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吴邪在背后一扬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把衣服全脱了！换备用潜水服！”这条指令在此时下达，显然并不合时宜，大部分人都是一愣。换潜水服？要下水？
“想什么呢！小天真让你换你就换！”胖子看阿根他们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就磕碜，一人敲了一记爆栗。他相信吴邪既然会在这种时刻下达这种命令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有空在这里考虑为什么还不如赶快换！那可是潜水服啊！他们以为是大号T-shirt那么好穿？！
胖子双手一兜，上衣连里带外一股脑全都从他的胖躯上落了下来。解雨臣和黑眼镜更是迅速，不知道他们长了几只手，早脱干净了不说，居然连潜水服都已经套了一半。
其他人这时才如梦初醒，纷纷从背包里掏潜水服。
“小哥，你这外套也得脱……”吴邪顾不上自己，一把抓住张起灵蓝色连帽衫的下摆，就往上头撩，三两下就给拽了出去。
“吴邪，我有麒麟血……”
吴邪没功夫搭理他，随手将连帽衫扔到地上，就去解他的皮带，边解边说：“我包里有备用的潜水服，你先穿着，裤子和外套都不能要了！”
“嘿嘿，小三爷出息了啊！”黑眼镜一边套衣服一边还不忘凑到解雨臣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边笑边说：“都学会吃豆腐了。”
“别开玩笑。”解雨臣难得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他人瘦，又会缩骨，穿起潜水服来比其他人都要容易，此时他早就已经穿戴整齐，还带上了特制的鲨鱼皮手套，将所有的皮肤都包裹了起来：“那些毒蝎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的，连麒麟血的功效都减了大半，大意不得。”
说话间所有人都已经各自换上了潜水服，除了胖子因为膀粗腰圆直勒得好似香肠一般，其他人都还算是争气，虽然不像张起灵和黑眼镜那样肌理分明，裹得好似是希腊太阳神雕塑，但至少一个个都在短时间内完整的包裹了进去。
“我们要从这里下去。”吴邪并没有将拉链拉上，而是脱出之前受伤的那只手，将绷带解开，由于他的动作颇为野蛮，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再度被挣开，血液瞬间淌了出来。
“这里？！”皮包大惊，吴邪的手所指的方向居然是那些毒蝎的老巢！
“对。”吴邪毫不在意他的惊讶，伸着淌血的手臂在每个人的衣襟和裤脚上一抹，确定每个人的身上都已经染上了麒麟血，他才胡乱套上潜水服，拉起拉链：“我们走！”话音未落，吴邪拿登山包挡住脸，率先跳进了脚下的黑潮之中！
如果说跳下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半点害怕都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落入毒蝎群的一瞬间，他浑身的鸡皮疙瘩统统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潜水衣本来就紧贴皮肤，那些蛛形纲动物覆盖在上面的触感清晰地透过那一层橡胶落在他的皮肤上，就和赤身接触并无区别。毒蝎叠覆着从身边快速地爬过，那种“咵啦咵啦”的声响萦绕周身，避无可避地直往耳朵和脑袋里钻，令人毛骨悚然。
吴邪在整个下落的过程都紧闭着双眼，用背包挡住口鼻，缩着脑袋，生怕被那些蝎子钻了空子，拽着登山包两侧的手紧紧攥着，恨不得尼龙布能多体现点延展性。
不过还好这种恐惧感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麒麟血在落进蝎群的同时就起了作用，毒蝎退怯的速度比潮水流动的速度还要快，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哗——”地就退的一干二净。
随即，吴邪感觉背后有人托了他一把，他整个人一歪，直撞进那个人的怀里。
毒蝎的腥臭味被覆盖，萦绕和充斥于鼻息间的是一股淡淡的香气——明明是代表着尸化和死亡的禁婆香，但此时却好像有了催泪弹的效果，吴邪立刻感觉鼻子发酸，双手下意识回抱住了那人。
原
本就是比正常人还要低一些的体温，隔着潜水服更加感觉不出，吴邪埋首在张起灵的怀里，闷闷地想：他胸口的麒麟肯定还没有出来……许久未见了，说实话，他还挺想那头不论何时都威风凛凛的神兽。
有张起灵保驾护航，吴邪自然不会有受伤之虞。甚至于两人落地时，吴邪仅仅感觉身体微微一震，只是私心里他并不想那么快就放开好不容易才到手的闷油瓶子，死挂着对方不放手。不过，好在张起灵也没有要挣脱的意思，任由他挂着，还好心好意地将搂着吴邪的手紧了紧。
“啪！”
“啪！”
“哎哟！”
落地声纷沓而至，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痛呼。
看来其他人也都下来了。深知他现在的这个姿势实在不符合他的身份，吴邪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脑袋却又不自主地往张起灵的身上拱了拱，深深地做了个深呼吸，直让那股香气充斥他的整个鼻腔，才放开张起灵站起身。
“嘿，还真神奇！小天真你动了什么手脚？你的麒麟血恢复平日里的威力了啊！”胖子站在那里前前后后地把自己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番，刚才那些毒蝎从皮肤表面擦过去的感觉还停留在身体上，但确实没有任何一只向他挥大钳子！
“莫非……我们沾到了信息素？”解雨臣可能之前就有些头绪，但苦于无法确定所以一直都没有说出口，现在看到他们仅仅是脱了外套和裤子，吴邪的麒麟血就恢复了往日的功效，成功地驱散了那些毒蝎，他总算是确定了七八分。
“什么是信息素？”阿根抓了抓脑袋，他从小就跟师傅踩盘子，算起来也没读过几年书。能够知道并理解“信息”和“素”已经是不易，现在还要把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词组合在一起，不怪乎他的脑袋得罢工。
“就是能把昆虫吸引过来的一种药剂！”胖子又忍不住敲了他一个爆栗，天真怎么养了那么个傻瓜蛋！
“不一定是吸引昆虫，只要是同种物体，他们之间都会被各自特有的信息素所影响。”吴邪摇了摇头，慢慢解释：“这种化学物质会倚靠水或者空气来传播，以达到驱赶、聚集、警告同种类生物的目的，我们一般都称之为激素。可能是在遭遇梼杌的时候沾到了身上。”
如此解释比较学术，阿根等人还是听得云里雾里。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虫类在交配的时候，雄性会发出特殊的性信息素，吸引雌性前来交配。”黑眼镜言简意赅，带颜色的小段子总比干巴巴的解释要容易让人理解。
阿根愣了会儿，然后忽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随即道：“原来‘谈对象’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噗！”皮包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胖子、黑眼镜均是一愣，随即捧腹大笑。嘿，说阿根傻吧，某些时候他好像还挺聪明。
吴邪则一脑门子黑线地看着自家伙计。
虽然……好像这么解释也没错。
解雨臣可没工夫参合他们的玩笑，白了笑得很开心的黑眼镜一眼，自顾自拿着狼眼手电去查看周围的环境。吴邪原先猜测这里可能是毒蝎的巢穴，但简单的查看之后，他发现并非如此。
这里的空间相当大，墙面比较干燥，地上也没有动物的残骸和毒蝎的粪便，说这儿可能是个巢穴还不如说是为了给毒蝎行进、停留而专门打造出来的石室。
吴邪显然也发现了这点，这会儿正和解雨臣一样打着手电观察四周围的环境。他们落下的地方距离上头的祭祀坛至少有七八米的距离，上头时不时有惨叫声和枪声传来，用脚趾头想也能够猜到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有张海客在，他们应该还不至于全军覆没才是。
“小天真，我们这该怎么出去啊？”胖子凑到吴邪身边东望西瞧。原路返回肯定是没门儿，现在只能期望着这里能有个现成的出口，要是在这里打盗洞，还不知道会打到何处去。
“那些毒蝎既然能进来，我们也同样出的去。”吴邪随口回答，毒蝎的聚集和攻击凭借的都是动物的本能，而且它们的脚能够帮助它们攀岩走壁，对地心引力视若无物，这个能够供进出的洞口势必不会打在容易发现的地方。他并不清楚麒麟血的效用有多久，越早离开越好。
“吴邪。”张起灵不知何时也走到了他的身后，他低唤了吴邪一声，没有说话。
“怎么了，小哥？”吴邪下意识回头。狼眼手电的光有些暗，光影交错，以至于他好像看见张起灵在他回头的一瞬间微扬起来的嘴角。
他举起手，指了指石室另一头的角落，道：“出口在那里。”
第一百零七章
“出口在那里。”循着张起灵手指的方向，吴邪和胖子不由自主地扬起脑袋。
在狼眼手电白森森的光照下确实能够清晰地看出，本来平滑到可以反射手电光的墙壁上有个黑黝黝的窟窿，只是这个洞口相当狭小，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只有半个巴掌这么大。
“里面不会还有毒蝎窝着吧？”阿根站的离洞穴最近，但洞口距离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有至少也有十米的距离，他无法看清其中的情况。不过如果真像小佛爷所说的，这里是供毒蝎进出的场所，他免不了担心，这洞穴的末端是否会连接着它们真正的老巢。
“有麒麟血在怕毛？”胖子不知是神经比较粗还是经历比较肥，比起这些爬虫类，他显然觉得还是当初那些个会飞的尸蹩更可怕些。
吴邪没有理会它们，自顾自摸着下巴暗自思索。他基本可以肯定，这条洞穴的背后并不是毒蝎的巢穴，他当初也是因为此处突然涌出的毒蝎数量太多，才误以为此处便是他们的巢穴，但就现在的情况看来，这座祭祀城池之中沉睡着的守护者们尚没有完全苏醒。
那这条通道究竟会通往哪里？
第一次遭遇毒蝎是在通往这里的甬道之中，过高并且过窄的甬道局限了他们的视线，以致于直到那些毒蝎落到了脑袋上他们才有所反应。而且从刚刚的情形来看，不单是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接触到了信息素，就连张海客的队伍也不例外地遭受到了毒蝎的无差别攻击。
如果说信息素是当初这座祭祀城建设后设下的第一道陷阱，并且贯穿他们整趟行程……吴邪蓦地抬头盯着那个黝黑而又窄小的通道……那就可以说明，这个洞穴至少串联起了这座祭祀城内的所有房间，甚至，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可以利用这个通风口进入本来需要墨麒麟和麒麟血才能够进入的那个最高祭祀坛。
“胖子。”想通这一关节，吴邪的心情立刻大好，他很得瑟地拍了拍胖子厚实的肩膀：“但愿你能过得去。”边说，还边用不怀好意的视线扫了扫他挺起的宰相肚。
“小天真，你这可就不厚道了！”胖子忍不住跳脚！这身肥膘是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养回来的，可不能拿来随便调侃！
“我上去。”张起灵随手抄过吴邪皮带上扣着的狼眼手电挂在自己身上，没理会吴邪在他身后“唉、唉”叫唤，几步走到石壁下方，双手往墙上一搭，身子一缩就跃了上去。
张起灵的牛逼是所有人都众所周知的，但这块石壁却和他们往常所见的完全不同，也许是毒
蝎时常进进出出的原因，上面被摩挲的十分光滑，触手上去还会沾上一手的滑腻——那些毒蝎的分泌物。而张起灵就是在这种近乎鼻涕虫爬过的“镜面”石壁上如平地行走，几个纵窜就翻进了那个悬空的洞穴之中。
果然，那个洞穴相当狭小，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距离遥远的关系，张起灵必须跪着，压低上半身才能够进入。
吴邪很无奈地回头看了胖子一眼，胖子下意识缩了缩突起的大肚腩。
张起灵很快就从洞内钻了出来，晃了晃手电，示意并没有危险，黑眼镜立刻会意，从登山包里翻出根安全绳扔给他。
“小邪，你先。”解雨臣从黑眼镜手里拿过安全绳的一头，三两下绑在吴邪的腰上。张起灵和吴邪两人都有麒麟血，并且身上都有过出血的伤口，不管前路是有虫还是有血尸，他们两人都有办法应付。
明白解雨臣的想法，吴邪也不推辞，在张起灵拉动的同时，手脚并用地抠住墙壁上的缝隙，还算是游刃有余地到达了目的地。很快剩下的人就被一一拉了上来，不出吴邪预料，到了胖子那儿果然卡住了，倒不是因为他膀粗腰圆给卡在了洞口，而是因为他的体重过重，而石壁上又没有能够供他借力的地方，他近乎是像一块肉被其他人咬着牙拖上来的。
“胖爷，瞎子下次说什么也不和你一起下斗了……呼……呼……”黑眼镜咧着嘴，夸张地揉了揉胳膊。因为洞口狭小，他们很难使劲儿，而力气最大的张起灵由于其他人的进入而被挤到了最后面，结果只好让黑眼镜和阿根他们单手拖，这段和地心引力对抗、拉锯的工程堪称双向折磨。
潜水服向来以摩擦力小著称，只可惜在这种时刻，这种特性给胖子带去了无尽的烦恼，为了能够绑住他，让他不会在上升到一半时从安全绳里滑出去，黑眼镜只能把安全绳往死里捆扎，直勒进胖子的肚子里，用两块肥肉夹着。上升的过程更不是用赘述，胖子挂在半空中憋红了脸一边和腰上的安全绳做对抗，还得时不时“享受”升两米落一米的“情趣”。
其实从胖子双脚离地，到他被拉进洞穴，前后统共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但也就是这几分钟胖子、黑眼镜和阿根他们便已经挥汗如雨。由于黑眼镜之前手臂受过伤，虽然使用的是完好无缺的胳膊，但人在过度的用力的时候会下意识绷紧自己浑身的肌肉，本已经结痂的伤口还是重新崩裂开来。
黑眼镜一边伸着胳膊让解雨臣重新上药，一边嘴巴还不停地损胖子。
“卧槽！”明明只是悬在半空中COS尸体，胖子还是累得够呛，他喘着粗气瘫在地上，无力地摆摆手：“胖爷我、胖爷我老了……这下斗的活儿还是交给你们年轻人来的好……”
“胖子，黑眼镜，你们怎么样？”听到后面的动静，吴邪拨开几个人伸脑袋过来，关切地看了看两人。看到两人这么辛苦，他忍不住有点内疚，毕竟这次下斗完全是出于他个人的原因，况且进来了这么久，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了，这地方并没有油水可捞，等着他们的只有一个个未知的机关陷阱和《山海经》里出没的妖兽。
“小天真，你说啥呢！”胖子是谁，吴邪动个眼珠子他都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别看他现在是什么吴家小佛爷，道儿上一霸，但在他胖子的眼睛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在巴乃，把他肠子塞进肚子，“小细胳膊小细腿”还能把他和张起灵死拽出去的小天真。他挣扎着坐起来定，伸出胖手拍了拍吴邪的胳膊，大笑两声：“胖爷我就是再老，只要小天真招呼一声，那也立刻返老还童不是，赤手空拳上山打老虎都完全不在话下！”
明明知道胖子是在开玩笑，但看他喘着粗气还要宽慰自己，吴邪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口气吃了太多的山楂，心里头酸酸涨涨的。
张起灵已经查探过前路的情况，而刚才的这一番大动作也消耗了大家不少的体力，吴邪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先原地休息，再作打算。
“我和小哥去前面看一看。”他自认体力还行尚能继续前行，光等在此处也不是个办法，毕竟不知道张海客会不会和他们选择同样的方式，甚至比他们更快。
“小邪，我跟你们一起去。”同样没有受到影响的还有解雨臣，他拿了手电才直起身就被黑眼镜拽了一把。
“花儿爷，瞎子的手臂还有些疼，你给瞎子我看一看？”黑眼镜仰着脑袋，笑得无比欢愉，那口气竟好似在撒娇似的。解雨臣一愣，随即若有所悟地飞快地抬眼扫了吴邪和张起灵一眼。
“那……小邪你自己小心点，哑巴张，照顾好小邪。”解雨臣立马一屁股坐回了原地。人都说做戏要做全套，更何况是戏剧行业出生的解雨臣，他装模作样地扯黑眼镜的袖子看伤口，嘴里还喃喃：“是不是包扎的太紧了啊……”好一副仔细研究的模样。
吴邪被他们这一手搞得顿时颇为尴尬，下意识瞄了瞄张起灵，被偷偷瞄的人倒是气定神闲，整个人呈现一种放空的姿态倚在墙上。
胖子在旁边看得简直是要笑翻过去，但他深知小天真面皮薄，他连忙打圆场：“小天真，小哥，你俩有麒麟血，没你们去探路跟合适的人选了！快点去！依胖爷看，这地方也不安全，我们不能久留。”合乎逻辑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胖子简直要为自己的临场发挥鼓掌！
“走了。”之前一直没做声扮演雕像的张起灵此时终于动了动身子，直接抓了吴邪就往甬道里钻。
第一百零八章
甬道相当长，并且七拐八绕，转过几个弯儿，吴邪就看不见解雨臣和胖子他们了。
“小哥，前面有什么？”吴邪跟在张起灵的后面，低声问。洞穴内相当的狭窄，他们只能跪着，双手撑地往前爬，张起灵挡在前面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瞧见他的背影在手电光照中轮廓模糊。况且正如吴邪之前所料想的一样，这条通道是供毒蝎行进的空间，地面和墙面上布满了粘稠的半透明液体，四周零落着毒蝎的残骸，人爬在上面的感觉实在是相当差劲，吴邪不得不利用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张起灵摇摇头，刚才他在探路的时候就发现这条甬道出奇的长，为了不让吴邪担心，他只快速地检查了靠近洞穴的几个弯道，真要说起前面会有些什么，他倒还真是不清楚。
啧……选错对象了。吴邪忍不住咧咧嘴，本来还想说说话能减缓心理压力，他倒是忘了，他的拍档是个闷油瓶子，要他开口侃大山，比让胖子闭嘴、让黑眼镜不笑都难。
讲话又没人回应，吴邪只好东张西望来分散注意力，好让自己别那么留意那些毒蝎的分泌物。甬道的洞壁非常的光滑，在白森森的冷光下可以看出上面覆盖着一层青色的苔藓，说明这个地方曾经非常潮湿，说不定以以前是这座祭祀城的排水管道。
说到潮湿，倒是不由地让吴邪回忆起他唯一一次下海斗的经历。还别说，要不是胖子没在耳边插科打诨，还真挺像他们当初在西沙海底墓时的场景。吴邪爬着爬着，就忍不住脑内跑偏，明明是挺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却好像昨日才发生过的那么清晰。
现在想想，当时的那段奇诡的经历大概是他此后经历的所有斗中最快乐的记忆。张秃变小哥的惊喜，闷油瓶会笑时的惊艳……甚至连那顿在码头吃的大马哈鱼火锅，都是绝世的美味。
可是，那个时候，谁又能够想得到，他们此后的生命中会充斥着那么多的不可思议。
一转眼就是八年了。
吴邪默默地看着前面那个男人——几乎和那时完全没有改变的背影。在这狭小的甬道之中，唯有眼前的一点光线，仿佛连时空都因此而变得紊乱，相隔八年的两个身影在眼前交叠重合，吴邪恍然不知自己是否身处梦境之中。
似乎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吴邪。”注意到身后的爬动声停止了，张起灵回过头唤了他一声。
“……怎、怎么了？”突如其来的声响，直吓了正陷入自己脑内小世界里的吴邪一跳，他神经紧绷，竟一时忘了身在何处，下意识一挺腰。
他对于张起灵的指令原本就有种条件反射性的服从，更何况又是在这前路未知的甬道之中，可说是变本加厉，再加上他之前在走神，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唤刺激得吴邪肾上腺素急剧上升。
“咚！”脑袋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顶部突起的石块。
“哎哟！”吴邪一缩，双手抱头。这下撞得可恨了，痛得他整张脸都皱起来不说，连生理性眼泪也挤出来好几滴。
“吴邪！”那一声撞得很响，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有多疼。张起灵立刻自洞穴内转了个身，将痛得缩成一团的吴邪揽到怀里，伸手就替他揉。
“唉！唉！唉！疼！”张起灵的手重，吴邪立马被按得“嗷”了一声，本能地要往旁边躲。
“别动。”张起灵哪里容得他逃，手臂就像是铁钳一样直把人死死扣在怀里。不过其实他这个动作也是多余，吴邪一听到这两个字就跟狗狗听见主人的指令一样，立马乖乖地横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起灵一下一下替他揉脑袋上的那个已经有点鼓起来的包，虽然他放缓了力道，但吴邪还是不时发出“嘶——嘶——嘶——”的抽气声。但张起灵毫不留情地继续动作，如果不把淤血揉散的话，伤处会鼓起来很大的一个疙瘩，需要相当长时间才能褪下去。
“小哥……嘶——你轻点……”大概是为了缓解痛楚，吴邪没话找话：“你、你刚刚，想说什么？”
张起灵的手顿了顿，再接着按顺时针的方向按摩。
他没答，吴邪也没再问，一时间甬道里只有偶尔响起的“嘶嘶——”呼痛声。
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张起灵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却听得身后那个人开了口：“吴邪……你不该来。”他的胸口抵着他的后背，随着说话声一下又一下鼓动。
如果说之前见到张起灵，喜悦和担心并存的心情蓦地改过了他压抑两年的熊熊巨火，那张起灵现在说的这几句话就像是往尚未熄灭的火苗里加了把柴，“轰”的一声火苗猛然窜了起来。
“放屁！”
又是这几个字！你他妈的就不能来点新鲜的？！
“爷凭什么不能来？！”吴邪一把甩开张起灵，坐起身，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对面依旧淡然如水的人，拼命压抑已快喷涌而出的火气：“你说说看，凭什么你能来我就不该来！”
吴邪的愤怒并没有爆发出来，但从他通红的脸颊、怒目圆睁的表情当中就可以看出来，他不过是凭着意志力在压制。
张起灵一时间有些发愣，似乎还有一闪而过的错愕，盛怒之下的吴邪，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了。从吴邪返回长沙老宅，迄今两年间，藏在暗处的他从未见吴邪发过火，就连处置不听话的掌柜、镇压反水的盘口，他的脸上都挂着笑——那种笑容连鲜血都洗刷不掉。
这并不是张起灵想看到的。
但……如果当初不离开，面对已经开始尸化的他，吴邪又该怎么办？他不想看他丢了笑容。
——这本就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如果我的手上没有剑，我就无法保护你；如果我一直握着剑，我就无法抱紧你。
所以，两年前的他，选择了离开。
他以为吴邪会在杭州他们的家里等着他回去，但他想不到的是，吴邪却选择了追上来。确实，他并没有丢了他的笑容，但这种笑容却成了伤害他最深的东西。
直到这个时候张起灵才发现，比起笑容，其实他更不想看到，是他的吴邪丢了天真，不想看到他学他三叔狠戾决绝，不想看到他丢了表达感情的能力，更不想他丢了心。
他的选择，终究还是错了，但此时后悔，也已经于事无补。
“吴邪，我会回去……”张起灵试图说些什么来解释，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吴邪矢口打断。
“去你妈的！又是老一套！老子告诉你，老子不！等！了！”对着这个不知死活的闷油瓶子，吴邪的火可算是全部都被激了出来。好你个张起灵，挨千刀的闷油瓶子！凭什么你让爷等爷就非得等你不可！老子今天就清楚的告！诉！你！
爷不是好捏的柿子！等你一次是单纯！再等第二次就是单蠢！
“你这次非跟我回家不可！”
“吴邪我……”
“我知道你尸化已经开始了！”吴邪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扑上去就狠狠地揪住他的前襟往自己的方向拽，冲着他大呼小叫：“张海客能够找到缓解你尸化的药物，我也能够找得到！你为什么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我！你知不知道……当初在巴乃，就因为你相信那个张海客的鬼话，把我一个人扔在山上，否则我也不至于被他整到半死！呃……”
不知是不是因为提及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吴邪只觉得应该已经痊愈的老伤口竟又开始一阵阵抽痛起来。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他已经疼出了一脑门子冷汗，身体微微发抖。而且刚才脑门上那撞得重，这一番用尽气力的咆哮直震得他脑瓜晕晕乎乎的，眼前发花。
“吴邪！”张起灵看他这副难受的模样，立刻猜到他可能是旧伤发作：“让我看看。”说着就动手去拉他潜水服的拉链。
“你、一边儿去！”吴邪拼了命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想缓解疼痛，并下意识把他的手往外推。他的脑子还很清楚得很，他话还没有说完，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绝对不能再把教育这死瓶子的事情掀过去：“你……凭什么就觉得小爷我就不够格，不能陪你来闯这祭祀城，不就是夏朝……你、放开……”
疼痛消化掉了他不少的气力和火气，指责的话怎么听怎么都没了刚才的气势。张起灵充耳未闻。
“你凭什么就觉得我比不上张海客……我……”吴邪嘴里还在叨唠，他虽然闭着眼，却好像能够看得见张起灵的动作，几下就将他的双手擒住，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还死攥着不放松。
吴邪的执拗，张起灵很早就知道，没想到经过了这两年的磨砺，竟比以前更甚。张起灵喟叹一声，他清楚今天不听完他的话，吴邪就不会乖乖地让他查看伤势。虽然他完全可以用强的，但张起灵还是不知不觉停下了手。
感觉到了张起灵无言的放弃，吴邪勉强勾了勾嘴角，睁开双眼。明明那闷油瓶子就在眼前，他却还是觉得自己看不清，眼中满是白色的块状斑点，他的脸在视野中明明暗暗：“张起灵。”他眯了眯眼，为了能够看清楚眼前的人，他凑上前去，大半个身体都靠在张起灵的身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两公分。
“小哥……”吴邪低低唤他，那声音从他的口中冒出来，绕着整条漫长的甬道旋转了一圈儿才悠悠地钻进张起灵的耳朵里，而且似乎拥有了生命似的，沿着他周身的血管流窜至他的全身，最后汇集至心脏。
“噗通！”重重一声。
“小哥，我求你了，你不要再走了……”吴邪捧着张起灵的脸，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鼻尖对着鼻尖，那声音低的仿佛是要将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声音以一种细水长流的方式缓缓地流淌出来，如果太快的话，就会冲垮堤坝，泛滥成灾。
——没关系，当你无法抱紧我的时候，由我来抱住你。
“长生局也好，尸化也罢，我吴邪都陪着你……”吴邪一声一声低低地诉说，鼻息交融缠绕间，嘶哑难听的嗓音却说着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张起灵，如果长生局破不了，我就去找那种药，和你一起长生；如果避免不了尸化，我就跟你一起变成禁婆……就算失魂症再发作也没关系，你只要牢牢记住……你这一生，都有我吴邪陪着，陪着你快乐，陪着你痛苦，陪着你生，陪着你死……”
他们之间，甚至连情话，都鲜血淋淋。
“所以小哥，求求你，别再丢下我一个……”印在张起灵瞳孔中的吴邪，眼泪一滴一滴滚落，从他的眼眶里滚落，再滴在自己的脸上，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淌。
眼睛很酸，酸的睁不开，但吴邪就是不想闭上眼，他定定地瞪着，想要从张起灵黝黑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已经没什么可以再隐瞒的了，也再没有隐瞒的必要。
该说的已经全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该说了，他怕再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
“张起灵……”吴邪叹息般唤着那个已经刻入骨髓的名字。他微微抬起起下巴，轻轻贴在对面那个人的唇上。
双唇紧贴，只能感受到他微凉和干燥的唇瓣。
“我喜欢你……”吴邪喃喃。我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第一百零九章
张起灵，我喜欢你。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看似简单的两句话却不知道在吴邪的心里徘徊了多久，他始终都没有勇气说出口。不单单因为对方也是个男人，更因为这个男人是张起灵。
这个活在世界上，一个人走过无尽岁月，看尽花开花败，却只为了寻找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的男人。
所以，他一直都不敢对张起灵说。
他其实心里也很清楚，对于张起灵而言，他吴邪绝不仅仅只限于一个兄弟的身份，但，如果和他的记忆，和他的责任，和他的命运相比，他又会被排在何处？
若是他说了。也许张起灵不会同意……但也许他会同意，而如果这个同意的代价是，要他继续在杭州等下去。
吴邪想，他肯定做不到。他已经无法再忍受自己只能独自在家中等待，而放任张起灵一个人出生入死，他不是个女人，所以他不接受这个安排。
所以他一直都没有说出口，也许是侥幸，也许是希冀，或许将来会有那么一天，当张起灵完成了他的使命和责任，他还会回到杭州小古董店，和他一起，平平静静地度过余生。
他们生命的轨迹从来都不在一条线上，可能当他白发苍苍，垂垂老矣时，张起灵依旧年轻如初。更何况自己常年下斗，身体早就已遭受了阴气的侵蚀，寿命不可避免地要比普通人短。他能够陪伴在张起灵身边的日子并不久，而十年一度的失魂症再发作，又会夺走张起灵记忆当中“吴邪”此人的存在。
他吴邪可以不在乎，不管他们能够相守的日子还有多少，张起灵会不会忘记吴邪，他都不想
放开他。即使不做恋人，哪怕只是朋友。
但他害怕，张起灵又会变成一株没有根系的浮萍，孤独地行走于人世间，辗转寻找他失去的记忆。
不过所有的顾虑和准备，在斗中重见张起灵的那一刻便统统都失去了意义。吴邪只知道，如果他不再努力争取一下，张起灵或许真的会像童话故事里说那样，最终化作泡沫消失于天空。
他不要这样的结局。他承受不了他的不告而别，也不愿继续等待，但更重要的是，他不允许张起灵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独舔伤痛。
如果你始终难以停留，那就带着我一起走。碧落黄泉，至少我还陪着你。
早已看清自己心意却迟迟未说出口的吴邪，终于还是选择了一个并不恰当的时机，向张起灵告白。
如果在话说出口到张起灵回答前的这几秒种空白的时间里，吴邪没有任何不安，那肯定是骗人的，但他显然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心神去考虑那些东西——他满心满眼的只有张起灵一个，如果这个时候谁能告诉他有什么办法能够成功地留下张起灵，那不管代价为何，他想他一定会无所顾忌地去做。
只是……吴邪闭着双眼，感觉自己的心正一点一点地冷却下去。
他所亲吻的那个对象，没有半点反应。
两个人的嘴唇都很干燥，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唇瓣上略微翘起的皮，但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没有逃避，却也没有回应，就好像只是贴在了一块没有神经末梢的皮肤上。
他心想，终究还是猜测错了。
吴邪略微向后退开，苦涩地弯了弯嘴角：“对不……唔！”
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彻底封印在唇舌之中，吴邪吃惊地瞪大了双眼看着对面那人猛地逼上前来，腰后被用力一箍，他毫无防备，直接就“砸”进了张起灵的胸膛。原本因为说话而微微张开的双唇，被一股狠劲推着大张，灵巧滑腻的鱼儿立刻就闯了进来。
“唔……小……嗯！”吴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对面的人却完全不给这个机会。如同刚刚从沙漠中蹒跚而来的旅客，狂风暴雨一般掠夺着吴邪口中的水分，甚至还不死心地舔弄着四壁，勾着舌尖想要瓜分残余的液体。
和刚刚的那种仅仅贴在一块儿的亲吻全然不同，吴邪瞬间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对了，仿佛是心底里埋着一把火苗，原先只是冒出缕缕青烟，点点火星暗淡无光，眼看着就要熄灭，却被当头泼洒了一瓢火油，“轰”地一声死灰复燃，并瞬间燎原。
“小、哥，小、哥……小哥！”顾不得唇角蜿蜒而下的口水，也顾不得在他嘴里肆虐的游鱼，吴邪囫囵吞枣一般叠声喊着那人的名字，双臂架着对方的肩膀，揪紧了那人的帽衫。
吴邪活到现在三十多年，迄今为止连个小女生的手都没有牵过，更不用说接吻——还是个法式舌吻。张起灵就更不用说，他记忆没丧失之前有没有此等经历暂不可考，至少就他最近的一次失忆至今，他也全无此等经验。
两人的接吻，与其说是在接吻，不如说是在干架。舌头在狭小的空间里推来挤去，谁也不肯服输，牙齿更是磕磕碰碰，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嘴里就漫了一层铁锈味，说实话，这味道真心算不上好，但张起灵却好像着了魔似的，箍着吴邪腰身的胳膊越收越紧，左手更是不老实地从他的背脊上一路摸索下去，吴邪不知何时也换了姿势，原本只是攥紧衣服的手不知不觉按上了张起灵的后脑勺，微使了点儿劲儿往自己的方向按压。
两人捻转着舔吻撕咬，舌尖在对方的口腔中左勾右刮，谁也不肯轻易放开对方，直到吴邪因为氧气告罄而发出“呜呜”的鼻音，这场激情似火的舌吻大戏才终于告了一个段落。
妈的，差点背过气去！
“呼——呼——呼——”推开张起灵，吴邪大口大口地喘气，眼前更是一阵阵发花。他下意识瞟了一眼张起灵，想看看对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狼狈。结果，不看还好，一看他就立马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这闷油瓶子一通吻下来，居然脸不红气不喘，除了眼睛乌亮了点，嘴唇红了点……
呃……等等……眯起双眼，吴邪只盯着对面那人红润的嘴唇瞧。看清的瞬间，“轰”脑袋猛地一炸，所有的血液在那一刹那像是通过了起泵机，飞速地直窜脑门，吴邪立马扭过头去。他的脸色已堪称猴子屁股，而且这种红色还在不断蔓延，直染上了耳朵和脖子。
张起灵的嘴唇有点肿，嘴角还挂着一点血，就像是一颗朱红色的血痣。
对面那人瞬间学鸵鸟，顾头不顾腚的动作看的张起灵只想笑。“吴邪。”张起灵低唤这那个人的名字，淡淡的笑容挂在唇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干……”激吻过头的嗓音嘶哑的厉害，好似欲求不满似的，吴邪懊恼地恨不得立刻抽自己一个耳刮子，他连忙清了清嗓子：“咳、干嘛？！”他努力想要用“吴小佛爷”的气势压住情动之后的羞涩。
“呵！”张起灵忍不住轻笑一声，往前探了探身子，双手一揽，将吴邪抱了个满怀：“……我很高兴。”
高兴？哼，你再高兴有小爷我高兴？吴邪装作一点不稀罕地梗着脖子，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扭了扭给自己在对方的怀抱里找个舒适的位置。
“你喜欢我，我很高兴。”张起灵贴着吴邪的脖子，那声音柔柔的就像是微风，长了眼睛，还有目标似的，直往吴邪的耳朵窝里钻。
这句话的隐含意思显而易见。吴邪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里头跟泡了蜜糖似的。
“……那……你不走了？”也许是受气氛和心情的影响，吴邪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他问得小心翼翼，显然还是在忧心对方的答案，他一边问一边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如果，张起灵还是要走，他该怎么办？
答案的诞生其实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但在吴邪看来却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跟你回家。”轻轻浅浅的五个字，在吴邪心里瞬间变成了一场盛大无匹的焰火晚会，
“砰”的一声炸裂，五彩火光在黑幕中散成一朵朵绚丽夺目的花。
“……即使解不了尸化，即使……破不了长生局？”吴邪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却恍然不觉。
“不会的，吴邪。”感受到了怀中那人的担心和慌乱，以及对他回答的期待却又不敢去听的矛盾心态，张起灵只感觉左胸口一涨一涨的疼痛。
是他的错，是他让吴邪变得这么惴惴不安，小心翼翼。
“这一次，一切都会结束。”
第一百十章
好不容易说开了彼此的心意，照道理是应该要好好温存一下的，但碍于他们现在所身处的位置，亲热什么的还是等到他们出去了之后再说比较好。
“小、小哥。”吴邪挣开张起灵的双臂，有些不好意地地摸了摸鼻子：“我们还是……”
张起灵点点头，当务之急，他们必须要找出接下来前进的道路。据他推测，在这座祭祀城还能使用的时候，这条甬道是作为排水管道来使用，大量的弯道和岔路都是为了分流水量以及沉淀其中的沙石，由于迄今为止已有几千年的历史，黄河数次改道且水量急减，这才导致这条排水沟被废弃。
又转出去好几个弯道，这才终于是到了头，张起灵打着狼眼手电去看，只见这洞口竟是被开在一座悬崖峭壁之上，离地垂直距离足有好几十米。
“小哥，这是什么地方？”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吴邪示意他往旁边靠一靠，才挪了一步，他就觉得膝盖上磕着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块黑绿色的板状物。
哎哟，粪便都干了。吴邪嫌恶地咧咧嘴，刚才没注意，这一留意发现甬道里还有不少。他随手一扔，挤到张起灵身边去，洞外是一个相当大的空间，就像个六面色子，他们现在所处的洞口正处于一点的那个红心之处。
狼眼的直线照射距离足有50米，到了再远的地方光线就会变虚，吴邪眯着眼睛才能看清楚另一边的墙壁——和他们这边完全一样，几乎是在相同的高度位置也开着一个圆形的洞口。吴邪眯了眯双眼，打着手电去照底下，这一看就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由于纵向距离要小于手电光线的穿透距离，而且底下似乎存在着可以反光的物质，刺眼的白光直直地反射上来，晃得吴邪眼睛疼。
偌大的地面有好几千平方米，纵向深度并不深，两头却非常宽，是个很标准的长方形，其中被人为的分割成十几个部分，密密叠叠地码着数以千计的尸体。
“卧……了个槽。”吴邪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才憋出四个字。
“我下去看看。”张起灵可能真的是尸体看多了，倒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他拍了拍吴邪的肩膀：“你去通知他们。”边说便往外探，单手扶着洞口就准备往下跳。
“不行！”本来还有些恍惚的吴邪被他这一动作一惊，下意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厉声拒绝他的提议。开玩笑，要是一下子全起尸了怎么办？！
“你先别下去。”像是怕张起灵突然挣开他的手往下跳，而自己来不及拉人，吴邪拖着他往洞穴里头拽了两步，开口解释：“我去找小花和胖子，他们包里有黑驴蹄子和糯米，你带上了再下去。”
张起灵看了看他，吴邪一脸的决绝，显然没有容他开口申辩的权力，只能“嗯”了一声。
“我算一下时间……”没工夫去猜测张起灵是真的答应，还是又是一招缓兵之计，吴邪看着腕上的手表，脑子飞转起来，计算他们来回的时间：“如果我们一个小时还没有回来的话，那可能就是出事了。”说完，顾不得张起灵的表情，吴邪就转头就往甬道里钻。
他的麒麟血虽然有效，但干涸之后是否还有如此大的功效他其实无法确定，当初他并没有料想到这条甬道如此漫长，并且由于只能爬行，更是浪费时间，但愿那些毒蝎没有卷土重来才好。
而此时另一边。
“小天真和小哥怎么还没回来？”胖子摸着滚圆的肚子地贴着洞壁絮絮叨叨。他们两人前去探路，在没回来之前，其余的人只好原地死等，等得无聊胖子就开始掏背包里的东西吃，可现在连东西都吃完了，人却还是没有回来。
“喂，他们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胖子吓得一骨碌盘腿坐起来。
“有哑巴张在能出什么事……”黑眼镜挥挥胳膊，还没挥两下，突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扑哧“一笑，打诨道：“唉，说不定就是因为哑巴张在，小三爷才会出事……”
“龌龊。”挨着他坐的解雨臣低声骂了一句，他就知道，黑眼镜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花儿爷，人家小别胜新婚，您就不要……”说到这里，黑眼镜笑了一声，刻意压低了嗓音凑到解语花耳边：“呷干醋了嘛！”
尾音还好死不死地带上了波浪，要不是记着他身上带伤，解雨臣恨不得拐他一胳膊。
“小邪和哑巴张身上都有麒麟血，出不了什么事。”解雨臣懒得理会黑眼镜：“我看应该是这条通道太长，他们还没有找到地方。”一边说，他一边从上衣内袋里掏出无线通讯器，拨弄着上头的开关，“吱！！吱啦！！吱”里头传出一片嘈杂之声，由于斗中十分安静，这一声响显得尤其刺耳，解雨臣皱了皱眉，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却并没有立刻关闭。
军用无线电即使是在信号极差的深山老林都能够保持顺畅通讯，但在他们进了这个斗之后，却始终处于杂音状态，莫非这斗里还设置了电波干扰器？太先进了吧。
“大自然里有很多植物和石头，能够干扰无线电波。”黑眼镜从他手中抽出联络器，干净利落地掀开后盖拔掉电池：“这地方到处都是这类东西，无线信号根本无法传递，还是别开着了，也让耳朵消停点。”
声波这玩意儿既能让人心情愉悦，也能让人极度烦躁，而杂音绝对能把人逼疯。
“小花！胖子！”正当解雨臣发愣，盯着黑眼镜拆装无线电的同时，甬道里终于传出了吴邪的叫喊声。
“小邪！”解雨臣率先跳起来，示意所有人背包准备出发。
“跟我来。”吴邪从甬道里探出脑袋，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打手势。刚才怎么没觉得这条甬道有这么长！他这一趟爬的可够呛，就差要学小狗伸舌头喘气了。
“小天真，你先喝口水歇一歇。”胖子连忙双手一勾，夹着他的咯吱窝将人从甬道里拖出来，皮包眼疾手快地递了瓶矿泉水过去。
吴邪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是“咕噜咕噜”连吞下去大半瓶。“呼——呼——”他大喘了两口气，摆摆手表示自己还行：“我们……走吧……小哥还等着……嘶——”大概是拉扯到了伤口，吴邪下意识倒吸了一口气，捂住嘴。
“嗯？”胖子一挑眉，他眼睛虽小，视力却好，吴邪还没来得及动作前，他就瞧见他嘴唇上破了一个口子，上面还结着一片血痂。
解雨臣和黑眼镜当然也注意到了。只是前者的表情瞬间有些微妙，而后者则是习惯性勾着嘴角，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妈的，这里面小的要死……”吴邪老脸一红，在其他人没开口问之前就抢先解释：
“撞了好几下，脑袋上那个疙瘩到现在也没退下去。”边说还边装模作样地揉揉脑袋：“别耽搁了，我们赶快走。”
话音刚落，他就好像是要躲避所有人的视线似的，率先撅屁股朝洞穴里爬。
此间过程不再赘述，除了膝盖和手掌不断地在石面上磨过之外，吴邪还要忍受胖子和黑眼镜在他后头的“森森”鬼笑——鬼才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
到了最后的一条弯道倒是出了点问题，吴邪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身后两人的窃窃私语上，根本没有留意前方，直到狼眼手电的光线被人挡住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抬头。
咦，小哥？
“超过时间了。”张起灵和他头对头跪着，黑黝黝的眼眸盯着吴邪，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以上几个字。
“啊？”吴邪先是一愣，随即立马醒悟过来，连忙道歉：“抱歉，小哥，耽搁了一会儿。”
有张起灵在前头引路，吴邪的思想顿时集中了不少，手脚利索，众人很快就爬到了洞口。
除了吴邪和张起灵之外，解雨臣和黑眼镜最先看到洞外的场景，如此有规律的排列方式使得两人都下意识皱起了眉宇，唯有胖子在旁边低声咒骂了两句，说到底他虽然也是下斗的老手，各种虐死的，陪葬死的尸首也看了不少，但杀人杀到如此丧心病狂，他倒也还是头一次见。
第一百十一章
“……怎么办？”解雨臣用眼神扫了所有人一眼。他们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选择，第一自然就是爬下去从尸堆当中走过，但难保不会诈尸，骷髅不会诈尸——这条定理在这个神秘莫测的缘故祭祀城里显然并不适用，这里天地灵气聚集，不成仙就化精，方才他们都已经见识过了。
第二，就是从上面爬过去。能够避开起尸的危险，但是……解雨臣打着手电去看顶部，他们现在所身处的位置基本处于这面墙的正中心，往上和往下的距离基本相等，但下行却比上行要容易许多，他、哑巴张和瞎子想要登顶并不难，但是其他人就难说了，一旦踏空，不单自己，就连后面的人都会受到牵连。更何况，即使全员都能够顺利攀爬至顶，想要横渡难度更大。
洞顶显然经过特殊设计，即使只是一些简单的凹凸，但由于该岩石中含有大量的矿物质晶体，狼眼手电的光线被反射和折射之后，能够清晰地看出上面雕刻的图案，竟是十八星宿——此处祭祀的是星君。以当时的技艺能够雕刻出如此完整并且方位正确的星宿图，足见古人的智慧——毛泽东的那句，人多力量大，从某种方面来看果然很有道理。
解雨臣所能够想到的选项以及途径的难题，大多数人同样可以想得到，但相同的，除了这两个难度都相当高的方法，也不存在第三种可能性。
相比第二种步步为艰的情况，自然是还不知道会不会起尸的第一策比较靠谱，反正他们也都有黑驴蹄子和糯米，更何况这些人的战斗力都不算低，保命没有问题。
“小邪，你怎么看？”虽然说结果已经已经出来了，但解雨臣觉得有必要听一听吴邪的意见，毕竟作为整个团队大脑的吴邪常常会有些奇思妙想。
“……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吴邪皱起眉宇，并不是说他不同意解雨臣所提出的这两个方案，而是这件事情本就存在古怪之处。
“我们之前就说过，这条路是祭品所走的道路，如果这些古尸会起尸，那根本就不会排列的这么整齐。”吴邪摸摸下巴，一边说一边理清脑中的思路：“那么只有三种可能性，第一，这些尸首确实已经死透了。换言而之，就是根本没有起尸之虞……”
“不可能。”尚不等吴邪把话说完，黑眼镜就一言打断：“从排列方式而言，三横四纵，应该是一个阵法。”
吴邪点点头，比了一个“二“的手势：“第二种可能性，所有经过此地的祭品都完美地破解了布下的杀阵，到达对岸。……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就好像八卦阵，大概稍微对古代有些许兴趣的人没几个会说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有多少人真的会破解？恐怕连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都数不出来：“更何况，我们从来只听说过起尸的机关，我想没有任何一个工匠会设置能够破解起尸的机关。”
“而第三，我想那些人应该不会是从顶上过的。古代人再牛，也不可能抵挡得了地心引力，岩壁上没有脚蹬，那我们现在所碰到问题他们也同样也会遭遇。所以我猜……”吴邪挤到洞口，探出上半身，用手电去照他们洞口的上端。
就像谚语中所说的，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刚才所有人都在打量这个庞大的空间，倒是把身边最靠近的部分给遗漏了。有了吴邪的提醒，众人纷纷将视线调转回身边，这才发现头上的岩壁被人为地打造成一个向里凹的窝的造型，边缘还沾着些黑绿色的物质，看着有点恶心。
“这里应该曾经有水。”
“啊！”除了一下子反应过来的张起灵、解雨臣和黑眼镜，这个结论让其他人都大吃一惊。这个地方曾经是地下水库？！
意识到自己的话被曲解了，吴邪只好重新解释：“刚才我和小哥在猜测，我们所途径的甬道在成为毒蝎的行进道路之前，可能是作为排注水系统的一个部分。而这里，应该有一个可以启动的机关，从我们对面的那条甬道会有河水注入，直到和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洞顶齐平。
而这些……”吴邪从地上捞起一块墨黑色的物质晃了晃：“可能是当时用于渡河的船只，经过这么多年，现在都已经腐烂了。”
“嘿，那我们潜水服还真是带对了！”胖子雀跃地打了个响指：“这个办法好！既不用爬，也不用担心起尸！”
“不行。”胖子的喜悦之情还没来得及同其他人一起分享，就已经被张起灵的两个字深深地打压下去。
张起灵没有继续解释，而是以行动代替。大概是刚才吴邪在解释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寻找启动的机关，黄金手指名不虚传，几下就给他摸出了出发的机括，但是，他尝试按动、旋转，甚至，以食指和中指夹住往外拉，机关确实有反应，但现状并没有因此改变。
“这个机关已经无法触发了。”黑眼镜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性：“黄河水量持续减少，甚至断流，已经无法再提供开启的条件。”
确实，这个机关如果要被激发，需要大量河水以做填充，并非随时随地能够实现。
机关的失效给众人的打击显然不小，就连胖子也免不了皱起眉头。解雨臣看着他们，忽而一笑：“此处是黄河中下游，河谷展宽，水流平缓，如果没有起泵机或者压强差，想要让河水倒灌的可能性并不大。黄河水量最充盈的时期是夏季，夏朝人即使要启动这个机关也得等到水位最高的时候，至少说明我们来的时机是正确的。”他的话就像是一剂强心剂，本来还有些蔫儿的众人立刻高兴起来。
“来来来，伙计们，动起来啊！”胖子撸了把袖子，兴致勃勃地激昂登山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重新整理：“胖爷我考虑真是周到！早就说过，没雷管决不下斗！”他一手抄起一根雷管往衣带里塞，边塞还边吆喝：“这可是小天真带回来的洋货！杀伤力那叫个刚刚……”
“胖子！别胡说八道！”吴邪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个头槌：“雷管这东西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不到关键时刻，谁都不准给我乱用！”
此语一出，“吴小佛爷”的威严油然而起。
皮包和阿根他们几乎是立刻将已经拿到手里的雷管塞回了背包的两侧口袋，一来以免误伤自己人，二来也方便他们随时可以使用。
“各自拿好家伙。”吴邪熟练地给AK47填弹，上膛，黑金短刀、军刺还有匕首分别插在皮带扣或者绑在大腿上方便取用的位置，同时看向张起灵：“小哥，麻烦你了。”
张起灵二话不说，牵着安全绳的一头，从崖壁上迅速滑了下去，吴邪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一路往下，可以看见岩壁上淡淡的绿色海藻曾经存在的痕迹，也算是从侧面验证了他的猜测。
如果说刚才在崖壁上往下看，还觉得这些尸体离自己很遥远，那当他们真的身处尸阵当中，这种毛骨悚然感和他们之前所体会的完全不同。
与他们此前在骷髅谷所见到的那些不同，这里的尸体与其说是尸骨还不如说是僵尸。埃及木乃伊的成品大部分人都通过电视纪录片见过，他们通过取出尸体内易腐蚀的内脏放入其他的放入防腐填充物，就和做腊肠腊鸭一样，风干尸体上的水分，保持干燥。
吴邪他们现在正是身处这样的一群木乃伊之中，他们的皮肤呈现出水分被抽干之后的褐色，如同一张枯树皮包裹在尸体上，肌肉早就已经萎缩。每一具尸体的后脑勺都被抬高，嘴巴大张，眼珠不知道是在被制成这样之前就已经被取出还是已经腐烂，只剩下黑黝黝的两个大洞，无声地凝望这千年后来打搅他们安宁的盗墓者。
这时吴邪才发现他之前照射时，手电光被大量反射的原因——除了岩石当中分布相当广泛的矿物质，这些尸骨上都被涂抹了一层像是树蜡之类的物质，油光可鉴，大概也是因为这层物质，才能隔绝尸体和河水的接触，保证其防腐的效果。而得之他们每个人的脑门上都活生生地被钉进去一根铁钉，更是让这种反光显得无比诡异。
被木乃伊包裹的感觉绝对算不上好，吴邪尽量目不斜视地跟着张起灵亦步亦趋，但眼角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瞟向那些尸骨——它们大张的嘴似乎正在咆哮，咆哮死后无法入土，灵魂被生生世世困于此地无法转世的怨恨一般。
可能是被这种气氛所影响，一时间偌大的祭祀坛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余下“啪嗒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以及由此引起的巨大回响。
“喂，你们看。”所以黑眼镜的突然发声，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解雨臣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但还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黑眼镜手指的是一具离他不远的古尸，头发早已落进，褐黄色的头骨上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斑斑驳驳。他皱了皱眉，蹲下去细瞧，看清的瞬间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表情立刻有些难看。
“这是……定魂针。”
第一百十二章
定魂针？定魂针！
吴邪乍一听这个名字还没什么反应。要说陌生其实并不是，现在那些武侠电视剧和小说里动不动就用细如牛毛的绣花针做武器，还给起了一个个牛逼哄哄的名字，什么斩魂飞针、什么锻造针啦，什么定海神针啦，哦，不对，这个PASS……
但显然解雨臣在这里说的“定魂针”绝对不是指的这些东西。
吴邪知道，定魂针还有另一只说法，在制作昆虫标本时最重要的一根用作固定的针也叫做这个名字。
“定魂针是玄黄之术中最毒的一种。”解雨臣用手电光去照射那具尸骨的头颅位置，白晃晃的光线强烈地刺激着人的双眼，他只好将光线调暗。
手电光的照射范围很广，临近的一大片尸骨统统都被光照给笼了进去，原本看不清楚的细节在惨白的光线下暴露无遗。
褐黄色的头骨正中被插着一枚同色的圆形物件，自圆心开始，头颅伤分布着不规则裂痕，由粗及细，附近的地面上则散落这一些大约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颗粒。
解雨臣用手比划了一下：“有一种说法，在人活着的时候将钢钉从百会穴插入，不必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就会前事尽忘，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会忘记。而以黑巾蒙眼，米糠塞入耳中、口里，就能让他们看不见、听不到、说不出，不能诉冤也无法报仇。”
解雨臣的语气很平淡，只是简单地重复他的所闻，但那话中所表述的内容却让听者忍不住汗毛倒竖。
“可、可是……”阿根的脸色有些难看，如此残忍的手段光是用的听的杀伤力也不比“活人祭”来的小多少：“玄黄之术不是《周易》之后才有的吗？”《周易》相传是周朝人所著，比夏朝要晚了好几百年，照道理来说，夏朝人不应该会使用这种秘术才是。
“玄黄之术原名叫做岐黄之术。”吴邪对这方面研究的不少，但他也没有料想到古代医术当中竟会存在此等令人发指的兽性：“黄，指的就是黄帝，而岐指的是当时黄帝身边的医官岐伯……”也就是说，早在夏朝诞生之前，这等残害人性命的手段就已经存在了，而夏朝人一直都相信人有“来生”，会使用此等恶法也和他们的宗教信仰不谋而合。
“不仅如此。”解雨臣虚指着那颗头颅正中：“这是一枚骨钉，是将人骨削尖作为铁钉使用，它能够锁住人的魂魄，迫使它无法投胎转世，只能滞留此地……”
“等等！”胖子一听这话立马背脊发毛：“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都……”
“还呆在这里”这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脱出口，就被张起灵的一句低喝给堵了回去。
“来了。”张起灵伏低上半身，黑金古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
话音未落，原本只有他们脚步声的祭祀殿中竟蓦地响起了“咔吧咔吧”的怪声，这种声音瞬间充斥四面八方，不亚于平地惊雷。
脑后一凉，黑眼镜警觉地回头，只见原本静静仰躺在地面上的古尸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竟纷纷挣扎着直立起干瘪的身体。他连飞起一脚踢开一只，并同时大声示警：“起尸了！”
但已经晚了，几乎是在他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上千具古尸在同一时刻拔地而起，就像是贫瘠干涸的戈壁滩上忽然生长出来的褐黄色枯木，惊讶之余只令人觉得恐怖怪诞。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所有人，还没来得及思考，条件发射的动作已经远远快于思维的速度。
拔枪、上膛、射击。点燃火药，子弹喷出枪膛的声音连绵起伏，空旷的祭祀殿内回声效果惊人，一声叠着一声，再牵出一连串的回声，炸裂声震得耳膜生疼，竟有种在身处好莱坞大片之中的错觉。
“别用枪啊喂！”胖子连忙大喊，同时咬牙切齿地暗骂这些小兔崽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地方光线昏暗，这些古尸的数量虽多，但各个体型瘦弱，子弹又不长眼，没打飞它们还崩着自己人就太糟糕了！况且，隔了几千年还能够起尸的粽子，想想也知道不是用子弹就能够随便干的掉的！
吴邪倒是很冷静，自他下斗以来经历过被粽子围堵的情况并不算少，他从后腰抽出军刺，对着离他最近的一具古尸就一脑袋抽过去。“咵——”还别说，看着半个脑壳飞出去其实还挺有快感的。
“喂，这些东西比僵尸还不如啊！”胖子一开始还躲避两下，避免正面冲突，可三两下一斗他就发现，那些古尸大概是躺得太久了，动作相当迟缓，关节上的软骨也早就已经被腐蚀干净，似乎连大幅度的弯曲都做不到，只能很机械并且小幅度地向前移动。
“那这数量也太他妈的多了吧！”皮包抡起枪托就将一直颤颤巍巍的古尸打晕了踢出去：
“就算它们没办法攻击，这么多拖也能拖死……”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又有十几具古尸同时围上来，他只好左右开弓，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皮包说的在理，这地方的盘踞着的古尸就算没有七八千，四五千具总还是有的，平均分配分配，每个人要砍死好几百具，就算有是万奴王这个十二手尸附身只怕也斗不过来。果然，没过多久，胖子、阿根等人就被尸群给包围了起来。
“小花，我和你去找出路！”吴邪一口气踹飞两具古尸，挨近解雨臣身边：“我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解雨臣打得显然也是这个主意，他目光森冷地盯着正缓慢向他们包围而来的古尸，微微点头，一下就撤了手中的短刀，抽出长棍：“我来开路！”
和一些真人模拟游戏里打怪兽的感觉相似，前后左右围堵上来诸多的古尸，他们按照一定的步伐缓缓前行，有的甚至连脑壳都已经被打飞，有的则是缺胳膊断腿，还在努力挣扎着向吴邪和解雨臣他们逼近——那些古尸的灵魂被钉死在方寸之间，它们只能凭着本能向着阳气靠近。
但，解雨臣是一名很好的猎手。他挥舞着银棍在前方开路，那些古尸还没凑到跟前，就会被解雨臣打飞出去，落地后它们也不过是再重复爬起来的动作，再次向着距离它最近的阳气贴过去。
“还真是可悲。”解雨臣在防守与攻击的瞬尚有余力吐槽。吴邪却并没有那么游刃有余，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的缘故，那些古尸沉得吓人，不像是在跟脆弱的骨头打搏击，而是再跟一块钢板拉锯，吴邪刚开始还能一拳揍飞一只，顺带再踹出去两个，可过不了多久，他就明显感觉气有些接不上来，连攻击的力道都小了不少。
“小花，还有多远？！”吴邪费力地用军刺拦住对面扑上来的一具古尸，使了吃奶得劲儿才把它踢出去两步远，连带着他自个儿也踉跄了一下。可还没等他缓一口气，那只才刚刚被踢出去的古尸已经重整旗鼓再度逼近！
不管如何劈、砍、砸、踹，对手的数量却并不因此减少，而自己的体力却在大幅度的消耗，这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件倒霉催的事情。长了个脑子的人都知道，接下来他们会遭遇怎样的结果，就连蚊子、苍蝇到达一定的数量，人类都无法与之匹敌，更何况是这些生前是人，死后却只会追着阳气跑的木乃伊。
“再撑一会儿！”解雨臣拿棍子当剑使，远远地刺中一具古尸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断了对方的好几根肋骨。但他也没有之前的从容，虽然还算不上捉襟见肘，但他前进的步伐越来越小，显然他现在所面对的阻碍，也并不小。
“喂，小花，黑眼镜怎么办！”格挡之余，吴邪还有心情关心其他人，黑眼镜之前在骷髅谷受的伤不轻，现在遭遇这种围堵的情况如果没人帮忙显然很吃力。
“我……管他去死！”解雨臣双手握棍，双臂夹紧，低吼了一声，将好几具已经缠上银棍的古尸一下子掀飞。“哐！”银棍敲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这一下显然也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解雨臣抵着棍子粗喘了几口气，哑着嗓子道：“我解家不要没骨气的伙计！”话音未落，他抡起棍子又是舞出一片扇影。
解雨臣的银棍可以以一当十，但当对方数量太多的时候，他也免不了左支右拙。正当他和吴邪步步维艰之时，张起灵不知何时从另一头跃了过来。
“我来。”同样的环境里，他倒是脸不红气不喘，手里提着死沉死沉的黑金古刀却跟拎着根绳子似的。解雨臣回头看他，随即又扫了一旁的吴邪一眼：“你们当心。”
张起灵也不作声，一把扯过吴邪，左手挥动黑金古刀开路，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就好像给自己和吴邪套上了一个金刚罩，所有逼近他们的古尸都被毫不留情地刀影抡飞。
三两步跑至另一边的崖壁之下，张起灵大刀阔斧地挡在吴邪面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脑袋后面刀光闪烁，风声赫赫，撞击声连连，即使不回头，也能够猜到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吴邪却心无旁骛，从背包里取出脚蹬，几下就钉进岩壁里，开始往上攀爬。
之前的几步都有条不紊，不慌不忙，直到整个崖壁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吴邪险些被从脚蹬上震下来，他才惊觉事情不妙。
“嗷——”嘶鸣声起，那声喊中夹杂着动天撼地的强大力量，如同是处于地心的声波，直震得地动山摇，吴邪只能双手紧紧抠着岩壁间的缝隙，将身体贴紧岩壁，降低自身的重量。
“吴邪！”张起灵看出他情况不妙，一刀劈开古尸，单手支撑岩壁，摆出一副要“接”的动作。
吴邪刚想回应，岩壁却再度剧烈的震动起来，和这一下相比刚才的那些震动不过只是毛毛雨，几乎只是一下，吴邪钉进岩壁用来借力的右蹬就被顶了出来。吴邪整个人立刻往下坠，幸好他眼疾手快，瞬间调整身体的重心，又由于双手和左脚的力量未松，他只踉跄了一下便重新立稳了身体。他刚想松口气，脑袋上却突地一黯，一头四脚生物当头掠过。
吴邪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
第一百十三章
“砰！”照明弹在半空当中划过一条色泽分明的弧线，像是将整个儿祭祀殿分割成为两个部分，亮白色的银光自弧线正中开始向外发散，一时间昏暗的祭祀殿内亮如白昼。
“这是什么！”阿根控住不住自己的声音，好像是用被机器碾压过去，连音调都变了。
整个祭祀殿从剧烈震颤中停下的那一刻，一头野兽从石壁上窜了出来。在白光之下，它通体泛蓝，比他们之前所见到过的梼杌的个头要大上好几倍。
“这是！”胖子站的最远，两只眼珠子瞪得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那头野兽跃出洞口的一瞬间他看得最清楚，龙头、狮身、鱼鳞……它竟然是一头麒麟！
“发什么呆呢？”黑眼镜跳到他的身边，一脚把一头趁着胖子目瞪口呆时伺机凑上来张口要咬他的故事踹飞，同时还不忘回头冲他一笑：“不就是头水麒麟吗？别那么惊讶。”
《山海经》中提及，水麒麟高逾五丈，龙首狮身，遍身鳞甲，巨目大嘴，有两根锋利獠牙，面貌狰狞，望之生畏。但它实际是一种品性仁慈、妖力强大的生物，谙悟世理、通晓天意，可以聆听天命，王者的神兽。
“卧槽！那是真的麒麟啊！”胖子被黑眼镜甩了一拐子，总算是从乍见神兽的震惊当中回了神。
“嗷——”即使是神兽，也不能抵挡地心引力的作用，水麒麟在怒吼声中落了地，惊人的体重一下子砸到地面上，整间祭祀殿就跟遭受了一番地震似的，再度大幅度的晃动起来，“喀嚓喀嚓”地面迅速龟裂，被砸下去两条带状凹痕，一时间灰尘扬得到处都是。
那些古尸本就关节僵硬，地面才刚开始摇晃，各个都已经摔得东倒西歪，还有的直接给摔断了一半的骨头，直接瘫倒在地。不单它们，胖子、皮包等人同样站不住，被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黑眼镜和解雨臣则是眼疾手快地后退，将上半身贴在洞壁上，双腿叉开，以保持平衡。张起灵依旧立于石壁之前，隔开两步，护住身后的吴邪，但也不可避免地因为巨大的震动而下盘略有不稳，双腿微屈，压低上身才能不移动脚步。
水麒麟一落地又是一声嘶吼，后足一蹬，庞大的身躯就冲着胖子和黑眼镜所在的位置扑将过去！
“卧槽槽槽槽！”胖子一边骂一边身手灵活地躲开：“麒麟不是瑞兽吗？！为什么会攻击我们！”
“胖爷！”黑眼镜一个腾跃，从麒麟的领爪间跳出去：“在这里，我们才是入侵者！”
吴邪攀在石壁上，看到此景也是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前有梼杌，现在又是水麒麟，传说中的异兽和神兽纷纷出现，这夏朝的宗庙比他之前所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但是，水麒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吴邪，你先上去。”张起灵并没有回头，而是低声喝了一句。吴邪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在他们这些人当中，能够与水麒麟匹敌的也只有张起灵。
“那……小哥，你小心。”吴邪紧紧一咬牙，不再作声，一鼓作气往岩壁上钉了好几个脚蹬，“蹭蹭蹭”攀着就往上爬。
还没等他爬上去两步，整个祭祀殿伴随热浪再度剧烈颤动起来，他下意识回头，只见黑眼镜、胖子、皮包各占据机要位置，武器统统已经架在了手上，殿中白灰黑烟四起，水麒麟只留了给脑袋在最上面，并由于剧烈的疼痛而左摇右摆。它所踏之处，就好像是用大铁锤砸过了似的，地面凹陷，尸横遍野。
他并没有看见张起灵，估摸着是被埋在了烟里，吴邪皱着眉头，强逼着自己回头朝崖壁上攀爬。
危机逼近会使人肾上腺素上升，有他们拖住水麒麟，那些起尸了的古尸也统统都被吸引过去，吴邪很快就爬到了崖壁的排水口处，一骨碌翻进去，他连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就冲着底下大吼两声，示意其他人他已经找到了出路。
之前火焰弹燃烧而引起的烟灰此时已经完全散去，而战况比吴邪刚刚看到的还要惨烈。那些古尸就跟苍蝇似的，盯着胖子他们不放，水麒麟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帮着踩死不少，但显然还能活动的比不能活动的要多得多。
胖子身材肥胖，体温高，阳气足，第一个就是受灾对象，连带着旁边的皮包和阿根一起遭殃。他们已经被古尸围得密密实实，别说水麒麟，他们现在顾自己都还嫌爹妈少给他们生两只手两条腿。
“锵！锵！锵！”刀、棍、子弹纷纷打在那头麒麟的身上，但都不过是隔靴搔痒，金属划拉而过，带着火星一串串。
虽然并没有造成伤害，但那头水麒麟显然还是被他们的攻击惹怒了，它高昂着头，身躯不断地扭动和弹跳，没一下冲撞都带着十二分的力道。
突然一个深蓝色的身影闪入了视野，只见张起灵单手执黑金古刀，猛冲了几步，从地面上一跃而起，对准石壁猛地一踏，借着这股反弹之力，他又一跃出去好几米，空中闪过一道黑亮的弧线，那水麒麟立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割了一刀，身体向后猛地一缩，差点撞在石壁上。
黑眼镜也没闲着，趁着那水麒麟后退的同时，他竟往旁边的石壁上一攀，双腿猛地一蹬，然后在麒麟后腿及洞壁间左右轮番连踏，借着蹬势攀上了水麒麟的臀部，一个空翻稳稳地落在它的背脊上。
也不做半秒钟的停留，黑眼镜如有神助似的在麒麟光滑的鳞片上疾步飞奔。水麒麟浑身覆盖鱼鳞，是极好的防御装备，刀枪不入，连子弹打上去都跟打在钢板上似的，火光四溅不错还会被反弹回来，但如此厚度的一层铠甲覆盖其上，摆明了它的触觉也好不到哪儿去，而黑眼镜正是借着他的这个弱点，如入无人之境。
“哑巴张！”黑眼镜一个飞扑，双手蓦地拽住水麒麟后颈上的两块鳞片，使了劲就往后扯，一副不扯下来就不罢休的姿态。
水麒麟立刻痛呼一声，高昂起脑袋又甩脑袋又扭脖子地想把趴在他身上逞凶的人类给甩下来。而张起灵，等得就是这个机会，他一跃而起，脸部紧绷，他挥舞着黑金古刀，就如同死神挥舞手中的镰刀。
水麒麟浑身都覆盖有鱼鳞，唯有脖子到前胸的位置，只有柔软的皮肤。
果然！张起灵这下攻击终于有了起效，水麒麟怒吼一声，胸前鲜血四溅，因为剧烈的疼痛它整个身体都痉挛了起来，四蹄乱踏，原本就只是扒住它两片鱼鳞的黑眼镜几乎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它狠狠地从身上甩了下来。
“唔！”这一下摔得很猛而且毫无防备，黑眼镜几乎是连防御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狠狠地拍在了地上，幸好他落地前下意识做了个保护的姿势，否则这下不单是脊椎，恐怕连后脑勺都不能幸免。
由于是被甩脱而不是被拍飞，黑眼镜几乎是贴着麒麟的身体落下来，那异兽的四只巨大的蹄子在眼前剧烈地晃动，好几下都是直接踩在了黑眼镜的脑袋边上，扬起的尘灰糊的黑眼镜满脸都是，连墨镜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快变成了白镜。
嘿嘿，如此好的机会，可不能轻易放弃。黑眼镜勾着嘴角笑，瞬间在脑中演算了他的逃生路径，随即他右手伸向皮带，拔出沙漠之鹰，左手一把撸开墨镜。
“砰！”枪声拔地而起。
“嗷！”如果说之前水麒麟的叫声只是嘶鸣，那这下可谓是撕心裂肺，它就像是被开膛破肚的试验小白鼠，四肢猛地一弹再一缩，庞大的身躯瞬间拔高随即立刻就往下砸。
卧槽……黑眼镜连槽都来不及吐。他所有的逃生路线被他这么一砸全成了个屁！
“瞎子！”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个身躯突然窜了出来，随即黑眼镜觉得自己被拽了一下，眼前顿时一黑。
第一百十四章
比爆炸后产生劲风还要强猛，黑眼镜和解雨臣立刻被巨大的气流鼓动着掀飞，从原先的腾空横飞到被重力拉到地上又滚出去十几米。
“花儿爷！”刚一落地，黑眼镜就连忙撑起上半身，去看被他压在下面的解雨臣。
水麒麟剧痛后的一番动作险些把正处于他正下方的黑眼镜压成肉饼——如果没有解雨臣眼疾手快地从旁拉他一把，那他现在铁定是铁板上牛肉薄片一块。
虽说躲开被压扁的厄运，但水麒麟着地后产生的巨大冲击力，他们却无法避免，几乎是一瞬间，解雨臣拉着黑眼镜就被狂风送了出去，要不是黑眼镜中途调整位置将人死命揽在怀里，那他们现在的后果只怕还要更凄惨，手臂、腿骨，再倒霉一点的，连颈都有可能被折断。
“咳！咳！咳！呕——”解雨臣猛地咳嗽了两声，还连带着呕出了一口满是白灰的酸水。这里的粉尘比较细腻，刚才他没来得及屏住呼吸，立刻吸进去了好几口，肺里顿时闷地难受。
“花儿爷，这里交给我和哑巴，你先去小三爷那儿！”黑眼镜眼尖，解雨臣吐出来的那口酸水里隐隐透着几缕血丝——可能是刚才的撞击伤及了内脏，当然也可能只是擦伤了咽喉。
“我……”这一下撞得很疼，浑身的骨头都好像快要散架了似的。解雨臣咬着牙挣扎着想要要爬起来，可才使劲蓦地觉得胸口一疼，一口气立刻就泄了，要不是黑眼镜眼疾手快地托住了他，他手一软就要栽回地上。
看来是伤到了肋骨……解雨臣皱着眉头伸出手在自己的胸口按了按，幸好，并没有骨折。他抿着嘴吐纳了一会儿，刺痛才逐渐减弱。
“小三爷说不定会有办法破解这僵局。”看出解雨臣并不愿意离开，黑眼镜将人扶起来，在他耳边劝了两句。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越多人离开此处越好，如果只剩他和哑巴张，多少还是会有办法的。
“……那好。”很意外，解雨臣并没有多做辩解，而是干净利落地捡起被甩在一边的银棍，抽身准备走人。
“瞎子。”解雨臣尚没走出几步，不知为何又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侧身露出了小半张脸，却并没有将视线投向黑眼镜：“……我等着你。”轻描淡写的四个字飘向黑眼镜，如同是炎炎夏日舒爽的凉风，钻入皮肤上每一个张开小口的毛细孔，直直地透入身体的最深处。
“……得令，花儿爷。”黑眼镜勾起一抹笑。他也没有回头，只是双目炯炯地盯着面前的水麒麟，他上半身微弓，右腿后撤，脚尖及地，如同是狩猎前的黑色猎豹，话语未落，他已如离弦的黑箭一般激射而出。
完全忽略身后的冲撞声，解雨臣单手提着银棍，三两步飞奔。
“呀——”随着一声喝，只见他如苍鹰一般拔地而起，借着石壁一踏，身体迅速翻转，一棍子掀飞已经呈包围态势，从四面八方无限逼近胖子、皮包等人的古尸。
“多谢花儿爷相救！”好容易从围势中脱困的王胖子，还以为自己是古代江湖大侠客，立刻拱手一揖。
“别贫。”解雨臣眼神锐利地四下一扫，旋着银棍像是在戏台上耍花腔一样，又打飞了好几具：“我去帮小邪，你们准备好雷管，随时准备撤。”边说还不放心地瞧了远处正同水麒麟激斗的哑巴张和黑眼镜一眼：“你们别过去添乱，把这些古尸弄残了就行。”换言而之，既然砸脑袋没用，那就砸腿，两条腿都断了它们即使再饥渴，碍于行动力受限，也没辙。
“放心吧，花儿爷！包在我们身上！”解家的伙计都是好样儿的，九爷话一出口，即使是要他们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解雨臣不再二话，有胖子他们做诱饵，他一路上没再遇到什么阻碍，很快就到达了另一边石壁底部。
吴邪早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逃生准备，脚蹬附近垂下了安全绳，双保险。
解雨臣拉扯了两下上头没什么反应，看来是拴在石头上做的固定。他便不再犹豫，三两下就攀上了岩壁，由于吴邪当初逃生的时候情况比较紧急，不少脚蹬只是浅浅地插在石壁里，解雨臣一边往上爬一边还得给脚蹬做固定，倒是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待他爬进排水口，却没有看见吴邪的踪影，地上只丢着他的登山包，拉链大开，里面的东西零落地散在地上。
“小邪！”这一看，解雨臣立刻就急了，一时间，各种各样不好的念头纷纷汇入脑海。
吴邪爬上来已经有好一会儿了，连安全绳都已经绑好了，显然一开始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而他这一路爬上来既没有听到吴邪的声音，也没有感觉有人在上头帮忙拉扯，那吴邪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如果是遭遇了紧急情况为什么没有听见他的呼救声？莫非是下面太嘈杂所以没有听见？还是……
“小花？”他正胡思乱想，脑子里一片纷杂，甬道的另一头蓦地传来说话声：“我在这里。”
仍旧是带着些嘶哑，不复往日的清爽，但对于解雨臣而言就好像是一颗强效定心丸，焦躁的情绪瞬间就平复下来。
“来帮忙！”吴邪从另一头探出脑袋，他好像双手拎着什么东西，又要防止这东西打翻，一路上走得小心翼翼。
这条排水道设计的相当短，解雨臣着陆的时候吴邪就在他身后二三米远，却因为当中有个弯道，突出的石壁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以为吴邪闹了失踪。解雨臣连忙起身，只见吴邪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小三角裤，浑身湿答答的，潜水服被他拖在手里，鼓鼓囊囊一团，里头不知装得是什么。
“你来了正好，那这玩意也不需要了。”吴邪“嘿嘿”一笑。
“你这是……要干什么？”解雨臣诧异非常，仔细打量可以发现，吴邪将潜水服的领口、袖口和裤口都用绳子扎了起来。他是曾经听吴邪提起过，吴三省曾经利用“潜水服里藏氧气”的这个办法从西沙海底墓中逃了出来，但此次下斗他们每个人的背包里都放有高压缩氧气罐子，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对，小花，你跟我来。”由于时间紧迫，吴邪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解雨臣带到排水管的另一侧。
还以为吴邪是找到了什么机关，毫无心理准备的解雨臣看到眼前的景色顿时呆了呆。那是一个与黑眼镜他们所身处的祭祀殿近乎对称的一间石室，唯一不同的是，这间石室里充满了水，一眼望去竟似一片沉寂的湖泊。
“这下面有个排水口，被盖子盖住了，我一个人打不开。”吴邪显然此前已经做过一番尝试，潜水镜和氧气罐统统东倒西歪地丢在一边。解雨臣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但猜测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两人飞快地穿戴好，吴邪做了个手势，便一同扎进水里。
这水相当的阴冷，即使是穿了潜水服，解雨臣都感觉这种阴冷一丝一丝透入自己的骨头里面，不知道吴邪是不是已经习惯了的缘故，裸着身子动作倒也没有半分迟疑。
吴邪所说的盖子距离他们下潜的地方非常近，几乎就在水面以下四五米远，以一个青铜制的圆盘状物做盖，可能当初建造这个的原因是为了控制最低水量，青铜盖正中还拖着一根大约手臂长短的青铜链，方便人扯进拉出。
由于距离水面相当近的缘故，又是在侧壁上，并没有受到水压强的影响，而且这条既然是排水道，那它背后势必不会是真空环境，只要有可以抬起青铜盖的人力便能够将它拉开。
果然，虽然在水中难以使出全力，但在解雨臣和吴邪咬牙努力下，厚重的青铜盖竟真的被他们扯开了一条细缝。解雨臣先是将银棍的一头卡入其中，确认水流的方向，随即他和吴邪对视一眼，两人颇有默契地往上浮，将大半身体贴在上方的岩壁上，由吴邪做出手势。
一、二、三！两人双手攀进岩壁，双腿同时用力，青铜盖被他们踢得整个儿翻了出去！
“咕噜！”嘹亮的一记水声。
被开了口的河水如同万马奔腾一般，咆哮着，横冲直撞地往那直径不过一米的洞口里猛撞。吴邪和解雨臣两人紧紧贴着墙壁拼命往上游，但还是险些被巨大的水流卷进那窄小的洞穴里去，不过还好，由于黄河常常改道，近两年水量也减少的厉害，水平面的高度已经无限逼近于千年前夏朝人所设置极限水量，他们才能倚靠自身双臂的划动对抗巨大的水流。
第一百十五章
巨大的水流源源不断地涌向排水口，一开始还如同万马奔腾，只一会儿的功夫水声就小了，水面渐渐下沉，吴邪和解雨臣两人挂着洞壁，脑袋很快就探到了水面上。
“小邪，这是在搞什么？！”解雨臣终于得了空询问，水面下沉，涌水量减小，两人已经攀着湿漉漉的岩壁爬回之前下来的洞穴口。
“这里和前面那个祭祀殿相连。”吴邪抹了把脸上的水，示意解雨臣跟他回那头去看：“我们刚刚都理解错了，那里根本就不是用来祭祀星君的，它祭祀的是黄河！”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另一边的排水口。
果然，和吴邪料想的一模一样，两间祭祀殿除了由他们现在所身处的排水口，正上方的甬道相连，正下方还有一个出口，也就是被青铜盖封住的那个洞穴。青铜盖被开启之后，联动机关启动，导致此处的岩石封盖打开，水顿时向着这边涌。
不一会儿的功夫，祭祀殿内沉积的水已经超过了胖子他们的腰部。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原本一直依依不挠的古尸竟都像是被卸了电池和关节的布偶，一头栽进了水里，不再动弹。
“唉？”解雨臣又是一呆，莫非那些古尸的关节都是铁做的，一碰水就生锈了？还是说，这水里有什么特殊的名堂，但刚刚他下水除了觉得冷了些其他似乎也没感觉到什么。
“胖子！皮包！快上来！”吴邪高声示警。
“古代人祭河中龙王，都是将活人绑上大石头直接扔进水里。”似乎看出了解雨臣的疑惑，吴邪一边招呼一边还抽空解释：“而传说，被投河祭水的人灵魂会被永远困在水底，无法往生。”
依照他们此前的推测，这殿中必须依靠水路才能够横跨，而这些古尸沉于河底，其实正符合了“活人投河祭龙神”的做法。而如今因为黄河改道断流，水量急减，这才导致机关失效，殿中无水。而洞顶上又雕刻着十八星宿，他们便想当然以为这底下躺着的几千具尸体祭祀的是星君。现在想想，恐怕是取的“星耀河川”的寓意。
按照吴邪此前的说法，这些人的魂魄不但被锁在自己的身体里还被锁在了黄河之中，如果无水，它们便能够循着阳气起尸在方寸间移动，但一旦接触到黄河水，就像是小鬼遇钟馗，立刻失去动力。
这种理论简直是活在现代世界的人难以理解的领域，但对于他们这些常年斗中出没，见识过血尸、禁婆这种怪物的人来说，委实没什么难以理解。
河水涌进来的时候，胖子、皮包和阿根他们正与那些稀奇古怪的古尸斗得难解难分，眼睁睁看着原先还力大无穷的古尸在一碰到那些水之后便跟卸了骨头似的一个个往里头倒，他们吃惊之余还有些惊恐。妈的，莫非这水？
还没等他们得出个所以然的结论来，吴邪那边已经有了动作。
水中前行可比平地行走要难得多，而且底下还横七竖八地铺着一地的骨架，动不动就“咔吧”一声，纵然是胖子这种大老粗，也不免心有戚戚然。
“各位大伯大嫂叔叔阿姨，可别怪我胖子无情无义，只是你们这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我避不过来。”胖子一边碎碎念，一边奋力往石壁边上靠。由于脚蹬已经被水冲掉了不少，他们只能拉着登山绳慢慢往上挪。
外头的危机总算是解决了，但大头还依旧生龙活虎。指挥完皮包他们，吴邪的两只眼睛就跟生根了似的，直盯着远处张起灵的身影猛瞧。战况危机。
水麒麟之前被张起灵一刀割了脖子，也被黑眼镜冲着柔软地腹部开了一枪，它现在正挂着半身的鲜血，摇头摆尾、呲牙咧嘴地冲着他们大声咆哮，直吼得地震山摇。它原先就是守护水的神物，河水灌入虽然解决了起尸的问题，但对于它而言却是如虎添翼，而最糟糕的是，水的压强对张起灵和黑眼镜而言却是极大的不利因素。
只见张起灵如鱼鹰一般从水中拔身而出，斜刺里直冲水麒麟面门，手中的黑金古刀早已抡起，自空中划过半条黑色长弧。“锵！”那水麒麟毫不在意他的攻击，铁爪一抬，猛地击在黑金古刀的刀刃上，只重重的一下，张起灵就被他拍回了水里。
而黑眼镜瞄准的，正是它抬爪子瞬间。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却见他身子一仰，好像有块滑板托身，携着他横着滑出去好几米，枪口对着水麒麟裸露出来胸腹就是“砰”的一枪！
“嗷！”水麒麟吃痛怒吼，庞大的身躯将水花搅得飞乱，黑眼镜立刻成了一叶小舟，一下子就被浪花给掀了出去。
“我得去帮忙。”解雨臣单手往岩壁上一搭，就准备往下跳。
“小花！”吴邪一把拉住他。
“手枪一进水就嗝屁，用这种武器他根本……”
“你去又有什么用？！”吴邪蓦地打断了他的话。
解雨臣有些恼，他猛地抬头怒视吴邪，却在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后一怔。
吴邪皱着眉头，紧咬着下嘴唇，他虽然抓住了解雨臣，双眼却根本没有在看他。
“胖子，准备信号弹！”感觉到解雨臣的服软，吴邪一把将其拉到旁边。他强迫自己的视线死死地停留在那头巨兽上，而不是张起灵。胖子很快就填好弹，将信号枪交到他的手上。
信号弹虽然杀伤力比不上火焰喷射器，但它高温高亮，一个时机没有把握好，还是会导致灼伤眼角膜或者皮肤的下场。
吴邪抿着双唇，手臂稳稳地平伸，他在等待开枪的最好时机。而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
张起灵和黑眼镜似乎是在水下达成了什么共识，两人从水麒麟身侧同时起跳，水麒麟先注意到的是黑眼镜，它飞快调转脑袋，用鹿角去拱他。黑眼镜却是早就料到了这个攻击，他凌空一个转身，双腿一收，竟勾住了水麒麟的单只鹿角，随即一个翻身落至水麒麟的脑门上，双脚一踏，单手勾着角叉，举着枪就去射击水麒麟的眼睛。
而张起灵趁水麒麟专心致志对付黑眼镜的机会，飞起一刀狠狠劈在那头水麒麟的脖颈上，借着它因为剧痛而收缩肌肉将刀刃卡入它皮肤纹理的机会，他单臂一撑，一个标准并且完美的引体向上紧接着一个后滚翻，以覆盖在水麒麟脸部的鳞片作为落脚点，稳稳地落在水麒麟外凸的鼻子上，并瞬时抽出黑金古刀直插它的另一只眼睛。
软肋被刺中，剧痛瞬时直达脑部神经，水麒麟剧烈地抖动着身体，张大嘴，嗓子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低吼。它拼命地摇晃着脑袋，四足乱踏，顿时地动山摇，碎石乱飞。
山壁摇晃得厉害，解雨臣一把扯住吴邪将他按在地上，免得被晃下去，而张起灵和黑眼镜，更是如同是搭乘在以最高速运转的云霄飞车上，却又忘了绑安全带，他们根本无法站住脚，只几秒钟的功夫就被它狠甩了出去，“噗通噗通”接连掉进水里。
机会来了！吴邪翻身而起，毫不犹豫地一枪射出，明亮的如同携着黑夜烟花的子弹“嗖——”的一声，直直射入那水麒麟大张的口中，它还以为自己吃进了什么东西，牙齿下意识闭合，明亮以至于刺眼的光瞬间从他的牙缝间穿透出来，如同一个炸裂前的小太阳。
“嗷！”那水麒麟立刻痛得跳脚，整间祭祀殿都因为它剧烈动作而震动不休，“哗啦啦”的碎石落得就好像杭州下大暴雨的时节，石块纷纷砸进水里，溅出一朵朵水花。
“小佛爷！”皮包突然大喊了一声。只见那头水麒麟在被激怒之后，立刻想着复仇，虽然它的双目已经被戳瞎，但它的感官神经却相当好，它大吼着直扑刚刚请它吃了一颗“火花弹”的吴邪！
吴邪却并不惊慌，他反手从背包里抽出火焰喷射器，之前上的弹还没来得及褪，现在正是好机会！他眯起眼，双手托枪，迎面冲着那水麒麟就是一发子弹。
“轰！”火光四溢，正中猎物，水麒麟瞬间就被熊熊大火包围了起来，染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
“可以啊！小天真！”胖子伸出手刚想拍拍吴邪的肩膀，却只听解雨臣在耳边大吼了一声：“小心！”
火团中扑出一头巨兽，直逼吴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