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0年12月6日

药香 by cc小夕(01 – 19)

文案:

张起灵,既然你无法为我留下,那么我就去找你,给你一半的生命,保你一世的安逸,让你丢不开我。我们说好的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以后的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00

是夜,黑得像墨化不开。一声尖啸划破宁静钉在树干上,只露三分剑身在空气中颤抖。黑夜里狂奔的人停步回首,一双眼泛着寒光盯着越来越近的火龙。

夜极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吱吱“声,呈半圆包围的人墙忽然从中间分开,有人驱马上前。

“忠老,何苦至此?”

马上之人一身寒甲,映着火光,似踏云而来。黑影不答,只微微拉开了架势,盯着来人。

“交出小主,可保你后生富贵。”

驱马上前一步,隐隐有气势压去。

“生死与主相随。”暗哑的声音自黑影中散出,说的是生死之事,语气却平淡如水。

“那对不住了。”话一出,身后侍卫纷纷拔刀,不待上前,黑影转身一跃,身影瞬间消失于茫茫黑夜。马上之人急急下马,探身望向深谷,借着火光,只见一片云雾缭绕。

“将军?”

“传令回府,太子与其仆人坠崖身亡。”

01

十年后——

“瓶子,臭瓶子!你赶快给小爷我过来!”碧潭边,一清隽少年叉着腰朝那瀑布下赤膊的人喊。

许是跑得急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印着那双水灵的大眼睛,说不出的灵动可爱。

瀑布下的少年扔了手中的石板,水流没了阻碍,倾斜直下,淋了他一身。催动真气在体内绕行一周,那如千斤重的水流居然不能撼动他半分。收了势,睁眼透过水帘看潭边以袖当扇的少年,冷峻的脸上无过多表情,那双黑曜星辰般的眼睛里却满是宠溺。

噗通——少年一跃而下,划动着双臂朝岸边游去。还未上岸,有人便带着一身的药香扑来。

“瓶子,你那在瀑布下举石板的功要练到什么时候啊?我都见你练了三年了!”

不理会挂在自己身上乱摸乱啃的人,拿过巨石上被太阳晒的暖烘烘的衣服套上,反手搂住那人的腰,拉到怀里坐到巨石上。

“你来干什么?”按住他不老实的手,抓起衣袖替他擦擦满头的汗。

“来叫你陪我去采药啊,我们前几天说好的,你忘啦?”语气里带了点委屈,刚才一直乱摸的手终于消停了。

从怀里摸出一把小梳子,细细打理还滴着水的青丝。这可是自己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养出来的呢,连平时用来梳发的小梳也都是浸过药。多亏了自己,这一头的发才得如今的柔亮。

“没忘,忠叔同意了?”

任怀中的人摆弄那一头在自己看来是麻烦,在他看来是宝贝的长发。浓黑的眉轻挑,疑惑的看着那红扑扑的小脸。

“那老头子能不同意嘛!小爷我要去采药,这是大事!”

仰起脸,得意的朝眼前的人炫耀,红红的小脸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照得人心暖暖的。

“好,走吧。不过你得应我,到了山里不乱跑。”

“知道啦知道啦!”

拉着瓶子的手快步走向那片森林,迫不及待的样子惹得身后的人微微一笑。这一笑如芙蓉花开,又似山泉流淌,惊艳四方。

此刻,那被少年“说服”的忠叔正黑着脸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这小破孩还真是防不胜防啊,自己不过是不小心被他碰了一下,就落得个只能躺在床上的下场。

看这药效,至少两天之内自己是动不了了。想自己身怀百般技艺,偏偏不会“医”这一项,就因为如此,屡次败于娃娃之手,还好这事情只有谷里的三个人知道,不然这老脸可就在天下人之前丢尽了。

小主又护那小子护得紧,不能打不能骂……忠叔无力的叹口气,只希望那小子赶紧回来,不然自己还真得挺尸两天。

这一年,山间野林,日夜相伴。

02

“瓶子,我累了。”天色渐晚,四周静得连两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吴邪嘟起嘴不满的抱怨。

“马上就到了,你忍忍。”

“哦,那你走快点啊。”十分不情愿的嘟喃。

张起灵无奈,明明早在一个时辰前就是自己背着他走,何来“累”一说,难不成是搂着自己脖子的手酸了?

掂掂伏在背上的人,加快步子朝森林深处走去。那里有间小屋,每次来采药都在那里休息。

行了约莫半刻钟,终于在一片暗绿中看见了那屋的一角。一直在张起灵背上哼哼唧唧的吴邪欢呼一声蹦到地上,在小屋十步开外围着走了一圈,又冲进屋子蹦跶了一阵。

估计着时间,张起灵这才迈步走进屋子。这森林诡异得紧,要是没有专人带路,功夫再好本事再大的人也走不出十丈以外,而吴邪就是那个“专人”。

“瓶子,我要吃烤兔子。”

“恩。”

吴邪在床上滚啊滚,半晌才发现张起灵还站在那里,抱着手看着自己,“干什么?”

张起灵还是没有说话,挑了眉抿起唇看他。被他那样一瞬不瞬的盯着,吴邪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瞥过头不看他,可那视线一直粘在自己身上。

吴邪拿余光瞄了一眼,终于挪到床边,“起灵……”声音软糯带了点委屈,微微下垂的嘴角,一双眼睛水汽迷蒙。

张起灵微微勾起嘴角,迈动修长的腿,走到床前,两手撑在吴邪身体两侧,“嗯?”

“没……没事。”

被环在身前,他温热的气息打在自己脸上,低低的嗓音震颤着自己的耳朵。吴邪不敢抬头看他,只把目光投在他薄薄的嘴唇上。

“呵……”

张起灵看他越来越红的脸颊,凑上去亲了亲,感觉到他身子一僵,脸更红了。

“你……你欺负我!”吴邪瞪着笑的一脸挪移的张起灵小声的控诉,声音细细的像只猫咪,完全失去了刚才的气势。鼓着腮帮子,一张小嘴憋的嫣红。

张起灵看他真的急了,收了笑吻上那柔软的唇,随后移到耳根,露出白牙轻轻咬住玉珠般的耳垂。

吴邪半边身子一麻,险些歪倒,张起灵伸手一搂,借着势把唇印在他露出的右边脖子上。

“哼……”细不可闻的呻吟自吴邪口中溢出,张起灵在他敏感的脖颈处又吸又咬,滑腻柔软的舌头舔过刺痛的肌肤,带起阵阵战栗。

啾——一声,那磨人的唇齿终于离开了,吴邪大大的喘口气,压住砰砰乱跳的心。

“你在这里等我。”又在那唇角偷了个香,张起灵拿过吴邪怀里的香囊,走出了屋子。

看到那人的离开,吴邪抚上脖颈那处,那里还带着他的温度与濡湿,想到那里肯定如以前一样鲜红如血,像是会传染,吴邪整个脸都红了。

从那时起,死瓶子总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在自己身上吮个红印,每次都搞得自己脸红心跳的,什么嘛!

吴邪恼自己像个闺女一样,竟会想起那人留下的印记就脸红。一个翻身,盖了被子,心想着今晚一定得成功才好,十年一次的麒麟草错过了这次,怕是没有机会帮他采到了。

03

离开了小屋,走出了那个十步的范围,一阵紫色的烟迅速扑过来,气势凶猛,却在张起灵三步之外停住了。这烟张起灵认得,其实这是一种虫,因为个头很微小,聚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团烟雾。

还记得第一次来这个森林的时候,吴邪一路拉着自己,到没有什么不妥,后来吴邪睡着了,自己走出了那个吴邪圈好的范围,才踏出步子,紫色的烟蜂拥而至。若不是吴邪手快拽回自己,恐怕这天下就没有张起灵了。

想起当时吴邪气得用脚狠狠的踢了自己,过后又跑过来抱着自己哭得天昏地暗,张起灵觉得那些虫子也很可爱的。

也是从那以后,进了这森林,张起灵就不再离开吴邪半步,即使要离开也会记得带了吴邪特别为他准备的香囊,据吴邪说,那里面是他特制的药粉,专刻这森林里的毒物。

张起灵勾勾嘴角,不在意那看起来诡异至极的烟,大步向森林中走去,那个馋猫还在等着他的烤兔子呢。那紫色的烟似乎也明白,那个人不是自己的食物,围着张起灵飘荡了一阵,陆续淡去了身影。

吴邪在床上翻滚了很久,揉乱了一头青丝,最后还是出了小屋,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双手托着腮,看树梢的月亮。

今天是月圆,守了十年的麒麟草终于又可以采了。记得前一次的是用在了三叔身上,那时自己还只有五岁,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娃娃也不知道。但是能惊动了二叔,并且让他亲自出手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更何况还动用了麒麟草。

唉,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永远不明白,反正现在这谷里只剩下自己了,这麒麟草怎么说也该是任自己处理。只是……

吴邪用手捂了胸口,感觉到那跳动的心。只是,用了那麒麟草,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有三分之一的力量。不过,就算没有了力量,能保他一世也是好的。想到了以后,吴邪撇撇嘴,那个人总归是要走的,到时候这山谷就寂寞了吧。

“在想什么?”有人从黑暗处走来,一身藏青的长衫显得他身材挺拔,隽秀的脸上带着稚气,却掩不住那浑然天成的霸气。若不是此时他手上拎了只兔子,必然会把他当做遗落凡间的天神。

“臭瓶子!去那么长时间,小爷我都饿死了!”一扫刚才的阴霾,吴邪从地上蹦起来,一晃身越过了近五丈的距离,挂在张起灵身上东摸摸西嗅嗅。

“没有受伤,我有记得带香囊。”

虽然身上挂了个人,张起灵步子不变,走到小屋旁,揭开石板,露出一口井。打了水,利落的清理好兔子,吴邪适时的递上铁签,看着张起灵熟练的架起火,烤起了那只兔子。不一会,香味飘出,引得吴邪直吞口水。

就着火堆,吃了大半个兔子的吴邪躺在张起灵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他的青丝。借着火光,张起灵看见刚才自己留下的红印,低下头,覆上重重的咬了一口。

“嗷——你属狗啊!老爱咬我!”

“我的。”听到张起灵霸道的声音,吴邪顿时焉了,最拿这样的他没辙。

不明不白的两个字,却让吴邪羞红了脸。他的意思吴邪明白,他总是在自己身上印了红印,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那是他的记号,有了红印,别人就抢不走了。真是笨蛋一个,吴邪在心里骂,天下还有谁会跟一个男人抢男人啊。

“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会去采药,你要听我的。”

“等会?”

“恩,等月亮升到那个寒潭上方的时候。”

“哦,好。那你得答应我……”

“知道啦!肯定不会受伤的,真啰嗦。”

“恩。”

吴邪歪头埋进张起灵的颈间,等下的行动不会那么简单。

麒麟草生于寒潭中的小岛上,那寒潭不能游,不能驾船。只能运功踏水而去。可小岛虽说是岛,但出露的土地不过手指那么大,长了麒麟草,便无落脚之处,偏偏这麒麟草只能用玉刀割了放入玉匣。

如此算来,必须得横跨整个寒潭,在经过麒麟草的瞬间便采了那草,若有停顿,不慎落入寒潭,那便是寒气入腑,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张起灵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作为凤舞的传人,吴邪是知道的,也只有这天下第一的轻功才能取了这天下奇物。

张起灵盯着火堆,拇指摩擦着红痕,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任时间慢慢流逝。月已偏西,张起灵叫醒吴邪,两人朝寒潭走去。

04

吴邪抬头看看月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瓶子,等会你不准乱动,一定要记得啊!”

“恩,你小心。”

“当然,香囊你带着没有?”

确认了就算自己不在他身边也不会有毒物伤到他,吴邪转过脸紧紧的盯着潭中的那株墨黑的小草。月亮渐渐靠近了寒潭正中,寒潭上渐渐浮起一层薄雾,四周的稳定骤然降低。那株墨黑的小草颤抖着叶片,一圈圈烟灰色的雾气扩散开来。

“好了,把工具给我。”

吴邪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凝重,接过玉盒,把玉刀叼在嘴里。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那株小草,忽然,张起灵感觉空气微动,跟前的人已经飘向寒潭深处。

这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吴邪的凤舞,可每次看到,张起灵都忍不住赞叹。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轻功,身形飘渺,仿佛融入了周身空气,似御风而行。只是眨眼的功夫,吴邪已经采了麒麟草朝对岸掠去。看来这次很顺利啊!

张起灵抹了把虚汗,还未松口气便吓得手脚冰凉。看似轻松,吴邪身形却已渐渐下落,这样绝对不会落到岸上,不行!得给吴邪找个借力点!伸手入怀,摸到一物,想也没想便运足了力朝吴邪扔去。

身形渐落,四周全是水,若就这落下去沾了点寒潭的水,这命怕是得交代在这里了。吴邪正着急,忽然看见一物朝自己飞来,一转身,足尖轻点,踏上飞来之物,身体再次腾空,落在岸上。

脚步未稳,身形再次急急朝张起灵的方向掠去。在那物落水之时他看清楚了,那是张起灵身上的香囊。那个笨蛋,扔了香囊他是想死吗?

“张起灵!你给小爷过来!!”

张起灵看着飞掠而来的吴邪,提气朝他那个方向靠近。刚才把香囊丢了,远处已经有东西急速靠近的声响,再不回到吴邪身边自己就得死啦。吴邪伸长了手,终于碰到了张起灵,一用力拉进了自己的怀里。这个笨蛋,真真是想死吗?

“你干什么?你不知道……不知道这里……你混蛋!”

“恩,我混蛋,乖,不哭。”

反手抱住吴邪,感觉到怀中的人在发抖,张起灵轻轻拍着他的背,心里一片温暖。吴邪很害怕,这森林里的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应付的,就算是自己也没有把握能救活被那些毒物伤了的人。张起灵居然丢了香囊,要是……要是他出了什么事,采这麒麟草有何用?

“你,你害我担心了!你……呜呜。”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吴邪一阵后怕,还好自己发现的早,还好自己当初没有偷懒,好好学了这凤舞,还好张起灵没事。可是,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明明跟他说了不要动手的,他居然不听自己的话,他……混蛋!

越想越生气,吴邪张口咬住张起灵的肩膀,使劲磨牙。叫你让我担心,哼!

肩膀一阵钝痛,张起灵勾起嘴角,看来这小狗气得不轻,咬人的力气都渐长了。

“吴邪,疼。”

肩膀上的痛瞬间就消失了,张起灵闷笑,这小狗就是舍不得伤了自己。其实就算他使了全力咬自己,也只是感觉到微微的刺痛而已。与自己不同,吴邪除了凤舞和一身医术,别的什么都不会,而自己可是能在瀑布下举着石板三天三夜不累。

吴邪其实也知道自己那点力气不可能咬疼了他,但是听到他说疼就下不了口。再生气也只得埋了头在他怀里,耍性子让他抱着自己回去。

“我们回家吧,麒麟草得赶紧配了其他药,不然太阳一出就药效全失了。”

“好,你先休息一下,我带你回去。”

“嗯……”

听怀里的人居然已经快睡着了,张起灵心里泛起一阵心疼,吴邪并没有习其他武,内力实在不深,刚才那一番折腾已经够他受了。紧了紧手臂,张起灵快步朝家里走去,希望忠叔不要太担心才好。

05

东陆之南,一片一望无际的绿色。在东侧的边缘,有一个巨大的裂缝,像一张大嘴,黝黑阴森。裂缝中一隐蔽处,一小院隐于其中,亭台楼阁,曲水流觞,不大,却很精致。

“小主,您还未完成今日的功课,昨天的也得补上。”一老人躬身对立于门前黑色长衫的少年说,用词尊敬,与那语气实在不搭。

“嗯。”少年颔首,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既然小主要留在这里,那这大好的时光不可费,老朽来助你。”话未说完已拉开架势朝少年攻去,一时间,裙袂飞扬。

吱呀——门开了,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瞬间收了招,一人负手而立,一人低头颔首,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瓶子,送我回房,明早叫我……”吴邪开了门就往外倒,也不看门外是否有人。

张起灵伸手接住他柔软的身子,动作连贯,似乎这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只是眉头微皱,看着怀中已经睡着的人,一脸的心疼。张起灵抱着连回房那点路都懒得走的吴邪,扔下一脸愤恨的忠叔,大步朝房间走去。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忠叔憋了一肚子火发不出来。昨晚小主抱着吴少爷回来,原本解了药效站在门口准备偷袭报仇的忠叔吓得立马转身,化去了手上的招式。慌忙跟着进房查看,瞎鼓捣了半天才发现吴少爷是睡着了。

忠叔不禁在心里老泪纵横,他那冷面的小主,放下了怀里的人就自顾自的喝茶,任他自己在这边用他那只哄得了自己的医术查看了半天也不提点一句。看他这个老人家忙里忙外的,很开心么?

这是故意让自己难堪啊!此仇不报非君子,忠叔扬手刚要打下去,吴邪忽然睁开了眼睛,眼前一晃,原本好好睡着的人已经坐到了小主腿上,就着他手里的茶杯喝了口茶,头一歪,倒在张起灵怀里,嘟喃了一句。

张起灵便又抱着他出了门,此时,在忠叔眼里,没有小主,没有张起灵,只有一只坐骑,吴邪的专属坐骑!

忠叔愣了半晌,终于放下一直高举的手,度步回了房间。第二天天才亮,忠叔找遍了小院,最后看见小主一动不动的站在药房门前。晨雾打湿了他的发,湿嗒嗒的贴在脸旁,一双清明的眸子像黑夜里的星辰,盯着药房一动不动。

药房里隐隐透出光,药味似乎比以往更浓郁了一些。难道,昨天晚上吴少爷都没有睡?是采了什么样的药,需要这样连夜配置?

忠叔板着脸上前,张起灵转头瞄了一眼。就这一眼,忠叔怒了,那眼神分明写着“别来烦我”几个大字。好!找不了吴邪报仇,就找护着他的张起灵!于是,忠叔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借口,与张起灵打了一场又一场,可居然没有在张起灵手上占了半分便宜。

两人行到拐角处,忠叔看见两人相依的表情,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惆怅。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小主了,忠叔看着远处的山微微皱眉。那天快要到来了吧,不知道到时候,这两个人又当如何。

06

吴邪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抱了个药箱拉了忠叔,踏着晨曦闯进了张起灵的房间。张起灵还没来得及说话,吴邪展袖一挥,才起床的张起灵又倒回床上。在忠叔的目瞪口呆中,吴邪面不改色的把张起灵扒了了精光,倒了些白色的液体细细的涂了他一身。

“忠叔,等会你把我送回药房放进那个池子里,然后回来守着瓶子,不要给他盖被子,也不要给他穿衣服。等他醒了喂他喝些凉水,是清水。”

“呃……少爷,你要干什么?”

吴邪顿了顿,看了一眼失去意识的张起灵,幽幽吐出一句,“我要盖个印。”说完便又继续手里的动作。

盖个印?忠叔瞟向吴邪颈间的红印,盖个印用得着那么多瓶瓶罐罐么?

吴邪只有在用药的时候才会显示出一个神医该有的神色,此刻的他十指飞扬,眉目间带着安详,动作行云流水,像海浪拍岸,一波又一波。他神态专注,带动了四周的空气,连忠叔也渐渐感到了压力。

随着吴邪的动作,空气中混入了药香,闻一口,四肢百骸通透舒爽。忽然,吴邪停住了动作,注视着手里的玉匣,表情凝重。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忠叔觉得那玉匣被一层烟灰色的雾包裹着,隐隐透出一丝寒气,如此神奇的东西,还真是第一次见。

吴邪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忠叔微微一笑,“忠叔,劳您记得先把我送到池子里。”偏过头想了想又说,“我若出了事,你家小主不会放过你的。”

满意的看着忠叔的脸瞬间涨红,吴邪呼了口气,揭开了玉匣的盖子,拿出一个白玉小瓶,把瓶子里浓黑却带着烟灰色荧光的液体倒入了之前调配好的药物中。瞬间,似有仙人降临,空气中竟有了一分空灵的味道。吴邪盘腿闭眼,身上渐渐浮出银色的光。

饶是忠叔也被这光景惊得两眼圆睁,吴邪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渐渐看不清他的身形,就在光亮达到最高的时候瞬间收敛,一切恢复常样,只在吴邪胸口飘着四粒银色的小珠。

精魂。看到那小珠,忠叔脑海里闪过两字。那是凤舞一族的精魂,忠叔之前略有耳闻,十年前有幸见过一次。来不及感叹,便看到那呈四方排布的珠子被分成了两两一对。吴邪的眉头紧紧的皱起来,有汗珠顺着鬓角滴下。

忠叔愣住了,看着那渐渐分离的珠子,内心一阵混乱。吴少爷是要干什么?要把精魂分开?像是要验证他的想法,银色的珠子终于被分成了两份,此时的吴邪脸色苍白,咬紧的嘴唇流下一丝嫣红,其中一对银珠落入盛了药物的碧绿小碗中。

银色的珠子瞬间融入那黑色的液体,轰——似乎响起一阵轰鸣,碧碗一震,原本黑色的液体竟变为透明。

忠叔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在看到吴邪颤抖着手将一碗琼浆喂进了张起灵嘴里时,忠叔忽然双膝跪地,重重朝吴邪磕了个头,起身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咳咳……忠叔,记得我刚才说的。还有,不要告诉他……”吴邪身子一歪,倒在了仍然熟睡的张起灵身边。

07

忠叔冲上前,抱起吴邪运功朝药房飞奔而去。以最快的速度把吴邪放进了药池,看着他苍白的脸渐渐被熏得起了红晕。忠叔终于从震惊中醒过来,看着这少年稚气的脸,再次忍不住老泪纵横。

忠叔知道,凤舞一族有特殊的体制,说他们是世间的精灵也不为过。凤舞一族擅医,轻功更是天下第一,最奇特的是,他们不畏世间毒物,这个“不畏”那是绝对的,没有意外。那精魂……是他们的力量的来源也是他们的命啊。

他不知道吴邪给小主喝下的是什么,但是他明白,能让吴邪分出一半精魂来做药的东西绝对是天下无双的。给了小主一半精魂,这孩子是给了小主一半的命,这样生死的守候,无论是为了什么都值得自己一拜。

“吴少爷,我代小主给你磕头了,谢你生死守护!今生忠愿为你赴汤蹈火!”忠叔再次对着昏迷不醒的吴邪重重的磕了个头。

回到张起灵房间的时候,忠叔再次被惊得动不了手脚。原本出现在吴邪身上的银光此时正出现在张起灵左肩上,像有人拿了只笔,在他肩膀处勾画,每画一笔,留下一道银色的光。

片刻,银光大胜,隐约间能看见一个图案慢慢融入张起灵的身体。忠叔在银光快消失的时候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上古神兽——麒麟!

银光隐去,张起灵缓缓睁开眼睛,脑袋一片混乱,刚才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一片银光,吴邪笑着跟他说,要生死相随。然后……

想到吴邪在自己身下娇喘,媚眼如丝,朱唇轻启,喃喃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张起灵下腹一紧,忽然发现情况不对。低头一看,自己光溜溜的睡着身上有一些白色的药粉。

“小主,醒啦?来,喝了这个,吴少爷交代的。”忠叔记得,吴少爷交代,等小主醒了要给他喝凉水。

递水的空挡,忠叔瞄了一眼张起灵的胸前,哪里光滑如常,没有任何痕迹。难道刚才的真是幻觉?不,不会是幻觉,想到那个脸色苍白,无力的靠在池边的少年,忠叔眼眶一热,险些再落下泪来。

听到是吴邪交代的,张起灵接过杯子仰头喝了下去。一杯水下肚,张起灵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与以往不同了,要说具体哪里不同了又说不上来。

“吴邪呢?”

“小主,你身体没有不舒服把,要不先洗个澡?”

没注意到忠叔的异常,被他这么一说,张起灵还真觉得身上黏黏呼呼的难受。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张起灵夸步朝吴邪的房间走去。他倒是要问问那小子,大早上的迷魂自己是想干什么。

“小主,吴少爷不在房间,在药房。”

张起灵挑挑眉,难得啊,那小懒虫今天居然会在药房。忽然想到了前天采的麒麟草,难道他的弄那个?

推开门,吴邪没有如以往一般缠上来。张起灵闪过一丝疑惑,这药房里药味比以前都重啊!忠叔一直跟在张起灵身后,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绕过一排排架子,张起灵轻车熟路的来到内间,脚步忽然就定住了。绛红色的纱帘隐住了最里间的巨大池子,可张起灵还是看见了,那个靠在池边垂着头的人,不就是早晨还生龙活虎的吴邪么?

“忠叔?”

“小主,吴少爷晕过去了,他之前交代,让我带他来这里。”

“为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吴少爷不让说,所以我……不知道。不敢看这时张起灵的脸,以前吴少爷贪玩划伤了手臂,小主见了脸色变得如雷雨前的天,连自己见了都害怕,只有吴少爷还笑嘻嘻的说神医不怕流血。只有吴少爷才不怕生了气的小主,这是忠叔很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08

张起灵看着池子里那个身影,久久不能动弹。那个调皮的人会因为贪玩,弄得自己一身伤后撅着嘴找自己帮他上药,稍微一点的疼都能让他哼哼唧唧好半天,每次非要自己哄了他才能把药上完,末了还要陪着他他才肯乖乖睡觉。可是这次,在自己昏睡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间他就……

池子里翻滚着黑色的药汁,溅在吴邪洁白的皮肤上,拉出一条黑色的水痕。吴邪低着头,无力的靠着汉白玉的池边,脸色苍白得几乎与这白玉融为一体。

“吴邪,你……你醒醒。”张起灵轻声呼唤,吴邪长长得睫毛扑闪了一下,确没有睁开眼睛。

“到底是怎么了,你起来告诉我。你总不让我碰你的药,说会毒死我。现在池子里的是毒药还是救命的药?你若不醒过来我就……吴邪!”

“咳……你居然威胁我!臭瓶子,你滚开!”

吴邪醒过来正好听到张起灵最后的那句话,听到他居然威胁自己,吴邪气得不行,不想自己辛辛苦苦为了谁,哼!

看到吴邪睁了眼,张起灵的心终于放下去了。听他有气无力的骂声只觉得很开心,他能这么快醒来,想来是因为累了。伸手捏捏他气鼓鼓的脸,不说话,也不离开。

“我今天就泡在这里了,为你忙了一天,我累了。”

“你欠我个解释。”

“我要吃素馅饺子。”

“为什么?”

“我困了。”

吴邪闭眼不理张起灵,脸上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脸不争气的红了,睫毛忽闪忽闪掩不住心跳。

“我用麒麟草给你……盖了个印,因为要耗些精力所以晕了。”

“真的?”

“张起灵,你存心找打是不是!爱信不信!”

张起灵忙伸手按住想要跳起来打自己的吴邪,这个脾气暴躁的小人儿最讨厌别人质疑他,他说的张起灵不是不信,只是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好了好了,我信你,那印被你盖在哪了?我怎么没见?”

“哼!笨,洗完澡你自己照个镜子就知道了。”

张起灵半信半疑,什么奇怪的印子,居然还要洗澡才能看见,那刚才自己洗澡的时候怎么没看见呢?走到旁边,脱了衣服就要跳进吴邪的池子。

“你……你干嘛?”

“洗澡啊。”

吴邪险些被气死,这死瓶子,当着人家的面脱衣服都不会害臊吗?不对!应该是这药池也是能乱跳的吗?不怕被毒死啊!

“白痴啊你!滚回去自己洗。”

“有毒?”

“……没有,没有你也不准跳进来!”

“哦,好。”

不等吴邪松口气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大脑一下没反映过来。

“张起灵!不是叫你不要跳进来吗?”

“我没有跳,我是滑进来的。”

“你!混蛋,放开我!”

吴邪被气得不行,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人脸皮这么厚啊。不安的扭动身体,奈何身子太虚弱,任他怎么扑腾也挣脱不了半分。

“吴邪,你害我担心了。”

感觉到被他抱得更紧了些,他低吟婉转的嗓音带着一丝心疼,吴邪的眼泪差点被他的话哄下来。有了他这句话,为他所作的一切都值了,从此不必当心有毒物能伤得了他,这便够了。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下次不会了,若还有下次,便是吴邪为你死的那天。

“恩,你的印在哪里?”

张起灵亲亲吴邪眼角,扯过一旁的铜镜。左肩黑色的麒麟踏炎而至,浑然一股天下霸气。

张起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一两个时辰,吴邪怎么把这个东西纹到自己身上的,难道是那麒麟草?

“嘿嘿,怎么样,我的印比你的好,时间再长也不会消失哦,而且……只要身体温度升高才会显现。所以啊,以后要是你背着我跟臭女人厮混,哼哼,我的麒麟会咬死你。”

如此威武的神兽被他这么一说,到像是一只看门的狗,专咬那些图谋不轨的人。盯着这威风凛凛的神兽,张起灵怔怔回不过神来。虽然被吴邪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但张起灵知道,这纹身不是那么简单的,肯定是有了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吴邪不说,他也不逼迫。

“起灵,若哪天你要离开,看到这个,要记得我。”

吴邪以手做笔,轻轻描绘那睥睨天下的麒麟。吴邪知道,这个人不属于这里,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而自己……出了这药香谷便不再是自己。所以,分离是难免的。

张起灵没有回答,拉过吴邪的手捂在胸口,低头狠狠的吻住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定心中的痛。他明白,迟早有一天自己要离开,不是没有想过带他走,可是,他没有信心能保护好他。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是吴邪该去的,让他陷入绝境,不如放他高飞。

“哈……起灵,你……出去,泡多了对你不好。”

吴邪费力的推开张起灵,刚才差点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还好,浓郁的药味提醒了自己。这药虽然无毒,但对健康的人来说,始终是不好的。

张起灵放开吴邪,顺从的爬出池子,毫不掩饰自己身体的变化,大大方方慢悠悠的穿起衣服。

到是吴邪,看到那完美的身材在自己眼前晃悠本来就是一向折磨,再看到那傲然的挺立,吴邪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压住心跳,吴邪在药池里打坐运功,试图排除心理的那份悸动。

09

吴邪趴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自从入了这盛夏,在多好的地方也热的要死啊。转头看看院心里那个身着单衣,顶着个罐子的张起灵无力的叹气。

忠叔那家伙完全是倚老卖老,下棋悔棋不说,还找了个别扭的理由非要让瓶子顶着个罐子在太阳下晒一下午!当他不知道呢,那老家伙一定是记恨自己下了药让他睡了两天,又不敢对付自己,只能拿瓶子出气。哼,早知道就多下点,看他还嚣张!

吴邪抓起一颗小石头,朝那个碍眼的罐子扔去。“砰——”一声巨响,罐子碎成无数块,水淋了张起灵一身。吴邪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一身单衣被淋得湿乎乎的张起灵。

“出来!”张起灵缓缓握紧了拳,全身肌肉紧绷,盯着墙头一动不动。

“呵呵,讨厌啦,人家只是开个玩笑,何必这么紧张啊。”

吴邪撇撇嘴,也不顾张起灵身上还滴着水,搂紧了他的手臂,一脸戒备的看着来人,“你来干什么?”

“哎呦,天真,你干什么呀,人家只是来找你叙叙旧。怎么,不欢迎,嗯?”

来人一身粉衣,腰间一黄色的腰带勾勒出那纤细的腰身。跨坐在墙头,纤长的腿晃啊晃,忽然手一撑,斜斜朝院中得两人飘来。单手挑起吴邪的下颚,一双桃花眼泛着笑意,几丝黑发垂到吴邪脸上。吴邪撇头,躲开那只爪子,把头埋进张起灵怀里。

“哼,这个闷王有什么好,还不如……”

“没事就滚!”

“呀,不要这么绝情嘛,人家走了很远才到这里呢,至少要给我喝口水啊。”

来人并不介意被两人丢下,撩了衣摆快步跟了上去。忠叔听到动静,赶来一看,看清了情况只当做自己没看见。这三人,都那么多年了都不知道消停,每次都弄得鸡飞狗跳,他们不累,自己看着都累。

“接着。”

张起灵接过朝自己飞来的酒罐,揭了封口就朝口里灌。

“吴邪睡了?”

解雨辰爬上屋顶,做在张起灵身边,侧头看夜色里他的脸。不得不感叹,这人长的还真是……

抬手喝口酒,看着天上的星星,晚风吹过,带起他粉色的衣角。张起灵曲起一条腿,解了绑着的发,盯着那条青色的发带看了半晌,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朝解雨辰递过去。

“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解雨辰看着眼前的发带,如果自己记得不错,这个是吴邪做的吧。瞥了眼隐入黑暗的张起灵,转过头,不并不接下递过来的发带。

“要走了?如果要还给他,你自己去,如果是想拜托我照顾他,不必你说我也会做。”

张起灵收回手,往口里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阵阵灼烧的痛。他目光投向夜空,看着那遥远的地方。一阵风吹来,吹乱了他身后的青丝,撩起一丝划过脸颊,痒痒的,像吴邪的吻。

这样宁静的夜晚,自己不知道还能拥有多久,还有那个人……张起灵把目光转向那间小屋,回想那人熟睡的样子,心底划过一丝温暖。温暖透过心扉,不自觉的表现在脸上。

解雨辰看着他嘴角那一抹笑,惊讶得半天回不过神。认识张起灵几年了?少说也是十年的光景,何时见过他笑?平时不用他那张冰山脸把周围的人冻僵了就算好的,这样温柔的表情可是从来没见到过。

解雨辰揉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再转头看看天,在心里哀叹,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谢谢你。”

晚风送来一句感谢,解雨辰身体一震,呆呆的看了一旁的张起灵一眼,见他依然看着夜空,表情回复了往日的冷淡。但是他那句话,分明包含了真情实意。

“张起灵,我问你,天下与吴邪,孰重孰轻?”

“吴邪。”毫不迟疑的回答。

“性命与之?”

“吴邪。”

“好!假以时日,你定不可忘今晚的话,宁国的太子殿下。”

10

张起灵终于收回了目光,盯着解雨辰看,一双眼里看不出情绪。

解雨辰只是笑,并不畏惧他眼里的杀气,“当今皇上病危,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接你了。不让吴邪知道么?”

解雨辰侧身倒在屋顶上,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挑了张起灵的一丝发含到嘴里,眼角微扬,十足的痞子样。张起灵扯会头发,嫌恶的瞟了一眼被他含过的地方,刚想随手斩了,想起吴邪,手上的劲道又散了去。

“噗——要是让天下人知道自己未来的君王这么怕老婆,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解雨辰捂了嘴轻笑,一脸的得意。可这得意的表情没挂多久就被张起灵的话给堵了回去。

“我愿意,你管不着。”说完,把手中的空酒罐子摔进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的解雨辰怀里,脚尖轻点,落到了吴邪房门外。

小院里没有客房,张起灵让了自己的房间给解雨辰已经算是最好的待遇了。不是张想对他这么好,他是怕某人半夜潜进吴邪房里。

张起灵进了吴邪房间,看到那人一只胳膊露在外面,薄被斜斜只盖了肚子。替他拉好了被子,看他感觉到自己的靠近撅着嘴挪动着身体靠了过来,就算还在睡梦中,吴邪也能准确的找到自己。

吴邪脸挨着张起灵腿根,一双手紧紧的环着他的腰,像只小猫一样弯着嘴角,一脸幸福。

看着如此依恋自己的吴邪,张起灵心轻轻抽痛,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再也感觉不到这样的温馨。不会有人睡前还要赖着自己,也不会有人拿了小梳子细细的为自己梳头。

等自己离开了,他会不会不习惯一个人生活?没有自己在身边,他记不记得天冷加衣服?这小人儿还那么迷糊,晚上睡觉还会踢被子,离开了自己,他会不会……

“瓶子?”

“恩。”

“抱抱。”

吴邪往里挪了挪,让出半边床,伸了手朝张起灵嘟喃。可惜太困,手才伸出去就无力的垂下。纤细的手印着床单,显得更加苍白。张起灵拉了他的手握在手心,皱着眉头看他手背上淡淡的血管。

从那天以后,吴邪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肤色原本就白净的他越显苍白。以前一直呆不住家里,总想跑出去的他现在居然可以一下午窝在躺椅上看自己练功。一切都透着诡异,是因为那麒麟草吗?

捏了捏吴邪渐渐消瘦的脸颊,无奈的叹口气,解雨辰说自己怕老婆也不是没有根据的。明明知道他对自己隐瞒了事情,却不敢问他,因为知道这倔强的小人一旦认定了的事情,再怎么逼迫他也不会说的,逼急了还会生气。

算了,既然他不说,就当真的没有事情就好。只得平时多留个心眼,省得这人又闹出什么伤人脑筋的事来。至少在自己离开前,护得他周全。

任谁也想不到,那天来得这样的快。当分别在即,有谁能找出理由,来拒绝这命运的安排?

11

这天,张起灵依旧在院子里接受忠叔的“训练”,双手各吊了一罐清水。吴邪在一旁心疼得直朝忠叔嚷嚷,想放药迷倒这个坏心眼的老人,却又怕他醒来再想法子折磨瓶子。

正在气氛火爆当头,门外来了一人。衣服褴褛,头发纠结成一团,插了不少枯树枝,身上还有些血渍。

随着来人的出现,院子里气氛骤然降低。近十年来,很少有人能破了忠叔的阵找到这里,显然,眼前这个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隔壁山头解家寨的解雨辰。

来人摇晃着身体,费力的抬了头,在看到忠叔时眼睛一亮,颤抖着手伸向忠叔,“忠……忠老。”

吴邪和张起灵齐齐转了头看着一脸呆滞的忠叔,表情一致,显然是不想管这个乞丐一样的人。忠叔眯着眼想了半晌,确定这不是来讨债的以后,终于从柴堆里拿了一根长棍,挑了昏倒在门口的人朝后山走去。

趴在门边看忠叔一脸沉思的离开屋子,吴邪缩缩脑袋,扯了张起灵的袖子低声问道:“那人你认识?”

“不。”

“忠叔是要带他去洗澡?”

张起灵点点头,后山有瀑布,扔到瀑布下冲冲,一会就干净了,还省了用手搓的事,顺便还能把人叫醒。

吴邪搓搓手臂,这山里可不比外面。入了秋就冷得慌,那只剩半口气的人被那水一冲不知道还能不能活。收回目光,看了看忠叔的屋子。

“瓶子,我想吃糖渍梅子。”

“走,我带你去拿,忠叔藏在房梁上了。”

两人手拉手转身朝忠叔的房间走去。

取了梅子正吃的欢,看见忠叔拎了那人回来了。被水这么一冲还真是干净了,头发散落在肩头,盖了脸,破破烂烂的衣服勉强能看出是玄色镶金边的。衣服料子不错,来人定然非富即贵,这是吴邪在心里给这个人的评价。

忠叔把人扔到地上,一屁股做在张起灵身边,从怀里扒拉出一封信递给他。指了指地上依旧昏迷的人,扔了颗梅子进嘴里,“从他身上找到的,你爹派来的。”

张起灵接信的手顿了顿,反手在忠叔袖子上擦了擦手才接过信,一抖,皱着眉开始读。吴邪在一边含着梅子看他,瞟见那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堆,最后有个大大的红印。虽好奇得紧,却也只是伸长了脖子,并没有粘到张起灵身边去看。

“什么时候?”

“明天。”

“这么急?”

“怕有变化。”

“知道了,这个人?”

“苏将军。”

吴邪瞪了眼睛看身边的两人说话,一个低着头看信,一个盯着地上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的对话更是不知所云。吴邪捡了颗大的梅子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咬着梅子核。

张起灵收起信,扔给忠老,拉了吴邪就走。路过那地上的人时,伸脚狠狠的踹了一脚,吴邪也踹了一脚。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瓶子要踹这个人,不过既然他踹了,自己肯定也要跟着踹。

“晚饭你做。”关门之前张起灵伸出头来,朝还在发呆的忠叔淡淡的说。

忠叔抬眼看他,扯出一丝笑,“你还吃得下?”

“我要吃糖醋鱼。”

砰——关了门!

12

吴邪坐在床边,晃着脚看张起灵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忽然吐了嘴里的核,正好打在张起灵脚上,“你干什么走来走去?”

张起灵拉过凳子坐在吴邪面前,直直的看着他。吴邪挪动着想坐到他腿上,却被他按在床上动不了,“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家里的米放在哪里?”

“知道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你说放在哪里了?”

“死瓶子,难道你把米藏起来了?”

“没有,回答我。”

“哦,米在厨房的米缸里啊。”

“那火折子呢?”

“在你房间的第二个柜子里。”

“那你冬天的衣服?”

“在我柜子里啊,很多呢,去年忠叔去买的。”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几乎是把家里所有东西的位置都回忆了一遍。张起灵问得有条不紊,吴邪却答得哈欠连天。最后还是忠叔来敲了门,两人才结束了这无聊的问题。晚饭出奇的丰盛,吃得吴邪直感叹生活的美好。

那个中午还昏迷不醒的人已经醒了,端了饭就扒,差点把自己噎死。吴邪鄙夷的看着披头散发的他,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吃了饭,各回各屋,当然,张起灵回吴邪屋也算回自己屋。

回了屋吴邪就躺在床上装死,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知道的,瓶子要走了。不想睁开眼睛,不想面对一直以来就知道的分离。就让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张起灵解了腰带放在一边,到了口茶润润嗓,舒展了一下身体。最后坐到吴邪身边,看着他不说话。

吴邪知道张起灵在看他,那样的眼光从小时候起就没有变过。可是,他就要走了呀,任自己怎么撒娇挽留他也不会留下。睫毛动了动,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滴到耳边。

张起灵见了,反而舒了口气,俯身抱起已经泪流满面却不愿睁开眼睛的吴邪在怀里,轻轻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不哭。”声音冷清,却带着一贯的宠溺。吴邪紧闭着眼不答应他,只是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吴邪,你再不睁眼看我就看不到了。”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唰一下睁开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张起灵。反身压到他,在他身上又咬又打。扯散了张起灵束起的长发,扯乱了他墨色的衣服,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团团水渍,不知道是口水还是泪水。

“你……你要走了,对不对?”

“恩。”

张起灵任吴邪压着自己,静静的回答。这样的答案太不出乎意料,即便如此,听到这样肯定的答案,吴邪的心依然狠狠的颤了一下,眼眶里涌出更多的泪水。

“你,你以后不准剪头发,不准让其他人帮你梳头发。不准看女人,不准抱其他人,不准乱吃东西,不准……”

“你不要等我回来了。”

言不由衷的苦涩,这样绝决的话,生平第一次从张起灵嘴里说出来,对象还是自己视如生命的吴邪。如果可以选择,张起灵更愿意拿把刀子捅自己一刀也不要说这样的话。

听到他的话,吴邪反而安静了。靠在他的胸口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忽然拉开张起灵的衣襟,凑上去狠狠的吮了一口,两口,三口……直到他的整个胸膛都布满了红印才放手。掰过张起灵的脸,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你是我的,要不要忘记是我的事情,不关你的事。”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你要去的地方离这里远吗?”

“恩,很远。”

“你去过?”

“没有,不要去找我,我怕你会迷路。”

没有人接话,四周静得只听得到两人呼吸。不知道是谁先吻了谁,粗重的呼吸声扰乱了原本的宁静。

“唔……起……起灵。”

敞开的衣襟露出洁白莹润的肩膀,张起灵俯身咬上那抹莹润,伸出小舌轻轻舔舐那一排牙印。吴邪半眯着的眼里透出水色的光芒,苍白的小脸上浮出淡淡的潮红,一双手无意识的揪紧了张起灵的肩膀,身如满弓,拉出一条漂亮的弧度。

“吴邪……对不起。”

狠狠的在那肿胀的红唇上吻了一口,紧紧搂住吴邪轻颤的身躯,下巴抵在他头顶,努力平息着身体里的那份欲望,吴邪难耐的在张起灵怀里扭动着。

“别动!”

“可是……可是起灵……”

“乖,睡吧。”

看着窗外渐渐明亮天空,张起灵只能搂紧了怀里的人。天知道自己又多想把他压在自己身下,看他为自己情迷离乱,听他无助的哭喊。

可是,给不了他未来,不想他再多一份牵挂。如果能有那么一天,能牵了他的手,说出一生相伴的誓言,到那时……

张起灵低头看已经渐渐熟睡的吴邪。到那时,一定要他这一辈子都在自己身边,携手看尽天下奇景,品味人生百态。

13

吴邪在一片静谧中醒来,没有忠叔练武时夸张的吼叫,没有张起灵及时拿过的湿巾。睁着眼睛盯着自己看了十多年的房顶看了好一会,终于承认,这个地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挣扎着起了身,到厨房找了吃的,看见角落的那个大米缸,忽然想到有人问他,是否记得米缸在哪,眼里再次不自觉的流下。他才刚走,甚至还能闻到他的味道,自己竟然就如此思念他。那么以后,该怎么样度过一个个没有他的日子?

盛夏的早晨,吴邪蹲在厨房米缸前哭得不能自己。离别,这样一个让人肝肠寸断的字眼,说起来不过是些小事,只是从习惯有人一起生活到习惯一个人生活。

吴邪搬了凳子坐在门口,看远处层层叠叠的山,怔怔出神。

“怎么不叫他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解雨辰也坐在了他身边,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脸上是淡淡的寂寞。少了那个人,这山谷实在是静的慌。

“为什么要叫他留下?”吴邪勾起嘴角,侧头看着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妖孽。

明明是盛夏季节,见了那样的笑,解雨辰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有些事情是从出生就定好了的。从我来到这个人世间的那天就注定,我是凤舞的传人,而他……是宁国的太子。”

“对于他,你比任何事来得都重。”

解雨辰想起那晚张起灵毫不犹豫的回答,其实,他是不明白,既然吴邪超出他生命的重,为何不留下,或者带了吴邪一起去。宁愿分隔两地,也许这一走就是一辈子的分离。

“我知道。”吴邪轻笑,眉眼间漾出暖暖的笑。他如何不知道那人对他有怎样重的情,就是因为知道才不忍因为自己让他背负不该有的罪。再厉害的医术,再厉害的武功终究是斗不过那一国君王。自己怎么能借爱的名义,拖上瓶子与自己一起受苦?

“所以,我在留在这里,也不要求他留下。只要我们都活着,总有机会的,不是吗?”

“我还是不明白。”

“对于男人,爱不是全部。除了爱,还有责任。更何况,那样的出生注定了他这一生都将是责任更重。”

解雨辰转头看着吴邪,脸上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忽然一笑,搂了吴邪的脖子,拍拍他的脑袋,“没事,以后还有我呢。”

吴邪说的他不太能明白,不过既然已经选择了就要好好走下去。整天愁眉苦脸可不行,答应了那个人要好好照顾吴邪,要真是愁出什么病来,保不定自家的老窝就得被他端了。

浑浑噩噩过了不知道多少时日,吴邪仍会醒来还赖在床上,想着会有人推开门给自己端来热乎乎的水。

直到黄昏,眼前渐渐看不清楚东西才拖着饿得冷汗直冒的身子游荡到厨房,掀开米缸盖子,直接抓了生米就往嘴里塞。其实他不想吃东西,只是怕自己饿死了就没有机会见到瓶子了。

解雨辰那日陪了吴邪一整天,最后实在拗不过管家催促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回了家,解决了一堆烦人的事物,终于抽了空赶来吴邪这里,从那天回去就一直心慌不已,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进了那小院,花草依旧很茂盛,但是却缺了些人气。寻了一圈,愣是没有找到吴邪,思索着他可能去的地方,忽然想到了那个瀑布。奔到后山,果不其然看见他坐在水潭边,衣服湿嗒嗒的,怕是坐了很久。

“吴邪。”

“小花啊,你来啦。”

静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解雨辰皱眉,这样的吴邪想时没有了灵魂,空洞得让人心寒。在他身边坐下,陪他一起看清澈水底游过的小鱼。

“想他么?”

“谁?”吴邪仰起头,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微笑,思索了半晌,眼角泛出泪光。

“想啊,想的心都疼了。”依然是平淡的声音,幽幽飘出来,险些被隆隆的水声覆盖。

“我陪你去找他吧。”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解抓着吴邪瘦弱的手臂,直直望进他眼里。

被解雨辰强迫着看着他,吴邪涣散的眼光终于有了一丝焦距,看着眼前一脸坚定的他,终于露出了这多日第一抹真诚的笑。

“谢谢你,小花,可是……我不能。”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张起灵,只是太明白那个人为他考虑的心情,所以……自己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再说,药香谷的人不能参与世事是历代的规矩,若要出世便要脱离药香谷。这出谷的代价太重了些,如果还是以前的自己,怕还能有命去到他身边。如今,自己这半残的身体怕是顶不过那重责。

14

黑云压顶,正是风雪天的前兆。重重宫墙隔了外市的吵杂,世人都以为这金砖碧瓦便是宫中的全部,殊不知,这富贵下面埋了多少层白骨。

“殿下,走慢些,老奴跟不上。”一身华服的老人提着衣摆急急赶路,奈何怎么也追不上前面那欣长的身影。只得出声抱怨,这以下犯上的话却没有惹怒前面的男子,到是成功的减缓了他的步子。

忠叔急忙赶上去,心里哀嚎不断。要是在药香谷就好了,怎么会有跟不上小主这种情况,自己早提气飞跟上去了。可是这里是宫里,这不行那不许,只能靠了自己这两条老腿。

唉——无声的叹气,自己大半辈子都是在这宫里度过的,现在都还不能习惯这里的尔虞我诈,更何况是小主。去给病重的皇上请安都能遇到一堆三姑二婆,硬拉了小主聊家常却各个笑里藏刀,真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思。

“忠叔,有几个月了?”一直急行的张起灵停了脚步,看着花园里渐渐凋零的菊花问。

“两个月了。”忠叔随他的目光看向那凋零的花,他明白,小主是想吴少爷了。

忠叔看着眼前越发俊秀的少年,看着他平淡的眸子,没由来的一阵心疼。这宫里的生活比药香谷好了不知多少倍,事事有专人伺候,真真是锦衣玉食。可是小主却越来越瘦,眉眼间竟然隐隐透出疲惫。

没有了吴少爷,小主就没有开心过,加上这宫里的是是非非,让这个还显稚嫩的少年瞬间洗去了那一身的温和,原本就冷漠的他现在更是像一把出鞘的剑,带着不可阻挡的尖锐。可怜了吴少爷那样轻灵的人,竟也是看透了小主的心,甘愿一个人守在那山谷里。

“走吧。”沉默了半晌,张起灵收回目光。

敛去眼里那份思念,星辰般的眸子透出寒光,冰封了那颗只为那个人温柔的心。再等等,等自己站稳了脚跟,等能为吴邪创造一番干净的天地,到那个时候,就能与他一辈子在一起。

“殿下,苏老将军求见。”

张起灵才踏进院子便有人来报,低头想了一下,抬脚朝前厅走去,“让他进来吧。”

苏建文,苏老将军,前朝的大将军。现已卸任在家养老,将军一职由他的独子苏凌桁接任。苏凌桁,就是那个去药香谷接张起灵的人,可笑的是,当初把他逼下山崖的人就是苏建文。

“老臣给殿下请安。”年过半百的老将军果然衬得上宁国第一将的称号,虽已头发花白,但一身傲骨却如壮年。掀了衣摆,给高坐的张起灵行了一个大礼。

“将军请起,不知将军前来是有何事?”张起灵放下手中的茶盏,不急不缓的说。

这老将军在自己刚回到都城的那一天就曾上门拜访,当时忠叔以车马之劳拒绝了他。他也不恼,此后便天天来殿前守着。奈何这皇上“思子心切”,硬是拉着张起灵聊了近一个月的家常。

天下人知道了,这遗落民间十年的太子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当年的那一场争夺不过是皇上导演的一场闹剧,借此机会,皇上除去了一干叛臣,为这位太子殿下铺平了路。近十年,这朝中更是万臣同心,一派祥和,如今皇上病重,急急召了太子回来,就等他接手着盛世宁国。

“老臣今日是来向殿下请罪,请殿下将叛臣苏建文抓捕归案。”老将军并不起身,挺直了腰脸色悲切的请罪。

张起灵在心中一阵冷笑,这老狐狸,当年帮了某位大臣逼迫忠叔交出自己,要不是忠叔誓死保护,哪还有如今的张起灵?!要不是看在他当初护主,也就是救了当今的皇上的份上,眼前这惺惺作态的老人早就成了刀下亡魂。如今在自己面前摆出这幅样子,不过是想为正当职的儿子做个人情。

“将军不必如此,那些是父辈的事,如今大家都只希望天下太平,不是?”张起灵上前收起脸上的寒霜,微笑着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苏建文。“来人,上茶。”

“谢殿下,请恕老臣无礼,今日家中还有事,老臣改天再来拜访。”

“既然如此,小辈也不好勉强将军,将军请回。”

张起灵负手立于窗前,目光投向远方,伸手入怀摸出一把精致的小梳子,解了发,拈起一缕放在手心,细细的梳。

15

在今年的第一片雪飘下来的时候,宁国的天也变了。张起灵站在殿前,抬头看雪花纷纷扬扬,落在脸上,凉凉的,像那个自己该叫做父王的人的手。

“灵儿,父王对不起你,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父王已经替你铺好了路,你只管做你的,咳咳,需时时记得,天下百姓……”

天下百姓?张起灵皱眉,他心里没有天下百姓,只有吴邪。就算是来当了这个人人垂涎的太子,如今更是坐了这皇位,只是为了给吴邪一个安静得生活。

如果可以,自己更愿意陪着吴邪,在那个山谷里安享一生。可是,以他那位“父王”的手段,若自己真的想要逃离这帝王的命运,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

吴邪,下雪了,你又没有多穿些衣服?没有我在身边,你又没有好好吃饭?吴邪,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先皇驾崩,新帝即位。一切因为有了之前的安排,正井然有序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小主,天冷了,回屋休息吧,后天便是登基大典,您得注意自己的身体。”

“恩,忠叔,一直以来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

忠叔给一直站在屋檐下看着夜空发呆的张起灵披了一件裘衣,黑色的衣服罩在那略显单薄的肩膀,仿佛一用力就能压垮他。小主……总是盯着天空看呢,这么些天来发生了众多事情,饶是小主这样的人也有些吃不消吧。要是吴少爷在,该多好啊!

“哟,这不是咱们未来的皇上嘛,这么晚了在这里干什么?”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看清楚来人,忠叔转身就走。他可不想被这脑子有病的人缠住,还是先走了。

“你来干什么?”张起灵看看来人,目光再次投到夜空。

那人也不顾眼前的人是未来的君王,并排站在他身侧。仰起脸,露出坚挺的鼻梁,一张薄唇轻轻扬起,说不出的邪魅,“在想那个孩子?”

来人正是苏凌桁,那个破了阵带回宁国太子的人。一改当时落魂的样子,身着一件黑色长袍,长发高高束在脑后,带着一股子邪气。苏凌桁转头看着张起灵,雪花轻轻飘落在他脸颊上,融化成一滴水滴,顺着脸颊,滑落。

这个人,从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这天下只要他想得到,绝对只是举手之事。可偏偏,他眼里没有天下,这滔天的权利比不过那如精灵一般孩子的笑颜。也正因为这样,自己愿意帮助他,助他登上那金銮宝殿。

“谁!”苏凌桁忽然一声轻喝,旋身飞上屋顶,顿时传来一阵打斗声。张起灵目光微敛,忽见一白色影子从屋顶直直落下。风吹起衣摆,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来不及多想,张起灵飞身接住落下的人,才落地,一个旋身,撞开了殿门冲进去,留房顶上的两人对峙。

“你是什么人?”解雨辰歪着头看对面一身黑衣的人,只觉得这个人长的还不错,不像吴邪那天真轻灵的美,也不像张起灵冷漠的隽秀。这人一双眼斜斜上挑,嘴角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真真是讨厌。

在解雨辰打量苏凌桁的同时,苏凌桁也在打量这大半夜闯入皇宫的人。这人不知道是白痴还是艺高胆大,夜闯皇宫也不换身衣服,穿了件淡绿色的长衫,衬着黑夜,说不出的诡异。看他那精致的面容,还真以为是哪家勾栏的小倌呢。

解雨辰看吴邪已经被那讨厌的张起灵接了去,也不想在这皇宫就留,转身朝外奔去。苏凌桁一看这人居然视自己如空气,一口气憋在心里,飞身追去。

16

张起灵拉紧了衣服,阻隔了寒风的侵入,快步朝内殿走去。宫人看殿下抱了人急急朝浴室走去,很有默契的福了身撤了出去。

怀里冰冷的身体渐渐暖和过来,张起灵颤抖着手轻轻拉开盖在人身上的衣服,露出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吴邪?”

“恩恩,瓶子,你有没有想我啊?”

张起灵不敢相信,远在药香谷的吴邪此刻正好好的坐在自己腿上,搂着自己的脖子用他那柔柔的嗓音朝自己撒娇。可是,自己看得到吴邪长长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能感觉到他呼在自己脸上暖暖的气,还有他身上特有的药香味……真的是吴邪!

“你来干什么!”

猛的转过吴邪的身子,让他趴在自己腿上,扬起手干净利落的拍在他的屁股上。张起灵很生气,自己怕保护不了他,忍了带他在身边的念头让他留下。吴邪倒好,还巴巴的跑来了,这……

“啪啪”的打了一阵,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他哇哇的反抗声。吴邪安静的趴着,不哭不闹,张起灵心忽然提了起来,忙把他翻过来。

“吴邪?”

“瓶子,我好想你……你不在身边我睡不着,我不想吃饭,我……呜呜,起灵,人家好想你。”吴邪抓着张起灵的手,哭得毫无形象。可是,他真的好想瓶子,天天想时时想。

看着吴邪满眼的委屈,那泪水仿佛是流进了自己心里,泡得自己的心都酸酸的,喉咙一阵僵硬,说不出话来。吴邪说想他,自己何尝不想吴邪。习惯了睡前他像一只猫咪一样窝在自己腿边,习惯了他耍赖粘在自己身上,软软的身体贴着自己,说不出的温暖。

可是……在这个地方,他怕,怕一个闪失失去了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他可是输掉权势,输掉性命,唯独吴邪,他赌不起。

“吴邪,你回去吧,在这里,我护不了你周全。”

“……哼,我不走!谁要你护我周全啦!你别想赶我走,你……你不要我了!呜呜……”

吴邪气结,自己跑了那么远,好不容易找到他,他居然要赶自己回去。如果真这么回去了,那为了出谷受得罪岂不是白受了!扑到张起灵身上,弄了他一身鼻涕眼泪。连夜的赶路加上这大喜大悲,吴邪脑袋晕晕乎乎,就快在张起灵怀里睡着了。

看着怀里快睁不开眼睛的吴邪,张起灵叹口气,脱了两人的衣服抱着他走进浴池。这冰冷的身体,吴邪是要多不爱惜自己才能被冻成这样。唉,算了,自己与他谁离了谁都活不了,留他在身边,了了时时牵挂他的心也好,大不了,一起死就是。更何况,后天就是登基大典,到时候就算有人想要害自己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好,不赶你走,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

被温暖的水泡着,吴邪舒服的翻了个身,正好露出了背上斑驳的红印,一条一条,纵横交错,这明明是被鞭子打的。张起灵瞳孔紧缩,拍拍吴邪的脸颊,“吴邪,你的伤怎么来的?”

吴邪正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张起灵问自己的伤哪来的,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双脚缠上他的腰,整个人扒在张起灵身上,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微微睁了眼瞪着他。

“你还好意思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出谷,我跟我老爹说要来找你,他气不过,拿鞭子打我……哼,疼死了。”

张起灵脑海里浮现那个严肃的老人,他曾是江湖上让人敬仰的神医,可早些年不知隐居到了哪里。轻轻抚摸那满是鞭痕的被,张起灵心一阵绞痛。

“怎么会挨打呢,你又不是不回去了。”

“瓶子,你会和我一起会药香谷吗?”吴邪忽然直直的看着张起灵,眼里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

张起灵微微一怔,他多想点头,可是担起了这副担子,想要再卸下,难!

“所以,我跟我老爹说的我不回去了,本来是要废了我的武功的,你也知道的,废了武功就是杀了我啊,我爹才舍不得呢,好歹我是他唯一的亲儿子。所以他换成鞭子。嘿嘿,我赚到了吧。”

药香谷的规矩,若要脱离药香谷必要废了一身武功。对于凤舞一族,废了凤舞这门武功就等于是生生剥了皮。吴邪不想张起灵凭空多了些担心,便省去了之间的种种。

想起在那段时间里,自己每天哭着醒来,多次晕倒在他的房间里。小花是在看不下去了,硬拉了自己出谷,半途却被父亲截下。当面对父亲的责问,也不知怎的,忽然就说出了心中所想,看到父亲盛怒的脸,自己心里反而是一阵解脱。

是生是死,自己都不后悔。自己分了一半的精魂给瓶子,父亲当然是看出来了。一时气得险些吐血了,拿了鞭子就抽。还好母亲实在心疼,偷偷给了自己一颗灵清丸,吊着一口气,不然真会被打死的。

当时背上都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还好自己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了一身医术,这一路走来,虽然是备受折磨,好歹在见到瓶子时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反正自己现在还活着,瓶子也在自己身边,过去所受的苦终究是有了回报,那何必计较呢。

轻轻吻上那渐渐淡去的鞭痕,那样怕疼得小人儿到底是怎样受住了那鞭打?张起灵心疼,疼得想是那些鞭子是落在自己心口。

“疼吗?”

“疼!”

吴邪不满的哼哼,当然疼了,像被火烤了一样的疼,还好自己又药,不然生生得疼死自己。无力的靠在张起灵怀里,任他的唇舌在自己背上游走,身体里涌出那熟悉的感觉。手情不自禁的顺着他光洁的被慢慢滑下,抚上他纤细有力的腰。

“吴邪,别动。”张起灵抓住吴邪不老实的手,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

“放开我,起灵……”手被抓住了,吴邪挣扎不过。偏头咬住张起灵小巧红润的耳垂,一路吻下。吴邪的气息呼在张起灵耳边,引起一阵战栗,莹润如玉的皮肤透出粉粉的红。

“瓶子,你说的,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你不要我难道是怕我对你始乱终弃?”

“吴邪……我!”

张起灵无奈,从来自己都拿吴邪没有办法。一直以来都是对他百依百顺,唯独这件事自己从不让步。不是不想,是怕不能给吴邪未来,纵然是男子,也不想在许不了他未来的情况下要了他。

缠在张起灵身上的吴邪忽然放开了手脚,朝后退了几步,收起了脸上的表情,看着张起灵,一字一顿的说:“张起灵,你给我听着,我爱你!吴邪能为了你采麒麟草,也能为你出了药香谷,更能为了你不要这条性命。你爱也好,嫌弃也好,我吴邪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以后的生生世世伴你左右,不离不弃!”

滴答——水滴的声音,张起灵抑制不住的颤抖。一直是自己不够勇敢,居然不敢像吴邪这般,舍弃了所有的说出自己的爱。罢了罢了,既然这样认定了彼此,以后的风风雨雨就让两人一起承担。

“吴邪,是你说的,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以后的生生世世伴我左右,不离不弃……不准反悔!若是你后悔了,上碧落下黄泉我张起灵也会把你抓回来。”

相望无语,眉眼间尽是你侬我侬的情意。两人站在温水中,水汽朦胧。张起灵向前搅乱了一池春水。覆上那温暖唇,在心底长叹一口气,这样的香软总能激起自己心底的欲望。抱着吴邪温软的身体,狠狠的揉进自己怀里。

“吴邪……可以吗吴邪?我……”

微微拉开些距离,吴邪不满的皱皱眉,伸手到张起灵脑后,一用力,朝自己按下。凑上去,伸出小舌,轻舔那嫣红的薄唇。这是无声的邀请,点燃所有的激情。浴间回荡着压抑的低吼与婉转的呻吟,粗重的喘息分不清谁与谁。

17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在黎明时停了,昭日殿外一群宫人焦急的朝店里张望。带头的宫女叹了口气,上前敲了敲门,小声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您看……”

侧耳听了听,殿里还是没有声音,宫女无奈的朝身后的一干人摇摇头。一双双期待的眼睛瞬间又黯淡了,现在已经接近午时,明天就是登基大典,今天又一堆事情需要殿下亲自确认。

从早晨开始,各部的人陆陆续续来请示,都被殿下挡在了门外。看这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众人急得满头大汗,这从来不都起得很早的殿下,今天是怎么了,真要睡到日立三杆吗?

“露月姐姐,您去请忠老来吧,再这样耽误下去咱们可就……”

“是啊是啊,露月姐。”

被称作露月的宫女一身青浅的宫人服,虽是常见的样式,但明显能看出是上好的料子,“那好吧,你们先等着。”

露月弯起眼睛,朝身后搓手跺脚的众人展颜一笑,刚要转身去找忠叔,让他来劝劝殿下。那一直紧闭的门开启了一条缝。

“露月,你进来。”淡淡的声音传来,不像是才起床的样子。露月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轻轻推开门跟着张起灵进去。

“殿下可是要洗漱?”一直跟着张起灵进了内殿,露月小心的开口询问。

“恩,你先过来看看。”张起灵在床前站定,俯身抱了一个东西在怀里。露月在心里暗惊,看那样子,殿下抱得是一个人啊!是哪个宫里的幸运人?居然能被一向不进女色的殿下如此呵护?

张起灵抱了还在昏睡的吴邪,露出他一截葱管般的手臂在外面,朝露月静静说道:“你过来看看,帮他做几套衣服。”

露月上前,右手扣住那白玉般的手腕,靠骨骼的大小判定人身材是露月的绝活。扣上那手臂时,露月心里一惊,这手虽然纤细,但却是男子的骨骼。抬眼偷偷瞄了一眼,这人被殿下紧紧护在怀里,看不见样貌。

不过,到底是在宫里呆的久了,知道什么事情能问什么事情不能问。现殿下只叫了自己进来,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怀中人的身份。

露月自不敢乱猜测,先不说她现在是这昭日殿的大宫女,事事得为殿下考虑,单单是忠叔当日的救命之恩就可让自己死心塌地的对这冷面热心的殿下。

“殿下,不知这衣服应用何种色?”

看着露月低着头退到一旁,张起灵满意的勾起嘴角。回想吴邪平日的喜好,想起他总是皱眉看自己的一身黑衣。

“黛青,月牙白皆可,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

张起灵见露月领了命却不出去,投过一个询问的眼神。露月赶忙轻声道:“殿下,明天是登基大典,外面来了各部的人,想请殿下确认诸多事宜,您看……”

登基大典?张起灵皱皱眉,要不是露月说,自己都忘记这回事了。紧了紧手臂,张起灵低头看怀中仍然熟睡的人,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无妨,等吴邪醒了再说。”

知道登基大典很重要,但是他不想吴邪醒来看不到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叫他怎么放心吧吴邪一个人丢下。若叫醒他……他舍不得,看他明显消瘦的脸颊,苍白的脸色,哪里还有在药香谷里的红润?!这一路,指不定吃了多少苦。

“嗯……”吴邪动动手指,这一觉睡得好舒服,暖暖的,有瓶子的味道……思绪瞬间清醒,记得昨天见到瓶子来的!唰的睁开眼睛,正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黑曜石般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瓶子!原来不是做梦啊!”吴邪欢呼一声,蹦起来搂住张起灵的脖子,奈何腰使不上力,一下子撞倒张起灵,把他压在床上。

露月正焦急的等着殿下怀里的人醒来,终于听到那人的声音,欣喜的抬头,却又马上把头低下了,脸上布满了红晕。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原本披在那人身上的衣物因为他的动作滑下肩头,露出他光洁的背部。露月看见了,上面除了一条条红色的伤痕还布满了一点点……露月知道,那是欢爱时留下的痕迹,这人和殿下……

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旖旎的画面,红晕直爬到脖子,露月觉得自己是见了不该见的事情。忽然,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射过来,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殿下的,原本就寒冷的天更是冷到让露月打了个寒颤,赶紧福了身,退出了内殿。

张起灵扯过被子,蒙在吴邪身上,脸黑得犹如锅底子。

“瓶子?”吴邪软糯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低头看他的小脸在自己胸前蹭得通红,张起灵俯身亲亲他的脸蛋。

“乖,我今天还有事情,不能陪你,你先在这殿里不要乱跑,我留……”原本是想留露月的,但是刚才她看了吴邪……张起灵心里愤愤,可是这地方能信任的就只有她了。

“我留露月在这里,你想干什么吩咐她就好了,乖乖等我回来。”

“哼……我困,先睡了,你叫我吃晚饭。”

吴邪埋进被褥里哼哼,现在他浑身都酸,连手指都不想动了。想了想,忽然伸长脖子,在张起灵肩膀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叫他昨天那样折腾自己,虽然……虽然很喜欢,但是谁知道居然连床都下不了啊!

“把我衣服拿来。”

张起灵起身把吴邪之前的衣服拿来给他,丝毫不觉得他这未来的国君被人这样使唤有什么不对。吴邪伸手在衣服上摸了一阵,摸出两颗小药丸扔进嘴里,吧唧吧唧吞了下去,眯着眼看张起灵一脸迷惑,朝他翻个白眼。

“你把我拆骨剥筋的吃了还不准我吃药保命啊?!该去哪里去吧,晚饭我要吃烤兔子。”

说完埋头又睡,不理会一旁强忍住笑的张起灵。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张起灵穿戴好走到外间,正好看见露月一脸呆滞的站在一边,张起灵恢复了平时冷淡的表情。

“露月,今天你就留在这里服侍吴……吴少爷,什么能看能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露月一直规规矩矩的站着,她知道,殿下现在正生自己气呢。因为自己看到了吴少爷?可是自己不是故意的呀,想不到,一直对所有事情都冷冷淡淡的殿下居然这么在乎那个人。

露月心里没由来的高兴,总觉得殿下有这么珍视的人,不在是那个冷冰冰像庙里的泥菩萨一样的人了,“殿下放心,露月知道该怎么做。”

“恩,还有,今天晚膳一定要有烤兔子。”

烤兔子?露月看着殿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听着门外一干人掩饰不住的欢呼,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殿下什么时候有这么个爱好了,烤兔子?在门口想了半天没个结论,露月甩甩头,管他的,殿下说烤兔子就是烤兔子。

18

日头已偏西,露月放下手中的针线,捏捏僵硬的脖子,活动了一下酸胀的四肢。外面匆匆路过一些宫人,每人脸上都带了喜气,明天殿下登基,宁国又改一朝天子。但这次很好,没有叛乱,没有篡位,一切都是安平祥和。天下太平,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就满意了。

收回不合时宜的心情,走进里间,远远的看宽大的床上那鼓起的一团。吴少爷睡了一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啊,这都快天黑了,一天没吃东西,不要紧么?踌躇了一阵,露月还是决定走近看看。

如果说殿下是月下昙花,那这吴少爷就是……露月忽然想到在以前主子哪里见过的一种宝石,晶莹剔透,纯净得像才落下的雪花。吴少爷给人的感觉就是那样,小巧的鼻子,唇嫣红如樱,长长得睫毛轻颤,好想看到那长睫后的眼睛拥有怎样的光彩啊。

露月觉得自己都快被着漂亮的人迷倒了,忽然那长长的睫毛轻轻掀开了,琥珀色的眸子带着点迷茫,像山间的小鹿。

“你是谁?”声音略有些沙哑,但掩饰不住他声音原本的轻灵。吴邪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女孩子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自己,问她话也不答,疑惑的皱眉打量,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傻子啊。

“姑娘?”

“啊?哦,吴少爷,你醒啦。”露月回神,暗叫糟糕,才第一次见面就给这吴少爷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刚才自己的样子肯定又傻又笨的。唉,真不该看这张美丽的脸看入迷,以后不还有的机会看的嘛!

露月在心里嘀咕,手脚麻利的端来了水,却不见吴少爷下床穿戴。难道这少爷连衣服也不会穿?回想起殿下走时担心的眼神,露月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少爷,奴婢来帮你更衣。”

“别!你别过来,你……你把衣服给我就好了。”吴邪连忙躲开朝自己伸来的手,笑话,自己现在时一丝不挂啊,要是被她看见自己身上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吴邪脸一阵通红,连带了小巧的耳朵也变得通红。

经吴少爷这么一说,露月才想起来,殿下才吩咐了自己给吴少爷做衣服,现下那些衣服都还在是一堆布片呢,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肯定是不能穿啦。那……穿殿下的?

“少爷,您看奴婢给您找见殿下的衣服给你穿可好?”

吴邪害羞的紧,哪来得及想那么多,只想先找了衣服穿上,遮住身上那些印子。胡乱的点点头,抓过递来的衣服飞快的套上。张起灵的衣服套在他身上有些大了,长长的衣摆险些绊倒吴邪。

负手立于窗前,看窗外不同于谷里的风景,吴邪一阵恍惚。不过短短数月,一切都变了,瓶子不再只是自己的瓶子,生活不在只有瓶子和自己。那么多人,那么多的事情,那么复杂的环境,当当是瓶子的殿里就已经被人下了不止三种的慢性毒药,要不是自己早一步下了麒麟印……真真是个吃人的地方,还好自己来了,能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分担,若自己真的留在了那里,怕是真得夜夜做恶梦。

“在想什么?”

张起灵踏进房间便看到吴邪站在窗边,看着远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哀伤。果然这里不适合吴邪么?走上前,从身后圈住他,常年与药材打交道,吴邪身上总是有淡淡的药香味,张起灵很喜欢。

“吴邪,要不你还是回……”

“瓶子,我不喜欢这里,这里什么都不好,但是这里有你,这样就比什么都好。”

吴邪知道,张起灵想让自己回去,没来之前还好,等到了这里,仅仅是呆了一晚就能发现这么多针对他的黑手。知道了他处于这样的环境,叫自己怎么能丢下他自己跑去过安逸的生活?就算他是一国之君,将来有着生杀大权,所谓高处不胜寒,指不定哪天……

“瓶子,我饿了。”转身窝在张起灵怀里,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情。

有麒麟印在身,又有忠叔在,这天下能伤得了张起灵的人没几个。只要他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何必去在意那些胸怀天下的人在意的事情。天下事自有文武百官操心,对于他,只要担心张起灵就好。

19

夜,宫里一片灯火辉煌,忙碌的宫人穿梭不断却没有人发现屋顶一晃而过的黑影。昭日殿内,因为多了那个人,气氛不似以往的沉闷。

“哎呀!露月,把这个给小爷搬走!”吴邪站在殿中,横眉指着一盆兰花朝忙的团团转的露月喊。

莹润的小脸上布满红晕,胸膛起伏,琥珀般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张起灵的衣服套在他身上略显宽大,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配上他那因为愤怒而通红的小脸,愣是让正在背祭祀词的张起灵挪不开眼睛。

吴邪很生气,这宫里都是些什么人啊,为了扳倒瓶子,什么招都使出来了。熏香炉,纱帐,桌椅上都下了少量的毒。更可恨的是这盆兰花,这可是来自朝桑的雪心墨兰啊,这么好的兰花居然被那些狼心狗肺的人用来下毒!暴殄天物,简直禽兽不如!

露月双手戴着一双奇怪的手套,战战兢兢的捧了那盆据说有剧毒的兰花扔进了池塘里。看着兰花沉了底,露月长长舒口气。

晚膳过后,吴少爷在殿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然后就命自己拆了殿下床上挂着的纱帐,又撤了熏香。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小锦囊,把殿里的每个角落的撒上了药粉。这些在自己眼里看来是无比怪异的举动,殿下居然没阻止,反而一改平时的冰冷,一直温柔的看着吴少爷……

露月是明白了,这吴少爷对于殿下来说绝对很重要!她也清楚了,这吴少爷是个神医,什么乱七八糟的毒都被他看出来了。想起自己居然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呆了那么长时间,露月一阵后怕,还好,吴少爷来了。

“瓶子,你好可怜,天天都睡在毒窝里。”

终于把殿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清除干净,吴邪累得两眼发黑,摸索着爬上张起灵的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自从给他纹了麒麟印,身体总是恢复不好,偶尔还会短暂失明。不过吴邪不担心,失去的元气总会慢慢恢复的,过了这段时间就好。

“处理完了?”张起灵放下手中厚厚的书,拉过吴邪的手臂轻轻的替他揉捏。

“恩。”

“那么我呢?”

眼睛渐渐能看到了模糊的影子,吴邪瞪着张起灵,拉开他的衣襟,伸出白葱般的手指使劲戳他的左肩,“你笨啊,你当真以为那个印就只是个摆设?小爷我费了那么大的劲给你采麒麟草,你当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吗?你是小爷我的人,小爷当然要罩着你了,没有这个麒麟印,你以为我会放你回这个变态的地方吗?”

张起灵抓住不断摧残自己肩膀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握在胸口,不让他动,逮住喋喋不休的小唇缠绵一番,旁边正在努力挂起新纱帐的露月被他自动忽略了,“怎么回事?”

“哼!现在你跟我一样,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张起灵愣了,从来没有想过吴邪居然为自己打造了这么一个身体,百毒不侵,天下除了凤舞一族天生的体制,还可以用药物改造身体么?要做到着一步,仅仅是一颗麒麟草就能做到的?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吴邪那天苍白的脸,心中不由一紧,生出一股不安,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张起灵正皱着眉苦苦思索时,怀里的人忽然一用力,将他压在身下。

“嗯……”一声闷哼,身后有杀气逼近!

张起灵来不及查看吴邪是否受了伤,抱着他朝旁边一滚,一把长剑钉在他们原来坐的椅子上。

黑衣人见一招没中,转身想走。被张起灵护在怀里的吴邪朝黑衣人一挥手,青色的烟雾铺天盖地朝他飞去,忽然有人破门而入,带来一阵风,偏偏吹散了烟雾。那人带着一身寒气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张起灵看清来人是苏凌桁,便放弃了加入战斗的打算,扶起吴邪,低头查看他的伤,“吴邪,伤到哪里了?”

黑色的衣服瞬间被鲜血浸湿,张起灵迅速解开吴邪衣襟,肩膀上有一道鲜红的伤,汩汩的冒着血。

“左边腰带上,有药。”

看见张起灵半抱着自己,眼里的愤怒汹涌澎湃,渐渐让那双平淡的眼睛染上了红色。吴邪心里一紧,赶紧出声唤他。他这个样子,怕是会失了心智,还好,听到自己的声音,红色迅速退去。

张起灵忙按照吴邪的要求找出了药,封住了伤口附近的穴道。看到那伤口终于不再流血,身体里叫嚣的戾气慢慢平息,抱着吴邪的手却不自主的颤抖。刚才是自己大意了,没想到在那一瞬间就被钻了空子。

“喂!快来帮忙啊!”苏凌桁朝着张起灵的方向大喊,刚才一不小心沾了点那古怪的烟,现在眼睛钻心的疼,这样怕是拦不住这黑衣人。

碰——黑衣人抓住一个空挡,破窗而出,几个纵身消失在黑夜中。苏凌桁提剑要追,却被叫住了,“别追了,你的眼睛不想瞎的话就赶紧过来。”

吴邪挣扎着坐起来,虽然受了伤,但是他还是看到了,那个后来来的人沾了那毒,不然不会打不过黑衣人。摸索着拿出一粒药丸,交给张起灵捏成粉末,洒在那双通红的眼睛上。

“别沾水,不可见光,三日便好。”说完,实在抵不过那一阵阵眩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