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1月25日

落荒难逃 by 安能如风+起灵你的内裤(一部34 – 39)

第三十四章

他这句话把我吓了一跳,心说除了你,队伍里还有哪个变态对死人感兴趣的?然而看他的表情完全不像开玩笑,我便凑过去看了看。

之前埋皮包的时候我不在场,也并没有看过他的坟,小白脸说这里被动过,老实说我根本看不出来。然而小白脸坚持自己的观点,让我去找工具,把坟挖开。

我心里突然火起,俗话说死者为重,挖坟掘墓的勾当是要被杀头的!正想与他理论一番,却见闷油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同样观察着这一方小小的坟墓。他没看多久就皱起眉来,道:“不对。”

“什么不对?”我问,只见闷油瓶并不理会我,蹲下身去,直接用手扒开了土。我本想去阻拦他,然而他挖得很快,皮包的尸体很快便露了出来。

此时我即便想要阻拦也没那个勇气了,眼前的景象太过骇人,饶是闷油瓶神色都有些不自然,小白脸的脸也愈发白了。

我深吸一口气,道:“这个是怎么回事?”

皮包的尸体已经烂了,可他并不是常规腐烂,而是被不知什么东西破开了肚子,里面空空如也,所有的内脏都不翼而飞。

我有些腿软地后退了几步,如果说皮包的死是人造成的,如今又是什么情况?难道那个人变态到觉得皮包死了还不够,非要虐尸才有快感?

正当我呆滞之时,楚光头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声音颤抖地大喊道:“妈的!老泰那王八蛋死了!肚子都被掏空了,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怪物!操,恶心得老子饭都吃不下!”

黑眼镜和胖子一前一后跟着他回来,脸色都不太好。

我又看了看皮包的尸体,突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未知的怪物在暗处将主人公们逐个杀害,这种恐怖电影的桥段我看了不少,却没想到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其恐怖诡异的感觉非身处其境根本不能理解。

队伍里的气氛比之前紧张了十倍,除非必要,几乎没人开口说话。我本来想说这种时候大伙儿应该团结一些,一起防范这个不明怪物,以免再有人出事。但转念一想,怪物吃内脏并不能解释皮包脖子上的掐痕,拥有足以撕烂人体的利牙的怪物不可能用这种方式杀死猎物。而如果杀了他的真是这只怪物,它大可直接吃了他,没必要等上一天,除非这只怪物就喜欢吃馊的。

想到这,我脑海警钟大响,顿时不寒而栗——又有哪家的怪物,会吃掉猎物后还重新把他埋好,掩饰自己的痕迹?

绕了一个大圈,莫非凶手是自己人?

为安全计,每更守夜的人数从一人变成两人。我本来抽签是抽到跟王盟一起守三点到四点那一更的,结果我半夜爬起床,闷油瓶也跟着我走了出来,而王盟蜷缩在角落里呼呼大睡,见我出来,又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打了声招呼就回屋了。我立刻就知道那小崽子肯定私底下跟闷油瓶达成了某种协议,神不知鬼不觉把我给卖了。

三间屋子呈三角鼎立摆放,中间对出的空地生了一堆火,正对着三间大屋的门,无论有任何异样都能马上发现。我找了块大石头坐下,闷油瓶就站在我的不远处发呆。

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老实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跟闷油瓶一起守夜当然是比跟王盟一起安全得多,无论发生什么变故他肯定都应付得了。我也清楚,闷油瓶调班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我。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要不是遇见了他,老子早就变成怪物拉出来的一坨屎了。

可是感动跟感恩并不等于要以身相许,就闷油瓶那脾气跟他处对象肯定得憋死人——不对,问题的症结在于,我跟他就是清清白白的兄弟关系,老闷肯定是在岛上呆太久,脑子出毛病了,才会追求我一个大男人。

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皮包死了以后,我就寻思着找个机会跟闷油瓶说明白,和他划清界限,免得他再有什么误会,这在如今这个敏感的环境里是很危险的。现在万籁俱静,孤男寡男相处,正是一个好机会。

我默默给自己打气,酝酿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向闷油瓶走过去。

他见我走过来,并没有说什么,但十分自然地往旁边挪了点位置,示意我坐下。我也没跟他客气,可是直到坐下之后,我才意识到两人挨得太近了,随便动动身子都可能会撞到对方。我有些尴尬,然而还没等我有所动作,他就绕过我的背拍了拍我另一边的肩膀。

这个姿势更是奇怪,就好像我被他圈在怀里。他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我只好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道:“小哥,有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清楚。”

闷油瓶转过头来,安静地看着我,示意我说下去。

我的内心突然充满了无比的罪恶感,这个人不知比我们早上岛多久,过着独自一人的生活,成天和不知名的怪物打交道。他恐怕是经历了重重磨难,才能成为岛上一霸。我们都只看见了他的强大,忽略了他也会有人性的一面。他的生活,他的痛苦,他的孤独,都是我们无法理解的。就算只不过是因为雏鸟情结,他大概很希望能够有个人的陪伴,所以才会想用那种方式把我留下。

但我没有能力护佑他,没有能力跟他并肩作战,也没能力小鸟依人地给他生崽。更何况……

“小哥,我们是兄弟,我也只把你当兄弟。我虽然喜欢你,但那是兄弟之间的喜欢,兄弟之间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比如说交配。你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也许你对我也并不是那种感觉,你该再好好考虑一下。”说完,我看着他一如既往平静的双眼,情不自禁地补充道:“但是,如果你需要有个人陪你直到离开这儿,我是不会拒绝的。”

说完,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然而不知为何,随之而来一种空虚而恐惧的感觉。我不敢再看他,只好盯着篝火,火焰把我的脸烘得发烫。

闷油瓶没有如我所料的缩回手,依然揽着我。他的呼吸声几近于无,我的耳后一带感觉到微弱的空气流动,痒得我颤抖。我想他应该在盯着我,可是我不敢回头。

拒绝兄弟的求爱,这他妈的也太尴尬了,甚至比拒绝女孩子更困难。

他摁着我的手没有用力,我也没有挣扎。只是隐约有一种直觉,推开他以后,情人做不成,朋友也没门了。

不知隔了多久,几乎要到与下一组换班的时候,他又捏了捏我的肩膀,站了起来,对我说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一愣,蓦地想到之前黑眼镜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然而同样的语句从闷油瓶口中说出来,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我的神经立刻绷紧,闷油瓶莫非已经发现了什么?

对于我的拒绝和解释,闷油瓶并没有说什么,甚至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第二天我醒来时,也依旧被他当抱枕抱着。

我决定不把他的习惯当回事。当我离开帐篷,下意识清点人数时,却发觉阿宁并不在场。

这个女强人无疑是十分闪耀的,和刻意埋没自己的闷油瓶不同,阿宁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无法掩盖的气质,让人不得不去关注她。因此根本不消刻意寻找,她的存在太过醒目了。

放在几天前,这件事也就是让几个人出去找找的程度。然而在连续两个人枉死后,她的消失带给我们的恐惧被扩大了,不但云彩跟秦海婷快哭了出来,连王盟和凉师爷两大男人都显得仓皇失措。

“你们对宁干了什么!”高加索第一个冲了出来,掐住凉师爷的脖子死命摇晃。凉师爷挣扎不了,眼睛都翻白了。我跟胖子连忙上前阻止,小白脸拉着高加索连声说“你冷静点,阿宁没事的。”来来回回说了十来遍,高加索才听了进去,松开了凉师爷。

凉师爷马上退开几步,不停地咳嗽着,望着高加索的眼神怨毒。奇怪的是,原本是同一队伍的拖把、楚光头都没去管他,而是呆呆地站在那儿。

“已经死了两个,又失踪了一个。事到如今,你们也该老实交代,到底出了什么事吧?”出乎我意料,第一个跳出来主持大局的居然是秀秀。霍家女儿的教育果真非同凡响,在这种场面之下她没有一点惧色,冷静地望着拖把和楚光头。

没有人回答。拖把面露无奈,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叹了口气,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回到屋里。

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在新的队伍来到以后发生的,出事的却又都是他们的人,我心里一团混乱,比起恐惧,更多是困惑,事情太诡异,比起上岛以来遇到的所有怪事加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怎的对上了闷油瓶的目光,与众人迥异,他的神情如旧平淡,深潭一般的眼睛里没有透出半丝情绪。

我吐出一口浊气,心里好像安定了一点。

就在此时,高加索突然大嚷道:“What are we fucking doing here? We should go save her immediately!”他一把推开拦路的我和胖子,激动地冲了出去。胖子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立马就拉住他的手臂。然而他的吨位虽足,高加索的种族优势在这时候发挥了出来,加上他冲得很快,硬是将胖子拖出去三四米,才被黑瞎子拦住了。

“Calm down!”小白脸急得脸都红了,大声说:“你这样子发疯救不了阿宁!我们可以好好商量,随便跑出去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你们……一定是你们这些家伙对宁图轨不谋,才把她……把她给……How dare you! If anything happens to Ning,I’ll make you scream in hell!”

我道:“你冷静一点,也许阿宁还没出事,在找到她之前,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不想高加索顿了一下,竟对我冷笑道:“你又知道些什么?你怎么可能明白宁对我的意义!太恶心了,你这个同性恋!你迟早要被……”

黑眼镜干脆利落的一个手刀打晕了他,把他接下来的话也都截断了。然而我还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诧,下意识地望向闷油瓶。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离我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虽然我早就料到会被人误会,但真正被人用这种语气评论,我还是感到十分不舒服。

小白脸拍了拍我的肩膀,叫我不要放在心上,高加索一直都有些神经质,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也不要在乎。他话是这么说,目光还是在我和闷油瓶之间转了几遭,我看在眼里,只好压抑自己内心的愤怒,道:“我不是。”

小白脸突然笑起来,说:“我知道,我逗你呢。”

之后我没有再和别人说话,胖子来找我也被我打发走了。我实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发展,高加索几句话,竟让我极力平复的心情又凌乱起来。

等我冷静下来时,他们已经讨论好措施,分成三人一批出去寻找阿宁,可是一直毫无线索。

这种状况持续到第二天,翌日清晨,我是被王盟的惨叫惊醒的。

循着他的尖叫冲出去,我发现他就坐在离建筑群十米外的树林边,发着抖一边惨叫一边往后挪。当我赶到时,却看到了我今生都无法忘怀的景象!

被建筑和植物遮住了月光的角落里,不停发出渗人的咀嚼声,浓重的血腥味钻尽我的鼻腔内,催得我几乎要呕吐。手电筒掉落在王盟的脚边,我强忍着不适过去捡了起来,对着那个方向打开了开关。

楚光头浑身赤裸,鲜血几乎覆盖了他的全部皮肤。他的两只手抓着一块似乎是脾脏的东西,正疯狂地往嘴里喂。在他面前,是被开肠破肚、血肉模糊的拖把!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拉起王盟转身就跑,可是楚光头就在此刻抬头,闪耀着疯狂的眼对上了我的目光。他的嘴巴还在咀嚼,吸吮骨头的声音就像咬的是山珍海味般滋滋作响,嘴唇上的血在电筒照射下泛着妖异的光。

其他人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了,闷油瓶一把将我拉到他的身后,手劲大得几乎要把我的腕骨攥断。其他人都站在我们周围,惊恐地看着楚光头,却没有人敢靠近。

“他、他还没死!”不知是谁吼了一句,我下意识将电筒光转向拖把。他的肚子已经被挖开一个大洞,大量的鲜血浸透了地面,身体偶尔会抽搐一下,不知道是真的还没死,抑或只是肌肉的条件反射。

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胖子悄悄绕到后头,狠狠一脚踹在楚光头的腰侧。楚光头反应也快,染血的五指向下一抄,就去抓胖子的脚,把他小腿的裤管扯破了,指甲又猛地抠到小腿肚里。胖子横肘撞他心口,再忍痛给了他几脚。

他打了好几个翻滚,向我们冲了过来,闷油瓶跟黑瞎子马上一前一后包抄,把楚光头堵在半路上。我跟小白脸趁机跑去检查拖把的情况,尽管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垂死挣扎——除非立刻送入医疗设备齐全的医院,否则怎么都不可能熬过去了。我还是心存一线希望,忍着冲鼻的血味,脱了衣服给他包扎起血淋淋的肚子。小白脸比我专业得多,迅速检查心跳、眼瞳,然后向我摇了摇头。

身后响起楚光头的惨叫,我警备地回身,看见明明被制服在地的他又挣脱了开来,目眦尽裂地发起狂,遇人便咬,嘴里还在喊着要饿死了。他仿佛化身为地狱来的饿鬼,理智尽失、力大无穷,闷油瓶和黑眼镜联手,一时之间都没办法再度制服他。

我下意识瞟了一眼闷油瓶,他看起来并不因为不占上风而担忧。袖子上沾了点血,但没有受伤。大概是看在同伴的份上没有出杀招,不然楚光头早被拧掉头颅了。

这时楚光头怒吼一声,像皮球一样弹了起来,冲向最右边的那间屋子。躲在门边的凉师爷来不及说话,就被按倒在地。大约是被撞得晕了,直到楚光头又吼了一声,凉师爷才有所反应,立刻尖叫起来。

然而他的叫声比楚光头还要恐怖,音高达到一个人类根本不可能达到的程度,仿佛要把他整个人从脖子处撕裂了。我们被震得耳根发疼,纷纷捂上耳朵,一时间没人能上前阻挠楚光头。

我心急如焚,凉师爷的声音一直持续着,我的头也开始犯晕,想就地昏睡下去。但另一方面,我尚存的意识知道现在不是躺下的时候,只好狠狠一咬自己的舌尖,剧痛与满嘴的血腥味让我惊醒。

凉师爷的叫声停止了,楚光头也被闷油瓶一把拉开。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他的牙齿嵌进了凉师爷的脖子,闷油瓶一用劲,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凉师爷的脖颈侧就被连皮带肉地撕了下来!

看这惨烈的状况,只怕连大动脉都会伤到!我根本不敢想象凉师爷的现状,只好别过头去。只见云彩被胖子挡住了视线,秦海婷战战兢兢地往我这边挪,我低声安慰她几句,突然听到小白脸的声音:

“那个家伙不太对劲。”

我一愣,连忙往凉师爷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他的伤口并未如我想像中般鲜血喷涌,鲜红的血肉只有薄薄一层,在那之下,居然翻滚而出了一大堆墨绿色的虫子!

第三十五章

墨绿色的虫子犹如潮水般从凉师爷的伤口汹涌而出,而凉师爷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干瘪了下去!

楚光头离凉师爷是最近的,他口中叼着的那块带一层薄肉的皮上,竟然也藏着几只虫子,三五下爬进他的嘴里!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立刻被随之而来的虫潮给吞没了。

闷油瓶早在看到事态不对时就退到了我旁边,戒备地盯着那些虫子,整个人如临大敌。

太阳缓缓升了起来,此时即使不用手电,也能看得清眼前的事物。我颤抖着关掉手电的开关,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再向虫海的方向看过去。

那些虫子是我从没在岛上见过的,也不知道凉师爷在哪里惹到了这些品种,瘦小的身体里面居然藏了成千上万的虫子。楚光头原先还伸出一只手求救,但他根本发不出声音,也没人敢上前,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虫子爬满全身,整个人瘫倒下去。

等虫子们纷纷离开时,原先楚光头站的地方,只剩下一堆残破的衣物。而凉师爷连衣服都没剩下,整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操!这他妈是什么东西!”直到此刻才有人出声,胖子护着被吓得哇哇大哭的云彩往后退,虽然满口脏话,却掩饰不了语气里的惊恐。

闷油瓶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抽出了绑在背上的刀。虽然深知情况紧急,但我还是忍不住疑惑,莫非他想要用这把刀砍虫子?这东西对付体积大一点的东西算得上是神器,可是对付这么小的玩意儿,恐怕才砍死一两只,整个人就会被围成虫人!

我生怕他就这么冲过去,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臂。可是还没等我说话,他就转过头来,看眼神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对我说道:“别怕。”

我张了张嘴,硬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遇上这种东西说不怕是不可能的,我以前就听说过沙漠行军蚁的厉害,所到之地片甲不留,一朝回到解放前。我一直没把这玩意儿当回事,此时看到这不知与行军蚁孰高孰低的虫子,才深刻地体会到书中描述的那种绝望。

大伙儿已经完全乱了套,这种情况下,却见小白脸跟黑眼镜不知道在争执些什么,说到最后黑眼镜转身就走,而小白脸一头扑到营地里,竟然往虫子的方向奔了过去!

我急得大喊一声,小白脸没有理我,似乎打算冲进虫堆里。这显然是茅厕里打灯——找屎,密密麻麻蠕动的虫子实在太多,看着非常恶心,小白脸表情越来越苍白,有点后悔又不甘心的样子。尽管他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脚上有不少虫子顺着爬了上来。

眼看再这样下去,小白脸一定会步楚光头的后尘。我顾不上其他,连忙冲过去拉住他的领子。

可是我小看了虫子们的速度,等我转头时,身前身后都是一片墨绿色。饶是大罗神仙都没本事从这样的虫阵里过去!我心说这回是真完了,还没来得及感慨绝望一番,闷油瓶已经向我冲过来,反手一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掌!

我脑子里闪过原来这厮拿刀不是用来砍虫子的念头,却见虫子又如潮水般,立即向四面八方散开,迅速远离了站在中心的闷油瓶和我们!

这家伙的血比敌敌畏还厉害!难怪上岛以来从来没被蚊子咬过!

闷油瓶的鲜血淅淅沥沥滴下来,没过多久,地上一只虫子都找不到了。他对自己毫不留情,伤口划得很深,还把鲜血往我的袖子上抹了一下。

死里逃生的激动让我几乎想抱着小哥的大腿喊救命恩人,可是云彩跟秦海婷的二重叫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循声转过头去,见云彩跌倒倒在地上,秦海婷跟王盟正拉着她的两个膀子往后退。而在她旁边几米处,胖子蜷着身子倒在了地上,大量的虫子覆盖了他的左脚。

我猛然想到,胖子的左脚被楚光头抓伤了!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我一声“胖子”都没喊出口,闷油瓶已经闪电般冲了过去,左手一伸,作势去抓胖子的脚。仿佛水入烫油锅,一滴激起千层浪,虫子瞬间四散,甚至能听到水流似的声响,剩下血淋淋的胖子躺在那儿。

这下真是转瞬之间几番变化,险死还生的刺激莫过于此。

我舒了一口气,连忙奔上前,生怕胖子也被吃得只剩下个骨架子。好在他虽然全身都是细小的创口,左腿部分尤其严重,小腿肉好像抽脂手术一般突然小了一个码,瞧着毛骨悚然,但并没有伤及要害。

小白脸虽然也受了伤,相比之下就不值一提,此时迅速替胖子检查了一遍,表情稍有舒缓。云彩一边哭一边撕扯自己的外套,想要帮胖子绑起伤口。闷油瓶却阻止了她,皱着眉在胖子血肉模糊的小腿摸索了一会儿。胖子本来已经晕过去了,被他按了几下又痛得抽搐起来。

我问闷油瓶怎么回事,他却吩咐我们按住胖子,两根比常人更长的手指飞快地插入胖子大腿上的伤口,拉出了一只死虫,随手扔在地上,又在他的伤口边缘擦了些自己的血。

小白脸如获至珍似的把虫子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我无奈地想总算知道你刚才是想干嘛了,这人就是个疯子。

当然,现在他得偿所愿得到一条虫尸,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能让我们能对害死凉师爷和楚光头的罪魁祸首多一点认识。闷油瓶在事后便说,他从没在岛上见过这个东西。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当时闷油瓶会表现出万分的紧张,原来是怕他自己的血不能抑制它们。闷油瓶说话间双眼一直处于放空,只在最后看了我一眼。

我没心思追究他这一眼的含义,只觉得毛骨悚然。闷油瓶说没见过,那几乎可以确定,这东西并不来自这个岛屿,也有可能是变异的新品种。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于我们而言都不是个好消息。

就在我们都对虫子的来历万分好奇时,小白脸闭门研究了好几天,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最后告诉我们,他认为那虫子能分泌一种特殊液体,可以代替人体部分器官、内环境甚至神经系统,维持生理活动,所以凉师爷体内被虫子完全占据当做巢穴,依然能活动自如。他说,凉师爷恐怕惹上那些虫子很久了,极有可能就是从他最初登陆的另外一个岛上带过来的。最重要的是,那种虫子分泌的液体对人类医学研究有非常重大的意义,为此他作了一堆听不懂的分析,以表明他必须把标本带出去。

我不打算理会他这个科学怪人,心说你要有足够的能耐,捉一麻袋回去都没人拦着你,只要你别弄活的就好。

胖子的伤势虽然不危害生命,可是小腿的创口会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活动自如。我们一起把他抬进了屋子里,云彩跟王盟用我们之前储备的草叶替胖子消毒上药。胖子是个铁汉子,再疼也只是哼唧几声,我听得心里难受,借故出门检查遗漏的虫子,不忍看他。

在短短几天内经历了这么多事,剩下的人都心力交瘁。为了以防万一,闷油瓶在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抹了些自己的血,众人这才有勇气睡下。胆小诸如王盟等人,依旧战战兢兢,但终究抵不过身体的疲惫,没过多久也打起了呼噜。

我是其中睡得晚的,思维陷入混沌之前,只见闷油瓶端坐在我身边,没有丝毫睡意。

黑眼镜在第二天早晨才回来,整个人狼狈不堪,脸上笑容不减。可是他带来的消息是令人根本没办法笑起来的。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我很想这么说,但是似乎我得到的消息性质都差不多。”他说道,“第一件事,那个姓凉的没死。他只剩下半个头和一只脚,被虫子支撑了起来,还能吃水果。”

说着,他把一个果子抛给小白脸,让他检查这玩意儿吃了会不会死人。

我想象了一下凉师爷只剩半个头,津津有味啃着果子的情节,发誓自己坚决不会碰这东西。

“第二件事,你们听说过物种入侵不?”黑眼镜摊了摊手,没有再说下去。

我没花多少工夫去理解,冷汗瞬间就下来了。环顾一周,受过相应教育的小白脸和王盟,也是一脸惊恐。这个词汇在近几年其实是经常听到的,例如某某地区因为外来物种的入侵带来了一系列的环境问题,或是携带了某种病毒,每次都闹得不小。

究其本因,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最适应的环境,与其天敌、竞争者和食物构成平衡的体系。而一旦环境改变,缺少了其中任意一环,或是增加了新的一环,这个体系都会被破坏。

简单地说,另一个岛上来的虫子会打破这个岛的生态平衡,造成大量物种死亡,以及这种虫子自身的迅速繁殖。在天敌和强力竞争者的出现之前,这种虫子的数量极有可能增加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王盟颤抖着说道:“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尽快离岛……否则……很可能被这些虫杀死?”

黑眼镜笑道:“你说的没错,但这不是绝对的。哑巴,我觉得你是最该小心的一个。”

起先我没明白他的意思,还道闷油瓶有宝血护体,虫子见了他就像耗子见了猫。可转念一想,我恍然大悟,他这不是要闷油瓶小心虫子,而是小心队里的这些人!联想之前闷油瓶还不会说话时,便默默地像个老黄牛似的,每天不辞辛苦地打猎。而现在他的价值,可不止是那一身武艺。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他身上,我看谁都觉得那人不怀好意,下意识往小哥的方向靠近一点。心里正烦躁,突然听到秦海婷微弱的声音。

“你……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她抬起手来,脸色十分苍白。等大伙儿都转向她,她才继续道:“那个叫高什么的人……好像不见了。”

众人一惊,连忙在营地附近寻找一番,竟到处都没有高加索的身影。

阿宁还没找到,高加索又失踪了,这让我们的士气遭到严重打击。原先出事的都是新来队伍里的人,心理上还有点觉得是对方有问题,现在祸延到我们的老队员身上,仿佛整个队伍都是死神的玩物,无处可逃的宿命感沉沉地压在我们心头。

其实自从阿宁来到以后,高加索的态度就非常可疑,他明摆着痴恋这个女人,之前却拿他对妻子的思念误导我们。至于他对我说的黑白配奸杀他妻子的那番话,我现在肯定十有八九是假话,可是他对我抹黑黑白配的目的是什么?他跟阿宁又有什么关系?阿宁对他的厌恶,可以是对他痴缠的烦倦,但也不排除是在做戏的可能。

另一方面,高加索虽然一直疯疯癫癫,可是人相处久了总有几分感情,要是不去管他,总有点见死不救的内疚。我们商议了一下,勉强同意了分成三队到更远的地方搜寻。此时,小白脸又提出一个可能性,就是高加索也许根本没跑远,他是进了那个我们一直不敢进的建筑群里面。

黑瞎子闻言哈哈大笑:“那我们还找个屁啊,他肯定连尸水都不见了。”

王盟嗫嚅道:“不会吧,我觉得他——他该是找宁大姐去了。”

好几个人点头表示同意。高加索很可能是不满我们只顾着虫子,自己找阿宁去了,当初发现阿宁消失的时候,他就激动得不像样。话又说回来,如果高加索真的进了建筑群里,那阿宁会不会也在那里面?之前我们的搜寻工作都刻意回避了那里,是因为我们认为一个人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就不可能单枪匹马闯进去。

但高加索似乎脑子确实有些问题,更重要的是,之前从秀秀口中得知,这岛上有些东西似乎相当珍贵,而整座岛最适合安放这些东西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这里面。秀秀知道这件事情,代表这在某些程度上并不是个秘密,极有可能其他人也知道!

试想,如果阿宁和高加索一开始就是有备而来,目的是这楼里的东西,那此时的消失也说得过去。

但这也只是一种猜想,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并不在建筑群里。

我便提议,先让队伍各自寻找,晚餐前回到这里集中。如果实在找不到,再作进楼的打算。事到如今也只有这算不上计划的计划,人数锐减对于我们而言是十分危险的。我们深知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全军覆没,三队便没有再耽误时间,各自挑选方向出发。

跟我一队的是闷油瓶——这是胖子刻意编排的。自从那天跟闷油瓶说开了以后,我觉得再故意避开他就太矫情了,倒显得好像我歧视同性恋似的,所以我没有表示异议。秦海婷本要跟我一块儿,秀秀走之前不知跟她说了什么,两人便交换了队伍。

这对于我而言并不是件坏事,我对秦海婷虽然有好感,但始终达不到喜欢的程度。而她似乎对我也有点意思,要是真的跟我一队,到时候闷油瓶一个不爽干脆把我们俩扔哪个山洞里,我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一天下来,周围有可能藏身的地方都被找遍了,我们依旧一无所获。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建筑群,如果真的进去了,那就真是比龙潭虎穴差不了多少。

闷油瓶在找人时顺便找来了食物,效率令人惊叹。我们匆匆吃了晚饭,夜幕也缓缓降临,营地的气氛愈发古怪。

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围着篝火发呆,一个个都跟闷油瓶上身了似的。我并不喜欢这种气氛,但也不知如何去打破。就在这时,秀秀凑过来,轻声对我说道:“吴邪哥哥,你实在太没警惕性了。”

我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没警惕性了?起码我能活到现在,还是毫发无损的!”

秀秀突然笑了,那样的笑容挂在她的脸上,让我不太适应。“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要不是那个什么人护着,你早就去见上帝了。”我正想反驳,秀秀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立刻接上道:“我要说的也是这个,你认识他那么久,难道就从来没怀疑过,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东西吗?你给我们介绍时,说得全都是你的推论,换句话说,你根本不了解他。他身手太好,对这个岛这么了解,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更何况,你见过哪个人的血能把虫子全都吓跑?”她顿了顿,盯着我的眼睛道,“你能确定,他真的不是……”

秀秀的一番话咄咄逼人,我一时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而她结束得匆忙,我以为是我俩的谈话被发现了,抬头一看,却见秀秀的表情十分不自然,似乎有什么极度想要表达的,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脱口而出:“你说的也只是你自己的猜测,根本没有证据。相比他救过我的几次,就算他有所隐瞒,那也算不了什么。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他。”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的语气居然如此坚定。

第三十六章

话是这么说,然而秀秀的话还是让我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早上起来顶着两个熊猫眼,老闷看我的眼神相当莫名其妙,似乎还不满我降低了他昨晚的睡眠质量。我心想要不是你瓶盖闭得死紧什么都不肯说,老子犯得着替你心烦,担心你哪天被他们暗算剖解当蚊香吗?

闷油瓶听不见我的腹诽,很快移开了眼神,故我地望着天花板。

我懒得跟他计较,拿了一个形状有点像苹果的白皮果子,一边吃一边走出屋。外面几个人正围在一起说话。我走了过去,竟听见坐在中间的秦海婷绘声绘影地说高加索人强吻阿宁的事。

我差点把嘴里的果肉全喷出来,连忙扔掉果核问道:“这是你亲眼看见的?”

秦海婷摇了摇头:“是王哥跟我说的。他有一次撞见高加索跟阿宁一前一后进了树林里,两个人都很激动,好像在吵架,他很好奇就跟了过去,结果看见高加索捏着阿宁下巴强吻她,阿宁只是反抗了一会儿,也没有大喊,好像很忌讳被注意到。王哥怕自己被发现就先跑了回来,后来当事两人都没有张扬,表面上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他差点就把事情给忘了。”

“那小王怎么不早说出来?”小白脸皱眉道,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也不太明白,可能是他比较胆小,又觉得是人家的隐私,就只偷偷跟我说了。可现在他俩都失踪了,我想这事也许会有点关系,所以才说出来。”秦海婷表面上柔弱,实际上比王盟那小崽子坚强多了。我还在感叹,见黑瞎子已经回了屋里,不由分说将还没睡醒的王盟拖了出来。王盟哎哟哎哟地大叫救命有鬼,估计是以为被怪物偷袭了。

等王盟完全清醒过来,又是十多分钟后的事情了,还是一脸被吓坏的表情。这里我跟王盟算是认识最早,所以理所当然由我发问。王盟听到是阿宁跟高加索的事,马上望向秦海婷。

秦海婷说:“王哥,你就把跟我说的再说一遍吧,万一他俩真的是串谋要害我们的怎么办?”

“小王,你有没有听见他们吵架的内容?”黑瞎子迫不及待地发问。

王盟摇头,愁眉苦脸想了好一会儿,又被黑瞎子不停催促,才犹豫着说:“我距离他们太远了,实在听不清,就隐约听到一些单词,什么‘意外’、‘中毒’、‘实验数据’之类的。”

我努力整合着这几个关键词,难道是一次实验中出了意外,有人中毒了?

王盟突然一拍手掌,嚷道:“对了,高加索好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宁姐的事,可是宁姐不接受他的道歉,还在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黑眼镜还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王盟又是抓头发又是按太阳穴,最后哭丧着脸说道:“其他的我真没听到,我又不是蝙蝠……”

黑眼镜哈哈大笑几声,说道:“行了,小蝙蝠,你说的也足够了。”

小白脸点点头,道:“只要小王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两个人在很久以前就认识,而且关系应该很熟络,恐怕不是在船上遇见后说过几句话这么简单,但高加索一开始一直坚持自己妻子被害,还嫁祸给我们,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另外,他们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座岛,即使不是这样,那他们在这片海域的出现也是有目的的,极有可能就是小王说的‘实验数据’。”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个人认为,他们的目的有可能和岛上的怪物有关。这两个人极不单纯,虽说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他们找回来,但不代表要接纳他们,在那之后必须有所警惕。”

他分析得很有道理,大家都持赞同意见。但不管怎么说,推理也只是推理,需要靠实际来证明。在此之前我们只有多加防范,按照小白脸的说法,他们要是达到了目的,对我们这些半知情的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

但很快,我们便意识到他们没有这个机会了。

自从这一次的讨论过后,黑眼镜便一直喊王盟为“小蝙蝠”,王盟多次抗议无效,为此小白脸不知道暗地里冷嘲热讽了黑眼镜多少次。

这天王盟被黑眼镜拖走,美其名曰研究古怪生物的习性,事实上只是黑眼镜相当喜欢看别人惊恐失措的样子,而在所有人当中,又数王盟最胆小。据说小白脸也被他的恶趣味惊吓过几次,因此他会对王盟表以深切同情。

王盟确实是惊慌失措跑回来的,然而一起回来的黑眼镜脸色也不太好。小白脸说着“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从他旁边走了过去,却被黑眼镜一把抓住。

黑眼睛说:“好消息坏消息,你们听哪个?”

没人回答他,只有王盟大喊了一声:“你别玩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黑眼镜一耸肩膀,道:“好消息是,我找到高加索了。坏消息是,他死了,而且死得不怎么好看。”说着他转头向小白脸,“不过他那样子某人肯定会喜欢。”

我一惊,近日来,队友的死讯接二连三,让我越来越不安。我差点跳起来,连忙让黑眼镜带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便突然感觉到肩膀被按住了。只见闷油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他示意黑眼镜快走,又捏了我的肩膀两把。

我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跟上黑眼镜的步伐。闷油瓶似乎又看了我几眼,可此时我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按理来说,高加索的死该在我们的预料之中,毕竟此时我们的处境不容乐观,单枪匹马绝对不可能生存下去。可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我遗漏了。

但这样的感觉也很快被我抛到了脑后。我们来到黑眼镜所说的地方,切实地看到了高加索的惨象。

场面太难以置信,一时之间,震撼掩过了哀痛。

高加索四肢敞开,赤身裸露地浮尸在沼泽的中心,沾着泥水的皮肤上都是暗红色的勒痕和浅浅的尸斑,表情非常狰狞。最令人浑身发凉的是他下身生殖器的位置只剩下了一个血洞,似乎是被怪物活生生吃掉了。我们几个男人看得冷汗直流,连闷油瓶的神情也格外严肃。大家丝毫不怀疑为什么高加索的表情这么可怕——对男人而言,还有比这更痛的死法吗?

“为什么他没有沉下去?”小白脸搅了搅泥浆突然问。

“这泥浆浮力特好,还有护肤作用呢,小刘你要不要试试?”黑瞎子跟着也搅了搅,对他挤眉弄眼。他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大家都没有心情理会,而小白脸只撇了撇嘴,又抓起一把泥浆闻了闻。

整个沼泽距离最远的两端大概有二十来米,我们站的位置离中心没那么远,但也不算近,我看不太清楚,只好忍着恶心尽量走到沼泽边缘,仔细地端详高加索的尸体,看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一点线索。

“他嘴里是不是咬着什么东西?”我指着高加索问。

小白脸探过头,皱眉看着他的脸,半响才答道:“好像是一个圆圆的铁牌?”

“我看着倒像是LV赌场的筹码。”黑瞎子插嘴道。

我摇头,我已经认出来了。“是阿宁的手链上的一枚铜钱。”

之前我无意间在阿宁手上看到了七枚铜钱串联起来的手链,她曾告诉我这是特意找来的古董,有护身符的作用。我以前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就不免多看了几眼,对于其样式也记得比较清楚。

“那女人看着这么彪悍,难道也沉尸沼泽了?这可真够窝囊的。”黑瞎子挑了挑眉,小白脸的脸更是白得吓人了。

我认识阿宁的日子虽然只有几天,但非常钦佩这个女人的坚强。不管她跟高加索到底有什么目的,我都不敢相信他俩会糊里糊涂地就双双毙命于此。我扭过头想去问小哥的意见,他却对我摇了摇头,一语不发地看着沼泽中间的尸体深思。

我一直觉得闷油瓶是那种雷打不动、天塌下来也能淡定顶住的牛逼人物,现在看见这副严肃的表情,我的心就好像灌了铅似的沉了下去。

“小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沼泽里面有怪物吗?”我问他。

“就算里面有怪物,现在也已经上岸了。”回答我的不是闷油瓶,是小白脸。他指着沼泽对面的石岸道:“你看那边地上长长拖行的痕迹,是不是很像有蛇爬过?”

之前被高加索人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人注意到别的地方。此时小白脸提起来,我们才有所惊觉。那道痕迹很深,对方似乎是个庞然大物,而弯弯曲曲的样子,确实让人首先想到蛇。

这让我不由得回忆起刚上岛时候的遭遇,或许这一条就是当初被闷油瓶解决的巨蛇家的亲戚,现在终于找到机会报仇雪恨了。

此时闷油瓶也把目光从沼泽里移出来,转而望向对岸那道痕迹。他眯眼看了一会儿,说道:“是蛇。不太好对付。”接着对我道:“吴邪,你们先回去,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便绕着沼泽的边缘走了出去。

黑眼镜很自然地跟了上去,我在原地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闷油瓶都说不好对付,可是光看痕迹我并不觉得蛇有多大。莫非这东西多了些自带技能,还是变异得比较骇人?越是去想就越发担心,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追了上去,闷油瓶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着我。

我承认此时的做法十分不理智,但让我现在回去也是不可能的。我又上前几步,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黑眼镜在一旁干笑了两声,退到了我身后。

闷油瓶本就不爱说话,见我态度坚决,也没再说什么。

他的默许让我喜不自胜,我不经意回头看了一下,小白脸居然没有追上来,看来是回营地通知其他人了。

由于这边的土壤十分湿润,我们三人得以顺着这条蛇行的痕迹一直走。直到红日西斜,才终于有了些进展。

但这样的进展不可谓好。我们发现,在大蛇行走的轨迹边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痕迹,似乎是突然出现了很多小蛇。

闷油瓶又抓了一把土,在手里搓了几下,突然把泥土抹到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往后一闪,立刻被他抓住了身子。他不声不响地把我涂成了个泥人,又开始往自己身上抹泥,一旁的黑眼镜也立刻效仿起来。

这种整个人包裹在泥里的感觉十分难受,闷得要命,还好他抹我的脸时比较细心,不至于让我窒息。现在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蛇的视觉相当糟糕,通常是靠嗅觉抓捕猎物,而泥土可以掩盖我们身上的气息。

等我们完全准备好,三个泥人又继续迈开了步子。

黑眼镜就如他自己所说,对于野外求生的常识知之甚多,此时看不出任何不适应。最让我感到吃惊的是,他整个头都布满了泥泞,那副墨镜却没有沾上一点泥土。

过了没多久,眼前的道路从土路变成了石头,大蛇之前在泥里行进沾上的土全都附在苔藓上,显露出一条相当明显的路径。而路径的尽头,是一个容两人并排通过的石缝。

我们三个人在石缝口停住脚步,心里清楚这里面就是大蛇的老窝,阿宁生也好死也罢,十有八九就在里面。

“吴邪,”闷油瓶突然转头看着我。“你在这里等着。”

“不行!”我冲口而出。不管是出于对阿宁下落的担忧,抑或是要小哥冒险的内疚,我都不能傻傻地站在这里等。我知道闷油瓶根本对阿宁毫无好感,他会带我们找到这里,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我的让步。“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你就让我进去吧。”

黑眼镜哈哈一笑。“你们俩真搞笑,进个石缝也能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黑爷我就不跟你们磨叽了。”他挥了挥手,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闷油瓶啧了一声,没再理我,也走进去了。我连忙跟上。

石缝的里面呈倒三角形状收缩,越往里走地方越狭窄,光线也越来越暗淡。走着走着,我跟闷油瓶从一开始的并肩而行,变成了我走在黑瞎子的后面,闷油瓶殿后。我拿着手电筒四下转动,看见两边的石壁上有很多暗色的痕迹,像是大盆大盆的水泼了上去。我想用指甲刮一点下来,被闷油瓶阻止了。

“小三爷,你的鼻子灵不?”走在前头的黑瞎子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答道:“还好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以前听说,在臭的地方待久了,习惯了味道,就闻不到恶臭。你说是不是真的呢?”

“你是指‘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黑瞎子突然提起这个,让我有点莫名其妙。其实这句话背后的科学根据就是‘嗅觉适应’,据说是猛烈的气味会让嗅觉中枢长时间兴奋,导致产生疲劳,便不能再分辨气味了。我把道理简单解释了一下,黑瞎子回头看了我一眼,笑道:“小三爷不愧为大学生啊,知道的果然比我这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多得多。”

学得再多,在这个岛上的生存能力也没他十分之一。他的话听着有点嘲讽的意味,可我没理由反驳,便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黑眼镜耸了耸肩,道:“没什么,就觉得有点腥臭而已,好像还有点色情的味道。”

他不伦不类的话让我听得一头雾水。

就在此时,闷油瓶拉住了我,隐约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有些熟悉,我可以确定以前绝对是听过的,但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脑中一闪而过黑眼镜的话,尤其是“色情”两个字,我才恍然大悟。我这个年龄的人,几乎不可能不认识苍老师,况且之前目睹解子扬尸体的惨象时,也听到了与此相似的声音。

我大概可以想象,里面会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场景。

闷油瓶似乎看出了我的踟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怕他又说出让我留下的话来,连忙紧走几步跟上了黑眼镜。

越往里走,声音越发清晰,同时传出来的还有断断续续的呻吟。我们不禁加快了步伐。

石缝算不上深,没过多久,前方就透出了些许光亮。我关上了手电,前面的黑眼镜便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影。他停在石缝的出口前,弓着身子观察。

出口只容一个人通过,里面的光线实在是微弱,我有些怀疑黑瞎子戴着墨镜能不能看得清楚。他只看了一会儿,就倒吸了口气,“啧啧”地叹了半天。

我忙问他什么情况,他向后挪了挪身子,示意我往前看。

出口外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光线是从洞顶发出来的,从这里看不到洞顶的情况,我只能猜测是有裂缝。在洞中光线最充足的地方,有一个容三人平躺的石台,我眯着眼睛看清了石台上的情况,也禁不住倒吸一口气。

如我所料,阿宁确实被带到了这里,但情况相当不乐观。

石台周围被之前毒死直立蛙的小蛇围得水泄不通,一只比之前见过的都要巨大的巨蛇盘踞在石台上,只留出边缘一部分和石台中央的空隙。而阿宁就在那中央上,全身赤裸,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殷红的痕迹。她的腹部涨得老大,里头似乎有东西鼓动着。

难道有蛇钻到了她肚子里?!我向后退了一步,这实在太可怕了。从内部被一点点吃光的感觉,恐怕只有凉师爷能够了解。但很快我就发觉自己想错了。伴随着阿宁又一声压抑的呻吟,一条细小如麻线一般的东西,从她的下身扭动着爬了出来,接着又爬出第二条、第三条……

她不是在被蛇吞噬,她在产蛇!

第三十七章

眼前的情景太惊世骇俗,我摇晃了一下,真想狠狠刮自己一巴掌从噩梦里清醒过来。闷油瓶却适时捏住了我的肩膀,熟悉的力度让我冷静了点。他凑在我的肩膀上探头瞥了一眼里面的情形,素来淡定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惊异。

里面惨绝人寰的事情还是持续着。阿宁带着痛苦的呻吟越来越无力,身体抽搐一般扭动了几下。旁边的大蛇弯下头颅,长长的红蛇信舔着阿宁脸上的汗,如果不是种类有别,这动作居然有几分温柔绻缱的味道。从她腿间爬出来的小蛇沿着大腿而下,身量比周围的众小蛇似乎更粗长一点。

别说阿宁跟我们还有一点交情,就算是目睹素不相识的女人遭遇这种事,也会令人义愤填膺、同情不已。如果现在我手里有一把枪,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轰掉那条蛇,死也要把她救出来。

仿佛是瞧出了我心中所思,闷油瓶拽着我向后拖行了几步。

“我们要去救她!”我连忙道。

“小三爷打算怎么救?喊着妇联的口号冲进去喂蛇吗?”黑眼镜调侃道。他平日不是坏人,但在这种时候还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由让人非常反感。我瞪了他一眼,道:“阿宁也算是我们的同伴,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黑眼镜耸了耸肩,说:“一切听从小三爷吩咐,只要你想出个计划。”

现在的情况我还能有什么好办法?我的脑筋转动飞快,想到了雄黄、火把、炸药等可以吓退蛇群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都需要时间准备,而我们三个人站在这里,身上带着把刀就不错了。照大蛇对阿宁的眷顾态度来看,恐怕要带走阿宁是不死不休。

闷油瓶突然道:“杀死大蛇,蛇群会发狂。”

我愣了一下,不由得犹豫起来。蛇群一旦发狂,不但阿宁首当其冲,我们涂着泥也难以幸免。何况这里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条蛇,发起狂来无差别攻击还好,就怕它们也有思维,懂得分辨入侵者和自己人。这样一来,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逃离这个地方。

我望向闷油瓶,如果我们之中有谁能够力撼大蛇改变现状,就只有他一个人。而且看他的样子,对这种群居动物也很是了解。但还有一个问题,大蛇难对付,周围的小蛇也不简单。虽然那些蛇身上的毒只对直立蛙有效,但谁也说不清如果毒素短时间累积过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时候,闷油瓶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又说道:“小蛇几乎都有毒,你们不要过去。”

我连忙说:“你有什么办法接近大蛇吗?”

他点点头,抬头看着洞顶。我依旧看不出洞顶有多高,但闷油瓶既然这么说,大概摔不死人——起码摔不死他。我对闷油瓶的身手还是很有自信的,便又问道:“那出来的时候怎么办?”

他摇了摇头,示意我不用担心,同时看了黑眼镜一眼。我想他的意思大概是让黑眼镜接应他,后者在此次海难的幸存者中身手是数一数二的,能与闷油瓶配合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个。我想了想,便道:“不如我来接应你们,你们俩一个把大蛇引开,一个趁机救出阿宁,这样效率会高些。”

黑眼镜还是嬉皮笑脸地答道:“一切听从小三爷吩咐。”

我突然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照理来说他绝对不是任人摆布的个性,今天怎么这么听话?我没有多想,见闷油瓶也没有异议,正要问他如何接应,却见他往来时的路上走去,很快消失在黑暗里。再度出现时,他的手里抓着两条结实的藤蔓,上面还带着几朵像是缩小的百合的花。

闷油瓶说,这种花有驱蛇的效果,但并不是特别好。他把两条藤蔓在一头打结,绕在洞口顶部的石头上,又打了一次结,在另一头系上了两个手掌大的石头,接着把其中一条扔给黑瞎子。藤蔓全部展开,我才发现它相当长,从这里延伸到洞中绰绰有余。他把藤蔓固定好,又检查了一番,才准备出发。而我要做的所谓接应,就是看着固定好的这一端不要脱落,同时在适当的时候拉他们一把。

这是个相当轻松的活,我也立刻接受了。闷油瓶告诫我千万不要进洞之后,便把藤蔓往洞顶一抛。

石头带着藤蔓以抛物线行进,当石头坠落时,藤蔓却有一半没有跟着落下。我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才发现藤蔓恰好从一根石梁上越过。黑瞎子如法炮制,另一根藤蔓也搭在了石梁上。

我心说这两人不光身手好,视力也不一般,那石头都快跟背景融为一体了,难为他们能看到。闷油瓶也就算了,这黑瞎子还戴了副墨镜,难道他的眼睛是X光发射机?

闲话不多说,很快他们都达到了石梁上。看起来石梁比较宽阔,之上也有不小的空间,两人能站直身子。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分开往石梁两头跑去。

没跑几步,闷油瓶纵身一跳,正好落在石台边缘。

我们准备的这段时间里,阿宁的肚子里又产出来几条小蛇。带着粘液的小家伙扭着身子四处乱爬,最后全都爬到了大蛇身上。初生小蛇的颜色与大蛇相似,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此时大蛇发现了闷油瓶,把埋在阿宁身边的头抬了起来。伴随着阿宁的一声惨叫,又是几条小蛇爬出来,身上还带着不少血色。

我一看就心说坏了,阿宁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闷油瓶抽出背负的黑刀,他的动作很慢很镇定,丝毫不为大蛇噬人的目光所动。大蛇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男人带来的威胁,它直起了盘绕在阿宁旁边的上身。此时,它跟闷油瓶的距离只有两米,二者都毫不畏惧。

两个岛上的霸王对视了数秒。

大蛇似乎有点困惑为什么自家地盘上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敌人,吐了吐蛇信,蛇身猛地向后一仰,凶猛如龙卷风般朝着闷油瓶扑了过去。几乎同时,闷油瓶单手擒着藤蔓,一蹬腿,借着上乘之力跃起了近两米,表演杂技一般在空中打了个关斗,堪堪闪过了大蛇的猛扑。之后他拉着藤蔓的手一松,落向大蛇的背后,黑刀从蛇鳞三寸到七寸位置划出刺耳的摩擦声,下刀之处无不皮开肉绽。

闷油瓶跟大蛇搏斗的时候,黑眼镜闲着观看,直到闷油瓶将大蛇越引越远,滚动的蛇身一路把小蛇碾成肉泥,他才一跃而下跳到石台,一脚踩死两条,脚跟一拐又闪避开攀上来的小蛇,灵活得跟芭蕾演员似的,很快来到阿宁的身旁,弯下腰把疼得蜷成虾米的女人横抱了起来,一点都不介意身上沾满了她皮肤的粘液。

我紧张地看着这一切,手不由自主抓住了系牢的藤蔓。接下来只要能把阿宁带出来,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然而大蛇仿佛感应到我们将要做的事,昂着头发出愤怒的嘶嘶声,尾巴一摆,竟不顾在它身上留了几个大创口的闷油瓶,要往阿宁的方向奔去。

闷油瓶被它震落在地上,片刻不停地跃起追了过去。黑眼镜似乎正打算上演一出人猿泰山的戏码,带着阿宁荡过来,也不管藤蔓是不是够长。然而当他起跳的时候,大蛇扑了过来,他在半空晃了一下,整个人都落进蛇堆里。

他的反应也相当快,立刻往一边跑了几步,又上了石台。大概是因为大蛇的缘故,在刚才的几秒钟内缠上黑眼镜的两条小蛇从他身上掉下来,刷地窜回蛇群中。这么看来,石台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刚才这么一遭,黑眼镜也有些心惊,大声吼道:“哑巴,你靠谱点行不?”

闷油瓶没有接话,举起黑刀再次劈向巨蛇的七寸。巨蛇猛地僵硬了一下,口腔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却依旧没有理会闷油瓶,反而张着血盆大口再度扑向黑眼镜。

黑眼镜啧了几声,抱着阿宁节节躲避。阿宁不适地呻吟了几声,大蛇似乎愈发恼怒。

它突然舒展了身体,巨大的蛇尾向四周一扫,不幸被扫中的小蛇立刻飞向四面八方,有几条几乎来到了缝隙口。

我为里面的人捏了一把汗,见巨蛇蛇头又动,像是一颗炮弹猛地飞向了黑眼镜。黑眼镜带着个人本就行动不便,这么三番两次咄咄逼人的攻击,让他十分吃不消,也让巨蛇钻了空子。他下意识护着阿宁,却让巨蛇一口咬住他半边肩膀。

阿宁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巨蛇卷起尾巴,把她从黑眼镜的怀中卷了出来,动作相当轻柔。

这一来,我和黑眼镜几乎同时愣了一下,但黑眼镜很快又被疼痛夺去了注意力。他单手在背后摸了半天,居然摸出了一把手枪!之前山顶的屋里找到的早在对付人面鸟时弹尽,他这玩意儿是从哪拿来的?!

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武器来历的时候,他对着枪管响亮地亲了一口,嘴里说了句什么,对着巨蛇的眼睛扣动了扳机。

枪响过后,巨蛇松了口,头颅从另一边扭过去,作势对付闷油瓶。令人疑惑的是,它用尾巴把阿宁一层层包裹起来,但又不像要勒死阿宁的样子。

联想到巨蛇刚才的表现,我想到一种可能性,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莫非巨蛇是在保护阿宁?

此时巨蛇的背上血肉模糊,闷油瓶的宝刀锋利无比,很快捣烂了它大概是七寸的地方。但大蛇并没有立刻毙命,它依旧吐着蛇信,把身子继续卷起来,蛇头在最上方,恶狠狠地盯着闷油瓶和黑眼镜两人,像是为阿宁围成了一个堡垒。

巨蛇的血很快把石台染遍了,周围的小蛇愈发躁动起来。阿宁的呻吟被巨蛇的身体隔绝,到我这里几乎已经听不到了。

我开始犹豫,巨蛇并没有伤害阿宁的意思,我们这样折腾下去不见得是好事。但事实上,产蛇这件事本身对阿宁是种极大的伤害。可是巨蛇此时的表现,让我不得不为之动容。

不容我多想,闷油瓶又从原地跃起,举刀挥向扬起的蛇头。我突然有了阻止的念头,但根本来不及喊出声,刀起头落,巨蛇的头颅整个滚了下来。

我仿佛听到了震耳欲聋而绝望的哀嚎,而巨蛇的身体依旧盘旋在那里,喷涌而出的蛇血沾了阿宁一头一脸。黑眼镜上前几下扒开了蛇身,把阿宁抱了出来。

落地的蛇头滚了两滚,被汹涌而上的蛇群淹没。蛇大王的血似乎大大刺激了它们的情绪,摩擦嘶叫的声音大了十倍,数千条汹涌翻腾的蛇身犹如黑海漩涡。

闷油瓶说得不错,杀死大蛇后,蛇群果然发狂了。

“你们快出来!”我大喊。其实哪里需要我提醒,闷油瓶跟黑眼镜二人早就跳上了石台再攀上石梁。黑瞎子抱着阿宁负重较大,闷油瓶毫不犹豫地踹了他一脚送他一程,然后自己荡了出来。

就在这约摸半分钟的时间,大蛇的躯体已经被蛇群吞噬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副骇人的骨架子。我们三人没有多话,抱着阿宁狂奔而出,闷油瓶提刀断后。

这两人的身体素质都不是盖的,黑眼镜虽然有伤在身还带个阿宁,速度却比我还快。闷油瓶有心等我,尽量紧跟在我身后,这却导致我们很快就被追出来的蛇群赶上。

闷油瓶挥刀解决了几条,一只手干脆拉上我往前跑。他的速度相当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踩了他的脚跟好几次,终于在晕头转向地撞上一边石壁后跟上了他的步调。被撞到的手臂一阵刺痛,一定是被划破了。

再跑不久,身后的声音渐渐小了。我回头一看,原本紧跟身后的毒蛇大军已经没了踪影,只能间或听到“沙沙”的爬行声。我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很显然,我们已经暂时脱离险境。

一刻不停地离开缝隙,我跑得几乎断气,抬头一看,靠,黑眼镜大气都不喘地放下阿宁,似乎多了几十斤负重跑路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儿。

“小三爷,你要白费功夫了。”黑眼镜看着阿宁说道,语气难得的严肃。

我心里一紧:“她肚子里应该还有一些,我们要想办法取出来。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们不能放弃。”

可是阿宁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她赤裸的身体被划破了几个口子,染着斑斑的血迹,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蛇的。脸上都是汗水,抱着肚子痛苦地翻来覆去,一只手深深地抓进土地里,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救了出来,而且力气极大,黑眼镜都差点按不住她。

我抓起她血淋淋的手,不顾她的挣扎紧攫着,用尽量温柔安抚的语气说:“阿宁,没事的,你别动,我们会帮你的——”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她才恍惚有点明白过来,惨白的脸抬起了点看向我。

我大喜过望:“是我,我是吴邪,你的队友。你别动,我们帮你——”话还没说完,我的手掌突然被一股大得不可思议的力度反握住,差点就要被捏碎手骨。我倒抽一口气,看见阿宁微隆的肚皮以肉眼可见的幅度起伏着,仿佛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在里面要挣扎开来。

“快放开她!”闷油瓶叫道,伸手就要来拉我。与此同时,阿宁肚子停止了起伏,然后猛地爆了开来,血淋淋的肉沫子四溅。只见一团黑影向我迎面扑来,根本来不及害怕,就被闷油瓶扯开,那团东西也被他一手攥住了。

“小哥!”我定睛去看,闷油瓶左手攥着的是五条尾部连在一起的黑色幼蛇,被他一下子捏成了肉酱,扔在地上。我松了一口气,又连忙去看阿宁。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了,喉咙颤动着,好像是想说话,眼角的水痕融在血里,似乎非常地不甘心。我头皮一下子发麻,不知道怎么办,却很明白即将发生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接着,只是几秒的工夫,她的眼神就涣散了,整个人软了下来,抓住我的手也垂到地上。

阿宁死了。

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队友的死亡,然而这一次的震撼之大,可谓前所未有。我的脑海中不断翻滚着巨蛇坚定而绝望的眼神,以及阿宁死前不甘心的模样。在她失踪这段时间,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会导致这样的惨剧。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阿宁已经死了。

我和胖子曾经以为她早该活不下去,却意外又遇见了她。阿宁的强势打破了我一直以来对于女性的看法,但她最后却以这样一个羞耻而诡异的方式离开。她的野心,她的任务,她跟高加索的牵扯,什么都随她而去,成为永远的秘密了。我的脑袋乱成一锅粥,面对眼前血腥的场景,我却只能怔怔站在原地。

让我回过神来的是黑眼镜的声音。他突然喊了闷油瓶一声,语气十分急促。我转过头去,见闷油瓶右手按住左手手臂,身体摇摇欲坠。我走近几步,还未出声,他已经往后倒了下去。

我连忙从后面拖住他,却反而被他撞得跌在地上。我扶起他的肩膀,大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没有时间了。”

一个很小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数秒之后,我才意识到是闷油瓶。

第三十八章

闷油瓶的声音十分微弱,仿佛暴风中的风筝,随时都会断线。他什么时候用过这样的语调说话?我下意识探了探他的额头,手不期然感到滚烫的温度。

彻骨的寒意突如其来地占据了我的身心,我从后面环住闷油瓶,不禁把他越抱越紧。然而这副滚烫的身体并不能带走我的寒意,相反,我只觉得越来越恐惧,好像陷入了一片黑暗,妄想横冲直撞地脱离,却每走一步都是死路。

我不禁开始怀疑,我们这些人,真的能离开这里吗?我能活到那个时候吗?高加索死了,阿宁死了,就连闷油瓶都倒下了,今后的路,我们真的能安全走过去吗?

我又能做什么?正如秀秀所说,一直以来都是闷油瓶在保护我。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如果闷油瓶不在了,以我的性格绝对活不过三天。我一直将他的保护视作理所当然,是上岛之后养成的习惯也好,是因为他的告白也好,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也没有为他做过任何事情。我似乎隐隐吃定了他会一直在这里,沉默而坚定,不会离开。

我曾经以为他的强大是坚不可摧的,他却在我面前倒了下来。

深深的无力感在我胸口蔓延,在我受伤时,他会帮我止血治疗;我生病时,他也曾为我寻找退烧的草药。可是如今他倒下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专门拖他的后腿。

我收紧双臂,喃喃道:“小哥……小哥,你醒醒,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快醒醒!”

可是我并没有神力,不可能几句话就让他退烧。闷油瓶依旧紧闭着双眼,身体偶尔会轻微地颤抖。

不知究竟抱着他跪坐在地上多久,最后是黑眼镜使劲晃了晃我的身体,才让我稍微清醒过来。我这才意识到,不仅是闷油瓶晕倒了,黑眼镜的肩膀也受了伤。当时我只看到他被蛇咬住,现在他为了止血和防止感染撕掉了那一边的整个袖子,我才看到上面有两个极深的牙洞,之间还有一小排比较浅的伤痕,可见巨蛇那一口咬的有多狠。

黑眼镜止了血,脸色十分苍白,却还是笑着,对我说道:“小三爷,哑巴没事,咱还是快点回去的好。”

几乎没有经过思考,我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黑眼镜摇了摇手指,“关键是哑巴现在没事,你再这么耗下去,就真有事了。他中了蛇毒,刚才我已经帮他把毒血放了。”

“什么时候?”我愣了一下。

“就在小三爷你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时候。”黑眼镜说完,起身活动了一下完好的一边肩膀,另一边的手不自然地垂着,看上去有些无力。

我抱着闷油瓶站起身,然而脚刚发力,就感受到一股巨痛从左边的小腿肚传来,使我的身体歪了一下。我稳住自己,想了想便把闷油瓶背了起来,跟着黑眼镜一起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我们终于走回了营地。秦海婷和云彩正要往外走,看见我们三人伤痕累累,同时愣住了。我没有心情顾虑他们怎么想,直接把小哥背回我们的屋子。她们还想跟进来,但不知被谁拦住了。

我让闷油瓶躺下,发现他的呼吸有点急,脸色也比往常的苍白。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是,我发现他的伤口并不是很深,就在左手掌心,应该是被那爆肚而出的幼蛇咬到,蛇毒刚进入表层就被他掐死了。

闷油瓶这种百毒免疫的体质,被轻轻咬破一点就毒瘫了,那蛇毒的厉害可想而知,跟上次遇见只毒人面蛙不毒人的蛇不可相提并论。要是让它们长大了,或者再咬几秒,说不定闷油瓶就报销了。关键时刻幸好黑瞎子没跟我一样不管用,及时替他放了血。我检查了一下伤口,流出来的血都是红色的,毒应该大体上排出来了。可是闷油瓶似乎深陷于梦魇中,嘴里不停喃喃着什么。我倾耳去听,他似乎一直都在重复晕倒之前的那句话,偶尔会加上一句“Coming soon”,我无法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

闷油瓶在我心里强大得犹如神佛,现在看着他脆弱的样子令我分外难受。我擦干净伤口的血,用手背拭去他额头的汗,捏了捏他的手,然后撕了一些布想替他包扎。

这时有人敲门,我没有理会。过了一会儿那人自己进来了,怯怯道:“吴哥……我拿了一点草药的药汁……”

我抬头一看,几乎跳了起来,差点感激得向他扑过去。当时我的表情大概很狰狞,王盟吓得大叫着“吴哥你冷静!”向后退。我哪有心思理会他,一把扯住他的衣服,夺过他手上的碗,又把他轰出去。

药汁发出一股恶臭,但我没有在意,专心给闷油瓶上药。伤口包好以后,我干脆跪坐在他身边,让他的头枕着我的大腿,替他按摩太阳穴。

我不知道自己的方法管不管用,但就算是心理安慰也好,我还是希望能替他减轻一些疼痛。好在他身体的颤抖渐渐微弱下去,呼吸趋于平稳。

我不停告诉自己,以闷油瓶的自愈能力,再不久一定就能痊愈。唯一令人担心的就是蛇毒的后遗症,这么强的毒性,只可能是神经性毒素,祖宗保佑千万不要真的伤到神经,万一把闷油瓶改成失忆瓶我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此时静静地看着闷油瓶的脸,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我几乎陷入了放空状态,又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已经不容我逃避下去了。尽管这个岛上危机处处,但我总以为经历了这么多的我们不会再被野蛮的生物打败,我们是主角,我们会一直活着,直到找到离岛出路。但这个天真的念头已经完全被现实击溃。我不敢回忆阿宁与高加索的惨剧,再顽强的生命在这个岛上都是不堪一击的。如果在这种时候,我还不敢珍惜当下,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那我还叫什么吴邪,索性改名叫懦夫算了。我必须承认,在闷油瓶向我告白之前,我从没想过他会对我有兄弟之外的感情。当时的拒绝可谓下意识的,之后的逃避多少也是羞愧。除此之外,我还恐惧队伍里的流言,我根本无法相信这样的感情能被人轻易接受。

说白了,我只是做了次软脚虾。我甚至没有认真询问自己对他的看法,只是一次次糊弄过去。而闷油瓶在那之后也不再有过越界的举动(把我当抱枕不算),恐怕也是受了我软弱情绪的影响。

那么,对于我而言,我拒绝他,是出自真心吗?我对他的感情,又是什么样的?

没有必要自问,我自己一直都很清楚。我早就爱上他了。

闷油瓶在第二天下午清醒过来,届时我正在考虑该如何给他喂水,就见他干燥的唇瓣突然动了动,接着轻轻说道:“水。”

我连忙将装水的木杯子递给他——杯子是瞎子以前闲着无聊用小刀做的,做完之后还用碎石头磨了一下,每人分了一个。我刚才就用这个杯子试了试直接喂水给闷油瓶,但他嘴巴闭得死紧,水全都流了出来。

现在他醒了过来,自己能喝那就方便多了。但事与愿违,他稍微动了动,似乎十分吃力。我一看他这样哪里还肯让他自己干,只好自己亲手喂他,也不知道撒了多少。

王盟这时候闯了进来,在他睡觉的地方翻了些衣物出来,见闷油瓶醒来愣了一下,打了声招呼又跑了出去。

很快门外就传来了黑眼镜的声音:“哑巴,你醒了正好,我打猎没什么经验,就抓了几只小的,大伙儿都快饿死了!”

我扶闷油瓶躺好,示意他等等,又来到门口拦住黑眼镜:“小哥身体还没恢复,不适合去打猎。”

黑眼镜笑着往里面看了两眼,大概也看到了闷油瓶蔫蔫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我把木门关上,走向闷油瓶,突然想到黑眼镜受的伤也很严重,他这样还出去打猎,简直是不要命了!

这时闷油瓶撑起上半身,我连忙过去扶住他。而他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看着我,眼神是我根本读不懂的深沉。

我本来到了嘴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愣愣地和他对视着。上岛以来,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像是巨浪般汹涌而出。受着伤还跟孩子一样在河里戏水,挑食又逼我吃怪蘑菇,跳三十米的悬崖只为拿个破水球;面瘫又力大无穷,长得帅有什么用,连话都说不好,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从来都是冷淡沉默的人,一旦遇上危险却会抢在我身前,提着一把黑金刀,屡次救我于险境。

这样一个强大又充满秘密的男人,在一个神秘的孤岛上独自生存,自给自足,仿佛神话传说一般,跟这个世界没有一点联系。

我却突然很想融入他的世界。

这么想着,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吻住了他。

不像他上次那么粗暴,我只磨蹭了一下嘴唇,压了压唇瓣,就立刻缩开,假装很有兴趣地看着手里的木杯子。研究了半天,木纹的形状都快记下来了,闷油瓶还是跟被点了穴似的没有动静。我心想靠,上次不是你不由分说压上来求交配吗,老子好不容易想通了你还不配合配合,这老闷还真是没有一点处对象的自觉!

好吧,体谅他这孤岛野人当久了不识人情世故,以后慢慢再教育就是了。虽然老子也没交过女朋友,更不用说男朋友了,但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无论男男还是男女,这种事怎么想我都该比老闷懂得多。

我估摸着老脸上的滚烫已经消退,装作很自然地放下杯子,回头说:“小哥,你——”一句话戛然而止,我看着闷油瓶的样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突然变成三头六臂的怪物,还是那副俊俏小哥儿的模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平静幽深的黑眸里只倒映着我一个人,专注的程度就好像在凝视着整个世界。最令我吃惊的,是他嘴角明显的弧度——闷油瓶他居然在笑,还是很纯粹又有点不知所措的笑!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得到了想要很久的礼物!

他妈的我还以为这家伙面部肌肉瘫痪,哭笑都不能,原来还能做出这么高端的表情!笑成这样,脸颊难道不疼吗?

第一次看见闷油瓶露出如此明显的欢容,我不由得觉得老闷其实也不过是凡人一个。人孤单久了不免孤僻些,多些交流也就会有人情味了。再一想,老闷笑得这么好看,幸好是在房里,要是在外面那几个女的还不立马变心,胖子的幸福恐怕都要飞了。

闷油瓶对着我笑,我对着他发呆,这情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等我意识到不对劲时,闷油瓶的脸已经在我眼前放大了。

我以为他还会亲过来,正打算破罐子破摔随他去,他却并未如我所想,只是抬手摸了摸我的脸。他的动作十分暧昧而缱绻,而他的手心里有一层厚茧,大约是握刀握出来的,磨得我的脸一阵酥痒。

我不太清楚他想干什么,就见他突然低下头,在我的下巴啄了一口,又转移到喉结。我不由自主颤了一下,他把手也收了回来,从我破烂的衣服下摆探进去。

这下我再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那就是真的装纯了。可他的动作太突如其来,我并没有想到会立刻发展到这一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我想我此刻的脸已经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烫得估计可以煮鸡蛋。再想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当初设计房子的时候压根儿没考虑隔音性能,我要发出点什么怪声音,就真不用见人了。

我连忙拦住他在我胸前乱摸的手,让他等等。他停下来看着我,眼神里还带着催促的意味。我被他撩得呼吸有点乱,心说你急个屁?你知道要怎么做?敢情要被捅的不是你,你倒是悠哉!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觉得自己就是被捅的那个?没道理说他打架比我厉害就一定要在上面!

可是再想下去,要我一个刚刚才想通心意的人去肖想另一个男人的屁股,这变化也太大了,我还真干不出来。可是我不干,难道等他来干我?

情急之下,我对他说道:“小哥,这事不能急,咱们慢慢来!”说罢就要后退,闷油瓶却不肯配合,不但原本伸进我衣服里的手并没有拿出来,还直接抓住了我的腰,把我连带着拉倒在地上。

我想要起身,可闷油瓶的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我背上,两只手同时紧紧抱着我,让我动弹不得。我挣扎了一阵无果,多少有些恼羞成怒,苦于双手抽不出来,干脆对着他的嘴唇一口咬下去。

大概咬的真的有些狠,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闷油瓶大概被我的动作刺激到了,也狠狠的回敬过来,却是咬在我的脖颈上。一瞬间,我有种大动脉要被咬穿的错觉。事实上闷油瓶控制得力道刚刚好,只是咬破了层皮。

他满意地舔着渗出的一些血丝,禁锢着我的两只手渐渐放松下去。

我趁机摆脱了他的双手直起身,却发现了令人尴尬无比的事情。

刚才与闷油瓶一番纠缠,我的小兄弟居然有了抬头的迹象。而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闷油瓶这厮居然他妈的睡着了!

狗日的挑起火头就不管灭了吗!

我只觉得心中难以平静,一半是羞愧一半是气愤。虽然我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之前中了蛇毒,恐怕是没有痊愈。可见那幼蛇究竟有多可怕。

我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又摸了摸闷油瓶的额头。早就没有之前那么烫了,但闷油瓶体温偏低,也许还是有点低烧。

没办法,只好等他醒了再说。在此之前,还得麻烦王盟找些草药来才行。

等这次闷油瓶痊愈,我们可以计划离岛,这个岛打死我都不想再待下去了。对建筑群调查了那么久,大概已经收集到不少资料,空气中的毒素也消散得差不多了。直觉告诉我离开的关键就在里面,但里面也一定是危机重重。

到目前为止,我们经历的挫折也不少,绝对不能在最后的关卡上掉链子。而且以闷油瓶的能耐,一定能解决大部分的危机。至于三叔那个老狐狸,他要是再不出现,还不如由他自生自灭。他肯定早就对岛有所了解,却连我这大侄子都不告诉。

等离了岛,我答应过,要带闷油瓶去现实社会,回归到人类该有的生活来。不过真的到了那一天的时候,我该如何解释他的存在?怎么给他弄张身份证?他的身世也是个很大的问题。况且,他对于现代社会还有多少印象?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要如何跟他介绍?

这应该不是问题,我笑了笑,闷油瓶能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活下去,一定有很强的适应能力,绝对能接受现代社会。而且除了切水果,我还想要教他玩愤怒的小鸟呢。

第三十九章

如果说闷油瓶身上有非人类的基因,那肯定是蟑螂和大型犬的。蟑螂是因为他简直是打不死的超人,体质好得出奇,没两天就能把我压制得动弹不得地亲吻。说他是大型犬,也是因为他这种行动胜于语言的个性。我们捅穿那张纸后,他什么都没说——当然我也没期待过这个没嘴瓶子会说什么来渲染气氛,从他的告白语是求交配就知道他恋爱经验值为零了——反而一得机会就扣着我亲亲抱抱,比家养宠物犬还缠人。

谁谈恋爱不想跟情人亲热,想通以后,我也没矫情到跟他玩欲拒还迎那一套,只是这种相处模式变化实在有点大,我在努力习惯的同时,也多次警告他不能在人前这么做,好歹给我留点脸。看他那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在我终于答应让闷油瓶踏出屋子去打猎的时候,阿宁和高加索遇难的消息早就在众人之间传开了,每个人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斥着不安。秀秀她们见我的脸色终于好转,便捉住我追问详情。我虽然不想回忆,也捡了些重点跟他们说了,但没有提阿宁不堪的那一段遭遇。

中国人有死者为大的说法,但阿宁和高加索的来历太可疑,遭遇更是奇特,小白脸便做主去翻查了他们的遗物,不意外有惊人的发现。

阿宁藏着一把小巧的德国手枪(我不明白她在离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带着防身,否则恐怕就不会造成那一出悲剧),高加索则有一块画满诡异线条的衬衫。经过小白脸和闷油瓶检测,确认那是画着岛上情形的简陋地图。

我们怀疑这两人其实串谋,他们早就知道会上岛,深入岛屿也别有目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最后得罪了大蛇,下场凄惨。我私下问过闷油瓶那天阿宁找他是不是为了问岛上的事,闷油瓶点头,但没有多说,似乎很避讳谈论这些。

这些天,岛上的人一个个地减少,大家心情难免沮丧灰暗,生怕自己活不到最后。胖子搂着云彩笑嘻嘻地说,珍惜当下就好。他的伤势好了大半,跟云彩感情越发融洽,故而表现得意气风发。

黑瞎子闻言,笑道两个人成双成对还能珍惜当下,单身的怎么办。他语气轻佻,没有半分遗憾的感觉,弄得我好生尴尬,总觉得他发现了我跟闷油瓶的事。

所幸这个话题并没有持续很久,周围又再度安静下来。在气氛演变得更加糟糕之前,小白脸首先发话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胖子问道。

小白脸说:“我们的人越来越少了——虽然从某些方面而言,现在的这个队伍相当合乎理想,但在这样的野外,缺少队友会带来很大的弊端。”

他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意识到,阿宁和高加索死后,原本足有十五人而过于拥挤的队伍,现在已经十分冷清了。有这样想法的显然不止我一个,王盟紧张地前后看了看,看得出在尽力地安慰自己,却还是慢慢地把头低了下去。

老实说,在发挥不上多少用场的方面,我跟王盟是很有共同语言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只是看了我一眼,似乎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众人沉默了一阵,秀秀才说道:“我觉得,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建筑群,我对于里面依旧有相当不好的预感,老实说并不赞同进去。但看眼下的情况,如果不进去,我们有可能会被岛上其他的怪物慢慢蚕食殆尽。

通过闷油瓶与蛇群的一战,我深刻地了解到,他并不是个超人。就算再怎么强悍,从本质上来说,他跟我们一样,都是人类。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我们可以依赖闷油瓶对付众多的怪物,但不是所有的怪物都吃他那一套。他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我们迟早会碰上不得不自己面对强大怪物的一天。

权衡下来,虽然建筑群内可能潜伏着巨大的危险,但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就说明有出去的希望。另外,我一直对岛上发生的事情很感兴趣,在里面应该多少能找到相关的资料。阿宁等人的目的,一定是和岛的真相有关。

众人把各自的意见统一,除了闷油瓶保留看法,秦海婷犹豫不决之外,都一致认为该去建筑内冒险一番。闷油瓶对这里比我们熟悉得多,甚至可能曾经到过建筑内部。我便向他咨询情况,哪想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他便开始动手动脚,十分不老实。

厚着脸皮说吧,我不是不享受跟他肌肤相亲,只是和一个男人谈恋爱谈了三天就直冲全垒打,对我的冲击力就好比三叔跟我说其实他一直暗恋二叔,完全是难以置信的。看得出来闷油瓶对这种事也很生涩,往往是凭本能行事,也不会控制力度,那股狠劲让我想催眠自己这抱着我的温香软玉是女人都不行,事后还得像办法遮掩脖子肩膀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再一次被他啃得落荒而逃后,我默默在心里的“离岛必办事项清单”上又添了一笔,得尽快想办法教教这个闷油瓶正确的礼仪态度和循序渐进的恋爱程序。他在这怪物岛上的确是近乎万能,但离开了岛肯定跟个生活能力九级伤残差不多了多少,要学的事情多着呢。

就在我专心琢磨的时候,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我回头,跟迎面的小白脸打了个招呼。他在我身旁坐下,道了一句恭喜。

我莫名其妙,问他何喜之有。

小白脸说:“前阵子你跟那小哥不是吵架了吗?我看你们最近这个亲热劲,肯定和好了吧。”

我一时无语,心想这家伙平日里恨不得把实验娶回家,整个疯狂科学家似的,转过身来怎么比八卦妇女还八卦啊?

小白脸见我不说话,拍拍我道:“小两口间打架床头打架床尾和,没什么大不了了,你放宽心吧。”

我怕他再说下去越说越离谱,连忙打住他道:“你胡扯什么呢,我跟小哥不是那种关系,我们也没有吵架。”

“那天那小哥为了救你,毫不犹豫地割手放血,这种决心可不是普通朋友会有的。”小白脸摇摇头。

“那是为了救人!小哥的血能驱虫,人命关天,他肯定会救的。”我回答道,再来他之前也给云彩找过退烧药,足以说明他为人善良。但话是这么说,其实我心里也没什么底。

小白脸挑了挑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说起来,这毒虫不侵的体质据说是能够后天培养的。”

我一愣,立刻就想到了小哥的身世问题。小白脸这句话,莫非是告诉我,他有可能是曾经被刻意培养过这方面的能力?这个话题挑起了我的兴趣,我问道:“你的意思是,小哥可能真是被人培养成个金钟罩铁布衫之后放到岛上,原本过一段时间要汇报一次岛上的情况,后来不知怎么和外界失去了联络的吗?”

小白脸也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联想这么多的内容。“你大概是科幻小说看多了。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我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他似乎在回忆什么内容,好半天才说道:“几年前,我曾看到过一篇有关医学的学术报告。你知道,我的专业偏向这一方面,看到那篇报告的时候没有多想就先自己拿来读了。但我没想到的是,里面记录了一种十分神奇的植物。那种植物在有人类活动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找到,除非是到深山老林里碰碰运气,才可能遇到一两株。它的效果十分特殊,从物质成分上来说,这是一种剧毒,然而人要是用这种植物,混上某些中草药提炼成疫苗,再向人体注射,就能在一段时间内百虫不近、百毒不侵。”

我依旧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隐约猜到了他的目的。“可是这种作用只是暂时的吧?小哥不可能有机会去注射的,他连上衣都不穿,根本没地方放注射器,总不能揣在裤裆里。”

小白脸说道:“虽然是暂时的,但如果在短时间内多次注射,就有可能直接修改人体本身的基因——报告里是这么说的,但具体的修改方式还不知道。你应该听说过转基因抗虫蔬菜,大概二者是差不多的道理,只是并没有得到证实。”

听到这些,我不得不感叹这种植物的奇妙之处。如果闷油瓶真的注射了这种东西,导致基因都有所改变,那变得这么牛逼也不是不可能。小白脸又说:“有些内容我说了你也不一定明白,我只挑些重点。这个东西的价值不仅仅是驱虫解毒,人在注射时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也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已经有人试验过,可惜结果不得而知。这种植物在外面几乎见不到,但这座岛上有很多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东西,说不定能有幸见上一面。如果你见到了这样的植物,请一定要给我带一点回来。”

我先是点头同意,又说道:“你说这种东西我根本没听说过,就算是见了也不一定能知道。你多少先告诉我它长什么样吧?”

小白脸说道:“我只知道,那是一种会‘流血’的草。”

“箭毒木?”我大惊,这种植物已经不仅仅是剧毒,而是见血封喉的杀人利器!

小白脸连忙摆手,道:“不是树,是草。这种草周围几乎不会有虫子和小型野兽,但大型野兽很喜欢在附近安家。你跟那小哥算是走过岛上的不少地方,捕过不少野兽了,应该比我们知道得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种植物制造的疫苗也是血红色的,你应该不会认错。”

我应了声好,算是接下了他交予的任务。如他所说,如果能找到这种东西,我们就能避免诸多与毒虫有关的危机,也就不用闷油瓶再放血了。我正要起身跟他道别,他却又喊住了我:“这种东西虽然厉害,但不清楚有什么副作用,千万不要随意尝试!另外,当时植物的研究太过保密,几乎没几个人知道,我有些怀疑正是在这个岛上进行的,如果你真的找到了相关的东西,请一定要告诉我!如果有可能,也请帮我询问一下那闷小哥相关的信息,他说不定会知道一点。”

我有些烦躁地一一应下,小白脸一旦涉及这方面的话题就会变得婆婆妈妈,实在让人忍受不了,难怪黑眼镜总是喜欢嘲讽他。

虽然黑眼镜偶尔也是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家伙。

要说起装了血的注射器,我还真是有见过,不过是在抽血的时候。而小白脸的一番话,也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的父亲吴一穷在生物学领域有一定的成就,我在A国上大学时,他还曾被学校邀请担当名誉教授。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大忙人,几乎没有多少时间陪我。而我也没有遗传到他的生物天赋,更没有因为这样的环境而变得对生物十分感兴趣。相反,父亲并不赞同我接触太多和他的研究相关的东西。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多少对他正在做的事有所了解,就在他去世前不久,据说世界上发现了一种新型的细菌,对人体多种疾病的治疗都有显著的作用。当时他受邀参与了相关研究,但似乎对这一项课题不太感冒,后期甚至充满了厌恶。

父亲的行为有些不正常也是那时候开始的,时常表现得神经兮兮,甚至有点被害妄想症,我隐约有印象就在那时在他卧室里见过带血的注射器,但他匆匆收起来,不让我发问。他的反常一直持续到他离开人世,而其实这段时间并不长。他的突然倒下、送院至病重离世总共不过是两天的光景,我来不及跟清醒的他单独说上一句话,他便已经撒手人寰。

就在我眉头紧锁回忆当时的情景的时候,小白脸又道:“小吴,还有一件事,我想给你提个醒。”

“什么事?”我回过神来。小白脸说:“等过几天,那小哥完全痊愈后,咱们就要进入研究所了。你要小心点看着他,要是在最后关头出了事,就太可惜了。”

“什么?”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道:“小哥身手这么好,我们全出事了都轮不到他出事啊——慢着,你的意思是小哥会……”我摇头,不假思索地否认了这个可能。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指那小哥会做些什么,我是担心……”小白脸少有的欲言又止,最后他叹了口气,说我最近只窝在屋子里照顾小哥,也许就会有些外面的事情没注意到。他嘱咐我多留意队伍里的气氛,看着点小哥,然后就被喊去帮忙烧肉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头不由浮现不好的预感。小白脸语焉不详背后的暗示我不是不懂,只是我也明白疑人偷斧的道理,要是我心里多了偏见,接下来就更是谁都不能信任了。

不,至少还有一个人是不会害我的。

想到他跟我如今的关系,我也不禁老脸一红,心里头的沉重去了大半。以前看电影,总不明白为什么男女主角在生死悬于一线的关头还有心情谈情说爱,到了自己身上才明白,在这种时候,那个人会成为你唯一的慰藉和依靠。未来的压力沉沉压在我们每个人的肩上,几乎会令人绝望得发狂,但苯基乙胺和多巴胺的影响,会给人活下去的希望。

仿佛打开了心结,我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一直以来萦绕心中的恐惧,一瞬间似乎都烟消云散。能在这座岛上,遇上这样一个与我相互扶持的爱人,恐怕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只要有闷油瓶在,我在这个岛上就没有任何需要惧怕的;而同样的,我也不会让闷油瓶受到他人的伤害。

我主动去寻找闷油瓶,他正在一块大石头旁看着自己的刀。不知道他平时都是怎么保养的,虽说不是每次打猎都能用上,但一旦出鞘,削铁如泥的威力让人瞠目结舌。

闷油瓶很快就发现了我,他把刀收好,眼神示意我有什么事。我心情正好,走到他旁边坐下。

此时夕阳无限好,我却挑不起话头,只好学着闷油瓶平时的样子望着天空。

这大概是我上岛之后最放松的一次,没过多久我们被喊去吃饭,负责喊人的王盟把眼睛遮得严严实实,我笑道这里又没大妹子出浴,你害羞个毛。王盟脸皮薄得要命,被我这么一说,反而愈发尴尬。

饭后闷油瓶一改以往静心养气的状态,拉着我往林子里走。出乎我意料的是,其他人看着他的举动,表情各不相同,却没有哪个阻挠的。我也好奇他想做什么,便乖乖跟了过去。

片刻之后,他带我到了一片从没见过的草地上,地势相比营地高了不少,周围树木稀疏,抬头便能看到星空。

他在周围扯了片叶子,坐到草地中央。没等我有所反应,他把叶子放在嘴巴之前,轻轻吹了起来。

我从没想过这个家伙居然还会这么文艺的东西,在我看来,他没有一口把树叶吞进去已经是万幸了。出乎意料的是,他不仅能吹,还吹得很不错。我不得不怀疑,这个人是深藏不露的十项全能。

我坐在他旁边静静听着,很快,我就发觉这个调子相当熟悉,正是小时候父亲给我哼过的。

说不定小哥跟我是老乡,我老家那些东西,他其实知道得八九不离十。

“小哥,等你离开这座岛,你打算干什么?”我问道。

吹叶的声音戛然而止,闷油瓶凝视着前方看不透彻的黑暗,又看向我。良久,他道:“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