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前情简介:
吴邪从小就想继承祖业,但却遭到吴三省的反对,于是大学毕业后他成为了一名私家侦探。几张战国帛书的残片引发了一场凶杀案,机缘促使他在破案的过程中遇到了胖子和闷油瓶。案情把他带到了战国古墓,并找到了失踪多年、已开始尸化的陈文锦。破案以后,闷油瓶一去不归,但临走前将完整的战国帛书留给了吴邪。
第一章
文锦给的录像带正在无声地放映,画面上是一个关在铁笼里的女人。女人披头散发,每当人从铁笼旁边走过,就用力撞击铁笼试图袭齤击外面的人,撞得坚固的铁笼几乎散架,栏杆之间的脸孔狰狞可怖。
这段录像吴邪已经看过无数遍了,每当他对下一步的行动彷徨无策时,就把这段录像拿出来再看一遍。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三叔知道,一定要让三叔看到像当年一样漂亮的文锦姨。
文锦给他的线索很少,但是在录像中提到,她和吴三省二十年前在云南探索一个古滇国的墓穴时候失散的。古滇国是一个在云南存在于战国时代到汉代初期的国家。据说楚国大将庄蹻奉命征讨滇池附近的部落,结果在归途上被秦兵截断了去路,索性留在当地自立为王,成了第一代滇王。这个国家一直独立到汉朝初期,滇国归降汉朝,汉武帝赐与滇王印,这枚纯金打造的印玺在1956年于石寨山墓葬群出土。
然而自汉朝以后古滇国就神秘地消失了,留下了很多未解之谜。文锦和三叔去探的那个墓,属于一个滇国皇亲,这个人与附近的濮人部落发生了争执,最后离奇地死去了。这人死前经历了一种可怕的变化,在那以后,滇国就再也没敢冒犯濮人的部落。
文锦等人根据铭文推断,可能这个滇国皇族被濮人投了毒。濮人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千年前已被其他民族吸收,在战国时期广泛地分布在云南。濮人勤劳聪慧,充分利用了当地的物产资源,据说是中国最早的茶民。他们对当地植物的药性有很深的了解,武力上又不如久经沙场的楚国后裔,所以很有可能会对入侵的滇国首领采取毒杀手段。文锦离开古墓后,同队的人身上都产生了那种奇怪的变化,文锦惊慌之余,也意识到可能在开棺的时候,古尸身上的毒素也影响到了她们。
令人绝望的是,濮人在历史上消失已有千年,几乎没有任何传世的记载,解毒的方法无从考证,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队友变成灭绝人性的怪物。不久,陈文锦发现自己也开始尸化,从此在与世隔绝的古墓里隐居了二十年,直到陈皮阿四偶然获得了一张战国帛书。
六片残破的丝帛凑成了一张完整的书卷,上面记录了秦国将领奉命寻找古滇国的行程。秦王听说滇国具有丰富的青铜矿产,派人前去打探,但是因为路途遥远闭塞,使者错过了滇国,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一个强大的濮人部落。这个部落具有发达的农业和畜牧业,更有多达万人的军队,可是终究不是使者的目的,使者稍作停留,便重新开始了寻找滇国的征程。
古老的濮人部落如今已荡然无存,但是在当时,使者向东北方走了十五天,便到了滇国国都。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参照点—从濮人部落往北行走八天,便能到由白族占据的洱海。
吴邪也不知道这个使者当时一天能走多远,但是根据这两个相对的距离,大概能推测出部落的位置。千年的时光可能淡化了部落存在过的痕迹,但并不证明这个古老的文明完全从地面上消失了。连比濮人部落强大数十倍的古滇国也仅仅在二十世纪才被考古学家发现,如今掌握了部落的具体方位,吴邪很希望能在当地找到濮人文化的蛛丝马迹。
但即使是帛书上提供的信息也太过模糊,凭着个人的力量在人迹罕至的山野里进行大面积搜查显然是不可能的。所幸帛书上还提到了一个标志性的景观:部落东门,有一块房屋般大,形如鬼头的青石。帛书的语言十分精简,但是形容这块鬼头青石却用了好几个词语,显然这块石头给使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能在古籍上找到这块巨石的记录,凭它寻找部落遗址就容易多了。
吴邪下定决心要去寻找失踪的濮人部落,可是不能一个人去,最起码要发动那个死胖子。上次胖子鬼迷心窍去偷陈皮阿四,非得拽上他,害得他差点死在墓里,这次他去云南也非得拽上胖子不可,算是礼尚往来。
胖子这两天正忙着搬家。他把战国墓里弄出来的东西卖了,准备在古城买房。吴邪觉得莫名其妙:“你在北京没家吗?刚来这里几天,怎么就打算在这儿住下了?”胖子神秘地笑道:“天真,胖爷遇到了一个美眉,打算在这多呆一阵儿。”吴邪觉得胖子太冲动了,不过在古城投资房地产也不会亏本,所以也没管他。
吴邪说:“我要去云南一趟,去找帛书上描述的那个濮人部落。”胖子听了,从一大堆房产出售的广告里抬起头来:“濮人部落?有什么好东西没有。”吴邪想了想:“这可说不定,古滇国成立之前,当地文化已经很发达了,青铜器的炼制技术甚至比中原还先进。而且既然近代对这个部落都没有记载,说明它的遗址仍未被人发现,在某处完好地保存着。同一时期的古滇国,五几年从皇陵里出土过纯金的滇王之印,那只能用无价之宝来形容……”胖子一听到“纯金”二字,就立刻打断了他:“不用再说了,算我一个,我跟你一起去。胖爷首付的钱有了,还没钱装修呢。”
吴邪和胖子商量,胖子去筹办装备,吴邪去参考古籍,尽量找到部落的具体方位。他认为最有可能有这方面记录的是古时的地方志,这类书籍市图书馆就有。
市图书馆的地下室对吴邪来说非常熟悉。馆藏的古籍都放在这一层,平时很少有人来,可是吴邪却从小就对那些几百前留传下来的故事非常痴迷。小时候他和老痒常常偷偷跑到这里来,老痒看少年漫画,吴邪翻阅古籍,每当书里提到粽子旱魃什么的就兴奋不已,忍不住和老痒讨论一阵。现在他想想不由觉得好笑,不知道老痒的正义感是否就是那时候培养出来的。
小时候来的时候还得偷偷摸摸,因为图书馆的这个区域是不许小孩进入的。吴邪还记得当年有个管理员,他和老痒一看见人家就躲,当时他们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其实估计管理员早就看见他们了,就是懒得理他们。如今他名正言顺地进来,却不见了那老管理员的身影,心里还不由有点惦记。
吴邪走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需要的古籍在哪里他大概心里有数。谁知,他刚刚走到摆放地方志的书架,却在书架之间的木桌旁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
阿宁托着下巴,柔顺的短发散落在肩上,面前摆放着一堆书卷,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完全没听到吴邪走过来。吴邪绕到她面前,她才抬起头来,两人相见各自都有些惊讶。
“宁姐,你怎么在这儿?”吴邪坐在她对面悄声问。阿宁在上一次行动中帮过他们,他对她很有好感。阿宁微笑:“我需要一些资料来鉴定几件文物的出处。”吴邪看了一眼她面前的资料,不由轻呼:“你也在查云南的地方志啊,我也在查。”阿宁颇感意外:“你要查什么?”
吴邪想也不想就说:“我要去找那里的濮人部落。”他并不觉得需要对阿宁隐瞒什么,去找濮人部落,救他文锦婶婶,都是光明正大的事。阿宁表情微妙,想了想问:“你是从帛书上得知濮人部落的消息的吗?”吴邪一愣,这时候长了个心眼,摆摆手笑道:“宁姐别问了。”他虽不知道闷油瓶的底细,但是猜测他可能是专业的土夫子,害怕说出闷油瓶拥有三张帛书的事会给他带来麻烦。
阿宁微微一笑,看了他一阵,说道:“你需要找什么,说不定我已经看到了。”吴邪说:“一个鬼头形状的青石,不知道地方志里有没有提及。”阿宁微笑道:“这我还真没留意,不过我可以帮你一起找。”吴邪忙说:“不用麻烦你了,你还有正事呢。”阿宁笑道:“我对这个濮人部落也很好奇,找到了我和你一起去。”
吴邪大愕,他完全没想到阿宁竟然会提出和他一起去云南。虽然他也想不到任何理由不让她去,但是总觉得有些不妥,便推托道:“宁姐,我们可不是去旅游,在深山里找那个部落,可能很辛苦,也可能有危险。”阿宁笑道:“对于考古,这方面我可比你有经验。”吴邪暗想这倒也是,但是又说:“胖子也跟我去,你要是带官方的人,他不会跟你合作的。”阿宁笑道:“没有官方的人,就我一个,他有什么可怕的?”
吴邪找不到其他借口,但是对阿宁的参入,还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推辞道:“宁姐,要不然我们先去,如果真有什么发现,我一定会回来告诉你的,那时候你再带你的人去。”阿宁微微一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上次去广西,是不是遇到了很多凶险的事?你伤得不轻,是怎么弄的,僵尸?野兽?”吴邪无语,那段经历他至今不愿回顾。阿宁说:“对付那些东西需要枪支和武器,你打算怎么弄到?”
吴邪哑口无言,他的确还没想到这一层。阿宁笑道:“我跟你一起去,这一切我都可以替你准备好,在云南随你挑选。”吴邪惊讶地看了阿宁一会,小心地问:“宁姐,你怎么会能弄到这些东西?”阿宁嫣然一笑:“你也不要问。我有我的目的,到了云南我们各取所需。”
吴邪心里有些失落,原本以为阿宁只是和他一样的普通人,他还把她当朋友对待,没想到她的背景似乎比他想象的复杂的多。可是阿宁提出的条件,他的确难以拒绝。他权衡以后点头同意了,两个人一起在古籍中寻找鬼头青石的记录。
到了下午,还真找到了有关鬼头青石的消息,吴邪和阿宁议定行程之后,分别从图书馆回家准备出发。吴邪心事重重,低着头走在喧闹的街上,走着走着忽然感到手臂被人抓住。吴邪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抓着他的竟是潘子。吴三省站在潘子身后,身边还跟着几个别的伙计。潘子诧异地问:“小三爷,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吴邪一看见三叔,立刻就想到了文锦,还有录像上的那个怪物,随后感到自己的表情变得怪异。他从小有事想瞒着三叔,从来没成功过!他在侦探社忽悠别人一套一套的,从来没有障碍,可是骗他三叔心里特别没底……吴三省见他表情紧张,微微皱眉:“你干吗去了?怎么慌里慌张的。”吴邪连忙摇头:“我没干吗,我要走了。”说罢试图挣脱潘子的手。
潘子哭笑不得:“小三爷,晚上回家吃饭吧。”吴邪使劲摇头,吴三省越看他越觉得可疑,不禁怒道:“臭小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吴邪欲哭无泪,连道:“没有,没有。”拉开潘子的手,看也不敢看他三叔,转身就跑。
吴三省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暗想老子一世英雄,怎么带出一个这么没出息的东西。潘子感到好笑,忍不住替吴邪说情:“三爷别生气,小三爷这个年龄,有事情瞒着你是正常的。”吴三省却斩钉截铁地说:“不,这小子的脾气我太了解了,要是一般的事他就跟我说了,他这回隐瞒的一定是件大事!”他指着身后的两个伙计:“你,还有你,偷偷跟着他,看看他到底要干吗。”
第二章
吴邪丝毫不知道他已经被跟踪了,决定把去云南的计划告诉小花,以便自己要在外地遇到了麻烦,小花好能去接应。没想到小花一听到这个计划,非常反对:“你和那两个人去我可不放心。那个胖子太不靠谱,那个阿宁天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太危险了。”吴邪为难地说:“可是我必须去。”小花想了想,平静地说:“至少让我和你一起去。”
吴邪心里一暖,问小花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小花懒散地说:“我的装备你不用管了。唉……”他突然叹了口气:“我有可能还会带一个人。”吴邪觉得他提到这个人的时候语气有些反常,但是也没细问,小花接触的人很杂,吴邪几乎都不认识。
两天之后,一行五人在机场集齤合。阿宁劲装打扮,看上去比吴邪和胖子都专业的多。小花带来了一个高个子的人,脸上带着一副墨镜。吴邪看不到他的眼睛,心里有些防范,特别是见到他意味不明的微笑之后那种不信任的感觉更明显了,可是小花倒好像不怎么在意。
“这个人是谁啊。”吴邪找了个机会把小花拉到一边低声问。小花耸耸肩膀:“我也不知道,有一天他就突然出现在清角门口,说是来找工作的。”吴邪低声道:“那你就还真雇用了他?”小花道:“我一个星期炒了他三次,工资都扣到明年了,不过他每次都回来。我也没办法,不过好在他也不是完全没用。”吴邪无奈。这种动机不明的人,留在身旁总比让他暗中使坏好。而且看他左肩背着自己的黑色行李,右肩背着小花的粉色行李,完全不知疲劳,又想问小花哪里找到的这样的好义工。
几个人核对了机票,刚要走进机场,身后突然有人喊道:“小三爷!”三个字好像晴天霹雳,吴邪整个人都定住了,半晌战栗着回头,只见潘子气冲冲地站在路旁。
“小三爷,你要去哪儿?”潘子质问。吴邪看了看旁边的人,支吾道:“呃,去……去郊游?”潘子说:“你想瞒着三爷,自己去倒斗?”吴邪冷汗直下,瞟了一眼阿宁,连忙摇着手说:“别瞎说,什么叫倒斗啊?我可不懂。”胖子听到这话,憋笑憋得脸都涨红了。
潘子板着脸:“你以为广西的事能瞒得过三爷吗?三爷说不许你离开古城!”吴邪很窘迫,求助地看向小花,小花偷笑着转过身不理他。吴邪只好央求潘子:“放我走吧,我非去不可,等我回来三叔要发多大火都行。”吴邪心想大不了是一顿臭骂,反正三叔从来没打过他。潘子问:“你真的要去?”吴邪点点头。潘子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威胁他的办法,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机票说:“三爷说了,你要是非去不可就让我跟你一起去。”
一路上吴邪怎么也想不明白,原计划里只有自己和胖子,怎么会发展成了六个人的旅行团。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打个小旗子,“西泠倒斗队”,以免众人走散了。六个人在昆明下的飞机,阿宁的人把他们接到一个地方,果真领了装备,吴邪背着枪又觉得茫然,我们是和平的考察团,用的着武装的这么齐全吗?
几人开车行至深山,在离部落遗址最近的地方下了车,阿宁的人把车开走了,剩下的路要自己走。阿宁手里拿着地图在前面引路。吴邪早已把这个地区的卫星地图看了无数遍,对要走的方向心里有个大概,闷不作声地走在第二。
潘子在最后,看着前面的人走远了,偷偷拉住小花低声说:“花爷,那个女人是谁,可靠吗?”小花微微一笑:“我们都不清楚,希望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潘子冷冷看了阿宁一眼:“敢一个人来,胆子是不小。”
小花一笑,低声道:“不用担心。”潘子跟来让小花很高兴,因为有潘子照看着吴邪,他的负担轻了很多。他换了个话题:“你不觉得吴邪自从一进山情绪就有些不对?”潘子点点头:“是啊,小三爷一直没说话。”小花快走了几步赶上了前面的吴邪,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有心事?”吴邪一惊,微微笑笑摇了摇头。小花知他不想说,放开了他,回头突然看到了黑眼镜,暗想这家伙懂什么,兀自在那儿傻笑。
其实吴邪心里一直在想,小哥比我更早看到帛书的全文,他会不会已经来到了这里?他把帛书留给我,一定是想让我也能找到这个地方。之前吴邪还曾突发奇想,要不要问问小哥怎么找到濮人部落,还给闷油瓶发过短信,但是没得到回答,吴邪希望是因为闷油瓶在郊外没有信号的地方。不知道在前方的旅途中会不会再遇到小哥。
他们到昆明的时候是傍晚,然后阿宁的人连夜开车把他们送到山里,所以他们进山的时候是清早。中午稍作休息之后又开始了行程,到了下午三点,阿宁和吴邪商量了一下,嘱咐众人注意,根据记录,这里离鬼头青石已经不远了。
众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到了下午五点,阿宁命令众人止步,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走过头了。
众人有些泄气,一路上他们都没看到什么鬼头青石,亦无古老部落的痕迹。商量之后,决定分组去找,用无线电联络。
胖子和吴邪分到一组。他们本来沿着山谷间的山涧行走,可是一分组胖子就抢先往山上爬,山坡上植物茂盛,昆虫又多,吴邪对他吃苦耐劳的精神十分敬佩,没想到胖子笑着说:“那娘们给咱的可是真枪实弹,老子刚才在林子里看见狍子了,趁天没黑咱俩先把晚饭解决了。”
吴邪差点没说:盗猎是不对的!不过胖子估计没有这个觉悟。胖子一旦把心思放在吃的上,就别想让他考虑别的事情,吴邪无奈地跟在他后面,这里的树林那么茂密,十几米外就看不清,想要找到鬼头青石是不可能的。
可惜胖子似乎没有狩猎天赋,他们一直爬到山坡顶端,也没遇到任何猎物。两个人茫然四顾,黄昏下的山谷景色萧条。此时他们脚下是一道断崖。吴邪随意往断崖下面看去,几十米外的乱石之间,一块房屋般大的巨石显得格外突出,但是在斜阳下也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从正上方看也不觉得是什么特别的形状。令吴邪目光聚焦的是,巨石上有一个蓝点,似乎是个坐着的人。吴邪急忙掏出望远镜,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小哥!”吴邪放下望远镜大喊。闷油瓶听到喊声,转过来淡淡地往山崖上看了一眼,但是因为背光并看不到吴邪。胖子这时也注意到了:“呦,那不是小哥嘛!”吴邪拿起对讲机,呼叫小花说道:“小花!我们找到小哥了!”过了几秒意识到不对,忙重新说:“我们找到鬼头青石了!”小花在对讲机上淡淡地说:“知道你找到你家小哥了,我们在山谷里都听到了你的喊声。”黑眼镜也在一旁笑道:“小三爷好嗓子。”
第三章
几组人辗转都聚集在鬼头青石下面。闷油瓶高高坐在青石上,低头看了看吴邪,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五人,轻轻从青石上跳了下来。吴邪不知为什么觉得小哥的态度有些冷淡,至少没有像上次相遇那样直接走到自己面前,他知道自己的到来又给小哥添麻烦了,心里不由惭愧。
胖子上去拍拍闷油瓶肩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小哥,你来多长时间了,那个部落估计已经让你找到了吧?”闷油瓶点了点头,背着刀默默向前走去。穿过一小片丛林,他们前方,出现了一个平静如镜的湖泊。
宁静的湖泊如一块宝石般镶嵌在山谷中,湖水非常清,离岸边很远的地方仍能看到湖底,还有水里悠然自得的鱼儿。湖边是两三米宽的石滩,再往后就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要不是交通不便,这里倒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闷油瓶一直走到水边,静静地望着水面。那黑眼镜站在他身边,眺望着湖面说:“部落在哪儿呢?”闷油瓶伸手指着湖心。黑眼镜眼镜险些跌破:“在湖里?”闷油瓶转身看着湖边堆积的几块原木,转头低声问道:“绳子。你带了吗。”
吴邪一直也跟在他们身旁,见闷油瓶转身问话还以为问的是他,却发现闷油瓶看着黑眼镜。吴邪大感惊讶,难道小哥认识这人?黑眼镜看了看吴邪笑道:“没错,我和你小哥很早就认识,怎么样,现在对我的印象一下好多了吧?”
吴邪他们人多,装备带的齐全,登山用的绳索当然是必备品。闷油瓶取了一节绳子,和黑眼镜一起将几块原木绑成一个木筏,二人将木筏推入湖中,慢慢划向湖心。
此时夕阳西下,湖上清风徐徐,也没有蚊虫的烦扰,让人觉得很是清爽。黑眼镜踩着水推动着木筏,回头看看岸边,他们已经划到了别人听不到他们谈话的距离,忍不住对闷油瓶笑道:“哑巴,你居然把帛书留给吴邪了?我从没见过你在乎别人的事!那小三爷真那么好?”
闷油瓶不理他,自顾自划动着木筏。黑眼镜看着他笑道:“怎么了?我看你好像有点不高兴?”他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忍不住呵呵大笑:“是不是你以为他拿着帛书,就会一个人来,然后你就可以和他在湖上随波荡漾,卿卿我我了。可是你没想到他带来了一整个省亲团!连潘子都来了。你应该庆幸他没带上他叔,不然你就可以直接见家长了……”闷油瓶不等他说完,一头扎进了水里。
黑眼镜哈哈笑了一阵,也一个猛子扎了下去。过了几分钟,两人浮了上来,扶着木筏交谈了几句,然后黑眼镜向岸边游了过来,闷油瓶从木筏上拿起一条长长的登山索,一端系在木筏上,另一端带进了水中。
黑眼镜游到岸上,众人迫不及待地围上去问道:“下面真有部落遗址?”黑眼镜嘿嘿一笑,伸出手掌,掌中是一个青铜小人。众人大为振奋,看来下面果然有古迹。阿宁不紧不慢地问道:“有多深?”黑眼镜点头笑道:“七十五米。”
“七十五米?”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吴邪差点冲口而出:你们疯了?七十五米不带空气瓶就这么楞往下潜?看你们上来时轻松的样子,还以为最多就二三十米呢。黑眼镜摸着下巴:“还不是我潜过最深的。”阿宁有点崩溃地呼了口气,转身去打卫星电话。七十五米,这两个家伙潜起来像闹着玩似的,别人却门儿也没有。他们来的时候准备的虽然齐全,但却没想到在深山里考古会用到潜水器材。
山里天黑得很快。没有潜水器材,别人都不敢贸然进湖,所以都在岸边整理行装,点起了篝火。太阳落山后,湖面上变得一片漆黑,整个山谷只剩下湖边的几点营火。闷油瓶一直停留在湖心,不时潜入水中,带几件东西上来,剩下的时间就坐在木筏上发呆,很快湖面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剪影。
潘子带着吴邪砍下树木的枝条,把宽大的树叶编在木条之间搭建成简易的帐篷。帐篷呈三角形,像火车车厢一样一个挨着一个连在一起。潘子从一端开始,吴邪从另外一端,两个人在中间集齤合后,潘子伸手摇晃了一下自己搭建的部分,结构非常稳定,足以挡风遮雨。他又轻轻摇晃了一下吴邪搭的那边,帐篷摇摇欲坠。潘子暗想:三爷送你上大学建筑系你四年都学了个啥?无奈地说:“小三爷,这个我再弄弄,你去干别的吧。”
吴邪的成就被否定,郁闷地溜达到湖边,回头看看阿宁没往这边看,在树后脱了衣服趟进湖里。湖水不太冷,也很清澈,游泳正合适,而且事先有所准备,穿了防水材料制成的内衣,可以权当泳衣。只是在野外脱衣服感觉很别扭,总觉得没有像在游泳池边那么自然,不过吴邪暗想应该没事吧,小哥也是光光的啊。
吴邪一口气游到湖心的木筏边。闷油瓶见他过来,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就继续看着湖面。吴邪泡在水里,趴在木筏上,也不说话。他游过来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只是想在小哥旁边呆一会。
几分钟后,闷油瓶忽然把木筏上的潜水镜向吴邪的方向推了一推。
吴邪一愣。木筏上放着两套工具,潜水镜和矿灯,其中一套是黑眼镜刚才用的。阿宁置办的矿灯质量很好,可以防水,刚才闷油瓶和黑眼镜拿到水下照明。吴邪有点不敢相信,小哥要带我潜水?
第四章
闷油瓶示意让他到木筏上来,吴邪连忙从水里爬上来,像闷油瓶一样坐在木筏边上。原木的树皮咯得腿有点痛。闷油瓶轻声说:“先调匀呼吸。”
吴邪愣着,他知道潜泳运动员在下水之前往往会做一番准备,包括调节自己的心境,一定要在心情和体力都在最佳状态的时候才可以下水,不然自由潜泳是一项极端危险的运动,在水下稍有差错就会丧命。吴邪也不知道该怎样调匀呼吸,只能看着闷油瓶的样子去做。
他看着闷油瓶坐在木筏边上,表情安详,胸膛随着每一次深呼吸慢慢起伏,双臂放松地垂在体侧。湖面上的波浪轻轻摇晃着木筏,四周寂静无声,夜空中闪耀着几点寒星。吴邪学着闷油瓶的样子,在他呼吸的时候呼吸,试图体会他的心境。闷油瓶从来不会感到无助或恐惧,他从来只是坦然地面对一切。吴邪看着他,渐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闷油瓶转头看了看他,吴邪对他露出微笑。
闷油瓶示意他戴上潜水镜,木筏上放着好几块岸边拾来的石头,闷油瓶让他抱着一块以便潜水的时候省力。吴邪一手拿着矿灯,怀里抱着一块大石头,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我是屈原吗?抱石投江?但是看着闷油瓶沉静的表情,连忙把这奇怪的念头撇在了一边。
二人在水面上深吸了一口气,同时潜入水中。水下说不了话,一切交流只能用手势完成,吴邪觉得这种情况太适合闷油瓶了。
潜入水下的那一秒,感觉和水面上完全不同。人体的潜水反射使心跳一下慢了下来,耳边除了模糊的水声听不到任何声音,身体失重,这一切都让人忍不住觉得时间也变慢了。由于天黑,水里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吴邪只能看见灯光笼罩下的闷油瓶的脸和双手,还有他的黑发在湖水中飘动。吴邪第一次看到他额前的头发没有遮住他的双眼,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摘下他的潜水镜好好看看他的眼睛。
一根长长的登山索从木筏的底部一直延伸到水下深不可见的地方,吴邪猜测另一端被闷油瓶固定在水下某处,借助这根登山索在水中上下移动比掌握身体浮力容易得多。登山索每隔五米就用布条作了标记。闷油瓶带着他一直往下潜,潜到十米的地方就不动了,让他适应一下。
水下十米,湖面在头顶仿佛一面微微泛着蓝光的镜子。灯光的穿透力只有几米,此外四周漆黑一片,让人觉得好像身在太空。没有了呼吸的节奏,吴邪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缓慢搏动,时间好像静止了。他把石块扔了。闷油瓶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握紧登山索,吴邪忍不住微笑,小哥怕我漂走啊?
两人在水下呆了一分多钟,闷油瓶向上指了指,两人一起向水面游去。吴邪浮出水面,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并不觉得有多吃力。两个人趴在木筏旁边,休息了几分钟,闷油瓶示意可以再潜水了。闷油瓶又推过来一块石头,吴邪抵触地摇头,其实他水性很好的,小哥潜水都不用抱着石头,他也不要抱。
两人又一次潜入水中。吴邪在水里很自如,像鱼一样向深处潜下去,只是一只手里握着矿灯划水太不方便了。两人很快就潜到了水下二十米,闷油瓶示意不要再潜了。
吴邪仍然觉得很轻松。他游泳从来没潜过这么深,在水下二十米,感觉离外面的世界非常遥远,周围一片黑暗也有点慎人,但是闷油瓶一直在他身边,他觉得很安全。他知道闷油瓶想让他先适应水下的环境,所以也不乱动,听话地紧紧握着登山索,享受着完全失重的奇异感觉。闷油瓶轻轻拉着登山索漂浮在他身边,有时两人在水中不可避免地轻轻碰撞,闷油瓶似乎不在意,吴邪还觉得有点好玩。
忽然闷油瓶伸手指向吴邪身后。吴邪转头一看,灯光下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正向他们靠拢。距离还远,光线微弱并看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这片黑云一样的物体移动的速度很快,从远处很快就到了近前。
吴邪头皮一阵发麻。这个情况超越了他的认知,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黑云面积很大,很快就要把他们完全包围。吴邪惊恐地向上看去,黑云漫过头顶的地方,迎着晦暗的天光,可以看到一条条体形巨大的黑鱼,每条都有两三尺长。
吴邪心惊胆战,他不知道这些鱼有没有攻击性。其实就算是完全没有攻击性的鱼,这么成群结队地向他们冲过来也很可怕,鱼群带起来的水流很容易将人卷到深处,后果不堪设想。
吴邪惊慌失措,一时乱了阵脚,竟想在鱼群冲过来之前浮出水面。他抓着登山索拼命想把自己拉上去,手一松竟然把矿灯掉了,随着灯光沉入湖底,吴邪发现自己被黑暗完全包围了,他慌乱地四处摸索,也摸不到惟一可以固定身体的登山索。他突然觉得胸口非常憋闷,心脏狂跳,他知道是因为恐惧的缘故。他努力地向上游去,可是还是忍不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鱼群移动的速度比他快多了,他随时准备接受鱼群的撞击。
可是突然,他感到自己被人从身后抱住,闷油瓶游了上来,他手中的矿灯发出令人安心的光。闷油瓶一只手拉着登山索,把他抱在怀里,背对着鱼群,让吴邪不会直接受到鱼群的冲撞。吴邪仍然非常紧张,但是感到闷油瓶在身边放心了很多,不管是什么事,小哥在两个人就可以一起面对。
鱼群游过来了。吴邪刚开始还闭着眼睛不敢看,只是感觉到鱼群带起的强大水流,推着他们在水中横向移动,所幸有登山索才没被冲出去太远。从身侧游过的大鱼的尾巴拍打着吴邪的两肋和双腿,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只见铺天盖地的一大群黑色大鱼正从他们身边匆匆游过,他们上下左右都是这样的大鱼。
鱼群的速度很快,十秒钟之内就游走了,虽然吴邪觉得时间很漫长。闷油瓶放开了他,两人一起向湖面游去。
吴邪浮出水面,剧烈地喘了几口气,转身担心地问闷油瓶:“小哥,你没事么?”闷油瓶摇摇头。其实在水里鱼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也不会笨到知道前面有东西还硬往上撞,所以并不会直接撞到人身上。吴邪惭愧地趴在木筏边上,暗想我真没用,竟被鱼群吓成这个样子,连矿灯都丢了。又忍不住有点埋怨,小哥在这之前潜了那么多次,一定知道下面有鱼群,怎么也不提个醒。他看看闷油瓶,后者的表情似乎有点愧疚,吴邪又自怨自艾地想还是自己太笨了,小哥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胆小,所以没事先通知。
两人趴在木筏上漂了一会,吴邪本以为自己把矿灯都丢了,闷油瓶一定不会再带他潜水了,没想到闷油瓶忽又把潜水镜推到他面前。吴邪一愣,还要潜?闷油瓶敏感的目光微微闪动。吴邪横了横心,想:小哥想给我看的东西还没看到,这次一定不能让小哥失望。
两人再次潜入水中。这次只有闷油瓶手中有灯光,他似乎怕吴邪迷失方向,紧紧拉着他的手。吴邪下定决心,这次无论看到什么东西也不会大惊小怪了。他看着闷油瓶手中的灯光,慢慢潜入漆黑的湖底。十米,二十米……吴邪惊讶地发现,闷油瓶竟然一下带他潜到了水下三十米的地方。
闷油瓶确认了一下登山索上三十米的标记,然后拉着吴邪的手开始向横向游去。两个人都不能用手划水,但是游水的动作很合拍,完全不吃力。闷油瓶打着矿灯,游了没多远,吴邪忽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一面石壁。石壁是由五彩斑斓的各色石砖砌成的,虽然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藻,但是天然的色彩仍然显得绚丽多姿。
闷油瓶游到石壁旁边,顺着石壁开始摸索,不一会,灯光下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圆拱形的洞,洞穴里的沙尘随着水流翻滚,时不时还有一两条小鱼游出来。洞内不远的地方,赫然竖立着一个神像。吴邪轻轻用手磨掉表面的水藻,发现神像浑身金灿灿地镀了一层镏金,表面破损的地方露出青铜雕铸的底,青绿色的铜和黄金搭配成色彩瑰丽的图案。神像的底部堆积着大量的青铜和陶制的供品,还有很多当时用来当作货币的贝壳。
铜像背后,显然还有空间,但是闷油瓶没打算进去查看。相反他拉着吴邪沿着石壁向一侧游去,不多时,石壁上出现了另一个洞穴,里面也有一造型不同,但是规模相似的神像。
闷油瓶把矿灯交到吴邪手里,让他自己探索。吴邪在神像下面发现了众多金玉做成的饰物,甚至还有一颗偌大的珍珠,一厘米以上珍珠天然浑圆,无论在什么年代都珍贵无比。他沿着石壁游去,不久又发现了相似的洞穴。整个湖底,似乎布满了这样的洞穴,不知有多少,无穷的珍宝在湖下沉睡了千年。
吴邪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他们这才游到水下三十米,黑眼镜说湖底最深有七十五米,难道整个湖底都是一个五彩砖石砌成的圆形剧场,满藏着濮人世世代代累积的财富?他只看到了冰山一角,在他无法想象的深处,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神秘古迹。
闷油瓶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此时轻轻拉了拉他,向上指了指。吴邪恋恋不舍地向湖面游去,还好有小哥在,不然他可能在湖下乐而忘返。两人顺利浮出水面,吴邪深吸了几口气,兴奋地问闷油瓶:“再潜一次?”闷油瓶摇了摇头。吴邪大失所望,又央求道:“最后一次!”闷油瓶毫不动摇。吴邪怏怏不乐,别扭了一会,又问:“明天再潜?”闷油瓶轻轻点头应允。吴邪又开心了。
两个人从湖心的木筏向岸上游去。吴邪水性确实很好,不仅表现在游泳游的多快,他对水毫无恐惧,在水里就像在地面上一样自然。他也不规规矩矩地在水面上游泳,反而只要轻轻扭动腰身,就向前窜出好几米。闷油瓶按照均衡的速度向湖边游去,吴邪一会在他左边,一会在他右边,有时候还游到他前面,像水獭一样仰面躺在湖水上,歪着头看他。
二人游到岸边,吴邪从水里爬出来,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好冷啊!”南方人不禁冻,稍微冷一点就受不了。吴邪哆哆嗦嗦地从自己的东西里找到毛巾,丢给小哥,然后又哆哆嗦嗦地用自己的衣服擦干身上的水。他穿上衣服跑回营地,发现潘子他们已经开始做饭了,便自作主张地跑出来找到闷油瓶的行李,把东西都提到了他和潘子搭建的帐篷下面。闷油瓶还在穿衣服,一只手刚伸到袖子里面,忽见自己的行李全都离自己而去跑到了帐篷下面,只好提着刀在后面跟了过来。
第五章
潘子早就给吴邪准备好了热水和食物,就像和三爷出去时对待三爷一样。吴邪伸手把一件东西递给潘子,潘子低头一看,是一个一青铜衣扣,是一种那个时期特有的装饰品,一寸见方的衣扣上精细地雕铸着飞禽走兽的图案,中间镶着一颗珍珠。潘子正在惊讶,只听吴邪说:“下面好多这种东西,但是这个有珍珠,很少见,送给你。”说完拿过吃的跑了。
潘子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不由微笑。还记得吴邪很小的时候他就到三爷店里了,那时候他自己也是个毛头小子。在小孩子眼中大人们都一样,小吴邪也不懂得远近亲疏,跟他三叔撒娇,也跟潘子撒娇。那时候吴邪就信誓旦旦地说:“长大了我也要去倒斗!”潘子觉得很好笑,一个小孩子家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吴邪认真地说:“因为我倒斗就能挣很多钱,给你和三叔卖好东西。”潘子一笑置之,暗想干这一行的刀头舔血,等你长大了,潘子早就不知道身葬何处。没想到自己命大,还真活着看到了这一天。
旅途劳累,众人决定了守夜的次序后,就纷纷睡下了。吴邪一夜睡的很实,除了他自愿守夜的那一小时以外,其余时间都几乎没醒。他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坐起来伸了伸懒腰,精神十分清爽,转头看到闷油瓶仍躺在一旁的睡袋里,似乎也刚睡醒,眼睛睁着看着帐篷的顶。
“小哥,昨夜睡的好吗?”吴邪笑着问。闷油瓶不回答。吴邪打着呵气想道:小哥又在犯闷了!让他先闷一会儿。“我去看看有没有早饭。”说罢从睡袋里钻出来走出帐篷。
其实闷油瓶没有犯闷,他只是想不明白,一个人在一夜里怎么能如此频繁地从睡袋里滚出来,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瑟瑟发抖地睡觉。以后要是经常在一起,他是不是要做好每夜起来无数次把吴邪塞回睡袋里的准备。
潜水设备从筹备到运到山里至少还需要两天,这两天当中众人无所事事,胖子听说吴邪都潜到了有明器的水位,忍不住跃跃欲试。吴邪很不放心,他敢潜水是因为有小哥在旁,没有高手陪同很容易出危险。胖子虽然冲动,但也有自知之明,潜到十几米就不敢继续了,原路游了回来。可是他也不是空手而归,在水下他遇到了鱼群,胖子威猛,愣是用短刀扎死了一条,跟大鱼搏斗一番后把鱼抱了上来。
胖子拎着鱼游到岸上,把三尺来长的大鱼狠狠扔在地面上狂笑道:“你们都来见识见识,胖爷我上山打虎,入海擒龙!……入水拿鱼!”在日光下看这条鱼,形状十分怪异,鳞片很厚,头上长着像角一样的东西,所有人都不认识,估计是珍稀品种。胖子架起火把鱼煮了,虽然鱼肉滑腻腻地不是特别可口,吴邪还是解恨地吃了两大块。
小花和吴邪比赛蝶泳,看谁游得快。从湖一端游到另一端,吴邪游得稍快一些。小花不甘心,看过吴邪的游泳动作之后指出:“你的动作不规范,不能算蝶泳。”吴邪一愣:“那里不规范?”小花有点无奈,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比划着说:“蝶泳是这样的……”双臂从腿侧向后划出,在头顶入水,凭借强健的肩部肌肉向后划动。“你是这样的……”小花走到水深的地方示范,在水里游了几下,前几个划水动作都还算规范,但是游几下以后就会出现一个奇怪的钻水动作,一头扎进水里,在水里扭动几下然后在几米外钻出来。
吴邪愣着:“我哪有那样?”他也走进深水,一口气游了几十米又折回来,小花在水面上看着,果然他每游几下,就会在水里钻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钻水的动作给肩部肌肉休息的时间还是别的原因,反正这个动作提高了他的速度。吴邪从水里站起来问小花:“哪有你说的那种动作?”
小花当真无语,这个在水里扭来扭去的动作绝对是吴邪独创的,他模仿都模仿不来。看着吴邪明明像毛毛虫一样蝶泳却还不自知,小花心里来气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忍不住在水面上扇起一片水花向吴邪泼过去。
吴邪挡住脸,浑身都浇湿了。他看了小花一眼,忽然一头钻到水下。小花暗道不好,几秒钟后,突然感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腕,身不由己向后摔进了水里。
白天的时间,闷油瓶仍然和黑眼镜两人在深处潜泳。吴邪怕阿宁受冷落,和小花闹了一阵,便陪她在岸边说话。阿宁趁机问了他很多关于水下遗址的问题,吴邪如实回答,这些事隐瞒也没有用。阿宁想亲眼看看,吴邪便欣然陪同,跟着闷油瓶潜过几次后,他对潜泳已经很有把握。阿宁一个女人,体重刚过百斤,一口气竟也可以潜到三十多米的地方,令吴邪十分惊讶。吴邪潜到三十余米觉得游刃有余,忍不住还想往深处潜,但是被闷油瓶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晚上围着篝火,吴邪鼓动众人唱歌,小花不肯开金口,基本上是吴邪,胖子,潘子,黑眼镜,和阿宁联唱。胖子唱歌走调,小花听得都快疯了。
第三天,阿宁的人终于送来了潜水装备。本来互不相识的一群人好容易混熟了,彼此建立起了基本的信任,这种安定的气氛一下又被这些人打破了。可是阿宁言行如一,那些人把装备放下后就离开了。
终于到了正式水下探险的时刻。众人都穿上潜水服,胖子怎么也穿不进去,背后的拉索怎么也拉不上。胖子很恼怒,质问阿宁:“你送来的潜水服怎么这么小?”阿宁很无辜:“这已经是最大号了……”胖子干脆把潜水服脱了,露出一身白肉,宣布说:“什么破潜水服,老子不希罕,以前游松花江也没穿过什么潜水服,人家都叫我浪里白条。”
吴邪暗笑:“浪里白球……”后来一看他竟然真想不穿潜水服就下水,连忙骂道:“你想冻死吗?快过来。”他用防水胶带愣是把胖子背后露出的一大块肌肤都盖了起来,恢复了潜水服的封闭性。胖子背后糊着胶带,转过身疑惑地问:“这要脱潜水服的时候怎么办,还不得把老子背后的毛都粘下来。”吴邪愣了一下,隐隐预感到不妥,敷衍道:“到时再说,到时再说。”
众人乘橡皮艇来到湖心。吴邪依次帮每一个人穿好潜水装备,背上气瓶,看着他们从艇侧翻入水中。最后他帮闷油瓶穿好装备,闷油瓶也帮他穿好装备,两人同时下水。
水下,黑眼镜在最前方带路,小花紧随其后。阿宁,胖子和潘子在中间,闷油瓶和吴邪在最后,把所有人保持在视野内。
带着脚蹼游水非常省力,吴邪轻松地就潜过了三十米的界限,由于天色尚早,潜水灯的穿透力又强,所以在水下看到的景象比以前丰富的多。根据闷油瓶他们的侦查结果,这片规模浩大的建筑应该是濮人的陵墓,原先肯定不是在水下,而是在建成多年之后才被大水淹没的。除了陵墓之外,水下不知还存有什么古迹,吴邪想想就觉得兴奋不已。
忽然,他前方的胖子在水中停了下来。另外几人仍在缓缓向深处移动,只有胖子在中途停住了。只见他回过头来,对吴邪和闷油瓶作了几个滑稽的动作,身体在水中微微抖动,仿佛在笑。吴邪莫名其妙,看了眼闷油瓶,后者也停住了,凝望着胖子。胖子在水里像陀螺似地转了几圈,对吴邪二人狂打手势,四肢乱动好像在水里做体操,吴邪有种快崩溃的感觉:你TN到底想表达什么。突然,胖子脱离了众人,独自向另外一个方向游了过去。
闷油瓶忽然笔直跟了上去,从后面追上胖子,一把夹住他开始向水面游去。吴邪还没反应过来,他前面的潘子好像也出了异常,脱离了队伍,而且似乎试图把面镜在水下摘下来。吴邪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忙追上去一把抓住了潘子,把面镜牢牢按在他脸上,带着他向水面游去。
潘子被抓住,开始还有些抗拒,但是因为抓他的是吴邪,所以没有太强烈的反抗。吴邪发现他的精神似乎有些恍惚,没有什么目的性的动作,还好他身材精瘦,吴邪带着他向上游也不太费力。前面胖子的体积几乎是闷油瓶的两倍,但是闷油瓶仍然带着他均速上升。
四人游到二十五米的地方停止减压。这时候胖子和潘子的状态似乎有所好转,明显比刚才配合了很多。减压过后,四人浮出水面,爬上橡皮艇,摘下面镜,呼吸器,这时候胖子和潘子的情绪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潘子显然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疑惑地望着吴邪:“小三爷,刚才怎么了?”
胖子也很惊愕:“真是奇怪,刚才在水底下,忽然就感觉脑子一阵迷糊,跟喝醉了似的,看什么都觉得可乐。”潘子也说:“我也是,突然觉得脑子变慢了,然后就觉得摘下面镜可能看得更清楚,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吴邪看着他们两人,叹了口气:“氮麻醉,这是在潜泳中很常见的事。我们吸的空气里有氮,对神经有麻痹作用,就像喝醉酒一样。对氮的反应是因人而异的,我们也或多或少会有一点,不过看来你们两个格外敏感,不适合潜泳。”
胖子花了几分钟去理解这个概念,随后不服气地说:“老子平时喝酒都不会这样!我看不对,会不会是那娘们给咱们的气瓶有问题啊!”
吴邪无力地辩解:“气瓶没有问题……”
胖子打断他说:“小吴,胖爷知道你和她相处的很融洽,可是那女人信不得啊,你不要中了她的糖衣炮弹!”
吴邪愣了一下,尴尬地说:“不,我说气瓶没有问题,是因为这些都是小花的气瓶……”说罢他把气瓶翻过来,露出底下解家的印记。
看着众人惊奇的表情,吴邪说道:“小花说这种性命攸关的设备不能让别人去准备,于是他的人在半路把设备都换成了自己的。”
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胖子瞠目结舌,半晌才说:“看你和那娘们有说有笑的,闹了半天你也不信任她!”他觉得吴邪和小花这哥俩太危险了,一个偷梁换柱,一个麻痹敌人,别人被阴了都不知道。
吴邪听了这话觉得有点别扭:“你别把我说的那么阴险好不好?没什么信任不信任的。我们在昆明领装备的时候就知道了,阿宁自己也和那些人不熟,她也只是更大的一个组织里的一枚棋子,她要做的事也不是她自己的意愿。这种情况没必要把关系搞僵。”
胖子叹了口气:“原来你才是糖衣炮弹。”
吴邪恼道:“我看你是氮吸多了。”
吴邪对胖子和潘子说:“你们不能潜水了,留在岸上做照应吧。”
潘子很不放心:“小三爷,潜水这么危险,我要不能陪你下去,要不然你也别去了。”
吴邪笑道:“没关系,我会小心的。”
潘子仍然感到不安:“万一你出了什么差错我怎么向三爷交代?”
吴邪微微一笑,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从新潜入水中之前,胖子一把揪住了他:“天真,胖爷金屋藏娇的梦想就看你了!”没入水面的那一刻,似乎还听到了潘子撕掉胖子背后胶带的声音和胖子的惨叫。
【没发生过的情节】
闷油瓶带吴邪潜水……
刚没入水面,吴邪还在努力往下游,闷油瓶却飞快地向深水处潜了下去,不久就不见了踪影。
吴邪很惊讶:小哥真牛!潜得这么快!!!
闷油瓶暗想:糟糕,黑金古刀忘摘下来了!这下要一沉到底了!……不能让吴邪发现!▼_▼!
第六章
吴邪和闷油瓶再度向深处潜了下去。登山索标明位置,二人潜到近六十多米处,下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房顶,房顶如金字塔般,下面是方形,上面是尖的。闷油瓶又带着他向两边探索了一下,大房顶附近还有很多较矮小的尖顶,看似是一片连起来的建筑。根据之前潜泳时看到的部分,吴邪大概可以猜出整个遗址的全貌,是一个像圆形剧场一样的盆地,盆地的四周都是部落的居民世世代代留下的墓穴,盆地底部若不出所料应该是祭祀用的殿堂。
濮人部落的遗址为什么会在湖底?也许是山体变迁,在部落消亡以后在这里形成了湖泊,巧妙地掩盖了部落存在的所有痕迹。可是墓穴里的陪葬品又那么丰富,好像是在鼎盛时期留下的。莫非濮人部落经历了什么变劫,突然离开了这里,临走之前,为了保护墓地,故意引水将墓地淹没?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兴修水利工程将遗址覆盖是完全有可能的。
二人从屋顶下来,闷油瓶带头找到了建筑的正门,从木筏上拉下来的登山索牢牢系在正门门口的一根柱子上。殿堂在水下浸泡千年后,虽然整体结构还完整,但是门窗早已千疮百孔,正门早已被人推开,一根细细的绳子从门口的柱子上一直延伸到门里。
刚才吴邪二人把潘子和胖子送回水面的时候,小花等人并未跟着上来,这根绳子肯定是他们留下的记号。闷油瓶想了想,也拿出了一卷绳索,一端系在柱子上,另一端拿在手里慢慢地放着,向殿堂的后方游去。吴邪向正门里张望了一下,过道很窄,估计小哥故意不跟前面的人走相同的路,以免遇到情况,后退的时候所有人叠在一起影响速度。
两人游到殿堂的后门,门推不开,闷油瓶拔出一把闪亮的匕首,插入门缝,轻轻挑开了门闩。二人轻轻把一扇门打开,虽然动作很轻,门下面的泥沙仍被带起来了,遮挡了视线。好在这座殿堂建造的时候下面堆了数米高的台阶,如果建在平地上,恐怕连门都早就被湖沙埋住了。
闷油瓶在门口用绳索打了个结,带着绳索当先缓缓游入门内。殿堂的前方有很多附属建筑,后方则较少,一旦进了门,就再也见不到一丝天光,四周都是无尽的黑暗,灯光所及之处,两旁耸立着高大的梁柱,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好象墨水一样。人的整个身体在水中悬浮着,双手双脚都够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除了自己呼吸吐出的气泡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吴邪紧紧跟在闷油瓶身后,无意间灯光照到了一根柱子,柱子上的一大片阴影把他吓了一跳。吴邪定睛一看,原来是依附在柱子上的青铜雕塑。较薄的铜片被打造成各种形状嵌在柱身上,构成复杂的图案。这根柱子上的图案是一个身穿长袍的人,散乱的头发在其脑后飞扬,面目狰狞,双手疯狂地挥舞。吴邪心中一动,这个形象太像录像带上的怪物了,如果这两者真的是一回事,那说明他们没有来错地方。
继续向前游,吴邪发现,柱子上的雕刻中这个披头散发的妖怪竟然频频出现。有的图像上,村民们原本在平静地耕作,忽然有人就变成了怪物袭击身边的人。凡是怪物经过的地方,地上都堆满了尸体,后来部落的居民不得不拿起武器围攻怪物,怪物虽然被杀死了,路边仍然留下了很多哀哀啼哭的孤儿寡母。
再往前走,图像发生了改变。部落里的长老手里拿着一件发光的东西,里面发散出万丈烟霞,那些怪物遇到这个东西,纷纷伏倒,有的甚至变得像正常人一样。吴邪大喜,这岂不是说明文锦姨的尸化可以医治?只要能找到长老手持的东西就有希望。
前方,殿堂的正中出现了一座高大的铜塑。铜塑有三米多高,整体形状像一座小山,但是通体都是由千百个小型的雕塑组成的,每一个小型雕塑都只有几寸长,塑造的是世间百态,栩栩如生的人和鸟兽,以及巍峨的屋宇。这些小型雕塑组成了一副壮丽的画面,生动地描绘了当时部落人民的日常生活。吴邪绕着铜山游了几圈,心中惊叹不已,但是很快他的目光被铜山的顶部的一幕吸引了。
在整个铜山顶端,一群人紧紧围着地面上的一个大洞。吴邪心中奇怪,这个洞里是什么,难道这些人在倒斗?如果真是这样这可太值得纪念了,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铜像搬回去供起来。随后他发现,洞里露出了什么东西,似乎是一截朽木,又不禁觉得古濮人也真爱大惊小怪,土坑里挖出一块破木头有什么值得激动的。
但是他继续看,就发现一个长老模样的人把木头放在火上焚烧,火的另一边是蜂拥上来的怪物。那些怪物一靠近燃烧的木块,就纷纷倒下,里木块最近的人已经完全变回正常人的模样。另一边,长老高举剩余的朽木,部落里的男女老少纷纷跪倒膜拜。
吴邪非常惊讶,土中挖出来的这段朽木竟有这么神奇的效应。可是,还没容他细想,原本和他一起看铜山的闷油瓶忽然转过身来,急速向一旁游去。
深水中和陆地上不一样,平时人速度再快,在深水中也被阻力大打折扣。即使如此,闷油瓶的速度也很惊人,只见他冲过去的方向,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黑暗中迅速游出来,被闷油瓶迎面一刀撅翻。吴邪定睛一看,那白色的影子竟然是一个浑身赤裸的人,一缕缕黑发像蛇一样在水中飘散,表情扭曲,十指指甲都有好几寸长,疯狂地抓向闷油瓶。闷油瓶绕到它后面扭住它的脖颈往旁边一扳,那东西才不动了。
难道这东西是当年没有消灭干净的怪物?吴邪正自惊骇,突然,闷油瓶回身向他连打“危险、后退”的手势,然后三个怪物同时冲上来和闷油瓶纠缠到了一起。
在大殿的顶部是很多纵横交错的房梁,支撑着房顶的重量。而且当大水把宫殿淹没的时候,很多没有固定在地面上的杂物都漂到了房顶。整个金字塔形的房顶就是一个半隔离的空间,长短不一的房梁像一张网似的罩在房顶上。
这张房梁形成的网给吴邪制造了不少困难。濮人的建筑与汉人建筑不同,有的房梁间隔的非常近,有的地方刚刚够一个人侧身穿过。在水里本来就不容易控制方向,而他们身上又背着沉重的潜水装备,大大增加了每个人的体积。吴邪侧着身体从两根房梁之间穿过,胸口顶着一根房梁,背后的氧气瓶都顶到另一根房梁了。
越靠近地面,房梁之间的间隔就变宽了,两人潜水变得更加轻松。但是刚要从房顶部分进入正殿室内的时候,闷油瓶却一把拉住了吴邪,阻止他继续前进。吴邪连忙扶着一根房梁停住,尽管他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闷油瓶把潜水灯打到最亮,向殿堂深处照去。下面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吴邪紧张地观望了一阵,只能隐约看到沙尘在水里翻滚。忽然,吴邪意识到,这殿堂是封闭的,没有多少水流,下面要是没有活物,怎么会惊起这么多泥沙?
二人同时把灯光凝聚在泥沙翻滚的地方,过了一阵,泥沙沉了下来,似乎恢复了平静。但是十几秒后,泥沙又翻滚了起来。泥沙规律地被水下的什么东西扬起,好像大殿底下有一座喷泉,定时向上喷射。这幅场景似乎让吴邪想到了什么,对了,好像把身体埋藏在沙子里的比目鱼,唯一暴露它的位置的是定时扇动的鱼鳃。
要是鱼鳃能够扬起这么多泥土,这条鱼该多大?吴邪骇然在大殿的底部搜寻,不久发现了几条长长的如旗杆一样的东西,好像不是建筑的一部分,仔细一看,竟是大鱼背鳍上的硬棘,每条都有好几米长。根据背鳍的长度推断,这条大鱼至少有三十米长,栖息在大殿底部。
闷油瓶看着水底,用手语对吴邪打了三个字,但是因为手语打出来的是字母,吴邪无法意会前两个字的汉字是什么,只看出最后一个字“龙”。这种恐怖的生物,被称为龙也当之无愧。这条龙鱼的体型超过了殿门的宽度,估计在这个大殿里已经不知生长多少年了。而它是靠吃什么东西过活的?而从鳍的形状来看,这龙鱼与外面遇到的鱼群里的鱼外型甚为相似,也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
忽然,殿堂的一边灯光亮起,不久,可以看到正殿门口有三盏灯光像这边靠拢,估计是小花、黑眼镜和阿宁。这三人比吴邪他们先下来,但是却更晚到正殿,不知途中是不是也与怪物大战了一场。吴邪急忙将灯光快速左右摇动,提醒他们殿里有危险。
小花等人看到吴邪的灯光,也以闪烁的灯光为信,表示知道了。他们也注意到了大殿中心的夜明珠和宝盒。他们在大殿地面的高度,很快也看到了隐藏在泥沙里的庞然大物。三盏灯光聚在一起,似乎三个人正在讨论。
那一组人没有吴邪他们这么保守,简单商议一番以后,黑眼镜就试探性地向大殿中心游了过去。没想到他刚刚进入大殿门口,大殿的地表就发出猛烈的震动,龙鱼一跃而起,身体带起来的泥沙令人视野模糊。黑眼镜迟疑了一下,等泥沙稍微沉下一些又开始向一边移动,似乎想偷偷绕过龙鱼。但是他稍稍一动,龙鱼也立刻动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这方向扑来,黑眼镜急忙向回游,在龙鱼就要一口把他吞掉的一刹那刚好游出门外。龙鱼体型过大,撞到门口却出不来,黑眼镜勉强躲过一击。
龙鱼失去了目标,不甘心地趴在门口的地面上。黑眼镜瞧准机会,猛然扣动了鱼枪的扳机,鱼枪的枪头在近距离飞速刺入了龙鱼的下颚。带有倒刺的枪头深深扎进它嘴上没有鳞片比较薄弱的地方,枪头后面的绳子仍然连着枪身握在黑眼镜手里。
龙鱼可能已经有几百年没承受过这种痛苦,猛地一挣,鱼头向后一甩,竟把黑眼镜从门口拽了出来。这黑眼镜也不知道松手,可能是想趁龙鱼把他甩来甩去的机会靠近宝盒,被带得“飞”到了大殿半空。鱼枪上的绳子把他和龙鱼连在一起,龙鱼把他甩来甩去,好像放风筝一样。
所有人都替黑眼镜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疯了,这种情况竟然仍然抓着鱼枪不松手。由于龙鱼离得小花他们近了,龙鱼的头部已经隐约被灯光照亮,只见它一张巨口,造成一股强大的水流,被鱼枪上的绳子牵扯着漂浮的黑眼镜竟然一下被它吸入了口中,整个人都不见了。
众人都愣了,可是下一秒钟,龙鱼一张口,黑眼镜竟然又被囫囵吐了出来。鱼吃东西总是这样的,吞吞吐吐,而且黑眼镜手里的鱼枪还连着鱼嘴,所以没一下被咽到胃里。龙鱼似乎有感觉,一张嘴似乎又要吃他,黑眼镜看到它口中数排锋利的尖牙,暗道不妙,再次被吞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连忙松开鱼枪,想迅速游走,不知是不是为时已晚。
千钧一发之际,解语花突然从一旁游了过来,举起一把水下手齤枪对准了龙鱼的巨口连续射击,长形的子弹带着几串气泡打进龙鱼的咽喉。虽然子弹体积微小,对于龙鱼这样的庞然大物造成不了严重伤害,但是剧痛仍让龙鱼猛地向后缩了一下。借这机会,黑眼镜和解语花退回到了安全地区。
在龙鱼够不到的楼道口,黑眼镜笑嘻嘻地指着小花手里的枪,意思是:下来之前说只有两把鱼枪,分配给我和哑巴,原来解当家还给我们留了一手呢?小花瞪了他一眼:要不留这一手,你早就当鱼食了。
他们几人稍作喘息,却突然发现,大殿的另一端,一盏非常微弱的灯光如夏夜的萤火虫一样正在缓缓从房顶潜下来。原来吴邪见他们二人分散了龙鱼的注意,趁这个机会,拧暗了自己手上的灯光,偷偷潜到龙鱼背后,闷油瓶在房梁上举着鱼枪虎视眈眈地打着掩护。
平时闷油瓶都是主动出击的一方,很少掩护别人,但是两个人这么安排是有所考虑的。首先,吴邪的水性一点也不比闷油瓶差;其次,鱼枪只能发射一次,在闷油瓶手中的作用要比吴邪拿着大得多。
第七章
而闷油瓶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件东西所吸引。镀金的宝盒外表镶嵌着象牙、宝石,华丽非凡,而宝盒的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只见盒盖的内侧是一幅星象图,北斗七星雕刻在明显的方位,而盒子底部却雕刻着一张地图,图上山川河流清晰可见,还有大批人马出行的标记。
濮人部落在鼎盛时期销声匿迹,留下了这个宝盒,难道这盒里的地图是部落移居的地点?闷油瓶显然对这张地图十分重视,仔细观看一番之后,将宝盒放进背包,从船沿翻进水里,向岸边游去。
吴邪也急忙跳进水里,跟着他游到岸边,两个人先后水淋淋地上了岸,闷油瓶沿着岸边向一旁走去,吴邪跟在后面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小哥!是我不对……”他感到很冤枉,虽然他的行为有点冒险,可是小哥就在旁边啊,他知道只要能回到小哥身边就安全了,这有什么错吗?可是他不想小哥生气,只好认错道歉。闷油瓶快速在前面走,没有理他。吴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身不由己地跟在他后面,闷油瓶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身严厉地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吴邪这才止步。
闷油瓶疾步走在岸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只知道暂时不能在吴邪身侧,吴邪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不知为何竟然无法静下心来。他走到离营地很远的地方在岸边坐下,望着宁静的湖面,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在遇到吴邪之前,在他的旅途上他从来没想要过同伴。可是他知道吴邪不找到濮人部落是不会罢休的,既然非来不可,不如同行,至少这样他能保护他。没想到吴邪竟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这一次虽然正好他在身边,但是下一次呢?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吴邪这样下去早晚会死在他面前。闷油瓶无法接受这种结果,也不能容许感情影响他的判断力,理智的决定似乎是–远离吴邪。
吴邪闷闷不乐地独自坐在岸边,时不时地向小哥的方向瞟一眼。过了一会,小花等三人也上岸了。阿宁找到吴邪,讨来树化玉观看。吴邪把树化玉看得很紧:“我需要它去救人的。”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却很失落,这次行动虽然找到了树化玉,小哥却不理他了。他伸手摸摸左臂上的绷带,还是小哥在水下给他缠上的,可是小哥以后再也不管他了。
阿宁微微一笑,看看吴邪伤心的样子,再看看远处坐着的闷油瓶,就把事情的前后猜出了几分。眼前这个吴邪,有时候真让人难以判断是个单纯的孩子还是思想成熟的男人。自从解语花在湖底拔出水下手齤枪的那一刻,阿宁就意识到潜水设备已经被解语花的人在半途替换掉了,那一刻阿宁浑身出了一层冷汗。这些人明明不需要她,也不信任她,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敌意,反而容她随队一起行动,阿宁不禁暗自庆幸。这支队伍里她唯一熟悉的人就是吴邪,她知道一定是吴邪嘱咐别人不要为难她的。
阿宁把树化玉还给了吴邪,这不是她要找的东西。她问:“宝盒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吴邪眨了眨眼,答道:“没有了。”阿宁看着他诚恳的表情,相信了他的话,却又怎能猜到吴邪虽然没说谎,她的问题却不够水平;任她的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知道关键信息刻在宝盒的内侧。
闷油瓶望着湖面,内心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一直知道,不能和普通人走得太近,吴邪也不例外。现在他二人完成了此行的目的,可以一拍两散了,就当从没认识过。可是他看到吴邪再一次背上潜水器材潜入湖心,知道他这次是去淘明器去了,心里又不由得担忧—一个人潜水,太危险了。不想了。他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个方向,可是心里还是揪着,直到他看到小花和黑眼镜也下水了才稍稍放心一些。
过了一阵,水面现出涟漪,吴邪背着一包明器游了回来,在岸边哗啦啦倒在地上,一半分给胖子,一半让潘子带回去给三叔。胖子眉开眼笑,用力拍着吴邪的肩膀夸他义气。潘子却不显得怎么高兴,一把抓住吴邪往远处走去:“小三爷,我有话问你。”
既然决定分道扬镳,闷油瓶回到营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他矮身走进吴邪搭建的帐篷,恰好潘子和吴邪在远处树后的对话一字一句地飘进了他耳中。只听潘子质问道:“小三爷,你第一次从水里上来的时候,身上怎么没带气瓶?”吴邪支支吾吾,给不出个答案。潘子生气地问道:“你自己把气瓶在水里摘了,和那张小哥共用一瓶氧气游上来的对不对?”吴邪算是默认。潘子气愤地责备他:“小三爷,你怎么这么任性呢!”
闷油瓶在帐篷中默默听着,其实这正是他想对吴邪说的话,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潘子责备吴邪正合他的心意。只听潘子叹道:“说实话,潘子我对潜水也不在行,开始还想不通,以为可能是气瓶在水底下碰掉了,可是后来我仔细看了看那套装备,上面有好几个扣呢,不可能自己松掉,只可能是你自己摘掉的!小三爷,你怎么就这么实在呢?你怎么就知道那小哥一定就会救你?”
吴邪似乎要说什么,却被潘子打断了,潘子又说:“咱不是说那小哥不好,可是有一句老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没认识他多久,怎么能就这么相信他?把自己的命都交给他?三爷总是护着你,没让你见识过这世上人心的险恶,也没法要求你按照行规前走三后走四,可是你总得给你自己留条后路吧?今天万幸小哥是个好人,要是换了别人,你就……”潘子似乎想说“你就得死在这儿”,但是因为太生气了,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表达方式。
吴邪很少见到潘子这么动怒,心里又觉得感动,又有些不忍,等他说完了,轻声安抚他说:“我知道,我的做法在你眼中肯定很不合理……”潘子怒道:“本来就不合理!”吴邪苦笑着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轻声说:“你一辈子经历了很多事,让你觉得世界上谁也不能信任。可是我和你不一样,我知道该信任谁,只是因为是小哥我才会那么做的。我也不是傻子,你以为我对谁都那么相信?”
“在这个世界上,我真正信任的,只有你、三叔、胖子、小花,和小哥。”吴邪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数,数完了伸出手掌对潘子说:“你看,才五个,不多吧。”看着潘子的脸色缓和了一点,他忽然又伸出了另一只手开始数:“还有老痒、秀秀、小卖部的刘大爷……”看着潘子的表情随着人数的增多逐渐扭曲,吴邪忙道:“我是开玩笑的。”
他轻声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如果我们彼此都不信任,那岂不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他的口气仿佛在讲述一个非常明显的道理。潘子哑口无言,暗恨自己虽有切身体验,理论上却说不过吴邪,不由忿忿地撂下狠话:“得,我说不过你,回去让三爷说你。”吴邪笑笑挥挥手,暗想这次要是能带文锦姨回去,三叔哪还有心思管这些。
吴邪回到帐篷里去拿干衣服,意外地发现闷油瓶竟坐在帐篷下。他不由坐到他对面叹了口气:“小哥,你还在生气吗?潘子已经骂过我了。”他心里十分委屈,明明是他取回了宝盒带回了明器,可是所有的人却都责怪他。
闷油瓶微微摇头,吴邪说的对,他不应该对吴邪发怒。只要吴邪不是轻信任何人就行,相信他可以,他不会让吴邪出事的。他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感到后悔,伸手摸摸吴邪的头表示和好。
吴邪头顶被摸着,对这个感觉有些陌生,小时候虽然长辈们经常摸他的头,但是随着他身高的增长已经好久没人摸他的头了。他抬头看了看,揉着自己头发的那只手似乎正在享受柔软发质的触感,没有短时间内收回去的意思。摸头的意思是小哥不生气了么?他偷眼去瞧闷油瓶,后者目光仍旧淡然,但是多了几分敏感和温柔,与刚才严厉的态度完全不同。吴邪松了口气,嘻嘻笑了笑,把头伸过去给小哥继续摸。
小哥不生气了,吴邪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心满意足地在闷油瓶身边躺下,抱着树化玉开心地说:“没想到我们真找到了能救文锦姨的东西!我和潘子先去广西接她,然后再回家。”他转头看着闷油瓶问道:“小哥,你呢?”
闷油瓶沉默了片刻,淡淡说:“我和你一起去。”那个斗太危险了,不能让吴邪一个人去,带上潘子也不够。虽然吴家内部的事,自己似乎不该插手……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不能让吴邪出事。
吴邪有些意外,但是很高兴,他恨不得到哪里都能带着小哥。更何况,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他憋在心里好久了,正愁没机会问小哥呢–
“小哥,你下一步打算去哪?”
闷油瓶没说话。宝盒内的地图给他提供了下一步的线索,但是在下一次行动之前,他还需要时间作一些准备。吴邪见他不说话,小心地说:“要是还没想好,不如就先在我家住一阵吧!胖子在城里买房,已经搬出去了。”
闷油瓶转头看着他。吴邪心里有些没底。他一个人住了两年,倒也没觉得寂寞,但是胖子突然住进来才让他发现他其实喜欢家里有人,平时能一起吃饭,遇到事情一起应对……他想有个室友。可是小哥向来独来独往,会愿意住别人家里吗?吴邪说不准,但是有几件事让他觉得小哥有可能接受他的邀请。
首先,小哥把帛书留给我,没留给别人;其次,小哥带我潜泳,不带别人潜泳;第三,小哥摸我的头,不摸别人的头。根据这三条线索,吴侦探不禁得出结论:小哥对我,和对别人都不一样!
除此之外,吴邪还掌握了另一条强有力的证据,那就是闷油瓶前段时间借走了他家的钥匙,后来一直没有还给他。吴邪偷偷瞥着闷声不响的闷油瓶暗中嘀咕:这人为什么拿着我家的钥匙不还?他一定是想住到我家里!
第八章
二十年中,陈文锦第一次走进阳光下。她没想到来古墓接她的人里竟也有闷油瓶,心里开始还是有些防范,但是看到闷油瓶仅是一心一意地为吴邪开路,破解机关,警惕心不由稍微放松了些。有些话到了嘴边,但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吴邪把陈文锦带回侦探社,笑着说:“文锦姨先在这儿委屈一下,我先去跟三叔打个招呼再让他来接你,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陈文锦此时却显得犹豫不决,拉住了他轻声说:“不,要不然,你先安排我去旅馆,让我们都适应两天再考虑见面。”吴邪一愣。陈文锦低声说:“都二十年了,人都是会变的,我突然回来……”
吴邪心下恍然,他知道文锦是担心无法重新融入三叔的生活。虽然吴邪知道她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但是他也能理解文锦的顾虑。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先给您看看我家的相册,您看看三叔现在的样子,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变了。”吴邪嘻嘻笑道:“其实我觉得他没变多少。”
吴邪从电脑上调出一个相册,教文锦如何在屏幕上翻页,微微红着脸说:“这个相册是我妈弄的,所以前五十页都是我光屁股穿尿布的照片!文锦姨快跳过去吧。”陈文锦翻看着大量吴邪幼时的写真,此时也不由得笑了。那一段跳过去以后,开始出现一些扫描过的发黄的照片。最早的是吴三省兄弟三个少年时的照片,吴邪的爷爷奶奶,然后是吴邪父母的婚照,吴邪出生后的合家欢……看着照片上年轻的吴三省,文锦的眼眶湿润了,轻轻抚摸屏幕的指尖微微颤抖。
然而下面几页的照片却令陈文锦悲喜交加。大概吴邪两三岁的时候,陈文锦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吴家的照片里。那时候她和吴三省的关系稳定,吴家上下都把她看作未过门的新妇了。她还记得那时候的吴邪好玩的很,而吴家的大嫂也那么亲切,和她情同姐妹。接下来相册里出现了陈文锦和吴三省的合照,还有陈文锦一个人的照片,二十年了,照片都老旧了,然而人却容色未减。
陈文锦伸手拭去滚落腮边的泪水。她失踪以后,吴家人没有因为怕吴三省伤心而想抹消她存在的痕迹,反而一直把她当作家里的一员而记着她。想着她已经与照片中平淡而充实的生活失之交臂,她心中隐隐作痛。当年对她一往情深的男人,现在还能接受她吗?还是应该把这段感情留给美好的回忆?
吴邪见她神情激动,轻声说:“文锦姨,您慢慢看,我给您倒杯水。”陈文锦勉强微笑,点了点头。吴邪起身后,陈文锦镇静了一下,擦了擦泪水迅速把剩下的数百张照片扫了一遍。女人容易伤感,但也很实际。陈文锦作决定之前,先要看看这些年里吴三省身边有没有出现过别的女人。
另一边,潘子背着沉重的行李回到吴三省店里。吴三省自从他一进门就紧紧盯着他。潘子进门擦了擦汗说:“三爷放心,小三爷没事,已经回他自己家去了。”吴三省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又暗骂:老子为什么要为那浑小子担心?翅膀硬了,不把老子当回事了,老子明令禁止他去倒斗他还去!
潘子把行李打开,把里面的明器噼里啪啦地倒在桌上堆了一堆:“这是小三爷孝敬您的。”吴三省看着那堆金光闪闪琳琅满目的明器,非但没高兴,反而鼻子差点气歪了。吴邪“抗旨”倒斗,吴三省就希望他碰一鼻子灰,最好连斗门也找不到,从此断了倒斗的心思,没想到不但找到了,还是个千载难逢的大油斗!老天爷,你怎么这么不开眼啊!
尤其在听说吴邪此行竟然引发了南瞎北哑同时出动,如同日月同辉,而且皆是友情出场不问酬劳(吴邪很可能也不懂得夹喇嘛是怎么回事)时,吴三省的精神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而今吴邪不但满载而归,而且还拿明器送给他,这简直是火上浇油,吴三省觉得事情已经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
吴三省一把揪住潘子,嘶哑地说:“你快去把吴邪给我叫来!”潘子一愣,他知道吴邪此时正在安顿陈文锦,而吴三省还不知道这件事,不由不知所措。吴三省见他遮遮掩掩,心头起疑,喝道:“怎么回事?”潘子不敢瞒三爷,又不敢说实话,支吾了一阵,突然夺门而逃,趁三爷还没开始发作先找个地方藏会儿。
吴三省望着潘子的背影险些气昏,反了你们了,连潘子都不听话了!他一脚踢翻了挡路的椅子,大步走出门外,暗想臭小子,老子又不是不知道你住哪儿,你不回来老子就找你去!可是找到了吴邪又怎么样呢?吴三省脑袋都气糊涂了。打他一顿……舍得吗?
吴三省在气头儿上,走到街上才想起没叫伙计开车。不过没关系,吴邪家也不远,步行过去正好消消气儿。不久他就来到了吴邪居住的小巷,抬头看着“西泠侦探社”那块匾就觉得不爽。大门没锁,吴三省扭开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瞥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俏丽身影。
他没想到,这一瞥竟令他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第九章
安顿好陈文锦以后,闷油瓶果然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吴邪家。吴邪前段时间给他的那把钥匙他果然没丢,吴邪为了方便他保存,还在上面系了根小红绳。有一点吴邪觉得挺触动,就是闷油瓶身上除了这一把钥匙之外竟然没有别的钥匙。吴邪看看自己的钥匙链,上面车钥匙、门钥匙、三叔家钥匙、爸妈家钥匙……乱七八糟一大串,而闷油瓶竟然只有一把,真有些不可思议。
吴邪庆幸自己果然没看走眼,小哥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室友。平时非常安静,也不闹也不惹事,有时候白天会出去晃荡几小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出去的时候大部分时间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侦探社要是来了客人,他就跑到里屋去睡,客人走了,他又出来到沙发上睡。每当这时吴邪心里总是感到一丝暖意:别看小哥待人冷淡,其实他还是愿意呆在离我近的地方。
闷油瓶搬进来不仅仅多了个人陪伴,家务上他也能帮助分担。洗碗、洗衣一类事情两个人轮流负责,家里乱到了他无法忍受的程度他也会主动清扫。虽然不会做饭,但是至少能把米淘净了放进电饭锅里,然后把开关按下去,怎么也省了吴邪两分钟的时间。吴邪深受感动,以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要捉对过日子,现在才发现两个人果然是好。
这样惬意的日子本想多过两天,谁知平静的生活却被一件突发的事情扰乱了。一天下午,吴邪手头没有案件,照常在笔记本上翻阅新闻,闷油瓶也照常躺在沙发上补觉。突然,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吴邪吓了一跳,手里的热茶险些洒了。忙起身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是王盟。
王盟脸色惨白,还没等吴邪完全把门打开,就一步闪进门里,在身后把门关上了,背靠着门惊恐地说:“小三爷,你一定要救我!”
吴邪很惊讶,忙把他让进来。王盟不是外人,闷油瓶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懒得起来,吴邪便把王盟让到了饭桌旁边让他坐下:“这是怎么了?快好好说说。”
王盟情绪非常紧张,坐在桌边不停地颤抖,半天才哭丧着脸说:“我遇到了一件杀人案。”
“啊?”吴邪大出所料:“快说说怎么回事。”
“我本来和一个人在一起喝酒,中途我离开了一阵,等我再回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被杀死了!而且还是用我的刀杀死的!”王盟激动地说。
吴邪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终于对这件事有了大概的了解。吴邪小心地问:“是你杀的吗?”王盟急道:“不是我杀的!”吴邪有点无奈地说:“那你应该去告诉警齤察啊。”找我有什么用。
“小三爷,你不明白,好多人知道我和那人在一起,但是却没人知道我中途走了,而且那人是用我的刀杀的,他们一定会认为是我杀的!”王盟惶急地辩解。吴邪却不以为然:“不会吧,凶手要是别人一定会留下证据。警齤察不会冤枉你的,你要相信法律。”他郑重地对王盟点点头,似乎很鼓励他去警局报案。
“不行啊!”王盟显然一点也不看好这个计划,惊恐地说:“即使警齤察不抓我,他们也一定会杀了我的!”吴邪又是一愣:“他们?”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眉头微皱,暗想这王盟又跟什么人混在了一起。
王盟见吴邪脸色沉了下来,嗫嚅着不敢说话。吴邪微愠:“他们是谁?”王盟低着头不敢说。吴邪看着他,目光逐渐变冷,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说实话,生长在一个倒斗世家,吴邪的法制观念是非常模糊的。他知道有很多不法行为都是迫于生计不得已而为之,他觉得只要不伤害到他人,很多灰色行为都是可以容忍的,而自己的家世也不允许自己对别人做出道德批判。然而有一种罪行却令吴邪深恶痛绝,而王盟接触的正是这种事情,那就是――毒。
王盟深知吴邪对这件事的看法,却明知故犯,如今捅了漏子,走投无路的时候又想起了吴邪。他明知道吴家人对这种事绝不姑息,但是他已经别无选择了,吴邪想把他怎么样都行,只要别让他落到那些毒贩手里,保他这条命就行!
吴邪虽然不说话,但是王盟已经察觉出他的气场已经与平时完全不同了。吴邪冷冷地看着他,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低声喝道:“走。”
王盟一愣,吴邪已经把他拉着站了起来向门口拖去。王盟大惊,急忙挣扎:“别……小三爷!”吴邪一言不发,拖着他往外走,似乎想把他从门口扔出去。王盟吓得直往后缩,一时间两个人撕扯了起来,桌椅被他们碰到了一边发出响声,惹得闷油瓶都不禁向这边看来。
别看吴邪平时文质彬彬,力气竟然很大,王盟心下骇然。其实吴邪就是力气不大王盟也不敢全力与他抗争,很快就被拖到了门口。王盟怎么哀求吴邪也不听,一把把他推出门外,刚要把门撞上,王盟忽然死死抵住了门。吴邪在门里,王盟在门外,王盟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小三爷,我离了这里就是死,你不帮我,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吴邪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回到客厅,闷油瓶终于被折腾醒了,在沙发上坐了起来,两条长腿从沙发上抬起来放到地上,捏了捏眉心,似乎没睡够。吴邪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虽然他对王盟态度决绝,其实他内心远远没有那么坚定。门后传来敲门声和王盟哀求的声音。吴邪用遥控器打开电视,假装听不见,但是节目的内容却一点也没看进去。
“小三爷,我知道错了,但你别见死不救……”吴邪目光没有离开电视屏幕,但是眉目间却忍不住流露出忧虑。忽然他感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回头一看,闷油瓶轻轻捏着他的肩头。
吴邪无奈地一笑,低声解释说:“他们说我心太软,管不了手下人。”闷油瓶点点头表示理解。这话肯定是潘子等人告诉他的。吴三省对手下管的很严,而吴邪却生性宽和,两个人反差很大,吴家的伙计习惯了吴三省的风格,肯定会不服吴邪的管束。王盟这种情况,要是吴三省处理早就暴打一顿扫地出门了,可是让吴邪抡拳揍王盟一顿?吴邪做不到,他性格里原本没那么大火气。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给王盟一个教训。
两个人看着电视上闪动的图像,谁也没说话,三十分钟后,吴邪起身打开门,王盟仍跪在外面。吴邪侧身让他进来,王盟感激涕零,站起来的时候,膝盖却疼的令他呲牙咧嘴。
吴邪拎了把椅子让他坐下,冷冷说道:“说吧,具体怎么回事。”王盟这才把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