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1月23日

落荒难逃 by 安能如风+起灵你的内裤(一部22 – 27)

第二十二章

“解”这个姓并不常见,我马上想起了昔日跟我家交好的解家,小时候在C市我还跟解家的小孩们一起玩过一段时间,与小花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我把“解子扬”这名字念了几遍,却想不起有没有听过这个人。

“对,就是解子扬。”黑眼镜似笑非笑地说,好像在嘲笑又好像很同情。“那家伙有很严重的恋母情结,整天说什么要活着回去见他老妈,结果却自己脱队找死,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的风还是被谁唆摆呢。”

“解先生那是孝顺。而且他人已经去了,请你别再说他的不是了。”小白脸阻止了他的胡话。他语气温和,却很坚定,我对他的印象本就不错,此时更是加了几分。

通过简单的交流,我大概知道了不少情况。他们的三人队伍是一个简单但完整的体系:黑眼镜是顶梁柱,身手最好;小白脸脑袋灵活算是个军师;高加索人疯疯癫癫的,但小白脸说他有点身手,我没见他有什么作为,暂且不做评价。

这三个人如果互相打起来,最后赢的一定是黑眼镜。在这种情况下,小白脸敢跟黑眼镜对上,可见他是个有原则的文人。

黑眼镜听罢小白脸劝止的话只是古怪一笑,也没生气。

接下来我们弄了个火堆炮制闷油瓶扛回来的猴子肉,我跟着闷油瓶的餐单吃了大半个月,什么诡异的东西没见过,此时尚能勉强吃下被密密麻麻的虫子淹没过的猴子肉。但没想到另外三人的神经也如此强悍,黑眼镜是吃得滋滋有味,小白脸面色发白,但总算没吐出来;而那高加索人,我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我们一边吃一边简单地讲述了自己上岛后的经历,从那三个人的嘴里,我得知原来逃出海难的人应该远远不止我们几个,但活到现在的能有多少还是未知数。

小白脸分析了一轮我有听没有懂的天气、洋流跟板块术语,结论是只要及时跳船、懂得一点游泳技术,海流都会把那些人带到这个岛附近。他们上山的时候,也发现了一些零零星星的人类留下的痕迹,比方说火堆灰烬、衣料、脚印等等。

我心里不由得雀跃起来,对于跟三叔重逢,又多了一点信心。

虽然没有经过正式商量,我们已经有了接下来的路一起走的默契,毕竟大家都是死里逃生,在这种危险的环境里抱团会更有安全感。但我有点担心闷油瓶会不会生气我的自作主张,更担心他无法跟那三人和睦相处——他的社交技能缺乏简直达到深度自闭患者的程度——便找了个机会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解释给他听。可我说了半天,他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也不点头也不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没听懂。

第二天上路的时候,他倒是没有对多出来的三个尾巴表示敌意,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我这个人自小有点人来疯,之前只跟闷油瓶在一起,虽然衣食无忧,但实在是气闷得紧。这会儿有人跟我说话,我自然乐意多跟他们交流。可惜相处的时候一长,我便逐渐发现,这个三人团队内部矛盾很严重,表面上是好伙伴,实质各怀鬼胎,各有各的算盘,还不如我跟闷油瓶两个沉默的默契。

这三个人里,性格最好的无疑是小白脸。他平时十分谦和,而且文质彬彬,狼狈穿越丛林的时候都有一股子书卷味儿。我跟闷老大呆得久了,对岛上的怪物稍有了解,我只要一说起来,他便认真记录着每一个名字与特性,活像在做什么研究探讨似的。他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如果是我同学,一定是百分之百的学霸。我学习时就没有这股认真劲,此时看着他不由得惭愧。

小白脸不太喜欢黑眼镜,大概是看不惯他的轻佻随意,但和神经兮兮的高加索反而关系不错。据他所说,他和高加索在船上就认识了,而小白脸也见过高加索的妻子,还和他们夫妻俩共进过晚餐。

我想到自己也跟胖子共进过晚餐,被他骗了一顿晚饭的钱。当时我对他印象极差,现在却极其担心他的失踪。我问他们是否见过一个身材肥硕的男子,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

小白脸是个十分善良的人,安慰我一定能找到胖子。像他这样的好人现在不多了,但不知为何,对他这个人,我总有不太好的感觉。我的第六感好的不灵坏的灵,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我却还是下意识跟他保持了距离。

上山的时候,他故意拉着我借口研究植物落在后头,然后私下告诉我,那个叫解子扬的人并不是自己进的裂缝,他是被人带进去,间接害死的。高加索对队伍里的人都视作会走路的白菜,不太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唯一的可能便是黑眼镜。从黑眼镜的言辞来看,他对解子扬没什么好感,但也没到杀人的程度。刘白习告诉我,他也只是猜测,没有实质证据,但让我小心提防,说黑眼镜这个人的水很深。

他对黑眼镜的揣测太过分,我心里十分不舒服。黑眼镜再不靠谱,总不至于以杀人为乐。我觉得小白脸对他偏见很深,但嘴上还是唯唯诺诺着答应着。

他便继续说,高加索虽然有身手,但失去老婆的绝望和巨大的悲伤,使得他神智十分糊涂。平日里还好,一旦发起疯来就难对付了。为了以防万一,平日还是不要刺激他,多注意他的情绪为好。

这番话他说得诚恳,也很有道理,我默默地记在脑中,又跟他攀谈了一阵。然而没多久,高加索便回来找我们,也打断了我们的交流。

其后小白脸也没有再提起类似的话题。

这时我们已经又走了半天,山没爬到顶,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如瓢泼一般。山上相对好些,山下的景象只有一片朦胧。我们躲在一个窄小的山洞里,打算补充点体力再起身。

高加索刚才帮忙烤肉,现在已经吃饱了。小白脸不动神色地起身,跟我打了个招呼就走,坐到闷油瓶身边看着篝火。

高加索却在他转身后满脸怨愤,偷偷把脸凑过来说:“我跟你讲,这两个人不能信,我的妻子就是给他们害的!”

我吃了一惊,一是因为他神态转变之快,二是因为他话的内容。“这怎么可能?你们不是在翻船的时候失散的吗?”

“我找到她的裙角和手链,那串手链化成灰我都认得,她一定是上岸了,”高加索在我耳边压低嗓子说,话语里满溢的恨意。“他们强奸了她,又杀了她,还想骗我说她在等我。What a fucking bullshit!”

“不可能吧?!”我差点失声喊出来,连忙看了看烤肉的几人。黑眼镜据说有这方面的经验,看上去十分熟练,小白脸则很认真地看着闷油瓶的动作。

我认为黑眼镜跟小白脸都不像是会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的人,而且直到现在为止,我对他们的印象一直不错。“你——你有证据吗?”我按住他的肩膀,生怕他会突然之间跳起来杀人。

“我会找到证据的,”高加索一脸阴沉,“到时候我会杀了他们。我警告你别跟他们靠得太近,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我被他石破天惊的话吓得惊呆当场,直到闷油瓶过来捏了捏我的肩膀,又把一串肉递给我,我才回过神来。高加索一个人走到了角落背对我们躺了下来,仿佛根本没说过什么爆炸性的新闻。

“小哥,我——他们,”我急着跟闷油瓶说我听见的事情,但我随即发现黑眼镜跟小白脸的视线都转了过来,硬生生改口道:“——都很好吃,是什么肉?”

闷油瓶摇了摇头,似乎是让我不要担心。

“哎哟,小吴邪你跟那小哥居然能交流,靠的是眼神吗?眉目传情?”黑眼镜像放电似的眨了眨眼,自己哈哈大笑。闷油瓶奇怪地望了我一眼,把另一串肉塞进了我嘴里。

……好吧,他起码知道我觉得这东西好吃了。

我的口腔被烫嘴的肉塞得满满的,一边咀嚼一边试图冷静下来重新整理这件事。我当然不会相信高加索没有证据的一面之辞,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黑白配害死了他的妻子?我并不怕高加索的威胁,闷油瓶就是安全感的最大来源。但我不想看见他们的矛盾闹出人命。

从现有的说法来看,如果两人都是真的,那么小白脸明知故犯杀了高加索的媳妇,再伪装成无害青年,也并不是不可能。他告诉我那些事情的原因,大概是不想我接近高加索,从他口中得知真相,或者是动摇我对高加索的信心。如果真是这样,小白脸就太深不可测了。

我有些心惊胆战,小白脸的说辞里有多少水分?真的是黑眼镜害死了解子扬?黑眼镜怎么知道那个缝隙里有吃人的植物?而若不是黑眼镜干的,又会是谁?

事实上,黑眼镜到现在都没表态,这对于我的分析而言是个挺大的挑战。我不相信他不知道自己在小白脸心目中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在高加索心目中是个杀妻仇人。两人对他都有偏见,平日里这种情绪不可能完全掩饰过去。但他脸上依旧是笑得像个混混,我都快要怀疑他根本是个没脑子的傻瓜。

事实证明,黑眼镜并不是个傻瓜,晚上正打算休息,他便示意我过去。

等我迷迷糊糊地坐定,他张口就问:“吴家小三爷?”

我的睡意立刻醒了一半,忙警惕地盯着他。

小三爷是我的一个外号,这个外号是托了三叔的福。他在黑道上混得风生水起,人称吴三爷。而我从小特别黏他,被他那堆狐朋狗友看见,戏称我为“小三爷”。这个称呼一直沿用至今,但我比较反感这些,已经很久没跟三叔一起出面。现在还记得这个名字的,只有吴家老一辈的手下。

难道黑眼镜以前是给三叔工作的?他看起来确实像个黑手党,举手投足间的痞气也跟三叔有点相似。若是如此,我跟他也算是半个熟人,之后寻找三叔和胖子,也会多一个好帮手。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打破了我的妄想。他说:“你不知道吗?你在道上太出名了,我们简直要以为是B国王子驾到。”

我说他一定是在开玩笑,他摊了摊手,没有解释下去。“其实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个。”他表情一变,竟有些严肃起来。“你想活下去的话,这个岛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要相信。”

我脱口而出:“为什么?”

而黑眼镜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说道:“你猜猜看,猜中有奖,奖品是一只哑巴小哥。”他指了指篝火旁闭目养神的闷油瓶,闷油瓶似乎感应到有人看他,居然睁开眼睛,眼里一片空茫。

“我不猜。”我看了看闷油瓶,见他又把眼睛合上了,便继续跟黑眼镜说。“我就问你,你说的任何东西,包不包括你这句话?”

“哟,小三爷有长进了啊,这么快就学会挑精髓了,”黑眼镜给了我一个大拇指,“给你一个升级提示,别问别人可不可信,最好连自己都别信。等你悟到了这些,达到比为师稍差一点的境界,就差不多能出师了。”

我又看了闷油瓶一眼,心想你们三个能有多少能耐,不互相扶持反而互相提防暗算,我好歹还有个闷油瓶当靠山,一个顶你们十个都不止。本来我还高兴着多了几个落难同伴,没想到又多了这么多麻烦事,原先就算有人死,那也是怪物弱肉强食的天性作怪,这回可是完完全全的谋杀。

我原本认为只要闷油瓶在,就根本没什么需要担心的。现在却出现了内部矛盾,还不如当初我跟小哥两个人清静。我只能祈祷接下来他们别起什么冲突,打起来我都不知道该劝架抑或袖手旁观。

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一叙的事情发生,黑眼镜的一番话,倒是引起了我的深思。

第二天,我就知道我长了一个乌鸦嘴。

但我猜到了结局,没猜到起因。在我的认知里,他们哪天要是真的大闹起来,要么是因为高加索媳妇奸杀案,要么是因为解子扬肢解案。但出乎我的意料,这次的矛盾,居然是因为闷油瓶。

其实闷油瓶没什么错,就是惯常的带带路打打猎顺便耍耍帅什么的,可是我忘记了其他人毕竟没有被闷油瓶救过一命——事实上我认为就算有过这样的经历,他们对于闷油瓶的接受能力也不见得有多强。于是,在他们眼睁睁看着闷油瓶恍如逛后花园似的走在上山的路上,从绝对想不到的地方拐弯找到狭小的通道,又轻松地拧掉类翼龙生物的四只爪子,放血吓走婴儿大小的蜈蚣后,便向我追问了。

先前我和胖子也怀疑过小哥,但我们对他更多则是心存畏惧,他们三人的怀疑显得露骨得多。

先是小白脸凑过来偷偷问我:“这位小哥真的没问题吗?他对这里怎么这么了解,像是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似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让刻意围过来的黑眼镜和高加索听到。闷油瓶走在我们前面不远处,我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但他一直都没转过头来。

这个问话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三个人你一言我一句,无非就是“要查清他的底细”“不能随便跟着走”“这个人要重点提防”一类的,后来居然开始怀疑不说话的闷油瓶是顶着人皮的怪物了。我听了十分不舒服,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我刚打算迈步追上闷油瓶,就被他们给拉住了。

最后高加索把声音压到极小,说道:“要不先把他抓起来。”另外两人便同时安静下来,居然在考虑这么做的可能性。

我肺都快气炸了,这帮孙子太他妈不知好歹,自己内部闹矛盾不说,还把矛盾往别人身上扯,不是吃饱了撑的就是吃少了饿的!亏闷油瓶打猎那么勤快,也不吝跟他们分享水源食物!反观他们几个,又为闷油瓶做了什么?黑眼镜偶尔帮忙不说,小白脸和高加索根本就是来混饭吃的,我都比他们勤快!

闷油瓶能为他们提供食物,甚至保障了他们的人身安全,于情于理都算仁至义尽。俗话说滴水之恩需涌泉相报,他们简直是忘恩负义!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要把他们全都赶走,还给我跟闷油瓶节省几口干粮。然而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这么做,我安慰自己,他们迟早会明白闷油瓶的好,他们只是需要时间接受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他们提出的任何计划我都没有搭腔,黑眼镜笑嘻嘻地应了几声,说了句“不玩了”又把两人晾在一边。但他们对闷油瓶的警惕十分明显,吃饭的时候刻意远离他,睡觉时也尽量不让他守夜。我几次想为闷油瓶说话,他们却根本不给我机会,总在我开口前就用别的事情搪塞过去。

我被小白脸拉到身边,吃着闷油瓶打回来的肉,看着他坐在离我们最远的地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偏偏小白脸总能找到话题,我不想把关系闹僵,反而让自己难以脱身。

闷油瓶对这种情况也没有任何的意见,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一下。但我能感受出,他对我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自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谊有了隔阂,我只能尽力拉近另外三人和闷油瓶的距离,努力了几天却不见成效。

雨还在下,但已经下得十分规律,只是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在我们跟黑眼镜的队伍相遇后又过了四天,闷油瓶将我们带到了山脉接近顶端的一片平缓的坡地上。

眼前有一个人工开凿的平台,平台上稀稀落落种了一些植物。而平台中央,赫然是一间足足四台解放牌卡车那么大的木屋!

第二十三章

从意识到闷油瓶带着我离开山洞是为了避暴雨后,我就猜到他肯定不是第一次进行季节性迁移,不可能像盲头苍蝇一般乱逃。所谓狡兔也有三窟,闷油瓶这么老练的猎人,在岛上肯定有好几个据点,在山顶的高地有另一个狗窝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但这个狗窝的规模还是让我吃了一惊。任闷油瓶再神通广大,砍掉几百颗树木修建了这栋大木屋,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地变出这么多物料铺平前面的地台,可惜看上去不常有人来,杂草已经占据了屋外所有能落脚的地方。

大木屋只有一层,但空间相当大,黑瓦黄泥墙,窗户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到里面,像是在内部被刻意粘了纸。

“这个岛上有人聚居?能建出这样的房子,他们掌握的技术不简单啊。”刘白习错愕道,又去问闷油瓶:“这位小哥,你知道这里住着什么人吗?”

闷油瓶不理他,大步踏上了地台。我心想一间木屋就让小白脸震惊成这样,要是看见我跟胖子找到的潜望镜还不得吓死。随即我又想到闷油瓶带回来的A国军装,反射性低头看。这些日子天天淋雨,衣襟袖口的标志都不见了,看过去就是一绿大衣,难怪他们从没问过我。

我跟着闷油瓶去开门,大门上居然有一把铁锁,也不知防哪门子的贼。我以为闷油瓶会从裤裆里掏出一把钥匙,结果他只是轻轻一扯,锁就开了,根本没扣紧。他再一推木门,随着吱呀一声,简陋的内部展现在我们面前。

窗户果然被从里面封住,光线照不进来,能看清的只有此刻打开的大门旁,霉味扑鼻而来。内部结构出奇简单,中间一个大厅,除了大门外的三个方向共五个房间。墙上挂着很多生锈的工具。我拍了拍门边的木框,激起一阵灰尘。

被呛得咳了半天,我心说看来闷油瓶很久没有回来这个窝了。

闷油瓶没等我们,自顾自地走了进去,找了一把靠背木椅子,灰尘都没擦,一坐下就开始望天花板。我看闷油瓶的样子,里面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便大着胆子推开了窗,让阳光透进来照亮更深入的地方,然后继续去探索。

大门对面的房间类似厨房,但什么食材跟煮食工具都没有,只有一个空锅子跟一个没连上煤气的炉灶。侧边一个比较大的像是书房,可惜书架上的书本都霉了,一拿起就散落一地,根本没办法看。其余三个房间都是空荡荡的。我琢磨了一下,安全起见,最好还是我跟闷油瓶睡书房,他仨搞内部矛盾的一人一个房间,万一真开打了我跟闷油瓶也不至于那么危险。

不过这里真的太脏了,入住之前,我们还得好好打扫一番。

我正想出去跟他们商量居住事宜,他们三个却已经走了进来,黑眼镜挨着墙笑得诡异,小白脸一脸狐疑,高加索也是神经兮兮地一时盯着闷油瓶一时到处张望。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们对于闷油瓶的疑心只怕更大了。闷油瓶不会说话,我没办法替他解释,只好就这么过着吧。

对于我分房的建议,小白脸让我跟他一个房以好好讨论接下来的打算,我总觉得他的目的没这么简单,说不定是想要挑拨我跟闷油瓶的关系,或者是担心闷油瓶晚上会变成禽兽把我生吞了,便婉言拒绝。这时闷油瓶往我这边看了几眼,但很快让眼神回归天花板的怀抱。

就在我们打理这个积满灰尘的屋子时,令我意想不到的东西出现在门口,便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神力宠物小黄鸡。闷油瓶立刻起身出去,小鸡转身很快拖来一个黑色物体,闷油瓶把物体拖进屋里,不忘弯下腰摸了摸小鸡的头以示奖励。

我想小鸡失踪了这么久,莫非就是去找这个东西了?

而等闷油瓶把那物体放在房间中央,翻了个面,我被吓得差点咬了舌头,其他人也发出了惊呼声。

那是一只长得像巨型蜻蜓却有鸟翼的怪物,碗口大的两个眼球瞪着上空,眼里已然没有任何光彩。

这几天闷油瓶打猎都有黑眼镜或者高加索跟着,这只怪物自然不可能是他杀的。难道这是小鸡的杰作?天呐,这只小鸡到底是什么品种!

我们几个目瞪口呆地看着闷油瓶解剖怪物,表情大约跟这只蜻蜓差不到哪里去。

接下来,小鸡又拖进来三只怪物,体型都有人那么大。其他三人看着这只小鸡在门口随意进出,拖着比自己大几十倍的东西,无一不是惊得合不拢嘴。在我告诉他们这只小鸡是闷油瓶的绑定宠物后,他们三人的表情纷纷变得奇异。

小白脸分明被挑起了研究的欲望,视线老往小黄鸡那边打转,似乎想去碰它,又怕它一口啄断自己的手。

黑眼镜哈哈笑了几声,上去跟闷油瓶勾肩搭背,“哑巴”长“哑巴”短地瞎扯。我心想要是闷油瓶听懂了你的称呼还不把你揍一顿。事实上闷油瓶根本不理他,他自讨没趣也不失望,似乎铁了心要跟闷油瓶搭上关系。

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时,我们发现了几床棉被,上面被虫蛀了好几个洞,棉絮从洞里漏出来,被面脆得几乎一扯就坏。本着聊胜于无的态度,我们没有处理掉这些东西。但问题又来了,被子只有三条,就算我跟闷油瓶盖同一条,剩下两条也不够他们三个盖。

讨论到最后,黑眼镜干脆抓起一只怪物剥了皮。我看他的动作熟练得堪比闷油瓶,不禁怀疑他以前是不是专门做杀牲口的活计。我在A国见过的都是机器屠宰场,很少听说还有手拿屠刀的杀猪伙计,脑补了一下他戴着黑眼镜光裸上身提着猪肉勾搭小姑娘,不禁有些好笑。

我以为让这三个人共处一室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然而他们居然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星期。同时我发现,他们三人聚在一起时,一直都是一副十分要好的样子,再也没人跟我提过互相的不是,我简直要怀疑自己被他们集体耍了一把。唯一令我不满的是,小白脸跟高加索依旧对闷油瓶高度提防,老是向我打听他的来历。看得出来小白脸还对小黄鸡很感兴趣,只是小黄鸡似乎不太喜欢他用看研究用白老鼠的眼神看自己,看见他就躲开。

几个大男人加一只暴力鸡的胃口非同小可,小黄鸡带来的食物很快就吃完了,闷油瓶不得不每天冒雨外出打猎。我跟着他出去过一两次,他对这部分岛的环境也不陌生,不慌不忙地走进隐蔽的山路。然而常常在某个地方等了老半天都不见一只蚂蚁路过,除了雨水之外毫无所获。这带给我们唯一的好处便是有喝不完的水——厨房里居然还发现了不锈钢水桶。

我猜想这是暴雨的原因,多数怪物忙着躲雨,甚至在之前就已经准备了存粮,不等雨停是不会出来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闷油瓶之前要让小黄鸡跟我们分队去带回食物。

跟闷油瓶在一起后,我几乎忘了挨饿是什么感觉。现在闷油瓶捕猎的成果有限,我们只好平均分配给每个人。我知道闷油瓶的胃口异于常人,便向另外三个人争取过,他们没见过闷油瓶的饭量,只念在食物是他出的力的份上,让他比每个人多分得三分之一。

为此我感到十分愧疚,心里暗骂那三人没人性。闷油瓶不发表任何意见,让我感觉他整个人都是逆来顺受,心里的罪恶感更深。但话又说回来,他们如果认识到闷油瓶的饭量,说不准又会冒出什么说辞生出什么事来。今后在岛上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我不希望这个本就松散的团体因此分裂,便找了机会打算向闷油瓶解释,希望他不要责怪黑眼睛他们三人。

本来我心存侥幸,想着闷油瓶一贯淡漠得出尘的性子,也许他根本不在乎这些。然而出乎意料,闷油瓶居然认真听完了我的话,也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平静。

我坐在他旁边,他一伸手就够到我的肩膀。这个姿势似乎是他在搂着我,但我清楚地感觉到,他隔着衣服捏住了一而再再而三被他撕开的伤口。

“嘶——小哥你干嘛?”我疼得皱眉,下意识想去推他。这个伤口被他折腾过好几次,总是不能完全痊愈,加上岛上没有医疗措施,这几天在大雨里泡过,有点发炎的迹象。

闷油瓶不但不松手,还俯身用身体的力量把我压得死死的,黑色的刘海垂了下来,阴影下看不清他的表情。放在平时对于他这一番举动,我绝对会质问他一顿,顺便教育他几句。但想到他也许内心极度不满,但也考虑到跟我差不多的因素,想借此发泄一下,便忍住了没有反抗。

他的力气大,伤口很快被他捏开。剧痛让我浑身一凛。他继续欺身下来,几条发丝擦得我脸上痒痒的,几乎要闻到他的鼻息了,我尴尬道:“小哥你别这样——”言犹未尽,他便放开了我,站起来转身走了。

我傻了一会儿,才因为肩膀上的疼回过神来,一边腹诽道这个闷油瓶也是个怪油瓶,一边悻悻然到外面用雨水把沾在衣服上的血迹洗掉。

之后几天里,为了防止闷油瓶因为饥饿而降低战斗力,我在吃饭时总会偷偷把自己的份分给闷油瓶一些,被小白脸撞见过,他便老拿这事跟我开玩笑。我跟他解释了几次,他不长记性,依旧问我跟闷油瓶是什么关系。我被问得烦了,不再理他。

在小屋生活了一段时间,我们发现这场暴雨是区域性的,这座连绵高耸的山脉就是一个分界点。从木屋继续往上走,雨越来越小,翻过山头就没有雨了。

山的另一边是一个盆地,从这边能看到对面的另一座山脉。我们猜想对面的山和我们所在的山是同一山系,主山脉就是我刚上岛看到的高耸山峰所在。两山之间有一个盆地,雨水常年不降,居然形成了一片沙漠。

我不由得感叹气候的神奇,同时对这个岛的大小有了新的认识。可惜手里没有地图,否则说不定能找到这个岛的位置。

黑眼镜确实不是瞎子,眼睛还贼得在我意料之外。我们对沙漠叹为观止时,他竟然看到了沙漠里的一个黑点。高加索在自己随身的包里翻了半天——我一直都很好奇他的包怎么没在海里被水冲走——翻出了一个观光望远镜。

他说自己原本打算跟妻子出国度蜜月,什么都准备好了,却发生了这些事情,最后只剩这么点东西。然后他开始悲鸣他妻子的命运,我跟小白脸便安慰了几句。

黑眼镜接过望远镜,就着墨镜看过去,吹了声口哨。我也接过来看了几眼,黑点竟是两栋并排的房子。望远镜只能看到大概,那两栋房子都有两层楼,看着像是钢筋水泥筑成,却阴森森的没有人气。这绝对不可能是闷油瓶的另一个狗窝,也不知道是谁吃饱了撑的把房子盖到沙漠里。沙漠里的危险性比丛林更甚,我们讨论再三,一致决定暂时不去察看,以免徒生事端。

老实说我还挺好奇的,小白脸似乎有挺有兴趣知道那屋子是怎么回事,在闷油瓶支持我的前提下,要推翻大会决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我努力说服自己我不是来找岛上享受冒险的乐趣,而是争取活下去等到救援的。而且我也不想给闷油瓶再带来更多的麻烦。

借着山顶无雨的便利,我们从山的另一头找来干树枝,学着电影里做SOS信号的炊烟。我们坚持不懈地让烟燃了五天左右,附近的树枝快被我们挑完,还得保存一部分方便取暖和烤肉,便不得不停止了。

没想到烟没引来搜救队,反而引来了一位分别许久的故人。

那居然啊是几个星期没见过的胖子。

虽然我一直安慰自己胖子能祸害遗千年,但在怪物岛上走失,被怪物分尸了都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我隐隐对重逢也没抱太大希望了。没想到居然在山上又碰见了胖子,连日来因为那三只搞内部矛盾的家伙而郁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不得不说,胖子的生存能力真不是盖的,他不但保留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肥膘,在怪物重重的岛上活了下来,还救了一个女人,带着她攀山涉水找到了我们。那是一个窈窕的妙龄少女,虽然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但容貌秀丽,气色还算不错,是个落魄佳人。尤其是衣衫因为湿透而紧贴肌肤,展露出青涩动人的曲线。

我只看了一眼就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四处一扫,小白脸跟我一样不好意思,高加索的态度向来是除了他妻子全世界都没有女人,闷油瓶根本没理会我们,只有黑眼镜仗着墨镜遮挡,光明正大地让眼睛吃冰淇淋。

“看什么看?人家小姑娘是来给你免费参观的?再看收钱了!”一路上肯定饱享眼福的胖子此刻表现出高风亮节,用他庞大的身躯挡住了黑眼镜的视线。见我衣服跟来时不同,便问还有没有多余的,让小姑娘回房换衣服去。

我想了想,同一款式的还得问闷油瓶,但这几天在木屋里,我还真发现了几件衣服。不知道是不是闷油瓶留下备用的,看起来年代有些久,都是白色或者蓝色的大褂,似乎是研究员服装。质量很不错,应该能穿。

我问闷油瓶介不介意把衣服送人,他根本没理我,我便自行带着小姑娘去拿。胖子想一起跟去,犹豫了半天,一直到我回来才坐了下来。他一边吃我们剩下的烧肉,一边给我们讲述他的遭遇。

那天我俩在一个不知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屋子前中了招,对骂得有点过。分道扬镳后,他糊里糊涂地也不知走到哪了,只觉得心浮气躁得厉害。不知走了什么狗运,他一直没有遇到什么怪物,直到走到溪边,一脚滑进水里,才刹那间醒过来,心里大呼糟糕。

胖子的脑子在关键时刻挺灵光,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中了招而导致吵架的,他居然提出了一个可能性。当时他立刻检查了一遍自己全身上下,发现衣领和袖子上沾着一些粉色的花粉,没有味道,可是凑近闻久了便会不舒服。他赶紧跳进水里洗了个澡,依稀记得自己过来时基本没离开过水边,便顺着溪水往回走,希望能找到我,或者遇上闷油瓶。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瞥了闷油瓶一眼。那天闷油瓶把我抛进水里,我一直以为这是他的恶趣味作怪,现在想来,也许他不过是发现了我身上的花粉,想让我洗干净罢了。

如此想来,闷油瓶实在是个面冷心善的好人。他做的事情,在当时看来莫名其妙,甚至不可理喻,其实本意是好的,只是他不擅于表达,旁人难以揣测他的想法。我心里对这个人,又多了几分好感。

第二十四章

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没有回应,胖子一个人说得没意思,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我正在思考胖子说的话有几分真——毕竟他夸大其词的本事我是见过的,这次也不例外。这时,我鬼使神差地抬头,见胖子居然小心翼翼地往我这边看,目光还有些躲闪。我心里暗笑,这厮才自己打拼了几天,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小?

“对不住啊小天真,”胖子突然对着我开口,语气很轻松,眼神却很是认真。“胖爷当时魔障了,下手没轻重,别是把你那脖子给掐伤了?就算没事你也得吱个声,真有什么意外,胖爷可捱不起小哥一刀!”

“去你的,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老子又不是洋娃娃,哪那么容易受伤呢。你就别磨叽了,继续说吧。”

胖子说他当时已经开始后悔,回到上游却没有找到我,反而找到了一个趴在溪边喝水的小姑娘。小姑娘自报姓名,叫做云彩,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居然一个人在这个岛上撑了好几天。胖子救了她后,两个人便结伴而行。虽然没有点名其中之意,但我看胖子那湿润的表情,便知道他八成对云彩有那么点意思。

他们手里所有武器,就只有一把闷油瓶给的匕首。一路历尽艰辛,阴差阳错地走了上山的路。一开始两人多少能捕小型动物吃饱,等豪雨开始后,觅食变得愈发艰难。

胖子还侃道,某次他找到一种青色椭圆形的水果,一口咬下去,却看到断口处的半条虫子。其他虫子被刺激得都破果而出,追着他们跑了几公里路。别说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胖子也吓得不敢乱吃了。如此挨饿走了几天,快要粮尽弹绝的时候,又遭遇了意料不及的变化。

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一开始还庆幸有了躲雨的地方,却在山洞深处发现了几十具男性死尸。那些人全都身穿军装,似乎死了好些年了,尸体的腐烂却不严重(胖子认为那是山壁上的某种青光物质的影响)。云彩立刻被吓得跑到山洞口,胖子忍着恶心,从他们的装备里找到还能吃的罐头,他俩靠着那点防腐剂侥幸熬了下来,直到看到我们燃起的炊烟。

听完胖子的叙述,再对比自己的经历,我不得不感叹,家有一哥,如有一宝。闷油瓶对于岛上的所有生物都是恐惧的象征,小型怪物见到他甚至会绕道。除了看他耍威风,似乎根本没我什么事。虽然这段时间里,我跟着他学了许多,但事实上是,我过得实在太舒坦了。

这儿人多不方便讲话,我跟大伙儿一样空泛地安慰了胖子几句,事后找了个机会才跟胖子简单说了我的事情,他听完后痛心疾首地嚎道:“我他妈就是吃饱了撑的才离家出走!”

我听他这语气,立刻笑了,回道:“儿子啊,你看看你这么大个了还不让人省心。”

胖子斜了我一眼,说道:“妈,您那身板还是少瞎操心的好。”

我被他一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突然觉得很不对。“我怎么是你妈了?”

“小哥那是我衣食父母,能喊你妈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我还是觉得他的话怪怪的,又跟他驳了半天。跟胖子说话就是有这个好处,不会冷场,也不用担心没话题。

且说当时胖子交代完自己的事,云彩正好换了一身军装出来,好像顺便用我们收集的雨水洗了脸,整个人看上去漂亮了不少。胖子眼睛都直了,巴不得粘到云彩身上去。

我咳嗽两声,提醒他注意影响。胖子立刻眉开眼笑,把自己的猥琐目光收了个一干二净。云彩跟我们不熟,怯生生地喊了几声吴哥、黑哥,算是打了个招呼,便走到了胖子身边。我听他俩你一句“胖哥”我一句“云彩”,聊得好不开心,连忙拉这闷油瓶离开。

小白脸跟着我们走出来,我回头看了看黑眼镜和高加索,只见黑眼镜刚刚起身,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高加索不知什么时候靠着墙睡着了。黑眼镜也不客气,过去把高加索一把拉起来,没管人醒没醒直接拖了出去。

他这惨无人道的做法让我心里发寒,心说高加索一时深仇填膺,一时稀里糊涂的,要是醒过来跟黑眼镜斗狠,可不是件好事。

然而我的余光却看到,云彩跟胖子聊得火热,眼神却不停往我这边瞟。心道坏了,莫非人小姑娘对我一见钟情?那我得怎么跟胖子交代!但很快我就意识到,她看的根本不是我,分明是我身后的闷油瓶。

我哭笑不得,下意识转身推着闷油瓶就走进书房,临走不忘把门给关上了。

房间里没有胖子的大嗓门,显得安静不少。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问道:“小哥,我这身衣服你从哪里找来的?”

闷油瓶这回是真听懂了,身手指了指外面。我说外面那么大我怎么知道是哪,他便伸手摸了摸我的衣服,检查了一下上面破掉的口子,露出疑惑的神情。我想他的意思大概是衣服还能穿,我没必要换,便道:“我不是想说这个,这件衣服是军装,屋子里找到的也是军装,连胖子他们都遇到了穿着军装的人,莫非这里以前是个军事基地?”

我等了很久闷油瓶都没有回答,反而一副困扰的样子。我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不敢再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经过我的教育,他这回终于明白拍肩是安慰的意思了,眼神又多了点焦点,定定地望着我。我嘀咕着他到底想干嘛,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便又走到角落坐着发呆去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闷油瓶会说话,我一定要酬谢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耶稣基督等各方神仙。之所以抓住他问这些问题,是因为我总觉得这个岛并不简单。看三叔的准备,或许我们会来到这个岛上根本不是意外。可是唯一能帮助我找出内情的人却没办法沟通,抓住他问也不会得到答案,真是倒霉。

胖子跟云彩的加入,加剧了我们的食物危机,闷油瓶不得不一天三趟地出去狩猎,我、瞎子还有胖子轮流去帮忙,有时候还得夜晚出动。此外,这也导致房间的分配要重新做定夺。

云彩小姑娘不消说是要一个人睡一个房间的,小白脸最君子,马上就自告奋勇让出他的房间,他跟黑瞎子将就着窝一个房间。我心想你俩一见面就跟杀父仇人似的,也不怕半夜被黑瞎子掐死,真是为了一朵云彩甘愿冒生命危险吗?然而高加索是典型西方人的高大身材,小白脸跟他两个大男人是没法睡的。

黑瞎子没有反对让出一半房间给小白脸,笑嘻嘻地应了。

至于胖子,他说我跟闷油瓶还有他是建立过革命友谊的兄弟,自然该睡一起。我想书房地方挺大,三个男人躺地上也可以将就,闷油瓶也没有什么异议,便点了头。

然而当天晚上我就为自己草率的决定付出了代价。第二天起来我迷迷糊糊把胖子踢去清理那个类似厨房的房间,再使劲关上了门,恨不得把闷油瓶搬过去堵在门口——这家伙的鼻鼾声太豪放,堪称世界交响乐第一代言。这种背景音乐下,人根本没法子睡,我都奇怪在山洞那会儿是怎么忍受他的噪音的。

胖子满心不乐意,不过在闷油瓶淡淡的眼神下,他屈服了。

另一方面,虽然胖子跟云彩的到来暴露了我们资源不足的问题,但我还是很高兴的。在我看来,岛上七个人中,可堪信任的只有闷油瓶跟胖子而已。闷油瓶难以沟通,能商量事情的又只剩下胖子。

我偷偷跟他说了我对那三个男人,以及岛上情况的一些猜测。胖子的看法跟我差不多,认为那三人的纠纷应该尽量别插手,当不成和事佬也别做了池水鱼,只偷偷听听墙根,观察观察他们的人品即可——虽说听墙根本就是个没人品的举动。

至于这个岛的问题,胖子说这个屋子不可能是闷油瓶建起来的,看那些衣服跟书本藏量,说不定是个研究员的观测站,后来被遗弃了。闷油瓶只是误打误撞地找到这个地方,占据成他的狗窝而已。

我跟他们说了自己的猜想:这个岛上的怪物是一开始就有的,岛和大陆大概很早就分开,物种进化的方向和大陆大不相同,甚至一部分可能是远古时期的物种。官方发现了这个神奇的岛,甚至驻扎了一支秘密军队来对付那些怪物,收集样本以供研究。这一股官方势力极有可能是来自A国的。

研究的同时,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这个岛在卫星照片里屏蔽了过去,把秘密隐藏得滴水不漏。如果可以了解这个岛上的怪物,对已知生物学、生态学、基因学等等领域都会造成极大的冲击,也会带来巨大的利益。可是后来出了点意外,这只秘密军队的行踪泄露,其他国家——很可能是C国或者B国——立刻派遣军队来调查。最终两国的军队因为某些缘故,纷纷撤离了这个岛屿,因为太过匆忙,留下了很多东西。

胖子听完后补充了一点他的看法,他认为撤离的原因有两种可能,一是双方火拼之后弹尽粮绝不得不离开,二是这些怪物出了状况。从前者又引申出一种可能,就是双方火拼后达成协议,各退一步,都不再理会这个岛。同时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两种猜测有一个共同盲区,为什么这么危险的一个岛没有在军队离开后就被毁掉?他提议我们再仔细搜查一遍这个屋子,也许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我们花费了三天,把整个屋子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找到了不少工具,比方说攀山绳、刀具、铁钩、锤子等等。可惜多数都已经坏掉,绳子都霉烂得一扯就断,铁器生了一层厚厚的锈。我们把还能用的挑出来,各自分了,顺便讨论今后的分工。

这次的讨论十分辛苦,除了胖子,没有人愿意为闷油瓶的捕猎搭把手,而胖子也答应得有些勉强。我有心帮忙,却没那个能耐,生怕拖他后腿。倒是小黄鸡一副充满正义感的模样,狠狠啄了在一旁坏笑的黑眼镜一口,居然马上见了红。讨论无疾而终,我煞有介事地教训了小鸡一顿,看着它委屈的样子,心里乐呵得要命。

小白脸在房间里找到了两把长猎枪,可惜没有半颗子弹。胖子怒了,说有枪不能射跟太监似的,听得云彩一脸莫名。一番争夺后,那两把枪被胖子跟高加索拿去当长矛用了,我跟黑眼镜一人拿了一把军刺,小白脸什么都不拿。

要说最大的惊喜,就在我跟闷油瓶睡的书房里面。我跟小白脸先把能看的纸张都仔细研究过,大部分都是关于天气之类的无聊记载,我都要怀疑这里的军队其实只是研究气象学的。然而在我快要放弃时,竟发现好几份文件的署名日期都在百年之前,这让我又是兴奋又是疑惑。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闷油瓶都是在旁边发呆,在我请求下,他把重实的书桌跟书架一一搬开,我发现书桌下的地板居然有些松动。闷油瓶的力气惊人,看了看松动的地方,手指一勾,硬将地板掰下来一块。他探手进去摸了一会儿,拉出一个黑色的硬皮箱。

我马上激动起来,把桌子打理干净,又把箱子搬到桌子上。

箱子上面只镶了一个搭扣,随手一拨就打开了。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千百种可能,连会有一个拳头飞出来打我脸,飘出一张写着‘愚人节快乐’的纸我都想到了。可是里面的东西很正常,或者说,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那是一个黑色长方体的机器,一部老式对讲机。

我试着调弄了一下,无奈对讲机早就没电了。它的旁边还有一包用防水纸包着的东西,我拆开一看,是两块电池。换了电池,对讲机的灯亮了起来。我大喜,又开始调试。没过多久,另一边居然接通了,却只有沙沙的杂音。

多少是个好东西,我决定留着对讲机,如果日后还找到另一个,就很方便联络了。这件事我留了个心眼,除了闷油瓶跟胖子,谁都不知道。

过了几天,雨势逐渐减弱,视野也开始清晰起来。我经常用高加索的观光望远镜观察沙漠那边,试图找到什么突破点或者线索。某一天我似乎看见对面山上有人在朝我挥手,我惊喜地跳了起来。可是再定睛一看,除了一棵歪脖子树随风摇晃,哪里有什么人影。

我失望地回了木屋,闷油瓶已经扛着两只巨型怪物回来了,正坐在地上给怪物开膛破肚。小鸡灵巧地在怪物尸体间穿梭,一会儿叼根肠子,一会儿撕块肉。见到这种景象,我经历这段时间来的历练后,再也不会恶心得吐出来,而是能够平静地跟小哥打个招呼。

看闷油瓶还要处理一阵,我便打算去找胖子说话打发时间。没想到胖子是没遇到,反而遇到了小白脸刘白习。

他像个文艺青年似的,忧郁地望着窗外,见我过来,立刻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我回了他几句客套话,看他脸色依旧苍白,眼下有轻微黑眼圈,心里有些难受,便问道:“在这里住不惯吗?你的精神看上去不是很好。”

他对我摇了摇头,笑道:“我还没沦落到连点苦难都受不住。倒是你,整天跟个不说话的人混在一起,就不觉得无趣吗?”

闷油瓶是哑巴这一事实,一度打击到了我。小白脸自然知道这一点,却没有点破,已经是很给我面子了。我回想到刚上岛时的颠沛流离,和遇上小哥后的锦衣玉食,不禁带了点自豪的语气:“他就算不能说话,对我们也一直很照顾,现在不都是他在狩猎吗?虽然我也对他不是很清楚,但他的确是个善良的人。”

小白脸表情没变,嘴角却抽了一下,“你还果真是天真吴邪,那胖子没叫错。你这么护着那小哥,就不怕他哪天把你给卖了?”

我道:“他能卖给谁?就我这样也有人要?”

小白脸说:“这我可不知道,但说不准他在岛上还有别的认识的人——或者怪物。不客气的说一句,我看他那模样,简直是怪物的大王,不定能跟怪物和睦相处。在你遇到他之后,难道就没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我心说被当成麻袋扛了几次算不算怪事,嘴上却说:“还真没什么,我看他就是个岛上好居民、祖国的花朵。”

小白脸听罢,差点把口水喷到我的脸上。他表情怪异无比,我却在纳闷,他跟我说这些是为什么?是想从我这里打听闷油瓶吗?

没想到他很快给我投了个重磅炸弹:“别误会,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小哥可能真看上你了。”

这回换我差点把口水喷到他脸上,我一边咳嗽一边说:“刘白习,你没听过吗,饭可以乱吃,玩笑不能乱开!”

他打着哈哈掩饰过去,这事本也就该这么告一段落。然而等我回到书房,看到闷油瓶时,心里有说不清的尴尬。或许是被小白脸影响了,那个下午我的注意力经常被闷油瓶吸引,总担心他真的做出什么尴尬事来。

但闷油瓶的态度太正常,这事很快就被我抛在脑后,早早就跟闷油瓶睡下了。

半夜月明星稀,我迷迷糊糊醒来,想要去放水,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第二十五章

我吃了一惊,连忙回头看了几眼。为了安全起见,所有房间门都开着,我们一共七个人,除了我都在屋里睡觉,外面那个敲门的不可能是另一个吴邪,那会是谁?

我走到窗前偷窥外面,因为角度关系,什么都没发现。

敲门声这个时候已经停止了,我看了半天,也没见声音继续。这种时候猫眼的必要性就体现出来了,我寻思着明天就让闷油瓶用指头戳个洞出来。

然而外面实在太安静,我突然打了个哆嗦,莫非是有其他生还者找到我们?他没了动静,难道是被怪物拖走了?可是他怎么不喊一嗓子呢?还是来了只特别懂事识礼的怪物,觉得夜里太冷要借助一宿?又或者是……有鬼?我连忙甩掉头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大好青年,不应该迷信这些。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门口,把手搭在门上,十分犹豫。外面的情况不明,或许我一开门就会被扑进来的怪物咬破喉咙。这时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下意识回头望向书房。

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厅里,离我不过几步距离,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心里一惊,冷汗立刻就下来了,心说老子他娘的乌鸦嘴,这真是见鬼了!外面没动静,是因为敲门的东西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就跑到房间里来了。

就在这时候,人影突然动了动。我戒备地盯着他,然而下一秒我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娘的这哪是鬼?分明是闷油瓶那挨千刀的!我瞪着他龇牙咧嘴半天,他没理我,径直往我这边走了几步。他走路十分轻巧,活像猫科动物似的毫无声息,也难怪我之前没发现他。

闷油瓶的身体完美地融入黑暗里,只有他那双野兽一般的冷漠眼睛闪着光。我顿时不争气地安了心,鼓起勇气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

门后,空空如也。

我探出头东张西望了一下,一切如常,别说人了,连人渣都没有。亏我做了半天心理准备,结果居然摆了个乌龙。大概是我疑神疑鬼听错了,或者只是风吹作响。仔细一想,当时我迷迷糊糊的,真的弄错了也不是没可能。

越想越是那么回事,我火速出去撒了尿,闷油瓶居然也像背后灵似的跟着我一路。我拉好裤子,才想到问闷油瓶起来干什么。他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林子。我以为他有什么发现,可是半响没动静,他不说,问他也是白搭,便关好门,拉着他回房间睡觉。

刚才神经绷得太紧,这会儿放松下来,我几乎是一躺下就陷入了酣睡,也没看清自己躺在哪里。这之后我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过,连硬邦邦的地板都有了席梦思的舒适度。

可是天亮的时候,我一睁眼就收到了一个大惊吓,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大片白皙的皮肤——我就说这地板怎么会这么暖和又柔软——大概是我前段日子睡树洞习惯了,睡着睡着就滚到闷油瓶怀里,闷油瓶也像抱着个大枕头似的手环着我的腰。两个大男人抱得跟老夫老妻似的,腻都腻死了。

我故作镇定地抖了抖,正想赶紧推开闷油瓶的手,突然发现更大的冲击还在等着我——他妈的,老子精神勃发的老二正夹在我俩之间,隔着裤子顶着闷油瓶的肚子。

当我意识到的那一刻,脸立刻烧了起来。

这时我也顾不上暧昧尴尬了,连忙翻了个身,从闷油瓶怀里钻出来。回头一看,他老人家早就醒了,老神在在地看着我。我的又惊又愧,脸愈发地烫,结结巴巴地跟他道了声早安,也不管他有没有回应,几乎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了房间,再一口气跑到了屋外。

我听到黑眼镜冲我大吼了一声:“小三爷,你睡得舒坦不?”总觉得他是看到我的睡相才这么问的,更是羞怒尴尬。

屋外没多少树,也没地洞给我钻。我不敢跑太远,就近游荡了半天,感觉脸上温度降了不少,刚才被闷油瓶一吓,自家兄弟也软趴趴的,我都担心会不会从此被吓痿了,又指着它教育了半天,说这东西真他妈不争气。

其实等我稍微冷静下来后,再寻思刚才那事儿,那根本就不叫事儿!闷油瓶肯定发现我身体的异常了,我慌慌张张跑走,那才是欲盖弥彰。晨勃这种东西虽然对于男人而言很正常,但我面对的是闷油瓶,这家伙永远都是清心寡欲的样子,说不定连撸管都能撸出一股子仙人味,这让我的老脸往哪搁?而且这兄弟什么时候不兴奋,偏偏挑在我俩抱一起睡的时候,不清楚的还以为我对他有什么绮思呢。

操,越想越郁闷。

此刻我真不想面对闷油瓶,可是时间一秒秒过去,差不多是早饭时间了。我不会为了这么一件事委屈自己的肚子,那是怀春小姑娘的做派。转念一想,早死早超生,反正晚上睡觉还得跟闷油瓶同房,根本逃避不了,我才耸拉着头回了屋。

正在帮云彩分肉干的胖子见我力持镇定地走进来,问我怎么一大清早就去散步,是不是精力过盛了。他的话一下子勾起了早上的回忆,坐在角落的闷油瓶也直勾勾地望着我,让我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

这件事情对我的冲击不算小,我一整天都没怎么理会他。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免于尴尬,但后来的事情让我发现,我实在太天真了。

先不说后事,那天还发生了另一件事值得一叙。我没跟着闷油瓶去打猎,也不想跟胖子他们说话,便在屋子附近游荡了大半天,想着化悲愤为力量,也许能走运找到什么线索。线索没找到,不想却看到高加索坐在离屋子大概百米远的山坡上,望着林子的方向出神。

这时候山下的雨已经很小了,但没有完全停止,乍一看去依旧是迷蒙一片。我看到绿林簇拥的地方有一块高耸的黑影,心想这座岛上的山还真够多。

但高加索看的显然不是那里,他看得十分投入,连我走近都没有察觉。我打算跟他打招呼,却突然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一边说一边叹息。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激了起来,仔细听后发觉他基本在重复呼唤一个 “宁”字,偶尔痴痴道“你现在在哪”“miss you”之类的情话。他的声音不算小,我对自己说这不算偷听,又壮了壮胆子,上前跟他打了个招呼。

高加索没想到我会出现,表情明显吃了一惊,用A国语言问我怎么在这里。

我答道:“屋里太闷了,我出来散散心。”

高加索人点了点头,用十分蹩脚的C国话又说:“是啊,在那个屋里我完全不能呼吸。在外面有很新鲜的空气。”

我应了一声,和他一起欣赏着面前的山景,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我寻思着气氛差不多了,就问他道:“刚才听到你喊一个叫‘宁’的名字,那人是你的妻子吗?”说着我便转头去看高加索。

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看了看林子又转过头来看我,脸上甚至带了一点怒气。我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激怒他了,但看他的样子,我就知道自己八成是猜对了。被他喊“宁”的,正是他不幸死去的妻子,那个金发亮眼的美人。

为了不再刺激他,我便试图岔开话题。不过高加索反而主动跟我说了一些关于宁小姐的事。他的态度很矛盾,我看得出他并不想告诉我太多,可是又压抑不住对宁小姐的思念与倾慕,很想跟人分享自己的感受。

通过对话,我看出高加索对宁的感情很深,占有欲极强。但宁对他却不一样,宁是个出色独立的女性,不会为了爱情死去活来,高加索爱的也正是她这一个性。

虽然我对高加索失去爱人很是同情,可是我怕说得太多会勾起他对黑白配的怨恨——他依旧坚称妻子是被他俩奸杀的——破坏我们团队里岌岌可危的和平,所以我听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之后我独自回了木屋,脑海中充斥着高加索那融合着憧憬与失意的眼神,以及他话语中透露的温柔,不由得感叹自古深情最伤人,宁小姐得夫如此,在天之灵也能安息。

屋里只有黑眼镜鼓捣着他的枪。他不知从哪里弄了些草叶叼在嘴里,看起来像是叼了根烟,想必平日里也是个大烟枪。我们互相打了招呼,问他其他人在哪。他说不清楚小白脸,但胖子跟云彩在云彩房间里呆好久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听完愣了一下,他俩该不会白昼宣淫吧?虽然胖子态度殷切,可云彩这些日子的模样不像是拿胖子当男朋友看,反而常常去偷看闷油瓶,让胖子都郁闷死了,经常扯着我说什么妹子没眼光、我俩都失恋了之类的。但也不对,白日宣淫那动静绝不会小,我担心他俩出了什么事,便去瞧了瞧。

结果,原来是云彩晚上睡得不好,早起便有点着凉,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午饭过后就回去休息。胖子怕她出事,在她房间里呆着,偶尔给她倒杯水什么的。他告诉我的时候是一脸心疼,可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能独占云彩呢,最后居然把我都赶出来了。我见云彩的病真不严重,也不想当电灯泡,就回了书房,拿着之前翻到的文件一遍遍看。

上次已经通篇看过,这次再去看也没什么新发现,反而心思不住地飘远。我把内兜里的小鸡水球皮拿出来,这几天衣服虽然烂了几个口子,但这个东西并没有遭殃。我想到当时闷油瓶跳下三十米的悬崖,以及之后面无表情地强行让我收下水球的模样,脑海中突然又撞进小白脸的一番话。

然而在这方面我并没有纠结太久,思绪就飘到了昨晚的敲门声。我虽安慰自己是风声,但老实说来,就算是风声,在那样的环境里还是有些渗人。事实上现在有了闷油瓶,我根本不需要担心普通怪物。可如果是超越正常认知的超物质东西,我就不信他还能化身闷天师,他那把黑金刀可不是桃木剑。

之后想的事情就没有叙述的必要,更多的时候我是看着水球皮发呆。看到后来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便把它折好收回兜里。

做完这些事情,闷油瓶就回来了。我注意到他回来的比以前更早,再一看,他根本没有带着怪物的尸体,小鸡也没有跟他一起回来。我心说他难道是偷懒让小鸡去处理食物问题,又见他往我这边走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瓷碗,边缘缺了一个口子。这也是在厨房里收获的东西,刚拿出来时很脏,但经过清洗还是实用的。碗里装了一些浑浊发黑的液体,一股苦味伴着热气扑鼻而来。这厮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厨房,居然还烧了水煮了这玩意儿!

他把碗递给我,示意我喝下去。我盯着碗看了半天,心说闷油瓶一定不会干毒杀这种没品的事,干脆一口把碗里的液体喝完。正如我所料,碗里的东西苦得像药,我拼尽力气才让自己没吐出来。

这时候闷油瓶突然伸手过来,碰了碰我的额头,又把手按在我脖子动脉上感觉起伏,眼里有着少见的担忧。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早上确实看到了我脸红失措的样子,但他妈的这家伙以为老子生病了!

我连忙站起来对他严正解释了一番,可是他似乎根本没听进去,还在捉着我检查。现在知道了他是一番好意,不好反抗,便由着他摆弄。直到测过我的体温心跳还检查过手脚皮肤后,他才放过我,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出去时顺便把碗拿走了。

闷油瓶很少有这么明显的情绪表现,我不禁诧异,之前我受伤再重,他顶多也不过给我摘点蘑菇,现在这是怎么了?想了想,大概是闷油瓶能理解被袭受伤,却很少碰上流感生病。能在岛上过原始人似的生活,他的免疫力绝对超过普通人,在他看来,突然的无由倒下大概是很严重的事。

等闷油瓶洗完碗回来,我跟他真诚地道了谢,然后拉他去看床上的云彩,问他会不会有药给真正生病的云彩吃。胖子一听眼睛都亮了,闷油瓶却根本不甩他俩,只望着天花板发呆。胖子说我无中生有,让他白高兴一场,我不好解释,只能含糊地敷衍过去。

这件事让我意识到一个我一直刻意忽略的问题:小白脸说得没错,小哥的确对我比对其他人好得多,无论是一开始就遇见的胖子,还是后来遇见的三人组、楚楚可怜的云彩小姑娘,他都是一贯无视。我大胆猜测,如果不是因为有我在,闷油瓶或许根本不会去管他们的死活。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我捏了捏眉心,又拉了拉自己脸皮。相比胖子,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长得不算特别好,顶多有点小帅。体格是绝对不行,就脑袋也许有那么一点小聪明。总而言之,我属于是丢进人群就会消失的普通人。闷油瓶到底看上了我什么,才对我特别照顾?难不成是觉得我的血特别香?

这事要是拿去问小白脸,他肯定又笑容暧昧地说他明白。如果问的是胖子,他一定会嘲笑说小哥看重我是因为我特别天真无邪。

我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只有我不愿意承认而已。闷油瓶会对我特别好,四个字就能解释——雏鸟情节。

闷油瓶在这个岛上过惯了孤单的日子,我是他第一个碰见的人类。所谓久旱逢甘霖,就算我是猪八戒,他大概也会把我当成兄弟与可亲近的人。并不是‘吴邪’这个人有啥特别。如果小哥第一个遇见的是小白脸,肯定也会对他这么好。

想到着,我心里居然有点不舒服,似乎有声音在叫嚣着,他遇到的本就是我。

我心不在焉吃了小鸡带回来的食物,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强迫自己不要再纠结这个无中生有的问题。因为我还有另一个烦恼——我一门心思地祈祷今早的事情不要再次发生,同时警告自家老二能给我挣点面子,就算站起来也要等我或者闷油瓶还没醒的时候。

也许在脑海中重复同一句话有催眠的效果,我暗自念叨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这一晚上相安无事,我的睡眠质量很不错,第二天早上醒来得也很是时候,老二正乖乖地躺着。

要说有什么让我不满意的,就是我不知怎么又滚到闷油瓶怀里去了。我心说一定是昨晚光顾着责怪老二,忘记罪魁祸首还是自己的潜意识了。但这么一来二去我也疑惑起来,莫非不是我自己滚进去的,是闷油瓶这厮嫌冷,把我抓过去取暖顺便当抱枕使?

这种事情我大概永远没办法知道,闷油瓶看我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不知道他看抱枕是不是也用一样的表情。

总归来说,今天我的心情不错,决定跟着闷油瓶出去打猎,算是对昨天失态的补偿。

然而闷油瓶才走出屋门就不再动了。我疑惑地上前,竟看到潮湿没有完全退去的土地上,写了大大的三个字——“离开这”。

我心里一凛,最先想到的不是这几个字的内容,而是这个字的笔锋,竟与我三叔的有七八分相似!

第二十六章

我家爷爷的三个儿子中,我爸是最耿直老实、却也最为固执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为了他那什么劳什子生物实验,带着年纪还小的我移民到人生地不熟的A国。最有手段的二叔劝过他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我还记得有一次他们闭门在书房里谈了很久很久,到后来吵嚷得在楼下的我都听见了,最后似乎是我爸摔了几个古董花瓶,二叔才让了步。以我爸对于古文化十分热爱,那回要不是逼不得已,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后来三叔告诉我,二叔担心的是我爸的性格跟身份,在A国的国家生物实验所会待得很艰难,也怕他不能好好照顾我这个吴家独苗儿。而他妥协的条件,就是让三叔跟着过来。

从这件事能看出来,三叔虽然老奸巨猾,其实还是遗传了我爷爷重视兄弟情义的性格,才会为了我爸而放弃了他在C国黑道的基业。三叔适应力很强,这点从他这些年能在A国从零开始而混得风生水起便可见一斑。再加上他在游轮上古怪的表现,我觉得他或者对这次灾难早有预感,且做好了准备。

说这是我盲目的信心也好,是我求生的欲望太强也好,总而言之,我一直都坚信着三叔正在岛上的某个地方,和我一样,正在寻找生路和其他的生还者。也许他还有着联络外界的工具,能为我们带来救援。

门前的这三个字,是我第一次发现切实的证据,证明三叔还活着。

这一刻我真的欣喜若狂,几乎想抱着闷油瓶亲一口。我从小跟着三叔,虽然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家长,对我确实非常好。闷油瓶却即时伸手在我肩膀上捏了一把,过大的力度让我嚎了一声:“小哥你轻点!怎么了!”

他不看我,只是低头凝视着湿润的泥土,皱眉不语。他冷淡的态度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我冷静了点,学着他去看地面。一看,我也发现有些不对劲。

在我们面前这三个字笔划清晰,分明是刻意给我们的留言。这几天山上已经没雨,空气却仍旧潮湿,周围的泥土沾了水气,却连脚印都没有,似乎刻意使我们无从寻找留言之人。如果这真是三叔所为,他为何要在我面前隐藏自己?难道他并不知道我在这队伍里?

这也不对,就算我不在队伍里,能找到其他活人,对于我们现在的处境来说都是雪中送炭。或许是因为其中有人是他必须防范的,莫非是黑眼镜?此外,他表达的意思实在模糊:“离开这”是什么意思?离开这个屋子,还是离开这个岛?这个屋子是我上岛以来找到最好的避难所,我根本不想离开。如果说的是这个岛——我无时无刻不想走,可是怎么走?从口袋里掏出个任意门来?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后来甚至觉得这根本不是三叔的笔迹,是我太想找到他才产生了错觉。

但闷油瓶没有见过三叔的笔迹,他看出的不对劲又是什么?难道这些字还有其他蹊跷?

我没工夫多想,出了这么些动静,屋里的人纷纷跑出来,不多时便把这三个字围了个圈。黑眼镜装模作样地抓了一把土闻了闻,说道:“味道太淡,闻不出来。”

我心说你又不是狗,学什么驴蛋蛋。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我一个,小白脸表情明显十分无奈,弯腰看了半天问:“这个应该是昨晚才出现的吧?”

照这空气的湿度看,如果是前一天留下的,估计边缘都会完全模糊掉。我暗道小白脸就是明知故问,又见高加索人立刻点头道:“是的,我每天都会出来,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见过这几个字。”

小白脸思忖了一会儿,又说:“我想到两个可能,其一,这几个字是人类留的,那个人或者跟我们一样是船上的生还者,或者跟小哥一样是岛上的居民。他因为某些原因不方便露面,只好留言警示我们——自从到了这里,我们的警备下降了很多,夜里居然都没安排守夜,这是我们失策了。我提议接下来开始轮班守夜,这个人有可能还会出现。”

胖子听到这儿,连忙打断了他,说道:“你怎么就知道他还会回来?他要是看警告无效,说不定就不管我们了。他让我们离开,说不定这里真有什么东西,要是出了事,你有把握应付?”

小白脸也不怒,反而平静地回道:“你先听我说完,其二,留下这几个字的并不是人类,而是一种有智慧的……怪物,这里有可能正是它的地盘,我们占据得太久,它已经无法忍受了。”

我见除了闷油瓶和黑眼镜,其他人的脸上都显露出了惊恐,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小白脸几句。能把我三叔想象成怪物,真是无比佩服他的想象力。怪物再有智慧,也不可能懂得写字,还先礼后兵吧?然而另一方面,我并不打算把三叔暴露出来,先不说黑眼镜这人究竟与三叔是什么关系,单就这件事情,他作为我的三叔却不露面,反而更加让人怀疑。我不知道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别轻举妄动坏了他的计划。

我心里头转着这些念头没有作声,突然有一种被紧盯的感觉,我回过神一看,黑眼镜若有若无地往我这边瞧了几眼,不由得有些心虚。

好在他很快就转过头去研究地面的留言,和其他几人谈论起留言的来头,说着又扯到山后沙漠中的房子。胖子说得口沫横飞,小白脸不习惯他说话的异想天开,皱着眉跟他争辩。我见他们扯得越来越远,想插嘴却无话可说。扫了闷油瓶一眼,他却正紧紧盯着黑眼镜。

我愣了一下,闷油瓶很少注意我以外的人类,便也好奇地望了过去。黑眼镜弯着腰围绕着我们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圈子越来越大,他也越走越远,鼻梁上的黑眼镜居然没有掉下来,也算是一种才能。闷油瓶的视线也跟着他转——我心想他该不会对男人屁股有兴趣吧?——突然黑眼镜就停下了动作,在附近的树上折了两根树枝,开始挖地上的泥。

“你发现什么了吗?”我走过去问。

黑眼镜扔了一根树枝给我。“有空发问不如来帮忙,小三爷。”他刻意加重对我的称呼,使我不得不往讽刺的方面想。

这么一来我也不好看着不动手,便学着他的样子弯下腰用树枝去搅开泥土。那边几个人还在讨论,令我奇怪的是,闷油瓶没有过来帮忙,只是在我身后静静看着。

捣弄了一会儿,黑眼镜把泥巴沫子都溅到我脸上,我不由思疑着他是不是故意捉弄我,想在我身上裹一层泥做叫花鸡。就在这个时候,土黄色的泥水里露出一点灰白的尖端。我精神一振,跟黑眼镜的墨镜片对望了一眼,便加快了动作。

很快,灰白细长的棒状物就完全暴露出来,我没敢停,和黑眼镜陆陆续续还挖出了十多根长短粗细不一、形状各异的灰白色硬物,最小的只有3厘米长。我们的动静太大,胖子他们也走了过来。

我把树枝扔了,直起腰。

“这下子好玩了。”黑眼镜嗤笑道。

小白脸蹲下研究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无论岛上的怪物有可能长得多么奇异,我都敢肯定——这是人,十三根,包括肋骨、股骨、腓骨、尺骨、小指尾骨等。我以前在大学实验室里上过解剖课,我知道人骨长什么样。”

“我操!”我倒吸一口气,忍不住骂了出来。我并不是没见过人骨的照片,然而对于实物,我从没想过会有遇到的一天,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纵观其余几人,除了闷油瓶毫无所谓地站在一边,似乎只是在观看一出闹剧之外,就连黑眼镜都表现出了惊奇。胖子是实干派,听罢立刻拿了一根骨头来看,敲敲打打一阵,对小白脸点点头:“好像是那么回事,这些骨头年代不久啊,好像就几十年的样子。”

我心想胖子这回怎么也急着表现,不怕被人发现他是专门跟死人打交道的盗墓贼吗?还是以为他们会把他当成在殡仪馆工作?但我现在也没办法提醒胖子。

然而居然没有人询问胖子对骨头的认识是从何而来。小白脸和胖子估计对比了一番,这里的人骨并不是单独一个人的,起码是两个身高不同的人。

这一信息无疑是雪上加霜,原本就有些胆怯的高加索立刻战战兢兢地左右观望,嘴唇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幸而这些白骨上并没有牙印,只有难以想象是如何形成的缺口。胖子和小白脸讨论了几种可能,要么就是食人的怪物吃东西很有技巧,要么就是他们并非死于怪物手中。关于第二点,胖子就白骨过于惨白提出观点,认为可能是某种有毒物质导致。

之后胖子和小白脸相见恨晚,为一根白骨聊得不亦乐乎,我实在无心细听。最终他们似乎也并没有讨论出什么所以然来,以小白脸的话来说,这些都只停留在理论阶段,如果想要搞清楚事实,就得以身试险,无视留言的警告留在这里。

我并不支持这种行为,总觉得会发生令我后悔莫及的事。我的不祥预感已经灵验了不知几次,我没有勇气忽视这种感觉。跟其他几人讨论之后,小白脸也不坚持留下,愿意跟随大部队。胖子属于中立派,高加索第一个赞同,闷油瓶不表态,我便擅自把他归为己方阵营。

黑眼镜抬头看了半天,我跟着抬头,除了云什么都看不见,心说这人是在研究新的入定方法还是在止鼻血,但事实告诉我,二者都不是。他把头低下,又抓了一把土闻了闻,终于说道:“这场雨快停了。”

我心里立刻大呼他妈的,这回怎么到处遇到神棍级人物,黑眼镜这厮是气象台的吧?

黑眼镜看出我的疑惑,笑了笑说:“野外求生,多少要懂一点。我是专家,小三爷要是有兴趣可以联系我,给你免费培训,你来给我陪睡就行。”

“滚你妈的。”我骂道,暗示闷油瓶把这家伙的嘴封住。没想到我还没说话,一块石头已经朝着黑眼镜的脑门急速飞去。正要打到时,不知黑眼镜怎么出的手,竟把石头夹在了手指间,摆了个陆小凤灵犀二指的姿势。

“哎呀好险,行了,哑巴,有你这么护犊子的吗?”黑眼镜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寒战,“你要心里不平衡,你来陪睡我也不介意。”

这厮真是得寸进尺!我暗啐一声,心想他身手这么好也不帮忙打猎,还在这里表演夹石头,真不是一个好战友。

黑眼镜似乎察觉了我的腹诽,他笑了笑,说出正题:“我们可以休整一两天,最迟第四天,雨就不会成为阻碍了。我们可以多观察一下这个岛,虽然有一个活导航……还是需要确认一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闷油瓶,闷油瓶早已在一边闭目养神,压根没注意他。

四天时间其实过得很快,这几天内我们也没闲着。

用胖子的话来说,就算要走也得扫空屋子里的物资,实行三光政策——“搜光”“抢光”“扫光”,绝不能吃一点亏。我嘲笑道如果真的是此地怪物头头给我们的留言,发现屋子里渣都没了肯定追上来吃了他那一身肥膏。

胖子拍拍肚子说,他那身肥膘可不是谁都啃得下的。

就在我们一边收拾行装一边苦中作乐的时候,云彩慢慢从屋里走了出来。

胖子这几天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云彩病情比之前好了不少,就是精神有点差。这个姑娘也是很坚强的,虽然在这种环境下生病却从没有产生什么绝望的情感,这也许和胖子的开导也脱不开干系。

见云彩出来,胖子也顾不上讨论,连忙过去扶着她,嘴里还说着“小心”“回去休息”一类的话,我笑他跟照顾在孕妻子似的,他斜了我一眼,说我不懂,他这叫给人安全感,云彩一小姑娘,在岛上没个能随时依靠的靠山怎么成。

我没跟他贫,反而云彩有些不好意思,坚持自己走。胖子怅然若失地看着温香软玉离了怀抱,捏了捏自己的肚子,问我:“小天真,是不是胖爷这靠山厚度不够?”

我说你这还不够?再厚就不是靠山,是靠岩石圈了。结果胖子没接我话,反而压低声音对我说:“你这就不够小哥仗义,人家当时什么都不说,第二天就给云彩采了几株回来。要不是那几株草药,云彩这病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唉,这种鬼地方,云彩也真是受苦了。”

这事我倒是没想到,第二天我跟他出去打猎时,他也有过几次突然不见的情况。鉴于他玩失踪不是一次两次,我便在原地等他,没多久他就会回来。所以那天他去干了什么我也没在意,现在才知道是给云彩采药了。

我心情挺复杂,闷油瓶其实很有人情味儿,光从这件事就能看出,他内心十分善良。反观我,在那之后就只想着三叔的留言跟埋起的人骨,完全把云彩撇在脑后。同时,他的行为也让我否决了自己自以为的特殊性,内疚加上郁闷让我脸色不太好,胖子看见了还夸奖我懂得反省。

“小哥对云彩再好,也不比你对她的情深意重啊。说起来,你跟云彩怎么样了?”我故意换个胖子感兴趣的话题,免得他继续拿我说事。

“革命尚未成功,但有八成火候。”胖子果然眉飞色舞起来。“你别看她现在不太理我,那是她在害羞。之前一路上都是胖爷照料着,她把我当哥哥看,接受得理所当然。可这回生病了也是胖爷看顾着,再加上几句恰到好处的情话啊,告白啊。这不,她开始害羞了,那表示她对胖爷也有那个意思,只是脸皮薄不好主动。等我再加点努力,肯定水到渠成!”

“真的假的?”我怀疑地挑挑眉。“也许人家是受不了你的痴缠,想避开你呢。”

“你这天真童子鸡,怎么比得上风流红尘的胖爷明白女性的微妙心理。”胖子状若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云彩留给胖爷来理解,小天真你还是看着你的小哥去吧。”

“就你还能风流红尘?”我冲口而出,然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漏掉了更应该反驳的。可是胖子挥挥手,不让我说下去。“你就走着瞧吧小天真。”

到了第四天,连绵多个星期的大雨终于完全停歇了,沉压压的乌云消散了很多,雾层里透出久违的阳光。在视野良好的情况下,小白脸跟黑眼镜爬到最高点用望远镜仔细地看过一遍周围的环境。在我们的东北面是沙漠和对面的高山,其余都是密集的丛林,最特别的是他妈发现在西面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很高的山,之前被云雾挡住一直看不清,现在看来真的高到直插天际。

小白脸推算了一下岛上的面积,觉得那里很可能就是岛的中央。他建议我们以那座山为路标前进。我们商量了一下,基于闷油瓶没有表示异议,便大胆地出发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胖子跟云彩是牵着手一起走的,几乎闪瞎我们几个光棍。我心里感叹胖子果然好手段,这里这么多帅哥,居然能让云彩喜欢上他一个胖子,他前天的话果真马上兑现了。可是我也真替胖子高兴,便悄悄走到他身边道了句恭喜。

胖子哈哈一笑,说这是患难出真情,样子得瑟到不得了。

我正想回句什么,眼角却瞧见闷油瓶在盯着胖子跟云彩,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这是怎么了?

第二十七章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之前几次陪伴闷油瓶下来时,我就有了这样的感觉。坡地上尽是被雨淋湿的草叶,踩上去滑不胜滑,一不小心就得摔个狗啃泥,运气差点就得坐一次云霄飞车了。此时队伍里多了一个女人,虽然说好了照顾她是胖子的责任,但我们多少有些不放心,总是要刻意照顾她。

好在云彩体现出普通女子所没有的气势,走在山上竟比我们几个大男人还要稳当。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云彩以前是住在大山里的,爬过不少比这里陡得多的山,这里对于我们而言是一大挑战,但对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雨后独有的空气把我们的疲惫尽数洗去了。走了大约有几个小时,我回头看时,之间山顶的木屋被茂盛的植物遮挡住,不刻意去看根本察觉不到。而从植物枝叶间隐约露出来一扇窗户,在我目光扫过的时候,似乎有光线一闪而过。我想到是那个警告我们的人或者怪物回去了一趟,不禁想回去搞清楚它的身份。

也许是出于恐惧,我们都默默向前走着,没有人愿意回头。胖子几次欲言又止,但总是看了看云彩,又把话收回去了。

愈到山下,视野和山上愈发不同。尽管之前我们已经透过俯瞰大略了解了岛上的地形,真正要走进这片看不到边的林子里,还是不得不畏惧。

两天后,我们终于踏上平地。大伙站在树林边缘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提议深入。我们尝试把希望寄托在活动地图闷油瓶身上,然而他一直神游天外,我们走一步,他跟着走一步,完全没有带路的意思,似乎脑机里的导航系统陷入死机状态。

我肩负起了沟通的任务,和他比手划脚好说歹说了老半天,奈何闷老人家就当我在放屁,在我费尽口舌之后,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小白脸见状,也过来劝闷油瓶,毫无意外地被闷油瓶无视。我感到十分奇怪,这个岛他一定比我们了解,为何反而愿意跟在我们这群菜鸟后头?难道他的了解程度只到那间木屋?

我无法猜透他的想法,但他的表情里明显不存在对新事物的好奇。最终只好由黑眼镜带路,他咧嘴一笑,用十分轻佻的语气道:“我要是把你们带到老虎窝里可别怪我。”

胖子表示:“你要真能把组织带到老虎窝里,胖爷谢谢你还来不及呢。要我看,这岛上就算真有老虎,现在七八成都能变成狮虎兽。”

我对胖子知道“狮虎兽”这一品种感到惊讶,换来他一个白眼。但他的表情在面对云彩时,比川剧变脸还变得快,看着云彩被他逗得眉开眼笑,我实在不忍心想象云彩意识到这厮真面目时的情景。

黑眼镜看了看天,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才迈开步子往前走。他拿搜刮来的枪开路,似乎已经把保险栓拉开了,幸好没子弹,要不我还得担心枪走火打到自己人。胖子走了两步就打开了话匣子侃天谈地,兴奋起来还附带肢体语言,可惜全队也只有云彩一人有心看他表演。

我一直以为闷油瓶是对队伍里的人依旧抱有警惕,便刻意放慢速度,走到他旁边问他的意见。结果是我的嘴都快碰到他的耳朵了,他却一直是一副没听见的模样。后来小白脸注意到我的举动,我也不好再问什么。

这次队伍的运气不错,我们一直到中午都没遇到怪物。反而闷油瓶无组织无纪律,又缺少存在感,几次我都以为他擅自跑了,总在要喊他的时候,却见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我们被他的举动吓到了几次,最开始小白脸还在考虑遇到怪物怎么办,后来他的神隐已经无法影响我们的行军。

我们在天气最热的时候停下吃了午饭,考虑到森林里有新鲜食物,我们携带的粮食并不多。等熬过最热那段时间,黑眼镜一甩枪不干了,要小白脸带队。

之前两人便因为方向问题争吵过几次,产生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小白脸书生一个,哪里能担这种大任,最后还是胖子折了根粗树枝开路。我认为他们无论用什么东西,都不如闷油瓶一把神兵,可惜主人太大牌,出场费不超过周杰伦恐怕都不愿意接。

这时高加索突然惊呼一声——他这一路上太安静,我差点就忘了还有他这个人。我们跟着他看去,不远处的树枝上有不少影影绰绰的影子,看上去是鸟的形状。

闷油瓶这会儿终于有了动静,他皱了皱眉,用手势招呼我们安静离开。

闷大王下达指令,如接圣旨,没有不听的道理。我们连忙调整方向,放轻手脚,疾步跟在他身后,又让黑眼镜和高加索殿后。

我提心吊胆地模仿闷油瓶的步伐避开地上的障碍物,走了十来分钟,后面拍翼的声音不减反增。我觉得奇怪,便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可把我惊出了一身白毛汗,只见无数个影子在我们后边上空盘旋飞动,还有几只倒吊树枝上,似乎观察着我们。有几只飞得低的,我多次以为它们会就此冲过来。

连闷油瓶都避之不及,这种鸟的攻击性显然非常大,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变异。密林里光线不好,我眯起了眼睛,努力想看清飞鸟的样子。结果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幸亏闷油瓶及时拉了我一把。

在跑路途中分心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我一边跑,一边尴尬地想跟闷油瓶解释一下自己这一举动的意义,以及知己知彼的重要性。闷油瓶状似无谓,而与此同时,后面传来高加索的一声尖叫。

我猛然回头,看见大鸟咬住他的一边肩膀,鲜血马上把他的外衣染红了。大鸟飞起数尺,高加索牛高马大的一个人竟被带着离地数寸。然而大鸟终究是有极限的,此时似乎也有点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摇摇欲坠地拍着翅膀,隐隐有了下落趋势。

其余飞鸟早已虎视眈眈,几乎把他团团围住,鸟翅扇起的大风卷带了不少沙土树枝,场面一时混乱不堪,我根本不敢接近。

这时胖子不知何时绕到了鸟群最稀疏的地方,一个猛虎扑地,将高加索连人带鸟拉了下来。黑眼镜从胖子后面突然蹦了出来,把军刺当刀使,顺势一挥便让那怪物成了无头鸟,再一挥惊得鸟群后退连连。

飞鸟圆滚滚的头颅骨碌碌滚了过来,正对着我的方向。那居然是一张瞪着眼睛的惨白人脸,我头皮一炸,一声尖叫蓦然响起。这是女性的尖锐嗓音,我转头一看,旁边的云彩脸色也是惨白一片。我差点就把她也当做了鸟,然而再一看,我们身边不知何时,居然已经聚集了层层鸟群。挥翅声、风声不绝于耳,眼前一张张人脸旋转上下,让我几乎要晕厥。黑眼镜跟胖子早已抽出了军刺跟飞鸟搏斗。

人面鸟的速度极快,爪子长而尖,满嘴獠牙,锋芒毕露,数目又是我们的百倍。我没有刀和枪,甚至找不到称手的树枝,只好像个野人那样捡起大石头狠狠扔过去。

如此密集的鸟群使我的准确率有了保障,即使瞎投恐怕也能擦到边。然而这并没有太大的意义,顶多能拖延一下我被群鸟分食的时间。云彩早就跑开了,我下意识寻找她,余光瞥见小白脸正在替高加索急救,黑眼镜和胖子将他俩围在中间,胖子一把拉过了惊恐的云彩。

这是件好事,好歹现在除了高加索,并没有新的人员伤亡。然而我又立刻发觉人数不对——闷油瓶呢?

他那么有能耐,总不会被无声无息地带走吧?

我心里一急,刚要喊他,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腥臭的液体瞬间撒了我满头满脸。一个比我还高的丑陋巨鸟伴着风声重重地坠落在地面,胸腔的位置,一把黑刀破体而入。

我急匆匆扫了一眼便发现这只鸟比其他的明显大了一圈不止,心说这家伙七八成就是人面鸟之王了。现在没有首领,大概会比较容易击溃人面鸟。

头上又来风声,我急忙往旁边一避,见闷油瓶从树上跳了下来,抽出黑刀,一刀砍断了巨鸟可怕的人头。

这只人面鸟的死亡似乎使其他人面鸟收到了惊吓,试探性的攻击顿时停了下来。然而它们没有退走,只是在更高一点的上空盘旋。

“擒贼先擒王,小哥,干得好!有你胖爷年轻时的风度!”胖子在我开口前抢先说道,我被他抢了第一句话,只好闭嘴。闷油瓶没有理会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巨鸟被断头的脖子,滴着血的刀尖指着那里。

难道这鸟彪悍到断头都死不了?还是它还能尸变?

说时迟那时快,我甚至没从‘鸟王已死’这一事实中回过神来,只见那血淋淋的断头处飞快地蹿出一个东西,朝着闷油瓶扑过来。

闷油瓶举刀一挡,那东西便落到了地上。它龇牙咧嘴,整张脸扭曲不堪,但依旧能辨认出,这是一只类似猴子的生物。与猴子不同的是,它身上没有一根毛发,只有紫红色的皮肤,上头褶皱层层,活像个老头子。褶皱间不停有透明粘液流出,也不知道是分泌了什么东西。

我只看了几眼,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只猴子大约是生活在人面鸟王的肚子里,平时人面鸟王捕食猎物,吃进去的东西全都被猴子毫不客气地据为己有,而猴子所排的粪便,以及它身上这些粘液,大概就是供人面鸟王生活的东西。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奇异的共生系统。

口中猴的出现让我措手不及,然而它并没有理会我,直接盯上了闷油瓶,似乎势要跟他一决高低。

此时我想的却并非闷油瓶的成败问题,而是这样的口中猴,一共有几只?是这只人面鸟王独有的特权,还是一鸟送一猴?如果是后者,那么这里的敌人数量,瞬间便增加了一倍。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形势。

小白脸已经把高加索安顿好,此时正护在高加索身边。黑眼镜拿着军刺,全身紧绷,一动不动地看着人面鸟群,他那架势显然也是练过,看上去居然还有些轻松。而胖子一只手紧紧握住云彩的手,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似乎比之前更脏了,也亏得云彩不嫌弃他。

口中猴不能飞,但速度比人面鸟还快。我不过一个晃神,闷油瓶那边已经交战。那猴子虽然有自己的优势,但估计平时打猎都轮不到他们,几番下来,闷油瓶便稳占上风。这时口中猴一声尖啸,仿佛一道号召,周围的振翅声猛地逼近,人面鸟居然全都围了过来!

我连忙胡乱翻着我的背包,终于找到了在山顶木屋找到的军刺。手感不太流畅,可这种时候也不能再要求什么了。

然而我浪费的这段时间里,竟没有鸟飞到我身边来。我感觉奇怪,抬头却发觉黑眼镜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旁边。见我在看他,不忘回过头来道:“哑巴刚才被那只猴子引到鸟多的地方去了,你居然敢站在发呆,瞎子佩服您的处变不惊,不过要是送了命可就不好玩了。”

我心道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连忙多谢他,又举起军刺想要帮他对付这些家伙。

很快我就发现,这一举动是完全不必要的。黑眼镜的身手比我想象中要好,直到现在,几乎一只人面鸟都近不了他身。他自己周围似乎形成了一个领域,任何生物来到里头,都会被军刺无情地撕碎。

我看他游刃有余,不由得把他跟闷油瓶作比较。黑眼镜明显身手跟我不是一个档次的,只是他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个普通人。对于闷油瓶那种非人类范畴的人,再来一个黑眼镜都有点玄。

黑眼镜显然也没有让我帮忙的意思,他脚步十分稳当,偶尔飞起几脚把侧边顾不上的飞鸟击退,甚至能跳到极高的位置进行攻击。他这水平参加奥运会跳高一定没问题。

闷油瓶那边的情况我看不清楚,但估计他应该已经杀掉口中猴了。我这么想的时候,又是一声尖啸,与之前一声只在音调上又些微不同。

我之前担心的事情,随之发生了。

所有人面鸟都停在了半空,甚至停止了盘旋。它们的喙全都撑到极大,一只只猴子钻出人面鸟的嘴,唧唧喳喳地叫嚣个不停,群魔乱舞般杀了过来。

黑眼镜吹了声口哨,两手防着鸟空军,两脚负责猴陆军。然而此时即使他有三头六臂,也一样难以对付这么大的数量。我顾不上自己会不会帮倒忙,握紧匕首刺向一只口中猴。

口中猴立刻避开了,它锁定了我之后,便只对我进行攻击。我只好睁大眼睛,挑时机把这只猴子打倒。这对我而言并不是容易的事,很快我又被哗啦哗啦的振翅声包围,连黑眼镜也看不到了。

人面鸟和口中猴开始撕扯我的衣裳,我不敢怠慢,胡乱舞着军刺,感觉似乎也有不少成果,却抵不过鸟猴一家的增加。

然而前无进退无路,我别无选择,只能一直杀下去。我没空去关注其他人的战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不停地机械般挥动手臂。

怪物追着老子跑,三叔藏头露尾,几个人互相算计,真他妈倒霉到家了!老子脸上写着“我好欺负”四个大字还是怎么着?

危急时刻能激发人的潜力,加之这些日子的锻炼,我竟能坚持下来,屠戮着鲜活的生命。四周仿佛都安静下来了,只有滚烫的鲜血溅到脸庞上,虎口被震得撕裂,身上伤口的麻木,鸟群横飞的混乱,和刀身没入骨肉的钝感——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却极度兴奋起来。

人毕竟也是一种动物,身体里依旧存在着野兽嗜血的本能。这是我第一次亲自体会这件事情,当我意识到自己沉迷于杀戮的快感时,内心闪过一丝无奈。

来到这个岛上一个多月了,我终于得以淋漓尽致地发泄出自己的郁闷愤恨,宰了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只人面鸟,过程实在爽快透了,结果却也痛苦得很——体力完全透支,身上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我不知道战斗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痛苦地醒过来时,我正趴在闷油瓶的背脊上,他身上湿淋淋的染着不知道是谁的鲜血。

“小哥……”我无力地喊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胛上。余光隐约察觉他的胸膛直至脖子、脸庞都蔓延开墨色的痕迹。

闷油瓶侧过脸,微温的嘴唇擦过我的额头。他瞥了我一眼,收回的速度太快,我瞧不清他眼里什么神色。他猛跃跨过障碍,加快了步伐。

他的步子太稳,我居然到此刻才发现,原来我们尚未脱离险境,而小哥正背着我这个累赘逃亡。勉力转动眼珠,我看见旁边的胖子正背着云彩、黑眼镜背着高加索跑着。在前面趟雷的,居然是小白脸。

这个队伍竟沦落到需要书生来开路了,不会把我们带到什么怪物的老巢去吧。我咳嗽了几下,感觉到温热腥味的液体噎在喉头,脑子里还感慨着黑眼镜的为人出乎意料的不错,愿意带着高加索而不是趁机补一刀……

尽管我一再告诉自己坚持下去,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很快又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