吵,不过最后他还是敲定了一个对象。
搭讪的一套程序黑眼镜烂熟于胸,想都不用想身体自然就能做出反应,从说话到出酒吧大门,总共用的时间还不到半个小时,黑眼镜瞥过自己的女伴,觉得还算满意。
XX旅馆门口——
黑眼镜往女人手里塞了几张毛爷爷拍拍她肩膀道:“你去登记,出来逛一圈我们再进去。”
女人转头看他惊奇道:“我去?”
“啊,只能你去,我没身份证。”黑眼镜无所谓的摊手道。
“你身份证呢?”女人越发奇怪,去那种地方而且手段熟练不应该是出门不带身份证的主。
“吊销了。”
“吊销了?”
“是啊吊销了,我就一黑户。”
话说到这里,女人又不笨,知道身边这个男人已经有些不耐烦,聪明的没有继续问下去,女人斜了黑眼镜一眼,心说黑户就黑户,脸蛋身材好最好床上技术也过硬就行,我又不跟你过一辈子。一把抽过毛爷爷,她就大大方方进了旅馆大门。
房开好,一圈逛下来,该搂的搂了,该抱的抱了,该调的情也差不多了,两个人晃过了前台小姐上楼带上房门就直奔主题。女人的身材很好,性格也不扭捏,如果放在平时算是他喜欢的类型,可是今天,在这场性爱里他却无法完全投入,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半夜醒过来的时候,黑眼镜算是彻底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了,因为在刚刚的情事之后,他完全没有舒缓欲望的畅快,反而越发烦躁。身边的女人趴在他的胸口早就睡熟了,这样的姿势并没有什么不妥,然而对现在的黑眼镜来说他甚至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慢慢把身上伏着的女人移开,他翻身下床。打开窗户,黑眼镜默默点燃了一根烟,盯着窗外一片茫茫然的黑暗,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天夜里的梦。
说起来这个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春梦而已,对一个已经接近而立的男人来说不算稀奇,但如果在梦里被他压在身下的人是解语花,一切都得另当别论。
因为情欲而开始变红的脸,平时总是藏着锋芒的眉峰这时候却蹙起来,拧出一个既痛苦又愉悦的表情,再往下,柔韧的腰身,修长的四肢,刀削出来一样的锁骨像一把锋利的刀戳在自己的心窝上……
黑眼镜有点懊恼地吐出一个烟圈,他不得不承认,只是稍微回想了一下梦的内容,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沸腾起来,已经发泄过的兄弟也有了反应。就算不让自己去想梦里发生的事情,他现在的脑子里也只有解语花的脸在转,挑着眉梢喊他“黑爷”也好,戏台上那双柔软的手一勾一扬一点一提也好,斗里手握他人生死却仍从眸子里流露的那一点笑意也好,甚至几年前喝酒时仰起的那一段脖颈,这个时候都好像在拼命诱惑着黑眼镜,引着他打开一扇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大门。
烟已经抽完了,黑眼镜没有关上窗户,等到房间里的烟味彻底散尽,微微的夜风打在他的脸上,他意识到自己一点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于是他关上窗户,披上外套果断出了房门。
半夜的北京城已经几乎看不到行人了,一盏盏街灯顺着马路延伸了很远,灯光柔和,一辆辆汽车用比白天里快很多的速度擦着风掠过马路,有些冷清。
黑眼镜一边抽着烟一边慢悠悠走在路上,就像他以前一样。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如果不是半夜翻进解家这事儿太危险他还真想试一试;他只是觉得自己必须确认一件事,很想见小豹子。
(十三)
黑眼镜去见小豹子的计划并没能付诸实践,因为他在第二天收到消息,解当家去了四川。
四川啊……黑眼镜摸摸下巴,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花儿爷,这次真要请你卖个人情帮个忙,不然我就得被扣下来当压寨相公了。”
解语花接到黑眼镜电话的时候其实很想直接挂掉当没听到过,不过他想到前几天算在黑眼镜脑壳上的一笔账,又改变了主意。
“他们怎么说?”解语花一边发着短信一边问站在一旁充当翻译的伙计,和他们交涉的是当地的羌民,表情还相当愤慨。
“他们说,这个人犯了大忌,侮辱圣火,不能放。”那伙计斟酌了一下,把羌民的意思略微婉转加工了一下才转述给自己东家。
“啪”一声合上手机盖,解语花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你直接问他们要怎样才肯放人。”
伙计应下了又转身和那些人交涉,不过好像并不顺利,解语花站在一边,心里又往黑眼镜的脑袋上默默扣了一本帐。
“东家,他们说要我们买一百只羊,才肯放人出来。”
“一百只羊?”解语花挑眉,啧,黑瞎子你还挺值钱,“行,这事就这么了了吧,价钱你跟他们谈。”
“黑爷身价挺高,一百只羊,一只一个人情。”好不容易把黑眼镜从羌民手里换出来,解语花看这厮倒是入乡随俗随意而安,脸上笑的光辉灿烂,明显就没吃到什么苦头。
“哎,花儿爷,这就记下了,容我慢慢还。”黑眼镜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心情好的可以拉出去当阳光普照大地。
一百多只羊绝大部分已经被解语花找来的车拉走了,留下十几只正好找点乐子。把赶羊鞭往黑眼镜手里一塞,解语花也不管黑眼镜到底会不会赶羊就自顾自先走在了前面,没一会儿身后居然想起来音调略奇特的羌族山歌,声音亮,又唱的开,合着羌寨的风光,就算加上十几只羊不时发出的叫声,也不会奇怪,反而有一种羌族人平日劳动随性而歌的意思。
啧,这小子,嗓子还可以啊。
这样想着解语花忍不住回头,就看到黑眼镜那厮甩着赶羊鞭一脸悠然自得正朝自己笑的开心,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手忙脚乱。他现在穿的不是来时的皮衣,就是羌族小伙子日常劳作的衣服,要不是那副惹眼的墨镜,倒真是有那么点牧羊人的感觉。
失策,没想到这厮还会赶羊。
解语花皱皱眉,刚想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听到黑眼睛喊了一句:“花儿爷,我这唱的怎么样?”
“谋财害命。”
“花儿爷是嫌我唱的难听?要不收我当徒弟教我两手?”
“我可当不了你师傅。说下斗,手艺不外传,说唱戏……”解语花上上下下打量了黑眼镜一通,对着他挑衅似的笑,“抱歉,你这嗓子我还真是看不上。”
听到这样的回答黑眼镜也不恼,等解语花转回头去又开始有滋有味地唱起来。自己的嗓子自己知道,比不上他花儿爷千回百转,余音绕梁,起码也没到污染别人耳朵的地步,有时候效果还挺好,比如现在。他活了快三十岁,一大半的日子都是在下斗或者流亡中过去的,一向率性而为,随遇而安,很少会为什么事情困惑,更不会为谁多做停留。但他今天很开心,仅仅因为见了一个人,确定了一个问题。
黑眼镜脸上带着笑,嘴里继续嚎着奇奇怪怪的山歌,暗里趁没人注意,举起空着的左手,悄悄对走在自己前面的人比了个框,他透过这个小小的框看过去,觉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和舒坦。
嘿,就是你了,解雨臣。
(十四)
解语花是在解决掉自己的事情之后才去把黑眼镜捞出来的,从羌寨出来黑眼镜就跟着解家的人到了在成都的盘口。当天的晚饭毫无意外是全羊宴,黑眼镜对这事“居功至伟”,在所有人灼灼目光注视下到饭局结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大概几年都不想再吃这玩意儿了。
让黑眼镜很意外的是,解语花居然会安排两个人住一间房。难道小豹子也对自己有意思?黑眼镜摸着下巴考量了一会觉得这可能性比沈罗萤下地撞见粽子还低,所以,自己今晚估计是不好过了。
见招拆招,如果不是现在确实不是下手的时候,黑眼镜其实不介意借着这个机会和解语花多联络感情。
从解家盘口的布置就能看出来解语花绝对是一个非常会享受生活的人,黑眼镜仰面躺在房间松软的床上,解语花则靠在另一张床的床头优哉游哉开了电视玩手机,一点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难道自己猜错了?黑眼镜见解语花那样心里也有点没底,不过这状态没持续多久,他就意识到自己确实悲剧了。
因为他,拉肚子了。
黑眼镜对自己的身体素质相当有自信,这么多年混下来,除了练到一手硬功夫,肠胃对食物的适应能力也被锻炼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所以他当然不认为一顿羊肉就能把他折腾到拉肚子的地步。没想到小豹子居然会用这种近乎恶作剧的方式整他,黑眼镜想着待会儿出去解语花可能的表情,哭笑不得。
“嗯?黑爷这是吃坏肚子了?”在黑眼镜第三次从卫生间内出来的时候,解语花终于把目光从他宝贝手机上移开,说的确实是关心的话,不过,脸上那表情怎么看都让人心头痒痒地想捏一把。
“估计是,花儿爷这有备着药没?”被折腾半天的黑眼镜一点点生气的情绪都没有,对上这样有些孩子气的解语花他也只有完败摇头的份——以解当家的作风,既然能整的他拉肚子,就不会给他吃到止泻药的机会。
“没有,我家伙计从没有过这问题。”解语花抬腕看了下表继续道,“这个时间点,附近的药店也关门了。”
果然,黑眼镜不意外地摊手说:“那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拉肚子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当清理肠道排毒养颜,只是有点尴尬。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十二点,黑眼镜再从卫生间出来他发现房间里除了自己那边的一盏灯,其它光源都被关掉了,解语花睡了。
黑眼镜看着被解语花踹到地上的被子,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遭这么一回殃的理由。他一边捞起掉在地上的被子给睡相略不雅的解语花裹上,一边想,啧,这睡相,赶明个儿账又得算在自己头上。
睡着的解语花比起白天里明显柔和很多,不过,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直起身,黑眼镜走回自己床边,发现床头放着一盒药。
给自己倒了杯水,黑眼镜又扣了两粒药塞进嘴里吞下去,略无奈。
活人刀枪死人阵仗,死都死了几回,临了遇到解当家,这TM就是命,黑眼镜躺倒在床上心口烫的厉害,啧,这回自己是真栽坑里了。
2003年发生了很多事:这一年,解子扬出狱;这一年有一个叫吴邪的年轻人入行并且遇到张起灵;这一年,黑眼镜爱上解雨臣。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开始推动一个巨大的轮盘转动,而这样的转动,是无法停下来的。
(十五)
2004年。
事情继续朝着脱离所有人控制的方向发展,而在这一年,黑眼镜去了一趟塔木陀,并且捡到了传说中吴三省的侄子——吴邪。小伙子长得挺有亲和力,朝气蓬勃的,跟哑巴张对比鲜明,再看他见到这小子的一系列反应,黑眼镜以自己过人的眼力断定这两个人就算现在没一腿,将来也必然有一腿。
塔木陀之行极为凶险,最终以张起灵和陈文锦的失踪结尾。对于这个固执守在陨玉下面的吴小三爷,黑眼镜在临走的时候没多说什么,他从不认为那两个人会就这样挂掉,尤其是哑巴张,所以吴邪的等待也不算瞎闹腾,说不定趁这个机会还能给那小子开开窍。
出去的路走得也不顺,天灾人祸,一行人最后也就只剩下黑眼镜一个人和一个水壶,靠着沙漠中的植物撑了下来。黑眼镜走在柴达木的公路上,认真思考着这次自己需要花多久才能拦到一辆车。
受人之托给吴邪带话,结果却扑了个空,把他家小伙计折腾了一顿,黑眼镜觉得心情微好,一路优哉游哉晃到了巴乃,然而吴邪一行人却已经离开了。托人打探了消息,说是去了北京,还好一顿闹腾,黑眼镜心说吴小三爷果然活力十足精力充沛,随即又想到,小豹子大概给他们三擦屁股擦的牙痒痒。裘德考的人还在这里,而且霍仙姑也决定和解语花夹一趟喇叭,黑眼镜懒得跑,索性蹲在巴乃等他们来。
当然事情不会很顺利,进入张家古楼的霍仙姑一行人出了事,裘德考先派人进去,无功而返只带出来一把刀;后来过来的吴三省和解语花动作要紧凑得多,不过黑眼镜总觉得这个吴三省以及裘德考队伍里的吴邪都有些不对。
王胖子的获救使得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解语花和潘子先带着一队人从缝隙进去救援,但当晚的迫击炮讲他们的退路封死,黑眼镜清楚的意识到,这一次,解语花是真的遇到了生命危险。
黑眼镜是比裘德考的人先一步发现解语花的,解当家不愧是解当家,发现的时候他一身都是伤,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但是意识还很清醒。
“黑……瞎子?”解语花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很清晰,黑眼镜听得出来他的嗓子没有受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哎,花儿爷,还你羊来了。”黑眼镜一边给解语花做急救处理,一边答话,“还有其他人没?”
“都死了。”好像是缓过了劲儿,解语花的声音比起刚才有力了一点。
简单处理完之后,黑眼镜指指自己的背说:“委屈花儿爷在上面待会。”
解语花看他那表情觉得好笑,他一手搭上黑眼镜的肩膀拍了一下,又咳了几声道:“黑爷身上是不够柔韧。”
黑眼镜嘿嘿笑了两声,顺势把解语花背起来,发现小豹子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重一点,看起来精瘦精瘦的,身上都是肌肉,从他下地以及京戏的功夫,也知道他的柔韧性非常好,如果不是时候不对,黑眼镜觉得自己可以想得再歪一点。
趴在黑眼镜背上的解语花已经非常疲倦了,从他身上肌肉以及逐渐拉长的呼吸就能看得出来。
“花儿爷,你先睡会儿,再醒咱就到了。”黑眼镜说的很随意,好像他两走的不是巴乃的山,而只是一条普通的回家的路。
“谢谢。”解语花觉得自己的眼皮上就像压了块大石头,最后还是睡了过去,他真的已经非常累了。
发现裘德考的搜救队伍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黑眼镜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立场并不方便和这些人做更多的接触,他只能把解语花放下,鸣枪以示这边有情况。
“120我给你打好了。”黑眼镜伸手,把仍旧处在几乎半昏迷状态的解语花脸上的一点污迹擦干净,“好好活着。”
裘德考的人很快发现了解语花,并把他带走,靠在树干上,黑眼镜有点感慨。
他打110自己打120,他扭头就走自己巴巴站这跟快望夫石似的,真是论起洒脱劲儿谁都比不过解当家;不过也好,至少现在自己可以做一个决定。
(十六)
“你眼睛这样不痛苦吗?”医生问他。
“我看不到你能看到的东西,不过我能看到你看不到的。”黑眼镜闭着眼睛说道。
“你真的不打算做手术,这种病,有30%的机会,不尝试太可惜了,如果再过几年,你也许会真的瞎掉。”
黑眼镜摇头,带上墨镜走向门口:“我很难活到那个时候。”
黑眼镜推门进去的时候,解语花正在玩手机,看他脸上的神色,似乎是对自己的到来有些惊讶。把鼻梁上的墨镜往上推了推,眼里转过一丝笑意,黑眼镜不客气的走到解语花床边坐下:“嗨,花儿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解语花看看手机有点不甘心但还是合上了翻盖,黑眼镜顺手从椅子上拿过一个抱枕塞到他背后,“上次的事,我还没好好谢谢黑爷。”
“我也是受人之托,再说还欠着花儿爷九十九只羊呢。”黑眼镜老神在在拿过秀秀留在解语花床头的梨,左右看了一会儿说,“这梨不错。”
说完黑眼镜就自己抄起一边的水果刀开始削皮,解语花还真没想到黑眼镜吃个梨还要削皮,有点好笑,接口道:“秀秀买的,挺甜;黑爷来这里治伤?”
“不是,我来看看眼睛,刚刚已经见过医生了。”黑眼镜手上动作很快,一把水果刀简直能给他使出朵花儿来,说话间的功夫,梨子皮就往下落了一大条,“花儿爷的伤势怎么样?”
“黑爷眼睛怎么样?”解语花扬眉,黑眼镜削果皮的手法比秀秀高明多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削粽子给练出来的。
“老样子。”停了一下削果皮的动作,黑眼镜朝解语花拿着的手机笑得欢脱,“二十八级的俄罗斯方块,我是不是打扰花儿爷破纪录了?”
“我的记录在四十五级。”摇了摇手机,解语花回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
“医院住多了一身消毒水味儿,还是祝你早点康复。”三下五除二削完果皮,黑眼镜一手捏着赤果果的梨,一手拎起完整一条一道宽没断开的果皮晃了晃,他对自己的手法相当满意。一松手,那串削的很好看的梨子皮就掉进了空荡荡的垃圾桶里。
站起身,黑眼镜把手上的梨递到解语花面前:“先前在外面看到霍小姐,差不多她也该来了,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一步。”
“呵。”轻笑一声,解语花伸手接过梨子咬了一口:“借你吉言。”
“那,再见了。”黑眼镜也咧开嘴角笑的很愉悦,随即背过身摆摆手,“花儿爷。”
秀秀推开病房门,看见解语花正优哉游哉啃着梨,就问道:“小花哥哥,有人来过?”
解语花挥手把吃干净的果核扔进垃圾桶,秀秀顺手拿了条湿毛巾递给他擦手:“嗯,一个朋友。”
“朋友?”小声嘀咕一句,秀秀没多想,又说,“我刚刚在外面看见黑瞎子了,好像从眼科那边出来,小花哥哥,你说他是不是真瞎子?”
“他?”听到秀秀这样的问题,解语花不禁想起刚刚黑眼镜一眼看到自己俄罗斯方块等级的事情,笑道,“他比谁看的都清,瞎不了。”
“真是个怪人。”秀秀皱皱眉。
“也许吧。”解语花重新打开俄罗斯方块的界面,不置可否地应了她一句,过了一段时间,病房里响起了游戏新纪录的提示音。
解语花那时只是觉得黑眼镜当天的表现有点怪,他没有想到自此之后黑眼镜就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整整两年,道上再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十七)
2005年,春,北京。
解语花从噩梦中醒过来,看到病房外明媚的阳光和满目的绿色。北京最生机勃勃的季节会令人产生一种错觉,让人会短短的在这美景下面醉了一醉,忘记很多东西。
好好活着。
黑眼镜的脸很应景地从脑子里跳出来,解语花觉得这是他听这厮说过最端正的一句话。事实上他从巴乃回来之后做过不止一次噩梦,梦里的事情大多是模糊的,他也不想记清楚,唯独这句话,在他每一个梦境里都无比清晰,就像破开迷雾的光。
秀秀在他床边上削着苹果,用小刀切着吃着,看到他醒来,便用刀切了一小块,递到了他的嘴边,顺嘴咬下去,很甜。
吃完苹果,秀秀起身打开了病房的窗户,一股夹杂着春天气息的微风涌进病房拂过人的脸,痒痒的。
解语花想,天暖了。
———— Fin ————
第二卷《终身误》
第一章 宜家闷油瓶
杭州,西泠印社。
眼睛复原,外伤也痊愈的差不多,吴邪从医院出去回到杭州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他接到消息,因为小花的“死亡”以及张楠竹的失踪,北京那边又是好一通乱,作为幸存者的自己没有受到打扰,二叔应该以及出面了;而给老霍女人带信的伙计也已经返程,说那女人其实已经有了身孕,老霍的离世虽然对她打击很大,但为了孩子她不至于亏待自己;至于闷油瓶,他和吴邪一起回的杭州,开始了暂时的同居。
虽然和闷油瓶在医院是把那么一层关系给挑明了,不过两个人的相处并没有发生什么直观的改变,该干啥干啥,认真想起来大概最大的变化就是吴邪对于闷油瓶不时亲近的动作不会再被雷劈,而是慢慢坦然接受,偶尔还能调戏回去。和闷油瓶住在一起之后,吴邪发现这小子简直就像一挖不完的宝矿,每天都能挖掘出新的东西。
比如闷油瓶在不需要下地的时候有这良好的作息锻炼习惯;比如闷油瓶休闲的时候会很安静的看书;比如闷油瓶可以很熟练的使用各种现代化通讯设备包括电脑手机甚至还能解决一些简单故障;比如闷油瓶会做饭还烧的一手好菜……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几天下来成功剥离了吴邪心里闷油瓶和斗不分家的古典形象——他其实很习惯现代生活。
马上十一假期,因为火车票的紧张,王盟就请了假想提前回老家,吴邪心想有自己和小哥在给自己这个伙计放个假也没什么,先前也听王盟说过这趟是要带着媳妇儿回去见父母把事儿定下的,顺嘴调侃过去,王盟却苦了脸。
“小苏她有事,不能跟我一起。”
吴邪一愣,看王盟那脸色心说自己正打歪着,小两口这是在闹矛盾啊,不过不知道情况也不好多说什么,感情这方面估摸着自己也就小学生水平,离大学毕业还早着呢,哪有经验教训能总结着去教导别人。
要说让闷油瓶来帮忙看着店确实大材小用,他看过摸过的明器大概够开一条街博物馆的,掌这么个小铺子当然不在话下。事实也确实证明用闷油瓶来镇店比王盟靠谱多了,起码电脑里的蜘蛛纸牌暂时歇业,店里女性顾客是以前的好几倍,目的纯不纯先不论,营业额蹭蹭往上涨那是实实在在的。
吴邪一边给两个年轻女游客耐心讲解关于字画拓本的常识,一边很无奈她们左耳进又耳出两眼只见闷油瓶。
顾客是上帝,顾客是上帝,吴邪内心默念,为了毛爷爷管TND上帝玉皇大帝还是王母娘娘都得好生伺候着。坐在柜台后面的闷油瓶这时候站起来,默默给已经冷掉的半杯水填上热的递过去,吴邪立刻接过灌了两口,心里直夸这小子有眼色,老子正渴得嗓子冒烟呢。两个女孩见着情景脸上表情更加激动,凑到一起开始窃窃私语,时不时抬眼从吴邪和闷油瓶的脸上扫过,又飞快移开。
自己和小哥早上出门的时候洗了脸啊,这两个姑娘鬼鬼祟祟看什么呢?吴邪被她两瞅的一头雾水,再看两人也没那意思继续听了,索性停止科普,等她们说完。
“老板,这幅我们要了。”两个姑娘折腾半天终于说了句重点,吴邪舒了一口气,姑娘又开口了,语气颇有点小心翼翼的意思,“老板,我们能不能和这位小哥还有你拍张照?”
“合影?”吴邪转头看了一眼闷油瓶,心说自己大概算是帅哥附赠品范畴,拍张照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还得看小哥的意思,“小哥,你……”
闷油瓶站起来点头,吴邪看他也不是不高兴的样子,就回头爽快应了下来。
两个姑娘拿着买下的画和相机,三步一回头瞄着闷油瓶走远了;吴邪回到柜台后面一屁股坐下来,目光扫过闷油瓶挺直的背,修长的四肢,最后停在他的脸上,心说现在的女人都好这一款?不过这一口是老子的,你们好着也没用。
午饭照例是闷油瓶简单弄了几个菜,对闷油瓶的厨艺,吴邪着实郁闷过好一阵。难道小哥和胖子一样,追姑娘追成食神?虽然对闷油瓶的恋爱史很感兴趣,不过以那厮格盘的次数,估计问也瞎子点灯白费蜡;当然另一种更靠谱的可能是闷油瓶影帝模式需要,以他的专业素养,大厨张估计还是基础课程。史上最帅的大厨?吴邪脑补了一下闷油瓶手拿大勺颠锅的样子,觉得他应该去给新东方做个广告给店里搞搞创收。
认真说起来闷油瓶绝对可以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放以前那绝对是拿出去可以得瑟的贤妻良母,放现在……吴邪看了两眼吃饭都吃的很养眼的闷油瓶,狠狠往往嘴里扒了一口炒蛋,咳,那也是老子贤内助!
一天的开张生活很快就过去了,吴邪和闷油瓶就住在店里二楼——闷油瓶睡主卧,吴邪把书房收拾利索支了张床。先前在医院说买房的事因为房价的不稳定还在观望状态,父母那边吴邪暂时并不准备坦白公开。虽然对自己、小哥以及自己父母都很有信心,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的时候,需要解决的事情太多,如果今天回家跟父母摊了牌,第二天自己或者闷油瓶就有一个上长白山看大门,不知道爸妈是不是会以为自己在恶作剧。
这问题吴邪一开始不愿意多想,后来反而看开了,不管这件事情最终如何解决,他想他都能够坦然接受。
吴邪把自己的换洗衣服扒拉出来,坐在沙发上等闷油瓶洗完澡。
闷油瓶有个小坏习惯,他洗完澡不会把头发擦干。这问题在两个人一块住院的时候吴邪就发现了,那时候吴邪肩上的伤比较严重,扔干毛巾他还乖乖自己擦干;等到了两个人回到杭州吴邪肩上的伤好了不少可以正常活动之后,这厮拿着干毛巾坐沙发不动了,一脸“你来”的淡定表情。
小哥也有小孩子脾气啊,吴邪挠挠头觉得很好笑,搞不定在张家他这个年龄还真就只能算小孩子。
刚刚洗完澡的闷油瓶绝对可以直接拉去当时尚先生封面,那脸蛋,那身材,再加上晶莹滚动的水珠以及张牙舞爪呼之欲出霸气侧漏的麒麟纹身,完败一票化妆美男。吴邪心说还好老子心理建设做的足,不然对上出浴裸瓶早把脸丢姥姥家了。
站起来让闷油瓶坐到沙发上,吴邪一手抄起干毛巾把闷油瓶给裹上,另一只手把睡衣搭到他背上。这个时候的闷油瓶一向都是安静地坐着随便吴邪把他搓扁揉圆,吴邪擦着擦着就觉得心里痒痒的;和闷油瓶相处的时间越长行为越亲近,心里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就会跟着水涨船高,吴邪以前想过很多次以后有了老婆会怎么疼,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空想只能是空想,真碰上这么个人,什么形容词都不够使,做啥都不带含糊的。
想到这,吴邪手底下动作突然加快起来,直把闷油瓶一头直顺的黑发给揉成了鸡窝;看着东一撮西一撮龇出来的头发,莫名地心情很好。
闷油瓶被他揉的略无奈,伸手按住吴邪,开口道:“乱了。”
吴邪咧嘴嘿嘿笑了两声,扔了毛巾直接拿手指给他捋头发,几爪子下去,闷油瓶就被整成了大背头。吴邪对这形象还挺满意,认真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拿相机拍下来,这么犹豫了一下,闷油瓶已经伸手把自己的头发归位。
“小哥,头发往前趴,混的比较差,你不考虑换个发型?”
闷油瓶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吴邪建议的可行性,然后才慢慢开口回道:“不用,这样很好。”
一边笑一边拿着自己的衣服进浴室,吴邪心里还在琢磨,小哥说的太内涵,这到底是说他发型挺好还是现在混的挺好还是一语双关?
距离十一黄金周也就三天的时间了,吴邪其实心里很担心解语花那边的情况,但是他从二叔那边得到的消息,小花还没有表露身份,吴邪就算想联系也无从谈起;同时也因为黄金周的临近,杭州的游客明显多了起来,其中不乏很多外籍人士。
吴邪这人在大学说不上成绩多好,中游混混到毕业,六级证书也算到手了,放前几年那还能跟人扯个皮;不过这几年上山下海一通跑,有机会锻炼粽子语没机会锻炼英语,那点词汇量早还给大学自习教室了,见着外国客人普通对话还成,要是摊上勤学好问的,那就只有抓瞎的份,比如,现在。
对上这位背着旅行包的高壮大叔一脸十万个为什么的表情,吴邪很想挠头,虽然听得懂他想问的是什么,不过肚里没货,脑里没句,这要怎么表述?!
大叔还以为他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脸上从好奇变成失望,吴邪刚准备顺台阶说抱歉呢,闷油瓶站起来了。
“Can I help you?”
吴邪一听,我靠,字腔正圆发音标准,比自己强多了啊,没看出来小哥还有这一手。自觉让位,闷油瓶既然站出来,那必然是很有底气的,自己只等收钱就好。
坐在柜台后面,吴邪支楞着下巴听了半天,刚开始还好,对话基本可以听懂一大半,越到后面关于古玩方面的专业词汇越多,吴邪只觉得自己的英语跟闷油瓶一比连渣渣都算不上。
看来就算小哥不倒斗,适合他的工作也很多,大厨张,翻译张;按照他的性格不喜欢多说话,干脆往古玩市场一摆,那可是一尊大佛,他的眼力价值多少,无可估量。
默默等到小哥把外国大叔送走,吴邪赶紧站起来一把拿过闷油瓶手里的支票,一瞥见上面的一排零差点没把嘴角给笑裂了,TND光这一单生意,就够两月脱贫致富奔小康发工资的了。吴邪拿着支票再看闷油瓶依然淡定如斯的脸,简直想把这家伙摁墙上啃两口,当然,现在这环境实在不允许他耍流氓,一股气憋的心里痒痒的没出发,只好顺手照着闷油瓶的肩膀来了一下子:“小哥,有你的,这么会忽悠!”
闷油瓶摇摇头,完全不在意支票上的数字:“是他自己开的价。”
吴邪心说我靠,这可真是忽悠的最高境界,养一只闷油瓶太TND划算了,有他在自己这小店搞不好以后都能开连锁:“刚我听那大叔问你要联系方式呢,你怎么给的?”
“你的电话。”
这个回答让吴邪稍微愣了一下,回杭州之后吴邪其实提议过给闷油瓶办个手机,但是得到的回答却是用不上。这个“用不上”是什么意思吴邪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过没到最后一步,谁能下定论呢,总之现在两个人好好的,吴邪不愿意把事情想的太悲观。
“没准还是个回头客。”吴邪笑着把话题转过去,“小哥,你除了英语还会什么?”
“德语。”
“德语……”嘀咕一句,吴邪心说这小子脑子格盘选择还真好,得意技能一个没丢,突然想起在鲁王宫的事,又问道,“哎,小哥,你是不是还会说粽子语?”
闷油瓶显然有点意外吴邪会这么问,他略略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一点。”
一点?吴邪仔细想了一下,除了在鲁王宫那次,后来的冒险中闷油瓶似乎没有再跟粽子进行过对话。难道粽子还分三六九等,得到血尸那位阶才有语言?还是不同种的粽子语言不一样,闷油瓶学艺不精?刚想开口继续问下去,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自家娘亲。
接起来照例一顿小啰嗦,主题思想是叫他回家一趟拿点菜改善生活。这事儿以前也经常干,不过吴邪自己厨艺不精,吴妈准备的好材料在他手里都是浪费,不过现在不一样,有大厨张坐镇,不愁没好吃的,而且正好趁机套套自己老爹关于鬼戒的事情。
挂掉电话的时候吴邪想,也许小哥本质就是一吃货,所以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吴邪肩膀上的伤口还没好透彻,开车的姿势对他来说还是不舒服了一点,转头和闷油瓶交代了一下吴邪本来准备自己搭公交过去的,没想到闷油瓶却表示他来开车。
“小哥,你有驾驶证么?”吴邪有点无奈。
闷油瓶摇摇头道:“没关系。”
我靠无证驾驶怎么没关系?逮到了罚钱事小,拘留的话以闷油瓶的案底还不把牢底坐穿?!但是闷油瓶是什么脾气吴邪哪能不知道,想想还是相信他的驾驶技术比较靠谱:“小哥你悠着点,我驾照上的分要是扣光了咱两以后都没得开。”
点点头,闷油瓶伸手拿过吴邪挂腰上的车钥匙,开始关店门。
事实证明,张家族长张起灵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做到胖子那不靠谱的份上,一路穿街过巷平稳之极,吴邪靠在副驾驶背垫上,脑子把闷油瓶这几天的表现好好过了一遍,发现这家伙基本无所不能了。不过想想也是,张家本身就是个那么牛逼的家族,作为族长,只会是牛逼的次方,不会是智障,所以,到底有什么是闷油瓶不会的?
“小哥,你就说你不会什么吧。”想了半天还真没想出来,吴邪一拍脑袋,自己在这纠结不如直接问当事人啊。
“擦头发。”面不改色,闷油瓶两手握着方向盘稳稳的,嘴里蹦出的三个字差点没把吴邪笑喷。
“喂,小哥你这犯规啊。”想把这家伙摁倒的念头又起来了,可惜每次都时机不对,吴邪有点郁闷,老子想耍个流氓容易么老子。
“真的。”闷油瓶听完又特别认真补了一句。
“好,真的,你不会我会就行。”吴邪心里笑的直打结,他发现挖掘闷油瓶不为人知的一面是一件非常有乐趣的事情。
到了自家爹妈楼下把车停了,闷油瓶很自觉地没准备跟上去。
“我尽快下来,你嫌无聊就睡觉。”吴邪关上车门,扣扣驾驶座那边的玻璃道,说完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以闷油瓶的性格,对着车顶也能对付半天,哪需要自己担心他无聊。
“嗯。”闷油瓶把座椅放低,整个人放松躺下去,吴邪看他那样就自己转身“蹬蹬蹬”一溜烟上了楼。
吴邪下楼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两手拎着几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蔬果以及处理好了的肉类,打开车门把东西扔到后排,吴邪有点无奈:“我妈大半个月没见着我人,多说了几句,又知道有朋友在我那暂住,恨不得把菜市场都给搬过来,生怕咱两营养不良饿死在屋子里都没人知道。”
闷油瓶点点头表示了解,等吴邪系好了安全带才发动金杯,踏上回程路。
吴邪的情绪明显没有来的时候那么高涨,也许是被吴妈妈把做成一笔收入不错生意的兴奋感说没了。
车开到路程的一半,吴邪稍稍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小哥,国庆那天你跟我一块回家吃饭吧。”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补了两句,“就吃顿饭,不说其他的,咱两的事暂时我还没说。”
其实这不算什么大事,没摊牌之前也就是普通的朋友去家里吃顿饭,撇去闷油瓶本身身份的问题,两个人如今的关系在这个问题上也有些敏感,吴邪没有向闷油瓶解释他为什么选择暂时隐瞒,因为他能感觉到闷油瓶也是和他一样的态度想法。
闷油瓶倒是答应的很干脆,吴邪看他的样子,开始期待三天后的晚饭。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吴邪的小铺子靠着黄金周强大的客流量以及闷油瓶超高的专业水准好好创了一把营业额历史。电视里一片欢腾庆国庆,吴邪和闷油瓶关了铺子开车提前去了吴家。
从进门开始,整个吃饭的过程比吴邪想象中顺利得多,除了最开始闷油瓶两声“叔”一声“阿姨”叫得众人愣了一秒。
闷油瓶这个人虽然话不多,但他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有吴家二老在,他的厨艺没法施展,但光凭他自觉在砧板小露一把刀功,把所有需要加工的食材都切的堪比厨师学校范本,已经足够赢得吴爹吴妈的好感,更别说他脑子里储备的历史文化知识有多对自家老爹和二叔的口味了。
安静,懂事,这大概是闷油瓶留给所有人的印象。
虽然从闷油瓶这一段的表现看,他活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不过具体情况会怎么样吴邪也不能打包票,现在看闷油瓶和自家长辈相处融洽,才敢在心里赞一句这小子够聪明,小小松了一口气。贤惠的媳妇儿总是招人爱,虽然性别不对,当媳妇儿是没法娶了,不过以闷油瓶给二老留下的好印象,就算以后摊了牌,自己爹妈也不至于直接拿扫把把人扫地出门。
饭桌上,吴邪因为身上有伤,闷油瓶等会要开车回去都不能喝酒,吴一穷和吴二白两个人一人一杯,兄弟两喝的有滋有味;吴妈一边往吴邪和闷油瓶碗里夹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问着一些生活琐事,脸上挂着笑。吴邪默默夹了一筷子明显出自小哥刀下的土豆丝,应着老娘的问话,悄悄瞥了一眼闷油瓶,发现那厮目不斜视,目光就是筷子和碗两点一线。
饭菜的香气一阵阵往人鼻子里钻,咽下土豆丝,吴邪想,这样的日子,真好。
十一黄金周大家都是难得的假期,有人想搞搞聚会什么的也无可厚非,吴邪他们高中班就有这打算。
吴邪对聚会本身兴趣不大,不过这次组织的那哥们儿平时就跟他关系不错,毕业之后也一直没断过联系,有时间也会一起出门打打球什么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哥们儿这次语气严肃,一副“你不来我就跟你断交”的架势,吴邪当然不好抹了他这个面子,大家好久没见,聚一次也没什么。
聚会放在晚上,虽然说是可带家属名额不限,但吴邪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闷油瓶都不是会喜欢那种热闹场合的人,想想还是算了。
结果到了聚会现场才知道,自己那哥们儿态度强硬的原因居然是想给自己当一把红娘,对象还是当年和自己有过一点小暧昧的女同桌。
吴邪内心暗叫这小子净添乱,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当年那点破事还翻出来说,刚想跟哥们说清楚自己早没那意思,却一眼瞥见女同桌略带羞怯的脸,当下一个头两个大。心说当时自己怎么没发现自己还有这等魅力,能让人一年华正好的大姑娘惦记这么多年,要早发现也不至于被闷油瓶带坑里去。
不过现在坑掉都掉了,自己也不准备往外爬,对女同桌这份心也只能默默说抱歉。这事儿不好办,人家姑娘也没明确表示,就这么贸然跑过去说我对你没意思,咱两早就过去了,我现在家里有人了,还是一全能型完美对象,实在太伤姑娘面子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吴邪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落座,明说不行,暗示总有出路了吧。那天晚上到场的,除了吴邪那哥们儿,还有几个女同学大概也是知道姑娘的小心思,饭桌上明里暗里都对吴邪频频暗示,更是把姑娘的座位安排在吴邪旁边;吴邪只能一再隐晦表示自己没那意思,他身上伤还没完全好,不能喝酒,拿果汁挡了一路,差点没被人嘈死。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一群人兴致上来了不愿意散,撺掇着又跑去KTV,吴邪只能打家里固话告诉闷油瓶自己还得晚点回去,带了钥匙不用留门。
KTV这种地方,比起饭桌暗示的意味要强烈的多,有什么话说不能说,点歌唱就没关系了。
吴邪唱歌也就一般,窝在长沙发一头远离麦霸一族懒得凑热闹;姑娘还是被推倒吴邪旁边坐下,和饭桌上不一样,吴邪只能开始和她叙旧。
高中的生活很单纯,吴邪和这个姑娘坐了一年的同桌,要说当年,那确实是有好感的,不过放到现在,早就散的稀巴烂了。聊着聊着,姑娘站起来说我去点首歌,吴邪有点无奈,但也没什么理由去阻止,等到轮到的时候才知道她点的是《被风吹过的夏天》。
她点这首歌什么意思,吴邪心知肚明,接过哥们儿意味深长递过来的话筒,吴邪其实有点后悔没把闷油瓶带过来。
姑娘唱得说不上多好听,但是很认真;吴邪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歌词,脑子里出现的却是闷油瓶切的周正的土豆丝。
校园里那一段略显青涩的时光不是不怀念,只不过,现在的生活显然更值得珍惜。
一首歌唱完,姑娘不是蠢人,从饭局到现在吴邪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她按了按眼角,不知道是不是哭了,随后就找了个借口,离开吴邪身边坐回其它女同学里面。吴邪看她的动作说不上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只能默默念了句抱歉。
从KTV出来已经十点多了,外面正在飘雨。一群人很快就散得差不多了,吴邪按亮手机看了看时间,心里正想闷油瓶大概已经睡了,就听到有人喊他。
“吴邪。”
抬眼看过去,是闷油瓶撑着伞等在KTV旁边。
吴邪一愣,心说这小子什么时候偶像剧看多了学会了这一套把戏耍浪漫。高兴归高兴,吴邪还没开心到失去思考的能力,甚至在他的脑子反应出闷油瓶的行为有问题之前,他的直觉就已经告诉他了。
这不符合闷油瓶的性格。虽然两个人现在关系特殊,但是自己不是什么晚上出门需要男朋友接送的大姑娘,闷油瓶也不是会搞这一套的人。事实是闷油瓶现在确实这样做了,那必然有什么原因导致了他的反常,这个理由并不难猜。
心里叹了口气,吴邪接过闷油瓶递来的伞撑开,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无奈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两个人开着金杯跑在回去的路上,气氛安静而诡异,吴邪盯着面前来回摆动的雨刷器,只觉得那东西一下一下打在自己心口上,又酸又疼,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安静的气氛,打开了车里的广播。
播音员的声音成功转移了一部分吴邪的注意力,往后靠在背垫上,吴邪闭上眼睛,有点累。他一直没有去看闷油瓶的表情,就像在医院那时候一样,如果这时候对上闷油瓶淡定的脸,吴邪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做什么。
这是一件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吴邪甚至在心里模拟过一旦闷油瓶提出来,自己要如何应对;所以现在的心情虽然复杂烦乱,但总体来说不会失控。吴邪再睁开眼,心里的纷乱已经好了很多,他侧着脑袋,看车窗外一排排过去的路灯,有点恍惚得觉得这条路好像走不到头。
到家的时候,是闷油瓶开的门,他习惯性地想开门口的灯,却冷不防被吴邪抓住了胳膊。
“小哥,你要去哪。”
吴邪的声音很稳,甚至都没有用疑问句,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向闷油瓶发问。
“巴乃。”闷油瓶过了一会才转了个身答道。
“你要去张家古楼?”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吴邪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加大,张家古楼发生的事情足够他把心理防线垒厚好几个等级,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愿意想起当时的事情。
“嗯。”
“如果我说一起,你肯定不会答应吧。”吴邪轻笑一声,不意外地没有听到闷油瓶的回答,“去完那里之后呢?你是不是就准备回青铜门?”
“是。”
闷油瓶这次答的很快,吴邪只觉得一股火气从胸口开始蹿,他不能形容这股火是什么样的情绪,他只知道,现在他不想听到闷油瓶再说任何一个字。
吴邪从没想过自己和闷油瓶第一次接吻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拉过闷油瓶的脑袋狠狠撞了上去。闷油瓶没有阻止吴邪的动作,两个人的嘴唇撞到一起的时候,很疼,吴邪都有点怀疑自己的门牙是不是待会就得去做护理。
吴邪没有什么经验,这样的动作与其叫吻,不如说是本能地撕咬。黑暗中,两个人唇齿相接的时候,吴邪能感觉得到,闷油瓶对他野蛮的侵略是包容的,以他的身手完全不会被吴邪压制到这个地步,但他任吴邪一下一下咬破他的嘴唇舌头,完全不去反抗,甚至他的手掌缓缓拂过吴邪的脊背,他的唇舌温柔地回应吴邪的吻,他每一个动作都在默默安抚着吴邪。
闷油瓶这时候的温柔就像在火上浇的一桶油,血腥味充斥着两个人的口腔。吴邪疯狂地想把他的淡定,把他的温柔,把他的一切都撕成碎片;对这个男人,他爱,但同时,他也捉摸不清,几种复杂情绪交织之下发生的吻让吴邪几乎疯狂,脑子里在想什么已经无暇顾及,他按着闷油瓶的肩膀猛地把他推到墙上,而就是这个动作,不小心触到了墙壁上的开关。
灯亮了。
白色的灯光瞬间唤回了吴邪的冷静,他停止了动作,但两个人还是靠的很近,闷油瓶靠着墙,淡然的目光静静望进吴邪的眸子里。吴邪看他被自己撕咬地到处都是小口子的嘴唇,突然觉得这样的闷油瓶有点狼狈。
闷油瓶抬起一直放在吴邪背上的手,轻轻按住他的后脑勺,使两个人额头相抵:“我之前去过四川,这次是正确的密码,不会出事。”
吴邪心说自己这终于耍了一回流氓,对象还是闷油瓶,他很想得瑟地笑两声,可他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按在闷油瓶肩膀的手紧紧攥住那里的布料,吴邪也看着闷油瓶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还有几天?我好给你准备东西。”
瓶邪小剧场 《小時候》
小吴邪看到小瓶子的时候天已经有点晚了,路伢子上坐着个安静忧郁一动不动的同龄小孩儿,作为好奇宝宝的小吴邪必然是要拐过去问个究竟的,是不是给拐卖了?是不是走丢了?嗯,这里附近没有警察叔叔,不然带他回家吧……
打定主意,小吴邪蹬蹬跑到小瓶子身边弯下身道:“喂,你叫什么?”
小瓶子好好发着自己的呆,突然被人打扰了,抬头一看还是个小孩儿,略不快,又觉得没必要跟陌生人说话,就没吭气。
“你为什么在这里?”小吴邪看他只动了一下没说话,还以为他是害怕,想了想又笑着补充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跟家里人走散了?”
“……”
“你……是不是不能说话?”小吴邪咬着手指头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个合理的解释,心说好可怜好可怜,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能不能听,看他眼睛应该还是好的,就挥舞手脚一边比划一边说,“那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小瓶子终于不堪小吴邪不间断无规则骚扰,抬头转向他道:“你为什么这么多话?”
“哎?原来你会说话啊……”小吴邪见他终于有反应就乐了,笑的小圆脸堆得都是嫩肉,“想问就问啊,你都不好奇吗?”
小瓶子诚恳摇头。
“你也可以问我啊。”小吴邪无法理解小瓶子,怎么会不好奇呢?
小瓶子继续摇头。
“算了,不问就不问。”小吴邪觉得这么弯着腰有点累,索性一屁股坐到小瓶子旁边,“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跟家里人走丢了吗?”
“……”
小吴邪这时有点怒,他怎么好歹不分呢?!小孩子嘛,脾气上来了连掐带拽的,更何况小瓶子看上去安静又老实,于是吴邪毫不客气两爪一伸,就要去掐人家小脸。可惜,他今天遇到的是小瓶子……于是,他理所当然被迅速站起后退的小瓶子一脚给糊地上了。
从小接受训练的小瓶子下手虽然是条件反射,分寸还是有,这一下子虽然把人糊地上了,不过也没算摔狠。小吴邪趴在地上愣了半天,完全没明白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是自己气不过想去掐掐这小孩儿的脸,怎么最后是自己趴倒了呢?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原因,他这时候才觉得自己手掌有点疼,抬手一看居然擦破了皮,再看看站在一边还是没什么表情的小瓶子,越想心里越憋屈,凭什么啊?!脸上一个挂不住,糖豆豆就下来了。
小瓶子看趴地上半天不起来的小孩突然嘴巴一扁就开哭,也愣半天,他没见过什么人哭,当然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但毕竟是自己一脚惹出来的,这孩子也没做错什么。想了想他最后略艰难开口道:“你……问吧。”
趴地上默默哭的正嗨的小吴邪听他这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慢悠悠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两小肉手胡乱在脸上抹着,眼泪呢,是抹干净了,脸也花的差不多了。拍拍身上的灰,脑子转了几圈,才明白小瓶子到底在说啥,有点怯怯地靠过去:“那我问了哦。”
小瓶子默默点头。
“你叫什么?为什么在这里?”
“张海华,等人。”
“哦,不是走丢也不是被拐了啊……”小吴邪认真点点头,重新坐回路伢子,“那你刚刚是怎么把我摔地下的?”
“用手。”
“……手?”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小瓶子的动作,小吴邪觉得自己还是没明白,不懂就要问就要学,这是老师教的,“那你能教我吗?”
小瓶子摇摇头,很认真回道:“你学不会。”
“你没教怎么知道我学不会?”小吴邪不满,看不起人了还!
“我练了很久。”小瓶子生怕这小孩又掉金豆豆,继续解释。
“那我也可以练很久。”不依不饶,吴邪从小韧性十足。
小瓶子无奈,遥手一指:“你要练到他这个样子。”
小吴邪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咦?头发白的……妈妈说这是活了很久的老爷爷,所以自己要练到那时候才能练成吗?好像要很久很久……可是刚刚那招很厉害的样子!还是想学……
“没关系我慢慢练。”揪着小瓶子的衣服,小吴邪打定了主意,眼睛亮亮的,“你教我。”
小瓶子看看自己被抓的变形的袖子,心里无奈地想叹气:“嗯。”
张海客办完事回来找自家弟弟的时候,神奇地看到他正把一个看上去没多大普通人家的小男孩给踹地上,更神奇的是这个小男孩眼泪汪汪还死活忍住不哭,拍拍屁股爬起来就要继续。
“小鬼,你还学会欺负人了啊?”张海客走过去拍拍小吴邪身上的灰,对小瓶子道。
“不是欺负,是我要跟他学本事。”小吴邪摇摇头,抹了把鼻子。
“小小年纪,脾气倒是够倔啊。”张海客笑着揉揉吴邪的脑袋,“不过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看天都晚了,你不用回家么?”
小吴邪被一句话点醒,天都黑了!拔腿跑了没两步又折回来,急急对也准备离开的小瓶子道:“明天,明天还是这里,你继续教我!”
没等对方答话,小吴邪转头就跑远了。小瓶子又无奈了,没说时间,没问意见,就这么单方订约,这孩子太莽撞,不过好在他够韧性,自己也不反感就是。
“喂。”小瓶子扫了一眼在一旁看热闹看得开心的张海客,淡淡开口。
“行了,这下能走了。”海客哥哥接口道,被他“喂”的郁闷,有比自己这哥哥当得更没地位更憋屈的么?
黑花小剧场 《黑大萌寻常悲催的一天》
小瞎子的一天很普通,很规律,基本呢,是这样的……
早上睡到太阳照屁股,爹妈爷奶齐上阵,掀了被窝揪耳朵,这才慢悠悠睁开眼打两哈欠,也不恼,笑嘻嘻撒丫子奔出去洗漱吃早饭,再装模作样看会书练会功夫磨蹭到午饭,吃完又窝回客厅盯着圆滚滚的挂钟,等着下午一点一到,就不管身后爹妈怎么喊了。欢天喜地从客厅糖果盒里抓了两把塞口袋,小瞎子蹬蹬出门一溜烟地没了影子。
要说他这是去哪,每天去的地儿还都一样,离他家不远,出门左拐,跑一小截啊,见着院墙啊,那就到了。小瞎子从小就是个闲不住的,爬树掏鸟窝翻墙头弹石子,一个赛一个地技术娴熟,他跑到点一看,二爷爷家的大门果然关着呢。熟门熟路顺着院墙绕了大半圈,借着靠墙根长的一棵歪脖子树,小瞎子三下五除二蹭蹭就上去了,扒院子墙头一看,嘿,小花儿果然在练功呢。
两小胳膊扒紧了院墙,腿却蹬在树干上,索性树位置长的巧,合着他的身高体型这姿势还算舒服,左右瞄瞄二爷爷不在,小瞎子也就放了心,对着院子里正认真练着走圆场的小花儿喊道:“花儿,别练了,出来玩啊,我给你带着糖呢!”一边喊一边还怕人不信,费力地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抓着使劲摇晃。
小花儿一听这熟的要烂掉的声音,就知道墙头扒着的是谁了,稳稳又练完一圈,他才抬头瞥向墙头,果然看到那孩子手上晃着一把糖笑得阳光灿烂。小花儿眼力好,仔仔细细辨清了小瞎子手里抓的是什么糖以后顿时没了兴趣——这糖不好吃,他吃过,太腻。
“不要,你的糖不好吃。”皱了皱眉,小花儿的嗓子脆生生的,声音不大,斩钉截铁。
小瞎子听得清楚,心里空落落的,不过这没什么,他反正早就习惯了小花儿嫌弃他带来的糖果了——十次里面总有九次都是不爱吃的。
他看小花儿又开始认认真真走步,动作好看的很,舍不得走,就调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那,顺手剥了颗奶糖塞进嘴里——挺甜的啊,为什么花儿不爱吃呢?小花儿练功是极认真的,有没有二月红在一边看着都一样;小瞎子看不懂他到底在练些什么,只觉得不管他做什么动作都好看,个子小小的,还没自己高,却好像有无穷的力量似的,一套动作让人眼花缭乱,再配上他身上花花绿绿精致的衣服,倒像一只小蝴蝶了。
看着看着,小瞎子开始犯困了,两眼皮直往一块黏糊,可是还没等到小花儿练完出去玩啊,不能睡不能睡。使劲晃了晃脑袋,小瞎子又剥了颗糖含嘴里,不过这些都阻止不了他彻底趴倒睡死的结局……
二月红走回后院准备给自家小徒弟指点指点,进了院门却发现小花儿没在练功,站墙根下面仰着头往上瞅,再一看,趴墙头睡的正香的不就是那个天天往这跑的小娃子么!
“二爷爷,他睡着了,我叫不醒。”小花儿拽拽二月红的衣袖指着小瞎子道。
“没事。”二月红看这两个小娃儿心里觉得好笑,拍拍小花儿的脑袋,他搬了张椅子站上去,小心地把小瞎子给抱了下来。
小瞎子睡的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把自己抱起来了,努力让眼睛睁开一条缝,原来是熟人:“二爷爷……花儿练完了么?”
小花儿看他睡得半张脸都是衣服褶印,两眼迷茫,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呢,就想欺负欺负他。踮起脚,小花儿扬手给了还窝在二月红怀里的小瞎子一个爆栗:“睡的跟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这个爆栗打得结结实实,但没多疼,把小瞎子彻底打醒倒是有。小瞎子清醒过来看见小花儿就站自己面前呢,也不管刚刚才被人敲了脑门,左右扭了两下从二月红怀里挣下来:“花儿你练完啦!”
二月红看这孩子活力十足不哭不闹的,心里着实喜欢,做了个手势制止了自己小徒弟开口:“小花再走一个就练完了。”
点点头,小瞎子乖乖坐到一边等着。二月红过去点了徒弟几个动作就又回到小瞎子身边,摸着他的脑袋笑道:“下次再来走正门。”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刚刚的墙头,“那不安全,摔下来疼。”
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小瞎子再一次狠狠点头,二月红收了手继续道:“现在小花练完了,去玩吧,天黑了就回来,小花家里人要来接的。”
“谢谢二爷爷!”小瞎子“蹭”地站起来,也不知道从哪学的,腰一弯就是一个深鞠躬,转头往小花儿那边跑边说,“花儿今天咱们去哪玩?”
小瞎子和小花儿回到二月红家大门前拐弯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一眼就看到了自家来接的人就在门口,小花儿想了想,他从自己外套的口袋里掏了一颗糖慢慢剥好,抬手塞进小瞎子的嘴里:“这个好吃。”
被他塞的一愣,小瞎子刚想说什么,却感觉到嘴里一股奶香,把糖粒在舌头上转了几圈,小瞎子眉开眼笑:“好吃!”
小花儿看他那傻样乐得不行,又觉得他趴了一下午墙头怪可怜的,就把口袋里还剩的一颗糖拿出来扣小瞎子手里:“喏,最后一个,没多的了。”
没想到小瞎子摇摇头:“我不要吃,你吃,糖纸给我,我喜欢这个。”一边说一边已经把糖块给扒光了,如法炮制,他一把把糖塞进了小花儿嘴里,“天黑了哦,你快回去。”
小花儿鼓着腮帮子点点头,转身往二月红家门口走;身后小瞎子攥着糖纸小心收进口袋,心里念叨着回家跟奶奶撒撒娇,大概明天就能换小花儿喜欢的糖带去了。
瓶邪番外 《赌局》
故事的开端非常简单,来杭州串门走亲戚的黑花夫夫某日驾临瓶邪夫夫小店,黑眼镜大大咧咧吊儿郎当一屁股歪倒在竹椅上潇洒自然翘了个二郎腿:“喂,哑巴,来比划比划?花儿爷想看。”
闷油瓶扫过黑眼镜奇葩的坐姿,觉得略不雅,又想想自己似乎有段日子没找到趁手的练习对象了,黑瞎子虽然形象不正,也比黑毛粽子好上太多,遂应了下来。
“比划比划?怎么比划?”吴邪看小哥答应下来心说这事还是认真的了,可是这两个人要怎么比划,比赛拧脖子?扔石子?看谁快准狠放倒对手?
“怎么顺手怎么比划。”解语花似乎对闷油瓶干脆的态度非常满意,“你家小哥的刀呢?我看他用那东西就挺顺手。”
我艹,逗猴呢,用黑金古刀和改装枪比划身手,比划还是决斗?这都能给直接比划进棺材去!吴邪头皮一炸,心说这两口子真TND丧心病狂,想阻止吧,好像又没啥理由,说啥呢?小花我怕你家黑瞎子被闷油瓶一刀劈两半?回头黑眼镜没被劈了自己先被崩一窟窿眼儿。
正愁着没人商量对策呢,没想到解语花一边摁着手机一边胳膊绕上了自己的脖子,头也不抬笑道:“亲爱的,你说谁会赢?”
“行行行,你们愿意打就打,不过我这没地方。”势在必行,破罐破摔,就自己这段数跟三尊大佛实在没得斗。
吴邪心想自家小店拢共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别说打枪了,小哥连刀都抡不起来,自己还就真不信他两能飞檐走壁上房揭瓦。店里东西虽然不值钱,砸它个稀巴烂周围总会有人打110吧,TND真不知道今天这三个人是抽的哪门子疯,总不会集体嗑了兴奋剂有劲没处使吧?真闲的蛋疼还不如倒斗啊,赚几个软妹币改善伙食也好。
“嗯?是没准备在你这……”解语花抬眼打量了吴邪的小店一周,他动作做得很自然,吴邪却偏偏给他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大奸商就是大奸商,这么扫一眼简直就像给自己的小店做了资产评估——不值钱。
“你二叔那茶馆后面地方挺大的,我看不错。”
解语花胳膊还勾在吴邪脖子上,说的话轻飘飘的,吴邪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回他好。二叔是什么人,人过的神仙一样的日子容得下一帮拎刀带枪跑去打架斗殴的?想想都背后发凉:“小花,我二叔那恐怕不行吧……”
“嗯?你去说也不行?”解语花眉梢一挑,似乎略苦恼,“那我去说。”
这根本就不是谁去说的问题……吴邪偏了偏脑袋想说话,却一眼瞥到了解语花正在编辑的短信:赌盘给我开起来。
头疼,吴邪皱眉,自己显然还是低估了自家发小唯恐天下不乱的变态行径,以及,随时随地都能发现商机的大奸商头脑。
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敲定了下来,三天后吴二白的茶楼见。等到黑花夫夫告辞之后,吴邪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当然这个想法在他看到小哥上楼拿黑金古刀之后烟消云散。
三天后。
吴邪默默停好车,默默看小哥把包的跟木乃伊一样的黑金古刀背上身,默默看着似乎一点异样都没有的茶楼,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疯狂。
二叔的茶楼分两层,二楼靠窗的地方无疑是观战的最佳场所,茶楼里看起来没什么异状,不过吴邪心里拎得起,来的估计都是下了大注的。上了二楼,临窗还剩下一桌,显然是给自己和小花留的。小花还没来,吴邪拍拍准备去热身的闷油瓶的肩示意他小心再小心,闷油瓶一脸淡然按住他的手:“没事。”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说啥?对闷油瓶吴邪一向无条件完全信任,认命地坐下来,板凳还没捂热乎呢,脑门就挨了一个爆栗。
“TND臭小子不早通知你叔,让解家小子抢了先。”吴三省黑着一张老脸,满满的“你小子不争气”。
“三叔,就算我告诉你你也来不及……”吴邪心里梗得不行,人家夫夫内部传消息跟神九似的你怎么比,再说了,就看小花那态度明显有备而来,神九都他家造的三叔你来凑个什么热闹……
“老三,你这脾气怎么还跟着年纪一起长?来来,坐下喝杯茶,等会比赛就开始了。”邻桌的吴二白适时过来按住吴三省的肩膀,招呼伙计沏茶。
“……老二,你就老实说吧,解家小子给了你多少好处?”
“叫二哥。”吴二白淡定把吴三省摁到自己那桌上,“全部收益的10%。”
“……分我一半。”
“你缺钱?”
“缺!咋不缺!那帮兔崽子,净给我折腾些下等货色!”
“哦,我更缺。”
“……”
楼下两个人已经进场了。
左看一眼闷油瓶,温柔擦刀热身中……右一看黑眼镜,“温柔”擦枪热身中……一个面无表情脸皮堪比钢板面罩,一个春风得意笑脸比变态还变态,吴邪觉得自己的头很疼,谁TND说2012世界末日,尼玛明明是今年好吗!猎人VS潜行者,超人VS蜘蛛侠……脑子转了几圈,吴邪开始担忧二叔这茶楼是不是还能完整保存了。
“比划”正式开始。
刀光与子弹齐飞,墨镜与黑卫衣一色,目测就这激烈程度往台上扔一只血尸也是被秒掉的货色,混合各色下注人士喝彩叫骂声……吴邪隐隐觉得自己是在围观打黑拳,外面赔率他丝毫不关心,如果有可能宁愿赔光小店,他也不想自家闷油瓶被人放在台上押来喝去,虽然当事人本人似乎毫不在意,并且打的不亦乐乎。
解语花一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往上涨的数字,一边快速心算,终于,他满意地抬起头端过茶碗,挂了个电话,顺带瞥了一眼台上的战局——嗯,打得还能看。
“对,晚饭照旧,哦,加个骨头汤吧,多熬会儿。”转头看吴邪盯着楼下场地目不转睛恨不得飞扑下去,顺手把他面前的茶碗一推,“别紧张,喝茶喝茶,你还信不过哑巴张?”
吴邪看解语花气定神闲一心N用悠哉悠哉坐等收钱,不知道是感慨这丫道行太高还是自己心理素质不行:“我艹,黑瞎子好歹你男人。”
给点关注度啊,你就真不怕小哥一个收不住把他当粽子给片了?
“对呀,所以吴邪,你担心啥?”解语花笑着伸手拍拍吴邪的肩膀。
“……”
比赛结束,哑巴张胸口一块红色的印记代表着他被黑眼镜击中,输了。
这结果几乎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吴邪。我艹,唬人的吧,张家族长这么逆天的存在居然会输?刚刚小哥也没有放水的动作啊?
吴邪和解语花下了楼,正好黑眼镜和闷油瓶比完出来。
“三七。”解语花先开口。
“五五。”
“四六。”
“成交。”
闷油瓶脸上还是老样子,完全看不出比赛输了的感觉,吴邪听他和解语花你来我往四句对话,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TND难怪输的这么干脆,指不定心里怎么乐呵呢!这一场下来能分多少钱?!
没管其它人,闷油瓶拉了一把吴邪示意他跟着走,吴邪看他不是要出茶楼的样子就问:“小哥,去哪?”
“我用存款下了注,以你的名义。”
“……”吴邪觉得,他需要对张起灵这个人重新做资产评估,其经济头脑价值不可估量。
哑巴张的失利使得绝大部分赌徒们大腿捶青,屁股拍肿,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吴邪一边点着支票一边听着茶馆里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深刻意识到了赌博的危害性——当然,有闷油瓶镇场,脱贫致富奔小康甚至奔暴发户都没问题,人家不是赌,人家那叫一十拿九稳只等赚的盆满钵满,车子房子票子一把抓,安安心心好吃好喝混到头顶地中海牙套金板砖。
人比人气死人,老子辛辛苦苦赚几年不如让这两个人打一架,吴邪点清了支票数额,略抑郁,很显然,这次比赛最大的赢家是小花和闷油瓶——小奸商遇上大黑商只有干瞪眼的份,自己还需要勤修“武艺”才是。
当晚,黑花暂住处。
“瞎子,你为什么没下注?”解语花一边品着饭后甜点,一边开口。
“嗯?花儿爷不是下了么?黑眼镜刺溜刺溜喝着骨头汤,嘿嘿笑,“哪用得着我多此一举。”
据说,这次事件给吴邪遗留了一个巨大且永久无解的谜团——闷油瓶和小花,到底谁赚的更多?
黑花短篇 《无心人》
(一)
2008年3月。
北京三月的北京还带着点点寒意,黑眼镜坐在车后座,两眼看到的都是奥运即将举办的欢天喜地。也许到时候会很热闹吧,黑眼镜想,不过,这些和自己都没有关系了。
首都国际机场。
无视了工作人员略扭曲的表情,黑眼镜手里捏着身份证,上面端端正正三个字,“解牡丹”。牡丹倾国,自己却顶着张戴墨镜的马赛克脸,自从跟了解当家,这样的事情发生过无数回,要真论起来恶趣味,大概自己也比不过他。
飞机起飞的时候黑眼镜想,自己大概不会再回来。
银川河东机场西北的城市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干燥,即使是在有着“塞上江南”之称的银川也不例外,直射的阳光加上刮得猛烈的风,就算是北方出生的黑眼镜也会略微有些不适应。
“黑爷,东西都给您备下了,您现在要走哪?”解家伙计的办事效率一向让人放心,黑眼镜才坐稳,前头开车那位就开口道。
“去店里拿东西,剩下的你们不用跟来。”黑眼镜点了支烟,烟草的味道让他胸腔里从下飞机开始就有些躁动的情绪舒缓下来。这是他第二次来银川,这座城市和一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车窗外一条条的街道笔直笔直,整洁干净,却不见多少车流量,显得空旷又略带着苍凉。
伙计忙不迭应了下来,银川的盘口这一年来大整过,换了很多人,他自己就是个新人,对这个现任东家跟前的红人,他还摸不准脾性,只听道上旁人说是个不好处的,见了面看他脸上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心里更是忐忑,听他想单独行动还有些矛盾,一方面不用跟就不用战战兢兢,一方面这也失去了一次在新东家面前表现的机会。
解家伙计的态度完全不在黑眼镜的考量范围里——反正过了今天他和解家也不会再有什么牵扯。
到了盘口,黑眼镜把准备好的装备食物等扔到车后座,独自一人驱车上路,一进入郊区,荒野的感觉就十分明显了,稀稀落落的沙生植物装点着贫瘠的土地,店铺和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眼镜抬头便见到横亘的贺兰山脉,巍峨高峻,因为气候的恶劣几乎没有人住在那附近了,他想这个地方是真的不适合解语花。
(二)
一年前,局势持续恶化,解语花孤注一掷决定同意下这个别人牵头的斗,这是个局谁都知道,但也只有入这个局才能破局。彼时黑眼镜一早就被解语花排去四川下了两个无关痛痒的小斗,很少有人知道黑眼镜和解语花的真实关系,只以为黑眼镜虽然和解家关系有些暧昧,连着丝带着线却又靠不到那么拢,于是黑眼镜很自然成为了解当家的最大筹码。
果然,解语花一行人刚离开北京,看似稳定的局面开始悄无声息动荡起来,黑眼镜迅速从四川回到北京,顺利接手幕后,成功翻盘。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另一边传来了解语花一行人出事的消息,一支队伍,包括救援队,全部折在了那个斗里。
牵头人给的信息是假的,所有前去二次救援的人都找不到当时他们下的那个斗,很明显有人故意下了手,黑眼镜能查清是谁下的手,却始终得不到关于这个古墓的确切消息。他也不记得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过的,人在银川,北京那边事情虽然解家有人在,也一直没断过,一天抽的烟能把肺熏烂,晚上倒沙发眯一会,做的梦都是他的花儿爷扔给他一包戒烟糖然后就消失了;醒过来不知道是悲是喜,胸口闷的厉害,习惯性摸烟盒,又想起梦里那包戒烟糖,心里抽抽地疼,索性直接把烟盒给揉了扔垃圾桶断念头。
没了烟草安抚情绪,黑眼镜仰面倒在沙发放空脑子,想到他和解语花最后一次通话,那时候他还开玩笑说今年过年的饺子让花儿爷来包,现在想来解语花没应下来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包饺子技术实在不过关。人生死来去都是平常事,尤其是做盗墓这一行的,对这些早就看的很淡,黑眼镜入行很久,这道理他比谁都看的通透,人死如灯灭,一捧骨灰一抔黄土都没什么差别,执念这种东西他这辈子大概也就只有在解语花身上能体会到,而偏偏如今出事的就是解语花。
救援的事情一直没有进展,所有人的死几乎成了定局,黑眼镜在银川待了一个月之后回到北京,因为正好赶上春节,葬礼被延后。解语花的亲人不多,直系亲属更是只剩下他母亲一个,解夫人本来就因为年轻时操劳过度身体不好,在听到儿子出事的消息之后一病不起倒在了医院。
年三十早上解夫人要求出院回老宅子,医生怎么劝都没用,黑眼镜只能过来把人接走,上车的时候她说:“黑子,陪我回去吃年饭吧。”
年夜饭就是黑眼镜和解夫人两个人吃的,旁人都没让进门,黑眼镜下的厨,菜很简单,解夫人胃口不好,还是每样都认真吃过一遍,吃到最后一块蛋挞的时候,这个坚强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红了眼眶,她一口一口慢慢把东西吃完,轻轻按住眼角:“做的真好,难怪雨臣喜欢这个。”
黑眼镜闻言放下筷子,认认真真叫了她一声“妈”。
解语花的葬礼之后,解夫人的身体更加不好,两个月之后就过世了,黑眼镜毕竟不是解家人,只能在灵堂上向她深深鞠躬。之后的事情几乎都在解语花的计划内,包括解家当家的替换,而因为黑眼镜的存在,在这场京城权利的洗牌中,解家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黑眼镜难得闲暇,枕着手臂躺在两个人一起住的公寓地板上,想起以前解语花老嫌弃自己没个正形,到处乱躺简直就是家里第一大障碍物,自己就坏心眼把他也拽倒地上,最后不是演变成一场小型拳脚比划就是直接滚床单才收场;现在就算把家里地板擦个遍也没人招惹自己,黑眼镜躺着躺着就觉得无聊了。
解当家做事,从来干脆利落,即使是这种局面下,最后赢的人也还是他;而自己生性不安分,什么都敢赌一赌,但人和感情是不能赌的,于是在解当家面前,也只有输的份。
(三)
“黑爷。”在这个贫瘠的小村子里,黑眼镜终于见到了他要找的人——一年前那次倒斗活动中唯一幸存下来的解家伙计。这个伙计他之前也熟,叫阿七,是解语花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年纪比起自己要小上一些,身手在同龄人中算是相当过硬的;而他现在左袖管空空荡荡的,拖着的右腿明显是瘸了,甚至他的脸上都遗留着好几道狰狞的伤疤,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意气风发。
“阿七,说吧,那次下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黑眼镜给阿七递过一根烟,打上火。
阿七狠狠吸了两口烟,似乎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最后终于艰难开口叙述当时发生的事情。
“那次我们到了山上才知道先前给的消息不准确,斗的位置有变,虽然大家都有意见,但消息有误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人也已经到了山上,所以还是决定下去;东家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别的问题,就临时把我和救援队里的安子调了队,并且叮嘱我如果出了事就去找黑爷你。”
“我当时没有想到事情最后会演变成这样的结果,甚至我还觉得东家不信任我的身手所以才调的位置。直到东家他们下去三天之后还没有消息,霍二爷就说下去看看,我本来是想照东家的意思留在地上的,但那时候队里的情况已经不受控制了,甚至我们自己的带来的人都开始不老实,我才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也幸好我下了斗,不然我恐怕也就死在外面了。”
说道这里,阿七弹了弹烟灰,显然是回想起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这导致了他的表情也开始变得非常痛苦。
“起初我们下去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个斗有多诡异,一路上的机关陷阱几乎都被东家他们拆的拆破的破,大家都很奇怪这样一个斗是怎么困住东家他们的,但是很快,我们就都明白了。”
“那斗藏着东西,里面粽子都是带着毒的,我们找到了他们一部分人的尸体,有些是中毒死,更多的却是中枪身亡的,他们当时应该是发生了火拼,所以才全都折在了下面!当时情况很混乱,队伍本来就嫌隙很大,遇到这种情况还有人从中挑拨,就更控制不住了。”
“黑爷,我当时是混在死人堆里躲了大概有两天多,再然后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伤太重,我的神智一直不是很清醒,算我命大,最后还是让我逃出去了,不过这胳膊这腿是好不了了。我逃到盗洞口才发现,留在地面上剩下的那些救援队的人已经被杀了,尸体就扔在洞下面的墓道里。”
“我出去之后一直想找机会给黑爷您带信,但这里的情况太不稳定,我知道就算是自家盘口也不一定是自家人,就只好一边养伤一边探着消息,再之后的事情,您也知道了。我想当时活下来的或许不止我一个,因为我逃出来的时候看到过被打死的粽子,不过就算这样,他们大概还没逃出去就被人杀了丢下来。”
黑眼镜听完很久没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哑但还是很稳:“你们下去的时候见过东家吗?”
阿七摇摇头道:“没有,我们没有进到最里面,东家他们应该比我们走的远,再之后里面有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行了,你告诉我斗的位置,我今晚就下去。”黑眼镜拍拍阿七的肩道。
“黑爷……您真要一个人去?”阿七因为那次失去了一条胳膊废了一条腿,对那个斗有着严重的心理阴影,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
“我一个人就够了。”黑眼镜轻笑一声解释道,“如果我应付不来,带伙计也只是让他们送死。”
“那黑爷带上我吧。”阿七站起来,脊背挺直,“我要去接东家回来。”
(四)
阿七虽然态度强硬,但黑眼睛最终还是把他留在了到洞口。才下到墓道,黑眼镜就闻到了浓重的腐臭味,打着手电仔细查看,墓道内全是横七竖八高度腐烂的尸体,再往前走,一路零星散落的尸体以及粽子残骸都说明了阿七说的没错,当时确实不止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只是那些人运气不好,又死在了别人的枪口下,不过这也说明了这个斗里带着毒的粽子都死的差不多了,自己相对安全。
一路走过去正如阿七所说,没有什么厉害的机关陷阱,顺风顺水直到进入享殿,他才遇上第一只粽子。
以往黑眼镜和解语花一起下斗的时候,遇上粽子,解当家都是棍子一戳推到黑眼镜面前让他解决,自己懒得动手。这种事干的多了,黑眼镜对付起粽子来很有一手,有时候解语花下斗无聊了都会掀棺材板找粽子逗他,美其名曰“让黑爷锻炼锻炼枪法”,天知道他两隔三差五就跑去射击行比赛,奖品你两次我一次得乱开。
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毒粽子,黑眼镜收好枪,枪法很久不练是会生掉的。
从这里的尸体分布看,这些尸体多半是来源于火拼,也就是说,享殿是当时第一阶梯队伍出事的开始。黑眼镜更加仔细寻找线索,他知道解语花一定留下了什么。享殿之后的墓道内尸体逐渐增多,黑眼镜猫下腰拿着手电,终于在墓墙边隙发现了解语花的手机。
一年没用的手机是什么样子?黑眼镜蹲下来,把已经大半埋进灰尘里的手机捡起来握在手里,一点一点擦干净。这手机是解语花下斗之前才新换的,手机链上的珠子却是自己送的,解当家喜欢换手机人尽皆知,解当家从不换手机链更引发众人各种猜测。
黑眼镜记得当时解语花拿这事儿睡前解闷,自己想逗他,就用胡茬蹭他脖子,果断被嫌弃。正色跟他说这是魔王的第三只眼睛,只惹来解当家一脸不相信,看他的表情自己兴致一上来,还编了个精彩的故事解释这珠子的来历,结果才说了个开头怀里人就睡着过去,第二天起来被解当家好一顿嘈,说他编故事没新意。
出师未捷身先死,摊上解当家,他早都死成习惯了。
擦掉灰尘的手机上还留着斑斑血迹,黑眼镜小心打开翻盖——早就已经没电了。他把手机收进背包装好,随手拿手背蹭过下巴,没有胡茬,很整洁。
手机里也许会有解语花留下的关于这个斗的信息,不过现在也只能等出去之后再说了。黑眼镜心里清楚,这里距离解语花出事的地方应该不远,他又走了一段,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咯咯声。
黑眼镜斗里经验非常丰富,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这是血尸,而且现在就在这条墓道内。对付血尸当然不容易,尤其是浸了血的,避开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在同一条墓道内又不可能不碰上。黑眼镜估计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觉得往前再坚持一段就应该是耳室,空间一大不管是躲避还是射击都对自己有利得多。
血尸似乎是感应到了黑眼镜的存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逼近的速度越来越快,黑眼镜不再迟疑,迎着血尸过去就是两枪,同时侧身想从血尸和墓道之间的空隙穿过进而跃进耳室;但是这具血尸的动作比他想象中还要快,子弹没有打中它的要害,黑眼镜反而被它转手在胸口划了大道口子。
啧,黑眼镜皱眉,刚想近距离照着血尸脑门来一枪试试它脑壳硬度,却看到那具尸体的手腕上套着一只玉镯子。
二响环,花儿爷。
本能向后一跳躲过血尸第二下的攻击,黑眼镜喘着气站定,耳室近在眼前,没有时间考虑更多,他一闪身窜了进去,迅速灭了手电筒屏住呼吸。
二响环是解语花的师傅二月红留给他的,自己也有一只,那是两个人没在一起的时候有次下斗自己先手抢到了,后来两个人确定了关系,这镯子也就这么一人一只保存着。黑眼镜回北京发现镯子被解语花带走的时候,就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妙,他在这一年里不是没有想过解语花死亡的情况,但,没有一种是和眼前的情况相符合的。
心理建设的死亡和把死亡实实在在摊开在眼前的感受差距太大,解语花到底是因为心里早有预感还是为了提示写什么才戴上镯子已经无暇考虑,一瞬间头脑的真空之后,黑眼镜听到血尸行走发出的咯咯声已经迫到耳室门口,他突然猛地打开了手电,并且稳稳举起了枪。
第一枪,血尸放慢了脚步;第二枪,血尸彻底停下;第三枪,血尸不支开始踉跄。黑眼镜感觉到胸口的伤火辣辣地疼,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举枪射击是一件让人厌烦的事情。
最后一枪,血尸轰然倒地,手腕上的二响环因为磕到了地面而发出清晰的两声脆响。
黑眼镜知道解语花给自己戴上镯子的时候一定在笑——他的花儿爷是个明白人,活着是,死,也死的明白,不愿做无名尸。
他走到已经倒下去的粽子身边坐下来,一年来所有累积的疲惫开始在他身体里蔓延,他从背包里翻出另一只二响环,拉过血尸戴着环的手,两只非常相似的镯子碰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三声响。
“花爷哟。”低笑着吐出三个字,黑眼镜不想去考虑解语花为什么会变成血尸,不想去思考二响环和这个斗的关系,甚至不想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他现在只想静静坐一会,一会就好。
(五)
黑眼镜从斗里出来的时候,阿七还在盗洞口守着,看到黑眼镜灰头土脸胸口血迹斑斑,背上背着裹着的尸体隐隐露出血色,他张了几次口,尾音已然开始颤抖:“……是……东家?”
沉默地点点头,黑眼镜背着尸体往回走,有点重。他们的车开不上来,离斗的位置还有好一段,只能步行。场景很熟悉,很多次从斗里出来,都是这样的后半夜,黑眼镜的脑子里一瞬间好像闪过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到过,他慢慢往前走着,觉得自己很想唱点什么,反正现在花儿爷也不会既嫌弃他嗓子不好又不肯实实在在教点什么;他一向不是亏待自己的人,既然这样想了,那就这样做了。
阿七腿不好,一直跟在后面,却突然听到黑眼镜唱起歌来,他听不懂黑眼镜在唱什么,只是觉得这一年来经历的压抑着的所有苦涩都在这一刻爆裂开来,压得他胸口疼,直到有液体糊过他布满疤痕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就像终于被打开了一道厚重的枷锁,他再也走不动一步,就这么撑着他的瘸腿蹲下来,放声哭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哭自己残缺的身体,还是已经死去的当家,或者,是眼前这个看不出情绪,稳稳唱着歌的男人。
山上干燥的风很快带走了他脸上的湿润,整张脸整个身体整颗心脏都绷得紧紧的。很累,他想,真的很累,他再也不愿意忍耐折磨了他很久的情绪,在这座贺兰山上,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记得他曾经这样痛快地哭过。
(六)
“喂?”
“嘿,小三爷,好久不见。”
“黑眼镜?!”
“哟,小三爷还记着我的声音呢,不枉我寄礼物过去。”
“礼物?”
“啊,提前送你和哑巴张的结婚礼物。”黑眼镜在公共电话亭夹着话筒低笑起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TND说清楚。”
黑眼镜没有答,直接挂上了电话,就在刚刚,他让人把一对二响环和解语花死前录在手机里的音频给吴邪送了过去,这个斗确确实实和二响环有关系,但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再插手,最好吴邪给点力,别让哑巴张成了粽子才把他从青铜门后面解放出来;至于他自己,重新过回没有遇到解语花的日子,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
一枚精巧的钻戒安安静静被捏在黑眼镜指尖,骨灰戒指,为了这东西他可没少甩钱出去。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床第之间一向和谐,黑眼镜明着暗着咬过几次解语花左手无名指指根,什么意思双方都心知肚明;只是那时谁都没花心思专门考虑这些,一耽误就到了现在。
他的花儿爷虽然没有亲口允诺过什么,不过现在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黑眼镜给自己左手无名指套上指环,心想好歹这辈子也算赢了花儿爷一回。
(七)
2019年,广西。
四十五岁的黑眼镜已经不再年轻,下斗或者在地面上生活,他一个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好,就是多了一个转左手无名指上戒指的习惯。从下意识的动作到习惯根深蒂固没花多长时间,新戒指上亮亮的光泽不知道是被他拂得还是被时间磨的,一点点敛去了锋芒,到现在,安静扣在黑眼镜的无名指上,意外沉静,几乎和他修长粗糙的手指合成一体。
这次暂时落脚的地方也是一个小瑶寨,寨子里有一湾小湖泊,天气闷,晚上队伍里几乎所有人都去了湖边纳凉。黑眼镜随意选了块地方坐下来,觉得这里空气很好,同行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和寨子里的小一辈很是谈得来。米酒,月光,湖泊,树荫,欢笑的人群,所有的一切绕在黑眼镜身边,却奇异地有着微妙的隔离感,他既不独立于这些人之外,也不能融合在这些人之中。
黑眼镜习惯于这样的场合,他一个人想些有趣的事情也很怡然自得。
“喏,米酒,给你的。”清脆的女声打断了黑眼镜的思路,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阿真。
接过瓷碗,黑眼镜点头表示感谢,阿真却不客气,把手里端着的另一只酒碗放下,大大方方坐到他旁边。阿真是队里唯一的女性,同时也是年纪最小的,刚出道没多久,祖上也都是干这行的,从同行开始,黑眼镜就明显感觉到这个小妮子对自己有很强烈的兴趣,如果是以前,他不介意吊吊小辈的胃口找点乐子,不过现在,在明天即将下斗的情况下,他觉得还是直截了当比较好。
“你想问我什么?”黑眼镜凑过酒碗咽下一口米酒,转头看向这个短发小妮子。
“……”阿真显然没料到一向在队伍里显得最神秘的黑眼镜会如此直白,不过她向来是个直脾气,愣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既然人家都主动开口了,再不问简直浪费了自己跑这么一趟腿,“我听人说过很多你的事,你很厉害,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结婚了?”
小妮子看似莽撞的提问却完全不在黑眼镜的意料之外,这个年纪的女人,大多对爱情充满美丽的幻想,而显然在盗墓这个行当里,阿真的幻想很难得到证实,甚至还会被嘲笑,所以她才会选择来问唯一带着戒指的自己。
黑眼镜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一口喝干了碗里的米酒,放下酒碗,他又下意识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答道:“是啊,我早就结了。”说完这句话他就站起来,走离人群,站在水边点燃了一支烟。
黑眼镜这些年的烟瘾并不算大,很多时候抽烟更像是习惯使然。月光下的水面波光粼粼,被微风撩拨的树梢洒下一段段隐约的碎影,烟草燃烧缭绕的轻烟使得黑眼镜的脸看上去有些不真实。
“那你们结婚多久了?是不是一直感情很好?”阿真跟过来,比起开始,她的声音少了一点拘束,多了几分发现中意事物的兴奋。
黑眼镜没有马上回答她,他不紧不慢抽完了手里的烟,然后弯腰用左手拾起一块石子向湖面掷去,石子在水面上跳了几跳,最终沉底——漂亮标准的水漂。
“十年,我们结婚十年。至于感情好不好——”黑眼镜转过身,咧开嘴角,“你说呢?”
阿真眨眨眼,一时有点难以消化黑眼镜的回答,她仔细想了黑眼镜刚刚的动作,发现脑子里出现的不是他在这个年龄段罕见的矫健身手,而是他左手无名指上隐隐发亮的戒指。十年对她来说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她还难以想象今后自己的十年过的将是什么样的生活,不过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这十年来过的非常好,因为她从没见过比黑眼镜笑的更好看的人。
“你真幸运。”阿真学着黑眼镜的样子捡石子打水漂,声音诚恳,不过石子在水面上只跳了两下就沉了下去。
这次黑眼镜没有回答,只是接连几个石子飞出去,打出一串小水花。
的确,他很幸运,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