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9月20日

给暴君当药引 by 绿药(129 – 135)

第129章

皇后说得云淡风轻,殿内众人却在瞬间屏息。京中女儿虽风光,可婚姻大事往往不过上位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比起小户之女更做不得主。

“李相幼女李青曼秀外慧中舒雅贤良,金科状元周自仪才华横溢高风峻节。为成佳人之美,特赐婚于二人,择良辰完婚。望日后举案齐眉夫妻一体。”

李青曼怔在那里,得身侧贴身丫鬟提点,才回过神来,伏地跪拜“青曼谢娘娘恩典。”

她垂眼,眉心轻蹙。

霍澜音同样怔了一下,没想到这婚事绕到了兄长身上,她悄悄打量着李青曼。

“恭喜青曼姐姐喜得佳婿。”

“周大人仪表堂堂,青曼才貌双全,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众人纷纷道喜。

李青曼温柔笑着,一一回谢。她脸上的笑容得体温婉,可是霍澜音看见了李青曼刚得赐婚的瞬间蹙起的眉心。

她不愿意吗

霍澜音琢磨了一下,李青曼是丞相的女儿,这门婚事于她而言,她是否以为低嫁而不满可霍澜音觉得兄长那样好,这世间没有哪个女子是兄长配不上的。

霍澜音也知道自己不是无关紧要的旁人,身在其中难免不够公正。她暂且不想低嫁或高攀,琢磨起皇后为何赐婚。身在京中,得皇后懿旨赐婚,难免带了几分政治联姻的味道。

长安郡主笑着说“这还是娘娘第一次赐婚,青曼好福气。”

“幸得娘娘垂青,青曼惶恐。”李青曼语气温温柔柔的,如水双瞳里带了两分小女儿的娇羞。

霍澜音细细瞧她眉眼间的一抹羞颜,哪里还有半分刚刚蹙眉的影子霍澜音感慨,京中女儿的演技都这般好吗

长安郡主捏了捏手中的鞭子,忽然说“不知道长安有没有这个好福气,也能得娘娘的赐婚”

长宁郡主坐在角落,一直不理这边的热闹,正用一个毛线球逗弄腿上的小小玄猫。闻言,她挑起眼睛瞥了长安一眼,又颇为无语地摇摇头,继续逗她的猫儿。

崔欣媛笑着开口“长安郡主一片赤诚之心,可感天地。”

娴妃瞪她一眼。

崔欣媛一愣,脸上又顿时一红。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抿了唇。

皇后随口说“长安可人,哪里需本宫赐婚。”

长安郡主的眼睛在一瞬间暗下来,所有的沮丧都写在脸上。

长宁起身,道“娘娘什么都不缺,这寿礼实在是令人头疼,思来想去,把黑丸子送给娘娘。”

黑丸子就是她怀里那只黑色的小奶猫。

“别以为本宫不知,你府中几十只猫。这是随手抓了一只敷衍人。”

长宁笑着答话“我府中猫儿多,不代表它们不重要。它们可都是我的命根子,旁人要我还不给呢。”

“行吧,抱来给本宫瞧瞧。”皇后嫣然一笑,风华无双。

长宁没把小玄猫递给宫女,而是亲自抱着它起身,亲手交到了皇后手中。

皇后一手托着小东西,小东西的小爪子在皇后的袖子上抓,喵喵叫着。

“这么小,能活吗”

“猫有九命,更有娘娘庇护,自然健康活泼。”

皇后点点头,顺手摘了云鬓间的一支珠钗,用上面拇指大的夜明珠逗着小猫儿。

见皇后对这只小猫儿如此感兴趣,心情似乎很好。旁人陆陆续续献上自己的寿礼。

这送寿礼也是有讲究的。大殿内这般多的女眷,绝对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站出来送上寿礼。绝大多数的寿礼都被宫人收走,在单子上详细记上一笔。

长安郡主也从刚刚求旨被拒的沮丧中缓过来,她招了招手,令丫鬟呈上准备的寿礼。

“长安祝娘娘福寿安康容颜永驻,特给娘娘准备了这套鎏玉十二簪。这全套的玉簪以十二种人间至美的花卉为主旨,每一支玉簪精致无比且又都与众不同,特色分明。正是出自梅无大师之手。”长安撒娇讨好,“长安好不容易才集齐的”

正端着茶盏抿茶的霍澜音差点被呛到,目光也跟着微妙起来。

她不经意间抬首,惊讶发现皇后朝她投来的一瞥颇有深意。霍澜音一怔,还没弄懂皇后眸中的神情,皇后已经移开了视线,夸长安“有心了。”

寿礼送了大半,皇帝派身边的薛公公带来寿礼。那是一枚拳头大的夜明珠。锦盒打开的刹那,珠泽荧光暖暖扑面。

娴妃夸赞“陛下对娘娘深情,令人钦羡。”

皇后将盒子扣上,问“陛下怎没过来,有事耽搁了”

“是。”薛公公回话,“陛下在宗元殿和霍将军、李相大人等臣子议事,暂且过不来。”

“国事要紧。”皇后将锦盒递给宫女翠风。

“霍将军今日也在宫中”长安郡主一下子站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

霍澜音早有耳闻长安郡主非霍平疆不嫁,苦苦追求多年。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虚。

一直沉默着的良妃忽然开口“郡主,霍将军固然是好男郎,可这京中除了霍将军仍有很多好男郎,郡主何必太过执念再言,霍将军比你年长二十岁,他的长子亦比你年长”

“年纪怎么了”长安不高兴了,“皇后娘娘还比陛下小了十九岁呢”

“长安”长宁看向她摇头。

长宁郡主又对皇后说“娘娘别跟长安计较,您最是知道她的,只要和霍将军有关的事儿,她的脑子就自动送回家里去了。”

这话,也就只有长宁郡主说了,旁人可不敢这么惹长安郡主。

皇后不甚在意地笑着,道“长安这性子是该磨一磨,良妃娘娘说话岂是你能打断顶嘴的”

皇后脸上明明是挂着笑的,可是尾音轻挑,带出一道威压来。

长安也觉得自己失言了,立马跟良妃娘娘赔礼。

吴吉玉瞥了长安郡主一眼,那目光像看个傻子。

霍澜音刚好坐在吴吉玉的对面,她久坐席间察言观色,悄悄打量着每一个人,吴吉玉脸上的表情自然没逃过她的眼睛。

霍澜音的衣角一沉,她惊讶低头,发现小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她身边。

“香香,我要闻香香。”硕婉小公主朝霍澜音伸出双臂,要抱抱。

霍澜音本想今日低调到底,所有人都不要注意到自己才好。这话题终于从她身上绕开,也没人注意到她了,没想到小公主又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霍澜音只好弯下腰将她抱起来。她本想将小公主抱在腿上,可是小公主偏偏不是个安分的孩子,非要站在凳子上。

霍澜音护着她,担心她跌了。而且霍澜音没有和这么小的孩子打过交道,更是不知道怎么抱小孩子。

娴妃无奈摇头“婉婉,别缠着霍姑娘,到母妃这里来。”

娴妃话音刚落,踩在椅子边儿的硕婉一脚踩空,身子跌下去。霍澜音大惊,急忙抱住她。硕婉的一双小脚稳稳踩在地面,霍澜音却因为护着她,手背磕在桌角,红了一大片。硕婉并没有跌倒,可是她把自己吓着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乳娘和宫女悄声小跑过来,个个吓白了脸。

霍澜音也吓着了,等小公主被乳娘抱起。她赶忙起身跪地请罪“民女没有护好小公主,请娘娘降罪。”

“大殿下、二殿下到”

席间女子立刻起身拜见。

“婉婉又哭鼻子了”卫瞭捏了捏乳娘怀里的硕婉的鼻子,笑话她。

硕婉赶忙用肉呼呼的小手背擦眼泪,拼命摇头“没哭没哭婉婉没哭是别家的小孩子在哭”

她的视线越过卫瞭,偷偷瞥了一眼卫瞻,又赶忙收回目光来,朝二殿下伸胳膊“婉婉要二哥哥抱”

娴妃从高座走下来,无奈地将小公主抱在怀里,警告她“婉婉要乖乖呆在母妃身边,再哭闹,就让乳母将你抱回去了。听见了”

硕婉软绵绵地趴在母妃怀里,蔫头耷脑地说“婉婉听见了,婉婉乖乖。”

“婉婉吵了娘娘。”娴妃重新入座,歉意地说。

“本宫就喜欢婉婉活泼的样子。”皇后顺手从腕上摘了个玉镯递给硕婉拿着玩。

“霍姑娘也起吧。小公主本就爱哭,与你无关。”

“谢娘娘。”霍澜音起身,退回去。

卫瞻目不斜视往前走,一直走到皇后面前“儿臣给母后拜寿。”

“儿子也祝母后安康”卫瞭跟了一句。

皇后唇角噙着笑,打量着卫瞻。

这是卫瞻自回京之后,母子两个第一次见面。若不是她的寿宴,恐怕还见不到这个儿子。又或许,他本来就没打算来参加她的寿宴。

“太子哥哥,我还记得你去年给娘娘准备的寿礼呢。今年又什么好宝贝让我们开开眼呀”纪雅云弯着眼睛笑。

卫瞻抬手,宫人呈上寿礼。

皇后亲手打开盒子,破旧的阴阳咒放在里面。

“母后对这寿礼可满意”卫瞻盯着皇后的神色。

皇后展颜,似笑非笑“我儿有心了。”

卫瞻冷笑了一声,道“儿臣告退。”

卫瞻转身就走,整个大殿气氛忽得诡异起来。

“太子哥哥,你落了东西”纪雅云小跑着离席,捡起卫瞻玄袖中掉落的荷包。

卫瞻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她手里的河荷包,皱了下眉。

虽然离得有些远,可是霍澜音也看清了那个荷包,不由惊愕地望向卫瞻。

纪雅云捏着荷包走到卫瞻面前送给他,她弯着眼睛说“太子哥哥,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呀软软的,不像香料呢。”

“女人的心衣。”

满庭骇然,继而噤声。

纪雅云一怔,脸上的笑僵在那里。捏着荷包递出去的手一抖,那个不起眼甚至做工粗糙的荷包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荷包上。

霍澜音捏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发懵。

第130章

纪雅云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蹲下去捡落在地上的荷包。然而她的手指尖儿还没碰到荷包,又往回缩了缩。犹豫了一番,她再次伸手去捡,第二次指尖儿还没碰到荷包的时候,又缩了手。

明明是个做工简陋的荷包而已,如今落在理石地面,倒像是烫手山芋。

纪雅云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尴尬地望着卫瞻。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去捡这东西。

“太子哥哥,其实你是说笑的对吧哈哈”纪雅云越来越觉得尴尬。

卫瞻嗤笑了一声,也没理她,自己弯腰捡起荷包收入袖中,转身大步往外走。

他自迈进大殿,到他离开,由始至终没有看霍澜音一眼。至少,落入旁人的眼中的他是没有看过霍澜音一眼的。

卫瞭悄悄望一眼皇后的神色,又望向卫瞻走远的背影,不由扶额。真不知道皇兄是来贺寿的,还是来找不痛快的。他心里犯愁,不知道该怎么帮忙缓和母后和皇兄的关系。

卫瞻的到来好像只是一个小插曲,皇后并没有怎么在意,寿宴继续。

霍澜音听着席间旁人说话,有些心不在焉。

那个荷包,是她当初为了骗卫瞻那枚扳指在街边两个铜板买回来,充当自己亲手所做“定情信物”。自打她将这荷包送给卫瞻,后来她就没见过那个荷包。她以为卫瞻早就扔掉了它,毕竟实在是粗糙的东西,绝不可能入了他的眼。

时隔这么久,霍澜音没想到还能在卫瞻身边见到那个荷包。

而且

霍澜音黛眉轻蹙。卫瞻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荷包里面装的是女人的心衣谁的心衣霍澜音心里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

不会吧

霍澜音正心事重重,目光不经意间一扫,看向不远处的李青曼。她不由再次打量起这个马上要成为自己嫂子的女人。李青曼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诧异看过来,轻轻莞尔,带着京中女儿特有的疏离端庄。霍澜音回之以笑,亦收回了视线。

接下来的宴席十分热闹,霍澜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其间又有三两次有人开口为难,都被她一一化解。

宴席终于结束,霍澜音悄悄松了口气,今日比她想得轻松些。她随着人群退出大殿。

纪雅云与霍澜音同行,她问“澜音姐姐,回京这么久了,你怎么一直不来纪家找我玩”

霍澜音望着纪雅云单纯的眼睛,觉得有些感慨与唏嘘。她解释“母亲病重,衣不解带守在母亲身侧,实在走不开。”

“雅云,你何必与一道药走得这样近。凭白让旁人看笑话。”长安郡主说道。

长宁、长安两位郡主,还有崔欣媛、宋家桃四个人一起走过来。

“为什么要笑话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情。”纪雅云皱着眉,很是不高兴。

长安郡主笑着说“是是是,你没做错什么。是有些人不给你面子,连去你家做客也不肯赏脸。今年娘娘的寿宴一切从简,这个时辰就结束了,不若我们几个去你家中玩,如何”

长安郡主一边说着,一边拍着手里的鞭子。其实她本来也是闺阁温柔女子,可是自从对霍平疆一见倾心苦追不得,心想霍平疆定然不喜欢柔软的小姑娘,她才为了霍平疆学骑马射箭举枪挥鞭。

吴吉玉和李青曼也从后面走了过来,崔欣媛赶忙说“吴姑娘和李姑娘也一并来吧。”

“不了。”吴吉玉和李青曼异口同声,她们两个都愣了一下,相视一笑,继而移开目光。

“为什么不来”纪雅云问。

“家里请了先生,我得回去上课,下次再去纪家。”吴吉玉解释。

李青曼柔声说“家里也有些事情,只好改日再登门。”

宋家桃笑着说“青曼现在哪里有心情和咱们一道玩,她可是刚得了佳婿,要将好消息送回家去呢”

李青曼垂眸,眉眼攀上一道适宜的娇羞。

“那好,你们两个改日可一定得来。”纪雅云说道。

李青曼和吴吉玉满口答应。

纪雅云又问霍澜音“你今日当真不去了吗”

长安郡主翻了个白眼。亏得堂姐说她能和纪雅云相处好,她才来寻纪雅云,可是纪雅云居然和一个肮脏的药引为伍,实在是让她失望。

霍澜音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小太监从远处急匆匆赶过来“霍姑娘,娘娘召唤。”

霍澜音的心情就像在迷宫里迷路许久,终于站在了出口,偏偏又必须折回去。

皇后慵懒地倚靠在美人榻上,盘发已经拆了,如云似瀑地倾下。翠风蹲在美人榻旁,正在给皇后敲揉小腿。

翠风跟在皇后身边已二十多年。皇后还没有进宫之前养在深闺时,翠风便跟在皇后身边做事。

“娘娘今日怎么突然兴起赐婚”翠风问。她实在是好奇得很,因为皇后是极少管这种“闲事”的。在这栖凤宫,也只有她可以因为好奇直接问出来。

皇后起身,懒洋洋地走向梳妆台前坐下,拾了笔,对着铜镜画眉。她慢悠悠地说“周自仪此人,既聪明又不聪明,既可用又不可用。”

翠风跟过来,蹲在皇后身边给她换鞋袜。她问“娘娘想用此人”

皇后换了笔,修补眉心花钿。

“周自仪这种臣子,要么一腔热血葬身牢狱,记于史书,百年后被后人赞诵。要么经官场打磨,磨去锋芒,更像为人臣子。”

“那娘娘觉得周大人日后会是哪种”

皇后轻笑“本宫又不能预卜先知,从何知晓。”

翠风琢磨了一番,恍然道“娘娘是想将周自仪化为己用,担心他过早死于非命,让丞相大人保他李相老来得女,众人皆知她极宠小女儿,倘若周大人成为他的女婿,李相为了小女儿也会在官场上对周大人多加照拂。”

翠风顿了顿“可是周大人前天才在朝上参了李相一本”

“这岂不是更有趣”皇后摸了摸跳上梳妆台的黑丸子,“本宫不过随手为之,日后究竟如何,全看他自己的造化。即为棋子,没用了,丢了就是。”

下棋的人,谁会真的在意棋子的死活

红风挑帘进来,禀告“娘娘,霍姑娘到了。”

霍澜音走进内殿,规矩地跪地行礼。

“澜音给娘娘请安。”

“起吧,到本宫身边来。”

“是。”霍澜音不知皇后意欲何为,本分地低眉顺眼向她走过去。

“抬起头来。”

霍澜音依言。

皇后仔细打量着霍澜音的脸,目光最后在她鼻尖儿那粒美人痣上凝了凝。

她收回目光,慵懒靠着椅背,把黑丸子拎到腿上逗着,语气随意“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怪不得婉婉也喜欢。”

“这香去不掉,不惹娘娘厌恶就好。”

黑丸子不知轻重以为皇后在跟它玩,咬了一口皇后的手指。皇后凤目瞬间染愠,将腿上的小奶猫扔到了地上,黑丸子吓了一跳,躲在凳子下面偷偷去瞅皇后。

翠风一个眼色,小宫女匆匆赶来唤出小奶猫,将它抱出去。

翠风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湿帕子反复给皇后擦手。

被这只小猫一闹,皇后显然兴致不高,直接说“听说你会调香,叫你过来是想让你为本宫调香料。宫里的香料虽多,用得多了倒是想换换宫外的味道。”

霍澜音赶忙说“一定尽心尽力,不让娘娘失望。只是娘娘喜欢什么味道可有厌恶的香草”

“翠风,带她去香殿。”

到了香殿,霍澜音才明白到底何为香殿,尤其明白了这个“殿”字的贴切。

香殿,存放皇后香料之地。各种香料和胭脂水粉放满整个大殿。其殿之大,大于普通的四合院。

“霍姑娘,娘娘平时里用的香料都在这里。姑娘可以参考一番。”翠风从书架上取下厚厚的账本,“这里记载了娘娘这些年不喜的香料,姑娘也可以参考参考。”

“有劳了。”霍澜音将账本接过来,翻开来看。

xx日xx时,娘娘言xx斋xx香味过重。

xx日xx时,娘娘于xx地,言xx胭脂色浅。

满满一本。

霍澜音蹙起眉。

翠风道“霍姑娘不必觉得为难,娘娘既挑剔也不挑剔。只要姑娘避开几种娘娘厌恶的香料,用心研磨即可。”

“多谢姑姑提点。”霍澜音道谢。

霍澜音望着正面墙壁大小的架子上摆满的胭脂,心里有了主意。她不必要讨好皇后,如翠风所言避开忌讳用心即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姑姑,可有纸笔”霍澜音问。

翠风令宫女送上来。

霍澜音仔细观察香殿内的香料,时不时在小册子上记下几笔。时而蹙眉,时而展颜。

翠风不动声色观察着霍澜音,陪同着她。

一眨眼,一个时辰过去了。霍澜音合上小册子,说“我已经有数了,多谢姑姑。”

“霍姑娘客气。”

霍澜音颔首,跟着翠风离开香殿,回到皇后内殿。

红风迎上来“娘娘刚去沐浴。”

霍澜音只好等在殿内,等皇后出来,再告退。这一等,又是半个多时辰,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霍澜音倒是不觉得皇后故意刁难她,她在季嬷嬷那里了解了很多京中人品性,知道皇后本就如此随性,而且极爱美,每日午休、晚间鹿乳沐浴,连皇帝都要等着。

皇后穿着一身宽松的鹅黄广袖衣,缓步进内殿,瞥一眼霍澜音,随口道“霍姑娘还在这里。”

霍澜音道“澜音给娘娘请了安才好告退。”

皇后刚要挥手让她退下,宫人进来禀告“娘娘,大殿下过来了。”

皇后轻笑了一声“这是怕本宫吃人。”

霍澜音琢磨了一下,不是开口时候,垂眸沉默着。

第131章

“儿臣来带她走。”卫瞻开门见山。

皇后没立刻回话,只遥遥望着卫瞻,凤目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翠风说“大殿下,娘娘只是想让霍姑娘做香料。”

“不做。”

霍澜音惊讶地抬眼看他。

“娘娘想要香料,这天下的调香师供您选择。可她不是调香师。”卫瞻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不做。”

皇后凤目中的笑意淡了。

四目相对的母子两个,目光疏离冷淡如陌生人。

皇后忽得轻笑了一声,道“本宫顿时觉得后悔,若是将阴阳咒换成干净利落的一杯毒酒,也不知道要省去多少麻烦。”

卫瞻冷笑。他终于逼得她承认,剖开了她的心窝来看。他得偿所愿,这可结果却让他心里并不爽快。

翠风赶忙说“娘娘今日寿宴饮多了酒。”

她急急给红风使了个眼色,让红风给皇后倒茶。她又笑着走到卫瞻面前,说道“殿下,今日是娘娘生辰,娘娘不仅饮多了酒,而且早就倦了。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

卫瞻盯着皇后的眼睛,沉着嗓音“生育之恩不敢忘,不过也仅此而已。这寿宴之日的确该珍惜,谁知道娘娘还能过几次。”

皇后拂袖,鹅黄的宽袖飞起,桌上名贵瓷器碎了一地。她向来慵懒的容貌瞬间冷厉威怒。

翠风和红风顿时一惊,和厅中其他宫女瞬间噗通跪地,以额抵地,瑟瑟发抖。

霍澜音压下心里骇然,她悄悄朝卫瞻走过去,攥着他的衣角拉了拉。

卫瞻垂眼看她,看见她的眼睛里写满担忧。

卫瞻嗤笑了一声,道“娘娘不够心狠,那杯没有送出去的毒酒,说不定下次由儿臣亲自喂给您。”

皇后忽然展颜,璀然而笑。她上半身向后仰着,慵懒靠坐,道“好。母后等着。”

她的盛世美颜含着慵懒的笑容,可是凤目中却有一团火。那团火徐徐燃烧着,不肯熄灭。

卫瞻回之以冷笑,继而扒拉开霍澜音攥着他衣袖的手,反而握住她的手腕,抓着她转身,大步往外走。

霍澜音任由自己被卫瞻拉着,走了很久很久,她几次去偷看卫瞻的神色,想看他可是否消气了。只可惜,不知道卫瞻是真的没有什么表情,还是要怪夜色太深。霍澜音什么都没看出来。

在霍澜音第四次偷偷去看卫瞻神色的时候,卫瞻主动开口“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霍澜音这才开口“皇后娘娘没有难为我。我也没有不愿意为娘娘调香。”

霍澜音顿了顿,继续说“我这般说,不是为了皇后娘娘说好话,只是客官陈述事实。当然了,你若不喜欢我为她调香,我便不去做。”

卫瞻胸中气闷稍微有所缓解。他问“晚上吃过东西”

霍澜音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卫瞻瞥了她一眼,顺手揉了揉她的头。

霍澜音感觉卫瞻的心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差,她第五次偷偷去看卫瞻。

她又被抓了个正着,立刻收回目光,目不斜视。

“蠢货”

回到东宫,宫女迎上来接过卫瞻脱下的外衣。卫瞻脚步不停迈进厅中,吩咐宫女给霍澜音准备晚膳。卫瞻已经吃过了,坐在一旁看着霍澜音用膳。他起先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没多久又将烦心事压了下去,专注地瞧着霍澜音吃东西。

卫瞻觉得霍澜音做什么都好看,吃东西的样子格外好看。

霍澜音也有些心不在焉,她脑海中浮现刚刚栖凤宫中卫瞻与皇后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卫瞻眼睁睁看着霍澜音将晚膳吃完,他黑了脸,手肘压在桌上,上半身前倾凑近霍澜音,问“泥泥,你为何不问孤那个荷包的事情”

霍澜音正在喝茶,闻言,立刻被呛到了,忍不住一阵咳嗽。

卫瞻起身,绕到霍澜音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装模作样地给她顺顺气。

霍澜音止了咳,转过身去,主动伸出手在卫瞻的腰间摸索着。

卫瞻低头,从他的角度,就像霍澜音双臂抱住他的腰。他阴阳怪气“别乱抱,别乱摸。”

霍澜音根本没听他的话,终于从他腰间翻出那个简陋的荷包。短暂的犹豫之后,她将荷包打开,扯出里面的布条。

浅藕色、杏色和水绿色的三块布条,每块布条都不大,不整齐的边缘看得出来是撕下来的。

这些布条都是从心衣上撕下来的

霍澜音努力回忆了一下,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的确丢过一条浅藕色的心衣。至于另外两条颜色的心衣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难道真的是她的

霍澜音仰起脸来,疑惑地望向卫瞻。她脸上的表情逐渐从茫然到生气。她拧着眉,咬牙切齿“卫瞻”

果然

他果然偷了她的心衣

霍澜音愤愤然,抓着三块布条起身,跑向一侧方桌上的蜡烛,只想将这些布条赶快烧掉,彻底烧掉

卫瞻在后面慢悠悠地说“香味儿早就没有了,是该烧了。正好把你今日穿的那件给我放进去。”

卫瞻顿了顿,道“更香些。”

霍澜音刚要去烧心衣的手不由一顿,气得脸颊都犯了红。她刚要转身,卫瞻的臂弯已经压了过来,从她背后抱着她,将她拢入怀中,双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他身上染着夜风的凉,熟悉的气息拂过她的耳侧。

李相府中。

李相夫人苏氏愁眉苦脸,叹息声一声接着一声。

“都怪你,当初怎地那么草率拿青曼的婚事说事”苏氏抱怨起李相来。

李相眉头紧锁,在厅中走来走去,心里烦得很。

当初周自仪高中,李相见他一表人才器宇轩昂,忍不住道“实在佳婿不二人”

于是,满朝皆知他相中了周自仪做女婿。只是后来却没想到周自仪在朝堂之上太过激进,为官半年,得罪的朝臣数不胜数。原本朝臣都十分看好他的锦绣前程,如今却为他捏了一把冷汗,不知他何时葬送前程。

对于李相来说,昔日看好的佳婿,倒变得没那么看好。何况,李相正气着呢。因为周自仪前几天才参了他一本,说他尸餐素位,是个庸才,是个贪官。

对,这就是周自仪折子上的原话。

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

“青曼可睡了她说了什么没有”李相问。

苏氏摇摇头“我瞧着她从宫里回来有些累,歇息过后如往常那般读了一会儿书便歇下了。这婚事毕竟是皇后赐婚,就算咱们想做手脚也是不易。我这不是想先跟你商量商量嘛,也没跟她多说,让她好好歇着了。”

“赐婚”李相摇头,“这想要做手脚可算是大难。”

“那怎么办呐”苏氏愤愤然,“先不说他的官途,且说他的家里,就不是个能放心嫁的。平妻哪个大户人家是行平妻之礼的一个家,两个妻子如何不乱他的父亲巴结权贵卖女求荣,而且优柔寡断,难成大事。他的生母是个什么都不管一头栽进院子里种地的糙妇,善妒狭隘,心肠不算良善,竟然连易子之事也做得出来。至于另外一个夫人,那就更是有趣了就算门第差了些,可到底是正经嫡出的闺阁小姐,却半点主意没有,听风就是雨,能被任何人左右。这种人若是品性良善便也罢了,偏偏又蠢又坏,连朝夕相处十六年的女儿也能狠心苛待谩骂。他的大妹妹和他母亲一样,也带着一股村妇的粗鄙,还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他的小妹妹当了十六年的丫鬟,一身的小家子气你说说,这样的家庭,我的青曼如何可嫁”

李相听出不对劲了,他诧异看向妻子,问“这些话谁教你的”

“什么叫谁教我的这些都是我们娘俩讨论出来的”

李相顿时明白过来,当初他看中周自仪的时候,母女俩已经悄悄查过周家底细。刚刚这些话,大抵都是李青曼自己分析出来的。只是李青曼不会这样说话,说得更委婉些。苏氏猜得女儿意思,添油加醋了一番。

“到底怎么办啊这是将我的青曼往火坑里推啊”

李相刚要说话,听见脚步声。

李青曼从外面迈步进来。夫妻两个对视一眼,李相开口“青曼,勿要多虑,万事有父亲”

李青曼笑得温婉。她说“那一日,我见过周大人。”

苏氏脸色变了变,急问“你何时私下见过他”

李青曼摇头“母亲误会了,我只是进宫时碰巧看见周大人拦截大殿下的马车。彼时我在轿中,算不得私下见过。”

第132章

“青曼,万事都有破解之法,你稍安勿躁,父亲不会将你推到那样的人家。”李相信誓旦旦。

李青曼很早之前就明白,即使父亲宠爱,可她父亲贵为丞相,她的婚事总会牵扯许多。更何况这世间女儿又有几个能嫁给意中人而养在深闺中,又有几个在未出嫁前会遇到意中人

她早就想得清楚,寻一意中人不如寻个合适的好人家,日后舒心就好。在她看来,将来所嫁之人家世、家人品性、家庭关系这些东西都比要嫁的那个人重要一万倍。

是以,在她得知父亲一时失言看中周自仪时,她并没有如寻常女儿那般静候父亲安排,她派人彻查了周家。

她不仅知道苏氏所言周家人的那些情况,甚至还知道如今以表少爷之名住在周家的郎君,是周自仪的生母逃难时和别人生下的孩子。

这样的人家,绝非她所愿。言之火坑完全不为过。

父亲虽然宠爱,可李青曼不是个恃宠而骄,会哭哭啼啼任性提要求的孩子。她知道这是皇后赐婚。若想生变,恐不容易。望着鬓间花白的父母为她的婚事夜不能寐,她于心不忍。

纵使有千万般的不愿,李青曼仍旧温温柔柔地笑着说话“父亲也不要多虑了,周家也没那般不堪。虽然但是欺不到女儿头上,必然不会让女儿受气。”

“青曼,父亲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是父亲不想听你的假话,只想要你的真话居于高位,若连女儿的命运都握不住,父亲这辈子的高官做来何用”

李青曼的眼圈有点红,可是眉眼间一直带着温温柔柔的笑容。

“女儿不会骗父亲。父亲若问我愿不愿,女儿自然是对这婚事不满意的。可也没到完全不可的地步。虽然周家情况复杂,可周大人的品性满朝皆知。皇后娘娘从不管朝臣子女婚配,今日赐婚恐是要用父亲保周大人。女儿虽然猜不透皇后娘娘为何要保周大人,可娘娘既然如此,日后周家应当无虞。”

李相一怔,细细琢磨着女儿的话。他为官几十年,今日这是关心则乱,竟一时忽略了最重要的地方。他沉吟片刻,道“容为父再想想。”

苏氏听得稀里糊涂“再想想不是,你们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是不是太偏太远了这婚事就这样认下了”

李相笑了,道“要想拒绝这门婚事还不容易死人是没法娶妻的。只不过如今还没到这一步,让我再琢磨琢磨”

夜深了。

东宫。

霍澜音生气地推开卫瞻,这次她也不烧心衣布条,而是将整个荷包往蜡烛上扔。

卫瞻顿时变了脸色,立刻伸手去抢。蜡烛上的火苗燎过他的手背。

霍澜音一惊,赶忙拉过卫瞻的手来瞧,拧眉说“我以后再给你做一个就是了,何必在火上捡它”

“你做的,要。这个也要。”卫瞻的目光光明正大地扫着霍澜音的胸口,好像恨不得看透她的外衣,将她里面的心衣扯下来,撕碎了塞进荷包里。

霍澜音不经意间抬眼,对上卫瞻的目光,瞬间猜到了他所想。霍澜音睁大了眼睛,急急向后退了一步,说“很晚了,我要回家。”

卫瞻刚要开口,霍澜音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再次说“我要回家。”

语气坚决。

卫瞻“啧”了一声,闲闲瞥她一眼,那眼神的意思仿佛在说谁稀罕留你。

“走吧。”卫瞻不紧不慢地将荷包收入袖中。

霍澜音跟着卫瞻走到门口时,山河递过来披风,裹在霍澜音的肩上。她绕到霍澜音面前,给她系胸口的系带。卫瞻却撵了她,亲自来给霍澜音系。

霍澜音垂下眼睛,看着卫瞻翻转的修长手指。她的视线慢慢上移,落在卫瞻低垂的眉目。

“殿下以后也会如此吗”霍澜音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后悔不已。她向来不喜承诺,也不喜旁人向她许诺,今日倒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这么问出来。这背离她的行事准则,这不像她。

卫瞻撩起眼皮瞧她,道“留下来陪孤睡觉,孤以后就都如此待你。”

霍澜音愣了愣,眼中浮现错愕。下一瞬,她大步往外走,头也不回。

卫瞻扯起一侧唇角笑了笑,追上霍澜音。他跟在霍澜音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宫道两侧的烛架映出两个人的一前一后的身影。卫瞻的视线落在霍澜音的影子上,一步一步踩在她的影子上。

他说“音音,承诺这东西没用。”

像有一个小锤子在霍澜音的心尖上莫名其妙敲了一下,她的脚步也跟着停顿了一下。

卫瞻迈上两步,立在她的身侧,动作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他问“凤寿宴感觉如何”

“并没有殿下先前说得那样可怕。”

卫瞻点点头“那就好。”

霍澜音垂下眼睛,沉默地由着卫瞻牵着她沿着红墙走了很远。皇宫内很安静,后面跟着的宫人保持了一段距离,耳边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殿下,我需要拜会宫里其他人吗”霍澜音的语气有些犹豫。

“谁”

“比如你的侧妃和子嗣。”

“子嗣”卫瞻的脚步停下来,诧异地看向霍澜音,“你觉得我有子嗣,而且还是可以拜会的年纪”

霍澜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像小公主那样大”

“呵。”卫瞻被气笑了,“霍澜音,你以为小爷我几岁啊”

“二十六七八”霍澜音住了口。当初他们两个人的相识相处身于黑暗中,相当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卫瞻的容貌,那个时候霍澜音猜测他二十六七八。后来,她才发现他还没及冠。

“呃”霍澜音咬了下唇,“十九十八”

卫瞻显然不太乐意了,黑着脸往前走,步子也迈得大了些,霍澜音跟得踉踉跄跄。

“该不会和我一样十七吧”

“闭嘴吧你。”就连黑夜都遮不住卫瞻的臭脸。

霍澜音忽然来了兴致,攥着卫瞻的手晃了晃“殿下,殿下,你该不会是比我还要小吧”

卫瞻慢悠悠地用舌尖舔了一圈牙尖,声音低沉“你再不闭嘴,孤现在就扯你心衣。对,就这里。”

霍澜音立刻住了口,心中愤愤。

什么狗屁太子。

接下来的一段路,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霍澜音后知后觉平日里这样长的距离当乘轿,今日不知为何卫瞻拉着她走路。

两个人听着彼此贴近的脚步声缓步穿过皇宫,临近宫门,卫瞻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来看向霍澜音,叹了口气,无奈道“还是别回家了吧。我就抱着你睡觉,不干别的。”

卫瞻顿了顿,目光诚挚地补充“真的。”

第133章

“不。我要回家。”霍澜音她望着卫瞻的眼睛,眼底写满了坚持。

卫瞻“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推了霍澜音一把“走走走,立刻走”

霍澜音被卫瞻推得向后退了一步,她站稳身子第一时间去瞧卫瞻的表情。

天色昏暗,大片阴影罩在卫瞻的偏转过去的侧脸。

“好”霍澜音语气迟疑。

“回你的家去。”卫瞻不耐烦地转身往回走,理也不理她。

霍澜音立在原地,默默望着卫瞻走远的背影。

“姑娘,我们还要出宫吗”山河不太确定地问。其实她心里很是震惊,没有想到霍澜音敢这样拒绝卫瞻。卫瞻是什么人他可是太子爷呀

霍澜音沉默着,目光一直追随着卫瞻走远的背影。

红墙下长长的宫路在夜色的映衬下,更显得长长没有尽头。霍澜音沉默地注视着卫瞻的身影越走越远。前面拐角处是一道月门,卫瞻走过那道拐角的话,身影就会消失在霍澜音的视线里。

卫瞻终于走到拐角的位置,他阴沉着脸,停在月门处。半晌,他转过身去,遥遥望着始终没动过的霍澜音。心里的那股愤恼恨不得将这个小混账拉过来狠狠揍一顿才解恨。

那么远的距离,这样黑的天色,两个人遥遥相望着对方的身影,纵使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山河立在霍澜音身边,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真怕卫瞻忽然发怒,大手一挥令人抓了霍澜音关起来

下一刻,山河眼睁睁看着卫瞻大步朝这边走过来,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颇有一番气势汹汹的架势。看着卫瞻的身影越来越近,山河心里越来越紧张。越来越近了,山河的双腿开始发软,这个时候谁要是用手指头轻轻戳她一下,她立马就会跪下去。

卫瞻走到霍澜音身边,抓起她的手,直接拉着她出宫,连看也没看她一眼。霍澜音被他拉拽得脚步踉跄。卫瞻一口气将霍澜音拉到马车旁,双手握住她的腰,将她塞进了马车。

“去周府”

马车辘辘而行,山河小跑了两步,眼睁睁看着马车扬长而去。她望着走远的马车,懵乎乎的。她怎么办呀

马车里,霍澜音看了眼卫瞻的脸色,默默收回视线。她偏过头,指尖儿挑开窗前垂帘,望向外面夜色里倒退的景色。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在乎卫瞻的心情。她用指尖儿在自己心中杂乱的思绪中理了理,她想要去分辨对卫瞻心情的在乎到底有几分是畏于他的身份,又有几分是单纯的在乎。

夜风凉凉地吹。

皇宫距离周府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一路上,一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一个望着窗外默不作声,沉默了一路。将要到达周府时,霍澜音放下垂帘,侧转过身端正坐好。

她说“殿下生气,因为殿下认为我不该拒绝。可我就是这样,日后会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拒绝殿下很多次。”

“非如此不可”卫瞻声音沉沉。躁怒藏不住。

霍澜音正视卫瞻的目光,道“那就要看殿下想要的到底是几分真的我。”

四目相对,半晌,卫瞻问“霍澜音,你是真心想拒绝,还是为了拒绝而拒绝”

“不然呢”霍澜音反问,“莫非殿下以为我在跟你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卫瞻倚靠着车壁,两条腿随意支着,他低下头遮了眼中的情绪,默不作声地转动着指上的扳指。

过了一会儿,霍澜音凑过去,将手搭在他的手上,细细的指尖穿入他的指缝,将他戴着扳指的拇指攥紧手心,轻轻握了握。

“不是非回家不可,不是一定不愿留在宫中陪殿下。可是殿下要明白我可以拒绝。”

霍澜音犹豫了一下,凑过去,亲了亲卫瞻的唇角。然后,拉了拉卫瞻的手,声音温柔“好了,不生气了。”

隔着唇角,卫瞻的舌尖在里面顶了顶被霍澜音亲过的地方。他舒了口气,不耐烦地说“哄我。”

霍澜音怔了怔,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细瞧了一眼卫瞻的侧脸,瞧出了几分孩子气。在两个人最初的接触中,卫瞻给霍澜音的印象就是年纪很大,直到后来知道他还未及冠,霍澜音心里最初的印象却还在。现在,霍澜音不得不怀疑眼前的暴躁太子其实还是个小孩子

“刚刚已经哄了。”

卫瞻不耐烦地瞪她,他刚抬起脸来,霍澜音再一次轻轻亲了亲他的唇,又飞快退开“又哄了一次的。”

卫瞻舔了舔唇,视线下移落在霍澜音的胸口。霍澜音心头一沉,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嗔了他一眼。

“嗤。”卫瞻翘起二郎腿,下巴微抬。吊了郎当中带了几分趾高气昂。

霍澜音觉得眼前的太子爷和纨绔子没什么区别。

马车在周府正门前停下来。

“殿下,到了。”外面的侍卫禀告。

卫瞻没吱声。

外面的侍卫默契地退开些距离,只让马车还在视线中即可。

过了一会儿,霍澜音无奈说“我明天给你成不成”

“不成。要么现在给我,要么让我咬一口。要不然消不了气。”卫瞻慢悠悠地说。

霍澜音在心里骂了一万句无耻流氓。

她泄了气,低下头去解披风的系带。红色的披风被解下来,她没好气地将披风朝卫瞻扔过去,罩住了卫瞻的头。

卫瞻将蒙在头上的披风扯开,便看着霍澜音低着头,已经解开了裙子的系带,齐胸的红裙落下,堆在她的细腰。上襦衣襟服帖地贴在她的胸口。

霍澜音看了卫瞻一眼,颇为无奈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脱下上襦。香背展露,在大片红色的映衬下,肤如堆雪。蝴蝶骨下面纤腰窄窄收进堆在细腰处的红裙下。

霍澜音双手背到身后,解下后腰处的系带,再解下上面搭在蝴蝶骨处的系带,将红色的心衣脱了下来,放在一旁,匆匆拿起襦衣来穿。胳膊刚刚穿过袖子,卫瞻忽然凑过来,握住她香软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掰过来,俯下身凑上去咬。

“说好了二选一的你无赖”霍澜音伸手去推卫瞻,手腕轻易被卫瞻握住,抵在车壁。

卫瞻咬了个够,当着霍澜音的面,笑着舔了舔唇,说“泥泥要咬回来吗”

霍澜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匆匆穿好襦衣裹在身上,又将长裙穿系好,过上披风。

卫瞻捡起霍澜音脱下来的心衣,展开了细细瞧上面的绣纹。他问“这上面绣的是什么花山茶还是海棠”

霍澜音伸手去抢,卫瞻轻易避开她的手。他略侧过身,将心衣放在鼻前用力吸了吸。

霍澜音脸上一红,实在看不下去了,愤愤转过头去。直到她听见了撕裂声,她诧异地转过头去,看见卫瞻用牙齿撕开了她的心衣。霍澜音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卫瞻在心衣上撕咬下来一块布条,然后他拿着那块布条认真看了又看,再从袖中取出那个荷包,仔细将布条塞进荷包里。他扯着荷包的系带,将它系好,然后放在鼻前闻了闻。

看得霍澜音面红耳赤。

卫瞻撩起眼皮看她,笑了。

霍澜音别开眼,闷声说“我回家了。”

她拉着披风的衣襟站起来,往外走,狼狈得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卫瞻拉住她的手,用了一拉,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忽然的失重,让霍澜音不由将手攀在卫瞻的肩上。

“言而无信一次可以,再多就不好了”霍澜音瞪他。

卫瞻扯起唇角笑了笑,他问“泥泥,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啊。喜欢到恨得牙根痒痒时不时想要掐死你和你同归于尽的那种。”

他一边说一边脱下自己的玄色披风裹在霍澜音的身上。他刚说完,就将霍澜音推开,道“坐正给我看看。”

他确保玄色的宽大披风将霍澜音整个身子都裹了起来,尤其是将胸口遮得严严实实,才松了手。

“走吧。”他先下了马车,一脚踢开侍卫早就放好的脚凳,等霍澜音下来时,直接将她抱了下来。然后动作自然地将手臂搭在霍澜音的后腰,揽着她往周府正门走去。

远处候着的侍卫见状赶忙疾步迎上来,先一步赶到周府门前叩门。

管家开了门,见到门外的卫瞻,惊得赶忙行礼。

卫瞻再次整理了一下霍澜音的披风,将她里面那件自己的红色披风的兜帽从外面的玄色披风里扯出来,给她戴上。再次确定稳妥了,他直接转身就走,上了马车。

霍澜音立在门口,目送卫瞻离开,她才匆匆入府。

经过周自仪的书房,她惊讶地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

“哥哥还没休息”她问。

陪送她回后院的管家叹了口气,道“似乎是朝堂上的事情有些不顺,大爷最近每晚都睡得很晚,通宵达旦,天亮了直接去早朝也是常有的事情。”

霍澜音点点头。回去之后,旁的丫鬟已经睡了,莺时却等着她。

“怎么还没睡”霍澜音惊讶问。

莺时困得睁不开眼,却弯着眼睛笑“姑娘没说今晚回不回来,所以我得等着呀。”

霍澜音摸了摸她的脸,让她去睡。

这处的声音,让打萍、流春和落月三个丫鬟都醒了过来,她们三个赶忙过来伺候着,一番梳洗、铺整过后,霍澜音才歇下。她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眼,始终没有睡沉。

隐约听见远处鸡鸣,天还没亮,霍澜音便起了。她让流春去书房看了一眼,知道周自仪还没休息。她亲自去厨房熬了粥,送过去的时候天不过蒙蒙亮。

“哥哥这样操劳,身体吃不消的。”

霍澜音将热粥放在桌子上,看一眼周自仪桌上摆放的各种书籍。

“无妨,明日”周自仪顿了顿,才知道天亮了,改了口,“今日休沐,不用去上早朝。”

霍澜音知道即使是上早朝,周自仪也是这般操劳。她没有揭穿,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书,帮着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书籍。

“哥哥看这些农书是为何”

“今年雨水多,福南一带恐又要洪涝灾害。本意从旱南几国引进良种,不过并未被采纳,所以查阅古籍,看看能不能自行改良。”周自仪叹了口气。

霍澜音想了想,却说“就算哥哥成功了也未必会被采纳,正如嫁接之法还是被按下去不得实施。”

周自仪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才说“即使不被采纳,也要去尝试。否则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霍澜音瞧着哥哥疲惫的神色有些忧心,她拉过凳子,陪着哥哥一起翻阅古籍,力所能及地尽一份力。

周自仪将手中的那卷破旧的书册翻阅完毕,打开食盒,盛了两碗粥,先递给霍澜音一碗,和她一起吃饭。

霍澜音捏着勺子挑起一粒花生,动作自然地扔进了周自仪的碗里。

“又挑食。”周自仪无奈摇摇头。

霍澜音弯着唇浅笑着。其实她已经很近没有挑食了,因为能吃饱就很好了。

周自仪说“小姑娘不要那么劳累,吃完粥立刻回去睡觉。”

“嗯嗯。”霍澜音嘴里含了一口粥,胡乱应声。

霍澜音很快吃完了粥,她放下碗,说“对了,差点忘了恭喜哥哥得皇后娘娘赐婚,迎娶新娘子。我昨日见过李家姑娘了,很是好看呢。”

“没什么可恭喜的。”周自仪神色淡淡。

霍澜音打量了一番哥哥的神色,倒也没瞧出来什么。

一同吃了早饭,霍澜音离开之后,周自仪又看了会儿书,不由想起霍澜音说到的赐婚之事。他沉吟了片刻,起身回房梳洗换衣,然后去了一趟李府。

“谁谁来了”李相今日也休沐在家,听见下人禀告,一时不敢置信,“周自仪过来不是拜见我,是来见六姑娘”

府中六姑娘正是李相最小的女儿李青曼。

“是。周大人是来求见六姑娘的”管家也有些意外。虽说皇后昨日才赐婚,可他今日就上门来见李青曼,的确有些不合规矩。

李相琢磨了一会儿,挥手道“去问六姑娘见不见,让她自己做主。”

人尽皆知李相宠爱小女儿,而且他对小女儿的才智行事一向很信得过。

李青曼晨起请安了母亲,刚回到闺房,想着日渐天寒,正在给父亲做一副护膝,听了下人的禀告,也是愣了愣。

丫鬟红茧直摇头“不妥,不妥。这样于理不合呀。周大人堂堂状元郎,人人夸他品性高洁,怎不知避嫌的”

见李青曼蹙眉沉思,红茧问“姑娘,要不要我寻个借口将他撵了”

李青曼思索了好一阵子,才缓缓摇头,道“白蝶去请人到前厅候着,红茧来帮我更衣。”

李青曼在前厅见了周自仪隔着雕花檀木坐地屏。

她站在屏风后面,从雕花的孔隙仔细打量着立于厅中的周自仪。这是她第二次见周自仪。上一次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看着他拦截太子殿下的马车,即使跪下也脊背挺直。

“周大人造访不知所为何事”李青曼温声询问。

周自仪循声望去,只看得见大厅左侧雕花檀木坐地屏后面的一道倩影。他收回视线,目视前方,道“因为昨日的赐婚。”

“愿闻其详。”

“于李姑娘而言,这不是一门好亲事。”周自仪直白道。

李青曼惊讶地抬眼,隔着屏风望向周自仪,对他今日过来的目的更加疑惑。

周自仪朗声道“其一,在下家中情况复杂,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不是个温馨安乐的好归宿。其二,在下与令尊政见不合,李姑娘倘若嫁给周某为妻,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其三,在下为官半年,得罪朝臣无数,更有人认为毙于牢狱乃周某最终结果。周某不才,亦愿一往直前,前路荆棘不甘收刃,我以我血铭我志。”

周自仪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周某无愧于天地苍穹,无愧于心。可世间事总难两全,无心无力护小家。不忍日后迁害妻儿。是以,这门婚事于李姑娘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周自仪说完了,大厅内的丫鬟偷偷去看他,只觉得他器宇轩昂,比屋外的晴空万里更让人觉得心中宽广。

李青曼望着周自仪的侧脸,终于明白了周自仪今日过来见她的目的。她深深凝视着周自仪半晌,才再次温声开口“这是皇后的赐婚懿旨,周大人来说这些又有何用莫非想要让我去寻皇后娘娘收回懿旨”

“不敢。”周自仪道,“这门婚事是两个人的事情,断然没有将李姑娘推出去冒险解决的道理。”

“那周大人今日过来是为了退婚了”李青曼再问。

周自仪道“被退婚于李姑娘而言,声名有亏。李姑娘无辜,不该被如此对待。”

这下,李青曼倒是有几分生气了。她缓缓说道“周大人明知道这是皇后赐婚,说了一通这门婚事对我来说的弊端,然后既不让我去求皇后,又说不是来退婚的。那周大人今日来说这些话究竟为何”

“若在下直接进宫请求皇后娘娘收回懿旨,恐李姑娘要误会周某对这婚事有意见对李姑娘有意见,今日过来当将话说明白。”

“那不还是退婚”李青曼垂下眼睛,捏紧手中的帕子。

“非也。”周自仪朗声,“并非对婚事不满而退婚,而是上禀娘娘因身体残缺憾然不得娶。”

“身体残缺”李青曼讶然,“周大人胆敢欺骗皇后娘娘”

周自仪道“不敢欺瞒娘娘,唯有自毁。”

纵使是相府中训练有素的下人,听到这样的惊世骇俗之言,也要一个个面色大惊,甚至惊得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周自仪立在厅中,面色如常地望着正前方悬挂的青竹图。

李青曼捏紧手中的帕子,低声追问“周大人宁肯为宦亦要退婚”

“周某人未曾想过娶妻,倒也无妨。”

白蝶和红茧对视一眼,压下心里的骇然,轻轻去拉李青曼的袖子。李青曼回过神来,她将手搭在雕花屏风上,从雕花孔隙望向周自仪。另一只手攥着帕子,因为过分用力,指节发白。

隔着雕花屏风,李青曼望着周自仪。她好像整个人掉进了旋涡中,心中剧烈挣扎着。

“倘若我愿意嫁呢”李青曼问。她盯着周自仪的侧脸,不想错过他脸上的表情。

周自仪明显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有想到李青曼会如此说。他皱了下眉,转瞬舒展开。他侧转过身,面朝屏风的方向,肃然道“我今日过来是为了解决事情,而不是为了退婚而退婚。利弊曲折和解决方法我已尽数告知,倘若李姑娘权衡再三,仍觉得这门婚事可行。”

周自仪停顿了一下,朝着屏风的方向作了长长一揖,道“周自仪莫敢辜负。”

李青曼还在旋涡里,挣扎不得出。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刚刚那样莽撞地问。这话本不该由她问出来的。

如今此情此景,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望着屏风外的周自仪,她亦不知道该如何再接话。她顺风顺水地长大,接受最好的教育,做事向来游刃有余,今日倒是第一次这般无措。

李相一直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对话,听到这里,他迈步走进厅中,给小女儿解围。

“周大人过府不来拜会老夫,实在不应该呐。”

“李相。”周自仪作揖拜会。

李相道“昨日刚得了几幅仙人墨宝,刚好状元郎到了,若是不嫌麻烦,可否帮老夫鉴别下真假”

周自仪应下,他随着李相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屏风后的倩影已经不见了踪影。

离开相府,他回到家中吩咐管家准备聘礼相关。周玉清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大喜地拍着周自仪的肩膀“好儿子,你总算是开窍了做了相门婿,日后的前程不可估量啊李相以后可是你的岳丈大人了,莫要再在朝堂上做那些顶撞他的事情了,否则就是不孝”

周玉清乐得手舞足蹈,喋喋不休地叮嘱。

周自仪没怎么听进去,有些走神。他沉吟了片刻,去后院寻霍澜音。

还没到霍澜音母女暂住的小院,遇见了也去寻霍澜音的周荷珠。

“哥哥。”周荷珠有些意外,也有些局促。周荷珠一直有些怕周自仪,这种惧怕更是源于一种敬畏。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状元郎成了她的兄长。

可偏偏周家情况特殊,赵氏和宋氏水火不相容。她虽称呼周自仪兄长,周自仪也未曾疏远她,甚至为她请读书先生。可是周荷珠在面对周自仪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敬畏。这种敬畏,或许源于自卑。

周自仪点点头,问“你也去看阿音”

“是。阿音搬过来之后我还没来见过她,让身边人准备了些换季的棉衣打算送来。”周荷珠小心说话。

“理应如此。”周自仪没再多说此事,反而是询问周荷珠最近的功课。

周荷珠一一作答,带着些紧张。

周自仪瞧得出来,他说“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

“好。我会的。”周荷珠赶忙说。

说到这里,两个人并带着的小厮和丫鬟已经到了小院门口。

流春出来晾晒草药刚好撞见,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将人迎进来。

让周荷珠意外的是周静兰也在这里。

“静兰,你也在。”周自仪道。

“换季了,最近天寒,带着冬儿几个送来换季衣服。”周静兰说完看了一眼周荷珠身后的鸢时抱在怀里的衣服。

打萍笑着说“大姑娘心善,不仅送来衣服,还给姚氏送了些补药来。”

周荷珠细着嗓子温温柔柔地说话“还是大姊想得周到,我只带了些换季衣服送来,没有拿补药来送。”

周静兰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我也觉得自己挺心善的。反正是比那种养母病重连看都不来看一眼的人心善多了。”

周荷珠脸上一红,眼圈也跟着一红,委屈地说“大姊这话说得让荷珠心里好是难过。你又怎知我在心里不惦念养母我总要顾念着母亲的感受,再者说,我也没有大姊身边那些补药,即使想送也是没有的。”

得了消息的霍澜音从后面进来,她只赶上听见周荷珠的最后两句话。她皱了下眉,迈进厅中,请周家三兄妹入座,又令丫鬟端来热茶。

“我就不坐了,东西已经送到了,懒得和不喜欢的人说话。”周静兰起身,直接往外走。

霍澜音在后面喊了她两声,她头也没回。不过霍澜音也早就习惯她这样了。

一屋子的人倒也没弄懂她时候的不喜欢的人到底是霍澜音还是周荷珠。

周荷珠也说“我也没旁的事情,只是来送几件衣服,我这也走了。”

“荷珠,你先别走。我有些话想和你说。”霍澜音将她拦下来。

周荷珠重新坐下来,去看周自仪,声调低柔“我只是担心哥哥来寻澜音说事情,我在这里打扰到你们。”

“无妨,我只几句话要说。”周自仪道,“阿音,你可有机会再见到李相的小女儿”

“暂时没什么机会见到她,不过若想见她也不难。就算是登门拜访也是使得的。”霍澜音道。

周荷珠有些惊讶地看了霍澜音一眼。

“那最好不过,若你方便帮我带句话给她。只说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请她莫要一时草率做出决定,若是改变主意随时可告知我。”

霍澜音弯起眼睛来,故意“呀”了一声,笑着说“哥哥今天是去见未来嫂子了吗”

“是不是未来嫂子还未可知。”

霍澜音微怔,不由猜测起来。

周自仪显然不想多解释什么,道“若方便将话带给她,我回书房去,你们姐妹两个聊。”

“好,我会找机会将话带给李家姑娘的。”

霍澜音和周荷珠一起将周自仪送到门口。周自仪又想起一事,转身对霍澜音道“昨夜你归家晚,也没怎么睡好,白日若困了多眯一会儿。今晚也早些歇下。”

“好好好,都听哥哥的。”霍澜音弯着眼睛笑,目送周自仪离开。

周荷珠安静地站在一旁,一并目送周自仪离开,她望着周自仪的背影,心里有些酸涩。且不说不同母,可周自仪分明是自己的兄长,可偏偏那样疼爱霍澜音这个假妹妹。这让周荷珠十分想不通。倒也不是周自仪对她不好,最为兄长,他待她已经很不错了。可是周荷珠不是瞎子、傻子,她知道周自仪待霍澜音与待她不同。

三个人站在这里,分明周自仪和霍澜音更像兄妹一些。

周荷珠安慰自己周自仪对自己也很好,暂且不想这个,她问霍澜音“你母亲身体可好些了”

“比我刚回来那两日是稍微好了些,可也算不得好。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这你是知道的。”霍澜音看向周荷珠,语气诚恳,“荷珠,前些日子母亲在睡梦中还喊过你的名字。我知道她担心你在周家过得不舒心”

“我现在在周家挺好的。”周荷珠打断霍澜音的话,“再怎么说,也是府里的主子,比以前乳母女儿身份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霍澜音知道姚氏记挂着荷珠,也猜测荷珠放不下姚氏。毕竟是十六年的母女情,可如今这情景,她也懂得周荷珠不该和姚氏走得太近,于她在周家的处境来说不太好。她只是开了个头,周荷珠已经这样说,她倒是没法将话说下去了。

毕竟,她也没什么立场劝周荷珠什么。

山河提着裙角一脸喜色地跑进小院。

“姑娘姑娘宫里又来人啦送来了好些东西。哦哦,公公说太子殿下一会儿就到”

山河开心呀,是真的开心。

昨天以为在宫里的时候,她以为霍澜音真的将卫瞻得罪了,担心得不行,没想到今儿个卫瞻就过来了,还送了好些东西来。

霍澜音让流春和落月几个丫鬟招待着,将送来的东西一一收好。

周荷珠跟着霍澜音走出屋,立在檐下看着宫里的小太监抬进来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这处僻静的小院并不算大,搬进来的一箱箱东西立刻将小院塞得满满当当。小太监从箱子间穿过时,不得不侧着身。

周荷珠望着这一箱又一箱的东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是她去做这药引呢又何必在周家当这不是主子的主子

这个念头刚刚起了个头,又被她摁了下去。她劝自己不能这么想,这么想不对,心态不对。

可是下一刻,她看见卫瞻走进院中,她那颗心开始动摇。他下了早朝没有回东宫,穿着一身明黄锦袍,整个人好像带着一层光辉,高悬的曜日也没有他耀眼。

周荷珠忽然想起当初在西泽的生辰宴上,卫瞻将她错认成霍澜音。当时他是以为她在被其他人欺负,所以才走上来拉走她的吧可是她当时吓傻了,软腿跌跪在地,抱着他的腿哭喊着饶命

周荷珠捏紧帕子,心跳忽地变快。如果当初她表现得再好一点呢可这怎么能怪她呢彼时卫瞻总是一身玄衣,戴着黑纱帷帽,所有人都说他被毁容了,还被邪功毁了神智。她怎么可能不怕他呢她怎么敢凑上去讨好他呢

她不敢呀。

她看着霍澜音走向卫瞻,看着她们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周荷珠搭在门边的手不由自主用力扒着门。

她再一次去想如果当初去做药引的那个人是她呢凭什么霍澜音抢了她十六年的小姐生活不够,就连得到太子宠爱的机缘也要抢去

霍澜音迎上卫瞻,问“怎么过来啦”

卫瞻皱眉,“啧”了一声,道“霍澜音,你现在怎么见到太子爷连行礼都不会了”

“忘记了。那我补一个”

卫瞻闲闲瞥了她一眼,顺势拉着她的手腕,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起晚了没吃东西,给我弄东西吃。”

两个人走近,下人跪下行礼,周荷珠站在人群里一并跪下行礼,将卫瞻的话听入耳中。

卫瞻没在意跪了一地的下人,也没让他们起身,直接和霍澜音进了屋。过了一会儿,奴仆下人们才自己起身。周荷珠跟着起身,蹙眉望向房门的方向。

霍澜音自己走出来,吩咐莺时和山河去厨房准备吃的。她问“山河,你可知道殿下的忌口”

“知道的。”山河连连点头,“在宫里的时候都有用心记过各宫主子的忌口和喜好。”

霍澜音这才腾出时间来招待周荷珠,她歉意道“荷珠,殿下过来了,我就不留你了,下次再聊。”

“应该的。”周荷珠微笑着,“妹妹好好侍奉大殿下,咱们家里的荣耀可都要靠妹妹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妹妹了,若是因为我在这里让妹妹不好意思,那就是姐姐的罪过了。全家人可都要怪姐姐了。”

霍澜音颇为意外地看向周荷珠,周荷珠温柔一笑,捏着帕子转身离开。

霍澜音望着周荷珠的背影,心下疑惑。分开一年,每个人都有了变化。她变了很多,荷珠也是。霍澜音不知道周荷珠在一年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知道那个单纯对她笑的荷珠终究是不见了。

霍澜音不再多想,转身回了屋。

卫瞻阖着眼,半侧身靠坐在一张藤椅里,两条大长腿也是一长一短地随意搭放,和他这一身锦缎华服十分不相配,当真是坐没坐相了。

“要等一会儿,先喝杯热茶暖一暖。”霍澜音倒了一杯茶递给卫瞻。

卫瞻没睁开眼,指了指自己的嘴。

霍澜音瞪他一眼,将茶盏递到他口边来喂他,然后故意手一抖,让茶盏里的热茶洒出来一些,顺着他的下巴淌落,湿了他的衣襟。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霍澜音故意将“哎呀”两个字咬得很重,那语气明晃晃告诉卫瞻她就是故意的。

卫瞻弓起食指在她的额头敲了敲。他再想敲第二次的时候,霍澜音已经轻易避开。她笑着重新走近,拿帕子给他擦衣襟上的茶渍。

卫瞻目光扫过屋子里的几个丫鬟,见她们都在各忙各的,没有看向这边,他迅速凑过去,在霍澜音的额头亲了一下。

霍澜音一惊,立刻回头去看屋内的丫鬟,见谁都没注视这边,才松了口气,她收回视线恶狠狠地瞪了卫瞻一眼,卫瞻却一脸无辜,晃悠着二郎腿,好像他什么都没做似的。

不多时,丫鬟将膳食端上来。卫瞻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倒是一连打了两个哈欠。

膳食撤下去,卫瞻直接说“你房间在哪我困了。”

霍澜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卫瞻带去了她的房间。卫瞻是这的困了,也没想逗弄霍澜音,直接脱了鞋子,在霍澜音的床上睡下了。

霍澜音悄声走出去,去小厨房看看给母亲熬的药可煎好了。听说母亲刚好醒来,她亲自端着药过去,喂母亲吃了药之后,坐在床边陪母亲说话。

霍澜音终于想起卫瞻,匆匆去看他,他已经醒了过来,立在窗下书桌前,正在翻看一本小册子。眸色略深,看不见情绪。

霍澜音慌了。

卫瞻翻到小册子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他说“音音,承诺这东西没用。”

而在前面几页,密密麻麻写满卫瞻的优点。

直到这一刻,卫瞻才相信原来她真的在努力让自己喜欢上他。

第134章

也是直到这一刻,卫瞻才真的明白他的太子身份对于霍澜音来说不值一提,在她一笔一划仔细归拢出来的他的优点里,没有提到他的身份,更是没有提到将来可能会有的身份地位和荣华富贵。

她在意的,竟然是他本身的品性良善与否,观点看法与她相同与否。

卫瞻忽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这些不重要吗当然重要,重要到好像人人都明白。可道理谁都会说,最浅显的道理却最不容易做到,最容易被人忽略。

霍澜音瞧见卫瞻翻她的小册子,本来心里一慌,可她还没走近卫瞻就压下了心里的慌张。

她没什么好慌张的。

她放慢步子,走到卫瞻面前,坦荡地朝他伸出手“还我。”

卫瞻撩起眼皮瞥她一眼,问“泥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如殿下所见。”霍澜音将小册子拿过来合上,放回桌头小书架上,仔细收好。

卫瞻笑了一下,摸了摸霍澜音的耳朵尖,在霍澜音侧着脸避开时,说“还有事,这就走了。”

“这就走”霍澜音讶然。

卫瞻顺势将手掌撑在霍澜音的后腰,将她轻软的身子前推,拉进怀里,禁锢着她。他问“怎么,泥泥舍不得我”

霍澜音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望着卫瞻没有答话。

“啧。”卫瞻松开了霍澜音,整理了一下衣襟和袖口,往外走。他知道霍澜音的沉默代表她并不愿意撒谎。也就是说,这只小狐狸还真的是没有不舍得他。

卫瞻走到门口,回头看向霍澜音,皱着眉道“泥泥啊我怎么总觉得我们之间缺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霍澜音走向卫瞻,动作自然地将他腰间的褶皱理好。

“也没什么。”

卫瞻转身往外走,莺时刚巧端着茶水进来,她惊得赶忙向后退了一步,堪堪没有撞到卫瞻的身上,可是手中的茶水却泼了出来,湿了卫瞻的华服。

莺时大惊失色,急忙跪下求饶“奴婢毛手毛脚弄脏了殿下的衣服,请殿下降罪”

卫瞻居高临下睥了她一眼,道“小莺时,当初指着孤的鼻子指责批评的时候,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莺时的手一抖,吓了一大跳,伏地跪拜“奴婢不敢”

霍澜音赶忙走过来,拿着帕子去擦卫瞻衣襟和手臂上的茶渍,温声说“莺时也是想着给你换热茶,殿下就不要生气了。”

卫瞻也没打算降罪莺时。

他看一眼袖子上的茶渍,本来急着回宫的心情倒是淡了。他改了主意,没有这就走,而是令宫人回宫取衣服,等待时闲暇无事令人收拾沐房,沐浴去了。

他刚进了浴房,霍佑安来了周府寻他。霍佑安没理奉承的周玉清,径直过来寻卫瞻。

霍澜音不得不接待他。

“殿下在沐浴,霍小将军要稍微等一会儿了,还请进厅里来相候。”

“不了,我在院中等他即可。”霍佑安板着脸。他看向霍澜音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没有逃过霍澜音的眼。

最初时,他也没那么讨厌霍澜音,甚至也觉得卫瞻对她过分,她一个清白小姑娘去做药引挺可怜的。可后来得知她全是在演戏欺骗卫瞻,霍佑安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差。

霍澜音也不在意他怎么看待自己。别人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待对方是她的原则。她冷淡地开口“请便。”

霍澜音才不愿意在院中陪他吹冷风,转身往回走。

霍佑安却叫住她“霍澜音,你要的自由呢”

霍澜音的脚步停下来,对背着霍佑安,她听见霍佑安冷笑了一声。

“这皇城之中,有心计的女人实在是多。可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像你这么有心计。不仅有心计,且对自己真的敢下狠手。你操控一切,终于要得偿所愿了。心里很欢喜吧亏我当初觉得你一个小姑娘怪可怜的”霍佑安摸了摸自己的脸,“还真够打脸的。”

霍澜音转过身去正视霍佑安,冷声道“远在西泽未曾见过霍小将军时,早闻霍家父子威名。接触之后,才知道你不过是沾了父亲的光,善恶不分对错不论,连花天酒地的纨绔子都不如。”

霍佑安冷了脸,他笑“霍澜音,你还不承认以你的身份,就算不曾当药引,想要入主东宫简直是痴人说梦。如今倒好,花招尽显,夺了让之的心,蛊惑了他,当真是让他为你不管不顾。你口口声声说要自由,如今能够以高贵的身份地位入主东宫,就把自己拼死也要争的自由给忘了”

“霍小将军此言差矣。”霍澜音唇角噙着笑,亦不动怒,“心有苍穹者,即使身在牢狱亦是自由。反之,就算走遍五湖四海也不过行尸走肉一具。若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霍小将军还真是为你父亲蒙羞。”

“你”霍佑安脸色顿时一变。

谁还没有点死穴霍平疆的威名给他带来太多旁人不会享有的荣耀,与此同时也有压力。他自幼努力,所求不过别人口中的一句“虎父无犬子”。

霍佑安深吸一口气,继而挖苦“就算你说的有理,可又为何改了主意瞧着不由让人怀疑你的初衷。莫非顿悟自己深爱让之,离开他不能活了”

霍澜音上下打量了一番霍佑安,最后望他的那一眼颇有些意味不明的意味。

“霍小将军年纪也不小了。早些顿悟,也好早些将姜家姑娘迎娶进门。”

“你”霍佑安一口气没提上来。

姜聆是他的第二个死穴。

两处死穴偏偏都被霍澜音轻轻戳了一下,窝心不已。

山河匆匆走出来“姑娘,夫人醒了,正寻你呢。”

霍澜音不再理霍佑安,眉眼间染上笑,转身往姚氏的房间走去。

霍佑安目光追随着霍澜音的脚步,直到她进了屋,他的目光在姚氏的房间停顿了一下。

卫瞻很快出来,霍佑安将在霍澜音这里受的气压下去,和卫瞻一同进宫。

霍澜音本想着去找纪雅云,然后通过纪雅云一起去见李青曼,从而为周自仪带话。然而还没等她行动呢,就有了个见到李青曼的好机会。

但凡收成不好的年头,皇后总会在秋日择一良时,往静安寺祈福。她每年去时,会带着皇子和京中女眷,同行女眷既是为自家祈福,也代表自己的家族为北衍百姓祈福。

得知自己也在名单里,霍澜音着实意外。

当日卫瞻将她从栖凤宫带走,用那样强硬的语气不让她为皇后做香料。后来霍澜音还担心惹怒皇后,提心吊胆了两日,也不见宫中降罪。没想到皇后去静安寺的名单上也会有她。

而且名单上,她的称呼也颇令人玩味。

“周府霍澜音”这是让她代表周家

霍澜音不由犯了难,皇后让她做的香料究竟还做不做

原本在皇后的香殿查看了那么久,她已经有了思路,可因为卫瞻的话,霍澜音没有去做香料。

然而这几日她一直犹豫着,觉得这事儿做得不太对。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继续将皇后的香料做出来,大不了做完先不送上去,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也免得日后来了个措手不及。

祈福当日,霍澜音没有再像凤寿宴那日穿一身过分耀目的正红,选了一身浅红搭着杏白,整个人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先乘坐马车进宫,和京中其他女眷一同等候在宸芳殿。她环视周围,寻找着李青曼的身影,看见李青曼和长宁、长安郡主立在一起说话。霍澜音知道长安郡主极其不喜欢她,没有贸然上去寻李青曼。安静地立在角落里。

她想要低调,体香却让她无法低调。她身上的香味儿让她刚迈进大殿,就惹了殿内其他人的注意。

“澜音姐姐,给你这个。”纪雅云找到霍澜音,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小盒子递给霍澜音。

霍澜音好奇地打开,一股沁香飘了出来,里面是一块不大的精致甜点。

纪雅云甜甜笑着,压低声音“早上起得迟了,母亲连饭都不给我。偷偷拿了两盒,给你一盒。很香很甜,你尝尝看。”

霍澜音还没来得及尝一口,皇后到了,所有人恭敬行礼,跟随着她走向车队。

她今年没带卫瞻,卫瞭倒是依旧跟在她身旁。

皇后在马车前停下来,将手搭在翠风的手腕上。她回头环视身后的一片姹紫嫣红,凤目间流转几分笑意。她最喜欢这些漂亮美好的姑娘们,瞧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聆儿,到本宫这里来。”皇后招手。

姜聆今日也来了霍澜音诧异地抬头,望向从季嬷嬷口中听来的姜聆。

姜聆从人群中走出来,缓步行到皇后面前。她生得娇小柔弱,身量过分纤细。口鼻之下掩着面纱,露出一双楚楚可人的温柔眸。她以面纱遮面并非因为习俗、害羞等缘故,而是因为身体。

姜聆向皇后行礼,膝盖还没弯下去,就被翠风扶住,止了她的行礼。

“免了。已许久不见你这孩子,与本宫同乘。”

“聆儿不敢,恐将病气传给娘娘。”

“无妨。区区病气能奈本宫何”皇后亲自拉着姜聆的手一同登上马车,“倒是你,不要总闷在家里,多出来走动对身体更好些。宫中阳气重,日后多进宫来。”

霍澜音压下惊讶,和其他一起陆续登上马车。她从季嬷嬷那里努力牢记京中人物,知晓姜聆幼时才满京师,诗词文章灵气逼人。陛下曾言她若为男儿身,将会是北衍年纪最小的状元郎。

可是可惜,不知是否应了那一句慧极必伤。她病弱得像捧在手中的一缕烟云,好似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霍澜音和长宁、长安两位郡主、李青曼和纪雅云同坐一辆马车。霍澜音本不想和长安郡主一起,偏偏想寻机会和李青曼说话,所以纪雅云拉她过去的时候,她便跟着去了。

马车离宫,走了没多久,纪雅云挑起垂帘。道“霍小将军跟在后面。”

长安郡主玩着手里的鞭子,说“阿聆上次出门恐怕还是两年前,他自然要跟着喽。”

长宁郡主抱着怀里的胖梨花,随口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安插了眼线在姜家,第一时间知道聆儿今日要出门。我听父王说,他今日本来有个差事,要离京去办。愣是装病推了,跑来这里苦巴巴地跟在聆儿身后。当真是仗着陛下疼他,不会降罪。”

霍澜音偏过头,望向后面的霍佑安。他今日穿了一身新衣,一丝褶皱不曾有,发髻也用心束过,坐在马背上腰背挺直,不见往日的懒散相。而他的目光一直望着最前面的凤銮,眸中无杂,只有一片赤诚。

车队不过行了半个时辰,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纪雅云赶忙让马车旁的侍卫去前面打听。

侍卫跑到前面询问,又很快折回来,禀告“姜家姑娘身体不适,要先行回去了。”

李青曼轻叹一声,有些惋惜“聆儿姐姐难得出门一趟,必然是惦念静安寺的那片梧桐林。可惜了,还是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得折回去”

“驾”霍佑安加快马速,追上皇后的凤銮。

皇后祈福的车队继续往前走,姜聆已经下了皇后的凤銮,立在路边,等着姜家跟在后面提前以防万一的马车赶来。

姜聆望着静安寺的方向,不由遗憾“可惜了,都已经走了大半路程,还是停在这里。”

丫鬟赶忙劝慰“等姑娘身体好些了,咱们再来。”

姜聆轻轻笑着,不言语。等身体好些恐怕等不到了。

霍佑安赶过来,也没有贸然上前,保持了一段距离,望着姜聆。他想说他日后会带她去看那片梧桐,可是他不敢说。

姜家的马车赶过来,姜聆收回眺望的目光,依依不舍地转身。

小厮翻找的踩脚凳,却怎么也没找到。也不知道是今天早上走得匆忙忘了带,还在路上的时候不小心遗失了。

霍佑安翻身下马,走到姜家的马车前单膝跪下,以膝为凳。他一句话没说,也不去看姜聆,只是目视前方,眉宇坦荡。

姜聆早就知道霍佑安一直跟着她,只是她像往常那样选择了忽视他。他此番动作,让她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皇家的车队还没有走远,后面车队里的人挑起车厢旁的垂帘望向这边。

姜聆明白自己根本劝不动霍佑安,她也不想这样僵持着,让旁人看去当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只好无奈朝马车走去。她扶着丫鬟的手,提脚踩在霍佑安的腿上,迅速登上马车。

霍佑安抬手,在姜聆身后护着她。却也只敢隔着好远的距离护着,连她的衣角也不敢碰。

姜聆想动作快一些,可只是动作快了一点点,她心口又开始疼。她坐进马车,喘息微重,脸色也变得苍白了些。她低着头,用手压在自己的心口,待得胸腹间好受了些,她才轻叹了一声。

“霍郎这是何必。”她的声音轻轻浅浅的,融着一抹化不开的忧思。

霍佑安起身,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服。他低声说“算命的说我有旺妻命,聆儿要不要试试”

姜聆轻轻摇头,将车门关合。

她拒绝了太多次,他表真心了太多次。你来我往,谁也说服不了谁,时至今日,两人见面默契得极少说话。

霍佑安看着关上的车门,心里忽然觉得很闷。他不知道她还有多少时间,他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还能这样僵持多久。他上了马,赶到车窗旁,望着前方,开口“聆儿,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片刻后,他再重复“聆儿,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马车辘辘,他跟在一旁,第三次、第四次地重复“聆儿,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聆儿,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声到最后,渐渐哽咽,带着化不开的苦。

马车里,姜聆垂下眼睛,眼泪湿了面纱,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哭了。

他们青梅竹马,是圣上钦点的金童玉女,她的一次昏厥,一切都变了。

她总是清浅笑着,身子柔软,声音柔软,哪儿哪儿都软得不像话,偏偏心狠起来硬若磐石,日月不可改。

霍佑安一路将姜聆送回家,他停在姜家正门前,也不过府,望着姜聆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走进了姜家,他才转身离开。

刚好遇见正在姜家作客的三两公子从姜家出来,几个人拉着霍佑安去吃酒,酒过三巡,那几个公子不由说了真心话。他们说霍佑安太死心眼,天下女子多的是,不值得非要吊死在姜聆身上,更何况他已经仁至义尽,重情重信,是姜家姑娘拒绝了他。他就应该顺坡赶驴,取消了这门婚事,再觅良缘才对。他这样拖着不仅毫无用处,且不能为霍家添香火,也是不孝。

几个人说多了些,说到最后将话说得不太好听。

然后,霍佑安把他们给揍了。

都是些权贵家的少爷,这事儿立刻传到了宫中,请圣上做主。

皇帝扶额,指了指正在殿内喝茶的霍平疆“你看着办。”

“成。”霍平疆起身,转身往外走。

“等等,等等。”皇帝追着叮嘱“佑安已经长大了,轻点揍,别不知轻重”

霍平疆已经走了。

皇帝琢磨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霍佑安长大了,卫瞻也同样长大了。他问“大皇子胳膊上的鞭伤如何了”

“启禀陛下,奴今早还问过太医。大殿下身体结实,那些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皇帝冷声了一声,摔了手里的书册,变了语气“揍得轻了”

卫瞻右臂上的鞭痕是他亲手抽上去的,他一看见卫瞻就想起当初卫瞻失控发狂差点将他的胳膊活活拽下来,到现在关节还有些疼。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将他赶去西荒并不能解气,还是亲手抽他一顿鞭子更解气些

卫瞻也听说了几位大臣进宫告状霍佑安的事儿,他正在东宫中挑选着绣娘送来的衣服霍澜音的。虽然他前几日刚刚给霍澜音送了好些。

卫瞻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未必下雨,晚上却一定会起风。把这套棉衣和这条披风送过去。”

“是。”小太监应下。

卫瞻看了他一眼,问“才来东宫瞧着眼生。”

“启禀殿下,奴,七星。昨儿晚上刚来。奴与奚公公是同乡,近日调度时,是奚公公将奴分至这里。”七星咧着嘴角笑,露出一对白色小虎牙。

既然是奚海生分过来的人,应当稳妥,瞧着也机灵。卫瞻就没有再多问。

七星收拾了给霍澜音带的衣物,前脚出去,奚海生后脚跟进来。

“殿下,江太傅押回来了。”

卫瞻本来心情很好,顿时脸色一沉。他在厅中渡着步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奚海生什么也瞧不出来,莫名忐忑。

卫瞻终于停下来,他在太师椅中坐下,冷声道“将江太傅请进来。”

江太傅是卫瞻幼时的老师,卫瞻也一向尊师重道。去年卫瞻被废了太子之位发配边疆,江太傅一路跟随。

这次卫瞻忽然大发雷霆令人将江太傅押解回京,着实让京中文武百官大吃一惊。

江太傅迈步进来时,脸上是带着笑的。他还是老样子,笑起来很慈祥的一个老人家,只是须发更白了些。

“老师请坐。”卫瞻转着指上的扳指。

江太傅也不客气,像往常那样坐下,甚至端起宫女摆上来的茶,认真品茗。

“嗯,让之这里的茶还是那样香醇。”

卫瞻抬眼看他,悠悠道“老师,幼时跟您学处世之道,学着用一层儒雅风度将自己裹起来,成为人人称赞的谪仙人。啧,可是老师最知道真实的我是什么德行。”

宫女悄声进来,手中托盘里放着一杯酒。

看着这杯酒,江太傅的瞳仁缩了缩,脸色终于变了。

“幼时,老师教我风骨正气。如今,老师却身体力行地表演着何为阳奉阴违、谎话连篇。”卫瞻一脚踹开身前的茶几,茶几倒地,茶器倾翻,碎了一地。

他卫瞻以容忍江太傅将他的消息不停送进京中,他亦可将计就计。可江太傅不该骗他那些药对霍澜音的身体无害。

在茶器摔碎的清脆声中,江太傅回过神来。他脸上顷刻染上颓然之色,不过转瞬间,他又笑了。他坦然道“让之,你说的对。我花了十几年教你风骨,可不过是用一层假象裹住,你骨子里只会是个暴君。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君而侍。你我十几载师徒情谊,终究抵不过江山社稷百姓福禄。”

很明显,卫瞻不是他选择的明君。

他端起毒酒,从容一饮而尽。

第135章

江太傅倒在地上,鲜血在他身体下铺展延伸,染红了他的素袍,染红了地上的浅色理石。

殿内侍奉的宫女和太监面无表情地低着头。

卫瞻早就说过这世上骗了他还能活命的人不过两个,显然江太傅不在其中。江太傅潜伏在他身边不停送消息至京,那些西行路上的追杀又有多少是从他那里送出去的路线消息卫瞻原本还想利用他,却也只是暂且。从江太傅背叛他的那一刻起,卫瞻必然不会留他性命。

他们是师徒,可更是君臣。

江太傅对他纵使有千万种好,一个不忠足以磨灭一切。

而卫瞻得知江太傅欺骗他那些药对霍澜音身体无害就是个罢了,终于将卫瞻的所有耐心耗尽,提前收网。

卫瞻抬眼看着地面上已经凉了的尸体,缓缓开口“江文隆误食歹人毒害孤的毒酒,替孤丧命。护徒之心日月可鉴。为官三十余载,政绩卓卓,堪为贤臣之表率。追贤正公,升正一品。发棺送乡,风光大葬。”

说完,卫瞻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他起身往外走,经过江太傅身边,脚步顿了顿,却也没垂眼看他。卫瞻脚步稍顿,继续往外走,立于门口望向庭院。红墙之下的垂柳已经枯了,亦不见麻雀绕柳叽叽喳喳的景象。

犹记得小时候,他正是站在那片红墙下第一次见到江文隆,郑重作揖的情景好似还在昨日。

连生母都可以推他入深渊,其他人的背叛又算得上什么

起风了。

这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宫人手脚麻利地收拾大殿,很快会将所有血迹擦拭干净,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皇后的车队到达静安寺时,已经过了午时。静安寺准备了斋饭,皇后和朝臣女眷先入雅室用斋饭,然后下午再进行拜佛祈福。

皇后先行进了雅室休息。其他女眷缓步前往静心池洗手。

长安郡主洗了手,笑着转身想和李青曼说话,可是她一回头,发现站在她身后的人不是李青曼,而是霍澜音。她顿时上演了一出何为变脸比翻书还快,脸上的笑顿时消了,细眉拧起,眼中写满了嫌恶。到底是顾忌着佛门圣地,她压低了声音冷笑一声,道“佛门清净之地,竟然允许你这样脏的人进来,简直是对佛祖最大的玷污”

霍澜音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恼,低声问“郡主为何觉得我脏我脏在哪里与男人欢好就是脏那郡主日后婚嫁之后也要独守空房,将夫君推到妾室身边弄脏姬妾这样郡主就可以干干净净了”

“你”长安郡主瞪圆了眼睛,怎么也没有想到霍澜音会在佛门圣地说这样污脏的话,更没有想到霍澜音胆敢顶撞她

“哦”霍澜音恍然,继而嫣然一笑,“差点忘了,郡主痴心霍将军多年,一直求嫁不得。想来是会一直干干净净的。”

“你好大的胆子”长安郡主脑子一下子炸开,一并炸开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扯出腰间的长鞭,作势想要朝霍澜音抽过去。

鞭子还没有落在霍澜音的身边,被一只枯树般的大手抓住。

“阿弥陀佛”扫地僧长吟一声,松了手。双手合一,默诵经文。

“阿弥陀佛”殿内所有的僧人齐声,声音低沉,在大殿内响起长长的余音。

佛像嘴角拈着一抹笑,好似看透一切。

“怎么了”长宁郡主从后面快步赶过来,先是瞪了长安郡主一眼,才询问。

“哼”长安郡主愤愤转头。

长宁郡主顿时觉得头疼,也不知道三皇叔平日里是怎么教养女儿的,竟然将长安养成这样刁蛮的性子。

长宁郡主只好看向霍澜音,询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竟在佛门之地起争执”

霍澜音眼角有些红,既委屈又无措,小声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郡主,许是我的不对,是我不够好,不要怪长安了。”

她的委屈里又逐渐浮现几抹隐忍和善意,眼角的一点湿意瞧得人心疼。

若论演技,霍澜音何曾输过旁人。

这个长安郡主几次三番招惹霍澜音,霍澜音忍了两次,已是忍无可忍。她也发现根本没必要容忍这个刁蛮的郡主。

“你撒谎满口谎话”长安惊了。霍澜音怎么可以这样无耻地颠倒是非

“我可说错了什么才惹得郡主厌恶”霍澜音蹙眉询问,“又或者是我撒谎,郡主大可说出来。让众人评评理。”

霍澜音知道长安郡主是不敢在大庭观众之下将刚刚那番低语说出来,她还是要脸面的,否则也不会压低声音来嘲讽她。

“你你”长安郡主怒火中烧,再次朝霍澜音挥鞭。

“长安”

长安郡主听了父王的声音,立刻收了鞭子,欢喜地想要父王给自己做主。

“父王,我”长安郡主回头望向门口的方向,脸上的表情顿时僵在那里。

二王爷和三王爷皆站在门口,而除了他们两个,霍平疆也在。

长安郡主顿时一慌,脸颊发烫,手中的鞭子也落了地。

“胡闹。”三王爷皱眉。

“父王”长安郡主小跑着过去,拉着三王爷的手臂撒娇,“不是女儿胡闹,实在是那个女人讨厌得很。浑身一股烟花巷女子的俗香味道寺中的香火都遮不了她身上的怪味儿”

长安郡主一边说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霍平疆。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霍平疆的目光落在霍澜音的身上

长安郡主顿时觉得委屈极了。这个一身怪香的狐狸精该不会不仅勾了太子爷的魂儿,还勾了霍将军的魂儿吧

长安郡主先前只是嫌弃霍澜音,再因她天生刁蛮,单纯厌恶霍澜音而已。可倘若霍澜音胆敢勾引霍平疆,长安郡主可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不管是谁,都不能打霍平疆的主意。她可以不嫁给霍平疆,一直单相思下去。可是倘若有朝一日别的女人要嫁给霍平疆,她是绝对不会允许的。所有胆敢接近霍平疆的女人,她都要杀了

“今日是祈福日,不得在佛门之地喧闹。”三王爷皱眉斥责。

长安郡主努努嘴,只好暂时低下头去。

三王爷又对着殿内的僧人道歉。

翠风从后面进来,奉了皇后的命令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安郡主这才觉得自己的确莽撞了,只好低着头躲在了父王的身边。

三王爷竖眉看向女儿,道“你若再不懂事,立刻回家去惹了皇后休息,还要连累为父亲自向皇后娘娘告罪。”

“女儿再不敢了”长安委屈地说道。她盼着霍平疆能帮她说话,可是瞥向霍平疆时,霍平疆面无表情,并不多看她一眼。

她心里越发不舒服,更是以她刁蛮的逻辑更记恨霍澜音了。在她的逻辑里,正是因为霍澜音的存在,才让霍平疆看见了她今日不温柔的一面,甚至是出丑被父王训斥的样子。

长安郡主恶狠狠地瞪了霍澜音一眼,气得咬牙。

可霍澜音并没有看向她,霍澜音偏着头正微笑着在和纪雅云说话。

三王爷令翠风禀告,求见皇后。翠风进去一趟,再次出来请三王爷进去。三王爷临走前叮嘱长安郡主“安分些。”

“女儿知道了”长安郡主低着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三王爷刚走,七星带着卫瞻送来的衣服赶来。他朝着霍澜音恭敬行礼,笑着说“夫人,大殿下说傍晚山上要起风,令奴带了棉衣和披风。”

霍澜音让山河将东西收了,又给了七星赏。

长安郡主翻了个白眼。不过卫瞻的这个举动,到底是惹了不少人向霍澜音投来羡慕的目光。

“澜音姐姐,太子哥哥对你可真好。”纪雅云有些失落,她拉住霍澜音的手,“你到底有没有帮我在太子哥哥面前说话呀”

霍澜音的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纪雅云实在太过单纯,对她也的确很好。就算有着别的目的,可也是光明正大的。霍澜音想着一定要寻个合适的机会,与纪雅云促膝长谈。纪雅云是个好姑娘,她不该这样卑微,霍澜音更不忍骗她、敷衍她。

三王爷跟着翠风去了皇后暂歇的雅舍,他立在门口,笑着说“娘娘,长安不懂事,扰了娘娘休息。本王亲自给娘娘告罪了。”

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雅舍内传来皇后慵懒的一声“进来。”

皇后梳洗过,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正在对着桌上铜镜描眉。雅舍不大,黑白色调的摆设也极其简单。而在这间素雅的黑白色调中,一身红衣的皇后越发显得明艳照人。

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三王爷心动不已。他不由加快了脚步,赶到皇后身后,在皇后身后俯下身来,轻轻抱住了她。

红风目不斜视,翠风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门,眉眼不动地立在檐下。

三王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嗓音低沉“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了。皇兄这皇帝做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这天下都是我们的”

皇后蹙眉,厌烦道“不要碰我,我还怎么画眉。”

三王爷感觉得到这几年皇后对他态度的转变,可是他不觉得这个女人能翻出什么花样来。毕竟她最大的把柄就在他的手上,他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的娘娘,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本王劝你不要一时糊涂,混乱皇室血脉可是天大的罪过。若是皇兄知道敏之不是他的骨血,你以为你还能活命你以为整个纪家还能活命恐怕要落得一个血流成河,骂名留史的后果”

三王爷瞧着皇后的神色,他的手搭在皇后的肩膀温柔摩挲。威胁过后,三王爷重新放柔语气“扶敏之继位,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

皇后恼于三王爷的呼吸拂在她的颈旁,她摔了眉笔,凤目含愠“谁跟你一家三口本宫何时说过敏之是你的孩子”

三王爷双目噙笑,胸有成竹,说道“敏之断然不可能是皇兄的儿子。”

皇后指尖儿挑起三王爷的下巴,眉眼间尽是嘲弄。她说“就算敏之不是皇子,为何就一定是你的儿子”

皇后嫣然一笑,凤目中的嘲弄绽放开来,令人目眩神迷。

“你”三王爷微怔,“娘娘,你这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气话呵,娘娘不该拿这种事情说笑。”

皇后伸手,结果红风递过来的帕子,对着铜镜,饶有趣味地轻轻擦拭画歪了的远山眉。

三王爷的脸色逐渐变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他重复。

皇后重新画眉,没理他。

三王爷忽然弯下腰,双手握住皇后的肩膀,转过她的身体。他看着皇后,脸上的表情亦怒亦笑“告诉本王,你是在开玩笑。”

“松手。”皇后皱眉。

三王爷不仅没松手,握住皇后肩膀的手越发用力,咬牙切齿“告诉本王,你的男人除了皇兄只有本王一个,只有本王一个”

三王爷握着皇后肩膀的手在发抖,他的身体矮下来,单膝跪在皇后的面前。

敏之不是他的儿子可怎么可能这些年,他遣散王府姬妾,膝下无子,只一个长安郡主。他给皇后当牛做马,任她差遣、任她打骂,拼尽全力为他们一家三口的未来铺路,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很快就要成功,现在告诉他敏之不是他的儿子

这怎么可能

“你说话啊”

皇后压下心里的厌烦,挑起眼尾妩媚笑起来。她轻轻弯腰,手背抚过三王爷的脸颊“瞧瞧,瘦了这么多。这几年,你可真是辛苦了。”

三王爷抓住皇后的手,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小表情。

他再次问“敏之是我们的儿子对不对”

皇后动作温柔地理了理三王爷的衣襟,声若蛊惑“傻瓜,不是你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呢”

一声傻瓜,听得三王爷心里酥了大半片。三王爷却不知道皇后说的是心里话,在她心里面前这个男人傻得不能再傻。

前面女眷在静心池洗过手,纷纷在客房短暂歇息,等着祈福开始。霍澜音走进庭院,想去寻李青曼。

她出了屋还没去寻李青曼,就遇见了卫瞭。

“是你”卫瞭有些意外。他到底不是硕婉公主那样无忧的年纪,叫不出“皇嫂”。

“对了,我刚刚去找主持不知道母后歇在哪间雅舍。你可知道”卫瞭问。

霍澜音点点头“瞧着娘娘进去的,二殿下是要过去吗”

“对。麻烦带路。”卫瞭挠了挠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霍澜音。

他暂且不想,跟着霍澜音去雅舍寻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