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0年12月22日

西泠侦探社 by 短寐惊离梦(三部21 – 32)

第二十一章

一行人辗转回到船上,不出所料,渔船运转正常。他们开船离开海岛的时候,吴邪惊讶地发现,在GPS的地图上,他们身后根本没有什么海岛。

吴邪拿出手机,想给小哥看他给崖壁上悬棺拍的照片,可是照片上只有他自己摆出V型手势的身影,身后的景色全是一片模糊。吴邪后背发凉,刚拍出来时明明可以看到那个棺材的!怎么会不见了……闷油瓶看着他自己吓自己,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这会知道害怕了,从他手中挣脱时怎么那么胆大包天呢。

这个海岛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吴邪怎么也想不通。可是他把手伸进衣袋,小哥给他当棋子的几颗玉珠还在。小哥身上为他而受的伤也都无比真实。吴邪决定,不管这个岛是真是假,小哥在岛上对他的关心和保护都是真的,毋庸置疑。

吴三省心里却惦记着另一件事。吴邪进入石门之前,三条铜鱼是在他手上拿着的,其中还有吴三省的一条。吴邪回来以后就绝口没提过这件事,吴三省估摸着这小子准是胳膊肘往外拐,把铜鱼给了哑巴张了。想到他为了淘换铜鱼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吴三省暗自肉疼。

不过他见到吴邪和闷油瓶互相帮忙给伤口换药的时候,闷油瓶身上的伤明显比吴邪多,又生不起气了。他知道凭吴邪的斤两,要是没有闷油瓶一路守护绝不可能安全回来。那条铜鱼就算送给他了,吴家不是给不起。本来闷油瓶给吴邪的玉佩他觉得过于贵重不敢收,打算让吴邪还给他,但是既然铜鱼都给他了,那玉佩也就不用还了,这样才公平。

至于那块玉佩,回到侦探社后,吴邪试图把它重新安到古刀的刀柄上,因为他觉得只要小哥不走,古刀上才是最适合这块玉佩的地方。闷油瓶发现以后,轻轻把玉佩拿了过来,用一根丝绳穿起来给吴邪挂在了脖子上。从前吴邪用一把家里的钥匙拴住了他,他也要用这个玉佩拴住吴邪。以后如果遇到张家的人,他要所有人都知道吴邪对他的意义。

上午十一点半,胖子坐在汽车的驾驶座上,烦躁地拍着方向盘。今天他们铁三角好容易聚一聚,没想到路上堵车,害得他迟到了半个小时。何况他还有事要请天真帮忙,要不是他们这份交情,换了别人早不耐烦了。

好在快到约定的地方时,路上的车就越来越少了,道路两旁大多是破旧的居民楼。胖子急忙找个地方把车停了,出来到街口一看,却找不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胖子很奇怪,难道天真他们比他到的还晚?不会等不及了先走了吧。胖子纳闷地转了两圈,刚想摸出手机给吴邪发个短信,忽然就看见那哥俩一人举着一串麻辣烫从马路对面的小店铺里走出来。吴邪一眼看见了他,还高兴地对他招手。

胖子有点哭笑不得。有些日子没见着天真了,但是他听潘子那厮吹嘘过,小三爷如何是个商业天才,在海岛上独斗怪物如何神勇,反正跟他印象里的天真完全不一样。他本寻思说不定跟着小哥混得时间长了,近朱者赤,天真也长本事,变成熟了。没想到今日一看,天真不但一点没变,还大有要把小哥带二的趋势。他穿过马路迎了上去,对吴邪笑道:“天真,你可真能将就,中午就给小哥吃这个?小哥跟着你真受委屈了。等我会儿,我也去买两串。”

吴邪一愣,看了看手里的麻辣烫,暗想这还不是为了等你不敢走远,你看这附近有正经饭馆吗?他想也不想就说:“吃麻辣烫怎么就受委屈了?难道云彩跟着你整天吃燕窝鱼翅?”

刚说完他立刻就后悔了,脸上一阵发热,心想这算什么比喻,把自己和小哥比胖子和云彩,不知道刚才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蹦出这么一句。好在胖子已经到店里去挑麻辣烫了,没往这边看,而身边的小哥表情没一丝变化,正安静地吃一颗鱼丸,似乎也没听见。吴邪暗中松了口气,又觉得给小哥吃麻辣烫是有点太凑合了,小哥平时那么辛苦,晚上该给他弄点好的。

吃完了麻辣烫,胖子抹了抹嘴把四根吃空的竹签丢进垃圾桶,说道:“稍微垫点底就行了,别吃太多,等过会儿说完正事胖爷再带你们吃好吃的。”说着他带着二人走进了一条小巷。

这条小巷十分安静,两边都是民房,但是路边不时出现标着“华天剧院”的广告牌,上面印着色彩鲜明的京剧人物造型,有带着髯口神采奕奕的老生,也有水袖飘飘嫣然微笑的花旦,十分引人注目。吴邪知道胖子找他谈的事情就发生在这家剧院,不由说道:“真看不出来你对戏剧还有研究。”

胖子笑着叹了口气,别走边说:“说老实话,以前我也不听戏。现在人哪有那个时间?可是自打我离开北?京以后,心里有时候觉得空落落的。别人都说北?京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污染又严重,又老爱堵车,那都不假。可是我是北?京人,就算给我一座金山,也不如一段古城墙看着心里觉得踏实。搬来你们这以后我老是觉得,北?京再不好我也喜欢,就是雾霾我也喜欢,每次听到乡音都觉得特别亲切。有一次我从这里路过,听到有人在里面唱京戏,不知道怎么我就走进去了,一来二去就跟里面的人混熟了,就算是一种寄托吧。”

难得胖子表现出这么细腻的感情,吴邪也有些触动,问道:“那你以后还会回北?京吗?”胖子笑道:“云彩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皇城根再重要也没老婆重要啊。”

三人不知不觉来到了剧院门口。广告牌虽然鲜亮,但是真到了剧院就发现场地其实略显寒酸,剧场的格局十分老旧,早就该重新装修了,到处都显得灰蒙蒙的。此时是周六的中午,剧目还没开始,售票处只有一个窗口开着,穿着工作服的小伙子一见到胖子立刻打起了精神,满脸堆笑:“王老板,来听戏啊?”胖子忙摇手:“今儿个没空,我找老赵,改天再来捧场。”

胖子带着吴邪二人绕道走到了剧场后面的工作区。这一段楼道十分狭窄,光线不是很好,两边的石灰墙上有不少尘土,让吴邪不由想到了墓道。胖子有些神秘地轻声说:“我刚来的时候,这两边的屋子里还贴着好多过去的海报,有的都好几十年了,比咱天真的年龄还大。我叫老赵都给收起来了,那玩意有人收藏,等哪天他们需?要用钱的时候把海报给卖了,能解他们一时之急。”

楼道尽头的一间屋子里传来京剧的曲调。三人走到门口,一个中年人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忙停了正在播放的录像,站了起来。胖子笑着帮他介绍说:“老赵,这就是我那俩哥们,我这小兄弟叫吴邪,开了一家侦探社,肯定能把你烦心的事查得水落石出。”

胖子又对吴邪说:“天真,老赵可也不是一般人,正经中央戏剧学院的大教授,如今告老还乡,到咱们这小地方来了。”吴邪不由肃然起敬,可是心里又有些犯疑。这赵教授看年纪,虽然两鬓生了些白发,但是皮肤光滑,精气神很足,最多也不过五十岁。这个年龄正该是事业的巅峰啊,怎么可能这么早就退休了?

老赵忙摇手说道:“什么告老还乡?我有那么老么?”他无奈地看了吴邪一眼,说道:“小吴,你是老王的朋友,我也不用瞒你。都怪我脾气太耿直,得罪了上头的人,叫人给抹下来了。还好退休之后有朋友投资,让我管理这个剧场,总算有口饭吃。”

胖子笑道:“老赵你也别过谦,你就是这个剧场的主心骨,这个剧场要是没你,一天也干不下去。不过我捧你也没用,快坐下来,咱们说正事。”

四人落座,老赵想到这次要谈的事,脸上浮起愁云,叹了口气说:“这件事,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小吴,你也看得出来,我们这条件比较落后,来这唱戏的,都不是什么有名的剧团。三年前我来这儿以后,开始组织了一个小剧团,成员都是一些业余演员,不仅有京剧,还有越剧,粤剧等等,反正不论谁爱唱什么,都可以参加,基本上就是一个俱乐部。

“后来人渐渐多了,我们就开始演出卖票,票价也便宜,演得也不频繁,挣钱不多,就图个乐子。团里的演员平时都有正式工作,演出只是爱好,所以他们也不在乎挣钱多少。不过你也别小看这些业余戏曲爱好者,他们有的唱得比专业的不差,只不过会的段子没那么多,戏面没那么广而已。

“而且在这儿唱戏也不容易,不仅要演出,还要帮忙操办剧院的其他工作。比如说今天是越剧专场,那么不唱越剧的演员们就都得帮忙售票,负责剧务、布景等等杂事。要是演复杂的大剧目,人物太多了,那其他演员还得反串去扮配角。比如上次演《群英会》,角色实在太多了,连唱越剧那俩大姑娘都让我抓去当龙套了,白娘子和小青在周瑜身后站着,你别说,化了妆也看不出来是男是女。”

吴邪听到这里不禁笑了。虽然他不太懂戏,但是听老赵这般形容觉得挺热闹。同时他从老赵诙谐的口吻中也听出了一丝壮志难酬的悲凉。在中戏当教授,业务肯定有两把刷子,突然被人赶回家了,心里的苦闷可想而知。这个业余剧团大概是他抒发愁思的唯一途径。而这里的演员似乎也都很团结,老赵这个层次的专业教导对于他们来说也很难得,这里的人似乎上下一心想把剧团办好。

“这三年来我们从几个人发展到几十个人,演员本身也成长了很多。”说到这里,老赵叹了口气:“没想到竟然出事了。两个月前,有个唱旦角的女孩在这儿上吊自杀了。就在舞台上。”

吴邪一惊。老赵沉痛地说:“那女孩叫桐桐,在这个剧团的时间最长。她半夜一个人来到剧场自杀的。她死的时候,穿着全套的戏服,还化了妆,好像要登台演出一样。”

气氛顿时变得阴森诡异。吴邪想象着身穿戏服、浓妆艳抹的戏子手捧三尺白绫,走到昏暗无光的戏台上自缢身死,心里不禁发毛。他不由问道:“那女孩为什么自杀?”

老赵看上去也有些茫然:“这个我真不知道。她死前在手机上留下了遗书,跟我们道别,可是也没说她为什么要寻死。不过……”他似乎想努力找出合适的措辞:“她平时就有些多愁善感,不是特别开朗,上台的时候也对那些命运悲惨的人物特别投入。我不是说她有抑郁症什么的,只不过……这么说吧。她死的时候虽然我们都很难过,也很惊讶,但是她自杀似乎比别人自杀都显得合理。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邪点了点头。老赵又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说:“桐桐的死,对剧团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不过,这件事还没完。就当我们刚要从那件事的阴影里走出来的时候,突然,连续好几个人说在剧院看见了桐桐的鬼魂。”

什么!吴邪大感惊讶,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发生了这么离奇的转变。老赵看着他惊异的表情,叹道:“没错,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眼睛瞪得比你还大。可是看到鬼魂的那三个人平时都非常理智,我都认识好久了,他们说出来的话我不能不信。而他们本身也被见鬼的事吓的不轻,也根本没有理由撒谎。”

吴邪感到难以置信。大白天见鬼?虽然在斗里什么样的怪物他们都见过,但这是地面上啊,吴邪还真没听说过鬼魂能跑到活人生存的领域来串门。

第二十二章

“三个人,在三个不同的时间和地点,分别见到了桐桐的鬼魂。”老赵道:“他们说那个鬼魂和桐桐死去时穿戴的一样。”

这倒真离奇了。吴邪还在考虑死者显灵的可能性,老赵却又深深叹了口气:“要是只是见鬼,那倒好了。”说着他脸上浮现出悲痛的表情:“上个周末,另一个年轻演员也出事了。他爬梯子修理舞台上方的灯,结果摔下来了。唉……那么能干的一个年轻人,说没就没了。”

老赵说到这里,无法掩饰心中的沉痛,一时说不下去了。四个人沉默了一阵。半晌,老赵轻轻用拳头捶了捶办公桌,仿佛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继续说道:“我们都很难相信那只是一场意外。那孩子名叫程祺,平时特别热心,剧场内外好多的器械都是他维修的。他是唱武生的,功夫特别好,要说他平白无故竟然从梯子上掉下来,我们怎么也无法相信。他死去的地方,和桐桐自杀的地方几乎完全一样。”

两个年轻演员在短时间内在同一地点离奇死去,事情果然蹊跷。老赵痛惜地说:“他在很多戏中都独挑大梁,如今……这个戏班办下去恐怕都难了。”

吴邪安慰他说:“您不是说了吗,这里有好多有水平的演员,戏班一定能办下去的。”

老赵瞅了他一眼,叹道:“你不明白。”他从电脑里调出一段录像。录像一开始,吴邪一眼就认出拍的正是这个剧场。屏幕上跳出片名:“大破铜网阵”,看来是剧团自己演出录制的。

吴邪虽然不怎么看戏,但是武侠小说没少看,对大破铜网阵这个故事还是熟悉的。这是三侠五义里的一段故事,表述的是北宋年间,襄阳王赵爵蓄意谋反,私建冲霄楼,并将造反名单藏于楼内。锦毛鼠白玉堂保护颜查散调查赵爵。襄阳王派爪牙申虎、邓车二人盗走颜查散的金印。白玉堂为揭露襄阳王造反罪行,不顾他人劝阻,孤身暗探冲霄楼,哪料触发铜网阵机关,惨死于乱箭之下。后其结义兄弟取回金印,攻破冲霄楼,铜网阵,收服了反贼。

这出戏场面热闹,角色纷杂,但是最突出的人物莫过于锦毛鼠白玉堂,仪表出众,侠肝义胆,同时却又心高气傲,目空一切。所有人物一登台,观众的视线立刻就被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吸引了。那个武生演员功底果然扎实,精彩的武打动作无愧于白玉堂超群的武艺,生动的表情更把角色倨傲狂妄的性格体现得淋漓尽致。

“最关键的是这一段。”老赵把录像向前快进了一些。此时戏里襄阳王派申虎邓车二贼去察府盗印,白玉堂闻信手持单刀追了出来。邓车自知不敌,施计让申虎拿着装有假金印的盒子,造成申虎被白玉堂拿获,自己却携带真印逃走。

一般的演出,这一段只是一表而过,然而这个剧团的演出却与众不同,白玉堂持刀与申虎、邓车二人站开了一场激战,以一敌二,把二贼打的落花流水。白玉堂宝刀翻飞,申虎邓车仓皇逃窜,这一段的舞蹈动作安排得十分巧妙,充分突出了白玉堂英勇的形象,让台下的观众都不禁摩拳擦掌,恨不得能和主人公一起惩恶锄奸。

吴邪正觉得这段戏不可能再精彩了,突然,白玉堂从舞台的右边飞身而起,在空中两次飞旋,抱刀落地亮相。紧接着,单刀如灵蛇一般挽起一个潇洒的刀花,光影半掩着主人公冷傲的微笑。他忽而凌空飞跃,身体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修长的双腿弹出,力道和弹跳的力量中和,仿佛让他在半空静止。忽而他又翩然落地,单刀劈砍的气势地动山摇。雪白的身影笼罩了一切,刀法如长歌般起伏有致。这一系列动作洒脱不羁,复杂却又十分流畅,令人不由为之痴迷。

吴邪怔怔地望着屏幕,一时忘我。闷油瓶不禁斜了他一眼,暗想有那么神奇吗?那些都是假的,花拳绣腿,在现实格斗中不顶用的,至于这么惊讶吗。

吴邪当然知道那些只是舞蹈动作,不能和小哥的功夫相比。可是在他心里,小哥早就已经超越了一般人的境界,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层次上。而这个演白玉堂的演员和他一样只是普通人,竟然能做出这么厉害的动作,令他不由佩服至极。

老赵说道:“这招叫‘千山飞雪’,是程祺的独门绝活,他小时候受高人传授,一共有二十一式,不管我们把录像看了多少遍,别人谁也学不会。每次他登台演出,演到这里台下总是彩声一片,好多老观众私下里都叫他‘活白玉堂’。《大破铜网阵》是我们这里排的最成功的一个剧目,演员本身也是一个极富凝聚力的人。如今白玉堂没了,人心涣散,好多演员都不想干了。”

原来是这样,吴邪点了点头。这时候胖子发话了:“老赵,你也别太悲观了,这个难关一定能过的去,我们小吴一定能帮你查出事情的真相,到时候演员们的心安了,自然就有干劲了。”老赵叹道:“托你吉言吧。”胖子笑道:“不过咱们先说好了,这件事要是查清楚了,你可得怎么谢我?”

老赵瞪了他一眼:“要谢也得谢人家小吴啊,跟你有什么关系?”胖子笑道:“要不是我介绍,你跟吴大侦探能认识吗?”老赵无奈:“得得得,你要怎么谢?免你一年门票。”胖子嗤道:“就你那二十块钱一张的门票,胖爷我还真不稀罕免。”

老赵又好气又好笑:“那你要什么谢礼?”胖子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笑着说:“别说别的,让我上台,给我个有台词的角色。”老赵更加哭笑不得:“你还想上台演出?你说说你会唱什么?”胖子摸着肚子,道:“就凭我满腹经纶,怎么也得来个诸葛亮啊。”说着他挺直了后背唱了一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老赵气的额角青筋直跳:“哪有散淡的人吃的像你这么胖的?合着诸葛亮没出茅庐之前在家里尽吃了?”胖子哈哈大笑,指着发怒的老赵对吴邪说:“看看,不乐意了。”又逗老赵说:“知道你是唱老生的,我不抢你的活。你唱诸葛亮,我来司马懿也行啊?你看,我是带着司马师司马昭一起来的。”说着推了吴邪和闷油瓶一把。吴邪一把推开他的胖手,呵斥道:“去!少占便宜。”

老赵苦笑着指着他直摇头。胖子又说:“要不然让我来一回白玉堂,不就是什么千山飞雪吗,我看也没什么难的,你看,我给你演示演示。”说着站起身来,拿起一把扇子权作单刀,在房间里做了几个翻身劈砍的动作,又道:“看,鹞子翻身。”说着跳起来连翻了几个跟头,一时间房间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吴邪揉了揉被尘土迷了的眼睛,只听楼道里有人惊呼着跑过去:“地震了!房子都在晃。”

老赵忙道:“你消停会儿吧,看着你都眼晕。”胖子不满地往门外看了一眼:“敢小看胖爷的轻功?告诉你,就凭胖爷的身手,我要是白玉堂,十个铜网阵也破了。”老赵笑道:“是啊,铜网哪禁得住你这么砸?”

老赵本来愁眉苦脸,可是被胖子这么一瞎逗,心情却似稍微好了一点。他把胖子放在一边,对吴邪说:“对这件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不过今天知道你要来,我把那三个见到桐桐鬼魂的人都叫来了,说不定他们能给你提供些有用的线索。第一个见到鬼魂的人是一名越剧演员,叫徐妡,正在准备今晚的演出,你可以去跟她谈谈。”

第二十三章

妆室里,两个年轻女演员正在整理道具。其中一个女子又高又瘦,穿着一身运动服,目光清冷,根据老赵的介绍她就是徐妡。另一个女演员身材小巧,五官精致,名叫温圣囡。

徐妡的态度有些疏远,似乎很难对别人放下戒心。温圣囡虽然话说的更少,但是一蹙一笑之间,显得更加平易近人。她们已经知道了吴邪等人的来意。吴邪小心地问:“你见到鬼魂的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说说吗?”

徐妡点了点头,静静开口说道:“那是半个月前。那天晚上,我们俩就在这间房间里整理戏服。我抱着一堆该清理的衣服正往外走,谁知刚走到楼道里……”徐妡看着门口,似乎觉得很难继续说下去:“……就看见桐桐站在楼道尽头看着我。”

“我当时都吓呆了。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徐妡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可以看出她平时是个自强的人,为自己当时被动的反应感到有些惭愧。“我就抱着那一团衣服傻傻地站在那里。桐桐向我走了两步,向我伸出手……”

徐妡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茫然右手伸向前方,模仿着当时鬼魂的动作。吴邪聚精会神地听着。徐妡静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我当时又害怕她会走过来,又想知道她想说什么。一共也就几秒钟,她就转身走开了。”

吴邪忙追问道:“她去了那个方向?”徐妡摇头道:“楼道的一个岔路。我没敢去追她。我也不敢确定我看到了什么。我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就回到房间,叫上囡囡急忙回家了。”

吴邪轻声问温圣囡:“那你没看到鬼魂吗?”温圣囡摇了摇头。徐妡叹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而且我也有一分怀疑是坏人扮成桐桐的样子恶作剧,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那么做,但是还是不敢冒险,就带着囡囡赶快离开了。”

“这么说,你也不敢确定你看到的就是桐桐了?”吴邪轻声问。徐妡显然心里也很矛盾:“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完全确信她就是桐桐。她打扮成桐桐平时上场时的样子,穿着她的那件大红色女蟒。可是后来我也不敢相信自己见到了鬼魂。我还问了一个医生朋友,他说刚刚失去亲密的人产生这样幻觉是很常见的。可是,后来又有别人见到了她,我们总不可能都产生相同的幻觉吧。”

吴邪思考了一阵,又问:“桐桐穿的那件戏服,现在在哪?”徐妡扬了扬眉毛,说道:“这也是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件戏服是她自己的,已经和她一起火化了。”

吴邪一愣,已然火化了的戏服怎会重现于世?他问道:“剧团里还有同样的戏服吗?”徐妡十分肯定地答道:“绝对没有了。”吴邪想了想说:“这么说,如果是有人假扮桐桐,一定要搞到一件一模一样的戏服。”徐妡仔细考虑了一下,谨慎地回答:“我也不敢说完全一样。毕竟那天是晚上,楼道里很暗,但是足可以以假乱真。”

吴邪紧接着又问:“那她头上戴的那个……”他在自己头上比划,一时想不到该物叫什么。徐妡意会:“你说凤冠啊。”这次倒轮到她发怔了:“这我倒真没想过,不过,那个东西应该不能火化吧?”

吴邪暗暗记下。他略微停顿了一会,轻声问道:“桐桐为什么会自杀?”

徐妡和温圣囡同时露出了一丝苦笑。半晌,徐妡低声道:“这事本来没必要和外人说。但是如果桐桐和程祺的死真的是有人捣鬼,我希望你能查出真相。”

徐妡的思绪回到了从前:“三年前,这个剧团刚刚开始的时候,只有我,囡囡,桐桐,和程祺几个人。”回想起当年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徐妡不禁百感交集。

“桐桐其实一直喜欢程祺。我们知道她的心思,也明里暗里撮合他们,可是程祺一直没表态,桐桐也不好意思先开口。一年前,程祺交了一个女朋友,而且他刚订婚了。桐桐死的那天晚上,我们所有人都和程祺一起在酒店庆贺。桐桐也受到邀请了,可是她没去。”

吴邪有些明白了。徐妡追悔莫及地说:“我们要是也没去就好了!可是程祺也是我们的朋友啊,我们也想分享他的喜悦。真没想到桐桐会自杀。听说桐桐的死讯后,我们不由觉得她是因为程祺订婚才寻短见的,警察来时我们也是这么说的。”

温圣囡轻声说:“桐桐曾经说过,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荒废在一段没有回报的感情上。她还说过与其孤独终老,还不如年轻的时候死去,留下一具美丽的尸体。”

温圣囡难过地说:“她最喜欢的一出戏就是《贵妃醉酒》。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那出戏,它表现的是杨贵妃深宫寂寞时,自斟自饮,顾影自怜。我以前看别人表演的时候,总觉得像无病呻吟,但是桐桐表演时,简直美轮美奂,完全把人带入了一个不同的境界。”温圣囡从手机上打开桐桐的剧照给吴邪看,旁边还有桐桐平时的照片。只见照片上桐桐露出甜美的微笑,给人一种邻家女孩的亲切感。

“谁知如今她竟然像剧中人一样……”温圣囡喉中哽咽,两行泪水划过脸庞,但吴邪知道她指的是自缢身死。徐妡叹了口气把她抱住。温圣囡擦了擦眼泪说道:“我们都说台上是她最美的时候,桐桐却说台上是她唯一美的时候。我们都没在意,谁知道她竟然选择在舞台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原来桐桐以前就表达过这种倾向,难怪众人这么轻易就接受了她的死因。吴邪沉默了一阵问道:“桐桐对程祺的感情有多少人知道?”徐妡道:“这不是什么秘密,我们这些年轻人都知道。至于程祺本人知不知道就难说了。”

温圣囡叹道:“现在程祺也没了,而且也是死在同一个地方,就好像……”她无助地看了看吴邪等人:“就好像是桐桐回来把他带走了。”

几人不由沉默了一阵。这种残忍而诡异的解释实在难以接受,但是他们又没有其他头绪。过了一会,徐妡凄然一笑:“你要是还有其他问题,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们。我们今天晚上还有一场演出。短时间内失去了两个朋友,我们都不想演了,可是票都卖了,虽然挣不了多少钱,也要对得起支持我们的观众。”

吴邪点了点头,带着小哥和胖子离开了化妆室。他们走后,徐妡揿下了音响的开关,化妆室传来了意大利歌剧的录音,是帕瓦罗蒂表演的《丑角》片段,歌声深沉哀痛,余音绕梁:

“Vesti la giubba e lafaccia infarina. La gente paga, e rider vuole qua……Ridi delol, chetavvelena il cor!”

(穿上彩衣,面涂白粉,为博人们一笑。……笑吧,为心中的毒刺展开欢颜!–歌词来自维基百科)

第二十四章

吴邪听到音乐,也为那悲痛欲绝的曲调深深打动。想到那两个姑娘在哀痛中仍要强颜欢笑,不由佩服她们的勇气。胖子低声说:“走,你不是想知道她戴的那个凤冠还在不在吗,咱问老赵去。”

三人回到老赵的房间,老赵听到问题愣了一下,想了想说:“你问那个啊。那个是剧团的,桐桐死了以后就没人戴了,我一直放在柜子里。”说着他起身走向墙边的一个大立柜,立柜的门上有锁,老赵伸手往口袋里摸钥匙。“这个柜子一直都锁着吗?”吴邪忙问。老赵点点头:“其实也没什么贵重物品,但是我习惯了锁着它。”“那钥匙?”“钥匙只有我一个人有。”

“你等等。”胖子说。他仔细研究了一番锁孔,说道:“没有被撬过的痕迹。”他又轻轻拉了拉柜门,柜子显得很结实。老赵把柜门打开,指着架子上的一个盒子说:“那个凤冠就在盒子里。”

老赵似乎不太想碰那个盒子,毕竟是死人戴过的东西,一般人都有些忌讳。吴邪小心地把盒子从高处拿了下来。盒子是木制的,本身就很重,也分不清里面是不是装着东西。吴邪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之前,不由犹豫。如果凤冠仍在盒子里,那么徐妡和别人又怎么会见到“桐桐”戴着它,难道他们真的见了鬼?如果凤冠不在,它又是如何从锁着的柜子里飞出去的?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吴邪小心地掀开盒盖。一顶凤冠安然无恙地放在盒子里。

凤冠仍在,这又能说明什么?吴邪思索着,决定到鬼魂出现的地方去看看。那个地方即使是白天也十分昏暗。从徐妡当时的角度来看,前方的楼道呈T字形,一条岔路通往剧场前方。另一条岔路是一段向下的楼梯,末端通往楼外。

吴邪向楼梯下走去。这段楼梯似乎很少使用,上面布满了灰尘。楼梯的尽头是一扇木门,吴邪推了推,门锁着。

闷油瓶一直默默跟在吴邪身侧。忽然,他在门旁边发现了什么,轻轻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引起他注意。吴邪转身一看,门框上一块突起的木片上缠着几根大红色的丝线。

“这是什么,线头?”胖子伸脑袋过来看了看:“好像是丝的。咦,那个鬼魂穿的戏服就是这个颜色的,你说会不会是她从这里走的时候留下的?”

那个木片突起的位置,如果有人从这个门里出去,的确很容易刮到衣服。吴邪也觉得胖子的催测很合理,不过有一点他不同意:“要是衣服刮到能留下实质的线头,岂不是证明从这里过去的是人而不是鬼魂了吗?”胖子不以为然:“那不见得,你没看那些鬼故事,女鬼走的时候都能留下什么绣花鞋之类的。哎,小哥你干嘛?”

闷油瓶忽然用双指从胖子衣袋里夹出一个打火机,拨开盖子,将一根丝线伸到火苗上。只见那根丝线点燃后不久就自动熄灭了,留下了一段黑色的灰烬。胖子讶道:“烧得不快,好像是真丝的?”吴邪问:“桐桐那件戏服是什么料子的?”胖子道:“这个我敢打保票,不是丝绸的。我虽然没仔细看过,但是我见过他们在后台随手把那件戏服和别的道具就那么一堆,真丝的东西哪禁得住那么揉搓。”

这么说,那“鬼魂”似乎是穿着一件真丝的大红色女蟒从这里走过的。胖子摸着下巴,纳闷地说:“这倒奇怪了。真丝的戏服可不多见,那玩意多难伺候,又爱长霉又爱皱,稍微粘点水就玩完了。这个剧场的戏服都是化纤的,又便宜又经折腾。”吴邪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三人决定去见第二个见过鬼魂的人。

第二个人叫关仲明,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在后台清理道具。他面前的架子上挂满了十八般武器,当然都是假的,偌大的铜锤是纸糊的,风一吹在架子上来回晃荡。

关仲明微微苦笑着说:“你们是来问桐桐的事的吧。”吴邪点头。关仲明说起了他的经历:“那天晚上,剧场没开,我一个人在戏台上背台词。我正背着到一半,忽然觉得有人从背后盯着我。”他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后来发生的事:“我转头一看,竟然是桐桐!装扮成她平时上台时的样子。我都吓傻了,突然意识到,我当时正站在她去世的地方。”

关仲明有点惭愧地说:“后来我想到这件事,真后悔我为什么没拉住她问问她到底想要什么。其实我平时胆子挺大的,可是当时……”他回想当时的情景,仍然觉得难以理解:“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有点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身体就好像僵住了,什么也干不了。我就这么看着她慢慢走到后台去了。她走了以后,我才猛地喘了几口气。”

他无奈地看了吴邪一眼说:“我在台上愣了一会,忽然想到,会不会是歹人化了妆到剧场搞破坏?我还拎了根棍子到处看了一下,什么也没发现。我头有点晕,怎么也想不清楚这件事,就回家了,后来剧场也没丢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也没好意思告诉别人。直到后来听说别人也见到了桐桐的鬼魂,我才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关仲明苦笑着说:“我以前其实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听别人讲鬼故事,总想亲眼见见鬼是什么样的。没想到真的让我碰到了这样的事,而我竟然吓得什么也没敢做。”他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我想桐桐不会再出现了。”

吴邪问:“为什么这么说?”关仲明微讶:“因为程祺已经去陪她了?别人没告诉你吗?这就是桐桐自杀的原因啊。”他苦笑笑说:“还好她喜欢的不是我。”

关仲明的叙述对破案似乎没提供很多帮助,而最后一个目击者的证词更是莫名其妙。那是一个拉胡琴的老头,一日吃过晚饭后,发现钱包不在身上,怀疑是落在剧场了,便回来找。找到钱包后刚要回家,猛然看见桐桐的鬼魂站在他前面。老头直接就吓昏了。醒了以后意识到虽然他一辈子都没信过鬼,原来鬼神之事都是真的,回家以后,叫儿女凑二十万块钱,打算买一块上好的阴宅。吴邪决定到案发现场去看一看。

三人来到剧场的舞台上。此时离演出开始还早,观众席的灯都黑着,台上只点着几盏昏暗的电灯。从台上向台下看去,只能隐约看到前几排座位的轮廓,倒好像排列整齐的墓碑。舞台地上铺的木板磨损的很严重,很多木板之间出现了裂缝。舞台的右上方,一盏强光灯坏掉了,歪歪扭扭地挂在天棚上。程祺死的时候就是在修理这盏灯,他出事以后,也没有别人敢接管这个任务。

吴邪走到那盏灯下方,估计了一下高度。舞台的上空也显得黑洞洞的。要是从这个高度摔下来的话,其实不一定致命,可是程祺真不巧,颅内出血,没有得到及时抢救。吴邪低头看了看地面。忽然,地上木板之间的一个亮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什么?”吴邪蹲下来,打起手电仔细打量那个东西。一颗白色的珠子嵌在木板之间裂缝的深处,发出莹润的光。“你等会啊。”胖子不知从哪里摸来了一截铁丝,一端弯成了一个钩子,伸进裂缝里说:“看胖爷金钩钓鱼。”

“你小心点。”吴邪看着他的动作觉得很悬,谁知没多久胖子就把那颗珠子勾了出来。雪白的珠子在地上溜溜直转,胖子拾起来掂了掂,觉得分量挺重,又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纳闷地说:“好像是真的珍珠。”珠子直径约八毫米,中间还穿了孔,好像是什么饰物上掉下来的。闷油瓶接过来看了看,也点了点头,证实确是珍珠没错。

“珍珠怎么会掉到这里?”吴邪觉得很奇怪。胖子说:“而且不久前才掉进这个缝里,你看,上边都没什么灰。也许是演员的首饰上掉下来的。”吴邪忽然想到一事,笑了笑:“我们刚才还见过一个带有珍珠的东西。”胖子一下就想到了他指的是什么:“你说那个凤冠啊,那上边是有珠子,但那些都是假的!那要是都用真的,那得值多少钱?”

三人坐在舞台边上休息。感觉有些荒唐,真丝的戏服,珍珠的装饰,就好像女鬼死了以后,到阴间去换了一身货真价实的行套回来了。过了一会胖子说道:“光坐在这瞎想也不是办法,我也没指望一天两天就能把这件事弄清楚。走,咱们先找地方填饱肚子,今晚回家把思路理清楚了,明天再继续查。”

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吴邪起床的时候闷油瓶已经出门了。他在家里收拾了一下,又去了华天剧场。今天是周一,也许能遇到一些不同的人,给他提供一些新的线索。

当天剧场十分安静,只有老赵和几个退休的老人一边看报纸一边聊天。吴邪经老赵允许,在剧场信步走着,忽然被一段婉转的琴声吸引了。

吴邪循着琴声走进了一间排练室。宽敞的房间里只有一位老人,拨弄着三弦独自唱着苏州弹词。老人一直闭着眼睛,身边放着一根盲人杖。他的声音虽然有些沧桑,但是韵味十足,配上古朴浑厚的琴声,曲调扣人心弦。

吴邪不禁被那琴声深深吸引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排练室,在离老者不远的地方落座。老人唱的是《林冲发配》,又是吴邪熟悉的故事。那苍凉的韵调一波三折,让人不禁为落难英雄的遭遇扼腕。吴邪听得痴了,一直到一曲结束都忘了离开。

那老者一曲唱罢,忽然抬头对吴邪笑着说:“小伙子,听得懂吗?”吴邪吓了一跳,老者显然是个盲人,而且自从他进来就一直没睁开眼睛,却不但知道他来了,还知道他是个年轻男子。吴邪忙恭敬地说:“听懂一点。”他为了老人能更容易听到他说话,起身走到老人身边的一个座位上坐下。

座位旁边倚着一把琵琶,吴邪怕琵琶倒了,顺手拾起来放在腿上。没想到就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也没逃过老人的耳朵,老人意外地问道:“你会弹吗?”吴邪忙道:“不会。”老人说:“我教你。”

吴邪欣然应允。老人接过琵琶,将手指按在琴弦上,说道:“你看着啊。”右手手指轻轻拨出了几个音符。老人眼盲,也无法写出乐谱,只能这么教他。吴邪凝视着老者的手,将指法牢牢记住。不出几个来回,吴邪就学会了一个简单的曲子,弹了几遍就弹熟了。

老人十分惊讶:“你以前肯定弹过!”吴邪不好意思地说:“我弹过吉他,有些相通之处。”老人很高兴:“我们一起弹,你听我唱。”

二人合奏,两把乐器发出了和谐动听的声音。老人开口唱道:“无端受屈配沧城……”一曲唱毕,老人抚掌大笑,可能好久都没人陪他表演了。吴邪也很高兴。忽然,老人身上传来了一阵铃声。老人忙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款式老旧的手机,按了一下,铃声停止了。老人微笑道:“十一点了,我该回去给我那小孙孙做饭了。”

吴邪见老人要走,忙起身说:“我送送您。”老人笑道:“不用,我家离这儿很近,这条路我几乎每天都走两趟,不用担心。”吴邪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那我跟您一起走吧,我正好顺路,您也可以再给我讲点弹词的事。”

老人知道他是找借口想送他一程,不忍拒绝他的好意,便笑道:“那好吧。唉,我这双眼睛,瞎了二十多年了,都是糖尿病害的。我儿子媳妇都不想让我出门,怕出危险,我老在家里呆着,都快闷出毛病了。别看我眼睛瞎了,耳朵可灵,街上有多少人都撞不着我。”

这时,一个蓝色的身影静悄悄地从门口走了进来,是闷油瓶。他一定是办事回来了,到剧场来找吴邪的。吴邪笑道:“小哥,我送老大爷一程,你先回家吧,我一会儿就回去。”闷油瓶点了点头,却没走。吴邪知道他是想和他一起,微微一笑便没再说话。

盲眼老人却突然警觉了,问吴邪道:“小吴,你跟谁说话?”吴邪忙说:“小哥,我的一个朋友。”闷油瓶走到老人身边,把手放在老者拿着盲人杖的手上,轻轻说道:“我在这。”老人微微一惊,伸手摸了摸闷油瓶的手才敢相信他真的就在身边,惊叹道:“小伙子,你走路可真轻。”吴邪笑道:“小哥会武术,走路没声。”老人茫然重复:“会武术?”他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了不得。”

路上,吴邪和闷油瓶跟在老人身边。老人的话果然不假,他选择的是一条汽车开不进来的小路,虽然有很多转弯,但是他走起来毫不费力。吴邪找了个机会问道:“最近剧场出了不少事,您有什么看法?”

老人叹了口气:“依我看,这个剧场出这种事不奇怪。”“您为什么这么说?”老人说道:“虽然我也不是本地人,但是我在这里住的年头最久。七几年有一个唱京戏的就是在这儿上吊自杀的,几个月前又有个女孩在这儿上吊了。其他人都不知道以前的事,可是听他们说,那女孩是在舞台上自杀的,那不是和七几年那件事一样么!”

吴邪一惊:“您说以前就曾有人在舞台上自杀?”老人点了点头,想到这两件事的相似之处,不由也有些激动:“那也是个唱旦角的,听说很有名,但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也没钱听戏。我就记得他自杀的时候,我们都到剧场去看吊死的尸体,去的人比平时听戏的都多,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老人摇头叹道:“前几天又有人在舞台上死了,还有人见到了鬼?那么多冤死的人,没有鬼倒奇怪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什么也不怕,不过你们年轻人最好还是少去那个地方,阴气太重。”

“以前那个自杀的演员叫什么,您还记得吗?”吴邪问。老人仔细想了想:“好像叫什么金铃……对了,崔金陵。”老人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脚步,指着前面的一栋楼房笑呵呵地说:“我家就在那,怎么样,一起吃顿便饭吧?”吴邪忙说不用了,转身和小哥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里,吴邪在网上一查,老人说的确有其事。一位艺名崔金陵的演员,正宗程派青衣的传人,曾经红极一时,1972年在舞台上自缢身亡。几十年过去了,他已被人们遗忘,网上对他的记载很少。吴邪随意翻看着关于他少有的剧照,目光忽然在一张照片上停了下来。黑白照片上崔金陵身穿女蟒,头戴凤冠,手持一把扇子,眉目含笑,风韵卓绝。

比演员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崔金陵的装扮。虽然黑白照片很难表现出珠宝的光彩,但是吴邪仔细看去,崔金陵头戴的凤冠不仅镶金佩玉,而且无论从设计还是工艺上都独具匠心。他的戏服的布料也散发出柔和的光,显然质地名贵。吴邪十分惊讶,那个年代那么困难,崔金陵怎么可能拥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又不由暗暗感叹,显山显水的人往往命运多舛。

“小哥你看。”吴邪忍不住把屏幕转向闷油瓶:“这个人的装束不是和桐桐死的时候一样吗?”闷油瓶点了点头。照片上的凤冠两侧各串有数十颗明珠。吴邪拿出在舞台上找到的珍珠对比,似乎有可能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这就更奇怪了。时隔四十多年,两名旦角演员用同样的方式在同一地方自杀。崔金陵的死和桐桐究竟有什么关系?

正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是胖子:“天真,你今天去剧场了吗?”吴邪忍不住把四十年前的巧合对他说了。胖子很惊讶:“难道历史重演了?”他想了想说道:“天真,你说会不会那些人看到的都不是那女孩的鬼魂,而是四十年前那演员的鬼魂?”

吴邪觉得很荒唐:“怎么可能呢,根本就没有鬼。”胖子反倒显得意外:“你怎么这么肯定?难道咱们在斗里经历的那些还不足以证明世界上有鬼?”吴邪语塞,可是他就是不能接受这一切都是鬼魂作祟。

胖子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你别不相信,胖爷正想告诉你呢,昨天晚上,我把云彩送到家,回我自己家的时候,正好从剧场门口路过。那时候都半夜了,谁曾想,我偶然从窗口往剧场的方向一看,里面竟然有人!”

吴邪一惊,忙问:“谁?”

胖子道:“我怎么知道?我就看见一道光影晃动了一下,车子就开过去了。”

吴邪很郁闷:“你怎么没进去看看?”

胖子道:“进去看看?你倒豁的出去。万一是鬼呢?”

吴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好笑:“难道你害怕了?”

胖子佯怒道:“天真,你还不了解你胖爷吗?只要是个活着的人,哪怕他三头六臂,胖爷也不会怕他。可是这鬼就不同了,这东西没有一点规律可循,贸然闯进去才是匹夫之勇呢。”

吴邪哭笑不得:“既然你觉得剧院闹鬼,那你找我干嘛,还不如找几个和尚做做法事。”

胖子否决道:“不、一般的和尚道士咱信不过,他们对付鬼可能还没咱们有经验呢。”

吴邪失笑,这话倒也不假,没想到倒斗竟倒出了一个抓鬼的副业。胖子认真地说:“我估计这要是个七几年的老鬼,它多半有些道行,但是凭咱哥仨联手对付它也差不多了,最好多带些避邪的东西。这鬼最近出没挺频繁的,不如咱们今晚就去剧场蹲守,说不定能碰上它呢。”

第二十六章

当晚十一点左右,夜阑人静,三人约定在剧场汇合。胖子这回很早就在剧场门口等着,路灯下远远看见吴邪和闷油瓶向这边走过来,一人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裹。胖子觉得很奇怪,忙问:“哥俩怎么还是抱着被和来的?”

吴邪笑道:“咱们又不知道那鬼出不出来,晚上总不能不睡觉吧。”

胖子哭笑不得:“咱们是来蹲守的,又不是来睡觉的,你要是都睡着了,鬼出来了你也不知道。”

吴邪笑道:“那鬼要是不想让咱们发现,咱们不睡觉也看不见它。再说,小哥说了鬼来了就叫醒我。”说罢他求证般地看着闷油瓶。闷油瓶点点头,表示鬼来了就叫他。反正闷油瓶睡觉向来很警醒,他可不想吴邪熬夜受累。

吴邪拿出一个包裹递给胖子:“这是给你带的睡袋。”胖子接过睡袋,看着美滋滋跟在闷油瓶身后、准备一觉睡到天亮的吴邪,心里无可奈何。本以为小哥在能提点着点天真,没想到他倒把天真惯得越来越懒了。

他们朝剧院正门走去。胖子拿出一把钥匙,说是老赵给他的。吴邪问道:“多少人手里有这把钥匙?”胖子答道:“老赵说原来只有两把,一把在他手里,另外一把谁需要就给谁,但是几年来别人私自配了多少把就不知道了。”

胖子打开大门,三人走进了剧院的前厅。前厅的后面才是剧场,此时前厅里一片黑暗,通往剧场的大门仍然紧紧关着。胖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电灯开关,正在纳闷,忽然,通往剧场的门缝间闪出了一丝微弱的光。

三人一下警觉了起来,摸着黑走到门口,从门缝往里看,看不清楚光线的来源,但是大致是在舞台上。光线闪烁不定,仿佛萤火。

胖子把钥匙插入匙孔,缓缓转动,锁闩在稳力下无声地向一旁滑开。胖子轻轻推开门,三人闪进门内。那微弱的光线的确来自舞台上。忽然,剧场内刮起一阵阴风,几片灰色的东西贴着地面从吴邪脚边翻滚着飘了过去。

整个剧场寂然无声。吴邪等人慢慢向舞台走去。他们从一侧的台阶登上舞台,只见舞台正中摆放着一个火盆,盆中的火焰如幽灵般跳动。盆中未燃尽的冥币和纸灰随风飞散。四周空无一人。

“你是谁?”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吴邪身后响起。吴邪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只见黑暗中浮现出了一张女人苍白的面孔。

吴邪浑身一激灵,仔细一看,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个身穿黑衣的女人,面如冰霜,但确确实实是人。“我叫吴邪。”他急忙自我介绍说:“我们是赵老师的朋友。听说最近这里总是发生怪事,赵老师让我们来调查一下。”

听吴邪提到老赵,那女子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她又看了看胖子,从神情来看她似乎认识他,大概胖子在后台混久了,谁都见过他。“我叫阿良,是这里的化妆师。”那女子说。她走到火盆旁边,用铁钳轻轻拨动燃烧的纸钱,冷声说道:“你们查到什么没有。”

这时吴邪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她。只见她穿着一件平整的黑衬衫,黑色牛仔裤,整个人的曲线棱角分明,显得十分干净爽利。乌黑的短发,削的薄薄的刘海下是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然而此时这张脸却显得有些憔悴。

“现在还不好说。”吴邪说。他轻轻走到阿良身边坐下:“我可以问问么,你为什么半夜一个人在这?”

“因为我想见到她。”阿良说。话音未落她意识到吴邪听不出她说的是“她”还是“他”,便澄清道:“桐桐。”

吴邪有些意外。“那昨天半夜在这儿的也是你?”胖子问道。阿良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胖子显得有些失望。阿良微微有些激动地说:“她出现了三次,为什么没回来看看我?”

吴邪静静地听着。阿良叹道:“你不知道,桐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就像我妹妹一样。要不是因为她,我根本不会来这个剧团。她去世的那天晚上,我也没去参加程祺订婚的派对,本想陪陪她,可是她执意要回家。我想她家里有她父母,总不会出事,就没坚持。为了保证她没事,她回家以后我还给她打了电话,一直打到晚上九点,她说要睡觉了才挂掉的。”阿良显得悲痛难当:“没想到她骗了我。”

“我想知道她那天要是心里难过,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要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事,为什么在别人面前出现,却不跟我说?每次演出之前,都是我替她化妆的,为什么她在最后却不需要我了?”阿良看着火盆里的纸钱在橙色的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悲切地自问。

吴邪心中同情,隔了一会问:“你最后一次和她通话的时候,她的表现有什么异常吗?”阿良回忆着说:“她为了程祺的事肯定有些伤感,但我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我们聊的都是普通的话题,电影,购物什么的。”阿良伤感地说:“没想到放下电话后,她竟然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

“会不会给你打电话之后,又有别人联系了她,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吴邪问。阿良摇头:“你说的这种可能性,警方已经调查过了,不论是手机还是网聊,都没有人和她联系过。”

吴邪一时想不到什么其它的问题。几人沉默了一阵,阿良突然说:“不过,有一件事。”她似乎有点犹豫:“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意义。”吴邪忙聚精会神地听着。阿良说:“快放下电话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女人在笑。”

吴邪一愣。阿良困惑地说道:“那笑声有点……”她似乎很难找到适当的形容词:“……妖媚?绝不是桐桐或者她家人发出来的声音。我本以为是电视,可是现在想来,在那笑声之前都没听到过电视的声音。”

“难道那时候桐桐房间里有别人?”吴邪不敢相信地问道。阿良摇了摇头:“不应该。我也无法解释这件事。”

冥币已经燃尽。阿良心情沉重,开始清扫舞台上的灰烬。吴邪拿过一把扫帚也来帮忙。扫着扫着,他忽然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

阿良看了一眼,说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我拉开帷幕的时候,从帘子上头掉下来的。”那东西看起来像一小团枯草,只不过是银灰色的,上面长满了白色的绒毛。吴邪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忽然惊呼道:“小哥,你看这个是不是……”闷油瓶走上来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吴邪的想法得到证实,露出惊讶的表情。

胖子听得心痒痒,忙凑过来问:“这是什么呀?”“‘白鹤翎’。”吴邪答道:“是一种苔藓,有保质防湿的作用。”他回忆说:“我奶奶有个樟木箱子,里面有好多她陪嫁的丝绸,里面就有白鹤翎,几十年了,绸缎光洁如昔。我奶奶说,那时候这个东西比人参还贵。现在就算你用等重的金子买也买不来了,它已经绝迹了。”

“这个东西怎么会在帷幕上面?”胖子仰头看着帷幕顶端惊讶地问。他话音未落,闷油瓶忽然飞身而起,脚尖在厚重的帷幕上轻轻一点,一下跃到了六七米高的舞台上空。他在帷幕上方摸到一物,又倏然跳了下来。他手中又是一片白鹤翎。阿良在旁都看得呆了。

“是从顶棚某处掉下来的。”闷油瓶淡淡说。他扫了一眼阿良问道:“天花板上有消防用的喷水器,什么时候装的。”

阿良一愣,忙答道:“两个月前。”她有些伤感地说:“那还是桐桐负责的呢。那时候新闻上报导另一家剧院发生火灾,死了好几个人,桐桐说不能让那样的惨案在这里发生,请人来装了一套最先进的防火系统。”

吴邪想了想,说道:“桐桐看起来很文静,没想到还能负责这么大的工程。”阿良说:“有人帮她。一个叫关仲明的小伙子。老实说那段时间他们两人为了这件事经常在一起,我本希望关仲明能帮她摆脱失恋的痛苦。”

胖子仰头看着帷幕顶端,看得脖子都酸了,不由用手扶着,兴致勃勃地说:“不知道这上面藏了什么宝贝,咱们上去看看。”

三人搬来梯子,闷油瓶站在梯子顶端,仰头在天花板上一点点摸索。不久,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低头向吴邪一伸手。吴邪在地面上扶着梯子,从衣带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向上抛了上去。闷油瓶一把接住,打开刀刃,在天花板某处轻轻一撬。一块木板松动了。闷油瓶将木板推开,上面露出了一个暗格。他用手电在里面照了一下,对下面的吴邪和胖子摇了摇头。

闷油瓶从梯子上跳下来,把手电交给吴邪。吴邪自己爬上梯子,只见闷油瓶移开的那块木板大约一尺见方,但是里面的暗格比这个开口大一倍。只是如今,暗格里除了残留的白鹤翎和蛛网以外已经空无一物。

“在安装喷水器以后还有没有人在天花板施工?”吴邪问道。阿良摇头否认,就连程祺修理强光灯的地方都离暗格很远。

第二十七章

时隔四十年重现的自杀惨案,鬼魂留下的蛛丝马迹。那个身披大红女蟒的鬼魂似乎从没离开过这个舞台,此时正对他们回眸微笑。一个朦胧的想法渐渐在吴邪心中生成,可是他还缺少几个关键的线索。

吴邪独自站在舞台边上,望着漆黑一片的台下。他把自己放在桐桐的位置上,想象着那夜她的心情。她心爱的人和别人订婚了,她心里一定充满了寂寞悲伤。但是她身边又有关怀她的朋友,听她倾诉,帮她解忧。什么事能让她在和最好的朋友谈话后,独自来到剧场轻生?

“阿良,你能帮我搞到程祺的手机吗?”吴邪忽然转身问道。

阿良一愣:“程祺没给桐桐打过电话。没人给她打过电话。警方已经查过了。”

吴邪没回答,只是说:“还有程祺订婚派对的所有照片。”

阿良叹了口气,应道:“我们后台有人和程祺女朋友关系不错,我帮你问问吧。”

“小哥,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回家的路上,吴邪轻声问:“我说的不是古墓里的那些现象。你觉得人死了以后,是不是还能作为幽灵留在这个世界上,无声地观察活着的人?”

月光下,闷油瓶轻轻点了点头。吴邪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小哥那么理智、冷静,应该不相信鬼魂的说法。可是此时闷油瓶的目光却是那么温柔。吴邪不禁微微一笑,低声道:“我也希望是这样。”

“但我不认为这件事是鬼魂所为。”闷油瓶忽又说。吴邪点点头:“我也这么想。”他摸出钥匙打开家门,微微皱着眉说:“可是还是有些事不太明朗。”

“想想事情的时间线。”闷油瓶静静地说:“那女孩是两个月前自杀的。鬼魂一直没有出现。半个月内,鬼魂却出现了三次。”

吴邪蓦然醒悟:“半个月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成为了鬼魂出现的诱因。”可这小小的剧团,半个月内又能发生什么变故?

次日吴邪返回剧场的时候,胖子正好也在。老赵正监督着几个演员在台上排练。一人化着妆,身穿白色短打,手持单刀,在台上做了几个旋转跳跃的动作。老赵无奈地说:“你这不行,这个不是‘千山飞雪’啊!”那人停下来争辩道:“可是已经很接近了。我练到这种程度不容易,现在白玉堂正缺人,你总不能老让我演申虎吧!”

老赵无可奈何,摇着头走下台来,对吴邪和胖子说:“真拿小关这孩子没办法。程祺出事了,他自告奋勇演白玉堂,演白玉堂倒没什么,可他非要尝试表演千山飞雪。那是程祺的独门招式,别人谁也不会,没想到他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练了一套模仿千山飞雪的动作。可是你看,他只学到了一点皮毛,根本没有原来的韵味。”

“不止是动作技巧的问题,他没抓住人物的灵魂。他太注意动作到位,根本没想到白玉堂是个性格狂傲的人物,动作里没能透露出那种自信和洒脱。”他叹了口气:“要在平时,我肯定会鼓励他的。可是这次演出有名家来参观,他用这一套动作上场,真让我汗颜。”

吴邪随口问:“下星期谁来参观?”老赵答道:“京剧名家纪雄臻纪先生。”吴邪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胖子看出他没听过这位名家的大名,笑道:“天真,你怎么连纪老都不知道?纪老你不知道,他的徒弟黎向春你总听说过吧。”吴邪听到黎向春的名字,觉得有点耳熟。胖子道:“那可是纪老的得意门生。”他一挑大拇指:“在当代武生这份儿的名角,在整个戏曲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风光的很啊,前两年你要是看春晚肯定见过他。可惜,天妒英才,去年因病去世了。纪老本来都已经退隐多少年了,没想到徒弟死后武生界虚空,他又开始露面了。”

吴邪第一次听说这里的故事,想了一下说道:“那纪老先生重新出山,会不会是想再招一个关门弟子啊?”

他此言一出,胖子和老赵都怔怔地看着他。吴邪有些局促:“怎么了?”胖子咳嗽了一声笑道:“果然是旁观者清,胖爷关注戏曲界的情势这么久了,怎么就没想过这种可能。”他摸出手机搜索了一下:“你别说,网上好多戏迷和你想的一样。闹了半天纪老爷子最近净在青年剧团里扎堆,看来真有选个关门弟子的意思。”

“你看这儿还有个排行榜呢。”胖子把手机屏幕翻过来给吴邪看:“‘全国最有潜力的武生演员’,咱们程祺竟然排第二,上面还有千山飞雪的录像呢。”

老赵如梦方醒:“这纪老先生可真会保守秘密!完全把我蒙在鼓里了。我还想他为什么他单问《大破铜网阵》,没想到他竟有这个意思。唉,谁能想到,他来的时候,已经见不到千山飞雪了。”吴邪一愣:“你是说纪老先生是专程来看程祺演出的?可是程祺只是个业余演员啊,没关系吗?”老赵摇头:“纪先生不会在意的,他自己也不是科班出身。”

“如果能成为纪先生的传人,那程祺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老赵不由感叹:“他以前是个普通白领,收入虽然也不错,但要是能受到纪先生青睐,将来注定鹏程万里。你光想想黎向春生前的名望就知道了。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纪先生是什么时候和你联系的?”吴邪问道。老赵想了想:“有半个多月了吧。这次的演出就是特地为他安排的。”

老赵继续排戏去了,吴邪到后台找到了化妆师阿良。阿良拿出一部手机,说:“这部手机是程祺的遗物,他订婚派对的所有照片都在上面。”

吴邪接过手机,两人一起翻看。照片上虽然没有时间戳,但是有酒店里的钟表和直播的电视做背景,大部分照片的时间都能推测得出。参加这次派对的都是程祺和他未婚妻的年轻朋友。程祺衣冠楚楚,两人的笑容洋溢着幸福。可是晚上八点以后,准新郎经不住众人拼命灌酒,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余下一晚基本上一直在躺椅上昏睡,他未婚妻还调皮地用马克笔在他脸上画了胡子。参加派对的还有徐妡、温圣囡、关仲明等很多人,大家闹到半夜才散场。

吴邪打开手机的对话记录,一直回到派对那晚,那天程祺打了不少电话,估计是联系喜宴的客人。可是到了6点左右,大概人都到齐了,他的手机就安静了下来。直到九点五分,他又打了一个长达七分钟的电话。

阿良看着那个电话号码,奇怪地说:“这不是桐桐的号码。”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对比了一下,发现那个号码不属于后台的任何演员。

“这个电话打出去的时候,程祺已经醉倒了。”“你是说有人用他的手机打了这个电话?”阿良沉思道:“他醉成那样,真有人偷偷拿走他的手机他也不会知道。”

吴邪暗暗记下了那个号码。他本想回家再查查那是谁的电话,可是出去的路上,他忽然看到众人仍在舞台上排练《大破铜网阵》。程祺死了以后,演员做出调动,他们需要一些时间适应。这部戏角色很多,文武净丑,几乎所有演员此时都在台上。吴邪心里一动,用自己的手机暗中拨打那个号码。

一阵铃声忽然响起。演员们不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老赵脸上露出歉意,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转身摸出手机应道:“喂?”

“赵老师,这是你的手机号码?”排练告一段落,吴邪偷偷把老赵拉到一边问道。老赵莫名其妙:“是啊?我有两部手机。”他从口袋里拿出两只手机说:“这个是我个人的,这个是剧团公用的。因为我们剧团的好多事都是演员自己负责,需要联系观众、承包商的时候,演员们不愿意外人知道他们的手机号码,我们就弄了这个公用手机,谁需要谁就拿着。”

“那最近还有谁用过这部手机?”吴邪忙问。老赵想了想说:“最后一次,大概就是两个月前,安装防火设备的时候,关仲明把手机借走了。”

“把手机给我看看。”吴邪接过手机摆弄了一阵,忽然,手机中传来了一阵女人妖异的笑声。老赵一愣,无奈地说:“一定是那些孩子瞎弄的彩铃,怎么弄了一个这么奇怪的声音。”

第二十八章

案情的发展进一步证实了吴邪的推测。这件事情当中,有人一直在对他们演戏。舞台上的人物千姿百态,在这个场景下现实和伪装似乎模糊了边界。可惜的是,狡猾的凶手并没有留下足够的证据,光凭推测难以将他绳之以法。吴邪沉思了一阵后决定,凶手既然这么喜欢演戏,他就陪他把戏演到底。

化妆室里,一身黑衣的阿良正给众演员补妆。她手上的粉刷在一名演员脸上轻轻扫动,轻描淡写地说:“这几天我每晚都来给桐桐烧纸。昨天晚上,桐桐终于出现了。”

所有人都惊异地看着她。徐妡惊问:“你也见到她了?”阿良面不改色:“她还跟我说了话。”“她说什么?”阿良的目光静静扫过众人:“她说,她不是自杀死的,程祺的死也不是意外。”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半晌,徐妡惊愕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阿良微微一笑,放下了化妆盒:“她还说她在剧场找到了一些东西。可是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是什么,她就走了。”

众演员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温圣囡轻轻凑到阿良跟前,像只小猫一样在她椅子旁边蹲下,柔声说:“良姐,谁都知道你和桐桐关系最好,你觉得会不会因为你太想她了……”

阿良笑着摇了摇头,温柔地摸了摸温圣囡的头发:“桐桐没有自杀。她亲口对我说的。我一定要查出她的死因。”

众人无声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走火入魔的人。虽然别人也见过桐桐的鬼魂,但是没有人怀疑过她自杀的事实,毕竟警方已经定案了。而且阿良每晚独自到舞台上给桐桐烧纸,这样的行为太极端了,让人不由怀疑她自称见到的桐桐,更可能是她心中的臆想。阿良微笑道:“别这么看我,我知道我见到的是桐桐。她还给我留下了这个,只不过我还不知道它是什么。”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片白鹤翎。

“这是什么呀?”众演员接过白鹤翎传看。只有一个人心知肚明,却默不作声。阿良微笑道:“今晚我还会来剧场等她,我不会放弃的,除非桐桐叫我不要查下去了。”

当天夜里,剧场的舞台上,胖子一边拨弄着火盆,一边在手机上悄声说:“天真,你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吴邪穿着深色外套,躲在剧场正门不远的地方,小声答道:“没有。”胖子那边又问:“小哥呢?后门那边没事吧?”闷油瓶那边寂然无声。吴邪怨道:“别烦小哥,要有事小哥肯定会告诉咱们的。”

胖子把冥币都点着了,独自面对黑暗的剧场,想到鬼魂的模样,心里不由有些发毛:“天真,你这安排的可不太合理啊。你跟小哥守门,让胖爷一个人假装阿良在舞台上烧纸,那鬼魂出来的时候,岂不是把我逮个正着?”

吴邪道:“都跟你说了,根本没有鬼,鬼是人假扮的。这人不可能凭空在舞台上出现,他不是走前门就是走后门。他今天听了阿良的话,一定想设法阻止阿良继续调查下去,他知道阿良今夜还会一个人来,很有可能选在这个时候来找她。我们一发现他,就放他进剧场,到时候咱们来个关门打狗。不让你守门,就怕你见到鬼魂以后大惊小怪,把嫌犯吓跑了。”

胖子说:“要真是人那怎么都好说,还用得着咱哥仨吗,胖爷一个人就对付的了。可万一出来的是鬼呢?你想想要是人的话,怎么好几个人见到了都以为是鬼?不过不用担心,胖爷这儿糯米、黑驴蹄子什么的可都准备好了,还带着你们俩的份呢……”吴邪突然打断了他:“嘘!有人来了。”

胖子立刻噤声。夜色下只见一人提着一个箱子缓缓向剧场走来。他穿着一件带帽子的风衣,吴邪完全看不见他的脸。那人走到临近的地方,看看四周没人,拎着箱子隐身在一棵树后。再出来时,他的轮廓完全变了,变成了头戴凤冠,身穿蟒袍的花旦形象。

那人穿着花旦的戏服,推门走进了剧场,却不知道吴邪一直在暗中尾随。舞台的正中点着一盆火,那人缓缓向火盆走去,似乎在寻找阿良的踪影。

没想到他刚登上舞台,胖子却从帷幕后一跃而出,一大把糯米迎面撒了过来。那人大吃一惊,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微弱的火光下,胖子只见那人脸上画着浓浓的眼影和胭脂,一时间也分不清是人是鬼,一把抄起黑驴蹄子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那人被蹄子打中额角,痛得一趔趄。吴邪从后面赶了过来,大喊:“胖子,别光扔东西,抓人!”胖子却又拿出一物,点燃了对着那人,喊道:“看这个!犀牛角!妖魔鬼怪快现原形!”见那人在犀牛角的火光下没什么变化,气的把犀牛角一把扔掉:“又是假货!”

那人显得有些错愕,虽然不知道胖子在搞什么,但也意识到中了埋伏,急忙向后台跑去。没想到,迎面一人缓缓走来,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家伙,正是闷油瓶。台下,吴邪也赶了过来。舞台上通往后台有左右两个出口,他只好向另外一个出口跑去。

闷油瓶不慌不忙,正要去追,料想捉这么个家伙肯定不会费力。没想到台下吴邪突然大喊:“胖子,看你身后!”

胖子身后,厚重的帷幕突然燃起了大火,火苗沿着布料直往上窜,不久就几乎燃到了房顶。胖子大惊。吴邪气的叫道:“都是刚才你点的那个犀牛角,点完了以后随手一丢,正好丢到帷幕上了!”

“小哥你去追人,胖子咱俩灭火!”吴邪喊了一声,飞奔到舞台旁边的一个玻璃柜前,一脚踢碎玻璃,从里面拿出灭火器。他抱着灭火器冲到舞台上,拉开开关,白色的烟雾向火焰喷射。可是为时已晚,火焰已经蔓延到了舞台上方,灭火器根本够不着。吴邪正无助地看着烧到房顶的熊熊烈火,忽然,强大的水流从天花板上飞泻下来,是消防喷水器启动了。

一时间,整个剧场里如同下起了瓢泼大雨,吴邪的衣服瞬间就湿透了。他不由低下头,用手拂去流进眼睛里的水。忽然,他耳边听到胖子惊呼:“天真小心!”

下一秒钟,吴邪感到有人把他一把抱住,他的身体仿佛卷入了一阵温暖的旋风里,随着那个人扑倒在一旁。他睁开眼,正好看见整幅燃烧的帷幕从空而降,摔落在他刚才站的地方。也许是大火烧损了固定帷幕的装置,也许是帷幕没有烧着的地方因为吸收了水,超过了固定装置的承重能力。

吴邪微微起身,看着不远处燃烧的帷幕,心有余悸。“小哥,你没事吧?”他转头问闷油瓶。闷油瓶仍抱着他,关切地替他拂去落在头上的灰烬。吴邪感激地一笑,刚才的惊惧渐渐平息了。他知道小哥会一直看着他的,不会让他出事。

帷幕从高处落到了地上,灭火就容易多了,再加上消防喷水器一直在运转,三人很快就扑灭了火焰。可是火焰一熄,整个舞台瞬间陷入了黑暗,而冷水却一直从头顶洒下来。

“我说咱们别干站在这淋雨了,先出去再说。”胖子撂下这么一句后,转身就跑。虽然此时剧场里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吴邪大约知道他是往前门的方向跑了,忙在他身后喊道:“胖子!这边!”可是胖子却早跑远了。

那假扮鬼魂的人是往后门的方向跑的,吴邪本来还想去追他,只不过估摸着那人早趁乱逃跑了。吴邪刚往后台的方向走了两步就忍不住停了下来。剧场里实在太黑了,他有些辨不清方向,而冷水又不停地从房顶喷射下来,让他走几步就不由抹去睫毛上的水。吴邪正慌乱地在自己的衣袋里翻找手电筒,就感到闷油瓶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闷油瓶把手电塞进吴邪手里,他自己不用手电也能看得清楚。

闷油瓶拉着吴邪的手,两人快步向剧场后方走去。一路上,吴邪虽然拿着手电,但是脚下磕磕绊绊,冷水不停流进眼睛里,让他不得不停下来擦干。剧场后方的楼道里也在喷水,楼道非常狭窄而又经常转弯,积水的地面又湿又滑,吴邪一路都是扶着墙走过来的。

好容易逃出剧场后门,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吴邪狼狈地擦着眼睛,可是头发上的水不停流下来,他还是看不清楚。冷风一吹,他忍不住抱住了双臂。忽然,他感到闷油瓶的双手轻轻抚过他的额头,又轻轻替他把头发抚干。吴邪抬起头,遇到小哥怜惜的目光,感激地也抬手抚去小哥脸上的水。

闷油瓶拉起吴邪的手向回家的方向走去。功亏一篑,扮鬼的那人没能捉到,此时吴邪也只想快些回家换身干衣服。可是他刚让小哥牵着走了两步,刘海上又有一滴水落进了眼睛里,让他不得不停下来擦拭。

忽然,吴邪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己的手,犹豫着说:“小哥,我……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剧场。”闷油瓶默默看着他,点了点头。

二人从新回到剧场。此时,喷水器已经停了。吴邪打着手电,仔细检查着楼道两旁的墙壁。不久,他就发现了几个清晰的墨色手印。

如果那个扮鬼的人从这里逃走,那么他一定像吴邪一样,不断被房顶喷射下来的水迷住眼睛。这里的路那么难走,他在黑暗中肯定不自主地去扶两旁的墙壁。而他与吴邪不同的是他脸上化着花旦的浓妆,擦眼睛的时候粉墨粘到手上,又在扶墙的时候印到了墙上。

“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吴邪将手印拍摄下来,微笑着说:“这样我们能证明扮鬼的人是谁,他却不知道我们知道了。”

第二十九章

几天后,剧场格外忙碌,好戏即将开场。吴邪等人早已将经历了火灾的舞台恢复了原状,此时正准备挂起崭新的帷幕。忽然,老赵从后台疾步走了出来,着急地说:“你瞧,又出事了。原来演龙套的一个孩子来不了了,他考试不及格,家长不让来了。龙套少一个,这可怎么办?”忽然,帷幕下面滚出来一个黑驴蹄子,老赵十分惊异:“这是什么?”胖子讪笑着急忙把蹄子收了起来。

吴邪把帷幕挂好,麻利地从梯子上跳了下来。老赵一眼把他看见了,忙说:“小吴,要不然你给帮个忙吧?”

吴邪一惊,刚要推辞,胖子先抗议了:“老赵,这可不公平。我争取上台多久了,你一直没同意,你刚认识天真才两天,怎么就让他上台?”老赵哭笑不得:“龙套你也要抢?”胖子:“那当然了,怎么也是上场露面了呀。”老赵无奈:“即使是龙套,也得挑那俊小伙子,你这条件不太符合。”

吴邪越听越紧张,忙说:“赵老师,我不会。”老赵说道:“这有什么会不会的,你的工作就是和其他几个龙套一起跑,他们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吴邪担心地说:“我……我没演过,怕出错啊。”老赵摇摇手:“别担心,龙套就是背景,你就算出点小错也看不出来。台上有的是角儿哪,我敢保证没人看你。”胖子笑道:“你看他这缩手缩脚的,还不如让我来哪。”老赵斥道:“谁见过你这么肥的龙套,你要上台,观众还不净顾看你了。”

老赵笑得越憨厚,吴邪心里越慎得慌。老赵说:“来,在台上走两步试试。”吴邪就像平常一样走。“带着身段,带着身段。”老赵催促说。“什么叫带着身段?”吴邪欲哭无泪。“像这样,挺胸抬头,迈台步,你看。”老赵给他示范了一番。吴邪按他那样走了两步,觉得自己很傻。老赵却很满意:“不错,快让后台给你化上妆。开场后你就是白玉堂手下的一个兵,你要尽量入戏。”

后台走上来两个人,推着吴邪就走。吴邪惊慌失措,挣脱了那两人跑到闷油瓶身边求道:“小哥……”没想到闷油瓶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竟没护着他。吴邪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认命地被人拖到了后台。

闷油瓶帮着胖子收拾完舞台上的事,慢慢走到后台。他有些不明白吴邪为什么对表演龙套那么抵触。吴邪在人前表演从来没发过怵,他还记得他曾冒充老痒在新闻发布会上侃侃而谈,演个龙套怎么就胆怯起来了。

他在化妆室里找到吴邪时,阿良刚给他化好了妆。吴邪坐在镜子前面,看见他来了,蔫蔫地叫了声:“小哥。”

闷油瓶见了他不禁微笑。吴邪相貌本就生得可人,如今被人化上妆,唇红齿白,竟越发显得俊俏。化妆室里光线很柔和,家具都很古旧,气氛让人觉得仿佛穿越到了几十年前。闷油瓶站在吴邪身后,和他一起看着镜子里二人的倒影。

“你为什么紧张?”闷油瓶轻声问。吴邪深吸了一口气,倾诉道:“因为他们的戏演的那么好,我怕我出错,影响了整部戏。”

闷油瓶明白了。吴邪总是担心拖累别人。他随手取来把戏服的帽子帮他戴好,轻声说:“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看着你。”

吴邪从镜子里看着闷油瓶温和的表情,不由自主地也笑了。虽然小哥看着他也不能防止他出错,但只要小哥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就觉得非常安心。

吴邪被人叫走说戏去了,闷油瓶随手拿起兵器架上的一把单刀。这道具做得像纸一样轻。闷油瓶轻轻把刀凌空抛起,单刀在空中翻了几个身,在他身后落下。闷油瓶头也不抬,背着手一把接住。他拿出手机又把千山飞雪的录像看了一遍,默默记下每个招式。中看不中用,有什么难的。

第三十章

演出开始前,关仲明独自坐在化妆室的镜子前。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也是个武生演员,然而程祺在的时候却抢尽了风头,他只能做配角,演反面人物。他这一生仿佛都是这样,什么时候他才能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知道有一天,工人在剧场安装防火系统的时候,在舞台的天花板上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是一个上锁的箱子。工人以为是剧场的财物,便把箱子交给了他。他一眼见到那套凤冠和戏服的时候就知道价值不菲。他通过调查得知了七几年在剧院自杀的崔金陵,也在网上找到了他的那张剧照,这套精美的戏服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崔金陵没有后人,很可能在自杀前把最贵重的财产藏在了对他最有意义的地方。

天降横财,令他心花怒放。可是不久,桐桐从工人口中得知了暗格里发现了东西,开始追问他找到了什么。他早已把那套宝物当成了自己的东西,怎能甘愿与别人分享?可是桐桐刨根问底,他害怕知道这件事的人多了,早晚有一天他必须将到手的宝贝拱手让人。

如果能让桐桐闭嘴就好了!这女孩平时老把死挂在嘴边,好像舞台上是生命最完美的终结。既然她这么想,那他不如帮她实现她的愿望。

程祺请客的那天晚上,他知道桐桐肯定不会参与庆祝的,便把老赵的那台公用手机交给桐桐,说:“消防设施的工程队今晚会用这个号码跟我联系,但是我要去程祺的派对,可能听不见,你帮我接一下行吗?”桐桐没有理由拒绝。

酒宴上,关仲明带头给程祺灌酒,程祺毕竟不是真的像传说中的侠客一样千杯不醉,很快就不胜酒力。他偷偷拿走了程祺的手机,给那台公用手机打了电话。

“喂,你好。”桐桐以为是工程队打来的电话,语气很疏远。

“桐桐,是我,程祺。”

其实关仲明的语音和程祺并不像,但是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街上又有很多噪音,最重要的,手机上显示的是程祺的号码。

“程祺?”桐桐的声音显得又激动,又惊讶。

“桐桐,有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我一直错了,我现在一点也不快乐……”他的语气仿佛痛不欲生,他毕竟是个演员,这种程度的表演对他并不困难:“我现在只想见见你,行吗?”

桐桐没说话,似乎有些犹豫。关仲明又说:“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可是我一直没机会。我连你的电话都不敢打,因为她检查我的通话记录,还好今天你拿着这部手机。”

“桐桐,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想见你,你能到剧场等我吗?”

关仲明说得十分可怜,还婉转地说了好多奉承话。不出所料,桐桐当真以为程祺在最后关头回心转意了。即使她心头仍对深夜的幽会存有半分怀疑,最后的理智也完全被柔情蜜意淹没了。

他在剧场见到桐桐时,她显然刻意打扮了一番。杀死她并不困难,像掐死一只猫。他早已计划好了,替她穿上戏服,画上彩妆,把现场伪装成自杀的样子。一切都很简单,连他都不禁为自己的从容不迫而惊讶。

桐桐死后,他把凤冠和戏服拿到当铺估价,可是得到的答案却使他失望,不知道是不是老板故意压价。不过他觉得没关系,只要东西在自己手里,早晚会遇到好买主。

半个月前,命运又给了他一次机会。纪雄臻竟然要来华天剧场,而且指名要看《大破铜网阵》。他仔细揣测纪雄臻的动机,觉得他很有可能想再选一个传人。程祺那小子实在太走运了,他已经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衣食无忧,如今又有这么好的机遇。关仲明也是武生演员,这个机会凭什么不能给他?

这两个月来,关仲明胆子大了,毕竟桐桐的谋杀完美无缺,一直没人发现真相。如果不让妨碍他的人消失,他永远无法出人头地。

关仲明暗中盘算如何合理地取代程祺。可是程祺和桐桐不一样,他不会轻易上当,正面交手关仲明也打不过他。直到有一天程祺提到舞台上方的强光灯该修理了,关仲明这才计上心头。

那盏灯只有站在梯子上才能够到,如果程祺修理灯的时候从梯子上掉下来,少不了伤筋动骨。关仲明其实没想杀他,只想让他暂时不能上台演出。

关仲明想像着,当程祺在梯子上修理电灯的时候,只要他在下面轻轻一推……可是这样程祺肯定会看见他。他必须想个办法隐瞒自己的身份。他苦苦思索时,偶然看到了暗格里发现的那套戏服,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套完美的伪装。

穿上戏服,脸上画上浓妆,谁也认不出他的本来面貌。而且他装扮的和桐桐一样,还能给整个事件蒙上一层神秘色彩,让人无从追究。

他试着把自己装扮成花旦的模样,可是对着镜子,他不知道自己打扮的够不够像。毕竟他是个男人,肩膀稍微宽了一点,脸型也比较方。他犹豫了半天还是下不了决心,决定先用别人试试。他先后在徐妡和那拉胡琴的老头面前出现。他们的反应证明他的伪装非常成功。

一切准备就绪。那天下午,程祺订购的强光灯送到了剧场。关仲明知道程祺只有在下班以后才能来修灯,便躲在剧场等他。程祺丝毫没有察觉,独自爬上梯子。

关仲明穿着戏服出现在他下方的舞台上的时候,程祺着实吓了一跳。程祺的本能是从梯子上爬下来,但是关仲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抓住梯子的两侧,用力一掀。梯子设计得非常稳定,使它倾倒并不容易,但是关仲明使尽了全身力气,因为成败在此一举。

程祺惊呼了一声从高处摔落。关仲明急忙逃往后台。他躲在后台暗中听着舞台上的动静。他以为程祺起初可能会蒙一阵,然后意识到自己摔伤了,挣扎着打电话呼救。没想到舞台上一片沉寂。

关仲明等了一阵,仍然没有声音,便偷偷向台上看去。程祺仍倒在舞台上,头侧向一边。关仲明有些担心他在装死,又等了好一阵,心中渐渐升起凉意。程祺的身体完全静止,连胸口都没有一丝起伏,似乎已经完全停止了呼吸。

关仲明手心微微出汗。他小心地走到程祺身旁,弯腰探了探他的脉搏,然后无力地坐倒在尸体旁边。又死了一人。短时间之内死了两个人,一定会引起注意的。

程祺死得过于突然,在他意料之外,使他感到隐隐不安。杀死桐桐的时候,他悉心策划了每一步,他知道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可是程祺的死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忍不住一遍一遍地回忆着当天的经历,担心某个被他遗漏的细节能把他和程祺的死联系在一起。

他一时想不出明显的纰漏,知道不能再现场久留,便准备离去。可是就在他站起身来的一刹那,凤冠上的珍珠串突然断了,珍珠噼里啪啦地散了一地。

关仲明出了一身冷汗。他刚才似乎感到空气中伸出一只隐形的手,在凤冠上扯了一下。他僵立在舞台上,看着程祺的尸体。半晌,没有别的动静。他失魂落魄地捡起地上的珍珠,仓皇逃向了后台。

第三十一章

那只是他的幻觉,关仲明告诉自己。在这个时候他尤其要表现的自然。听说有个私家侦探要来调查时,他对着镜子把要对吴邪说的话练习了好几遍。他其实不想这么快进入吴邪视界,可是他没办法,因为他已经对别人说了他也见过桐桐的鬼魂。他又把事情的经过回忆了几次,只要他表现得自信,吴邪他们根本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可是他还是失算了,要不是剧场失火,他差点被他们抓到。

那夜之后,他开始怀疑吴邪等人已经知道了“鬼魂”的身份,但是他又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因为离纪雄臻来访只差几天了。他谨慎地回到剧场,可是吴邪他们对他的态度一如往常,好像根本没有怀疑他。

今天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演出,他的表现将决定他是否能永远脱离这个落后的舞台。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今天的演出必须完美。忽然,他清楚地看见,一个穿大红戏服的花旦出现在他身后。

关仲明浑身一激灵,急忙转身,可是那个穿戏服的女人已然消失了。只有徐妡站在门口,似乎被他突然转身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徐妡惊异地问道。关仲明看着她愣了一阵。徐妡显然没穿戏服,也没有化妆。他镇定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徐妡仍然觉得他有些奇怪,但是说出了她的来意:“龙套换了个新人,赵老师让你照顾着他点。”关仲明点了点头。徐妡转身走了。

关仲明松了口气,转身刚要在化妆台前坐下,忽然看见程祺站在他面前。他惊呼了一声向后退去,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镜子里自己化妆成白玉堂的倒影。他按着狂跳的心口喘了几口气。他太习惯程祺表演白玉堂的角色,一时忘了自己如今也穿上了这件戏服。想到程祺,这身戏服突然也变得不舒服起来,紧绷绷地仿佛贴在他身上。

他叹了口气坐在化妆台前。他一定是太紧张了。世界上没有鬼,是吧?他刚才只不过是眼花了。

但那又如何解释这几天他家里的怪事?每天他早上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那件戏服和凤冠挂在床边的衣架上。那些东西自从剧场失火那天晚上他就没碰过了,一直放在柜子里,可是每天夜里他入睡后,就好像有生命一般自己跑出来。他检查了好几遍,门窗都锁着,绝对不可能有人进来。昨夜他把衣架扔掉了,凌晨醒来,却发现戏服静静躺在他身边。

关仲明觉得自己快疯了。有时候他晚上不敢睡觉,坐在床上等着戏服从柜子里爬出来。可是只要他一合眼,事情就已经发生了。他甚至买了一个摄像头,可是每次戏服移动的时候,摄像头就完全黑掉。他真想把那套戏服烧了,可是又怕纪雄臻不选他,他还需要卖戏服的钱。

没关系,关仲明看着镜子告诉自己。只要今天晚上表现合格,从此以后他就会飞黄腾达,远离这里。他深吸了几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跳渐渐舒缓。忽然他低头一看,一片白鹤翎摆放在他手边,仿佛在说:有人知道了。一分钟前,那里还空无一物。

关仲明脑子蒙了,他几乎是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下上场的,不过上台后他还是努力调整心态。大概本地的观众都听说真正的“活白玉堂”不在了,今天来听戏的观众寥寥无几,整个剧场几乎是空的。可重要的是,最前排正中央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花白的胡须,戴着毡帽,正是纪雄臻。

为了纪雄臻,他演出的十分卖力,而且尽量调动其他演员的情绪。演到一半的时候,关仲明下台休息。阿良在后台等着给演员们补妆。轮到他的时候,阿良拿起粉刷,刚要触到他的脸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命令说:“闭上眼睛。”关仲明听话地闭上了双眼,感觉到阿良给他化妆时熟悉的触感。他有些紧张,下一幕就是千山飞雪了,整出戏最关键的部分。

略微休息了一下,他又回到了舞台。他听着鼓点的信号走到台上,身后跟着扮演官兵的四个龙套。此时,剧中的申虎和邓车刚刚盗走了金印准备逃跑,正是白玉堂大显身手的机会。

他手持单刀,刚要开始熟记在心的武打动作,忽然发现他面前的对手不是申虎和邓车,而只是邓车一个人。他大感疑惑,申虎是这一幕关键的角色,千山飞雪之后,邓车逃跑,但是申虎被官兵用锁链一把套住,在下面的剧情里仍会发挥作用。以前程祺在的时候,都是关仲明演申虎,如今这个位置已经被人代替了。这出戏没有申虎演不下去,关仲明不敢相信演出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他不禁担忧地看了一眼台下的纪雄臻。

这一看却使他立刻僵在了原地。纪雄臻身边的座位上,俨然坐着一个身穿大红戏服的花旦,化着浓妆的双眼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凤冠、胭脂、女蟒;毡帽、胡须、手杖。一男一女肩并肩坐在那里,然而纪雄臻却好像没意识到花旦的存在,剧场里其他的观众也似乎看不见她。

是……桐桐?关仲明傻了。一时间他不知道是应该继续表演下去还是停下来。忽然,在他对面,一个身穿白色短打的武生演员走上了台来。白玉堂?

等……等一下,我才是白玉堂!关仲明头皮发麻。他不知所措地低头查看自己的装扮,白色短打,没错。忽然,他从单刀的雪亮的刀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虽然穿着白玉堂的衣服,但是脸谱却画的是申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深夜自动出现的戏服,桐桐的鬼影,面前出现了一个白玉堂,而自己却变成了申虎……这些不合理的事情一下全都冲进他的脑海,关仲明觉得自己突然丧失了思考能力。

而台上的其他演员似乎都没注意他,整个舞台都在移动,龙套们按照程式奔走,京味十足的伴奏在耳边响起,却又显得那么遥远。一切都仿佛失真。他茫然看着白玉堂和邓车过了几招,紧接着,旋踢,落地,亮相。

然后就开始了,二十一式,他再熟悉不过的千山飞雪。多少次,他就是从这个角度看着程祺表演,炫目的灯光给他的身影镀上光晕,而今天的表演与以前完全一样。白玉堂孤傲的微笑,凌厉的刀法,飞腾在半空时一刀劈出,身体仿佛悬空静止。这就是千山飞雪,他怎么学也学不会的招式,而这个人只能是“活白玉堂”–程祺!

这不可能!关仲明愣愣地看着他。白玉堂完成了千山飞雪之后,仍然镇定如常,转身向他走来。关仲明慌乱地向后退去。白玉堂宝刀一挥,刀尖指向他心口。

“别过来!”关仲明惊慌地大喊:“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他慌乱的看向身边的人,可是所有人都只是静静看着他,邓车也看着他,龙套们也看着他,可是他们却似乎不觉得程祺出现有什么奇怪。配乐静止了。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仿佛一场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白玉堂手持宝刀步步逼近,他的目光如此幽深,仿佛能洞悉人心。关仲明惊恐至极,失控地喊道:“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我摸了你的脉搏!”

白玉堂顿了一下,但是没有停步,走上来一把抓住了关仲明的衣领。关仲明想挣脱,但是四肢软得像稀泥一样动弹不得。白玉堂仿佛力大无穷,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关仲明双脚离地,吓得魂飞魄散,大喊道:“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没想你死!我只想让你摔伤而已!”忽然,他又看到了台下身披大红的花旦,又哀求说:“桐桐……桐桐,原谅我吧,我错了……”

他此言一出,舞台上仿佛静了两秒,紧接着,观众席上的灯突然都亮了,整个剧场一片光明。关仲明一愣。“程祺”冷笑了一声,一把把他扔在地上。闷油瓶丢下那把纸糊的钢刀,觉得这一切真麻烦,平时他才懒得在这种事上浪费精力。可是这次是值得的,因为在他演示千山飞雪的时候,曾清楚地看到某个小龙套向他投来了无比崇拜的目光。

“真的是你?”徐妡从后台走上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关仲明:“你杀了程祺?”“还有桐桐?”阿良也走了出来,厉声质问。关仲明愣愣地看着她们,张口结舌。台下,花旦脱去了戏服,摘掉了凤冠,露出了温圣囡平时的装束。

“你们……”关仲明仍然恍如梦中,半天才想明白:“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的!你们骗了我!”阿良冷笑道:“是吗?你杀了两个人!”关仲明低下头,喃喃地说:“可是你们是怎么让戏服自己移动的?”胖子在角落里笑了:别忘了胖爷是干什么的,我可是个侠盗,半夜偷偷溜进你房间里,或者趁你不注意让什么东西出现在你化妆台上,简直易如反掌。

哗啦一声,铁索从天而降,套在了关仲明脖子上。手持锁链的人官兵装束,正是吴邪。关仲明一愣,怒上心头,挣扎着喊道:“你们骗了我,刚才说的不算,你们没有证据!”

“证据?”台下一名观众突然站了起来,笑着说:“你刚对着一屋子警察招了供,以为说不算就不算了?”他亮出警察证,然后对最前排的“纪雄臻”笑着说:“解队,今天你说要请弟兄们看一场好戏,我们还纳闷你什么时候变文雅起来了,没想到,这场戏果然与众不同,值得一看。”“纪雄臻”身体微微颤了一下,仿佛低笑了一声,然后摘了毡帽和胡子,抹掉了脸上堆成皱纹的油彩,露出了年轻的容貌,正是解子扬。

他们都是警察?关仲明呆若木鸡。他早就应该发现的,平时看戏的都是赋闲在家的人,但是今天的观众里虽然有男有女,衣着各异,但是没有老人也没有小孩,清一色都是青壮年,他们的神情不怒而威。

舞台上各色各样的人物围绕在他眼前,程祺、桐桐、阿良、徐妡、老赵……可是程祺不是程祺,桐桐也不是桐桐,连纪雄臻也不是真的……而他自己,到底是智勇双全的白玉堂,还是死罪难逃的申虎?戏剧和现实混在了一起,他再也想不清楚了,这一切已经不在他控制之中,他也没有力气继续挣扎了。面对明晃晃的手铐,他任命地伸出了双手。

吴邪不厚道地大笑。这时,剧场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缝,一个穿制服的人试探般地走了进来,问道:“我是来修喷水器的,请问是这里吗?”

吴邪忙从舞台上跳下来,说道:“没错。我觉得这些喷水器装的有些问题,那天舞台上着火了,结果整个剧场竟然都开始喷水,连后台的楼道都没幸免,这太不合理了,积水造成的损失比火灾还大。”

那人一愣,问道:“你说舞台上着火了,结果整个剧场都开始喷水?”吴邪点点头。那人苦笑道:“你说的这个根本不可能。”他拿出一张示意图给吴邪看,一边解释说:“这些喷水器不是连着的。每一个喷水器只有感应到自己所属区域温度升高以后才会启动,如果舞台上失火了,那么只有舞台上的喷水器才会启动,你要说后台的喷水器都启动了,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吴邪愣了,可是他仔细去看喷水器的设计图,发现那人所说不假。每个喷水器都是一个独立的单位,互相没有联系。那么那天晚上所有喷水器同时启动又该如何解释?

如果不是所有喷水器都启动了,他们不会在后台的楼道里发现关仲明的指纹。还有帷幕上方的那片白鹤翎,早不掉晚不掉,偏在他们查案的那天掉下来,指引他们发现了天花板的暗格。安装防火设施是桐桐最后的心愿。难道真是桐桐的鬼魂在暗中引导着他们?

来修喷水器的工人卷起图纸走了。胖子警告吴邪说:“天真,你可别吓唬胖爷啊,不是说好了没鬼吗,怎么突然又有鬼了?”他猜测说:“那个关仲明不是也参与了安装喷水器吗,说不定是他把所有喷水器都打开的呢?好让咱们追不上他。那天晚上,胖爷冒着水往外跑的时候,还在靠近前门的时候看见他了呢,可是他一晃就不见了。说不定他在那儿开动了一个总开关。”

吴邪一愣,忙问:“且不说所谓的总开关根本不存在,你说你在前门附近看见了他?穿着戏服带着凤冠的样子?”胖子点点头:“对呀。”吴邪疑惑地说:“关仲明那晚分明是往后门跑了,你怎么会在前门附近看见他?”

胖子一怔,自言自语说:“对呀,他当时的确是往后门跑了。要说他从后门出来又去了前门,时间上说不过去啊。”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慌乱地问吴邪:“那胖爷我看到的是什么?难道我遇到脏东西了?”吴邪也给不出答案。胖子仔细回忆那一夜,越发惊慌地说:“现在想起来,虽然整个剧场都在喷水,可是那个人的戏服随风飘动,一点都没湿!”

吴邪忽然觉的背后凉飕飕的,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对闷油瓶伸出手说:“小哥,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家吧。”胖子一把拉住了他:“别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要走一起走!”“你留下锁门。”“休想!”

吴邪和胖子争先恐口地向剧场门口跑去,闷油瓶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吴邪屡次停下来催促他快走。闷油瓶最后一个离开剧场,走时转身看了一眼昏暗的舞台,然后带上了门。后台某处,一件大红戏服在衣架上微微晃动,而房间里却没有一丝风。

———— 第三部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