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席英本以为昨晚陶晏回了自己房间,可是第二天早上都没有看到他,以为他还没起,直到下午有警察找上门她才知道陶晏出事了。
原来他一夜未归。
警察来此并不是特意通知她消息的,而是要传唤她去做笔录,因为她之前跟受害者有过节,所以警方怀疑是她怀恨在心,这场事故是她有计划有预谋的指使陶晏对受害人进行报复。
虽然荒唐的可笑,可也不算是无稽之言,她确实是恨安慕的,是恨不得啖汝之肉饮汝之血刻进骨髓的恨,如果有机会她不可能只是这样不痛不痒的收拾她一顿,她只会拿刀子一刀一刀将她剁的七零狗碎。
她也不是什么善人,应该说曾经也许可能她还是个可以允许自己心存能力范围之内善意的正常人,只想安安生生过自己日子偶尔允许自己发个梦的知足人。
可最终她还是被这世道被这险恶的人心一步步逼成了如今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的人,将她送上这条不归路的人可真不少。小时候是她的生身父亲黑心后母,看戏挑事的恶心亲戚,长大后是老天锲而不舍的愚弄,遇见的种种不公,还有这些真正将她逼疯的人。
她浅薄的人生里也不尽是颠沛流离凄风楚雨,她也曾遇到过为数不多好人,也拥有的最窝心的温暖,是支撑着她赤脚荆棘走到今天地依仗,可是杯水车薪的救赎就像冰山下面风烛摇曳的火把,救不了她最后又是她累人累己。
当席英听到这个消息时,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多了些除麻木和恨以外的情绪,震惊担忧内疚,可说陶晏行凶伤人她一万个不信。那样一个温润和煦的人,一直坚信法律的公平公正人间有正义的人,怎么可能做违法犯罪的事?
说什么她都不信。
席英要求见一下陶晏,可是警方不允许,说是案情重大,要先审完才能见。
案情重大?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抢劫了还是贩毒了?据她所知,只要不是情节严重,没有宣判,普通公民都享有最基本的申辩权,现在说到顶了也顶多算是嫌疑人完全可以在律师不在场的情况下保持缄默。
可明知道如此,席英对于警方给的灵活办案理由也只能接受。
等席英带着律师再次见到陶晏时,面对的却是万分愧疚且不愿意配合的陶晏,他没想过要给她添麻烦,她已经够难了,他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给她添乱。
“警方已经联系我的父母了,他们下午会到,这件事你不要管了。”说完他认真的看向她:“席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忘了这里。”
“是安慕找的你还是你找的她?”
“明年重新再考。”
“你怎么会和她碰上?”
两人一直各说各话,陶晏终于忍不住轻笑着唤了她一声:“席英。”
就算被她逼得无可奈何也不会大声跟她说话的人怎么会做出当街行凶的事?
“我怎么能不管你?之前我如何叫你走你都没走,你还想叫走我?况且这事又是因我而起。”
“不是!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是我自己不小心,而且……我确实也对她动了手,她罪有应得,她活该!”提到安慕,陶晏的眉目间瞬时染上了一股狠劲儿。
这样的陶晏她很陌生,不过她能理解,安慕那种人任谁不想抽她的筋剥她的骨。
“到了法庭你可不能这样说。”律师在一旁提醒道,又询问了他都跟警方都说了什么。
等律师问完话,席英保证道:“钱一到账我就帮你办理保释。”说完她兀地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你说说咱俩到底冲了什么官太岁,等回家一定让奶奶找人给咱俩看看,我出来了你又进去了,你救我我救你,能当一出戏讲了。”
陶晏也浅浅笑了起来,随着她说道:“嗯,回去一定要找人看看。”
“那你就听我的,什么都别认,交给我,我一定救你出来!相信我好么?”
陶晏听后沉默很久,“席英,听我一次,离开这里吧,我的事自有我的父母操心。”看着遇事总是第一时间就想怎么解决,而从没想过依靠别人的席英,他很心疼,但也知道这种性格是怎么造就的,老天待她太不公平。
“如果没事了我一定会去找你。”陶晏无比认真地看着席英的双眼郑重承诺。
“你又不是把她打死打残了,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席英扯了扯嘴角勉强装出一副轻松模样安慰他,但是她知道安慕父亲是玄武区区长,她向来仗着父母的势胡作非为横行霸道,闹出什么都有人给她兜底,只有她坑别人的份,如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又事关她,安慕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临走前席英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之前发生的事是谁告诉你的?”陶晏之前一心只想着帮她打官司,来龙去脉估计了解的不多,根本不会特别注意到安慕这号人,不然以正常人的逻辑先找的一定是最直观最直接跟她有恩怨的王钊。
从派出所出来后席英满腹心事,她现在不想别的,只想先把陶晏捞出来。
席英叹了一口长气,望着街边耸立的梧桐,是可以遮天的葱葱绿绿,正是它的好时节啊,可惜自己的好时候已经过去了,短暂的让她如今想来就好像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梦中的她金榜题名带着南南的消息衣锦还乡,以后都是好日子。
好像还有那么一个人,不过她忘了。
跟律师告别后,席英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满脑子都在梳理这件事。
她定罪入狱这件事看似最后翻转的离谱,明明已经“证据确凿盖棺定论”了,可她居然能从一众邪魔手下脱身,其实稍微一琢磨她就猜到了是谁将这件事透露给八百里外完全不相干的陶晏的。
不可能是安慕和王俭,这两个都是没有脑子的人,他们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过她。也不可能是孙春燕,毕竟医院里面那个心机又恶毒的人是巴不得她永远折在里面,她出来对她只有害没有利。
杨彤赵灵两个唯唯诺诺的鬣狗,根本没胆子做出这种叛主的事。
那么只剩一个人了。
她想做什么,席英有些看不清了,送她进去的是他们,想方设法让人救她出来的也是他们,如果不是救她的这个人选的很微妙,她也想不到她头上。
明明恨自己恨得要死却不得不将她弄出来,肯定是有比泄愤更值得他们取舍的事,是什么呢?她大概猜到了一些。
可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生理性厌恶。
蒋蓝烟最在乎什么,那就一定跟什么有关。
尽管厌恶,那她倒是可以利用这个多做一些要求,既然他们投鼠忌器,那她可要让他们连老鼠旁边的人也要连带着顾忌三分,不然老鼠一生气可是会发疯的,砸烂了她的宝贝玉瓶,那也是他们逼得。
席英抬头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内心一片荒芜,可荒芜的背后是残存的不甘,她捏了捏拳,回头望向梧桐尽头的警局,放她出来就是他们不幸的开始。
终有一天他们会为今天的取舍后悔。
陶晏他妈王女士来的很快,他爸因为职务原因不好出面,可就算他爸来了想必也是被人吃的份,南城这些门阀的狗眼是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的。
五天之后,席英得到了消息,意料之中这件事陶晏他妈搞不定,听说王女士想私了特意花了不少钱找了中间人协商,结果面都没见上,只跟对方律师约谈了两次,对方执意要控告陶晏杀人未遂。
呵,就没点新鲜的了,他们也知道他们的狗命谁都想拿啊,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狗命脏手么?
临近开庭,已经没有转换余地了,席英直接找了王俭。
王俭听后,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问他凭什么要帮她,席英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说如果他做不成就找蒋蓝烟一起想办法,不然她会让他们担心的事成真。
王俭眉毛一挑,有些意外,“我们担心什么?”
席英开门见山的说了两个字。
王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副“你威胁我?”的表情,席英嗤笑一声,走的毫不犹豫。
“可以帮你,但作为交换条件,这件事结束后,我要你和陶晏立马出国,否则你的案子陶晏的案子如果再被翻盘,那就恕我再无能为力了。”
虽然她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难不成还担心荆郁能吃她这棵回头草?然后怕她告他们的状?那他们可太把她当回事也太不把荆郁当回事了。
荆郁那种骄傲到骨子里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回头。不过得到想要的承诺,她到乐得他们杞人忧天,如果不是他们想得太多,估计自己如今都不知道躺在哪呢。
“好。”席英头都没回一口应承下来,“陶晏的官司一旦了结,三天内我们一定在江省消失的干干净净。”
可有时候意外总是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悄然而至,不给悲催之人一点反应时间,让身处其中的人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最终于事无补。
陶晏的事最终也闹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当然只是他们的无法收场,而那些作恶者依然潇潇洒洒的继续着属于他们的肆意人生。
本来预计安家撤诉第二天就离开江省的二人,因为接连而至的意外足足将原本计划推迟了十天,最后还是各方下了最后通牒他们才不得不连夜狼狈离开,这一离开就是五年。
第48章
这五年,南城的恩怨是非跟江笙再无关系。
她不是忘了而是没时间想,在异国他乡的每一分每一秒江笙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走路在听全程德语的商务会谈,吃饭在看数不尽的优秀策划案,就连梦中都在一遍遍的审查自己的工作有无纰漏,假设自己在上司这个位置,这场活动从最开始的出场到演讲稿准备再到媒体访问最后到收官总结,每一步她会怎么做,还会带入各种角色设想到所有可能产生的突发问题,务必将隐患提前根除,做到无懈可击。
从没学历没背景没关系没经验的底层席英用五年时间一步一步混到波克公司COO的秘书商助理,其中坎坷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很多人觉得以她这种资历能混到这个位置已经很了不起但也到头了,可她并不想止步于做一个别人已经觉很可以可在她眼里却与目标相去甚远的小小商务助理,当然她也没有十足的野心想要顶替掉她的上司,她最想得到的是丰富且有价值的世界名企工作经验和在别处永远也无法接触到的高端人脉,并且拿到一封含金量十足的推荐信,她的最终目的是借着波克公司的雄厚背景能成功入驻亚太区营销管理层。
展销会结束,席英踢掉鞋子,拖着疲惫的身子瘫在沙发上,陶晏还没回来,饭她也不想做,只想这么躺着。
可是对方却不让,她躺了没有五分钟,电话就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刚接起,就听见对方一板一眼道:“笙笙,要吃饭!”
“嗯。”
“不要嗯,要答应!”
“好的,马上,你手上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啊,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已经快做完了,不过经理让我一会再加一会班。”
“那你乖乖的哦。”
“嗯,那你也要乖乖吃饭!”
“好的。”
她不忍心骗小朋友,唉声叹气地爬了起来,将冰箱里面的饭菜拿出来热了热,一看就是陶晏又将好的全留给了她的。
年纪不大学东西倒很快。
江笙笑着将热好的饭菜端到桌上,又倒了一杯咖啡,这中不中洋不洋的一顿不过一会的功夫就被她风卷残云的扫到肚子里,早年为了赶时间养成了不好的吃饭习惯,到现在都没改过来。
她摸了摸撑起来的肚子才知道原来已经这么饿了。
吃完饭江笙不敢动,吃的太急的后果就是稍微动动待会保准胃疼,她划开手机随意刷着国内的娱乐新闻。
「孙凭惜荣获最佳青年杰出奖」。
「20小花最受瞩目排行榜——孙凭惜」。
「孙凭惜打戏亲自上阵敬业态度同组前辈赞不绝口」。
…………
江笙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送着陶晏特意给她做的甜品,偶尔抿一口黑浓的咖啡,舌尖上的清甜和苦涩纠纠缠缠,这种味道莫名让她沉迷。
孙春燕还挺厉害的,不过五年时间摇身一变混成了国内顶流,连名字都换了。不知道是为了展望新的未来还是只想单纯摒弃过去那个肮脏丑陋的自己。
“唔。”江笙挑了挑眉,满眼戏谑,等她有时间会帮她好好重温一下以前的自己。
吃完甜点,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九点了,这人还没回来,江笙在玄关随手抓了一件衣服出了门。
伦敦的鬼天气,她刚出门就被淋了一头,这几年还算好了点,刚来的时候她适应不了,也是因为之前的旧伤,晚上四肢关节疼得她成宿成宿的睡不着,五年时间现在算是能勉强适应了些。
现在伦敦正值冬季,又是雨天整个街区都湿冷湿冷的,江笙竖起衣领将大半张脸都缩进去,暖和多了。
走了两条街就看到了陶晏工作的那家店面,是一家当地比较有名的私人高定店铺,本土和国外不少商贾巨鳄都喜欢来这里销金。
店面装修的也很考究,十八中世纪的复古风,可能为了凸显自身过硬的手工艺传承和欧洲最看重的历史溯源,酒越久越醇,手艺嘛越老越贵。
巨大的橱窗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寥寥的客人,江笙走近在外随意看了一眼就看到陶晏正半蹲着服务着一名亚洲面孔的贵妇。
贵妇看上去40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当,脸上没有多少细纹,身材也不错。
江笙职业病又犯了,现在看人总是会下意识地揣测其职业背景和所处的社会层次。
不过不得不感叹女性就是自我约束能力比男性强,她见过太多不过30出头就大腹便便秃顶的油腻男人,而女性相对于男性来说自律对自己也狠,不管国内国外都一样。
啧,将来她上了年纪,也要让别人喊自己漂亮姐姐。
贵妇好像很喜欢陶晏,眉开眼笑地接受他的服务,还时不时动手动脚朝着他的俊脸摸上两把,看着四周堆砌的各种盒子袋子,看来今天小晏同志的KPI完成的不错嘛。
眼看着那贵妇从只是笑盈盈的说着话到动手动脚,江笙噗嗤一声笑了,职场骚扰啊,真是不分男女不分地域。
陶晏明显不太高兴地闪躲着,表情非常严肃,不知嘴唇掀动说了句什么,可那女人不但没有就此罢手反而又伸手摸了他一手下巴,陶晏薄唇紧抿终于忍无可忍,他想站起来,却被时时瞄着这边情况的经理几步窜了过来一把按住,经理在一旁陪笑说着什么。
窗外的江笙终于看不下去了,像个准备拯救失足少男的侠客,豪迈万丈地推门而入。
“欢迎光临,这位漂亮的女士请问有什么可帮到您?”
“我找谢嘉时。”
江笙抖了抖伞面上的水,将收好的伞插入门边的收伞篮,然后双手环胸,嘴角噙笑,没管店员讶异的眼神,直直走向半蹲在地认真服务的敬业小店员。
我艾玛江罩的人你也敢撩?呵。
可能她一脸来者不善,贵妇也注意到她,原本泛着春天气息的笑意霎时变成人间十月天的秋风。
江笙battle的话都想好了,可当她瞥到女人包包没收好露出来的国际金融峰会工作证时瞬间怔住了,受邀人:章之韵三个字将她钉在原地。
恒通基金副理事?就她?
江笙迅速扫视了稳坐沙发的贵妇,这时陶晏也发现了她,不情不愿的憋屈脸见到她的那一瞬霎时阳光四溢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刚要起身就被江笙又一把按住。
江笙瞬间变脸,还很识相的弯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不高于对方,欢喜的模样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章理事,您在这啊,我就说在外面看着像您呢,走进一看不是您是谁,也不怪我没敢认,您啊真是不给我们留活路,任谁一看都不相信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竟然是大名鼎鼎撑起恒通基金半壁天的神话啊。”
“你是?”尽管江笙不管对方认不认识就拉着人家说了一车轱辘话,可是对方并不反感,表情都变好了许多,毕竟谁不爱听恭维的话呢。
“我当初跟着波克的Elissa参加过恒通基金周年庆典,当天人实在太多,您可能忘了,可是我对您可是敬仰已久啊,当天见到您真人也算圆了我从小的梦。”
“从小?你才多大?”女人上下轻扫一眼便大概知道了对方的年纪和,尽管江笙为了工作日常穿衣打扮都尽量往成熟干练靠,可是在阅人无数的人精面前,还是显得稚嫩了许多,一眼就能被识破。
可江笙不在意,在这种成功又有阅历的人面前拙劣的表演只能让自己显得愚蠢,真诚是打动对方必杀技。
“不小了,我老早就出来工作了,您别不信,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您都是我的榜样也是我终身的奋斗目标,我还记得您当时在年会上的发言,霸气又让人诚服,同样的话如果换一个说可能会被诟病,可是从您嘴里出来那就是金口玉言了。”
“哦?哪句?”贵妇饶有兴致地问她。
江笙上前一步挡在陶晏身前,用后脚轻轻踢了踢他,然后亲昵地坐在章女士半臂距离外,崇敬地望着她,“恒通基金只在人意不看天意,而您就是那个人意。”
本以为这又是一个套近乎的势力鬼,章女士本也没当真,只是给经常有工作来往的Elissa点面子,才没冷脸下逐客令,随口问一句也不过是给对方结束这场她本人并不想继续攀谈的台阶下,毕竟这种人她纵横商场这么多年见多了。可没想到她真的能说出点什么来。
此时章女士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真心,也认真的重新审视了眼前的小姑娘,她不太喜欢功利心目的性特别强的人,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表现的太明显就会惹人厌烦,可是眼前的小姑娘不管是言语、态度、分寸都拿捏的刚刚好,不会过分的吹捧,也不会过于急功近利,“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很会说话。”
江笙浅浅一笑,“实话最动人嘛,不瞒您说,我在这行呆的时间虽然不比您长,可是我听得可不比您少。”
章女士从试衣间走了出来,江笙很有眼色地上前两步围着她转了半圈,替她理了理身后看不到的褶皱,而后继续不卑不亢地说:“毕竟能到达您这种高度的,真能入您耳的并不多,我们就不一样了,人世方面自然要多听多看多学,从小我最敬仰的人有三位,一位是特丽莎女士一位是肖明珠女士还有一个就是您。”
章女士惊讶地回过头,“肖明珠?你见过她?”
“我哪有那个机会啊。”很是遗憾的语气。而后又随意替章女士抚了抚不平的衣领,“嗯,这件跟您的气质很搭,干练又不失亲和。”
章女士在镜子前照了照,小姑娘挑的这件确实不错。
“你想认识她啊,回国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真的?”江笙摆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那您可不能哄我,有生之年能得见当代两位传奇女性,您一下帮我圆了两个梦,您可是我的大恩人,说什么我也要好好谢您。”
章女士被逗得咯咯乐,“那你预备怎么谢我啊?”
江笙想了不过片刻便郑重道:“对偶像有求必应必定鞍前马后。”并讨巧的举了举手。
小姑娘就是惹人喜爱,章女士被哄的甚是舒心,笑着道:“得了,别您您的了,你也就跟我妹妹差不多大。”
“那我叫您姐姐?”
见对方点头,她才敢开口,一脸称羡道:“真羡慕章姐姐的妹妹,有这么优秀的姐姐依靠,从小我就想要个哥哥姐姐,哎,没那个福气。”
“哈哈,行,你现在这不是多了个姐姐么。”
江笙看对方满脸愉悦就顺着杆往上爬,姐姐前姐姐后的,逗得章之韵全程合不拢嘴。
接下来的时间,江笙全程拿出十足的耐心陪着新认得姐姐尽心尽力的挑选衣物,在章之韵需要意见时,她会半真诚半恭维的将自己的意见道出,整个购物过程章女士甚是舒心,也忘了可口小店员。
上车时,江笙配陪送到了门口,成功从对方对她谦逊后辈的定位变成了很谈得来的小妹妹,也成功的加到了章女士的私人联系方式。
章女士上车后还十分不舍的降下车窗跟她挥手告别,说这次时间紧没聊尽兴,等她回到国内一定要找她。
江笙笑地真诚又受宠若惊,满口答应,还半撒娇半开玩笑说到时章姐姐可不能把她忘了,不然伤心的只有她一个。
等车子看不见尾灯时,江笙长舒一口气,眨了眨看上去天真无害的双眼,当然要找,不仅要找她,她还想通过她攀上肖明珠这棵大树呢。
不然她怎么让蒋蓝烟从云端跌入凡尘呢,不对,她歪了歪头,冥想一番,凡间可容不下她这种肮脏的生物。
第49章
将人送走后,江笙跟经理连连道谢,说给他添麻烦了,平时不少费心照顾她弟弟,下周邀请他到家里来吃地道的中餐,她亲自下厨。
对方欣然应允下来还客气地说没事,像Xie这种情况是应该多多从事社会活动,而且这一年多下来明显比刚来时候的怯生好多了,再说之前要不是多亏了他,他祖父可能会伤的更重,多照顾下是应该的,平时他的工作都是摆货或帮着打包,很少到前面招呼客人,这里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很有素质不太会为难人的,只是有个别的可能觉得他有趣,逗逗他,让她别往心里去。
江笙微笑着点头。
“哼!”赌气的轻哼声将江笙的注意力可算吸引了过来。
她看着又乖又俊俏的小伙子,别说保养得当正是虎狼年纪的章之韵,她都想伸手揪揪他的小嫩脸,都23了还透着一股少年的青春劲儿。可看着他单纯干净的眼眸,那股熟悉的沉重又压了下来。
跟经理告别后,江笙带着陶晏顺着湿漉漉的街道往他们租住的公寓走,平时见到她总会高兴地说个不停的人今天有点安静,转过头就看到气鼓鼓的陶晏憋了一嘴话的模样,江笙笑了起来,对他展现尽可能的温柔和耐心,“怎么了小朋友,又生气啦?”
“你都不理我!刚才还不让我说话,还踢我。”满脸写着委屈和不高兴。“还有,我不是小朋友,你说过的我今年23岁了!”
“你不是不喜欢刚才那女人碰你么?我在帮你啊,23岁怎么?23岁照样是姐姐的小弟弟。”明明他比自己大几个月,可是江笙就爱占他便宜。
陶晏瞪了她一眼然后气呼呼地走了,江笙几步追了上去笑着安抚道:“别气啦。”
看他还一股脑不看路直愣愣地往前走,江笙怕他被车撞也怕撞到人赶紧几步窜到他跟前拦住他,“我真的在帮你,你看她后面是不是不碰你了?”
看他皱起眉头真的思考起来,她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再生气姐姐可要生气了。”
见他憋憋屈屈地点了头,江笙被他委曲求全的模样逗笑了,转了方向拉着他的手去了唐宁街买了两串糖葫芦,酸酸甜甜的,两个人各自打着一把伞走在异国他乡的大街上,下雨天啃着冰糖葫芦,这情景这画风确实有些清奇。
看着有了最喜欢的糖葫芦就忘了生气的人,江笙感叹小孩子说好带又不好带,说难带吧还挺好哄的。
两人在外四处游荡这么多年,这世间的苦能尝的估计都尝遍了,可是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有朝一日那个陶晏能回来。
回到住所,江笙将陶晏换下的衣物塞进洗衣机,又将屋里简单收拾一下,然后才坐在客厅查看邮件开始工作,再抬头墙上的挂钟就已经指向深夜了,江笙轻手轻脚推开陶晏的卧室门看到他已经安睡她又返回到客厅再次确认门锁有没有反锁好才回到自己卧室开始洗漱,这么多年这个流程她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遍,说起来这还是他给自己留的后遗症。
那年他刚刚恢复点智力,他们当时住在凤凰城的一户人家里,当时正值万圣节,外头千奇百怪的摆设,还时不时有奇装异服的小朋友出来讨糖,本来已经安睡的陶晏被外头热闹的声音吵醒,可能在窗边被吸引了,趁他们不注意,一个人鞋子都没穿就偷溜了出去。
她发现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喊他吃饭才发现人不在屋内,前后院都找不见人时,她现在还记得当时什么感觉,只觉得天都塌了,脑袋空空,浑身都瘫软了下来,最后找了整整一天,才在一片荒地的垃圾站边找到他。
从那次起,不管换过几个住所,她睡前都会确认一遍人在不在屋内,智能门锁有没有反锁好。
席英回想着那些艰难看着镜子中已经看惯了的陌生面孔,有一瞬的迷茫,哦,这是她啊,她是谁?她是江笙。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每到夜深人静时就开始肆意凌虐她的神经,那些痛苦和恨像绵延不绝的滔滔江水在她的胸中来回激荡,勉强堆砌的沙堤一次次塌陷,又一次次被她鲜血淋漓的双手一把把堆起。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她闭上眼睛,睫毛止不住地颤动,也不知是水汽还是眼泪润湿了睫毛,晶莹从眼角不断滑落,抓着瓷盆的双手颤颤,用力到她的微微扬起的下颚连着脖颈绷到极致,鼻息抽动,尽管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可是脑中的画面还是像走马灯一样晃个不停。
江笙控突然制不住抄起手中的玻璃瓶“啪”地一声全力掼到镜子上,光洁的镜面应声碎裂,她看着镜中无数个面目狰狞的自己惨然一笑,也不过如此,这个状态还想回去报仇?
“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说过什么?”江笙看着镜中被割裂的无数个自己,好像是散落的贪嗔痴怨恨,千种位面的她。
她忘了,这些人之常情她已经亲手摒弃掉了,她已经没有了!
眼看着镜中的人慢慢恢复了冷静,不过片刻眸中再无半点情绪,她抬起手抹掉眼角没用的水渍,又与镜中人对视一眼,然后没事人一般转身回了房,她到了一杯黑浓咖啡,顺手掀开电脑,点开一个上了密码的文件夹,里面有七个子文件,分别以七个人名缩写命名,JLY/SCY赫然在列。
她将今天新收集的信息输入进SCY所属的那个文件夹,而后歪着头撑着脸看着这七个文件夹,手指不住的轻点着桌面,随后抽出一张彩纸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一笔一划犹如锋利的刀子将附着情绪的文字深刻在纸上,然后将便纸折成千纸鹤,串到了床头第二根连鹤上。
看着墙头七根长短不一的连鹤,一声烦闷的苦恼在寂静的夜幽幽响起:“该从你们那个开始呢?”
碰到恒通理事章之韵是意料之外的事,她并不在自己有计划的接触名单中,毕竟在她所有的关系网中,还没有一个可以跟她扯上关系也没有可以利用接近的契机,她只知道这次金融峰会她有来。
陶晏真是她的福星,想睡觉就送来枕头,她揉了揉眉心,下午的时候一场活动下来已经筋疲力竭了,晚上又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地拿捏着分寸与人打交道是最累的,此时她身心俱疲。
江笙晃了晃脖子合上电脑,没一会就睡着了,光怪陆离的梦境又是今晚噩梦的开始。
一大早,江笙一边吃着陶晏做好的早餐一边查看邮件,勤奋的小朋友已经早早出门上班了,她昨晚睡得晚起的也晚,今天虽然有半天假,可是一天的工作确实是满满当当一点没少,两个小时工作查看完毕她又切换到私人邮箱,刚登上就弹出了几个新邮件消息提示,她抿了一口黑浓黑浓的咖啡食指轻轻滑动着鼠标,选了一个标题是GNG的先点开了。
附件下载完毕,她先将照片保存好,才开始仔细浏览,照片全部都是同一个人,十九岁的女孩灵动又朝气,已经完完全全脱离了婴儿肥,出落得整一个小美女模样,她知道她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去年也刚过完十八岁生日,江笙的手指滑过那双笑地月牙似的眼睛,笑着念道:“我们南南真厉害啊,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姑姑姑父在天有灵肯定很高兴,南南长大了,姐姐送你的生日礼物喜欢么,姐姐知道你回家了,真是个好孩子,比我懂事省心多了。”
她啊,如今变成最不省心的那个,算算也有五年没回家了,顶着这张陌生的脸让她怎么跟奶奶说呢。
江笙难过的心脏又开始割裂,刷到满头银发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撒小米喂小鸡的照片时,眼眶中的水汽终于忍不住唰地掉了下来,连串的,止都止不住,她赶紧合上电脑埋下头,大口的呼吸,心中的酸涩和悲伤却久久无法得到平息。
奶奶还有多少年能等她?她是否还有机会尽孝?光给钱有什么用,奶奶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一想到造成如今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她就恨,恨意渐起时,内心反而平静下来。
曾经只有亲人和对未来的渴望才能安抚住她那遇到不公不忿时躁动不安的心,可是现在只有恨才能换的她片刻的平静。
她从不认为死能解决一切问题,也不认为死是惩罚恶人的最好手段,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夺其所有毁其信仰灭其希望。
杀人不过头点地,眼一闭人事不知,是最低级的报复,人世间这么多生不如死不体会个遍就走不是太可惜了么?
最好的报复该是什么样的呢?让重情者被情所伤,重义者被义所负,忠心之人得不到信任,纯孝良善之人得不到善终。
不过那些人好像跟情义忠孝没半点关心。可是人就有弱点有所在乎有所求。一群贪婪薄情没有人性的怪物其实更怕失去心中唯一的在乎。
他们在乎什么呢?
前三年她一直在为了生活工作和陶晏的病奔波,这两年陶晏的病情渐渐恢复,两人的日子才算刚好过点,她也开始着手搜集国内的消息资料。
每一个人好像都过得不错,风光无限潇洒恣意。
赵灵考上了普通院校,孙春燕进了北城电影学院摇身一变全民爱豆,杨彤成了她的跟班,安慕倒是奇怪,于她同年出国走的很是匆忙,至今没回,王钊狗改不了吃屎在北美继续享乐败家。
至于当年总策划蒋蓝烟女士终于得偿所愿在四年前跟荆郁一同出国了。
有志者事竟成?
她的社交软件上偶尔能看到她国外幸福生活的po图,可惜微信她是看不到了,那年从高楼跳下的时候手机随着她一起摔碎了,如今想想可能是命不该绝,手机摔的七零八碎,她却活了下来。
后来接下来的变故让她应接不暇,使得她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再去找回自己的电话卡,何况她也没有那个闲心去补,里面除了她早烂熟于心的几个号码,也没有补的必要,因为除了奶奶和赵德胜王静寥寥几人,再也没有人会联系她了。
至于那个人,她早忘了,如今想起来也不过是一个过客,可是有些事因他而起,造成的后果他必须承担,谁都跑不了。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江笙盯着一个署名为JY的空文件夹,冷声道:还有你。
第50章
年后江笙终于等来了她想要的结果,公司将她调任至亚太分区入驻大中华总部给新调任的副总裁做副手,算是变相升职。
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陶晏时,他也不懂,只知道她升职了,是好事,跟着开心的不行,做了一大桌菜将颇为照顾他的经理还有这两年江笙在伦敦商学院旁听时认识的同学叫了来一起庆祝,也算是践行。
将近四年的伦敦生活如今要暂时告别了,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一位很有名的神经科医生,他们也不会从美国折腾到这里,那时在美国两人手里的钱已经快耗没了,可以说山穷水尽。
她将身上能换钱的东西都卖了,包括那块没有送出去的手表和那枚已经一文不值的素戒,可没想到是那枚素戒居然也能卖上七位数的好价钱。
对这些她不懂,手表可以根据之前的购买价格明码标价,可是这枚戒指当初是那人自己设计的,又不是什么大师手笔,上面镶嵌的钻石也没什么克重,她不知道怎么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
不过卖多肯定比卖少好,送出那枚戒指时,回忆翻涌,心中难免感慨,可却没有一丝不舍。
曾经几天浅薄的欢愉在她山穷水尽之时能换来几两碎银度日也不枉她痴傻一回。
也是得益于换得的这些钱才能支撑着他们在美国那段时间治病时所有巨额的治疗费用以及请护工、衣食住行的开销。
不然她就算再能,也造不出钱来。
现实永远是现实,曾经那些不切实际的风花雪夜爱恨情仇在最基本的生存面前就连偶尔可以拿出来愉情的回忆在那时都显得可笑至极,不能饱腹不能遮阳挡雨生柴取暖,是最最无用的东西。
她早在一次次挫败和取舍间,一次次摒弃那些华而不实又虚无缥缈的妄想后变得越来越世俗了。
她后悔为何她早不能如此,可最初的自己就是最实际也是她最满意的那个,为何最后没有守住初心变了呢?
因为贪婪,贪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将被反噬。
后来陶晏的病情终于渐渐有了起色,医生也说他是可以被治愈的,已经快心如死灰的她顿时又燃起了希望,那时又听陶晏的主治医生介绍,说有一位这方面的专家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数十年,在这方面颇有建树,只不过退休之后就回了伦敦,如果能找到他,相信会对陶晏的病症更有帮助。她又带着陶晏抱着希望来到了伦敦。
皇天不负苦命人,半年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这名专家,陶晏的治疗也很顺利恢复得比之前都好,护工也换了一批又一批,毕竟有些生理性的问题还是男女有别需要别人来处理。不过好在陶晏虽然智力在认知方面下降,但是自己的个人问题却解决的很好,护工教了几次就基本上都会了。
也算免了她一个心头大患,后来最后的一点钱也用完了,伦敦的高级护工她是真的请不起了,只能将只有6岁智商的陶晏锁在家里,她出去打工,刚开始的那一年真的好难啊。
虽然语言不是问题,可是她没学历没背景没有工作经验,能做的无外乎是一些售卖员餐馆的工作,有时还会做一些搬运货物的兼职。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过得混乱又劳心,能回忆起的记忆并不多,每天都过的匆匆忙忙,唯一能记住的感受就是那是真的身心俱疲,想那时的自己也不过将将20岁,如今四年过去,是苦是累都熬过来了。
送走客人,两人撑在阳台的栏杆望着不远处的霓虹街景,陶晏开心地吃着偷偷藏起来的蛋糕,还十分大方的分她一半,江笙没接,推过去说他今天表现很好全都奖励给他吃,他也只是犹豫挣扎一小下就开心的捧着另一半吃了起来。
上个月刚带他去测了智力恢复情况,如今心理年龄10岁,一年一岁?那要再过多少年才能恢复到18岁呀?
18岁的陶晏,再不回来她都快记不起来他了。
“回国之后先带你去看你妈妈。”尽管她不喜欢王女士,可是看在陶晏的份上和王女士现在的处境,她没必要再跟她计较。
“妈妈?”
“是,你还记得么?”
陶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开始冥思苦想,江笙将自己手机里面的照片翻了出来,“就是这个,还记得么?”
看着陶晏又低下头认真地看了好久,她好期待他下一句说出:“记得。”
可惜“不记得”三个字又像一盆凉水无情的将她希望的小火苗浇灭。
要不是医生的建议,她真的是疯了才会把王女士的照片放到手机里面保存。
“你的仇,我帮你报,虽然还不知道是他们当中的谁,可总有一天我会查出来。”
江笙望着又开始淅淅沥沥的雨夜,平静地承诺。
次日,陶晏已经去上班了,他还要上最后一天班然后再辞职,两人的东西她已经收拾好了,总共也没有多少能拿的东西。
终于闲下来一天,她想出去走走,在伦敦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出去逛一逛认识认识这座书中心往已久的城市,没有时间也没有过多的精力,不是太忙就是为了生活奔波没时间顾得精神上的向往追求。
昨天湿漉漉的街道不过一晚就结了冰霜,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江笙抬头望了望天,不像要下雪的样子,在伦敦这几年别的没有什么印象,这种昨天雨今天雪的鬼天气到是够她记一辈子。
之前陶晏“五六岁时”在房子里面根本待不住,她周末怎么也要抽时间带他来一次海德公园,不过那时候他是个精力旺盛的大孩子,她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观赏美景,全身心的精力全都放在他身上,怕他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她记得小时候枫林镇的那个陶晏打小就斯斯文文,根本不像现在这样活脱脱一个皮猴子。
头一两年,她真的提前体验了带孩子的痛苦,他跟正常长大的孩子又不一样,小孩子总有累的时候,而他不仅有使不完的精力更有用不完的体力。
带过陶晏,她这辈子都不想生孩子了。
可苦日子总算过去了,有些事也已经过去了,如今这世上除了她在乎的寥寥几人也已经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人事物能够左右她的情绪威胁到她,成为她的掣肘,十八岁的她总是瞻前顾后,豁不出去,也输不起。
如今的她孑然一身,无惧无畏。
一群白花花的天鹅、白鸭子还有栖息的在这里过冬的海鸟拍着翅膀争先恐后地环绕着她讨要食物,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抢着她手里的面包,江笙被它们一闹暂时将一脑门的官司忘了,认真的喂起大白鹅海鸟来。
巧了,她今天穿的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站在那跟一群白胖白胖的大白天鹅和海鸟快融为一体了。
这些鹅看上去都很有经验也很有礼貌,看着一个个急不可耐,可是真围上来讨吃的时又不争不抢,挨个乖乖等着,真乖。
她想起来每次也准备好了面包喂鸟和大鹅的,可惜每次都还没到湖边面包就被陶晏吃了,她有时会自己拿着不给他提,他就会委委屈屈地装着可怜,说为什么给大鹅吃不给他吃,大鹅有他乖么。
想起这件事,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要是拍下来以后给恢复正常的陶晏看,他会是何种表情呢。
九曲湖的另一头,身着一身黑色时尚劲装的青年男子正望着远处扑腾的大白天鹅发愣,也不知道放空了多久,直到一群讨食的白鹅踏着鱼群扑通扑通挥着翅膀从湖的另一头飞奔过来,放空的人才猛地从空洞中醒神,看着一个个抻直了脖子朝他乱叫的生物,青年男子皱起眉,厌恶地朝着鹅群喊了一声“滚”。
周围的游客被这一幕惊呆了,虽然有语言壁垒,一些本地人可能听不懂,但是恶语有时候只听语气就大概能分辨出什么意思。任谁能想到长相不凡穿着不菲的年轻人居然这样没修养,对着一群惹人喜爱的小动物居然这样口出恶言。甚至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荆郁确实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别人的异样眼光,别人脑子如何想或者想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只有蠢货才会对着这种除了能拿来吃什么用也没有的生物发散他们那点廉价虚伪的愚善。
他又想起了那个人,当年也是这样。
都是家禽畜生,分什么高低贵贱,不过是被食物链顶端的生物替它们决定了去留和归宿。吃和看两种形式而已,又有什么分别。
这时候施舍几块面包就把自己当成圣人了。
呵。
荆郁逆着人群漫无目的地游荡,目之所及划过的景物行人在他眼里就如会动的黑白背景,没有丝毫鲜活也没有任何意趣。
江笙喂光了手里的面包,看着一个个鲜活的飞鸟大白鹅自由来去,她也跟着轻松许多,拍了拍手,准备去塔桥看泰晤士河的日落。
一个转身,一个向前,在这萧萧瑟瑟的寒冬中擦肩而过。
泰晤士河上的冷风吹红了江笙的双耳,她将温热的手附上,才渐渐感觉暖和了许多,长呼出一口热气,瞬间就被桥上的冷风吹散。
江笙静静地靠在栏杆上望着西下的落日一点一点隐去踪迹,城市边缘的那圈金光也越来越淡,被橙红晕染的流云低垂,织就了漫天层次渐变的橙色幕布,河两岸的高楼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
冬天泰晤士河上的落日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此去经年,恍如昨日。
冷风中那股熟悉的凛冽让她不合时宜的想起某一年江上的冬夜,大概也是这个时节。
江笙垂下眼眸,不过片刻,抬起眼时,眸中清清泠泠再没有丝毫情绪。
这里她也不愿意再做停留,该看的都看过了,没有遗憾也没有留恋地转身下了桥。
这一边蹭着日落余晖的背影刚刚消失,另一头的荆郁却刚上来,来迟的人最后也只赶上了日落最后的一抹橙光从两边高耸入云的静物高楼上渐渐褪去,不过转瞬间,全部消失不见。
他忽地想起那年,他问过一个人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那人说想去曼谷,他问为什么,那人回他:因为便宜。当时他一脸鄙夷说就不能不考虑俗物一次,她有个真正想去的地方么,那人思虑了一会,兴高采烈地告诉他“英国”。
他问为什么,她说她想看看只在书中见过的世界现实是什么样的。
他笑她音译听疯魔了,原文看的也太多了。
现实能什么样,总归是想象与现实的差距,小心她失望。
落日消失的天边黯淡无光,渐渐地桥上吹过的冷风夹裹着风雪袭来,那双锋利的眉宇也被染了几许白。
不知道这里她来过没有,是不是已经有另一个人早已陪她走过书中的每一个角落。
就算有,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再也无关了。
兜里的手机嗡嗡响个没完,荆郁知道是谁打来了,可是犹豫了一会,又好像期待着什么,还是拿出来看了一眼。
不是。
他轻笑一声,眼底如斯的冷漠,面无表情地将手探出栏杆没有一丝一毫犹豫,手一松,手机自由落体,甚至落水的时候都没有回响能回应给他,就那么静悄悄消失在粼粼的河面上。
最后的那点回忆,就在这里封存。
以后没人再会记得那段不值一提的过往。
可笑的是可能早就没人记得,只有自己还傻傻地垂死挣扎。
一声轻笑,也不知在笑谁。
第51章
次日,江笙带着陶晏离开了住了四年多的公寓,直奔机场,途径塔桥时前方拦了路障不予通行,无奈他们只能换路绕行,还好预留出的时间富足,不然她可能跟司机一样要骂街了。
司机打听好消息,十分不满,不停地抱怨道:“没有接到通知,也没有提前公告,说让掉头就掉头,也不管会不会耽误别人。”
江笙到是不急,陶晏乖孩子似的安慰前面的叔叔,让他别生气,又问为什么不给过桥,他还想看看大桥呢。
“不知道,就听说前面临时接到通知好像有人什么贵重东西掉下去了,封了路在下面捞呢。”
“在下面捞,那上面封什么桥啊。”江笙不解。
“听说下面聚集了四家打捞公司,三艘万吨排水量的巨型打捞船,数十艘打捞快艇,放桥不方便。”司机调笑道:“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苏纳克掉进去了。”
江笙也笑,说他们不急,让他慢慢开。
行礼托运完毕,江笙带着陶晏终于坐上了回国的航班,两人一大早折腾地都有些累,一路上几乎都在睡觉。直到广播提醒已经到达国内领空时,江笙才醒了过来,余下的几个小时再也睡不着了。
她拉起遮阳板,望着窗外看不到一丝光亮的黑洞,心里那道无底黑洞的门阀渐渐不受控制起来,开始无穷无尽地疯狂吸食着她的各种情绪。
阔别六年,有些事有些人终于要开始面对了。
曾经如何被狼狈驱离,如今还历历在目,她发誓一定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日之辱当日之恨她要让他们每个人都要切肤般感同身受。
手无意识地虚虚抬起轻抚了抚光洁无暇的脸颊,不然她太对不起自己了。
房子已经提前找中介安排好,两人下了飞机就直奔住处,房子很干净,离她上班的地方也很近,算是很省心。
江笙还好,陶晏却因为倒时差的问题被她“折磨”得很不高兴,不过也没办法,他如何不愿意都是要必须听她话的。
五天后安排好的男保姆已经跟陶晏熟悉起来了,江笙才略微放心办理了入职。
其实她有想过将陶晏送回春城,可是一打听他们家现在的情况,江笙就歇了这门心思。
曾经枫林镇她最羡慕的陶家在她眼里是最最幸福美满的,儿时她羡慕妒忌过陶晏能出生在这样富足又文明的家庭,可是眼下的陶家是谁也顾不上谁了,王女士还瘫在医院,陶晏她爸还在狱中,陶晏爷爷因为受不了打击五年前就病逝了,他外婆和外公那么大岁数了还要每天往医院跑照顾不能自理的王女士。
有时也庆幸他傻了忘了,不然从没受过挫折满怀正直的十八岁少年乍然从天堂跌落地狱,这种落差不疯也要崩溃。
塞翁失马,也算变相保住了他。
江笙接手的是波克大中华区计划开拓的文创产业,波克本身就是以作社交软件起家,在这方面算是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跟江笙一起来到这里开荒的上司是一位英籍华人,以前事业发展部的副总监,今年30多岁,叫李弘文,人长得比较斯文,做事谨慎,以前他们有过不少合作,关系也算融洽。
文创部成立的第一件工作就是以波克总公司名义举办一场欢迎晚宴,当然不是为了欢迎他们这两个空降的打工仔,主要目的是为了向外部公布波克准备进军文娱的计划。
当天伦敦总部的董事高层也会莅临,所以亚太分区负责人赵总十分重视,因为两人也是总部调来嫡系,所以赵总美其名曰很信任两人,将此重任交由两人全权负责。
江笙和李弘文又不是傻子,两人才刚刚调来国内,在国内根本没什么人脉根基,对国内公司和企业关系也不熟识,想要办得得体光鲜圆满,怕是不容易。
董事会都还没给二人下达指标任务,就先被公司内部钻研蝇营狗苟的人来了个下马威,这种工作办好了无功,办砸了有过,但也明白这是目前还在其位的赵总对总部人员调整的不满。
可两人又不是吃素的。
邀请嘉宾是招商部和事业拓展部给到的,江笙扫了一眼,高级客户和合作伙伴居多,还有一些国内近期比较火爆话题十足有影响力的各界名人。
不仅分排座位是个问题,就连最开始的邀请名单也是个学问,跟着Elissa这几年她也学了不少。
名单中并没有恒通基金,往年两家公司在内地没有什么来往而且之前的也没有相关的业务领域可以挂钩。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江笙研究过恒通的财报,对于文娱板块这里的投资占恒通每年营收的3%。别小看这3%,恒通这么大一船舵能拿出3%已经不少了。
况且他们有相对成熟的一套体系,以后的合作还真说不准。
江笙在名单上划了几笔添上了恒通基金理事章之韵,之后在文娱那一栏又划掉了几个人,将之前没有的孙凭惜名字添了上去。
李弘文审核了一遍名单,大部分都觉得没问题,只是章之韵平时伦敦总部有什么活动邀请她,都没见她来过,分区更不会来了。
“来不来是她的选择,请不请就是我们的问题了。”
李弘文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赵启元,呵。
“那这个孙凭惜,据我了解她在和颂里面论资历和实力都不如之前拟邀的那几位,岑潇潇可是炙手可热的新晋金鸡影后,丁绘也是内娱迄今为止唯一的大满贯影后,不说她两个,王若雨和许文茵因为出的新歌话题量都算不错,还有这两个人都跟我们之前有过代言合作、杂志拍摄,以后接触的机会只能越来越多,怎么只写了一个孙凭惜?”
江笙频频点头,“您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那这样王若雨和许文茵照请不误,孙凭惜和这两位还有丁绘和岑潇潇都是一个公司的,其实我们能给到的邀请函名额呢也是按照分区的惯例执行的,每家公司的邀请函不超过三张。”
江笙说完,看了一眼李弘文,等着他点头认可。确实这是波克在伦敦时历届宴会和各种商务酒会的邀请惯例。
李弘文赞同的点点头。其实往常总公司都没有邀请文娱人士这一块的先例,怎么办他们其实是可以灵活处理的。
江笙继续补充道:“那和颂文娱总经理和副手会来,既然已经多了两位歌手,演艺行业肯定最少也要请一位,那现在只剩一个邀请名额,”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了。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李弘文,李弘文不明所以。
“李总不知道?”
“什么?”
江笙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赵总很看好孙凭惜。”
李弘文一下就明白了,再也没有二话,大笔一挥签了字。
江笙拿到最后定下的名单,缓缓勾起唇角,孙春燕啊,我给你准备的第一份礼物喜欢么。
欢迎晚宴定在三月初,农历二月初二这一天。
她隐约记得那天好像是什么日子,可是还没想起来就被人打断了。
还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时间充足。
名单定下来的三天后,江笙就拿着刚到手的邀请函去了恒通,因为提前跟章之韵打过招呼,前台听到她报的名字就直接将她送至直通电梯。
章之韵刚开完会,会上工作进展好像并不是很顺利,江笙看到她脸色的那一刻就知道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可是来都来了。
“韵姐,冒昧打扰不会影响了你的工作吧?如果您忙那咱们下次再约。”江笙很是善解人意的询问她的意见。
章之韵扔了手中的文件,看了坐在沙发上的她一眼,随意道:“没事,被他们气到也是家常便饭,一生气就不见人,那我闭关出家得了。”
江笙轻笑道:“韵姐说话真风趣。”
“听说你调来海市了?那咱们可真有缘,以后可以一起没事喝喝茶。”客气话。
“当然有缘了,我们公司跟韵姐公司差不太远,以后韵姐空了,随时约,一定到场。对了,三月初我们公司有欢迎晚宴,不知道韵姐赏不赏脸。”说着起身将蓝纹请柬递了过去。“到时我们总裁也会莅临,您跟他也好久没见了吧。”
章之韵接过随意翻了翻就放下了,“有时间一定去。”
江笙看她心情还是不太好,就提议出去逛逛,章之韵也不是能坐班的人,正想出去呢,而且她还约了肖明珠打球,但是这节骨眼来客了。
章之韵刚想说有安排,江笙就很识相地起身告别,走时将一个绒布盒子递给了她,“我知道韵姐最喜欢收集祖母绿,回来时想着给韵姐带什么礼物好呢,这对耳钉是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不知道能不能得韵姐青眼。”
一听说祖母绿章之韵也只讶异了一瞬,没想到她还知道自己的喜好,不过什么样的她没见过,也没预备有多大的惊喜,可打开一看,她一眼就看出这对耳钉来历不凡。
原来是在英国的私人收藏淘来的,这对祖母绿耳钉据说是上上世纪从一串手珠上卸下来的,前清的东西在晚清时流出去的。
这对耳钉也算江笙走运,她之前在商学院上课时认识了一个内地过去的留学生,手里有点小钱就喜欢在外面淘这些小东西,有的伦敦本地同学家里祖上就在晚清那个敏感时候去过国内,所以流传下来挺多小物件的,有些他们也不当回事更不识货,钱给的差不多就卖了。
不然这耳钉真拿到拍卖行,她可舍不得送也没那个钱买。
章之韵越看越喜欢,后来简直爱不释手直接去休息间换下了耳朵上带的那对珍珠耳坠,出来时还一直问她好不好看。
江笙连夸几句将她哄的眉开眼笑,女人嘛,送首饰夸漂亮总是没错的。
礼物送出去后,江笙就很是识相地说不耽误她外出了,准备告辞,可是章之韵刚得了心头爱,正是兴头上,拉着她就说一起去。
江笙略有些为难地问道有没有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家随便在一起聚一聚,你不是说还想认识偶像肖明珠么?这次还有她,我介绍你们认识。”
江笙唇角微勾双眼弯弯,表现出二十分的高兴。
章之韵见她受宠若惊的模样很是受用。
江笙怎么能不高兴呢,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呀。
不然那对成色那么好的祖母绿就真的是扔进泰晤士河,一点响都听不到了。
第52章
章之韵的豪华SUV从市里途径外滩,之后上了高速一路行驶,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才在蔚山的一所高尔夫球场酒店门口停了下来。
她们的车刚进入地下车库就有经理站在停车位一旁等待,她们下车后便立马迎了上来,热情地跟章之韵打着招呼问好,说怎么好久没见到章理事来这里打球了,是不是他们服务不到位,哪里不满意一定要指正,转口又夸章之韵贵人事忙,章董和王总都能偶尔见到,可章理事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江笙在一旁全程安静听着别人对章之韵的吹捧奉承,所以说,说话是一门艺术,有些人虽然喜欢别人夸自己漂亮,可还有些自命不凡的人更喜欢夸自己有别于同类人的不凡之处,更看重别人对自己的举足轻重还有对内对外所彰显出的能力。
听了他的这番话,果真见章之韵笑了起来,说最近半年她都常驻在国外忙着海外拓展,刚回国就来这里消磨,还不够给面子啊,他们酒店在赵总正确领导还能出什么错?
经理连连称是后又是一番吹捧,然后亲自将人送至电梯。
江笙在房间换衣服的时候,脑中复演了一遍一会要说的话以及拿捏的分寸,据她所知章之韵和肖明珠关系很好,章之韵是出了名的“事业”型,不过能力嘛,见仁见智,她过去两个月一直在研究恒通的财报,从7年前章之韵接手恒通投资部,表面上看着恒通的整体营收趋于缓慢增长,可是她负责的业务却是连年下滑。
可就算这样,也没人能把她如何,背后有亲爹章国槐撑腰,所以她恒通二把手的位置稳如泰山无人能撼动,也跟高通科技的肖明珠并称“海市双姝”。
可在江笙看来,论实力威望,肖明珠才能称得上是真正有实力的女企业家,也是她最想接近搭上关系的目标。
两人换装完毕就一起去了球场,还没走近,江笙遥遥看到有几人已经在球场上开始挥杆了。
江笙自认为海市差不多有头有脸的企业家及其亲属,以她几乎过目不忘的本事,应该算是认了个大半,单凭一张脸就能和其背后的家族企业对上,有些重点研究过的对象她甚至能将对方的家谱、家族几辈盘根错节的内外关系倒背成书。
可是场上的这几位除了肖明珠和蒋蓝烟的母亲丁薰,她居然一个都不认识。而且蒋蓝烟的家庭关系还是她找人几经查证才查到的,蒋蓝烟的母亲出身名门,外家从政,所以一家人都比较低调,除了能在明面上能查到的一点信息,丁家外公做过海市副秘书长,其他过多的消息就没有了。
江笙也知道,真正的豪门一般都非常注重隐私,有一些甚至花重金都未必能打听到多少有用的信息,比如南城荆家、宋家,北城闻家、季家、蒋家、贺家,她现在了解到的也无外乎是网上流传的一些难以考证的信息。
有一些,看似低调,比如蒋家,其实内里如何,呵,吃过他们手段的应该都清楚,变现的展示“合理”的手段就是明目的张狂。
“这位是?”
圈里的人都认识,她一个生面孔出现在这种场合肯定是会被问的,但这时她却不能自我作答,不然就是将自己拉低了一个档位。果真下一秒章之韵就接过话:“我认的一个小妹妹,人很好,以后可要多加关照啊。”
这场面话直接让她拿到了海市贵妇名人圈子的入场券,当然这些还是不够的。
“明珠,快来,这是你的小迷妹呢,在伦敦张口闭口都是你,来来,好好认识认识我这个小妹妹。”
肖明珠年逾五十,保养的虽不如章之韵好,可也是风华绝胜一派雍容,身上的那股久居高位睥睨众生的气势更是在场所有人都比不了的。
江笙不过才24岁,不管比同龄人的经历再丰富可在这种精明的成功人士面前也不敢造次耍滑,她深知这种久经沙场阅人无数又是比男性心思更细腻的成功女性与章之韵相比,这种人更讲究务实,最不喜投机取巧这一类的人。
江笙只是谨慎地微笑着,做足后生晚辈的姿态跟肖明珠打了招呼,简单介绍了下自己,肖明珠看她小小年纪如今已经做到波克大中华区的部门副手,难免高看她几眼,可神情依然不显,只是淡淡朝她颔首。
因为她是后辈,其他几位章之韵只是一一带过,江笙在心里也一一将她们与资料库中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对号入座。
大和万通、风灵地产都赫然在列。
看着几位夫人小姐太太老总随意闲聊着,江笙只安静地跟在一旁,虽然是闲话,可是有一些却是在外买也买不来的消息。
难怪有人说与其在饭桌上跟一群总没命周旋,不如直接打入各种总的家属内部,因为真正的高知高层级的家眷亲属,是不会像一群无知暴发户的后院成天比吃比穿比那些消耗价值。
不过一会的功夫江笙眼看着蒋家女主人丁女士已经跟大和万通的夫人打太极已经打了不下两个来回了。
个个都是人精呢。
众人等着肖明珠重新开球,杆还没挥下,就听风灵地产的夫人惊喜地朝远处喊了一声:“宋董!”
江笙闻声也跟随着众人的视线抬眼望去,那女人向这边望来,怎么说呢,面若桃李,眉若春风,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第一眼就很惊艳,十足十的大美人,在场的夫人小姐没一个能比得上的,跟她同龄的没有她年轻娇媚,比她年轻的又缺少一股艳丽柔美的成熟韵味。
这种韵味不是风尘的那种,而是金樽玉器堆养出来的娇贵之态,这么年轻就是一家董事了?
“她怎么来了。”章之韵有些不悦。
“海市还有她宋朝云去不了的地方?”肖明珠笑了。
风灵地产的赵夫人连着几人都甚是殷勤的小跑几步迎了上去,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势力现实,风向转的又快。
那位被称作宋董的女士被人簇拥着款款而至。
开口就不留情面:“明珠啊,你也该好好保养了,啧啧,瞧瞧你这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快五十了呢。”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全都不做声了,谁不知道肖明珠今年可不就五十了?这话不是明着说她保养等于没保养,年纪大就要认,瞎折腾也没用。
有想笑的、不敢笑一个个都将目光放在了肖明珠身上,肖明珠却面不改色,好像丝毫也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笑着回她:“宋董春风满面,看来近日又人逢喜事了?”而后意有所指的看向她身后看上去不过二十的青年男子。
男子长的挺清俊的,看上去还有些青涩,在一众夫人小姐的注视下居然脸红了。
宋朝云像听不懂似的还咯咯笑了两声,然后直接将身后大学生模样的男子一把拽了过来,大大方方不遮不掩地问她:“怎么样,不错吧,明珠你要是喜欢下次我给你介绍两个,看看你身边这弋椛老黄瓜似的,跟你几年了都?”
众人被宋朝云的话惊地又是一身汗,又都齐齐看向肖明珠身边几乎不离身张秘,这在圈子里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可是没人敢说,今天这样被她当众拿来说笑,个个憋着不敢放声,当然笑是真的快憋不住了。
有些话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但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都说宋家从小备受宠爱长大的独女生的美丽,可是后面那句“实在无脑”四字确是跟今天这宗谁都知道但是没人敢说的“秘闻”一样,宋家大小姐说话做事从不看场合也从不畏惧谁,做事也从不用瞻前顾后,整天只顾着随心所欲,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没人敢将她如何,都笑她无脑可是谁又不想活成她这样呢?惹出任何事都自有父母兄弟给她收拾。
当年宋家大小姐宋朝云的名号可谓是冠绝南城,当然不是论的脑子,要说年轻时以肖明珠和章之韵的出身容貌还能勉强比上一比,可后来荆宋联姻,宋朝云更是一骑绝尘空前绝后再无人能与之比拟的了。
江笙是看出来了,章之韵和肖明珠很不喜欢这个人称宋董的美人,可更让她惊掉下巴的是她居然敢大张旗鼓把包养的情人拿到明面上来。
她的丈夫是谁?不是籍籍无名的小商小贩,也不止是在场能够上被人尊称一声夫人的上流名门,是这些人名门夫人背后的依仗都要巴结忌讳的荆泰国际掌权人!
她竟然就是荆郁的母亲?有一次刷新了她对豪门那些错综复杂秘辛的认知,
不过转念一想,印象中的荆郁如何,如今也不难理解了。
几人虽然都笑着可是真正发自内心在笑的可能只有宋朝云一个吧。
“宋董啊,有时间不如多关心关心阿郁,这孩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如今整天混迹在魅域兰坊算怎么回事呢,明珠家的赞赞都替他父亲管理公司了呢。”章之韵跟肖明珠是好闺蜜,从小两人就跟她不对付,这时肯定要同仇敌忾维护闺蜜面子的。
宋朝云这才看到章之韵,立马调转了枪口,“章章啊,你老公前段时间我还在魅域见过呢,”说到这,还颇为替她发愁的啧了一声,“都多大岁数了还去小年轻的地方玩,男人可不比女人,身体一旦被掏空,人就完了,而且那地方混杂,谁知道干不干净,实在不行我看你最近捧得那个小明星就很不错,自己用好的,有那份心更应该先关心关心自家人啊。”
“宋朝云!”章之韵气炸了,脸上得体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
“好啦好啦,看你又生气了,小时候就这样,现在脾气还一点没变,不跟你说了,我还得教我们小朋友打球呢。”说着就领着身后的男大学生还有一众球童浩浩荡荡的走了。
“你说你没事惹她干嘛。”肖明珠笑道。
“我还不是给你出口气。”
几人虽然闹了个不愉快,可也只是嘴上互不饶人,闹到交恶倒还不至于,毕竟海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不是有头有脸举足轻重,自然知道什么事到什么度点到为止。
这边人刚走,那边就撒欢似的跑来了一个少女,扭着肖明珠的胳膊问她:“妈妈,听说宋姨来了,在哪在哪?”
肖明珠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章之韵一个帮腔的都余怒未消,可肖明珠从头到尾表情却一点变化都没有,还耐着心思教训女儿没大没小,看见长辈不知道问好。
肖媛可遵命似的立马站直乖乖问好,然后又迎来一片什么懂事什么越来越漂亮了越来越有出息的赞美,敷衍完众人肖媛可又急不可耐地继续问道:“宋姨呢?”
“开口闭口宋姨宋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亲妈。”肖明珠没理她,只是笑着打岔。
章之韵别有深意的笑道:“女大不中留啊!”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听了这话,也没觉得害羞难为情,“什么啊,我只是很久没看到宋姨了。”
江笙一下就明白了,转头看向丁女士,只见丁女士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要不是她的下巴抬高了几个度,江笙真以为她没那个心思呢。
啧,这不又有送枕头的来了。
呵,江笙微笑着在众人之间巡视,所有人的神色和心中打算她都摸了个大概。
那对祖母绿真没白送。
第53章
虽然年后天气渐暖,可是二月的海市还是有些冷,今天还刮起了风,打球多多少少都会受点影响。
本就是陪玩,众人都是随便打打。不过半个小时,场上只剩肖明珠母女和寸步不离的男秘书以及江笙章之韵。其他人已经乘车回休息区了。
肖明珠是圈内出了名的高尔夫爱好者,尽管今天天气不算好,她还是打了三十多杆。
江笙和肖媛可就在一旁聊着天,一场球下来,两人也熟悉了起来,轮到肖媛可的时候,有两个刁钻的球位,她打不来,江笙帮着打了两杆,挥杆的姿势力度都堪称完美,当然球的落点也非常好,肖明珠看了都忍不住夸了两句:“打得不错。
肖媛可见肖明珠脸色比刚才好了许多,讨巧着非要拿些彩头跟肖明珠赌,肖明珠轻飘飘扫她一眼,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哼笑一声,只叫她说来听听,肖媛可一看以为有戏,赶紧提自己的诉求,说要是这次赢了,以后自己恋爱自由,谁都不能管她了,她可不想像姐姐似的将来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肖明珠握着球杆,眼神专注地丈量着球洞的距离和角度,随意道:“你懂什么是喜欢不喜欢,你的情爱不过是荷尔蒙一时的萌动,等那股刺激劲儿过了,暂时丢掉的脑子又回来了,到时你还剩什么?又指望着什么维持?”
话里话外都是不赞同。
“那就好聚好散啊,谁规定的一旦开始就一定要绑一辈子?”
肖明珠换了一支球杆,瞥了眼旁边一直安静看球的江笙,又看看了满脑子情爱的傻女儿,叹了口气,将来她要是能有别人一半沉稳,自己也不用什么事都要操心了。
“你那个汤姆还是杰瑞的,想都不要想。”
“哼,不想就不想。”肖媛可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气呼呼地走了。
肖明珠也没了再打下去的兴致,三人乘车回到了休息区。
现在天气还是不算暖和,哪怕草坪再精心养护,逆着时节还是比不得暖和时候的,手感也不太好。
江笙知道肖明珠没尽兴,就提议改天去南城檀香山打,那边的地皮是德国培植的新品种,耐寒耐热,加上国外恒温新技术装置的养护,这个时节的草坪也依然平整柔软,手感更是不错。
肖明珠挑眉看向江笙,颇为赞赏的说道:“你球打的不错,懂的也不少。”
她当然懂,而且懂的不止这些,在国外那几年她什么活没干过,球童做过,滑雪场服务员也做过,就连□□的台球厅也做过。
在国外做这种工作人少所以工资也高,只不过离市区太远,来回很不方便,每次她上下班通勤时间最少都要三四个小时,每天天不亮就出发,有时候碰到暴雪天电车停摆,要转好几路,回到住处都半夜了,那也是她最穷最累的几年。
可尽管这样她也抓准一切机会有时间就学,哪怕是这些娱乐消遣的玩应,她知道会的多点以后出路也会多些,比如雪地上的教练草坪上的陪玩都比自己一个捡球背杆的球童赚得多的多。
“哪能跟您比,我就是随便瞎打打。”
肖明珠又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欣然答应下来。
等她们到时,太太老总间的谈论也由开始的恭维吹捧转到了变相凡尔赛阶段,目的无外乎是给自家或者自己手上的公司项目拉个投资谈个合作。
后面聊得七七八八,众人便回到酒店开始进餐,桌上的话题又开始偏生活了一些,有位夫人看着不太高兴的肖媛可打趣问她怎么了。
这种事怎么能说呢,肖明珠只说惯坏了。
然后话题就不知道怎么偏到各家公子小姐身上了。
有人夸肖明珠家的公子出息,大学还没毕业就能帮家里了。
又有人夸章之韵的公子书读得好。
当然蒋家代表丁女士也难免被恭维,说什么蒋蓝烟成绩从小就优异,如今更是拿着麻省一等奖学金,年年全科拿A不说,去年还获得巴黎芭蕾舞团主动邀约,直接进入了世界一流芭蕾舞团等等一堆头衔,好像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了似的。
丁女士自然得意,却也客气两句说这都是小孩子的玩应,她还是比较愁将来她能找什么样的婆家。
这话说的众人恨不得翻白眼,谁不知道她家女儿把海市最最优质的尖给掐了,现在说这种话,显摆什么呢。
不管是妒忌还是真看不惯,这话一出后面就没人接了,这里谁都不比谁差,真论起来蒋家还不如他们有些人呢,凭什么好的全你掐了大家还要恭维你说给你好听的。
虽然很多人看不惯宋朝云,也没人在这时候敢在肖明珠面前弋椛表露出一点对能和荆家联姻的艳羡,可是谁心里都明白,任谁不想跟最强最盛的豪门做亲家?
就算看不惯又能怎样,人家就是有这个资本,将来自己的家族旺了,也不是可以像宋朝云一样眼睛长到头顶?
可现在扒着手满打满算,南城海市全都算里头,真能称得上巨头的也就那么几个,以宋家、荆家、肖家以及谭家为首,这么多年没有人能超越。其次就是“贵”不可言的“清流”人家,周乔两家,那真是从开国到现在,背景深厚树大根深无人能撼动。
这些人家向来都有姻亲往来,强强联合的好处就是双方互利共赢越越来越强。
比如南城海市的荆宋,比如北城南城的闻谭,再比如北城的海市的蒋贺。
可惜谭家的外孙一个还小父辈家里一般,还有一个到是不错,可人在北城,听说之前也有意定下来了,这个算盘就不用打了。
周家乔家也早就定了下来,肖家……逮着这么一个厉害婆婆,以后不知道婆媳关系处不好会不会影响大局啊。
真是一个顶尖八家瞅,几十双眼睛几十双手,错过机会恨自己晚下手。
谁都想给自己找一个永远也不会倒的同盟依仗。
上面那些够不到,那就只能降一降标准,最低也不过是在自己的同等圈子里挑,但大都不会去向下融合。
可谁都这么想,都想攀高,那与别的高枝来说跟他们将就何尝不是向下融合呢。
“荆家的那位回国了么?”
“谁?荆郁?”
“不是他还能是谁?”
“应该回来了吧,前段时间不是章总看到了么?”说话的几人将目光投向章之韵。
章之韵抿了一口酒,不屑道:“前段时间在魅域听说跟封家王家的几个成天混在一起,怎么你有想法?
“哈,我哪来的想法,我有想法也要看蒋太太答不答应啊。”说着又将话递给了丁女士。
丁薰放下杯子,笑着说:“我哪来的答不答应,还不是看他们自己。”
这话说完又有人开始撇嘴有人挑眉,还真以为定下了?自己姑娘跟人家出去这么多年也没见对方表态,正经有意的人家早就定下来,周家乔家哪个不是?
最后能不能真抱得活龙,还不一定呢。
“前几天我在爱丁堡看到荆郁哥了,不过身边并没有看到烟烟姐,就他一个人。”
“烟烟最近有演出,很忙。”丁女士笑着,看似说的随意,其实谁都看出了在变相解释呢。
“烟烟姐这么忙还不陪着啊,要是我男朋友……”
“吃你的饭。”肖明珠喝止了肖媛可的小声嘀咕。
众人这才又换了话题,开始聊周家的闹剧。
江笙全程安静地听着,看着眼前这张跟蒋蓝烟相似的脸,听着六年前那些熟悉的人名姓氏在耳边不断回荡。
她除了刚开始的心头有些不适,也不过一瞬的功夫就平息了下来。
她转过头望着窗外随风摇曳的嫩绿枝丫,天虽暖了,可又起风了。
时间不光是修复伤口的良药,还是锻造强大内心最好的辅助工具。
不管当初情有多深伤有多痛,它都可以将曾经那些遗留下来的溃烂脓疮从你心里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剜掉,它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慢慢等,慢慢地从你身边溜走,以至慢慢忘记。忘了最初的感觉,忘了最初的伤痛,直到长出新的血肉,药到病除,再无可惧可畏。
其实,它也是一个非常无情的东西。
后来话头又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三月初波克的欢迎晚宴,在座的大部分都收到请柬。
章之韵趁此机会又向别人介绍了一遍江笙,众人这才将目光放到江笙身上,重新打量了眼前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尽管穿衣打扮妆容都尽量往成熟上靠,可花一般的年纪怎么可能是几件衣服几层厚粉就能遮得住的,就像在座的这些太太老总,虽然牟足了劲在脸上身上捯饬,可是再怎么下功夫,年轻人那股遮也遮不住的水灵劲儿是怎么都找不回来了。
人啊,谁都有过那个好时候,可是花怎么可能永开不败呢。
“看不出来,小小年纪,人长得漂亮还这么能干,我家姑娘现在还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心里不装事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又开始谈论起让自己头疼的孩子了,说是头疼可没一个人的脸上能看出真的忧愁,不过又是变相的自夸罢了。
肖明珠这时却再一次认真打量起左手边距离几个座位的女孩,这是今天三次让她侧目的女孩,年纪轻轻确实不错,应付起人来很有一套,谦卑有礼不卑不亢,面对别人的赞赏也从容不破,三言两语就能将夸奖的话引到对方身上,给足对方面子,让人舒服的同时也不会觉得她刻意的恭维。
再看看自己这刚才还吵闹着恋爱自由的女儿,有些东西,自己心里知道,不必说出来。
“江小姐跟你年纪差不多,以后多向人家学习,看看别人是怎么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
“知道啦,妈妈看谁都比看我顺眼。”虽然话这么说,可肖媛可面上没有一点不开心。
一般人都不喜欢父母那套别人家孩子的教育理论,最讨厌拿自己跟别人比,哪怕自己已经成年,可是江笙总给人一种安静又亲切的感觉,让人总是忍不住想亲近,不争不抢不冒头,亲亲切切,好像她远嫁的姐姐,
之前两人在打球的时候就聊了许多,发现共同话题越聊越多也越聊越兴奋,没想到她也喜欢犬夜叉,女生喜欢这个的真的好少了,而且其他的她也懂得也好多啊,她问什么她都耐心十足轻声细语地讲给她听,聊到最后肖媛可都有一种跟江笙相见恨晚的遗憾了。
球技好,性格好,博学多才又不恃才傲物,她妈向来很少称赞过谁,此时肖媛可已经化身成小迷妹,满嘴的笙笙姐前笙笙姐后了。
江笙一直浅浅笑着,只拿出对陶晏十分之一的耐心,就将娇气任性的大小姐哄得服服帖帖,她还邀请她周末一起去云湖玩。
其实哪有那么多一见如故,不过是她早就别有用心,她知道只要准备做的充足总有用武之地。
瞧这不就用上了。
据她所知,肖明珠的丈夫是肖家赘婿,当年借助肖家开了后来的李记食品,虽然名义上是李记掌权人,可李记的实际控股还是肖家,肖明珠除了大女儿,剩下的两个孩子都随她姓。
肖媛可年纪与她不相上下,今年大三,明年就毕业了,性格开朗率性天真,在做肖明珠的背调的时她就注意到了这位千金大小姐。
“跟她们在一起怪没意思的,笙笙姐,咱俩出去吧。”
江笙有些为难。
“她是个坐不住的,你们年龄相当,话题也多,不用在这陪我们。”
肖明珠发了话,江笙这才跟章之韵辞别,被肖媛可一路扯到停车场,说带她去个好地方。
神神秘秘的,问去哪,也不说。
直到有服务员接过肖媛可得车钥匙,江笙抬头便看到蓝晃晃的两个大字“魅域”。
第54章
这种地方江笙从没来过,也不太想进去,可是架不住肖媛可的软磨硬泡生拉硬拽。
“其实我也没怎么来过,之前看宋雨萱她们总晒这里,好像挺好玩的。”
大姐你不要害我,第一次跟你出来,你妈前脚说让我好好带你,后脚就来了这里,知道的是我被你硬拽进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拐带了你。
“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我们先出去。”
本以为她乖觉会听人劝,谁知道肖媛可突然变脸甩开了抱她的手,也不装了,“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宋雨萱蒋蓝烟几个都能来,凭什么我不能来?”
这口气,跟刚才烟烟姐长烟烟姐短的乖巧纯真女孩完全两幅面孔,她就知道这个圈子怎么会有天真之人。
“我妈总说我小,不许我这不许我那,她还真当我是小孩了?在国外的时候我哪没去过?要不是国内到处是我妈眼线,我也不至于大学都快毕业了连这里都没来过。北城的夜色知道么,听说跟这齐名,好像还是一个人开的,像你们这种人更应该知道啊,富贵圈儿的销金窟,那儿我都去过凭什么这里我不能来?”
江笙有些头疼,眼前女孩的叛逆样像极了耍脾气的陶晏,都很难缠。她划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多了,几个未接和语音没有查看她就知道是谁发来的,这是催她回家了。
国内不比国外,在国内对于陶晏这种病人国人的包容度没有那么高,她不敢像在伦敦时给他找个能熟悉社会环境的安全工作,在这里她不敢冒一点险。
何况她还怕被一些“老熟人”看到,毕竟他还是那个他。
江笙不想跟肖媛可在这耗费时间,可又不想刚跟任性的大小姐搞好关系就惹她不快。
只能试探着商量,说她有急事,下次再来,所有的花费她买单。
可是大小姐正是兴头上,脚都迈进来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她满不在意,叫她有急事就先回去,不用管自己。
怎么可能不管,走时肖明珠那番话,如果她今天出什么事,就算跟她无关,肖明珠也铁定会迁怒她。
江笙睨她一眼,任命地划开手机打了一段文字过去,叮嘱陶晏在护工哥哥走后,自己乖乖洗澡睡觉,她要加班,晚些才能回去。
可不知道因为她们脸生还是这里规矩太多,服务人员没有容许她们在外停留过多时间,只验了她们的VIP码,又简单询问她们的要求,之后便将她带到了一楼的一间包房。
先头江笙还差异,这种地方怎么会这么安静,并不像夜店酒吧那样杂乱吵闹,谁知道刚进包房就看到整整一面的落地玻璃墙,尽管隔音很好可外面的音响声欢呼声还是传了进来。
原来是环形设计,外面的开放区域很大,舞池、秀台、卡座、吧台、音控区应有尽有。
她们所处的位置并不是特别好,只能看到外面眼花缭乱的射灯和攒动的人头。
“比夜色和温格还有兰坊差远了,就这我还是跟别人借来的卡,不然进都不给进的,什么垃圾。”
“既然没意思就走吧。”
“笙笙姐你急什么,我听说这里的夜场有不亚于夜色和温格的选秀,可比那些瞎眼的娱乐公司强多了,就说和颂去年选出来的那几个妖怪,都没眼看,蒋蓝烟又不是没见过好的,自己怎么不找那样的。”
江笙没接话,外头的群魔乱舞她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能来这的都是顶级货色,有一次我在温格给我朋友过生日,你猜我碰到了谁?哈哈哈哈碰到了我们学生会会长,那么清俊老实的人,晚上却在那里卖,真是人不可貌相。”
“听说是从什么大山走出来的大学生,家里穷的不行了,弟弟妹妹要上学要吃饭,不得已在这挣点外快,谁信啊,不过后来被王钊那傻逼怀恨在心羞辱了一番,然后被逼退学了,不管真假也真是可怜。”
尽管已经心硬如铁,可是听到这种事江笙心里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这些人的下作她太清楚了,他们摧残的何止是一个人的自尊脸面,是一个人仅有一次机会的人生,就这么被他们毁了。
“后来呢?”
“什么?”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江笙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结果,双眼放空,语调平静。
“宋姨今天身后的那个男生你看见了么?就是他。你说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干这个,啧,随便找个工作最少也有几万吧,学费怎么都够了,说白了就是贪!”
江笙平静地听着大小姐何不食肉糜的高谈阔论,没有反驳也没有插话。
“而且我听说,”明明屋内就她们两人,肖媛可还做贼似的看了眼门口,然后才凑到她跟前悄声说:“人还是宋姨从荆郁哥手里抢来的,听说跟过荆郁哥一段时间,啧啧,这什么混乱关系啊!”
江笙也震惊不已,跟过,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多年不见,荆郁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不过没什么好惊讶的,那个圈子那群人有几个是正常的。
“哎,就咱们两个好没意思,我问一下看谁在这。”
肖媛可摇人的功夫外面的中心舞台上已经换上了五个身材不错的男Ds,正大秀身材卖弄风情。
可江笙一点都提不起兴致,以前十几岁的时候还会肤浅的被美色所动,现在也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心就老了。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淡如白水的鸡尾酒,全程心不在焉,也不知道这祖宗要闹到什么时候,不过她可不打算陪她继续闹下去,一会她朋友过来她就打算先撤了。
肖媛可挂了电话,兴奋道:“不用找人啦,他们就在楼上。”
“那你玩好,我就不去了。”江笙提起包就准备走。
“别呀,来都来了,你要是不跟我上去……”肖媛可眯着眼睛,“回家我就跟我妈说你带我来了魅域。”
江笙垂眸哼笑一声,然后掀起眼皮凉凉地看向她:“你觉得肖董会信?”
知女莫若母,肖明珠那种精明的上位者怎么会连自家孩子什么德行都不清楚?只要她不出事,就跟她就没多大关系。
不过这一眼到是让叛逆的肖媛可软了下来,她刚才怎么好像看到了她严厉又亲切的姐姐了,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肖媛可抱着江笙的胳膊撒娇:“哎呀,笙笙姐陪我去嘛,就一会,我玩一会就走,我保证。”
“我前一段时间刚跟宋雨萱打过仗,听说她也在,我烦她,你跟我一块去,一旦打起来,你要帮我。”
宋雨萱?这个名字很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江笙被肖媛可一路拖拽到了电梯口,服务人员开始还委婉地说上面没有特殊预约或者VVIP金卡,是不能上去的。
肖媛可只觉得这服务员狗眼看人低。要不是怕暴露,她直接亮身份闪瞎他的狗眼。
“周行知是不是在上面?你告诉他一楼有人等他接驾,让他速来!”
服务员看她不像是说大话,更不想得罪客人,毕竟能来这里消遣的哪怕是只能呆在一楼包厢的,都是他惹不起的,只犹豫了一会他就拿出对讲跟经理说了这事。
两分钟之后服务员毕恭毕敬的替她们刷了卡。
“啧啧啧,真是玩出了名堂,周行知已经在声色场合这么吃的开了么?”肖媛可抱胸摇头撇着嘴。
“将来我们这一辈啊,也不知道哪一个能守住家产,在爸妈咽气前能让他们瞑目。”
“这样一看,我哥真是个乖乖仔,诶,笙笙姐你还没有男朋友吧,把我哥介绍给你怎么样?他除了有点书呆,其他的都还马马虎虎过得去,最重要的是将来肖家一大半财产都是他的,绝对的有钱!”
看江笙只是轻笑,肖媛可却突然发现新大陆般,觉得这个想法甚是可行,要是真让宋雨萱做她嫂子,她宁可她哥是个gay!
“我哥真的优秀!”她忘了刚才怎么贬低她哥是个书呆的时候了。
肖媛可缠磨着江笙一路哼哼唧唧路过了走廊右侧的大阳台,刚过拐角处就看到一个经理打扮的人再训斥一位低头啜泣身着舞衣的女孩。
只是几步的距离,江笙便听到经理威逼利诱的劝导,什么惹不起,什么顺从,什么退学之类的。
女孩只是呜咽着说不想坐台。
“什么坐台?!你当魅域是什么地方?你要是真坐台的,你以为里面贵人还能看得上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经理看她们走近,服务人员替她们拉开的是那间专属包厢的门,见多识广的经理只两眼就从二人的打扮分辨出她们大概的身份。
江笙一身简约大方的装扮,虽看不出牌子却颇有质感,一头泛着光泽的亚麻雾棕长发只用一根发带随意扎了起来,慵懒随性又干练,气质清冷,长相也属上乘。
另一位浑身上下都是名牌,行为举止有些跳脱,那种见惯了场面的自信是藏不住的。
经理微笑着冲二人点头,然后殷勤地搭了把手跟服务员一同拉开了包厢的双开大门。
包厢门关闭的前一刻,江笙听到那女生说她就是想挣点学费,别的不想要,随着门合上剩下的话也被隔绝在外。
肖媛可进了门跟认识的几个打了招呼,便撒欢似的玩了起来。
江笙找了一处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了下来,若大的包厢挤了不少人,几人凑成一堆,声色犬马,满场的纸醉金迷。
江笙累了一天,精神也一直绷着,眼下只想回到家舒舒服服洗个澡睡个好觉。
她闭上眼睛揉着额头,脑中全是今晚肖媛可说的那个男生和刚才门外啜泣的那个女生。
最后她实在坐不住了,拎起包就离开了包厢。
本想眼不见为净,毕竟这跟她也没有关系,这世道除了包厢里的那群人,谁不难,谁不可怜呢。
可是在等电梯时,她又看到那个女生被两个人拖拽进了刚才出来的包厢,女生一直哭着。
江笙捏了捏手,电梯叮咚一声,她最终没有选择进去,而是拐到了右侧的大阳台,迅速掏出手机拨了三个数字,那边接通之后她毫不迟疑地报了魅域位置说这里逼良为娼。
反正没人知道谁报的警,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仁至义尽。
挂了电话,她轻笑了一声,笑自己不长记性,笑自己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外头的夜色正浓,有人披星戴月正为了生活奔波拼尽全力,可有的人酒池肉林从不顾别人的生死意愿,将别人的苦难作为自己取乐的工具,摧残人心谋杀别人的未来。
也不知夜半无人时,会不会心虚害怕。
“一群人渣啊。”
可世上的不公多了去了,谁能顾得了谁呢,就连她自己都深受其害。
江笙闭眼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扫到明明灭灭的星火,她这才注意到阳台另一头好像有人,可是灯光昏暗,她站在明处那人隐在暗处,她看不清对方。
忽的神经突然绷紧起来,她刚才的那番话,是不是都被听了去?
迈出的右脚突然钉在那里,再也迈不动一步,她不动,那人也没动。
两方就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十分?二十分?还是更久?暗处那头终于有了响动,是起身迈步的轻微声响,一步一步,由远及近,江笙后背绷直,如临大敌,仿佛一步一步都踩在她的神经上。
光影交错,对方的轮廓慢慢从阴影中脱离出来,昏暗的灯光下,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江笙到抽一口凉气,徒然睁大双眼。
她从没设想过跟荆郁再见会是在什么场合什么时机,以何种面貌何种心情。
但不管哪一种都绝不应该是眼下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