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小哥!吴邪激动地简直要喊出来,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快动手,快杀了我!吴邪想对他说,我活着,不知道鲁凌公还要耍什么把戏。闷油瓶淡淡地看着他,黑金古刀背在身后,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一直走到他面前。吴邪坚定地看着他:快动手吧,我不害怕。可是他却感到自己脸上浮出了鲁凌公轻蔑的冷笑。
闷油瓶看着他,吴邪第一次发现他沉静的目光竟是这么温和。他左肩撕破的衣服下面露出青色的纹身,可是已被血迹模糊了。闷油瓶没有拔刀,但却突然从地上拾起那张雕满了盘龙的长弓,从墙上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吴邪刚一楞神的功夫,弓如满月,箭头直指吴邪心口。
扣住箭尾的双指轻柔地抬起,兽皮拧成的弓弦突然反弹,在空气中振动不止。吴邪看到羽箭破空飞来,一箭刺透了自己的胸膛,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他来不及一声惊呼,双手不由按住了胸口。
现在应该发生什么事?胸口是不是应该传来剧痛,自己是不是应该倒下?可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胸口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吴邪惊讶地松开手,胸口不但没有血迹,连衣服都完好无损。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又能动了。他回过头去,一个红色的人影在墙角下似乎捂着胸口痛苦地挣扎,胸口插着一根羽箭。不久,人影彻底烟消云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小哥!吴邪站起来向他走去,却似不习惯挪动自己的双腿,突然向前倒了下去。闷油瓶左手把弓横在身侧,右手一把将他扶住,关切的神情在他眼中一闪即逝。
突然间,墓室里仿佛刮起了一阵狂风。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坠落,四周的壁画顿时暗淡了下去,台子的上的衣袍如遇到火焰般迅速萎缩,很快变成了软塌塌一团焦炭般的东西。石桌上的古琴,琴弦忽然纷纷断裂,琴身也变成了一段晦暗无光的枯木。
小哥,这是怎么回事?吴邪惊愕地看着闷油瓶。后者轻轻摊开手掌,掌中是一个青铜制成的箭头。
一直到后来闷油瓶也没做过任何解释,但是吴邪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这个墓室中的一切都是不应该存在的。很多迹象表明这个墓很久以前就不再封闭,外界的潮气侵入,霉菌和昆虫滋生。与青铜器和玉器不同,木质和丝绸的东西在这种条件下禁不起千年的时光,早就应该腐朽了。这些东西竟然以完好无缺的模样出现在他们面前,不可能是真的,只能是幻像。
发不出声音的古琴,琴弦已在千年前腐烂,鲁凌公的鬼魂却能把它们保持在千年前的模样。这些东西和鲁凌公是同一个时代的,只有鲁凌公能与它们互相影响。古琴只在他手中发出声响,也只有那时的箭矢能杀死他。闷油瓶一箭射出之前,已经折断了青铜箭头藏在手中,射出去的只有竹子和羽毛做的箭杆,实际上这箭杆是不存在的,在千年前已经烂掉了,即使仍存在也是破败不堪的朽木。闷油瓶知道这一箭即使射不死鲁凌公,也不会对吴邪造成任何伤害。
吴邪慌慌张张地跑到另一间墓室,只见脚下已经看不见地面了,整个地上全都被人俑的碎片覆盖,当真像刚经历一场大战的沙场。胖子浑身是血,坐在墙角下直喘。吴邪急忙赶到他身旁,撕碎了衣服替他包扎伤口。伤口止血以后,吴协骇然回头看了看横尸遍地的墓室,难以置信地说:“七百多人俑,一个也没剩?”
胖子虚弱地笑道:“多数都是小哥干的。那小哥的刀,真快!你刚被华和尚他们绑走的时候,我和小哥被赶到木楼外,那个地方用一句话概括:机关很多。我们俩在那儿猫了一会,我就说:小哥,咱得回去救小天真啊,天真没了咱俩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小哥不理我,非得先回那个陪葬陵捡刀。我就说:来不及了,等你把刀捡回来天真恐怕要歇菜了。小哥不听,我俩只好先回去捡刀。没想到从那个陪葬陵也能走到这里,没多费时间。还好把刀捡回来了,看来小哥还真有先见之明。”
吴邪听他说了这么一大串话,底气很足,估计他没受内伤,看来他这一身神膘不是白长的,适当时候还能发挥护体功能。他把胖子扶起来,走回鲁凌公抚琴的那间墓室。闷油瓶盘膝坐在墓室当中的地面上。他面前的地上打开了一道暗门,下面有阶梯。
看来这个墓还没完。这时吴邪大概已经看出来了,闷油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把这个墓彻底走完一遍是不会罢休的,而这个时候,他们三人也不用再说什么,一个人的目的就是三人共同的目的。闷油瓶率先带头走了下去。吴邪扶着胖子跟在后面。走到一半,闷油瓶忽然停了下来,一手扶着石壁,微微低头,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似乎用手背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吴邪心里疼了一下。
走到石阶的尽头,闷油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另外两人。吴邪往前一看,就明白了闷油瓶停顿的原因。石阶尽头竟然挂着一张厚重的布帘,而那厚重的棉布决不是古人的遗物,而是现代的东西。
闷油瓶掀开布帘,两边看了看,就拉着布帘让吴邪和胖子也进来。吴邪走入墓室,惊讶地发现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这里没有死气沉沉的古物,反而完全像一个普通现代人家的卧室。墓室的一边,是一张写字台,桌上还放着很多书籍,和照明用的蜡烛。除此之外,还有柜子、桌椅,所有家具一应俱全,地方不大,但是打扫得一尘不染。吴邪觉得要不是这里没有电源没有互联网,不然让他就这么搬进来住几天绝对没问题。
这件墓室的一角有一个小门,那间似乎是卧室,从门口往里看去,能看到一个梳妆台和一个衣柜,并从梳妆台的镜子里可以看到一张床。让吴邪觉得不舒服的是,床上似乎躺着个人,身上蒙着白布。
吴邪壮了壮胆子,心想不能什么事都留给小哥和胖子解决,便带头走进了卧室。床上果然有个人,从头到脚盖着白布,好像停放的尸体。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这人是谁,难道是一直未出现的陈皮阿四?他慢慢走到床边,刚把手伸向蒙着白布的人,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别碰他!”
第二十二章
吴邪一激灵,刚才在房间里明明没有别人,而这又决不是小哥或胖子的声音。他急忙转身,只见房间的一角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吴邪吓了一跳,以为又见到了一开始遇到的白衣女怪,可是与那些女怪不同的是,这个女子美极了。
那女孩见到吴邪,丝毫没感到害怕,脸色冰冷,上前一步逼问道:“你是谁?”这时胖子和闷油瓶听到这边的声音冲了进来,那女孩转身见到闷油瓶,忽然大惊失色向后退去:“张起灵!”
吴邪一愣,那是小哥的名字?可是闷油瓶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似乎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那女孩却非常激动,突然从梳妆柜的抽屉里抽出一把手齤枪对准了他。
吴邪吓了一大跳,连忙挡在闷油瓶身前,对那女孩说:“冷静点!有话慢慢说!”那女孩本来脸色很坚定,但是目光无意中扫到吴邪胸口,脸色突然变了,疾声问道:“你是谁,吴三省是你什么人?”
吴邪更为惊讶,这女孩不仅似乎认识小哥,还知道我三叔!他不禁轻轻握住了胸前悬挂的三叔的护身符,那是他上大学前三叔给他的,他第一次离开家,三叔不放心。大学那几年他一次都没戴过这个护身符,这次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把它戴上了。
那女孩紧张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是吴三省的儿子?”吴邪疑惑地摇了摇头:“我是他侄儿。”那女孩一愣:“你是吴邪?”吴邪彻底震惊了:“你认识我?”
胖子在一旁忍不住了:“卧靠,你们吴家人脉真广,在这种地方都能遇见熟人。”那女孩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闷油瓶,慢慢放下了枪:“我认错了,你不是张起灵,但你也是张家的人。”闷油瓶没回答。这个女孩的身份实在太神秘了,吴邪忍不住问:“请问,你是……”
那女孩仰头看着他,忽然怆然一笑,低下了头去,用手遮住了脸,过了一会轻声问道:“三省还好吗?”吴邪一愣,忽然,这个女孩的相貌勾起了深藏的回忆,他大惊失色,颤声叫道:“文锦姨!”
陈文锦抬起头来,对他悲伤地笑了笑。这回轮到吴邪承受不了了,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衣柜上。他对陈文锦只有模糊的印象。他特别小的时候,陈文锦常和他三叔在一起,那时他虽然小,也明白他们的恋人关系。可是后来,陈文锦却突然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三叔很长时间情绪非常消沉,简直像死了一次。
“我三叔……一直没忘了您。”吴邪怔了半天说。陈文锦悲从中来,两行清泪滑过脸庞。吴邪忙轻轻扶住她,让她坐在梳妆台前,自己坐在她面前的地上。文锦拭去眼角的泪水,勉强对他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吴邪忽然想起,小时候文锦姨就这样刮过他的鼻子。他怜惜地看着她,轻声问道:“文锦姨,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文锦叹了口气,轻声问:“你三叔没跟你说过?”吴邪摇了摇头。文锦思索了一下,说道:“简单地说,二十年前,我和你三叔,还有很多其他人,参加了一次行动。那次行动的最后,我和你三叔走散了,我逃离危险之后,发现自己身上产生了一种变化。”她深吸了一口气:“和我们一起去的人,在之后的数年里,全都变成了一种……怪物。”
吴邪一愣,错愕地摇了摇头,表示不能理解。从小在他心里,文锦姨是世界上最美的女性。文锦的美,就好像精致的瓷器,五官正好组合成完美的比例,稍微改动一点点都会破坏这种极致的美。这么漂亮的文锦姨,怎么可能和怪物沾上边?不过文锦时隔二十年竟然仍显得像当年一样年轻,这倒让吴邪觉得有点惊讶。
文锦叹了口气说:“这么说你也很难想象,不过有一点你可以理解,就是那些人在数年中,都因为那种变化死去了。”吴邪点了点头。文锦说:“我求助于我父亲,他发现如果让我居住在至阴的古墓里,可以延缓这种变化。”她凄然一笑:“于是我在这里,一住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吴邪忍不住惊呼:“上头还有那个鲁凌公,你不害怕吗?”文锦苦笑:“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我已经不是人类,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看了眼吴邪惊呆的神情,文锦继续说道:“二十年里,我父亲一直在寻找解除这个过程的办法。二十年……”文锦的目光投向床上陈皮阿四的遗体,轻声道:“直到不久前他死在了这里。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而我却是最不肖的女儿。”
众人沉默了一阵。他们只知道陈皮阿四在江湖上的名声,听说他心狠手辣,行事乖戾,却从来不知道他对女儿的一片温情。良久,吴邪轻声问道:“那,四阿公是不是在寻找战国帛书?”
文锦显得有些意外,没想到吴邪会知道这个。她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父亲偶然得到了一张战国帛书,发现与解除我的尸化有很大关系,但是帛书是不全的,于是他命令手下去找其它部分,可是还没得到,他就去世了。”吴邪说:“几天前,一张帛书在博物馆失窃了。”文锦皱眉道:“有可能是我爸那几个手下干的,我爸过世后,就没人管束他们了。两周前,他们带人到墓里折腾了好几次,爸在的时候他们绝对不敢。”
吴邪问道:“那四阿公的帛书呢?我能看看吗?”陈文锦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仍然起身,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块玻璃板似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两片有机玻璃夹着一张战国帛书。吴邪接了过来,上面的文字一时看不完,怕出意外,拿出手机来拍了张照片。令他意外的是,闷油瓶也不声不响地凑过来用手机照了张照片。小哥似乎也不想得到帛书本身,只在乎帛书的内容,为什么?
吴邪放下帛书,仍坐在地上,抬头郑重地对文锦说:“文锦姨,我要把这张帛书带走。我一定要找到所有帛书,找到解除您尸化的方法。”文锦苦笑了一声,露出怜爱的表情,摇着头说:“不用,我已经连累了我爸,不能再连累你了。”吴邪坚决地说:“您不同意我也要这么做。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三叔再见到您。”
文锦看着他,他目光中的某种东西,让她知道他决不会改变心意。这孩子这么犟,太像他三叔了。她忍不住又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叹了口气说:“上次见到你,你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为什么你不能一直那么小,听你阿姨的话?”吴邪笑了,目光温柔而坚定。
文锦妥协了,对吴邪说:“你长大了,凡事可以自己拿主意,我也勉强不了你。”她也看了看另外两人:“你们已经走到了这个斗的尽头。你们已经不能按原路回去了,我从这里就可以知道,有人把你们的入口锁住了。”
吴邪刚要惊慌,文锦却说:“但是我可以指给你们另一条出路,是我爸来看我时常用的,不经过鲁凌公的墓室。”吴邪大喜。文锦说:“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出去以后,绝对不能把我的事告诉你三叔。”吴邪一愣,接着把头摇得与拨浪鼓相似:不答应,不答应。
胖子差点没跳起来敲他后脑勺。这什么时候了,为了出去,答应她不就完了?就算你非要告诉你三叔不可,你也可以先答应下来,等你出去以后,就算你跟你三叔说了文锦在墓里头还能把你怎么样?连文锦都暗中叹了口气,吴三省那么机灵的人,怎么带出这么实诚的孩子。
吴邪茫然看着他们,心里很为难,三叔对他那么好,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瞒着他?而文锦在他心里就是他婶婶,他也不能骗她。陈文锦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盘录像带,对吴邪说:“那你至少答应我,告诉你三叔之前,先看这盘录像,你看过之后就明白为什么要瞒着你三叔了。”
临走之前,吴邪担心地问文锦:“要是华和尚那些人再下来捣乱怎么办?”文锦微微扬头,轻蔑地一笑:“那些宵小,我还不至于对付不了。”胖子瞄了一眼白衣飘飘的文锦,点着头附和道:“我知道,你们古墓派的武功向来是天下无敌的。”吴邪瞪了胖子一眼,求文锦说:“安全起见,能不能从里面封住古墓的入口,让他们不能进来打扰您?”文锦微笑点头。
简短结说,三人依照文锦的指示走出了古墓。既然陈皮阿四果然有一张帛书,那么盗取博物馆那张帛书的很可能就是华和尚等人,可惜他们如今不知下落。他们还到木楼寻找了一番,早已人去楼空,不见华和尚和叶成的踪影。
但是这时候吴邪已经觉得压力小了好多。刚遇到华和尚他们的时候,他们口口声声说老爷子如何如何,造成了陈皮阿四还活着的假象。华和尚故弄玄虚,证明他们缺乏自信,没有老谋深算的陈皮阿四给他们撑腰,他们生怕气势上压不住吴邪等人。而今只剩下华和尚和叶成两人,吴邪觉得,他们并不是特别强大的对手。
胖子出来的时候,身上背着一大包明器,吴邪很惊讶,他们没注意的时候,胖子竟然摸了个脑满肠肥。休息的时候,胖子把战利品一件一件拿出来显摆,还拿给闷油瓶看:“小哥,你看这件怎么样?”闷油瓶不理他,背靠着木楼门口的台阶仰头看天。
吴邪笑道:“小哥是不忍心打击你,真正的精品你一件也没带上来。”胖子一愣,不甘心地大叫:“什么!”随后又遮掩道:“胖爷那是不忍心拿太多,毕竟文锦孤儿寡母的,就剩这点家底了。”吴邪笑道:“你有本事回去拿,文锦姨不会和你计较的。”胖子:“切,说的跟你自己家的东西似的,人家还没嫁到你吴家呢。”
胖子随后又感叹说:“一开始见到那些女怪,我说是不是你三叔的相好,那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三叔还真有当粽子的相好。”吴邪不高兴了:“文锦姨不是粽子。”胖子又问:“小天真,你家世代倒斗,你身上会不会也有粽子的血统?”吴邪大怒,扑过去打胖子,两个人滚作一团,没闹几下各自牵到伤口,都痛得叫了起来。闷油瓶静静齤坐了一阵,忽然站了起来,拎起自己的东西,向密林深处走去。
吴邪一愣,连忙放开胖子,在他身后叫道:“小哥,你去哪儿?”闷油瓶也没回答,身影在树林中消失了。吴邪连忙要去追,胖子把他一把拉住,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吴邪怅然若失,坐在胖子身边,从口袋里翻出文锦偷偷塞给他的字条:“远离张家的人!”吴邪看着最后那个感叹号,苦笑着心想,文锦姨你过虑了,人家会主动远离我。
两个人以最快的途径回到了古城,先到医院去看了伤。之后的几天吴邪都是在痛苦中度过的,一旦在斗里的兴奋劲过去,伤口的疼痛就立刻变明显了,刚到家的第一天都下不了床,胖子也没比他好多少。一闭上眼睛,他就想起胖子和小哥为了他身陷重围,那种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了。可是一到伤痛稍微能够忍受,吴邪就立刻打了两个关键的电话。
第二十三章
夜晚,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解语花推开车门走了出来,夜风撩起西服下摆露出一角粉红。他轻轻按住被风吹动的领带,挥手让司机走了。
老痒脱下了警齤服,换上了休闲装,头上戴着鸭舌帽,吹着口哨走在街上。这副打扮,谁也看不出他是谁。
吴邪家摆开酒席,小小的客厅,坐了四个人已经满了。席上有很多酒,胖子不客气地打开了一瓶给自己满上。吴邪不明白:“酒不是对伤口不好吗?”胖子笑道:“那是骗人的。”吴邪信以为真,拿过酒瓶自己也要倒,刚一伸手手腕就被小花一把按在了桌上。吴邪转头看到小花寒冰般的目光,讷讷地放开了酒瓶。
“今天请你们来,有件事要拜托你们。”吴邪在席上说:“这件事情,对我们每个人都有益处。”
“战国帛书,我必须要找到所有残片。”吴邪说。他看着老痒:“找到帛书,能帮你破案。”看着小花:“找回你的帛书,省着保险公司赖皮,拖延付款。”小花无奈地叹了口气。吴邪看向胖子:“找到帛书,你的那片就会增值。”
“而我有我的原因,必须要找到所有帛书。”吴邪回想起文锦给他的录像带,上面是一个女人,变成了文锦所说的怪物。二十年了,三叔对文锦的感情已经深深埋藏,他的生活中已经找不到她的痕迹,所剩下的只有美好的回忆。如果他们都救不了文锦,文锦也变成录像带上那样的怪物,对三叔打击太大了,吴邪都不敢想象三叔会变成什么样。吴邪唯一的希望,是靠自己的力量救出文锦,让三叔永远不用面对文锦变成怪物的可能性。
“为了共同的目的,大家有什么好办法,就说说吧!”吴邪恳求道。另外三人静了一会,老痒开口说:“我有、有个想法,能不能、从那张假的帛书入手。”吴邪认真地听。老痒说:“能仿造假帛书的人一、一定不多,我们找到这个人,说不定就、就能查出逃犯的下落。”
吴邪想了想,忍不住表示怀疑:“那样的手艺人一般都散落在民间,外行人是打听不到的。”老痒说:“这么特、特别的技术,他周围的人肯、肯定会知道。” 吴邪不以为然:“那不一定,我也可以仿造那样的战国帛书,我不说你能知道吗?”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都落在了他身上。吴邪茫然:怎么啦?胖子突然一把抓住他椅子的扶手,一下把他整个人都转向他自己,双眼放光地说:“你真能仿造帛书?”吴邪点点头。胖子大喜道:“你多少天能仿造一张?以后你仿造,胖爷经销,利润五五分成。”吴邪抵触地摇头。
小花一把把胖子推开,把吴邪拉回自己身边,怒视着胖子,为自己一不留神就让吴邪交到了这等损友深感痛心。他对吴邪微笑着说:“亲爱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吴邪不解。小花问:“你在广西对华和尚他们没有提到帛书的事?”吴邪:“没有,他们以为我们只是去闯战国古墓的。”小花又问老痒:“警方也没公布帛书被替换的事实?”老痒:“没、没有,这个细节绝对保密,只有我们内、内部的人知道。”
小花微微一笑:“如此说来,华和尚他们根本不知道假帛书已经被识破了,也根本不知道我们已知大金牙的死与帛书有关。如果又有一张新的帛书现世的话,他们会不会忍不住故技重施?”
沾满墨水的笔端,轻轻触及洁白的绢帛,墨渍在光滑的绢面上慢慢渗透。一个个形态古拙的字在吴邪笔下形成,笔画清雅飘逸,间隔整齐,富有神韵。
写好的帛书晾干后,上面刷上特制的染料。染料是用茶水添与藤黄,再加上几味中药熬成的。骨胶给丝帛提供了古老的质感和光泽。最后掺入少许花青,给颜色增添了层次感。涂色过后,放在杨木炭上熏烤。
三天后,几张仿古的帛书做成了。吴邪从中选了一张最满意的,小心地夹在两片有机玻璃当中。小花在旁忍不住问:“这上边的字是什么意思?”吴邪指着那些古字一个一个地读道:“今、天、晚、上、小、花、要、请、我、吃、饭。”
小花笑了:“请你吃饭算什么,真能把帛书找到,你的朋友都可以去‘清角’玩。”清角是小花经营的夜总会的名字。这是一个很大方的邀请。清角最大的卖点是排外性——EXCLUSIVITY,在那里出入的人只有社会名流。能在清角出现是社会地位的象征,会员费极为昂贵,小花那张被盗的帛书就是用一年的会员费换得的。吴邪是小花的发小,平时当然可以随便去玩,但是老痒、胖子等人则无法列入邀请名单。
听说帛书做好了,老痒也赶了过来,看了帛书两眼评价说:“还、还不错,挺像的,走,跟我去找博、博物馆馆长。”说着揪着吴邪的袖子就走。胖子感到好笑:“见博物馆的馆长你自己去不就完了,揪着我们天真干吗。”老痒想要解释,使了半天劲竟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吴邪看着他觉得很累,忙说:“停,我来说明,老痒一见到漂亮姑娘口吃就会变得更严重,所以非带着我去不可。”老痒使劲点头,表示就是这个意思。
胖子不禁笑道:“小天真,没想到你也不容易。”吴邪叹道:“我已经习惯了!以前这家伙跟女朋友表白都叫我替他去。”他拍拍老痒的肩膀:“送你手表的那个,叫什么来的?小娟还是小丽?”老痒郁闷:“……那个是小、小丽。”
阿宁的办公室,室内陈设十分雅致。隔着宽大的写字台,吴邪拿出他伪造的帛书说:“阿宁姑娘,为了配合警方将杀人犯缉拿归案,请把这张帛书当做真的展览。”
阿宁伸手接过帛书,饶有兴味地端详着。帛书被行家过目,吴邪觉得有些紧张,不过他觉得自己的手艺还是过关的,比原先那张赝品还要逼真多了,至少他在家里,拿自己的仿造品和文锦给他的那张真帛书相比,看不出什么明显破绽。阿宁看完了帛书,又看吴邪这个人,看得吴邪心里暗暗打鼓,暗想她可别把我当成那些卖假古董的骗子了吧,那虽然是个不错的生财之道,可是三叔不让我干。
阿宁打量了他们半晌笑道:“那是自然,博物馆会全力配合警方的工作。”吴邪大喜,又说:“阿宁姑娘不介意的话,请帮我们宣传一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将展出新的帛书。而且加强警戒,但是也不能太强,要让歹徒觉得有机可趁。”阿宁笑着一一应允。
随后,老痒联系媒体,从警校调来一个相貌憨厚的学生,配合阿宁演了一出戏。一个民间收藏家为了使国宝得到更好的保存,把家藏的帛书赠送给博物馆。与这一条新闻相配的是阿宁与两张帛书的合照,一张小花那张帛书的赝品,一张是吴邪仿造的。照片上阿宁笑靥如花,美女与艺术品相映成辉。
这条新闻不胫而走,很快在全国各大新闻网站都刊登了,来采访的记者络绎不绝。吴邪和老痒都没想到会造成这么大的轰动,可能人们关心的不是古老的文物,而是风度迷人的博物馆馆长。还好阿宁很沉得住气,在记者面前应对自如,好像天生就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令吴邪敬佩非常。
炒作了两个星期,帛书展出的时间终于到了。博物馆经历了数十年来第一次门票创收,来参观的游客人山人海。阿宁刚来上班,在停车场被游客发现了,被团团包围了一个小时,签名签的手都酸了。
“这、这也太乱了。”老痒看着监控录像的屏幕说。吴邪抱着一摞盒饭走了进来,发给一同关注着录像的便衣警员。“你说他们会来吗?”吴邪坐在老痒身旁问。老痒点点头:“早、早晚的事。”吴邪也这么想。华和尚两个人胆大包天,而且文锦又封闭了古墓,他们没了财源,肯定会想别的途径,假帛书对他们来说具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吴邪和老痒一起吃零食,喝可乐,看着录像,就像多年前上学时一样。
到了下午,老痒的手机突然响了。有人在博物馆外发现了华和尚和叶成。老痒立刻振作了起来,所有的录像机监视着这两人从博物馆门口,一步一步地走向展览帛书的展厅。看着这两个人,吴邪又想起了在瑶寨古楼里他们要杀闷油瓶,心里升起恨意。看到他们走到帛书的柜台前仔细审视,又忍不住很紧张,怕自己的仿造品被看出破绽。
那两个人混在围观的人群里,对假帛书看了一会,然后就悄悄地退出圈外,偷偷打量着天花板一角的监控摄像头,看样子的确想下手。他们在展厅和出口来来回回溜达了好几趟,似乎在找保安防守的破绽,窃窃私语一番后终于离开了展馆。
老痒立刻命人悄悄跟踪。如果这时逮捕他二人,杀人证据不足。但是如果晚上他们真来行窃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从展览馆关门直到半夜,华和尚他们都没动静。吴邪已经困了,缩在椅子上打瞌睡,老痒则仍旧神采奕奕。小花向来昼伏夜出,此时也来凑热闹,监控室人太多了,吴邪拉着他到待客室,两人伙盖着一条毯子窝在沙发上。凌晨一点,监视华和尚的人报告说他们行动了。
凌晨两点,华和尚和叶成到了博物馆后门。他们按照事先想好的路线,从二楼的办公室窗口偷偷进入了博物馆,然后再潜入一楼的展厅。老痒看着他们偷偷摸摸的行动不禁发笑,他们的路线完全是自己人设计好的。某个肥胖的专业小偷说过,倒斗和行窃都差不多,目的都是避开各种机关和警报器,取得想要的东西。胖子参考过博物馆的蓝图后,为他们设计了这样一段路线。华和尚二人虽然避过了能看见的监控摄像头,但是却不知道暗藏的针孔摄像机也正对准了他们。
当他们把展柜打开的一刹那,埋伏的警员从四周围了上来。二人见势不好,扭头就跑,甚至撞倒了包围他们的警员。警方又不能从背后开枪将其打死,只好试图制服他们,在后面紧追不舍。华和尚和叶成分两个方向逃去。叶成念着他们是从二楼进来的,几步跳上了楼梯。
吴邪和小花一直在二楼的待客室。吴邪都睡了一觉醒了,得知行动已经开始,和小花藏在关着灯的房间没出来。他们万没想到,叶成竟能向他们这个方向逃来。小花听着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和吴邪对视了一眼。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等到叶成从门口跑过,猛地推开了门,让全速奔跑的叶成狠狠撞在了上面。
叶成被撞倒在地,鼻梁都撞断了,鲜血长流,可是反应很快,站起来拔出匕首对小花当胸就是一刀。小花急忙侧身避过。叶成不敢恋战,转头就跑。
小花看着他的背影心头突然怒火上冲:要不是这些人捉了吴邪,吴邪怎么会伤得那么重!本来追歹徒是警方的分内事轮不到解当家亲自动手,但是叶成这一刀激起了他压抑已久的怒气。他飞身在叶成身后追了上去,吴邪怕他受伤,吓得在身后直喊他,可是小花置若罔闻。
两人沿着二楼的走廊飞奔,走廊的一边是悬挂的巨幅油画,另一边是扶栏,扶栏外就是一楼的大厅,因为这里一楼和二楼是相通的,从一楼可以看到二楼楼顶的华丽吊灯。小花和叶成的速度都极快,小花身法自不用说,而叶成是为了逃命,一辈子都没跑过这么快。
二人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突然,楼道尽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这人的出现,不但把跑在前头的叶成吓了一大跳,连小花都大吃一惊。为了今天的行动,所有无关人员都被遣回了家,整个博物馆里只有老痒的人,这是经过反复核实的,而在所有的监控录像也都从未出现过这个人的身影。这人就好像幽灵一样,凭空出现在这个地方,挡住了叶成的去路。他的出现实在令小花大出所料。
叶成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已经收不住脚步,干脆就冲着他撞了上去,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光。那人似乎嘿嘿笑了一下,只是一扬手,叶成的身体竟然腾空而起,越过扶栏,直向一楼摔了下去。
小花急忙收步。前方那个黑衣人一动不动,似乎在对他笑。光线这么暗,这人脸上竟还带着一副墨镜。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里面是棉质的衬衣,柔软的布料覆在身上,勾勒出宽厚的胸膛和紧实的腹肌。把身体锻炼成这样的人,谦逊一定不是他的美德之一。
这个黑眼镜对小花凝视了一阵,时间超过了一般人相遇时的对视,然后笑了笑,转身走进了一条黑暗的楼道。从一楼大厅的地面上传来了叶成的惨叫声。
小花转过身,身后追上来的警员似乎都没看到叶成被扔下二楼的一幕,此时正往楼下跑。他缓缓走回待客室,吴邪直埋怨他太冲动了,可是也对那黑眼镜只字未提。那人到底是谁?
第二十四章
华和尚跑的是另外一个方向,他身手不凡,此时又是逼急了,竟把追捕的警员远远落下,从一楼的窗口跳了出去,在夜色里跑到了街上。老痒跑到博物馆门口,犯人和警员都没影了,急忙和追捕的警员联系。只听追赶华和尚的警员在对讲机上气喘吁吁地说:“犯人现在在XX街上!”一会又说:“现在在XX街,犯人不见了!”老痒心急如焚:“一、一定要找到!”对方答应了一声。
吴邪陪着老痒站在博物馆门口。他很能理解老痒的心情。老痒从小没少因为口吃受到嘲讽,但是以过人的业绩在岗位上获得了同行的尊敬。如果这次追捕华和尚失利,肯定对他的自尊心是一次很大的打击。
突然对讲机又响了:“犯人抓到了!”老痒高兴得跳了起来,和吴邪击掌庆贺。但对讲机上的人又说:“可是……不是我们的人抓到的!”老痒一听觉得很奇怪,不是警方抓到的?是见义勇为的好市民?谁凌晨两点不睡觉等着坏人从家门口跑过?他忙问:“谁……谁抓的?”对讲机上的人说:“……我们问他,那人不说话!这人来历不明,非常可疑!”老痒愣着。忽然对讲机上的人又说了:“等一下,他说话了!他问……‘吴邪在哪’?”
老痒愕然,转头看着吴邪:“你的熟人?”吴邪也愣了一下,转身向指定的街道跑去。
他飞跑过两条街,在十字路口附近,忽然看见了警车醒目的车灯。好几名警员把一人团团围在当中,但是似乎有所忌惮地不敢靠近他。中间那人面无表情,一齤手提着华和尚的领子,像提着一条狗一样,看到吴邪,忽然把华和尚往旁边一扔,慢慢向吴邪走了过来。
“小哥!”吴邪跑到闷油瓶面前,开心极了。闷油瓶默不作声。不知道小哥这么闷的人平时见到熟人会不会打招呼,但是此时他静静地站在吴邪面前,微低着头,仿佛在说:“我回来了。”
吴邪脸上满是笑容,小哥一定是看懂了他的暗号啊!他仿造帛书的时候,不知道该往帛书上写什么内容,却忽然想到了在古墓里闷油瓶一箭射死了鲁凌公的情景。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有小哥那么机智,想到杀死鲁凌公的方法。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像小哥那么勇武,杀尽七百多人俑,还能开得了那么强的弓。小哥救了他,他却没来的及好好说声谢谢。
他想让小哥知道他的感激之情,便把那一幕写在了帛书上。闷油瓶用箭对准他那一刻,他们在暗无天日的古墓里,旁边一个人也没有,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帛书的照片在全国公开,小哥看到了就一定会意识到是吴邪写的,并猜到他这么做的意图。别的人即使能看懂战国文字,也会把这个片段当作了古人的奇思异想。
吴邪见到闷油瓶的目光落在自己受过伤的右肩,立刻笑着挥挥手臂:“都好了呀(其实伤口还没拆线)!小哥,你的伤好些了吗?”闷油瓶微微点头。吴邪忍不住问:“你这些天到哪儿去了?”闷油瓶不说话。吴邪暗想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没水平了,答案太长,小哥这么不爱说话的人,肯定不会回答的。问小哥只适合能用“是”或“否”回答的问题。吴邪想想便问:“待会儿我们好多人要去庆祝一下,你去吗?”
闷油瓶一听说“好多人”便摇了摇头。吴邪顿时显得很失望。这时,一辆黑色轿车驶了过来,小花走下来一把拉住吴邪,笑着说:“饿了没有,快跟我们去吃夜宵,那个死胖子也能来,这个邀请可是过期作废的。”阿宁也从小花的车里走了下来,靠在车门上对吴邪笑着招了招手,晚妆格外妩媚。老痒过来说:“我、我得跟他们去审、审犯人,审完了我也去,给、给我留座儿。”吴邪点了点头,说:“那两人互不信任,可以分开审。”老痒不屑地摇摇手:“这还用、用得着你说。”
吴邪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时,闷油瓶忽然心里竟有些失落。吴邪被一群人拥簇着就要走了,闷油瓶默默站在原地。忽然,吴邪从人群中抽出身来,折回来一把抓住闷油瓶的手腕笑着说:“小哥跟我们一起去吧!至少吃点东西。”闷油瓶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吴邪推着走了,耳边听着吴邪兴冲冲地对别人介绍:“这是我在广西遇到的朋友,救过我好多次呢!……”
清角是个魔幻般的地方。一走进它的大门,就好像步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美酒如甘泉般源源不尽,昏暗的灯光隐约照亮了美人魅惑的笑脸,耳边响起低沉的音乐和暧昧的私语,空气中漂浮着香烟和香水混合成的醉人气息。在这里,任何人能想象到的可以享受的东西,弹指之间都能得到,不论是异国风情的美食,还是绝色美女。然而,如果这一切都太过平凡,而你想得到更大的刺激,某些游戏也可以令人一掷千金,欲罢不能。
但这些都远不是清角最特别的地方。清角的特别,在于这是一个机遇的空间。人在社会上总是彼此需要,然而每个人都被自己社交范围所限,难以结识别的领域的人,清角就是使一个各界佼佼者相遇的地方。来到这里的人,往往会对陌生人产生无来由的信任,也许能在清角出现已经是他们地位的最好证明。在这里达成的交易,曾一夜之间成就了很多人,也曾令很多人倾家荡产。即使如此,仍有不少人盼望着挤进清角的大门,接触到遥不可及的社会名流。
再多的纸醉金迷,对不在意这一切的人来说也毫无意义。吴邪对这里太熟悉了,人们眼中的贪欲他全都视若无睹,来了也不与陌生人交谈,平时只有实在没地方吃饭的时候才来这里蹭顿饭。每次他厌倦了自己在家做的饭,又没人陪他出去吃,他就到这里大吃一顿,吃了就跑。小花对他无可奈何,有时候甚至觉得清角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吴邪有蹭饭的地方。
胖子听说要吃宵夜,半夜从吴邪家里赶来,见到闷油瓶又惊又喜。吴邪也很高兴,拉着他们两人到处逛,一不留神把阿宁落在一边。小花有点无奈,只好陪着阿宁说话,直到看到有人似乎想和阿宁搭讪,借口脱身了。
虽然时间是凌晨,但是人仍然很多。侍应生托着刚刚做好的开胃菜和饮料在桌位间穿梭。胖子发现这些开胃菜是免费的,立刻各样都抓了一大把。吴邪则比较挑剔,蟹饼也不好吃,椰子烤虾也不好吃,看来看去,发现了一味菜,是打碎的野菌混合丽可塔和帕尔玛干酪,外面包上面包屑在烤箱里烤制而成的,每一个小小的蘑菇丸子中间插着一根短短的竹签,可以用手拿起来吃。吴邪立刻拿了两个,一个递给闷油瓶:“这个还可以,小哥尝尝。”
胖子暗笑:你别费事了,小哥不会吃的!小哥不食人间烟火,胖爷刚才给过他好多了,他一样也没接受。闷油瓶看着吴邪递过来的丸子,没有伸手去接。吴邪保持着递丸子的姿势,把自己那个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面包屑又酥又脆,里面奶酪的甘醇和蘑菇的鲜味搭配在一起,令人回味无穷。吴邪表情很陶醉,似乎真的很好吃。闷油瓶又看了看丸子,终于接过来咬了一口。
小花吩咐厨房布置酒宴,众人在雅座落座。菜上来了,胖子大快朵颐,阿宁则吃得很少,美女为了保持身材,夜里很少吃东西。小花平时都是白天睡觉,晚上起来做生意,所以这对他来说是正餐。吴邪发现闷油瓶吃得很慢,而且只吃离他近的两道菜,便把远处的菜都盛过来堆在闷油瓶碗里。
胖子见了觉得好笑,问吴邪:“小天真,你怎么不给胖爷盛菜?”吴邪知道他开他玩笑,一边给闷油瓶添菜一边说:“你该减肥了。”小花也打趣他:“你怎么也不给我盛菜,我不肥啊。”吴邪一愣。胖子笑道:“天真,这不公平啊,你只管小哥不管我们。”吴邪恼道:“你们这些人个个如狼似虎,小哥这么内向,怎么抢得过你们?”
阿宁笑着打圆场:“小吴会照顾人,肯定特别受女孩子喜欢。”小花一笑:“那也不一定。吴邪从小就没什么女人缘。”他笑着说:“我们有个妹妹,叫秀秀。我们都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到秀秀家里去玩,那时候秀秀刚出生。吴邪没见过那么小的小孩,就去看,秀秀的奶妈还让他抱她。吴邪抱着秀秀,喜欢着呢,这时奶妈突然说:你们两个小子,哪个长大了娶我家秀秀啊?吴邪才八岁,愣了一下,立刻把秀秀扔了。”
全桌人都笑了起来。吴邪有些尴尬,解释说:“这不能怨我,那时候我还以为我订了娃娃亲的对象是你。”所有人都很惊奇,这是怎么回事?小花脸色却沉了下来。吴邪无奈地说:“刚认识小花的时候,我三叔骗我,说他是个女孩,还说我长大要娶他。我也觉得奇怪,因为他穿着男孩子的衣服啊。三叔说那是因为他女扮男装,像花木兰一样,我还就信了,一直以为他是我未来的老婆。一直到我们都上学了,有一天,一起去厕所……总而言之,我很惊讶,然后被这家伙狠狠揍了一顿。”
胖子失笑:“你三叔名头不小,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不着调的人。”正说笑间,老痒突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冲到桌前对吴邪大喊:“老吴!出、出事了,你得帮我。”吴邪一惊,忙问怎么了。老痒说:“领、领导听说破了案,明早要开新、新闻发布会,让我发、发言!”
胖子忍不住苦笑:“开新闻发布会怎么找个结巴,你们局里没人了?”老痒瞪了他一眼,说:“领导以、以为,我的结巴是间、间歇性的。”胖子无奈地笑道:“你这更属于胡扯,结巴怎么能是间歇性的?”吴邪却打断了他的话:“不,老痒说得对,在一种特殊的情况下,他完全不结巴。”胖子不相信,吴邪郑重地说:“在他喝醉的时候。”
胖子觉得不可思议,吴邪正色道:“这是真的!我们上学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这一现象,要不然他口吃这么严重警校根本不录取。”他走到酒吧的吧台后面,拎出了半箱酒,扔在桌上对老痒说:“不能浪费时间了,天亮之前,必须把你灌醉。”
老痒点了点头:“还有我、演讲的讲稿,你替我写。”吴邪快崩溃了:“你长点出息好不好,这也得我帮你写?”老痒一点都不脸红:“快、快点,你文笔好,我现在就、就得开始喝。”吴邪无可奈何,拉住胖子:“你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把老痒灌醉,灌到七分醉他就不结巴了。你注意点,老痒的酒量好得很,可别让他把你灌醉了。”
吴邪又讨好地对阿宁说:“宁姐,新闻发布会缺了你可不行啊。”阿宁刚要推辞,吴邪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宁姐!拜托了!帮人帮到底,我们没有你压阵肯定会出丑的!”阿宁无奈,只好同意:“那我今天可得早点回去休息了。”小花起身:“我安排人送你回家。”
闷油瓶默默吃完了饭,起身也要走了,吴邪一把拉住了他:“小哥,你去哪儿?这么晚了,还找旅馆?”闷油瓶沉默,想找旅馆也没身齤份证……吴邪说:“我家就在附近,不然你去我家吧!我要写讲稿今晚不回去了,你睡我房间睡胖子房间都行,我给你钥匙。”正好昨天刚配了一把钥匙,本来是给胖子的,不过这厮不用钥匙也能进屋,还是给小哥好了。闷油瓶默默接过钥匙,吴邪又说:“把手机号码给我,我回家之前告诉你。”闷油瓶掏出手机,两人互换了号码。
这一晚上吴邪挺忙。华和尚和叶成罪证确凿,很快就供出了被他们偷走的帛书隐藏地点。吴邪本来就有大金牙给他的正版帛书的照片,对比之下,确是真品无误。吴邪把小花的帛书、胖子的帛书和文锦那张拼在一起,结果却令人失望:这三张帛书居然全都不是连续的,每一张不是缺了上半截就是缺了下半截,左右也各不相连。吴邪把这三张帛书上的文字仔细读了一遍,仍然读不出完整的内容。
吴邪无奈地把合成的图像发到闷油瓶的手机,并说“完整的帛书至少还有另外三张。”然后趁着头脑还清醒,开始给老痒写讲稿。
早上七点半,趴在桌上睡着了的吴邪猛然惊醒,看了看表,慌慌张张地把讲稿打印出来,拎着去找老痒。楼下清角的一楼已经打烊了。清晨是清角一天之内唯一安静的时间。
酒吧关着灯,窗帘也都拉着,所有的椅子全都翻过来倒立在桌着上便于清扫。吴邪找了半天才找到电灯开关,啪地一声打亮了灯,这才看见胖子和老痒都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一个穿着服务员制服的年轻女孩原本也坐在他们旁边打盹,被吴邪惊醒,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
吴邪走上去摇晃胖子的肩膀:“胖子!”胖子好久才醒,看了吴邪半天才认出他是谁,笑着说:“天真,你交给胖爷的任务我可完成了。”他回头去找那个女服务员:“云彩,你作证,是不是那人先醉的?”云彩低声说:“胖老板,你也醉了呀。”胖子哈哈大笑:“胖爷已经好久没喝的这么痛快了。”
吴邪又去摇晃老痒,老痒人事不知,嘴里喃喃地念叨:“小娟……小丽……”吴邪欲哭无泪,在他耳边大喊了两声也无效,忙吩咐云彩:“快煮点醒酒汤。”胖子笑着制止:“醒酒汤也没用,他要是能一天之内醒过来,我把王字倒过来写。”吴邪气得半死,对胖子大喊:“我说让你把他灌到七分醉,你怎么让他醉成这样?”胖子呵呵笑了几声,一仰头,又睡着了。
吴邪真想撞墙,忽然老痒的手机响了,吴邪拿起来一看,上面是一条短信。吴邪拿着手机走到清角的门口,只见一个年轻警员拎着老痒的警齤服站在外面,见了吴邪着急地问道:“解大哥呢?新闻发布会快开始了!”吴邪叹了口气:“他去不了了。”那小警员大惊:“那怎么行啊!领导已经去了,记者们也都到了!他要不去……”表情惊慌失措,好像天就要塌了似的。
吴邪深知这件大案对老痒的前途有多重要,老痒在这一行已经混得很辛苦,决不能让胖子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破坏了他的成就!他深深看了那小警员一眼,一把夺过老痒的警齤服,说道:“你等一下。”一分钟后,他穿着老痒的警齤服走了出来。
上一次穿老痒的衣服还是在中学时代,那时候两个人的校服都混着穿,分不出你的我的,没想到长大成人,老痒的警齤服吴邪穿着也挺合身。小警员看他穿着警齤服出来大惊失色:“你干什么!”吴邪拉着他:“快走,我去发言总比没人去强。”
八点整,博物馆门前的大理石阶上,新闻发布会按时开始。领导本来想借这机会宣传刑齤警大队的后起之秀,没想到老痒迟迟不来。领导心里发恨,平静的古城很少出轰动这么大的命案,他本来有意栽培老痒,谁知道他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让他失望。
时间到了,老痒不见人影,只好由阿宁先发言。阿宁穿着修身的套裙,刚走到讲台前,台下已是一片掌声。阿宁俏脸一红,暗想,我还一个字都没讲呢。
阿宁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刑齤警大队在这次行动中的机智英勇。金主任在博物馆就职数十年,他的死是博物馆沉重的损失。而刑齤警队出奇谋,请君入瓮,不用一刀一枪就捕获了两个穷凶恶极的歹徒。她郑重地对民齤警表示了感谢。都说完了,阿宁看了看台下,仍然不见老痒,暗想这次新闻发布会可能要提前结束了。
忽然,一辆警车停在路边,吴邪穿着老痒的警齤服从车里跳了出来,后面跟着快要哭了的小警员。阿宁愣了一下,吴邪急给她使眼色,阿宁会意,对记者们介绍道:“现在请真正的英雄给我们讲讲事情的始末,有请市公齤安局刑齤警队大队长,解子扬!”
吴邪看也不敢看领导一眼,跳上讲台,把这件谋杀案的因由从头讲起。他讲到有一个老辈的古玩专家想将帛书据为己有,并为此仿造了一份假帛书,谁知计划还未实行就撒手人寰。这位古玩专家一生经手的珍宝不计其数,到了老年已经没什么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然而却对帛书格外重视。他的手下华和尚和叶成不知道帛书的真正意义,以为老爷子这么重视的东西一定是价值连城,因此在他死后仍然不惜一切手段,完成了盗取帛书的计划。
华和尚和叶成在帛书展出的前一天晚上,胁迫大金牙把真品换成了他们按照照片仿造的赝品,事后又怕大金牙泄露机密,便将其杀死。有一段吴邪含糊其辞,就是杀死大金牙前,叶成刚刚在广西把阿岐等人关进墓室,从那以后一直暗惧那些人逃出来找他报复,为此寝食难安。杀了大金牙以后,叶成总是担心他只是假死,还能活过来,因此搬来巨石压在他身上。
吴邪特别强调了阿宁在这次行动中承担的责任。阿宁姑娘沉着冷静,遇变不惊,给这次行动创造了充分的条件……吴邪滔滔不绝地说出赞美的词语,阿宁都不好意思了,吴邪还把“美丽大方”也加了进去,引起记者们一片笑声。
所有人都喜欢看到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和美丽娴淑的姑娘站在一起。吴邪和阿宁的互动非常和拍,民齤警和群众气氛融洽,效果非常好。采访结束,吴邪规规矩矩地走过去站在领导身后。领导脸上保持着笑容,低声问了一句:“你是谁。”
吴邪也保持着微笑,低声说:“我是解子扬的朋友,他为了案件操劳过度,住院了,让我替他。”领导斜了他一眼说:“我见过你,在录像上舞剑的那个不就是你吗。哪儿都有你的事。”吴邪尴尬地笑笑,不敢回答。
忽然,台下的人群里他瞥见了一个蓝色的身影。闷油瓶穿戴整齐,背上背着古刀,静静地望着他。四目相对,闷油瓶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人群。吴邪突然觉得,闷油瓶是来道别的,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小哥!他急忙跳下理石台阶,穿过人群,可是闷油瓶在熙攘的街道上已经消失不见。
吴邪心里空荡荡的,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家。他打开家门,发现茶几上多了一个黑色皮箱。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是余下的三张战国帛书。
———— 第一部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