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8月31日

网恋到顶头上司了! by 时有幸(26 – 32)

第26章  男神

有两三个人之前与庄振瑞嬉皮笑脸,意有所指地哄闹了一阵,就差直接把纪弥点出来。

听到贺景延说的话以后,一个个登时绷起脸,没敢循声往这边瞧。

“好恩爱啊。”他缓过神来,接茬。

他再虚伪道:“Delay,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大家都没来得及恭喜。”

不比他们的魂不附体、兵荒马乱,贺景延身为话题的主角,却表现得非常镇定。

贺景延淡定回答:“刚谈没有多久,大家见笑,男朋友太黏人了。”

说是这么说,有哪个人敢笑啊?!!

大家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各自神色变幻,短短一句话,要处理的信息量实在太多。

老板原地出柜,还真的不把他们当外人,然而他们没想背负这么重磅的消息。

PM努力捧场:“一开始感情就那么深了,很有福气嘛,哎,咱们现在祝福也不迟。”

以往无论是自己升职,还是项目畅销,贺景延都不太吃其他人的恭维,总是谦虚地敷衍几句。

这回却不太一样,贺景延没有打断。

他虽然神色和举动依旧矜持,情绪不怎么外露,但眼底的笑意根本盖不住。

一群同事的应和声里,贺景延瞧上去人五人六,朝他们高冷地点点头,内心春风得意地想录音。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只过去了没几分钟,休息一般都固定在十五分钟左右。

胆子大的人开始八卦:“他今年多大啊,是他追你吗?”

贺景延一边打字,向纪弥解释自己还在开会,一边接受大家的关心。

既然最开始是纪弥加自己好友,他飘飘然:“虚岁22,他对我比较热情。”

“年纪那么小啊,他是在校生还是刚毕业?”又有人询问,“能理解你每天那么忙吗?”

纪弥的事业心很强,与贺景延不相上下。

并且,技术助理与总裁需要频繁沟通,两个人经常肩并肩地加班。

贺景延大言不惭,总结般捏造:“他会陪我工作,处处都很支持和包容我。” 

之前的大起大落太惊悚,其他人被吓得坐姿都变端正。

这时候他们有来有回地闲聊,凝固的气氛逐渐松散。

听到贺景延的几句答案,大家自然脑补出了一个天真烂漫又温柔小意的伴侣形象。

一群人本来是逢场作戏,转而真情实感地羡慕起来,也对那位“小宝”产生好奇。

“可惜老板娘没来陪你加班,不然咱们吃顿夜宵一起见见。”PM叹气。

实际上,他真的不必遗憾。这意思不言而喻,让贺景延遮得严实点。

贺景延服了,知道的明白自己是来做客,不知道的看到这种阵势,还以为自己过来干不三不四的勾当。

干完还没办法上岸,仿佛脏了就是脏了,回去都要偷偷摸摸。

心里有诸多抗议,他开口却没冒火,问:“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我穿了不奇怪吗?”

纪弥看都没看,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怪啊,很保暖呢。”

“你等等,走廊有人。”他专注地望着猫眼,“林观清和苏应钟回家了。”

苏应钟是X17组的主美,以前在艺设做三把手,他跟林观清都和贺景延认识。

往常在公司里,都是他们尽量避着贺景延,以免被喊过去述职或答辩。

现在倒是完全反过来了,变成贺景延见不得光。

贺景延内心无语,看着纪弥探头探脑,不去责怪自家助理,反而开始给X17找茬。

“他们组怎么现在才下班,是不是任务分配有问题?”他道。

纪弥道:“影响你回家了真的很抱歉,早知道该挑个一楼的房子,你还可以翻墙走。”

贺景延:“。”

当天,贺景延走的时候没多讲什么,但纪弥在猫眼里看着对方的背影,总觉得这人格外幽怨。

第二天周六,互联网民工向来晚睡晚起,哪怕是要加班,很多都会睡到中午再说。

纪弥在十二点钟带着水果出门,苏应钟果然还在屋里。

“原来你也住这儿?”苏应钟穿着睡衣,有些惊讶。

他接过山竹:“太客气了,你吃三明治吗?”

正好苏应钟在料理中饭,往微波炉里多丢进去一盒三明治,让纪弥带回去。

纪弥转而去敲林观清的门,林观清衣冠齐整,正打着公务电话。

收下那盒山竹,他说了句“谢谢”,电话一时半会挂不掉,纪弥也没再打扰。

其他同事位于哪间屋子,纪弥就不知道了,不过几分钟后,林观清把他拉到了公寓的微信群。

同个楼层里,还住着一位运营总监,纪弥过去送掉,正好剩下两盒自己吃。

与贺景延待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碍着老板在场,他会有意识地控制饮食健康。

这会儿没了节制,山竹一口气吃一盒,还拿薯片和香肠当正餐。

夜宵也更加随心所欲,吃着辣油火锅喝可乐。

不出几天,纪弥感觉到嗓子有些痒,顿时警惕起来。

“待会儿喝奶茶吗小弥?”方溪云在吃晚饭时问。

纪弥害怕上火,压抑道:“不了,最近想多喝白开水。”

“我看到这个食堂意见薄,就想到我们的总办建议箱。”Noah看着捞汤的地方挂着本子。

纪弥好奇:“一般都有什么建议?”

Noah哭笑不得:“我半个月看一次,没什么东西,但今天拆开,有个员工还挺猛。”

纪弥竖起耳朵:“说了什么啊?”

Noah摊手:“看字迹像个男生,有些没谱的问绿化怎么不修剪,问流氓猫绝育了没,他问技术助理有没有喜欢的人。”

闻言,纪弥险些呛到嗓子,不料这居然是给自己找事。

而贺景延瞥过来,道:“怎么有人在鸿拟当明星?私生活被这么关注。”

纪弥干巴巴回答:“那辛苦Noah兼职经纪人替我糊弄一下。”

“你不是西装控嘛,就直接拒绝说做互联网的别想了。”方溪云出主意。

电梯里刷了工牌通往顶楼,察觉到身边青年状态不对,贺景延询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纪弥闷声回答:“就是有点问题,还没怎么想好……”

贺景延稍挑眉梢,偏过脸问:“那让我听一听?”

纪弥犹豫了下,支支吾吾:“我纠结会儿这该怎么讲。”

见他居然没拒绝,贺景延出乎意料。

这算不算是一个迈向成功的里程碑?

那位伴侣如果今天在场,他们应该没空眼红贺景延的幸福生活,还要给贺景延的人身安全保驾护航。

逮到机会这么爽了一通,贺景延心满意足,还不忘敲打。

“这事儿只有你们清楚,我还不想在公司传开。”他道。

贺景延说得正经,听起来像是不愿意被其他人散播感情动态。

这确实交给本人宣布比较合适,有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大家没有多心。

他们把贺景延想得太正经了,真相往往比常理逻辑要离谱。

贺景延之所以有这份顾虑,是因为老板娘身在公司里,目前都不知道自己是老板娘。

PM还以为贺景延脸皮薄,被大家注意到私生活会架不住。

“一定一定,等下走出这扇门,我们就失忆。”他保证。

这场会议直到零点才散场,林观清还有别的工作,在问谢屿点什么外卖。

谢屿打听组里还有几个人没走,打算买火锅和烤鱼。

“不到半小时就能送过来,你吃吗?”谢屿询问贺景延。

扭头一看,贺景延在玩手机,于是谢屿又去林观清讨论锅底。

Jing:[开完会了。]

Jing再说:[你还想听我模仿的话,我也不是不能为爱再做一次鸭。]

mī:[哈哈哈哈我就是随口问下,工作辛苦了!早点回家吧!]

Jing:[你能不能打我一下电话?]

刚发完这句,旁边的谢屿选完了菜。

他在贺景延耳边重复:“吃吗?火锅和烤鱼。”

几乎是同一秒,贺景延接起电话。

他对手机道:“亲手包了小馄饨?那你也辛苦。”

谢屿:“……”

对比贺景延的健康食材和爱心夜宵,谢屿沉默了一下,跟着林观清回组里赶工了。

贺景延没和这群单身狗一起拼单,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要是谢屿刚才仔细看的话,其实通话设置有些古怪,贺景延手动关掉了麦克风。

“你说什么?怎么了吗?”纪弥懵懂。

贺景延重新打开话筒:“没什么,确实有点累,现在准备回家了。”

“我躺在床上,看工作群里吵架。”纪弥说。

“他们为什么火气那么大?”贺景延问。

纪弥嘀咕:“有个组的程序很拖,也不太讲理,答应今天做完的事情,今天去问就赖账。”

贺景延道:“保存好聊天记录,不用去管他。”

“感觉他破罐子破摔,我同事也去催过,找了他领导,说明晚肯定能关单。”

纪弥这么描述着,耸了耸肩。

“他没准时做好,后面环节都要往后延,策划和测试就在群里对线,几方人口气不好就呛起来了。”

贺景延道:“这个季度的绩效他估计危险。”

“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别后悔就好吧。”纪弥说。

“干活到那么晚,你饿不饿呀?”他再问,“我给你点夜宵好吗?”

听到清亮的嗓音放软,贺景延怔了怔,随即在车库里停下脚步。

被对方放在心上,这自然是很值得雀跃的事情。

换做其他情侣,又或者换种认识的形式,这时候应该不假思索地挑选菜单,甚至可以到家了一起吃。

然而贺景延却无法这样回应。

不是不可以临时更换地址,他家有多处房产,但自己不想再骗纪弥,哪怕是以迂回的方式。

也不是不能说出御盛湾,纪弥起了疑心找不到更多证据,主动权还在贺景延手上,不至于乱掉阵脚。

可纪弥能够来到这里,就已经走过很漫长的路,他不愿意让人再兜兜转转。

贺景延想到这里,纳闷,之前他觉得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停顿像是留有余地供人选择,纪弥歪过脑袋:“你讲讲。”

贺景延道:“你老板有点怕黑又路痴,记不住也找不到你那小区在哪儿。”

“这样岂不是只能回老板家了?”他遗憾地说。

第27章  共处

听着贺景延的胡说八道,纪弥怔了怔。

当下他完全可以自行离开,排队的出租订单还没取消,贺景延的语气也没有任何逼迫意味。

像是在诱拐。

主管风格鲜明,做事欠揍也活得挺滋润,这种人在项目组更多一些,那里全凭手艺好坏,不太讲究情商。

如此琢磨着,贺景延微微眯起眼睛,慢条斯理问:[你想看几块的?]

与他隔着一条网线,纪弥吃惊之余差点感动,免费看这个还能许愿吗?

那当然是多多益善……

mī拍来一张实时照片,他躺在床上,镜头对准白色的天花板,伸出来的右手在画面中间比了一个“9”的数字。

贺景延盯着看了一会,打开手边的笔记本,握着钢笔在纸上画完井字格,然后发了过去。

mī不高兴:[乌龟壳才长这样!]

贺景延想套出他到底是谁:[先看看你的。]

mī没上当,装傻:[我的哪个?]

贺景延用激将法:[不是说过自己脸好?发过来我夸夸你。]

mī说:[你不信呀?]

mī:[可我没有自拍照,要不你线下来见我。]

贺景延沉默片刻,迈出了艰难的一步:[行。]

他想着,看自己在公司把他抓到,亲自上一堂网络交友安全课,好好整治不良风气。

然而,mī挺有架子,反悔了:[不行,你说见面就见面,我岂不是很好约?]

mī:[虽然我加了你好友,但我不是那么轻浮的人。]

贺景延忍了忍,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沾上关系就脏了。

他压着一股气:[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随后,他没有放弃,企图把mī勾出来。

[你是萌心年度VIP吧?被推送那么多人,没有和别人出去过?]

mī说:[我的VIP是朋友送的诶,到今天都只加过你一个。]

贺景延不信网友的鬼话,又是看腹肌又是要见面,这时候装成一朵小白花?

但mī会错了意,语重心长地劝诫:[Jing,你占有欲这么强,在网上会很容易被气到。]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

别太吃我的醋。

贺景延:“……”

算是开了眼界了。

大半夜遇到这种糟心事,他一直惦记到隔天早上,表情如同被欠了五百万。

这流氓到底是谁?贺景延走神地想。

他现实里会是什么模样,在公司有没有招惹别人?

神游到这儿,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随即露出一张清纯的脸。

纪弥捕捉到贺景延貌似心情不佳,发怯地愣了愣,再弯起浓长的眼睫。

“Delay,大家在讨论团建去哪里玩。”他道,“你要一起来吗?”

贺景延起身:“我去确定一下Shell今年带不带他妈妈。”

团建允许携带家属,去年Shell还没谈恋爱,又不甘心就此放过公司羊毛,于是薅了他妈妈来旅游。

“长辈在的话你有压力?”纪弥问。

贺景延恹恹地说:“他妈妈做红娘生意,见谁都想拉去当男嘉宾,只有Noah逃过一劫,我们几个差点被挂上相亲网站。”

纪弥说:“咦,为什么Noah没被找?”

贺景延勾起嘴角:“老外在国内市场不受家长欢迎。”

“我听到你在造谣了!”Noah听力太好,大老远就在嚷嚷。

“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你特么从小就在国外读书的请闭嘴,有什么资格说我是老外?”

一群人插科打诨,敲定总办的团建时间和地点。

每年年中固定安排项目考评,需要操心各款在研游戏的投资和进度,根本没精力旅游,年底太忙了也肯定没办法出门。

赶在年底之前,正逢北海道的雪季,很适合度假。

纪弥头一年参加这类活动,本来缩在角落有点不安,担心其他人想攀爬高山或者横穿沙漠。

发现大家都准备去酒店狠狠躺尸,他支棱起来了,再得知全程费用报销,又觉得自己能少讲几句老板坏话。

“你怎么回事,这两天心情不好?”方溪云询问贺景延。

Shell跟着打量贺景延的脸色:“是不是和制作人1v1面谈太累了?”

纪弥一本正经地“嗯嗯”两声,也盯着贺景延的脸看。

不过他的目光太澄澈,搞得贺景延颇有心理压力,有些别扭地撇开了头。

面对众人的关心,贺景延张了张嘴,决定与他们坦白。

“最近遇到点麻烦。”他缓慢开口。

“嗯嗯。”纪弥鼓励地应声,“你说呀,大家给你想想办法。”

贺景延单手撑住头,散漫地半阖着眼,似乎陷入了回忆。

“就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留在公司看Demo,那款游戏我印象特别深刻,开发组好像在用脚想玩法,在机制上被消消乐吊打。”

Shell着急拍桌:“我一直都说当断则断,把那捞钱项目砍了算了,上线等着被玩家骂呢?”

贺景延继续说:“然后我把总监喊过来谈了一会,又被技术中心的叫走,有个组长想要调整引擎架构……”

“他们又想烧钱了是不是?”Noah头疼地说,“一个自研引擎费了多少钱,拿出去都能造火箭了。”

贺景延顿了顿,再道:“反正我从技术中心回来已经凌晨了,方溪云在看虚拟主播,一直给皮套人刷礼物。”

方溪云听得崩溃:“该花花该省省,我偷点公司的电怎么了?你能不能别铺垫那么多有的没的!”

纪弥也忍不住催促:“后来你碰上了什么?”

“我被骚扰了。”贺景延一本正经回答。

话音落下,所有人目瞪口呆。

然后,一个个纷纷起身准备离开,不想在这里配合听贺景延胡说八道。

Noah无语:“你被骚扰?谁敢啊?”

他揉了揉太阳穴:“你别骚扰你助理就不错了,别整天晃到人家工位旁边招猫逗狗。”

Shell和方溪云对此表示同意,并对贺景延浪费了自己的三分钟时间,发出强烈的谴责声。

纪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没有像他们一样骂骂咧咧,很安静地跟在他们后面准备溜走。

但他路过贺景延座位的时候,对方长腿一伸,拦住了他的去路。

“干什么干什么?”Shell趁机指指点点。

“你注意点举止,否则小纪老师告你骚扰哈,组织到时候一定严肃处理你!”

贺景延瞥了他一眼,他连忙快步告退,顺带毕恭毕敬关上了这间房的玻璃门。

纪弥:“……”

“你在这里半年,有没有碰见过奇怪的同事?”贺景延道。

纪弥懵懂问:“奇怪?”

“和你一样是应届生,最近跳槽过来,估计很爱聊八卦,重点是性格比较……”贺景延顿了下,描述,“放飞。”

纪弥听得有些愣住,眼里满是都是困惑,随即蹙起眉头。

“之前是金九银十跳槽季,有很多同事流动,也会其他公司的实习生毁掉Offer来这里。”

不光是跳槽,那段时间各个部门也放出大量岗位,用于内部活水竞聘。

想要捞出这么个人来,难度非常大。

“你想找人的话,我可以去问问付千遥,他熟悉的同事比较多。”纪弥提议。

他还思索了一小会,认真地说:“我在开发组认识的那几个男生,都和你说的对不上号。”

贺景延想想算了。

以付千遥的脾气,今天向他打听完,明天就全公司传遍了自己被员工下黑手,到时候添油加醋说什么的都有。

要知道mī是谁,还得靠自己的努力。

过后他抽出空闲,点开好友列表,一路往下面翻。

贺景延找到远在香港嗑瓜子的贺竞南,把人拎了出来当顾问。

[问你个事。]他道。

贺竞南迅速来鞍前马后:[您请说。]

那堆同事不怎么泡社交APP,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但贺景延记得,这个堂弟说过他玩了一段时间。

贺景延问:[你有把网友成功约出来过么?]

贺竞南老老实实回答:[有啊,海了去了,这不是很简单?]

他再回过味来,很震撼:[哇哦,你和那个二次元感情升温了?]

贺景延闭了闭眼,诉说:[总之我现在要见他,可他不太乐意。]

贺竞南看了很快乐:[他知道你长什么样了没有?没想到啊你也有这天,希望和人家更进一步,能被无情拒绝哈哈哈哈哈。]

贺景延认为,如果把mī逮捕也算是更进一步,那贺竞南说的也没错。

随后他回答贺竞南的问题:[我们没见过正脸。]

贺竞南迫不及待地打来语音:“那就不奇怪了,他既不知道对面是个帅比,也没觉得你多有意思,还指望他掏钱坐车来看你呢?”

他再数落:“我之前就说你太闷了,他对一块石头怎么火热得起来?愿意和你聊就不错咯!”

贺景延很冷淡:“所以你有什么办法?”

贺竞南:“说来非常容易,你的核心问题就是不够有吸引力。”

“以后你要嘘寒问暖,他伤心了你安慰,他生气了你承受,他孤独了你陪伴,懂吧?”

贺景延懂了,这种馊主意简直荒唐。

他嗤笑:“我给他做狗?”

贺竞南:“有本事也可以不做,你自由发挥,反正就是对他那什么。”

那什么?

贺景延仿佛在做填字题:“设套。”

贺竞南纠正错误答案,遗憾地公布:“勾引。”

贺景延没办法搞,想象不了,也接受不来。

他放弃了在贺竞南这里寻找帮助,不忘郑重对自己的品行做出声明。

“干不了这种事。”他的道德感压过了其他杂念。

贺竞南没能看好戏,不甘心:“哥,你牌坊成精啊?”

而他面对的这位牌坊精很冷酷,无动于衷地挂断了通话。

贺景延走回办公室的路上,看着自己和mī的对话框,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但是……

“那你记得有空去领事馆呀,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万一被拒了还能再申请。”

行政这么说着,递给纪弥一张纸。

这是年薪达50万以上的在职证明,上面盖了红色公章  ,用来办理出国签证。

其他同事早就习惯了满世界飞的生活,集体讨论的时候都没注意到,其实纪弥还没去过日本。

贺景延被转移了注意力,视线从手机里挪开:“现在签证需要审批多久?”

“大概一周吧,如果材料什么问题的话。”行政道。

不过,领事馆只有工作日才能接待办理,高层换组后总办压力很大,很难抽出半天假期。

贺景延考虑到了这茬,和纪弥说:“周五下午你有什么事?”

纪弥闻言打开自己的日程表,事情不算太多,但有场会议比较重要,不方便缺席。

“这场会我去开,你提前两个小时下班。”贺景延道。

纪弥还没反应过来,半信半疑地抬起眼:“我有什么出勤任务吗?”

“去把你的签证办好,方溪云不是吵着要带你泡温泉,Noah还想教你怎么滑雪?”贺景延道。

他吩咐:“别让他们当天找不着你,那他们也跟着你打蔫。”

·

纪弥之前也出过几次国,但都是跟着校方去学术研讨,纯粹的旅游还是第一次。

办护照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他很早就离开了领事馆,扭头发现旁边有大型商圈。

他很有兴致地开始买出行用品,念书时用的行李箱已经很旧,尺寸太大了也不方便,正好换成一只新款。

然后纪弥逛到超市,路过散装零食区,还挑选了一些方便与朋友分享的饼干和果冻。

Jing:[晚上你们开会么?]

萌心弹出消息提示,纪弥发觉Jing这几天话变多了,会打听他是否加班和出差。

纪弥:[领导去了,但我没有。]

傍晚有技术中心的季度汇报,直接办在园区的报告厅,少说有上百人参加。

这部门在事业群里很重要,地位也比较特殊,所负责的模块与研发革新沿息息相关,在沪市的所有大组都会来听他们的课题进展。

到场的一般是核心管理层和资深专家,如果纪弥如今留在开发组,怎么也排不上他去当观众。

但换到总办以后,接触到的资源拔高一大截。

在两天前,纪弥甚至提前看到了这场汇报的PPT,因为他们先要给贺景延过目。

他问Jing:[你在临时开会?]

Jing:[本来想翘掉的,都知道大家要讲的内容,走这个过场没什么意义。]

周五晚上被迫加班,多少有点可怜,纪弥有些幸灾乐祸地翘起嘴角。

他困惑:[那你怎么屈服了?对面那么大牌?]

Jing:[是啊。]

发完这句,主持调试完耳麦开始讲话,贺景延随之收起了手机。

技术中心一直被董事会重视,每个季度出一次汇报,集团和事业群总办都会派人来现场听。

贺景延被安排在第一排,不方便玩手机,干脆认真听人作报告。

听PPT和看PPT的体验感全然不同,尤其主讲人很擅长讲述,眨眼便过去了四十分钟,台下观众依旧聚精会神。

等到主持提醒大家中场休息,大部分人尚且沉浸在思考当中,周围的交谈声不是很吵。

贺景延喝了口矿泉水,清楚地听到旁边两位老总在聊天。

他们就“周末干嘛”这件事展开了长篇大论,顺着这个话题,把家里有几个孩子、读的哪所学校都抖落了出来。

贺景延默默听着家长里短,继而灵光一现。

他垂下眼,给mī发:[周末干嘛?]

被Jing询问起安排,纪弥碰巧在店里逛得腿酸。

他停步看完信息,也没有思考太多,随手拍了一张眼前的货架照片。

纪弥懒洋洋靠在架子旁:[周末还没想好,但现在很累,我在买部门团建的东西!]

这么说完,他忽地察觉不对。

纪弥勾勾手指:“快点快点。”

然后,在Noah落座前,他见贺景延偏过身,朝自己说悄悄话。

“有请小纪老师讲讲自己喜不喜欢上司,有多喜欢,以及是怎么喜欢的。”

第28章  搬来

Noah回来的时候,纪弥正疑似在霸凌上司。

今晚园区有手游工作室做推广活动,在食堂门口摆了个展台,逢人就发宣传册,他们仨路过的时候也顺手拿了一份。

现在这份宣传册被纪弥卷起来,作势要去敲贺景延的脑袋。

当时纪弥听完并没有多想,毕竟也没考虑过真的和Jing聚餐。

现在不太一样了,他虽然没想和人谈恋爱,但被委婉推远的话难免会不爽。

自认这份邀请合理又不冒失,Jing怎么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纪弥困惑:[你长得怎么样啊?要不说说,让我做好准备。]

Jing:[这么隆重吗?]

Jing:[好消息,想看我不需要买握手券,可以放轻松了。]

纪弥:“……”

不是,他怎么觉得这种语气有点耳熟?

纪弥无语地说:[你们有钱人是不是说话都不怕被打,你的口吻让我幻视我上司了!]

他再咬牙切齿:[有点消化不良,要缓缓。]

这次Jing收到以后卡顿很久。

貌似被纪弥形容成上司,并且从而一下子变得萎靡,令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Jing:[我长的样子或许你看了不会喜欢。]

纪弥翻旧账:[之前你还误导我,差点信你是帅哥。]

Jing:[……]

纪弥没想让人难堪,搭了一个台阶下。

[那你暂时有偶像包袱,不方便出来吃烤肉的话,我也没关系。]

[要是你之后觉得哪里用得上我,随时跟我讲!(涉及到职业操守的不可以)]

Jing感叹:[你对公司还挺有忠心。]

纪弥解释:[每个月工资都有一笔保密费,我不能背叛我的组织!]

Jing:[知道了,有的话到时候跟你讲。]

两个人没有再多聊,贺景延回到微信。

他与毕松联络的时候,率先看过了对方手头的房源,要么太贵要么太偏,都不是很满意。

正好,贺竞南前些年一时兴起,学着其他纨绔投资了一套Loft,装修完根本没住过,就摆在那里吃灰。

贺景延让毕松拿去充数,也没想把纪弥忽悠着住进去,就是让人多一个选择。

现在毕松说纪弥有这个意向,贺景延便给堂弟发去通知,表示自己强行征用。

贺竞南大惊失色地拨来电话,开口就问:“为什么!”

贺景延冷冰冰道:“因为这套房你付款的时候,刷了我的卡。”

贺竞南道:“我问的是,你特么住着上亿的豪宅,干嘛突然要用那套房?学坏了养金丝雀啊?”

贺景延不禁嗤笑,如果纪弥真的是金丝雀,根本不会出现这出戏。

纪弥不会待在任何一只漂亮笼子里,只愿意自由自在地振着翅膀飞在外面。

实话说,贺景延有私心,根本不想让纪弥离开。

可是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眼下没有任何资格,开口邀请纪弥继续留在屋檐下,能让自己每天转身就能望见。

之后纪弥会停在哪个枝头?贺景延不知道,但他试图变作纪弥可能喜欢的那棵树,被打量和被挑选。 “你每天睡那么晚,他能和你一道下班?”Shell找茬。

纪弥道:“我们是同行所以作息差不多,可以互相理解互相陪。”

Shell闻言咬牙切齿,后悔给他这么一个炫耀的机会,看到贺景延路过,便抓住老板嚷嚷。

“你替你助理彻查一下吧,万一那个Jing是友商派来的美人计呢!”

贺景延并不和Shell统一战线,嗤笑:“脸都没有的能算色诱?”

他这样帮纪弥撇清,纪弥却嫌这人说得难听。

“干嘛,他是朦胧美!”纪弥反驳。

贺景延:“……”

堪堪忍住了捏纪弥耳朵的念头,他慢条斯理道:“真是不可貌相,敢情你走的是抽象派。”

纪弥道:“一层层开盲盒的惊喜你们不懂。”

Shell凉飕飕:“奔现的时候别害你惊厥了。”

“我的接受能力很好,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直播。”纪弥与他斗嘴。

贺景延瞥向他:“要不还是别播了,我怕画面不能放,还害得萌心被封掉。”

他们之间局势混乱,搭个台就能唱《三国演义》。

纪弥纳闷:“Delay,你在想什么啊!见面当然是在正经场合,当我和Jing是禽兽?”

“哟,你不是,Jing可不一定哈。”Shell添堵。

而贺景延扯了下嘴角,与纪弥说:“我的意思是,你见完对他不满意,发生暴力冲突。”

纪弥一脸不当回事:“怎么可能呢,我的脾气比我的接受能力还要好。”

看了眼时间,他没再与他们贫嘴。

“开会去了,X17那边要是改动不大,我月底做好他们的技术定型。”

大厂就是会议多,甚至有人开过玩笑,这里的工作就是白天开会晚上干活。

游戏事业群也不能免俗,因为项目大流程长,部门之间需要强沟通,有很多时间都费在了讨论上。

纪弥最近被暂时拿掉了运营期项目,侧重负责在研游戏,这种阶段更是频繁地多部门对接。

他轮流听各个项目掀桌吵架,看他们一遍遍构思、试错再摸索。

亲眼见证了许多的想法被推翻,也亲手退回了不少提案,心态都被磨得大胆了些。

有实务经验太重要了,分析概念不过是空中楼阁,只有花大量精力投入制作流程,参与到精品项目的运转,才真正有了开发能力。

遗憾的是,很多人在业内三五年,也等不来一个成功的项目经验。

纪弥属实时机太好,从0到1扶着X17搭建。

春季档新游竞争,鸿拟同样准备了游戏掐点上线,他也赶上了这轮,职责范围内没出疏漏,在履历上就是很好的一笔。

感觉得出来,贺景延对他有信任,有意给他机会,那他得到多少资源便把握多少优势。

“总办有那么拔苗助长吗?”Noah奇怪。

他比喻:“纪弥如果是一株苗,快被你的激素打成大树精了。”

这形容多少是用了夸张手法,纪弥虽然过得充实紧凑,但半点没见变异。

贺景延毫无自觉:“还好吧?这里没导师带他,你让我管管,我也是第一次的新手。”

“我让你管着他别闯祸,你看起来像是要传位。”Noah叹为观止。

贺景延淡淡地说:“纪弥自己进取心强,做事能出成绩,同样给别人的话,不一定会这样。”

Noah唏嘘:“也是,我就看得替他捏把汗,怕他跑太快了容易摔跤。”

说来残酷,在这个事业群里,容错率几乎为零。

只有能力非常强才能越走越远,不断证明自己,也不断承担责任。

竞争如此激烈,但凡有点掉队,或出点差错,很容易恶性循环,长远来看不如慢慢积累。

贺景延嗤笑:“有人刮风了摔跤,也有的吹到就飞。”

提到这茬,他悠悠道:“我22岁那会儿在紫台做GM,有谁可怜过我年纪小?一群老油条只想把黑锅甩给我。”

说得如此散漫,像是没把纪弥这会儿的风险放眼里。

一转头,Jing凌晨等到纪弥上线:“今天那么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纪弥之前只是耳朵有些红,现在已然四处露馅,像是被三月天气逼出薄汗。

他居然完全没察觉最明显的槽点。

猝不及防被对方指出,纪弥一时间窒息,恨不得钻进衣帽柜里。

被这样戳穿再后知后觉,他难道默认彼此在恋爱?

而纪弥这边依旧明亮,一边说一边镜头转向地毯,好像在做产品示意,还抬脚踩了踩。

可惜他一番认真,对面的Jing先生根本没去看羊绒的质感。

纪弥很少运动,没怎么晒到太阳的皮肤格外白皙,常年包在袜子里的脚腕很纤细。

手机画面没有走光,论脚腕论小腿,都不算是太私密的身体部分。

纪弥倒在床上,解释:“端游移植到手游有点问题,不过已经解决了。”

碍于Jing不是同事,在公务上,他向来不会一股脑全盘托出。

该保密的东西还是守口如瓶,与其说是提防,更是在乎这段关系,没必要去碰第三方红线。

Jing能理解他的做法,不会提一些令他为难的问题。

“明天我能清空一下工作后台了。”纪弥道,“做完手上的技术定型,之后可以恢复原本的职责。”

说到这个,他伸懒腰:“还以为自己退休之前搞不定了,其实推进起来还挺快。”

Jing明知故问:“你有没有发角色的身体素材?”

纪弥闷声唬他:“你的图没法给主美,拍得不够清楚。”

Jing嗤笑:“这样么?隔着屏幕没办法看清楚,是不是需要上手摸?”

纪弥明白自己措辞拙劣,分明累到极致反而兴奋,却糊弄地撒谎。

“没。”贺景延淡淡敷衍。

他问:“你的房子哪边采光好?我只用一边,另一边不动。”

贺竞南回忆道:“我如果没记得,应该是东边那间吧,格局也稍微好点。”

他一边答复,一边心里唏嘘,彼此说到底还有点血缘关系。

贺景延虽然做得冷酷,但好歹知道给留一间屋子,以备自己不时之需。

而且,贺竞南惊讶发现,他哥居然变体贴了。

以前不怎么会管他的死活,现在还懂得询问哪边的房间更好。

就在贺竞南感动着他们的兄弟情时,听到堂哥“噢”了一声。

贺景延通知:“那剩下来西边的归你,你记得别开错门。”

[谢谢,昨晚很舒服,快乐写在了脸上!你介意我睡两个月吗?]

他皮笑肉不笑:“没什么,在庆幸自己私生活干净,碰不上扫黄办。”

“不然看这记录,要把我当做被嫖的抓起来了。”

说到这里,贺景延嗤了声:“并且嫖资平均每晚一百三十来块,客人开开心心、意犹未尽。”

第29章  回流

一晚的价格相当于麦当劳里三份超值套餐,真是物美价廉的帅哥。

但纪弥怎么敢对贺景延有这种冒犯呢?

他连忙开始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开开心心,也没有意犹未尽,更没有僭越的念头。

[185/87KG,爱好帆船,投行民工,常年Base纽约。]

[HK体育生,19岁,沉淀中,顶峰相见。]

[有1吗?踩我哦/舔舔/舔舔]

五花八门的简介配上叠满滤镜的图像,一眼望去赏心悦目,纪弥却没什么点进去的兴趣。

怎么说呢……

深柜太久有点恐同。

“我也要用一下厨房,你大概还要多久?”隔壁合租的男人走出来问。

听到脚步声,纪弥掐灭屏幕,把手机揣进了兜里,紧接着转身看向对方。

“五分钟。”他说,“我热一下便当,很快就好。”

这套屋子是民用住房,被房东分别出租给了四五个人。

看起来条件很窘迫,但在这里见惯不怪,算不上是什么凄惨的事。

城市繁荣往往意味着物价水涨船高,尤其附近坐落了众多高新企业,租房就顺着大家愈发丰厚的薪水,拔到了夸张的水平线上。

单人公寓虽然宽敞又安静,但没有上万的预算根本拿不下。

商用水电和物业费又是大笔开销,大部分人哪怕收入不菲,一般也不舍得这样支出。

大多数民用房则被改造成了隔断间,就像纪弥的房东那样,按间对外出租。

这样的租房环境不太友好,纪弥虽然是本地人,但碍着一些原因,没有地方可以住,毕业后回到沪市就业,一度找房找得痛苦。

纪弥到处挑了有半个月,才选到这间房子的主卧,长租每个月六千多。

装修说好听点是复古,说难听就破旧,家具和环境都很一般。

但和其他室友相比,至少有独立的卫浴,面积也比较大,床和书桌不用挤在一条道上,已经是条件不错的那一类。

自己吃饭都在公司,下班得也晚,回来就睡个觉,没觉得哪里妨碍。

只是周末用厨房不方便,这种时候可能会和室友撞上。

“感觉没怎么见过你,搬来好几个月了吧?你好像总是大半夜才回来。”男人搭话。

纪弥听了有些难为情,怕自己无意地打扰过别人休息。

“嗯,工作有点忙。”他吱声。

“这样啊?我以为你是附近的学生,看起来还很小!”男人有些意外。

他先报了自己的公司,是一家电商企业,又问:“你是在哪里?”

纪弥没有隐瞒,随后听到对方恍然大悟地吸气。

“噢,高材生,我以前也投过鸿拟,简历都没被捞。”

“运气比较好,刚进去很不适应的。”纪弥接茬。

“要过那么多轮笔试和面试,怎么可能靠运气?”男人笑了笑。

他有些纳闷:“诶,你在房间里闷了一天,不和对象出去玩?”

纪弥没有澄清自己的感情状态:“想一个人多休息。”

男人说:“那多无聊,一个人多闷啊?趁着年轻多约会吧,再上几年班就支棱不动了。”

纪弥:“。”

不用再过几年了,光是现在,他刷萌心都觉得自己没那方面欲望。

三言两语之际,他热完速食便当,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厨具。

然后他反手关上门,坐在书桌前,电脑打开《EVA》当做背景音,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玩那个交友APP。

“这也能过审吗?”纪弥的心态已经从好奇变成了猎奇。

这些用户都爱晒身材,照片的露肤度很高,最多的姿势是撩起衣摆秀腹肌。

有的更大胆一些,穿得非常紧身,起伏、粗大的曲线一览无余,获得的好感数非常高。

然而纪弥甚至没敢多看,正准备卸载软件的时候,却刷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可匹配对象。

用户名:[Jing]

简介:[无。]

头像没有露脸,只是一张角度很侧面的他拍照。

剪裁精良的西装衬着身形,尽管没有放出全身,但看得出来对方肯定肩宽腿长。

那双手的指节修长分明,手背隐约有凸起的青筋脉络,给人的感觉斯文禁欲,又不失一种力量感。

腕部戴着一只黑色腕带的古董表,或许是因为设计得端正优雅,亦可能是物主的气场太强,就算模糊了价值标识,也显得很昂贵。

纪弥怔了怔,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把头像放大看看……

但戳进个人页面的一瞬间——

[叮~您的匹配请求已送达,请等待Jing的爱心回应吧!]

[您已经完成初次申请好友,点亮怦然心动成就!]

我靠!纪弥头晕目眩。

这个破软件的申请触发条件居然这么低?

为了做媒真是不择手段!

·

晚上十点半。

港岛的每寸土地都淌着金钱气息,当下弦月高悬,车流却好似永远不会停熄,维多利亚港依旧热闹鼎沸。

而在香江南区,一切与市区里的喧哗成反比,浅水湾静谧得唯有丝丝缕缕的花香。

宾利沿着湾区的宽敞道路,熟门熟路地驶进庄园深处,随后停在洋房前面。

后座的男人姿态散漫,胳膊懒洋洋搭在车窗上,被家门口的灯光照着,映亮的半边脸年轻俊美。

他右耳戴了一只蓝牙耳机,里面正播着来自秘书的通话,从穗城的公司回到西九龙,这一路就没断过。

互联网行业向来忙碌,司机见惯不怪,恭敬地去弯腰开门。

眼看到了家门口,贺景延本来打算结束这场线上汇报。

只是下车刚走没两步,他突然记起了什么。

“你给我找的助理,人到了没?”贺景延问。

Noah一边把PPT里的资料同步到老板的邮箱,一边对新同事表达赞美。

“见过一面了,21岁的小帅哥,感觉很乖,本人比照片上还好看。”

贺景延顿了下,不可思议:“21岁?”

“终面的时候我给你发过简历啊,你是不是打都没打开?”Noah蹙眉。

他无语地说:“好歹以后是陪你做事的,能不能花点心思在人家身上?”

前阵子贺景延日程太忙,人事方面Noah是专家,两人配合已久,早建立了充分的信任,于是自己就全部交给对方处理。

之后自己每天都排满会议,确实没空管新助理究竟是扁是圆。

“应届生会不会太小了点。”贺景延用的是肯定语气。

Noah回答:“15岁考进少年班,硕士保送在TOP2,ACM竞赛金牌,跟的导师也是头一档,来头大着呢。”

这个助理岗位虽然需要项目经验,但经验不是最主要的。

因为日常事务中最多的是边看边学、球来就打,所以着重挑选的是技术基础、学习能力和抗压水平。

这三者上,纪弥的竞争力拔尖,即便鸿拟从来不缺学霸,经历能与他类似的天才也是少见。

“再说机灵有活力不好吗?你当谁都和你是怪物,加完两天通宵班,还能去参加一场发布会?”

Noah叹了口气:“就这种工作节奏,换个三十多岁的哪扛得住啊?腰椎都该坐变形了!”

贺景延沉默片刻,人已经从屋外走到书房,抬手打开了电脑。

耳机里,Noah还在碎碎念。

“他目前来看蛮靠谱的,午休的时候非常安静,趴在桌上缩成一团,不会打呼噜,给我推荐的外卖也好吃……”

“挂了。”贺景延冷淡地打断。

Noah察觉到他的轻蔑态度,在手机另一端咆哮。

“就算第一印象不太满意,好歹给三个月的考察机会吧?说不定你求着他留下来呢?!”

贺景延不假思索地掐断语音,回头未雨绸缪补了句话。

[那个外卖店名也给我一份。]

发完没再看Noah的抱怨,他登录OC,翻着过往文件找到助理简历。

瞥向附图里的那张脸,贺景延随即嗤笑了声。

Noah向来做事认真,却有一个缺点。

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血脉里流着意大利人的浪漫基因,曾经在应酬上可以为了和美人搭讪而弃自己于不顾。

只不过Noah审美挑剔,因而鲜少为此犯蠢。

但这次看样子多少是有荷尔蒙影响。

“哥,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早知道我在酒吧摆一桌迎接你啊!”堂弟贺竞南敲门。

贺景延从照片上移开视线,对着门缝回应。

“别了吧,就你搞的那种排场,不知道是接人还是招魂。”

贺竞南端着一盘夜宵走进来,很不服气地反驳:“怎么会啊?可喜庆了!”

贺景延对那些花天酒地毫无兴趣,嗤道:“喜庆到能让祖宗们从棺材里蹦起来。”

贺竞南:“……”

在堂弟靠近书桌前,不知道出自什么心态,贺景延摁下鼠标,把简历页面直接关掉了。

那张漂亮的面孔随之消失在了视野里。

贺竞南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问:“下个星期要去沪市,周末就好好休息吧?那边都打点好了么?”

“嗯,其他人昨天就过去了,我还有些事情,多留一个周末。”

贺景延这么说着,吃了口热腾腾的虾饺,顺带在应用商城里搜索“萌心”。

作为鸿拟的股东和高管之一,集团里有新的产品上线,他当然要去看看,体验为辅考察为主。

只是他从来没用过这种软件,看着浪漫俏皮的登录界面,很不适应地蹙起眉头。

一些交友平台和职场软件为了营造真实感,鼓励使用本人的照片作为头像,萌心也是同样。

贺景延尝试用其他图片规避,系统显示机器审核失败。

可他没有自拍的习惯,也很少在台前露脸,更不会特意存照片。

“有我的照片吗?”他转头问。

“之前有过一张,那个,是因为你妈妈说想看你,我给她发过。”

贺竞南搓了搓手,干笑着回答。

当时担心偷拍被发现,惹来堂哥的抵触,所以他束手束脚,没有拍到正脸。

不过这样正符合贺景延的意思,贺景延截图上传,这下迅速成功。

他潦草地扫过首页各个分类,功能划分清晰,页面跳转得丝滑,引导步骤也很流畅。

短短几分钟里,他差不多搞懂了模块属性,但自己不是目标用户,玩起来没什么意思。

贺竞南蠢蠢欲动:“这个是什么啊,新的网恋APP?大哥背地里挺会玩啊?”

他勾住贺景延的肩膀:“你一去岂不是当头牌?”

贺景延扯了下嘴角,没搭理他的恶俗玩笑:“听你的语气,经常用这种?”

“无聊的时候用过两款,这些软件都大差不差吧。”贺竞南嘟囔,“读书的时候还会用来聊八卦。”

有些学生常常把出身院校写进简介,高教区范围内自成一个生态圈,社交时会讨论各自学校的趣闻。

贺景延沉默着听他碎叨,碟子里的桂花糕口感软糯,调味也不是很甜,正好加班了一晚上,很快地吃掉三片。

心里在琢磨产品的优化方案,他有一些走神,直到被贺竞南晃了晃肩膀。

“哥,别他妈想你那工作了,快看看你手机!”

贺竞南指了指他的屏幕,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和羡慕。

“你真的很受欢迎啊!”他感慨。

没到五分钟的工夫,贺景延的软件页面已经有二十多条未读消息,全都是匹配申请。

使用的头像虽然没有正脸,但强势矜贵的气质遮都遮不住,衣着精致考究,画面也非常有质感。

这在平台上应该位列天菜水准,反正加个好友也不收费,大家都乐意试试。

不过……

贺景延垂下眼,不假思索地挨个点“拒绝”。

“你这不知道珍惜的臭德行,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贺竞南痛心疾首。

他再恨铁不成钢,恐吓道:“不解风情的男人是要寡一辈子的!”

他的堂哥聪明早慧,成长过程是标准的精英模版。

唯一令长辈头疼的事情,就是他自己主意太大,甩手家产懒得继承,固执地做了他们没法理解的游戏行业。

好在他就算脱离家里的资源支持,靠着自身的心智和手腕照样平步青云。

从牙牙学语到成熟稳重,从学业到事业,贺景延总是锋芒毕露的那一个。

人性慕强附势,所以他也往往受捧,去哪里都会被众星拱月地围住。

加上贺景延长得帅,在贺竞南还玩泥巴的时候,兄长就开始收到情书了,从来没有缺过桃花。

只是,贺竞南如今早就换完一轮对象。

而贺景延没谈过一场恋爱。

天生和后天的条件已经是顶配,架不住他能糟蹋。

老房子点不着火,暗送的秋波都没接收,丘比特用箭把他扎穿了都没用。

“聊一聊又浪费不了你多少精力,给自己留条后路吧,指不定哪天薅红包需要别人砍一刀啊?!”

贺竞南不懂他的高冷,再看向申请列表。

“这个男孩子多可爱啊,你是Gay吗?Gay好像都喜欢这一款。”他劝说,“底下的姑娘也很漂亮……”

贺景延随便选了取向,点的是“我想想”,所以男生女生都会给他推一些。

几个人都顶着自拍照,前者白净活泼,元气地朝镜头比了个耶,后者精致优雅,风格很是贵气。

注意到那个姑娘的模样,贺竞南顿感惊艳,酸溜溜地遗憾被选中的不是自己。

贺景延把这两个都拒掉以后,贺竞南忍不住拍桌吐槽。

“你来青楼出家啊?”他发自内心地纳闷。

“我只是看一下软件的外放效果。”贺景延淡淡接茬。

贺竞南在旁边坐了会,觉得和这块石头待着太无聊,没多久便离开房间。

就在他走以后,贺景延把堆积的申请处理到最后一条,然后,看着界面怔愣住了。

思及此,纪弥跃跃欲试地下套。

正好他刚看过一篇推文,写的是Delay压下董事议论,要扶持新制作人做手游,便打开对话框,开始敲字:

[全互联网业100万人疯传,首次解禁,鸿拟互娱大老板的旷世畸情,光天化日竟为他做到这步!回我1实时即看。]

第30章  见鬼

纪弥打完这行字,再精细修饰了一下,骄傲地想着自己的笔杆子水平也不差。

这会儿是吃晚饭的点,Jing估计一时半会看不到。

于是,纪弥没有徘徊在屏幕前,专心吃起了饭。

 期间的流动都在安全范围内,贺景延上任新总裁前后,不光股票走高,而且公司人心很稳。

他看似霸道强势,做事更有一份稳重,能耐心等待最好的时机。

“我和阿伦打过麻将,他问过我一嘴,你那个研究院造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他来当顶梁柱。”

Noah这么说着,道:“你要想用他,我提早开始准备。”

“研究院的事还没定,他做管理差点门道,之后要是主动问你,你就照实说我的态度。”贺景延道。

Noah解释:“他也就是随口关心下,不是那种上赶着抢饼的人。”

“我知道。”贺景延道,“他既然不排斥来沪市,早晚会让他过来。”

既然说到人员调整,他干脆全讲了。

这里的市场三组不太行,几个大主管爱糊弄,害得下面被耽误,他早已心知肚明。

碍着之前没摸熟这里的深浅,自己忍了好几个月。

如今有条件去大刀阔斧,贺景延也有意定的更换人选,让Noah尽早安排。

交代完这些,贺景延没了别的事情,却被Noah叫住。

看他张嘴又要说“途科”,贺景延转身就想走。

“他们CEO是纪弥的校友,经理还是他的同专业同学。”Noah连忙说完整句话。

贺景延反应平静:“所以?”

“就和你说一声。”Noah道,“怕你不知道,让你心里有个数。”

行业内出现校友帮衬或抱团,是很常见的事情,很多嫡系关系便来源于同一所名校的师兄弟。

关于纪弥和途科高层,Noah不会妄加揣测他们是否有多余牵扯,假设别人违背职业操守,是一件很没品的事情。

但他认为贺景延应该知情,总裁和助理之间走得那么近,纪弥接触的保密信息不会比秘书少。

“我早就知道了。”贺景延点点头,“不影响正常工作,他和途科很清白。”

Noah听到他打包票,困惑:“你睡在纪弥的床底下啊,了解得那么清楚?”

贺景延咬了咬后槽牙:“那经理遇到过纪弥,想开保时捷载他一程,纪弥没有买账。”

提到这个,他顺带暗自炫耀:“小纪老师坐了我的车。”

Noah感叹:“卧槽,他甚至愿意坐你的车,同学情可真塑料。”

贺景延:“……”

为什么听了没觉得满意?

不欲与Noah争论,他推门出去,迎面看到纪弥在和方溪云讲话。

“他答应过我今天中午就能给,所有聊天记录都在OC上可以查,工作后台也填了目标日期。”

纪弥倾诉着,再生气地作势捏了下拳。花的种类叫做曼塔,虽然属于玫瑰的一种,但颜色低调清冷,带着尖的灰粉花瓣微微外卷。

一捧里扎了三十多朵,不夸张又足够有存在感,里面夹了张手写的贺卡。

[Lethe,接下来的温度要零下了,出门玩注意保暖:)

祝你冬天也快乐。]

那个人写了纪弥的ID,但没有落款自己的名字。

贺景延看了下,没直接拿起来,而是立即打开OC,把三个秘书拉了群。

Noah去研究院有事,估计没工夫看手机,而Shell和方溪云很快有了回应。

Shell:[哪位啊?怎么那么没素质,拉人进群不先小窗说一声?]

方溪云:[你连看看群主头像的时间都没有?]

没到两秒钟,Shell撤回了一条消息。

Shell:[老大,有事儿您请吩咐。]

贺景延把派不上用处的Noah移出群,再瞧了眼时间。

现在正好是吃晚饭的点,他想了想,询问他们是不是在食堂。

两个人纷纷表示还去,然后被老板召唤来西门集合。

这条通知来得太过莫名其妙,他们以为临时有什么贵客,亦或者有谁犯了滔天大罪,被安排在西门问斩。

走过去一看,没有客人,也没有断头台。

唯有娇艳欲滴的玫瑰。

以及臭着脸的Delay。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Shell大吃一惊,“你大冷天的走桃花运?”

方溪云也诧异:“哪位神仙居然敢对老板有念头?”

Shell盯着价值不菲的花束,犯起了心绞痛。

“敢情这人特意把我们喊来见证幸福?”他抓住方溪云的袖子。

然而,贺景延的表情和幸福不沾边。

“我做得出那种恶心事吗?”他对Shell的揣测感到无语。

他再递出一张淡粉色贺卡:“是另外有人在春暖花开,我喊你们来提供线索。”

秘书看到上面的内容,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

“怎么说得好像在搜查犯罪嫌疑人呢?”方溪云好笑道,“这花在证明你助理有人格魅力,不也间接夸你的眼光好?”

Shell说:“把小弥招进来的是我们秘书室老大,Delay最开始可是抵触得要命。”

俩人越聊越歪,贺景延凉凉出声:“既然你的记性这么好,那你来分析下,是谁搞的眼前这出?”

Shell被提问,无辜地摇了摇头。

“这个真的猜不准,我每天在各个部门到处跑,不了解这种事。”

贺景延提供思路:“你们中午都在一起吃饭,有没有人在旁边刻意打量?”

“有啊。”Shell道。

贺景延道:“谁?”

“那得拉个清单,少说有二十来个吧。”Shell阴恻恻地说。

“这几天纪弥在练滑板,好多走过的都会看一眼,上来搭话的就有五六个。”

贺景延怔了怔,再听到Shell疑惑。

“你替人家来拿东西,直接拎回去转交呗,为什么把我们喊来搞推理?”

方溪云附议:“Delay,你的好奇心会不会太强了?”“喏,我买了这个,师傅还没送到,要等一会儿。”

客厅原先摆的茶几太破了,其他租客表示一往上面放点什么,就会摇摇晃晃。

于是房东太太带来了一张新的小桌子,铁质的值不了多少钱。

纪弥客气地说:“需要帮忙搬么?”

“不用不用。”房东太太说,“小纪啊,在这儿待得还行吧?”

纪弥签了九个月的合同,虽然已经住了半年,但论续约还太早。

不懂对方的用意,纪弥喝着咖啡,淡淡地应了两声,被拉住聊天也没法回卧室。

房东太太说:“我这儿真的比其他地方好多了,家具不灵光了直接买新的,冰箱空调也是这两年刚换好。”

纪弥听她夸奖这套房子,心想,难道是自己想换独居的心思被人发现?

“小区里有不少人在鸿拟上班,大家也是觉得好才会选这儿,说实话,我这套房就没空过。”

铺垫到这里,房东太太顿了下:“我们的房租真的只涨不跌,最近周围又大涨了好几百,但是我一直没和你提。”

纪弥终于懂了,这里向来供不应求,不怕自己搬走,是怕收的钱不够多。

“可是我们签了合同,还剩三个月应该按照纸上写的来。”他道。

房东太太说:“哎,我清楚你年纪轻轻也不容易,别人都是涨个五六百,我涨四百就好啦。”

纪弥觉得这话题有些离奇,问:“其他几间房也多收四百?”

“不一样的嘛,你是主卧,有个独卫多难得。”

这不过是敷衍场面的说辞,彼此心知肚明,真实原因是个人房补增添了一千块,房东太太坐不住,打算从中抽四成。

纪弥再问:“我们合同有效力的吧?”

“有啊,违约金才一千,我可以赔你。”房东太太爽快地道。

“实话跟你说,每个月都有人陆陆续续问这个房源,你的卧室我哪怕多开五百块,也很快能租出去。”

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每回的工资普调和待遇提升,都会伴随一轮拉扯。

房东对此游刃有余,纪弥也听说过例子,却是第一次碰上。

听着对方的语气,他猜测,这肯定是提前确定了后路,所以如此有恃无恐。

或许她前几天就打算摊牌商议了,可惜自己正好在度假。

怪不得通话里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纪弥恍然大悟,敢情是要给财神爷上强度。

人家试图多赚点钱也无可厚非,诚信往往不能作为约束的砝码。

纪弥心知口头掰扯不会有什么结果,也没时间为了这种事打民事官司,便委婉地表示自己考虑一下。

之后,有师傅送家具过来,纪弥回到卧室,穿上了外出的衣服。

他压下烦躁,问贺景延:[你出门了吗?]

贺景延:[快到了。]

纪弥:[那我也快点/鞠躬]

这些天降温得很快,他系上了围巾,出门时房东也正好下楼。

“今天出门吃饭呀?”房东没谈拢价格,但依旧是乐呵呵的脾气。

纪弥回答:“上次这里断电,我借宿在别人家里,今天请客谢谢他。”

“是同事还是朋友?”

“我上司。”

房东有些话痨:“我看你是本地人,回家住么也挺好,家里还有爸妈给你烧饭,一年下来省蛮多钱。”

纪弥心情不好,懒得遮掩:“回不去,我初中开始就没爸妈管。”

房东真情实意地讲了抱歉,道:“你瞧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纪弥走过一步步台阶,逐渐感觉到了楼外寒风,不禁裹了裹围巾。

耳边,房东碎碎念着。

“我也是好好和你打招呼呢,你月底交房租,还有好多天……谁的车啊堵在楼下?开那么贵的车来这里也不怕被剐蹭!”

听到房东话锋一转,纪弥发蒙地抬起脑袋。

 “你想知道对面来历才奇怪,这种工作之外的东西,明明你一直都不关心。”

方溪云说到这里,怕贺景延否认,还随口举了一个例子。

“Shell谈恋爱都多久了,你总是记不住他女朋友名字。”

贺景延差点顺着问他女朋友叫什么来着,又堪堪把话语咽了回去。

随即,他表示自己只是认为匿名送花太鬼鬼祟祟,担心埋下什么隐患。

要是有风险事故,今天早该爆出来了,风平浪静到现在,可以踏踏实实过年。

不过,纪弥眼见老板身负重任,自己也不能表现得游手好闲。

他说:“这样啊,我晚上要看论文,就不在书房打扰你了,把笔记本抱回卧室吧。”

看架势一本正经,殊不知贺景延见过他下载电脑版麻将。

把笔记本抱走之后,怕是聚精会神地搓麻将,记不起知网入口在哪里。

思及此,贺景延勾起嘴角。

饮料被插了封口塞,严丝合缝地防止热饮洒出来,他一边开车,一边单手将其拨掉。

随后遇到红绿灯,贺景延喝了苹果汁,但在嘴唇碰到杯沿时顿住。

不细看的话根本分辨不出来……

自己手上的这杯,应该被纪弥喝过一小点。

唇畔沾到微湿的触感,带着很淡的橙子味,不久前纪弥嘟囔天气干燥,就买过这个味道的唇膏。

贺景延停顿了至少三秒钟,旁边的纪弥困惑歪过脑袋。

“不好喝吗?”纪弥问,“我尝了点,当时太烫了,但感觉香味还行。”

贺景延匆忙喝了一口,稳着声线:“是还可以。”

嘴上轻描淡写,貌似不怎么在意,心里兵荒马乱,连苹果本来该是什么口味都糊涂。

占领他思绪的水果是橙子。

他拍了拍纪弥的肩膀:“没事,我是这个单子的上游,待会儿直接抄送他的PM处理。”

他扯了扯嘴角,不甘示弱地接茬。

“你就放心喝吧,当是预支的喜酒先尝尝味。”

闻言,贺景延差点被这杯美式灌醉。

初次谈恋爱,纪弥其实很想高调一下,可惜没什么分享的机会。

打开萌心,Jing被他填写了绰号。

他将其截图发过去,备注那栏显示着“会扮演唐老鸭的哥哥”。

他问:[你当时说自己喜欢模仿唐老鸭,但你之后再也没跟我玩过诶?]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贺景延还在公司里。

自己挖坑自己跳,被问得一时找不出借口,开发组的会议又催着要开始。

X17的涉密会需要清空电子设备,门口有一个保险箱,方便大家暂时寄存东西。

贺景延将手机交进去,随后坐到屋里的中心位置。

会议紧凑地开了两个多小时,从经济设计讨论到了物理引擎,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时长超出了预估,谢屿中途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打开门,却没有直接走进来。

玻璃屏幕随之变得漆黑,映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脸上的表情却是自己所陌生的局促。

第31章  梦呓

纪弥把Jing一通反驳,看似理直气壮,实际上心虚到了极点。

毕竟编排对象是自己货真价实的顶头上司。

视野从灰蒙蒙的台阶变成一辆迈凯伦,旁边的房东诧异之余,大大咧咧地掏出手机拍照。

而就在打开镜头的下一秒,迈凯伦降下车窗,露出一张年轻又俊气的脸。

“小纪老师。”贺景延道。他指出:“你的助理每天好端端待在总办,别人想上顶楼还需要权限,你难不成担心他被抢走?” 纪弥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转而灵机一动,切换到好友列表里,点开了Jing的主页。

距离上次登录,正好足足七天。

“点进回流活动的入口,勾完好友就能发送邀请?”纪弥询问。

同事解答:“是的,萌心会自动发活动短信过去。”

“或者你点到聊天页面写一句留言,那短信就会变成提取你的消息内容,再引导他登录回复。”

介于萌心的提示风格非常红娘,纪弥对此保持警惕。

纪弥问:“活动短信怎么写的呢?”起初护士有些畏惧,觉得贺景延看起来凶,像是会背着纪弥呵斥别人。

但贺景延独自来到护士台,语气非常讲礼节,还请所有值班的医护吃下午茶。

“如果12号房的纪弥身体哪里不好,劳烦你们随时联系我。”他取出名片。

担心护士不愿在深夜打扰,他刻意说:“这个电话号码什么时间都打得通。”

听到他这样讲,一群人差点以为他们是情侣。

然而,根据纪弥的反应,护士们琢磨着,又觉得不像那么一回事。

“原来帅哥也会单相思啊?”有人念叨。

另一个人回到护士台,压低了音量加入话题。

“你可别不信,我刚量完血压,12号房在打电话,对面的声音隐约漏出来点,我感觉不像贺总。”

其他人听完,叹为观止:“有钱人玩得那么刺激?”

还有人窸窸窣窣:“贺总背后做动作,难道想当男小三?真是世风日下啊!”

这些不过是揣测,至于真相如何,只有当事人清楚。

发烧终究是一件受苦的事情,半夜里,纪弥发虚汗,护士去换了次床单。

她吃过人家的下午茶,便打电话给贺景延通风报信。

“问过他感觉怎么样,他说还好,想自己休息一会儿,所以我就出来了。”

听着护士这样说,贺景延想去医院看看。

刚挂断通话,手机又开始振动,这次是萌心上收到了语音来电。

他正风急火燎地披上外套,险些忘了开变声器。

“有点疼,我睡不着。”纪弥迷迷糊糊地嘀咕。

贺景延道:“脑袋么,还是骨头疼?”

纪弥虚弱描述:“哪里都一样,有点晕,感觉地球在转。”

深夜这几个小时最是危险,体温容易升高,人也困倦难受。

不过,他保持着最基本的几分意识。

“你下班了吗?突然打过来,你会不会不方便?”他口齿还很清晰。

换好了鞋子,贺景延关上门走出去:“没有不方便。”

三月天气渐暖,只是今天下雨,风中有几分凉意。

他本来洗完澡快要休息,临时被这样吵醒,不是太清醒,开了点车窗让风吹进来。

赶到住院部门口的时候,有闪电划过夜空,随即响起了一声轰鸣的春雷。

贺景延被照亮了一瞬,随即捂住手机的收音处,不想纪弥被吵到,也不想对方发觉自己在外面。

“屋外好像打雷了。”纪弥的呼吸有些乱。

贺景延说:“你的窗帘拉上了吗?”

“没有注意看。”纪弥说。

“房间太黑了,像是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我闷在被窝里。”

贺景延道:“要不要开盏小灯?”

沉默片刻,纪弥轻轻地说:“不要,照着眼睛都酸。”

人在病痛中会变得脆弱,他也是同样。

只不过这次有人听见了。

他几乎是用脸颊贴着手机,屏幕上沾染了发烫的体温,耳畔,Jing在低声回应。

“没关系,我也在这里。”Jing说,“你可以放松点。”

纪弥很吃力地“嗯”了声,简单以为他的意思是不会挂电话,两个人可以说说话,确实能算是一种陪伴。

对方安抚的声音似有魔力,他没再紧绷,但依旧在一阵阵地出汗和发痛。

与他距离没到五十米的地方,贺景延没有关掉他那边的声音,但给自己摁了静音。

“待会儿我们会再换套床褥,也有新的衣服。”护士与贺景延解释着。

贺景延点了点头,问:“他这样子是不是该休息得更久一点?”

“您肯定也发烧过,睡得一定不太好。”护士耐心道,“出完汗白天就会好很多。”

贺景延确实有这份常识,以往如果得病,自己灌几颗药,熬几天就过去了。

但放在纪弥身上,哪怕对方有专业的照护,还是忍不住疑虑。

他的脚步声很轻,离近纪弥的病房时,不禁放得更轻。

靠走廊的小窗没帘子,纪弥裹在被窝里,望过去只有小小一团。

“怎么办?睡不着……”纪弥苦恼。

门外,贺景延对电话说:“没有关系,我也睡不着,你不是只有一个人。”

纪弥鼓起勇气:“那你可不可以别挂电话?”

贺景延道:“我在的话,你就不要把自己闷在棉被里,能答应么?”

纪弥听话地钻出脑袋,从贺景延的角度,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后脑勺。

偶尔有护士们路过,发现贺景延站在走廊上,不禁匆匆投去短暂目光。

感觉到别人的意味深长,贺景延想起之前被医生错认为病人家属。

自己没被当成正牌。自认为不太要脸,他现在却懂了难为情,躲闪着没与她们对视。

如同情窦初开谈恋爱,被旁人多瞧一眼都无措。

但如果他能看到护士的群聊记录,会不可置信地发现……

护士:[三更半夜,那帅哥又来做小三了!!!]

同事打开移动端的办公后台,开始他的低吟。

“无日不相思,明镜改形色。宁知仲冬时,忽有相逢期。*你的好友某某某在萌心想你啦,快去看看他吧!”

纪弥:“……”

说真的,感觉像是Q/Q宠物快被养死了,喊主人上去治病。

随后,他问:“那要是我写留言,嵌入模板长什么样?”

“就是通知某某某对你说了什么话,把你的留言复制粘贴,忽悠他来萌心查收。”同事道。

以纪弥对Jing的大致了解,如果对方收到这么句古诗,很可能会直接删除。

而自己的留言……

看到mī这个用户名,Jing怕不是清空短信箱,连夜更换手机号。

纪弥“嘶”了声倒吸凉气,这会儿有点后悔。

早知道Jing的人头能值2000点萌心币,供自己拥有小鹿头像框,之前就不那么张狂了。

或者当时多加几个人也好啊,不至于让自己现在只能选择Jing。

他俩搞得不欢而散,这下想要利用都难,自己连Jing是否卸载了萌心都不知道。

纪弥看向付千遥,问:“怎么才能让一个被得罪过的闷骚人格再搭理自己?”

付千遥磕着自带的香瓜子,还送给纪弥一把。

他满脸八卦:“你说Jing?”

纪弥叹了口气:“我就算逢场作戏跟他道歉,他也是看了提示爽完就跑吧。”

付千遥出主意:“你把知乎的段子复制一半,让他想看结局就点击萌心。”

纪弥豁然开朗,转而蹙起眉,陷入了沉思。

这个方法貌似不错,但不排除Jing直接跑去知乎的可能性。

“短信可以发几次呀?”纪弥提问。

同事笑起来:“当然只有一条啊,多的话容易被投诉骚扰用户,萌心也耗不起那成本。”

纪弥想想也是,垂头丧气地认为,自己办不到让Jing回头了。

下午,他与贺景延回顶楼加班,傍晚商量了下,决定去不远处吃粤菜。

中途他打开萌心,盯着头像框心有不甘,越是没法得到越是想要。

察觉到他的失魂落魄,贺景延问:“为什么一个劲打蔫?”

纪弥含糊地内涵Jing:“我好像被讨厌了,有人对我摆冷脸。”

贺景延顿了下,撩起眼帘:“必须要和那个人讲话么?”

说话之际,服务员来上饭菜。

脆皮乳鸽与红米肠冒着腾腾香气,漏奶华甜而不腻,虾汤泡饭是两人份的量,被分开盛到瓷碗里。

纪弥端起碗先喝了一口汤,味蕾被满足以后,眉头随即舒展开。

他再道:“对呀,你要是工作上遇到爱答不理的人,会怎么让他配合你呢?”

贺景延听到纪弥这样提问,便以为是职场上碰上了问题。

最近工作量飙升,难免有人心浮气躁,沟通上更可能出现摩擦。

于是,他指点:“坑蒙拐骗,画大饼吊着,把事情往严重了说,让人急到坐不住,也就会用心去办事了。”

因为纪弥听得很认真,贺景延迟疑了一下。

他问:“你要去坑谁?”

纪弥无辜:“提到的这些手段,哪个我能做得出来?我不哭给别人看已经很好了!”

在上司面前摆完正直人设,纪弥觉得哄骗Jing倒是个办法。

他思考自己说什么能让Jing回复,另外一边,贺景延收到了沈光意的微信。

原先他交代沈光意在组内谈话,开头透露“我是Jing”,借此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拿七位数年薪不轻松,工作范畴属于老板指哪儿打哪儿,沈光意没推拒,好歹贺景延的请求奇怪却不难做。

抓住难得能和老板说上话的契机,他发了好几份课题资金预算书,压轴:[谈话视频发邮箱了。]

贺景延看着一长串预算文件,而纪弥支棱起来,想到了该怎么把Jing钓回来。 

他把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发现Jing对贺景延的八卦有兴趣。

那时候总办洗牌,大家对新总裁众说纷纭,至今为止,这话题在业内也有很高的讨论度。

根据Jing的后续种种表现来看,他大概率是同行业人士,而且消息不算太灵通。

毕竟自己发过其他人的照片当做是贺景延,还误会了贺景延是同性恋,对方看到以后都没否定。

思及此,纪弥跃跃欲试地下套。

正好他刚看过一篇推文,写的是Delay压下董事议论,要扶持新制作人做手游,便打开对话框,开始敲字:

[全互联网业100万人疯传,首次解禁,鸿拟互娱大老板的旷世畸情,光天化日竟为他做到这步!回我1实时

“没有。”贺景延回答,“我是怕纪弥分神,办公状态被干扰。”

“刚才我去当面催他,他赖账说这点时间根本完不成。”

方溪云惊讶:“这么客气,你说说是Delay好还是我更好?”

这带了点捉弄的成分,纪弥“嘶”了一声。

纪弥颇有几分认真地喃喃:“我是个有家庭的人,不能回答这种问题。”

方溪云听了噗嗤没忍住笑,勾着他的肩膀一起去买饮料。

“没关系啊,Jing又看不到,好哥哥多认几个又不吃亏。”方溪云逗纪弥。

两个人没注意到老板和一秘就站在旁边,吵吵闹闹地往反方向走去。

回来的时候,纪弥拎着好几杯咖啡,跑到贺景延的办公室里也放了一杯。

贺景延抱着胳膊,似乎不太敢喝。

房东道:“我和小纪讲好咯,大家说现在做游戏是淘金,敢情真的这么好啊。”

贺景延淡淡嗤笑:“那也没有,我买这辆车的时候,主要靠的是投胎。”

房东:“……”“我网恋奔现都没见你这么操心。”Shell愤怒。

用房补住贺景延的房子,他自觉占了便宜,一旦有家用支出,经常赶忙付款。

贺景延没拦着,省得助理过意不去,又来半夜敲门投喂夜宵。

“你尝尝苹果汁怎么样,酒店里的饮品不多,我觉得开始放假了,就没有买咖啡。”

纪弥语调轻快,再道:“你接下来空了吧?”

贺景延道:“晚上有场董事线上议会,他们不拖的话,估计一个半小时能结束。”

这次里程碑外放很顺利,服务器没崩溃,卡池没被玩家骂上热搜,几处大更新也没爆出卡流程的Bug。

原本她在后悔自己不够黑心,被这么说了一句以后,也便没了继续攀谈的念头。

纪弥心累地坐上车,道:“你怎么会等在这里?”

贺景延解释:“起得太早没事做,干脆多开一段路。”

见贺景延今天神清气爽,纪弥羡慕:“感觉你昨晚睡得不错。”

贺景延匪夷所思:“我好奇心强?”

“纪弥大学刚毕业,本来就在青春阶段,加上长得好看,履历和前景也漂亮,有追求者很正常。”

“真的吗?讲什么了?”纪弥道,“你当我在胡说八道就可以。”

贺景延心说,你嘟嘟囔囔了半天爸爸,但凡自己降下车窗,路人都要当自己拐骗了一个小孩。

但是,他看着纪弥不安的面孔,耸了耸肩:“你喊我名字了。”

第32章  取向

虽然纪弥在低声呢喃家人,但反应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询问贺景延的时候,语气更是小心翼翼,似乎很担心刚才真的说过梦话。

这和同事群里爆的照片完全不一样啊?

要是丢去营销组,都能当上镜模特了!

纪弥混乱地想着,但这些现在不是重点。

最主要的是……

自己和老板见的第一面,愣是没把人家认出来!

“贺、贺总?”纪弥有些晕。

贺景延嗤笑了声,分不清是轻松还是无语。

他说:“不用这么正式。”

这里不像国企那般拘谨端正,张总或王董之类的叫法几乎绝迹,为了营造轻松的办公氛围,高层们带头不挂这种称呼。

纪弥温顺地点了点头,从发蒙的状态中勉强找回几分冷静。

“别人说夏天最好两三天换次水,今天也该换了,我没有对你的鱼乱来。”他解释。

小心瞄着顶头上司的脸色,他怯生生地顿了一下。

再轻声地说:“但助理这种生物应该不用更新得那么勤快……”

贺景延的表情很淡,难以从面上分辨情绪,令纪弥很怀疑是在装蒜。

对于助理的试探,贺景延没接茬,很讨厌地另起了一个话题。

“东二门在哪里?我点的外卖快到了,还有一刻钟。”他问。

纪弥跟着转移注意力,轻快回答:“下了电梯往右拐,穿过前面那栋楼,有一排考勤打卡机的地方就是。”

然后,他心思细腻地感觉有哪里不够妥帖。

纪弥转而和贺景延说:“那边离A栋有点远,要不我过去吧?”

“不用,把鱼缸放回桌上,我跟你一起去。”贺景延安排道。

“之前我来开过几次会,但没怎么逛过。”他说,“正好熟悉一下园区。”

阳光照进明净的落地窗,暖洋洋的大楼内,他俩踏过发亮的地砖,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纪弥分明落后半步,望着贺景延高挑挺拔的背影,却莫名其妙有种自己被其扣留、被押送的感觉。

电梯门缓慢闭合,模糊地倒映出两人的轮廓。

纪弥站在贺景延身旁,身形高挑清瘦,线条薄而柔软,视觉上比对方纤细了一圈。

如果贺景延挡在他前面,他像是很容易就会被覆盖住,亦或被困起来。

他们的目光落在不同地方,谁也没开口交谈,厢内唯有设备运作的机械声,直到电梯平稳地停在五楼。

随着“叮”的一声,再度打开了门。

付千遥走进来,看到里面的纪弥,惊讶地想喊一声“小弥”。

但与此同时,他瞧见另外有个陌生男人。

猜着这应该纪弥在总办的同事,付千遥舔舔嘴角,把原本的称呼咽了回去。

他好心给纪弥撑场面,颇为恭敬地改口:“这不是我们尊敬的小纪老师吗!”

纪弥在真·尊敬的大领导旁边,正瑟瑟发抖:“。”

他敷衍地扯了扯嘴角,看着付千遥欢快地迈步过来,拼命地眼神示意让人换个电梯乘坐。

然而付千遥见纪弥这样子,还以为朋友在跟自己亲昵互动,拍了下纪弥的肩膀。

纪弥:“……”

“这班电梯还挺赏心悦目的啊?当CEO真有眼福,我要怀疑总办是颜控天堂了。”

付千遥打量两人,自然熟地调侃。

“上回营销部请了男模来卖腐,说真的不如省那钱换你俩上,并排站着就比他们养眼。”他还说。

轻飘飘的打趣声落下,纪弥感觉两眼一黑。

他绝望地心说,比起让贺景延卖腐,他们更可能被老板卖去当鸭。

“你别开玩笑了,搞不了那种东西……”纪弥干巴巴道。

他再急忙岔开这茬:“这会儿你是去干嘛?”

付千遥爽快地说:“今天下午的活不多,我偷溜寄个快递,你们呢?”

纪弥道:“我和他要去拿外卖。”

“懂了,吃下午茶。”付千遥脑补道。

他开玩笑地说:“趁着Delay还没有来,开个派对狂欢一下,享受最后的美好时光是吧?”

纪弥听着他开玩笑,痛苦地闭了闭眼。

救不了,真的救不了。

付千遥大概要和自己打包滚蛋了。

“确实是几杯咖啡。”贺景延道,再看了纪弥一眼。

蔫巴巴的,埋下了脑袋,显而易见地在不安。

“至于Delay么,是今天的航班来这边,小纪老师好像狂不起来,人也已经不太好。”他优哉游哉地补充。

纪弥:“……”

付千遥应声说:“他从上个星期就在慌,要我讲犯得着那么怕老板?你说是吧这位小兄弟?”

被他cue到的兄弟贺景延面不改色:“嗯对。”

紧接着,付千遥望向纪弥,不着调地加油鼓劲。

“人都是感官动物,像你这么好看,一见面就占有优势,Delay不该是率先被蛊得五迷三道?”

温暖开朗的声音回响在电梯里,纪弥的心越听越凉。

贺景延捧场地继续嘴欠:“嗯嗯。”

纪弥不敢与他对视,默默地倒吸一口气。

他无语,贺景延在嗯什么嗯?

怎么充满了阴阳怪气啊!

贺景延与付千遥一唱一和,仿佛纪弥的职场挚友,有没有激励作用尚未可知。

反正纪弥被夹在中间,看上去更想死了。

分开前,付千遥抛出友谊的橄榄枝。

“话说你是刚从穗城来的秘书?有空一起食堂约饭呗?我和小弥每次点椰子鸡锅,两个人总是吃不完。”

贺景延也客气道:“不是秘书,正式的任命函应该这周能群发在大家邮箱里,我当的是被下蛊目标。”

另外一边,纪弥暗落落撇了眼付千遥。

他只能说这辈子没见过那么丰富的表情。

震惊、窘迫、后悔……

惨得纪弥不忍心多看。

付千遥如同灵魂出窍,步伐踉踉跄跄,几乎是飘走了。

分开之后,他在微信对纪弥狂轰滥炸。

[我靠我靠,他怎么会是Delay啊???]

[为什么不早说他就是老板!!]

纪弥也很抓狂:[你准备进电梯的时候,我就眼神示意了!]

付千遥吐血:[妈的,我以为你在提醒我赶紧来一起看帅哥?]

纪弥:“……”

有的人也许就是活该。

付千遥:[为什么见过Delay的同事要说他难以直视啊?长成这样不是回头率爆炸吗!]

看到这行字,纪弥其实对此没什么质疑。

他已经理解了这个形容词背后的深刻含义,情绪有些心酸,慢慢打字回复。

[真的挺难以直视的,我现在也不敢看他了。]

付千遥:[……]

付千遥:[可怜你拥有一个坏比上司,要不还是早点辞了,回学校读个博吧?]

纪弥:“。”

在他旁边,贺景延从货柜上找到了自己的外卖。

点了五杯不同风味的咖啡,被分别装在两只袋子里,他轻松地单手拎住。

“和秘书室说一声,我过来看看,请他们喝的咖啡放在楼上。”他嘱咐。

纪弥点点头,先给Noah发了通知。

Noah:[111。]

Noah:[你见着Delay了啊?我忘记把你拉到我们群里了,你等等@所有人就行。]

随即,纪弥被他拉进内部群。

他一看群名,倒是贴切:

《总办不相信眼泪(沪市远征版)》

加上纪弥一共五个,全是在这里办公的人员。

Noah是群主,贺景延也在里面,顶着系统默认的灰色头像。

在里面发完了通知,纪弥听到贺景延问:“和他们都认识了吗?”

“这两天大家都很忙,顶楼还没凑齐过人,有时候行政和HR也会过来,我容易弄不清。”纪弥说。

他看了眼群里其他人的头像,有的挂上了自拍:“现在我能把脸和人名对上号。”

贺景延倒是没什么态度:“Noah他们不怎么待在工位。”

纪弥“嗯”了声,说:“之前我以为秘书室会在CEO边上绕着转。”

“别的地方招了很多行政岗,那种差不多会这样,这里的话职责不一样。”

贺景延搭腔:“他们等于我的切片,背靠我的职权和别人做把控。”

整个事业群的摊子太大,一个人不可能顾得过来,独断不止会累死,往往还容易造成错漏。

所以总办在架构上是垂直管理,以贺景延为顶端统管,秘书各自有负责的模块。

如果下属部门有困难想传达,按照标准流程,首先是向秘书报告。

秘书会把琐碎的问题代为处理,剩下的事项做好梳理再向上传达,推进期间也由他们跟进,有时候甚至要在工作室驻场。

他们经常要主动和底下打交道,看上去总是在到处跑,每天很难见到人影。

说到这里,贺景延话锋一转。

“物理意义上,还是金鱼和它的小伙伴离我更近。”

纪弥:“……”

还以为这人把金鱼的事掀篇了。

敢情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正好走进顶楼的办公区域,秘书室和助理都是开放式工位,他们望过去便一览无余。

纪弥很轻地拍了拍旁边桌沿,说:“这里是Noah的位置。”

贺景延也适时收住话头,随之侧过脸望去。

桌上摆了很多新买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估计懒得挑搭配,色彩全是黑色。

贺景延没对这种审美做出确切评价,只是问:“Noah最近信撒旦了?”

纪弥好心澄清:“他今天上午抢周末的车票,念的还是阿弥陀佛。”

说完,因为害怕给另外两个同事引来不幸,接下来他没再吱声做向导。

路过自己的座位时,纪弥顿了一下。

“我坐这里。”他说,“的确离你很近,从你办公室走出来就是。”

听到他这么说,贺景延慢下脚步,扫了眼那张桌子。

标配的台式机和双屏显示器,屏幕没有锁掉,开着几份对外公开的开发组月报。

没放什么名贵的工学椅或升降器,有使用过的书本、纸笔和便签夹,收拾得很有条理。

角落塞了全麦面包还剩半袋,不知道是嫌难吃还是胃口小。

淡淡收住眼神,贺景延拆开外卖袋,把其中一杯咖啡搁到上面。

“下午了所以点的是低因。”

“谢谢。”纪弥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捎上。

思及此,他有些懊恼,之前把Delay想得太片面了。

对方是在整个事业群平步青云的上位者,无论个性再怎么鲜明肆意,在这种职场交际上当然不至于不靠谱。

走神之际,贺景延又取出一杯,自顾自开封插上吸管,再把其他的咖啡都放到了会议室。

正好,群里有人问:[咖啡放在茶水吧里么?]

纪弥帮忙回答:[Delay放在第三间会议室里。]

Noah:[这里有几个部门互相甩锅,我在当裁判员,傍晚才能回来,到时候再去拿。]

Shell:[沃豁,你好惨!我在电梯里咯,回来瘫一会摸~摸~鱼~]

他好像看错群了,以为这里没有老板,嘚瑟完发了一张炸公司的卡通表情包。

五秒钟之后,他火速撤回了上述发言。

Shell:[收到。]

虽然手速很快,但不幸被其他人目睹了全程。

有同事幸灾乐祸,瞬间冒泡出来。

方溪云:[@Shell撤回干什么?有什么事情需要跟我们难以启齿?]

方溪云:[被艺设中台的干了就直说啊,大家帮你想办法,让他们给你负责。]

艺设中台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不好惹,Shell平时会与他们对接。

管么管不住,吵又吵不过,干得忍辱负重。

Shell:[@Cloud我对美术生有心理创伤和生理过敏,要我的命直说。]

跟着贺景延一起来沪市的秘书就是这三个,他们共事了好几年,关系非常融洽。

群里一吵就是99+,纪弥津津有味地看了好一会。

没到两分钟,Shell回顶楼喝拿铁,然后围到纪弥旁边。

“之前听Noah说咱们有个漂亮的新人,但是这两天太忙了没能打招呼,诶Noah这回没有虚假宣传啊!”

他这么搭讪完,扭头朝着总裁办公室嚷嚷。

“Delay,你不来介绍下你的助理?”

贺景延走出来,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

“他的显示器上不是贴得很清楚么?”他散漫道。

互娱的体量很夸张,一款大项目的开发组有近千人。

整层楼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加上装修风格很统一,方向感不好的甚至会在办公区迷路。

为了线下沟通的时候方便找人,行政给每个员工都发了身份标牌。

大家默认把标牌竖在显示器的顶端,名字和代称一目了然。

Shell刚才忘了注意这茬,这下瞄了一眼。

[纪弥|Lethe]

与此同时,纪弥很礼貌地说:“Shell老师,喊我小弥或者Lethe都可以。”

Shell笑起来:“别喊得那么客气,Noah和溪云都是大佬,我在秘书里面资历最浅,算不上老师,不过你需要我的话随时来找。”

纪弥点点头:“那之后就麻烦你了。”

他读书时课业压力重,除此之外还要打工,每天难得捉到人影,没机会也没力气去交朋友。

离开了校园之后,他待在开发组的技术线,每天加班敲代码,很少有和人闲聊的机会。

在人际方面纪弥尚且生疏,表现得腼腆又小心,好在Shell是个自然熟。

两人借着交谈的契机熟络起来,没有闲聊太久,方溪云也回到顶楼。

方溪云刚从项目组回来,染成酒红色的头发微乱,真丝质地的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手上还拿着一叠材料。

注意到纪弥之后,他停下着急的步子,笑眼盈盈地说了句“Hi”。

“你们在组织迎新会?”方溪云问。

Shell得意地说:“对啊,要不要我给你引荐一下?”

“不用你帮忙,我今早在这儿拆报表,就和小弥打过招呼。”方溪云答,“这两天倒是难得见过你人影。”

Shell叹气:“事儿多啊,在研组光是手游都有十多款,我每天轮番在各个楼层闪亮登场。”

他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别说脑子卡机,腿都要累废了。”

“你当我这儿运营期的容易吗?给你看眼MAU*图,刺激程度相当于天天在打A股3000点保卫战。”

方溪云应声着,把手上的纸塞在Shell怀里,腾出手匆匆回复了几条工作消息。

他一边飞快打字,一边对贺景延的反常行径感到困惑。

“话说Delay你不是周五才上班么,怎么突然过来了?一落地司机不该先把你送去公寓?”

闻言,贺景延自然不可能坦白。

沪市瞧着风平浪静,一个比一个纯良无害,背地里自己已经被造谣成Gay。

他来探探这帮人到底是什么玩意,今天一到可谓是收获连串意外。

思及此,他不动声色地瞥向身旁。

纪弥正乖乖地垂着脑袋,黑亮柔软的头发很蓬松。

在自己面前还有一些不安,右手紧张地捏着咖啡杯,略微用力的指尖泛着白。

“来看看新助理。”贺景延有些恶劣地开口。

他停顿半秒,拖腔拿调地说:“Noah对他评价很高,吊起我的胃口。”

方溪云耸耸肩膀:“你冷不丁出现在公司,别把人吓坏。”

Shell却好奇:“Noah难得会夸人诶,他都和你说了什么啊?”

纪弥被吸引注意力,也偷偷竖起耳朵。

清瘦的身体没再局促紧绷,微微地倾向贺景延这边,很在意接下来的内容。

贺景延不动声色地收住目光。

“Noah说……”他道,“纪弥长得好性格乖,而且很贴心,懂得疼上司。”

眼前三个人排排站,听着贺景延随口胡扯,方溪云率先受不了,把手机揣进口袋转身就走。

“这几天我很忙,有正事劳烦拨内线电话。”他挥了挥手。

Shell也是无语又好笑:“你当Noah给你招助理还是招老婆?”

他离开前不忘补充:“说起来小弥是不错,等下Noah回来,你怀着感恩的心给他磕一个吧!”

贺景延对此只是嗤笑,懒洋洋的没有回应。

他难以理解,Shell和纪弥才认识了几分钟……

贺景延把芋艿夹进对面碗里,抬眼看到纪弥的神色正经又体贴。

“谢谢小纪老师,可我应该喜欢男生。”贺景延婉拒,“所以就不劳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