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众人休息了一阵，便继续向前赶路。正如皮包所说，这次甬道异常的长并且十分狭窄，宽度只能勉强容纳两个人并行，吴邪一路上都用狼眼手电去打量四周围的洞壁，两旁边的洞壁始终光秃秃的没什么发现，天花板却是特别高，简直像是没有顶似的。
吴邪正准备关了狼眼好省些电量，就突然听见黑眼镜在前面低唤了一声：“小三爷，墙上有东西。”
吴邪连忙示意所有人都停下前进的步伐，他凑上去仔细的瞧。果然，当惨白的灯光从斜45度角照射到墙壁上的时候，乍一看异常光洁和平整的洞壁上竟出现了一幅幅的图片，但由于刻痕很浅，且后期又在刻痕上抹了层泥作为掩饰，让人一时难以察觉。
“这上面刻的什么？”解雨臣拿过黑眼镜手中的狼眼，也学着吴邪的样子用灯光去照射那些刻痕。
和之前在大厅里看到的那些壁画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极其简单的笔画了了勾绘，乍一看难以理解其上的内容。
“夏朝还没有明确的文字，还是以结绳记事和原始图案为主，不要想得太复杂。”吴邪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他们可不是印象派画家。”他招手让阿根上来，他们此次的装备里准备了一些登山用的防滑粉，吴邪取了些抹在刻痕里面，白色的粉末很好地和黑色的洞壁产生对比效果，原本粗浅或者由于刻的不够深而导致反光失败的线条也统统显露了出来。
洞壁上的图案刻绘的并不是特别大，约一个篮球大小，处于洞壁的下半段，若没有黑眼镜的好视力，很容易就被忽略。
“你们说说看，他们既然已经将这些画面刻好了，为什么还要掩藏起来呢？”吴邪一边问，一边细细地打量，想要从图案中看出些什么来。
“说不定是刻错了呗。”胖子凑上去蹲在吴邪身边和他一起打量那副壁画，图上刻绘了几根简单的线条，如果说不规则的圆圈是代表人的脑袋的话，那底下一根根长的跟树杈似的的线条是指身体和四肢吗？未免也太不写实了。
“喂，小天真，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东西……”胖子“嘿嘿”笑了两声：“这个东西看着有点眼熟？”
眼熟？吴邪犹疑地又将视线投回那个像是人形似乎又不太像人的东西上面。
壁画上所绘的，便是这东西行走于这条甬道当中的状态，它的体型似乎很高大，因为在这条甬道里行走时必须佝偻着背脊，双手在身侧自然垂下和膝盖齐平，长长的腿则向前弯曲保持行走的状态，一眼看过去，吴邪倒是觉得很像是电影里常放的那种僵尸。
“花儿爷……应该也见过……”胖子见吴邪没什么反应，把视线投向解雨臣，又补充了一句。
解雨臣没想到话头居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惊讶地反问：“我也见过？”他自问下斗无数，但他可没有吴邪那种招粽子的体质，血尸、旱魃、活死人什么的他表示自己一次都没有碰到过。
“等等！你的意思是！”吴邪突然反应了过来，下一秒，他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惊诧来形容：“这东西是密陀罗？！”他和小花一同下斗的次数一个手就能够扳的过来，要说到他们都见过的奇怪的和人长得很像的东西，就只有张家古楼的密陀罗了。
“小天真，你还记得吗？”胖子站起身，双手垂下做了个很奇怪的姿势。
吴邪的脑袋猛地一轰，就像是在用掘土机挖掘深埋的记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从记忆深处猛涌了出来。
张家古楼进门处为他们引路的那具古怪的密陀罗！
当时看到的印象毫不走形地重现在吴邪的脑海之中。
那个影子身上的手脚也是非常长，长得甚至超过了它的身高，简直就像是五条蛇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人形的影子，比喻的好听点，就像是穿着长霓裳水袖的舞女。
那时候胖子还忍不住吐槽它二十头身，身材好。如果真是密陀罗，难道也会有东西从墙里面钻出来？！
吴邪大惊，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拉开手电光和墙壁的距离，意图在洞壁上找那些会莫名其妙爬出来的古怪人影，但很快他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这洞壁是很结实的花岗岩，并不是适合密陀罗生存的陨玉，在这种地方，它们根本无法存活。
这么看来，应该是胖子草木皆兵了，吴邪才松了口气，就听解雨臣在不远处叫了他一声。
“小邪，你过来看。”他不知又发现了什么，正用防滑粉往墙壁上涂抹。
吴邪暂时按捺下瞬间而起的心慌，走过去瞧。
这幅画不知怎么的，线条异常的凌乱并且毫无规律，用斜打光的方法吴邪始终看不清画上的内容，防滑粉还没有完全涂满，他只能看出壁画的内容改变了。
随着防滑粉一点一点覆盖在壁画上，原本杂乱无章的线条也渐渐显示出规律来。依旧是刚才那副壁画上长手长脚的主角，但他似乎在行进的过程中遭遇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这幅壁画上所刻绘的，竟是有许许多多的短线条密密麻麻地覆盖在他的身体上，他整个人好像大上了一圈，从瘦竹竿升级成了大胖墩。
看清楚大半幅画的瞬间，吴邪突然大喊了起来：“快看看两边的画！”他一把抓起防滑粉就往旁边的洞壁上涂，吴邪感觉自己隐约看明白了这幅画，但这幅画背后蕴藏的却是……
胖子和解雨臣先是被吓了一跳，但看他的动作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也连忙抓了一大把防滑粉往上抹，但这洞壁毕竟不是平面，他们毫无耐心地往上涂抹，浅显的线条根本卡不住白色的粉末，涂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是什么图案。
“让开让开让开！”胖子嘟嘟囔囔地爬起来，将吴邪和解雨臣往旁边一推：“看你胖爷我的。”他一把捞起存储防滑粉的小罐子往洞壁上猛地一泼。
“哗——”药粉擦过洞壁并且顺着岩石滚落，发出一连串的声响。洞壁上的图案在多余的粉末落下后，清晰地印了出来。
那个人还在走，背后远远的却跟着一些粗短的线条，就好像是狩猎的狼狗一样。
“小佛爷！”阿根毫无征兆地突然叫了起来，和他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悉悉索索”地似乎是有什么生物爬过洞壁的声音。
“快跑！”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所有人下意识拔腿冲着甬道深处跑去。
“是什么东西？！”吴邪一边跑一边大声询问，刚才手电光都集中在洞壁的画上，他根本没有看清后面追上来的是什么。
“蝎子！是蝎子！”皮包大声回应，他刚才站在后面，听到阿根叫起来的时候，下意识回了下头，就见原本还算平整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居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蝎子，一个个都有成人的手掌那么长，两只大钳子张牙舞爪地挥动着，它们的尾巴高高翘起，全身漆黑却唯有尾巴尖是血红色的。即使是从来没有见过蝎子的人，都会意识到那有剧毒。
之前怎么会一直都没有发现呢？吴邪边跑边心惊，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连两个大钳子分开并拢的“咔咔”声都可以隐约听得到，吴邪几乎能够想象出，他们现在被群蝎追击的模样。
“我靠！”后头有人大叫了一声，吴邪刚想问就觉得脑袋上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他的肩膀上。
“卧槽！下蝎子啦！”胖子在他身后大喊大叫，他的话音还未落吴邪就感觉身上接连被砸了好几下，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下子又大了起来，并且如同潮水向着四面八方而来。
黑眼镜大概也是感觉到了情况不对，狼眼手电往四周一扫，白色光照之处，只见洞壁上爬满了一只只毒蝎，层层叠叠一只覆盖着一只，满目都是黑色蠕动的甲壳生物和它们尾巴上血红的点。
“统统把帽子戴上！把外露的皮肤遮挡起来！”吴邪迅速下达指令，它们此次装备的冲锋衣是军用的，袖口、领口和裤口都有抽带，并且与手套相连，能够抵挡大部分的虫类生物。
“小三爷！前面有岔道！”黑眼镜在最前面开路，他打着手电跑得飞快，而且由于奔跑时的稳定性极强，手电光都很少闪烁，他高举着手电让吴邪看清楚。
“正好！”吴邪眼睛一亮，反手从腰带上抽出黑金短刀：“皮包！”
“明白！”皮包立刻就明白吴邪的意思，他边跑边抽出火焰喷射器，调整燃料弹的位置。
一准备妥当，他立刻转身，迅速拨开安全栓，扣动扳机。
“呼——”火舌立刻从枪口喷射而出，如同是一条正燃烧着的巨大火龙，它张着大口，身上的鳞片和鹿角被火黄相间的火苗所覆盖，它所到之处火光熊熊，“噼里啪啦”的炸裂声此起彼伏，焦臭味瞬间弥漫的整条甬道里都是。
阿根探出身一把将皮包拖进他们藏身的岔道之中，吴邪则立刻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留下了一个血手印。
黑眼镜选择的是右边的甬道，趁着皮包将那些毒蝎拦下的瞬间，吴邪割开手掌在洞口附近撒了一路的鲜血。这一连串的动作快速而连贯，前后不过几秒钟，但也就是在这一点点的时间里，原本熊熊燃烧着的火龙很快就被扑灭，甬道里铺满了那些毒蝎焦黑的尸体，但其余的尚未被烧死的毒蝎则踩着已经死去的同伴的尸体，快速向着吴邪他们的方向移动，如同墨黑的潮水一般翻涌而上，但立即就好像打中了高大的山壁，在碰到麒麟血的前一刻，反卷着浪头又退了回去。
“嘿嘿，见识到我们小天真的厉害了吧！”大概是看到那些毒蝎被血线所拦而委顿不前，胖子“哈哈”大笑了两声，还特得瑟的在距离那些毒蝎不到两米的地方摆了个经典的印度人造型。
“别看了，快走吧。”吴邪拍拍胖子的肩膀，转身就准备继续前进。还没走两步，就听得背后突然骚动起来，他下意识回头，只见刚刚还快速退却的毒蝎居然卷土重来，但显然他们还多少惊惧着吴邪的麒麟血，身体死死地卡在距离血线不到1厘米的地方，后面的蝎子无路可退，竟抓着同伴的大钳子复叠而上，一层层地摞了起来。
吴邪大吃一惊，难道后面还有什么东西让他们降低了对麒麟血的恐惧？
第九十七章
“皮包，火焰枪给我！”吴邪立刻反应过来，这些毒蝎显然还畏惧着他的麒麟血不敢贸然进攻：“黑眼镜，带他们先走，我来断后！”
“小邪！”解雨臣在最前面，当中隔着好几个人瞧不见后面的情况，一听吴邪要断后立刻有些急了，扒开几个人就想冲过来。
“花儿爷！小天真有麒麟血不碍事！”胖子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我们别在这里添堵！”火焰喷射器开火时需要大量的氧气以供燃烧，而且开枪之后，四周的温度会瞬间飙升，他们留在这里不但帮不上忙，还容易限制吴邪的后退空间。
“小天真，我们在前面等你！”胖子大吼一声和黑眼镜一起拖着解雨臣就跑。
吴邪一把抄起之前皮包扔过来的火焰枪，熟练的填弹上膛，对着洞穴外已经垒的快有半小腿高的毒蝎群扣动扳机。
“轰！”火龙喷射而出，巨大的后座力直震的吴邪晃了晃。
热浪瞬间扑面而来，虽然在开枪的一瞬间吴邪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姿势，并在第一时间往洞穴深处跑，但还是快不过热浪涌上来的速度，火焰一出枪口，他就觉得头脸一烫，鼻子里立刻钻进了一股焦臭味——额前的不少头发都着了，弯曲的就好像非洲人的小卷毛。
吴邪随手把刘海撩到后面，往后退了两步，手执着火焰枪保持原先的姿势。从刚才的情形来看，毒蝎的数量众多，它们只需要付出一定量的牺牲者就能够把火焰扑灭为后面的同伴扫清障碍，所以他准备在等火苗快灭的时候再补一枪。
但他想不通，那些毒蝎在怕些什么？莫非还有更大的怪物在甬道里追赶它们？但一路上过来他并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响……
脑袋里的念头还纷乱地理不出个头绪，面前还熊熊燃烧着的火苗忽地一晃，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吴邪一惊，下意识抬起喷射器，但还没等他摆好姿势，一个人就从火焰当中窜了出来。
这个人身形消瘦，动作却异常的矫捷，双手交叉护住头部，身体则蜷缩起以减少接触面积。
他就像是一条鱼跃龙门的鲤鱼，也像是钻火圈的老虎，从火焰中一跃而出，就地一个翻滚，下一瞬间他就从地上跃起，右手直探吴邪咽喉！
“啪”火焰喷射器落到地上，吴邪几乎是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那人从火中窜出来的一刹那，他就觉得脑袋猛地一炸，就好像有万千烟花炮竹在大脑里面同时炸裂，刹那间爆炸声四起、烟尘弥漫，外界所有的声音和颜色在这一时刻被完全覆盖，视线中只剩下了那个穿着蓝色帽衫的男人。他张嘴想喊，但立刻他就感觉自己被人掐着喉咙狠狠地甩在洞壁上。
“唔！”吴邪痛呼，却因为被堵住了气管只能发出微不可闻的闷哼声。那一下撞的很惨，他甚至听见自己的脊梁骨跟坚硬的洞壁亲密接触之后发出了清脆的“砰”声。那只扣着喉咙的手指指骨分明，死掐住咽喉要害，他的食指中指格外的长，似乎能插进喉管里面。吴邪的一口气就这么被完完全全被堵在气管里，原本已经到喉咙口的二氧化碳却又被硬生生的堵了回去，它迅速下沉，只一秒钟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块大石头紧压着他的肺部。
“……吴邪？”对方几乎是同一时刻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紧箍着对方颈部的手瞬间就卸了力道，并双手并用眼疾手快地扶住已经像纸片似的从墙壁上滑下来的吴邪。
“咳咳……”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和窒息感同时命中，使得吴邪脑袋发晕，眼前阵阵发黑。
他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上，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火焰还在熊熊燃烧，吸进肺部的氧气带着烧灼的温度，他的整张脸都因为呼吸不畅和高温而涨得通红，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绷在皮肤表面，生理性的眼泪糊的满脸都是。
张起灵显然并未预料到吴邪的出现，但一瞬的震惊过后他立刻蹲下身，轻轻抚摸吴邪的背脊帮他顺气。
吴邪这边咳的眼泪鼻涕横流，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肺咳出来一块，那一边却伸手去够张起灵，直到把他的衣角死死地攥在手心里，他才开口：“张、张起灵……”。
因为火焰灼烧和张起灵的那一下几乎可以致人于死地的锁喉，导致他现在的咽喉就跟用粗糙的锯子切割过一般火烧火燎的巨疼，吴邪的声音嘶哑非常，但还是忍不住勉强开口呼唤那个人的姓名，似乎必须要这么做，才能够确定或者改变些什么。
张起灵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吴邪，那古潭般黝黑的双目里瞬间闪过波澜，但立刻又沉寂下去。
“别说话。”吐出三个字，他俯身将吴邪往自己怀里一揽，左手勾起膝弯，将人横抱起来。
突然失重的情况致使吴邪被吓了一大跳，他一边狼狈地擦拭生理性眼泪，一边连手去推他的胸口，挣扎地要下来：“我……咳咳、自己……”明明没怎么受伤，手脚完好却被人以这种姿势抱起来，吴邪委实难以接受。
但抱着他的人是谁？人称“麒麟一笑，阎王绕道”的倒斗一哥！张起灵根本就不理会他的挣扎，双手一紧将人反扣在自己的身上：“他们呢？”
吴邪一怔，但立刻醒悟过来，连忙伸手指了个方向，眼看张起灵要走又突然拽拽他，示意刚才掉在地上的火焰枪还没拿。
张起灵蹲下身，吴邪则伸手去够，直到将那东西拎在手里，他才松了口气。
开玩笑，这东西是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到的，还没打两下就扔了，太浪费了！再说了，如果丢在这里被其他人捡到了，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一念至此，吴邪就像是瞬间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刚刚和张起灵重逢的喜悦之情刹那间冷却了下去。
——张起灵在这里，说明张海客的队伍也在。
刚才因为太过于震惊和突变的事端让他来不及多想，现在所有的思绪一下子都回到了脑袋里面，一时间，心痛、心焦、震惊、疑惑、愤怒、惊诧、怀疑……各种各样的情绪和疑问瞬间淹没了他整个人。
当初为什么丢下他一个人？为什么和张海客走？为什么……
无数的问题就好像是轰炸机，“砰砰砰砰”直在他的身体上打出一个个碗口大的窟窿。
他多想此刻就紧紧揪着张起灵的衣领质问他，但，他仰起头看着张起灵，张了张嘴，万千话语梗在喉咙口，却好像被什么所堵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在这个人的身上，他闻到了淡淡的，禁婆香。
张起灵瘦了很多，虽然他以前也是消瘦型的，但因为他的肌肉含量特别大，穿着衣服显瘦，脱了衣服却很壮。但现在，吴邪能清楚地感觉他的形销骨立，下巴削尖的厉害，脸色更是苍白的可怕，托着他的两条手臂，依旧强壮而有力，但吴邪却感觉自己似乎是直接枕在了他的骨头上。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似乎都不再那么重要了，他离开的原因也好，两年来从未回家也罢，什么……都没有关系了。
“小哥……”吴邪只觉得眼眶发热，下一秒身体就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双臂一揽，死死地抱住了张起灵的脖子。
“……吴邪？”张起灵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将身上的人放下来，但吴邪却没有因此而放开他，而是更逼近张起灵，将人死命地往自己的身上按。张起灵一时有些无措，愣了一秒才如同回应一般，搂住了吴邪的腰。
张起灵可以感觉到抱着他脖子的手臂温暖异常，也紧的过分，它们的主人将脑袋埋在他的脖颈旁边，短短的头发毛绒绒地扎在他的脖子上有些痒也有些疼，还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领口直往他身上滚落。
张起灵眸色发黯，扣着吴邪背后的双臂又紧了紧，恨不得将人箍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哭的没有声音，连抽泣都没有。
一想到吴邪无声流泪的模样，张起灵就觉得自己胸口发胀，心脏一抽一抽得疼。他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让这个人不再哭泣，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抱住他，等待他慢慢平静下来。
第九十八章
张起灵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吴邪。
“小邪！”解雨臣在最前面，当中隔着好几个人瞧不见后面的情况，一听吴邪要断后立刻有些急了，扒开几个人就想冲过来。
“花儿爷！小天真有麒麟血不碍事！”胖子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我们别在这里添堵！”火焰喷射器开火时需要大量的氧气以供燃烧，而且开枪之后，四周的温度会瞬间飙升，他们留在这里不但帮不上忙，还容易限制吴邪的后退空间。
“小天真，我们在前面等你！”胖子大吼一声和黑眼镜一起拖着解雨臣就跑。
吴邪一把抄起之前皮包扔过来的火焰枪，熟练的填弹上膛，对着洞穴外已经垒的快有半小腿高的毒蝎群扣动扳机。
“轰！”火龙喷射而出，巨大的后座力直震的吴邪晃了晃。
热浪瞬间扑面而来，虽然在开枪的一瞬间吴邪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姿势，并在第一时间往洞穴深处跑，但还是快不过热浪涌上来的速度，火焰一出枪口，他就觉得头脸一烫，鼻子里立刻钻进了一股焦臭味——额前的不少头发都着了，弯曲的就好像非洲人的小卷毛。
吴邪随手把刘海撩到后面，往后退了两步，手执着火焰枪保持原先的姿势。从刚才的情形来看，毒蝎的数量众多，它们只需要付出一定量的牺牲者就能够把火焰扑灭为后面的同伴扫清障碍，所以他准备在等火苗快灭的时候再补一枪。
但他想不通，那些毒蝎在怕些什么？莫非还有更大的怪物在甬道里追赶它们？但一路上过来他并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响……
脑袋里的念头还纷乱地理不出个头绪，面前还熊熊燃烧着的火苗忽地一晃，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吴邪一惊，下意识抬起喷射器，但还没等他摆好姿势，一个人就从火焰当中窜了出来。
这个人身形消瘦，动作却异常的矫捷，双手交叉护住头部，身体则蜷缩起以减少接触面积。
他就像是一条鱼跃龙门的鲤鱼，也像是钻火圈的老虎，从火焰中一跃而出，就地一个翻滚，下一瞬间他就从地上跃起，右手直探吴邪咽喉！
“啪”火焰喷射器落到地上，吴邪几乎是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那人从火中窜出来的一刹那，他就觉得脑袋猛地一炸，就好像有万千烟花炮竹在大脑里面同时炸裂，刹那间爆炸声四起、烟尘弥漫，外界所有的声音和颜色在这一时刻被完全覆盖，视线中只剩下了那个穿着蓝色帽衫的男人。他张嘴想喊，但立刻他就感觉自己被人掐着喉咙狠狠地甩在洞壁上。
“唔！”吴邪痛呼，却因为被堵住了气管只能发出微不可闻的闷哼声。那一下撞的很惨，他甚至听见自己的脊梁骨跟坚硬的洞壁亲密接触之后发出了清脆的“砰”声。那只扣着喉咙的手指指骨分明，死掐住咽喉要害，他的食指中指格外的长，似乎能插进喉管里面。吴邪的一口气就这么被完完全全被堵在气管里，原本已经到喉咙口的二氧化碳却又被硬生生的堵了回去，它迅速下沉，只一秒钟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块大石头紧压着他的肺部。
“……吴邪？”对方几乎是同一时刻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紧箍着对方颈部的手瞬间就卸了力道，并双手并用眼疾手快地扶住已经像纸片似的从墙壁上滑下来的吴邪。
“咳咳……”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和窒息感同时命中，使得吴邪脑袋发晕，眼前阵阵发黑。
他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上，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火焰还在熊熊燃烧，吸进肺部的氧气带着烧灼的温度，他的整张脸都因为呼吸不畅和高温而涨得通红，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绷在皮肤表面，生理性的眼泪糊的满脸都是。
张起灵显然并未预料到吴邪的出现，但一瞬的震惊过后他立刻蹲下身，轻轻抚摸吴邪的背脊帮他顺气。
吴邪这边咳的眼泪鼻涕横流，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肺咳出来一块，那一边却伸手去够张起灵，直到把他的衣角死死地攥在手心里，他才开口：“张、张起灵……”。
因为火焰灼烧和张起灵的那一下几乎可以致人于死地的锁喉，导致他现在的咽喉就跟用粗糙的锯子切割过一般火烧火燎的巨疼，吴邪的声音嘶哑非常，但还是忍不住勉强开口呼唤那个人的姓名，似乎必须要这么做，才能够确定或者改变些什么。
张起灵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吴邪，那古潭般黝黑的双目里瞬间闪过波澜，但立刻又沉寂下去。
“别说话。”吐出三个字，他俯身将吴邪往自己怀里一揽，左手勾起膝弯，将人横抱起来。
突然失重的情况致使吴邪被吓了一大跳，他一边狼狈地擦拭生理性眼泪，一边连手去推他的胸口，挣扎地要下来：“我……咳咳、自己……”明明没怎么受伤，手脚完好却被人以这种姿势抱起来，吴邪委实难以接受。
但抱着他的人是谁？人称“麒麟一笑，阎王绕道”的倒斗一哥！张起灵根本就不理会他的挣扎，双手一紧将人反扣在自己的身上：“他们呢？”
吴邪一怔，但立刻醒悟过来，连忙伸手指了个方向，眼看张起灵要走又突然拽拽他，示意刚才掉在地上的火焰枪还没拿。
张起灵蹲下身，吴邪则伸手去够，直到将那东西拎在手里，他才松了口气。
开玩笑，这东西是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到的，还没打两下就扔了，太浪费了！再说了，如果丢在这里被其他人捡到了，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一念至此，吴邪就像是瞬间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刚刚和张起灵重逢的喜悦之情刹那间冷却了下去。
——张起灵在这里，说明张海客的队伍也在。
刚才因为太过于震惊和突变的事端让他来不及多想，现在所有的思绪一下子都回到了脑袋里面，一时间，心痛、心焦、震惊、疑惑、愤怒、惊诧、怀疑……各种各样的情绪和疑问瞬间淹没了他整个人。
当初为什么丢下他一个人？为什么和张海客走？为什么……
无数的问题就好像是轰炸机，“砰砰砰砰”直在他的身体上打出一个个碗口大的窟窿。
他多想此刻就紧紧揪着张起灵的衣领质问他，但，他仰起头看着张起灵，张了张嘴，万千话语梗在喉咙口，却好像被什么所堵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在这个人的身上，他闻到了淡淡的，禁婆香。
张起灵瘦了很多，虽然他以前也是消瘦型的，但因为他的肌肉含量特别大，穿着衣服显瘦，脱了衣服却很壮。但现在，吴邪能清楚地感觉他的形销骨立，下巴削尖的厉害，脸色更是苍白的可怕，托着他的两条手臂，依旧强壮而有力，但吴邪却感觉自己似乎是直接枕在了他的骨头上。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似乎都不再那么重要了，他离开的原因也好，两年来从未回家也罢，什么……都没有关系了。
“小哥……”吴邪只觉得眼眶发热，下一秒身体就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双臂一揽，死死地抱住了张起灵的脖子。
“……吴邪？”张起灵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将身上的人放下来，但吴邪却没有因此而放开他，而是更逼近张起灵，将人死命地往自己的身上按。张起灵一时有些无措，愣了一秒才如同回应一般，搂住了吴邪的腰。
张起灵可以感觉到抱着他脖子的手臂温暖异常，也紧的过分，它们的主人将脑袋埋在他的脖颈旁边，短短的头发毛绒绒地扎在他的脖子上有些痒也有些疼，还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领口直往他身上滚落。
张起灵眸色发黯，扣着吴邪背后的双臂又紧了紧，恨不得将人箍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哭的没有声音，连抽泣都没有。
一想到吴邪无声流泪的模样，张起灵就觉得自己胸口发胀，心脏一抽一抽得疼。他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让这个人不再哭泣，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抱住他，等待他慢慢平静下来。
第九十八章
张起灵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吴邪。
“小邪还没回来，我去看一看。”吴邪一人断后，却到现在都没前来汇合，解雨臣最先坐不住了。
吴邪虽然有麒麟血保命，但那些毒蝎不知被什么东西所迫，追赶得极紧，再加上他们刚才撤退的那段甬道里弯弯曲曲、岔道又多，他担心吴邪会和他们错开。在这个没有电波信号的地方，一旦走入不同的岔口就很难再重逢，吴邪一个人在外面他不太放心。
简单给其他人分配了任务，解雨臣和黑眼镜还没走出去多久，就看见原应失踪且了无音讯的张起灵竟和吴邪相拥着站在甬道里。
当时他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张起灵是假的，是幻觉。这祭祀台占地面积这么广，地上两层，地底下还不知有多少层，一路而来他们都没有发现任何人类经过的痕迹，怎么可能张起灵说现身就会现身？别说什么“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种话，他从小唱戏词，至今也快二十年了，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闪过的第二个念头是，管你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先揍一拳再说！
第二个念头几乎是浮现在脑海的那一瞬间就盖过了第一个念头，解雨臣挥起拳头就冲了过去。这一拳打下去，会产生两种可能性，如果他是真的，攻击会被挡住，如果是假的，对方就会消失。
“张起灵！”解雨臣大吼，他的脑袋里根本就不存在“留力”的选项卡，那一拳扬得高，落得快准狠，空气甚至被强力划破，带着撕裂之声。
“嗵！”拳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重重地并且完美地正中靶心，“靶子”甚至被打得歪了歪，往后退了两步才保持平衡。
“小哥？！”被黑眼镜呼唤救驾，却姗姗来迟的胖子刚把胖脑袋探出甬道，就看见张起灵被解雨臣一拳挥中颧骨，往后退了两步的狼狈模样。他张着大嘴，瞠目结舌地立在原地，小眼睛瞪得骨碌圆，一时间也不知道眼前的景象是真是幻。
“花儿爷！别打了！”眼看解雨臣的拳头又挥了起来，黑眼镜连忙手脚并用地缠住他：“这个张起灵是真的！是真的！”
“小花……”都到了这会儿了，再装傻显然行不通。吴邪连忙放开张起灵，帮黑眼镜一起拦住解雨臣。刚才他的脑袋就在张起灵的脑袋边上，解雨臣那一拳打得有多重，连他都险些被波及：“先让我把事情问清楚。等我们离开了这里，我亲手把他压过去给你打！”吴邪心里清楚，解雨臣会光火完全是因为他，其实不光他有火，在场的哪个人心里不憋着一口气？但就算要教训，也要看时间看场合。
“哼。”解雨臣显然气未平，但吴邪说得在理，他们现在必须以大局为重。他如果真在这里把张起灵打残了，对他们而言也是个累赘。
一时间甬道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两拨人都没有再出声。
第九十九章
终于，黑眼镜打破了沉默：“花儿爷，吴小佛爷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我们也去休息。”他托了一把解雨臣的胳膊肘，带着人往甬道里走。那话看似是说给小花听的，但在场的人哪个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胖子摸了摸鼻子，心里头嘀咕，这黑眼镜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两年里还从来没听他叫过小天真一声小佛爷，这会儿怎么，改性了？他“咳嗽”两声，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两个人，照理来说，他王胖子也是“倒斗铁三角”之中的一员，这兄弟历劫归来，他也应当是熊抱一下表示欢迎，但……目前的气氛好像……他大概算是电灯泡？
“小哥啊。啊哈哈，你总算是回来了……”胖子搓着手，状似有点猥琐地打着圆场：“小天真这两年等你可是等的花儿都残了……”可还没说两句，他又觉得自己的措辞好像不太对，一时也想不出话来圆，只能赶快找个理由溜之大吉：“我、我看我还是去拿急救箱好了。”
胖子一向机灵，很快就把急救箱拿了过来，除此之外还给他们带了矿泉水和干净的毛巾。
“小哥啊……”他把东西放到地上，转身欲走，可还没等走出去两步，他又停了脚步，踌躇了好半天，没忍住还是叫了张起灵一声。
“小哥，这次回来，就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可能是年纪越来越大的缘故，胖子常常会用语重心长的口吻说话：“可别再让小天真等你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将相对安静的空间留给两人。
胖子走后，吴邪和张起灵就各自坐在甬道的一边，张起灵也不看天花板了，视线放空也不知道盯着这甬道里的哪个角落，既然对方没看着自己，吴邪索性正大光明地盯着他。
两人在甬道内沉默，妄想张起灵主动开口说话，除非太阳以后都从西边升起来，而吴邪不说话的原因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这两年过的好吗？张海客有没有虐待你？你来这里是不是为了解开长生局？他心里清楚，就算真的问了，张起灵也不会回答。
其实有时候沉默也挺好的，人家不都说沉默是金嘛！吴邪一边脑内跑偏，一边习惯性盯着人看。
吴邪觉得自己应该是挺恨他的，明明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却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害的他差点客死异乡。但，他也发现，当自己真的面对这个人，脑内就会自动跑偏，什么恨，都比不上看到他安然归来，来的开心。
对面的人依旧是蓝色连帽衫，似乎和两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就是头发长了点，人又瘦又白。如果他是个女人，一定是个让人趋之若鹜的大美女。
而之前被解雨臣一拳正中的右脸颊，此时已经完全肿了起来，足见解雨臣用了多大的力，如今青青红红的一片，配着那张面瘫脸的效果特别喜感。
吴邪看着看着就觉得好笑，一不留神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笑立马就破了功。
“喂，坐过来！”吴邪口中虽然这么说，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走到张起灵旁边，打开急救箱。
“活该……”
在里头翻了翻，他也找不到白煮蛋和冰块化瘀止痛，只能把清凉解毒用的薄荷膏涂在胶布上给他敷。
吴邪“恶狠狠”地往膏药上按了两下，美其名曰“看看有没有贴牢固”：“小花打你，干嘛不躲？”要说张起灵在这两年间身手退化到连拳头都躲不了，打死他也不相信。
张起灵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在表达“躲不过”还是“不想躲”的意思。
“两年不见，话又少了啊……”吴邪示意他把袖子撩起来：“再下去，你要变成名副其实的哑巴了。”他终于明白那些毒蝎子慌不择路逃窜的原因了，麒麟血的祖宗来了，他这二代麒麟血自然效果大打折扣……
“吴邪……”张起灵张张嘴，却只成功地叫出吴邪的名字。
“不管当初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和张海客走的，但这两年来，为什么始终不联络我？”吴邪拉着张起灵的手臂为他擦拭已然半干的血迹。他问得淡淡的，不带半分感情，更没有所谓的气愤与恼怒的情绪在里面。显然这两句话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演练过成百上千遍了，已经麻木了。
张起灵，我可以不在乎你走的原因，毕竟那是你的责任和家族，是我至今无法涉及的领域，但，你为什么不联系我？哪怕只是报一句平安，也好过我必须从别人的口中才能了解你的情况。
张起灵抿了抿嘴唇，似乎是想解释，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如果说前面的沉默是为了酝酿感情，那现在的沉默足以令人难堪。
他是无法解释，还是根本无意解释？吴邪感觉自己对于张起灵而言已经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两年前的温存与相处，似乎都是假的，就如同做梦一般。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脑海里冒出来，就像是风筝一样，线头牵着心脏，只是一时间风太大，吴邪觉得心口被揪得很疼，连带着他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小幅度颤抖起来，血迹没擦干净，反而沾到了其他地方，他连忙深呼吸几口，想要把这股突然涌动而起的战栗和失落感压下去。
“吴邪，我……”看到这样的吴邪，张起灵黝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张。这两年来他开口说过的字用两只手就能够数的过来，面对似乎完全理解错了的吴邪，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平静下来。
通常而言，人类表达感情的方式只有两种，要么用话语，要么用行动。
和那次从赵雍墓里出来时的情况几乎完全相同，当面对吴邪的质问，而张起灵难以用语言来解释的时候，口舌向来不够利索的他下意识将吴邪揽进了怀里。
对于张起灵而言，这并不是为了使对方住嘴而采取的措施，而是一种特别的情感传递的方式，而这种方式只有吴邪一个人能够读得懂。
算了……吴邪无言地承受着那个人全身的重量，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句，真是败给他了……
如果说上一次他们之间的拥抱里表达了张起灵的担心，那这一次则蕴藏了他的解释。
“你还是别乱动了……”吴邪拍了拍他的背，由于情绪和不管不顾的动作致使张起灵的手臂又开始不停歇往外渗血，需要立刻处理。
一把将他的蓝色连帽衫衣袖拉高卷到大臂，三两下擦干渗出的血液，吴邪取出止血药粉熟练地往伤口上抹，嘴里还不住碎碎念：“要你放血，不是叫你割腕，割那么深的伤口有病啊，嫌自己血条长啊！下次，让胖子……”突然，他戛然而止，连带着所有的动作全部停住了，就好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收音机，停在了一个极其别扭的位置。
顺着他的视线，只见张起灵惨白的手臂上布满了针眼。
第一百章
张起灵的身上有种病态的白，那是常年处于斗下见不得阳光的人才会有的惨白。
有人见过太平间里的死尸吗？除了没有那么灰，两者基本是一个色儿的。
而现在，那条苍白手臂的手肘处，布满了一个一个的小红点，沿着静脉一溜排儿上，那些点比普通的针眼要大，就像是皮肤上发的疹子。但那绝对不是疹子，而是针孔。
吴邪见过，要抽满满一罐血的抽血针一向很粗，因为每个人血液的浓稠程度不尽相同，很多人都会因为针孔过小导致血液无法顺利流出。
“这些是……什么……”吴邪愣着看了许久，才喃喃地开口问了句。
这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脑袋都好像被火箭弹轰过了一般，那些炮弹毫不留情地在他的大脑中轰隆作响，一时间火光肆意，弹片齐飞。那些榴弹炸开一个个恐怖的骷髅，有什么东西正从那些骷髅里往下掉，瞬间不见了踪影。
张起灵下意识将衣袖往下一拉。
“这是什么？！”所有的理智在他的这个动作中迅速灰飞烟灭，吴邪一把拉过他的胳膊，嘶吼一声：“张起灵，你不要装哑巴！回答我！”原本因为被水润湿的声带这会儿又被他的主人剧烈地扯动，立刻被迫喊出了破音。
“怎、怎么了？！怎么了？！”本来就离吴邪和张起灵他们不远，胖子和解雨臣他们又一直竖着耳朵注意他们的动静，几乎是在吴邪叫出来的时候他们就跳起来往外冲。
“张海客他做了什么？！”根本顾不得胖子、解雨臣、黑眼镜、伙计们就在身后，吴邪几近崩溃地大喊大叫。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人，自己一直拿他当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却被其他人用这种手段对待。
“他在拿你的血做实验？”吴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越发不明白张起灵为什么要向这种人妥协：“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在拿你做实验？！”
也许这种事情在张起灵的身上并不少见。当初他们吸入西沙海底墓中的香气，再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青海的格尔木疗养院里。那段时间，他们被囚禁，与世隔绝，霍玲甚至在那个地方尸化成禁婆，恐怕别说是抽血检验、注射药物，连活体解剖都屡见不鲜。
贪婪、欲望，会促使人类做出各种各样残忍至极的事情。更何况当时“它”又是政（防河蟹）府的人，有巨大的靠山在背后支持，使得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如果张起灵不是张家的人，他没有麒麟血傍身，说不定也会死在那个阴冷而又潮湿的地下室里。
但这并不表示，吴邪可以坦然接受这样的事情。
“小天真！你冷静点！”胖子一时间并不明白张起灵和吴邪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清楚，不能让吴邪在这里发疯。胖子扑过去一把拉住吴邪，将人往后猛扯。
自从小哥走了之后，吴邪一直都冷静的可怕，这两年来他修身养性，鲜少发火，对谁都温文尔雅、笑语相迎。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吴邪！
甚至连解雨臣都没能发现，但他王胖子最清楚，毕竟在所有人里面，他有效的记忆年龄最大，经历的事情最多，况且他和吴邪相处时间最久、也最了解他。
曾经的吴邪就是个死大学生，表面看着挺温和，其实气急了就骂娘、爆粗口、气急败坏，有点像吴三省，骨子里带着点匪气。他有点小聪明，还有点奸商的精明，忽悠人连眼睛都不眨一眨，喜欢暗地里吐槽、喜欢给人起绰号、喜欢开玩笑，甚至还有点小小的优越感。他胆子不小，明明是个小菜鸟还非要装大“豪老”，其实别人看着蠢毙了。但他善良，细心谨慎、讲义气又重感情。
用三个字来总结，就是乖、贱、呆。那样的吴邪，或许不够优秀，也不够好，但足够真实。
但现在的吴邪，虽然表面上确实什么都看不出来，但胖子却知道那仅仅只是一种伪装，神经绷到极点之后所呈现出的一种极端的状况。
如果再多一点力，是会断的。而张起灵，既是保持那根神经不断裂的凝固剂，同样也是能够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解雨臣紧皱着眉宇，从吴邪刚才的责问中他大约能够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什么情况都没有了解清楚的当下并不是他开口的时机。而黑眼镜则是立在解雨臣身边笑得一脸无奈，没想到倒了斗居然倒出了那么多多余的事情，看来以后跟着吴小三爷下斗，除了要应付虽时可能起尸的粽子，还要有应对突发情况的坚强的脑神经。
阿根和一众伙计则跟傻了似的，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毕竟在他们印象中，吴小佛爷一向都淡定沉稳的要命，连制裁反水的掌柜时都笑意盈盈，他们何时见过他这副冲着人大喊大叫的模样……
皮包是这众年轻的伙计里唯一认识张起灵的人。两年前吴小佛爷一个人回了长沙，也没再提起张爷的情况，他还以为张起灵是折在了斗里，没想到，他不但还活着，还跟小佛爷撞进了一个斗。现在的情况有点糟糕……皮包有些着急，那些毒蝎也不知道烧干净了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他们不该在这里长时间逗留。
“哼，如果不是我，吴小佛爷以为还能够看见他？”正当所有人都手足无措之时，突然，甬道里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直把所有人震的一惊。
“谁？！”解雨臣怒喝。
“解九爷、黑爷，好久不见。”藏身黑暗之中的人认识解雨臣和黑眼镜，阴影随着他的脚步从他的足下开始迅速朝上蔓延，直到露出那个人的脸。依旧是那张平凡到扔进人海之中便会立刻被淹没的脸，张海客勾着笑从甬道中缓缓走出，随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几个高个大汉，个个肌肉虬结、真枪荷弹。
“还真是好久不见了。”解雨臣“哼”了一声，当初黑眼镜说这地方还有其他人的时候，他就猜到会是张海客的人，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碰面了。
“……胖子，放开我……”就在张海客和解雨臣“寒暄”的当口，吴邪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刚才的挣扎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连呼吸都迅速地趋向于平稳。他的声音有些冷，直冻得胖子下意识一哆嗦。
他抓抓脑袋，乖乖松开胳膊。
“张、海、客。”吴邪一字一顿，他平视着张海客，脸上挂着笑容，哪还有刚才一副几近崩溃的模样。
“哟，吴小佛爷。”张海客也弯了弯嘴角，和吴邪的笑完全不同，带着些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吴邪问的平静之极。
“字面意思。”张海客摊开手，又笑了笑，只是这一次，那笑容似乎隐约抵达了眼底，他看起来还挺高兴：“如果不是我一直在给族长注射抗尸化的药物，他恐怕早就连你都认不出来了。”
“哦，是吗？”吴邪勾着嘴角，走到张起灵身边，将他的袖子撩起来，展示给张海客看：
“还真是好药啊。以药物来抵抗尸化，但每一次的用量都必须高过前一次，而毒发时间也会越缩越短，直至药量的使用到达人体所能够承受的极限，就和抗生素一样……”他每说一句话，就加重语气，说到后面，简直就是咬牙切齿。
第一次看那些针眼，吴邪就是大惊，对于普通人而言，针眼一周左右就会完全消失，而以张起灵的特殊体质，所需时间肯定更短。但他的手臂上却同时出现了那么多针眼，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的痊愈能力大幅度降低，要么，就是在短时间内注射了多次。排除可能被抽血的情况，剩下的便都是用于注射药物。
“张海客，你这是在找死，你知道吗？”吴邪怒极反笑。他敢说自己是个大度的人，张海客曾经对他所做的一切，他统统都可以不计较，但他居然敢把张起灵当成玩具……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张海客，听说你还有个妹妹是吗？”吴邪弯着嘴角，笑得高深莫测：“张海杏。她身份证上显示的年龄是28岁，供职于美国的一家古董公司，现作为文物鉴赏师常驻中国。”
张海客眯了眯双眼，没有做声。
“你以为你藏得足够好吗？别开玩笑了……”吴邪“哼”了一声：“19世纪初，张家人送葬至巴乃，那个时候连广西都他妈的还是一毛不拔的荒凉地！别说是铁路了，就连有没有能够供汽车开进去的大道都成问题。张家是怎么把那具棺材送进去的？就算有政（防河蟹）府在背后撑腰，他们依靠双腿能够走多远？你当他们统统都属鼹鼠的吗？！持续二三十年的送葬之旅，真当别人都是瞎的！”
“张海客，你知道最真实的历史源于哪里吗？”吴邪忍不住笑了笑：“所谓史实，多数经人为杜撰或者加工而成。想要得到的真实，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那些原始居民口口相传下来的东西！……你应该比我清楚，瑶族人最爱的是什么？”
听到这里，张海客的脸色已经变了，他当然知道吴邪说的是什么——民谣。
“曾经有人看见了张家人送葬的全部经过，并且写进童谣，这是你张家人再英明神武也想不到的事情！”
“张家人由于过长的寿命和过于年轻的外表根本无法与普通人长时间相处，所以你们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便会回到了与人世隔绝的村落。而你们选择的地方在青海省，靠近祁连山脉北边山脚。我说的对吗？”范围已经足够狭隘，只这几个字就足够令张海客脸色大变。
如果说吴邪这两年成为吴小佛爷，经历了一系列背叛、争斗和仇恨之后唯一得到的好处，便是这铺天盖地的信息网，只要是他想要的就都查得出来，只要张海客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张海客，你确定还要和我继续斗下去吗？”
第一百零一章
“张海客，你确定还要和我斗下去吗？”吴邪问得嚣张至极，他一边问一边胸有成竹地微笑，就好像是嘲讽，嘲讽张海客的无知。
张海客并不说话，头微垂，脸色铁青，双唇抿着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的双手却泄露了他现在所有的情绪——双拳紧握，指骨尽白，甚至由于过于用力而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那几个彪形大汉似乎发现自己老板的情绪不太对，纷纷蠢蠢欲动。
“你当然可以在这里杀了我，只要你愿意看着他们去死。”吴邪一眼就看穿了张海客心里在盘算什么念头，如果他连这些都料想不到，那他也没有资格带着吴家走到今天的地位。
“张大佛爷叛离张家以后，张家迅速衰落，小哥已经是张家的最后一个起灵，但张家外族却繁衍的格外繁荣。不过，张家人过长的寿命导致生育率奇低，所谓的‘格外繁荣’，到你这代也不过只有一二百口人，你觉得他们是否可以抵挡一支军队？如果没有我停止攻击的口令，张家‘砰’的一声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此话一出，不但是张海客，连带着王胖子、解雨臣和黑眼镜都暗暗吃了一惊。他们偷偷在底下交换了下眼神，居然三个人之中没有一个人知晓这件事情，吴邪究竟是什么时候找到张家基地，又是什么时候安排下这个计划的？
王胖子轻“咳”了一声，暗地里撞了撞身边的皮包，压低了声音问：“你知道吗？”
“……嗯。”皮包语意不详地哼了一声。
“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的好。”吴邪此时已经完全处于上风。其实仔细想一想很好理解，张海客要张起灵的麒麟血，不是为了圆长生局就是为了破长生局，兜兜转转还都是为了张家。
“张海客，你不算个坏人……”说到这里，吴邪意味深长地撇了张起灵一眼，那句话显然是话中有话：“甚至可能是比张家现任族长还要有责任心……”
胖子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的隐含意思，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小天真也真是的……到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埋汰小哥……
“说实话，要那些人命对我而言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我给你个机会，来做一笔交易。”吴邪从口袋里摸出那块墨麒麟，在他面前晃了晃：“这块墨麒麟是一把钥匙，我猜测它可以打开这祭祀坛里最重要的一扇门，而你之所以要带着张起灵来，是因为开启那扇门还需要麒麟血。”这点是他刚刚才想到的，这座祭祀坛最外面的那扇门利用了特殊纤维吸水后膨胀，以其强韧的拉力和弹性作为开门的机关，那说不定这块墨麒麟所对应开启的那扇门中也同样埋有这种纤维，但它的触发机关极有可能并不是水而是血液。
血液的组成部分中，除了血浆、红白细胞、血小板之类的物质，还有不少像是铁、锌、之类的有机物。而麒麟血则更加特殊，它里面有某种可以抵抗毒素、驱赶虫类的成分，而正是这种特殊的物质，能够被那种纤维所识别出来。
“我有钥匙，你有方法，我们既然目的相同，合作一次也未尝不可。”
闻言张海客霍地抬头死死瞪着他，那一眼里藏着些怨毒和恼怒，显然他活了这么多年，一直在暗处占着优势惯了，第一次这么别人揪着小辫子威胁还相当不习惯。
不过，习惯这东西，习惯习惯，就习惯了。
吴邪轻轻地笑了两声，不等对方回答，又补充了一句：“你该知足，不管你当初因为什么原因和张起灵谈判，现在我既然已经站在这里，你就没有任何胜算。……或者我们退一万步来讲……”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张起灵的身上，明明言语攻击的对象是张海客，但那话说出来明显针对的是张起灵：“我有麒麟血，也许浓度没有张起灵的高，但质不够我可以用量补。”
由于声带并没有恢复，吴邪的说话声也不重，但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张起灵的耳朵里，却变成了一只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上。虽然他由始至终都低着头站在吴邪身边，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反常，但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吴邪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的整个心脏蓦地一疼，就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然后这种疼痛像是潮水一般在身体内部迅速蔓延开来，原本还有些犹豫和不认同的念头瞬间被浪头掀了出去，悄无声息。
吴邪总是能够准确无误地掐准他的软肋，还从不失手。从未尝败绩的张起灵，在他的面前却连一次都没有赢过。
被吴邪这句话刺激到的人自然不止张起灵一个，解雨臣迅速皱起好看的眉宇，抬眼去瞧吴邪。吴邪的表情很严肃，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他是认真的，认真到不像是在进行一场生死赌局：“张海客，我不是只有和你合作这一条路，而是，你，别无选择。”
“……好。”沉默了许久，张海客才缓缓吐出这个字。他也想得很清楚，就算有麒麟血，没有墨麒麟同样也打不开门，暂时和吴邪他们合作并不吃亏，反正谁也不会知道门打开后会是个什么场景，到时候吴邪手里没了筹码，一切又得重新计较。
至于他所说的指令，反正他也已经扮演了二十多年的吴邪，只要其他人全部死在这里，谁也不知道出去的人是不是真正的吴家小佛爷，反正真的死了，假的就变成了真的，他还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手新九门的所有产业。
心思迥异的两拨人因为这一个“好”字而迅速融合为一个队伍，吴邪没再耽搁，下令立刻继续朝前进发。
“这就是你让秀秀替你的原因？”
解雨臣，别名解语花。他从小就在这条道儿上摸打滚爬，心里比谁都通透，张海客眼珠子一转，他就多少能够猜到他心里的想法，这么一串联，他也立刻理解吴邪临出发前那句“我不在的时候，由霍家当家霍秀秀主持大局”的真正含义。
就像是一句暗语，对不上的就是假的。
吴邪已经想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结局，包括预估自己的死亡。
可能当初他看见张海客可以毫无障碍的装扮成他之后，他就已经做出了应对之策。
“嗯。”吴邪点点头。他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自从张起灵出现之后，他的注意力就一直在那个人的身上，解雨臣问了什么他也不过是下意识地回答，也不知道听没听清。
解雨臣瘪了瘪嘴，白了他一眼，真是没见过这么有同性没人性的家伙。
“喂，张起灵！”解雨臣双手插兜，快行几步走到队伍前面。由于两支队伍已经合并，自然而然由张起灵和黑眼镜在前方探路，看见解雨臣赶上来，黑眼镜忍不住“嘿”了一声。
“伤员到后面去，别搁这里碍事。”解雨臣身子一侧，将张起灵挤到旁边，眼神往后一瞟：
“小邪交给你了。”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张起灵没多说什么，只是略一点头就往队伍后面走。
“嘿嘿，花儿爷走瞎子后面，瞎子保护你。”黑眼镜立刻得了便宜就卖乖，边说还边往解雨臣身边靠近。
“你当你是哑巴张？”解雨臣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还是当我是小邪？……管好你自己。”边说边不轻不重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悄声补充一句：“留心张海客，那厮不是个好东西。”
“有哑巴张在怕什么。”黑眼镜单手提着狼眼继续前行，间歇还用气声回应一句。
“你没听见小邪说的。不过……什么抗生素，我看那玩意儿根本就是毒品。”黑眼镜的手电照亮前路，解雨臣则去看四周的洞壁，装出一副认真查看的模样。
“嘿嘿，花儿爷，瞎子和你打个赌。就算那东西真是毒品，哑巴张也能为了小三爷抵抗本能……”
说话间，甬道尽头拐了个弯，面前的空间呈喇叭状瞬间扩大了一倍，房间四角竖着四座巨大的雕像——他们进入了新的祭坛。
第一百零二章
这个祭祀坛竟比吴邪他们此前经过的祭坛还要大上一倍，除了四个角上的雕像之外，其他地方则空无一物，地面类似棋盘，以一块块长宽约两米的正方形依次排列而成。如此庞大的空间令吴邪这个建筑系本科生都大吃一惊，是个人都清楚，空间越大，建筑内部就需要越多的柱子进行支撑，才能防止其倒塌。
现今世界，在科技如此发达的情况下，以钢筋水泥柱作为支撑来保持受力均匀，也最多只能建造出1500平方米的无柱大厅，没想到几千年前古人已经有了这种技术。
“哇塞！”胖子钻到黑眼镜旁边，伸着脑袋探头探脑：“小天真，就用四座雕像顶着，这里真的不会塌吗？”
吴邪打开狼眼手电仔细打量离自己最近的一座雕像，看了老半天才摇摇头：“雕像是腾空的，并没有接触顶部。”
从现代建筑学来讲，如果要建立一个无柱空间，在施工时就需要在楼盖内每隔一定距离放置方形高强薄壁或者圆形、梯形、异形GBF高强薄壁管，管与管之间对接且留有一定长度的肋，通过整体浇灌混凝土，使在顺管刚想形成若干个小工字型梁收力的现浇多孔空心板，从而使无柱帽的现浇混凝土无梁楼盖得以顺利实现。这种现浇钢筋混凝土纵肋和横肋、现浇钢筋混凝土框架暗梁或明梁，彼此构成空心楼盖的网状正交的工字形暗肋框架梁结构，从而提高楼盖的整体性能、抗震性能和强度，既可以减少结构自重，使得传力途径明确，又能够使两向收力尽量均匀。
但这个祭祀坛用的是什么建筑原理，吴邪倒是一时看不明白，毕竟就算是古代人拥有建构无柱空间的建筑原理，也无法造出混凝土这种现代化学合成物。
“小佛爷，瞎子我先进去探一探。”扫了眼张海客带来的人，黑眼镜果断自动请缨。他将枪塞进皮套里，接过解雨臣递给他的安全绳系在腰间，他嘴里咬着手电，还不忘冲着解雨臣嬉笑两声：“要留哼么唉哇，啊喊花儿唉拉偶回来……”
吴邪和胖子听得一脑门子问号，没想到解雨臣倒是一下子明白了，他立刻没好气地推搡了黑眼镜一把：“你自己留点神，到时候我不一定能拉你回来。”
黑眼镜绑安全绳期间，吴邪张了好几次嘴，也看了黑眼镜好几眼，但他却无法说出让黑眼镜不要去趟雷的话。
说实话，让黑眼镜一个人去趟雷，吴邪免不了担心。毕竟就他们前面闯过来的几关就全都是一些并未见识过的机关，黑眼镜身手再灵活终归也是肉体凡胎，若真是毫无防备地被压缩空气弹接连不断地打上几下，恐怕连肋骨都会断。但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再后退了。
“别担心。”似乎是看出了吴邪的忧心忡忡，张起灵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手：“他能够应付。”吴邪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抬头，立刻撞进了对方那双古谭无波的黑眸之中。自从两人在甬道偶遇，张起灵就没怎么说过话，说的最多的也就是叫他的名字，这会儿居然说了好几个字，倒让吴邪颇感意外。
只这吴邪一愣神的功夫，黑眼镜已经跃进祭祀坛。他的动作非常轻巧，如同一只蝴蝶，双脚落地时只扬起了一小簇灰尘，但正是这看似无声无息地一落，变故陡生！
他面前的一块黑砖突然竟翻转，从石块底下翻出了一座石头制的雕像，那雕像约一人多高，呈坐姿，马头狮身，嘴巴微张，口腔里喊着一只枪膛似的圆柱体。下一秒，那雕像的口中竟喷出了一支雪白的箭！
大概是因为距离近的缘故，那支箭度速度极快，一瞬就已经到了眼前！兔起鹘落，黑眼镜迅速借着脚下的弹力一跃而起，一脚将那支骨箭踢飞，再顺势一个前倾，踏着那雕像的脑袋前行，但还没等他的脚离开那雕像的脑袋，离他最近的一块石砖也迅速震动起来。
“哐！”只见那块石板的一端突然一松，露出的黑黝黝的方格里冒出了另一尊石头雕像。这是一只微扬着脑袋的怪物，就在震动停止的瞬间，它竟向着黑眼镜起跳的方向喷出了一股黄绿色的液体。
“瞎子！”花儿爷眼尖，一眼就认出那竟是高腐蚀性的王水，若被它碰触一下，不死也得褪层皮！他双手一转，一前一后拽住黑眼镜腰畔上的那根安全绳，迅速将人往后一扯，黑眼镜“哎呦”了一声险险避开。
但由于解雨臣这一下拉得比较突然，黑眼镜并无防备，腰畔被人朝后拽，整个人的重力立刻有了偏向，他“噗通”一声摔在地砖上。
触地的一瞬间，黑眼镜就暗道不好，正准备一个鲤鱼打挺，背后却突地一松，失去了支撑的身体立刻毫无意外地往下落。下坠的瞬间他的脑袋异常清晰，掉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他比任何人都经历的多，多年来的下斗早已造就了他极强的条件反射，几乎是在身体下坠的同一时刻，他就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险险地勾住石块的边缘。
幸好幸好，他刚想松一口气，却突然听见解雨臣在上头大喊了一声，。他下意识抬头，就见原本因为正中石块下坠而露出的方形洞口的另一侧竟不知何时伸出了一把银光可见的铡刀，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他右手挂着的地方割了过去！
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等手被斩断落下去，要么就放手自己跳下陷阱。
不过，黑眼镜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我偏要选第三个！
“啊！”他蓦地大喊一声，下一秒他竟凭着腰部的力量猛地将身体耸起来，整个人迅速弯成一只虾米的形状，双腿猛地向上一蹬，不偏不倚地顶住了已经逼近的铡刀，同时后腰一挺，在解雨臣的帮助下，他像是平地起身一般从镂空的陷阱中一跃而起。
“嚓！”就在他脱离险境的瞬间，失去了阻力地铡刀猛地和石块相撞，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地闭合声。
“花儿爷！”黑眼镜高喊一声，随即他就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迅速被拽着往后退。受重力的影响，他不免脚掌落地以控制平衡，而他的每次落地都不可避免地回触发地面上的机关，好几块石板接连翻转，裸露出底下的陷阱。
“好险好险……”饶是黑眼镜，被这么一弄也惊出了一声的冷汗。
“黑爷，你的裤子都烂了……”胖子饶有兴致地蹲下身，拎起黑眼镜已经变成一块破布的裤脚。王水具有很强的挥发性，解雨臣那一拽虽然把黑眼镜拉离了液体喷溅的范围，但却没有料想到挥发的气体也有极强的腐蚀性，还是无法避免地擦过了黑眼镜的腿侧。
吴邪的脸色很不好，他虽然猜到了这地方绝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但他也完全没有料想到，底下居然会埋藏有如此多的机关和陷阱。
而且竟是连环机关！恐怕当初在建造的时候，工匠就已经将人类的运动模式代入其中，每一下的应变都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并体现在这一组的机关之中。
如果真是这样……吴邪不顾解雨臣的阻拦，走近两步仔细查看其中的空间，根据这个房间的面积推算，光地砖至少得有百十来块，如果每一块底下都有如此复杂的机关陷阱，他们这么多人根本无法安然度过。
吴邪眯着眼蹲在祭祀坛旁，脑筋转得飞快。
祭祀坛的纵向和横向距离都太远，即使是小花，以他的绝活想要横渡也有困难。而且万一他碰到了石砖会往下掉落的机关……他的脑袋里瞬间闪过解雨臣从半空跌落下去，被暗器打中的场景。
再者，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一个人能够过去，他们也没有足够长的安全绳可以作为滑索。他们该如何才能安然度过？
第一百零三章
胖子看出吴邪的为难，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边，探头探脑地详装帮着他一起出主意，其实却是凑过去低声道：“问问看张海客。”
他的想法很容易理解，张海客既然带着队伍过来，势必也已经料想到了这种情况，如果他没有碰到吴邪也得自己想办法趟着机关道，他现在凭什么做甩手掌柜的。
“他能有什么办法？”吴邪轻哼了一声，他TMD把自己当唐僧，小哥就是他手底下的那只孙猴子。他要的不过就是张家族长身上的麒麟血，张起灵的生死对他而言根本不足挂齿。
“那小三爷准备怎么办？”黑眼镜眼珠子一转，就清楚他们在商量些什么。和张海客不同，别说是让张起灵去趟雷，就是他流点血，吴家小三爷就得心疼老半天，恨不得放怀里捂着。想要让哑巴张去闯关恐怕是有点难度。
张海客倒是一直没说话，老神在在地抱着双臂站在旁边。他暗地里冷笑两声，吴邪没来找他商量的原因，他心里有数。这原本就没什么好考虑的，有张起灵这个斗下一哥在，一个顶十个，他完全没必要浪费自己的人手。
吴邪沉吟了一会儿，脚一扫将地面上的碎石头扫开，然后蹲下身捡了块尖头的碎石在地上扒拉：“你们来看。”
简单地划出一个矩形的方阵，以纵线和横线切割开，以不同的标识在切割开的方格内做记号：“这些是黑眼镜刚才触及到的砖块，里面隐藏的机关分别是箭矢、王水、陷阱和翻板。人的反射弧有限，在避开第一道突如其来的机关时，重心改变，难以掌控平衡，就会陷入第二道机关之中。就算这个人的反射神经迅捷或者有人在旁边帮忙，躲过了第二道机关，也会触发第三道机关。黑眼镜跃出陷阱后在退回的过程中遭遇了翻板，如果不是有小花在旁边帮忙，恐怕你躲不过第四道陷阱。”黑眼镜点点头。
“第一道机关的银箭作为诱饵，陷阱和翻板作为补充，这一组机关的重点应当是王水，其强烈的腐蚀性和挥发性对闯关的人来说是极大的心理压力。我们不妨这么假设，五块石砖是一组陷阱……”
“五块？”
“如果黑眼镜没有选择回头而是继续前进的话，势必在另一边也安装有机关，而通常会安排在这两块中。”吴邪点了点地面上的草图：“五块石砖为一组，通常开启的机关是四种。那么这些机关要如何安装呢？”
“你的意思是……”解雨臣摸了摸下巴：“一组机关附近一定有安全区？”
“那不是和扫雷一样！”胖子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随即又“啊”地大叫了一声：“小天真，应该把你家王萌萌带过来！”
早就听说以前吴邪跟着铁三角上山下海的时候，王盟把扫雷的技术练的炉火纯青，这次终于能让他高超的技艺在自己老板面前体现一把，居然没把人带来？！
“胖子，别跟黑眼镜一样不靠谱。”吴邪瘪瘪嘴，王萌萌？这胖子还真是近墨者黑。
“没这么简单。”解雨臣心思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吴邪的推测很有道理，但他们根本无法保证祭祀坛里的所有机关都是仿照这一组来实行，如果他们在行进的过程中，有一块位置区别，他们就很有可能再中陷阱。
“小花，除了俄罗斯方块，你玩过手机拼图吗？”吴邪勾着嘴角轻笑了两声。
解雨臣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立刻拿着狼眼手电去照祭祀坛的四个角落。
雕像伫立四角，每尊大约一人半高，远远看过去像是石头所造，各个造型迥异，一眼看过去倒是看不出上面雕刻的是什么东西，似人非人，似物非物。然而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每一尊雕像都各自缺了一块，看着像是当初建造时的残次品。
当然，如果它们被放置在祭祀坛中，势必不会是真的残次品。
“如果我没有预估错的话，那些雕像应该可以遵循一定的规律移动，最后拼成一个。”吴邪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每一组机关中的陷阱其实是为了给他们的移动腾出空间……”
“但眼镜兄刚才掉下去的时候，有铡刀从另一边扎出来。”胖子抓了抓脑袋。
“那是因为我们开启陷阱的方法是错的。”吴邪边说边将张起灵往自己身边一拽，同时示意张海客带着人过来。
“小佛爷解开通行的方法了？”张海客笑着开口，那口气倒有些幸灾乐祸。
“那边两座雕像交给你。”吴邪点了点他右手边的两座雕像。张海客和张起灵同为张家人，他的机关造诣就算比不上张家族长，也绝对不会是个门外汉，此处既然涉及到长生局，张海客势必没有在其中动手脚的道理。
张海客果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耸了耸肩，算是默认了吴邪的安排。
两组人立刻分开部署，由于吴邪的坚持，张海客倒也没有强行要把张起灵要回去。
“我们得从墙壁上攀爬过去。”吴邪看了眼黑眼镜的裤子，把视线转向解雨臣：“小花，可能要麻烦你了。”
“没问题。”解雨臣轻描淡写地摆手，他练过戏，练过缩骨，身体更是柔软的不像话，飞岩走壁对他而言不过轻而易举。
“那边的机关，小哥……”吴邪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在这里的所有人中，要说到对机关的造诣，没有人比他更为精通，不好好利用一下，也实在对不起他这“倒斗一哥”的称号。
张起灵自然不会多言，沉默着点了点头。
“喂，小天真。”胖子突然把他的大脑袋凑上来，神秘兮兮地和他咬耳朵：“我看那张海客也不像个好东西……不如我们……”他偷偷做了个“斩”的动作。
由于他的动作没有遮拦，只用身体挡住了另一边张海客队伍的视线，解雨臣和黑眼镜都看的一清二楚。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在心里暗骂胖子白痴！他们在道儿混了这么多年，胖子说的他们又岂会想不到，原本想趁着吴邪不注意的时候利用这祭祀坛里的机关把人不声不响地做掉，却不想竟被胖子在这当口说出来！
以吴邪的个性，他势必不会同意！
他们假装没有听见胖子的话，各顾各做准备，其实耳朵早就支楞起来听吴邪的回答。
吴邪皱了皱眉，并没有立刻说话。
皮包、阿根等人显然很中意胖子的建议，但自家小佛爷没有发话他们也不好自作主张，只是凑在旁边交头接耳，仔细去听，他们竟然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布置陷阱！
张起灵则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黑黝黝的也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其他人各自已经做好了安全措施，吴邪才站起身慢慢开口：“你们是这么想的，对方也是如此。我们能够利用机关干掉他们，他们也不例外。但小哥在我们这里，墨麒麟也在我的手里，这些筹码牵制着张海客，使他不敢轻易动手……而我们，也需要他手里打开门的方法。”
吴邪此话一出，他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虽然在解雨臣和黑眼镜的意料之中，但他们显然对这个结论有些失望。皮包等人更是如此，有几个火爆脾气的重重地叹了口气，好似在为自家小佛爷所做的决定哀婉叹息。
“小邪，和他们一起行动，世事难料。”解雨臣遥望张海客，那人正站在队伍最外边，双手插着裤子口袋。张海客的心机深沉，他居然会如此配合吴邪的举动，在解雨臣看来，怎么都不合乎逻辑。
“我知道。”吴邪也已经装备好了安全措施，他用眼角扫了张海客一眼，压低嗓音低声道：“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脱离他们单独行动。”
第一百零四章
黑眼镜和张起灵退居二线，此次完全由解雨臣独挑大梁。解雨臣伸展四肢，做了个柔韧性极好的下腰动作，随即化身为一只敏捷的顽猴，双手并用，两脚轻轻一蹬，整个人就好似被一根绳索在头顶上牵着，从与地面呈直角的石壁上平移出去两三米，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道一声好，又见他左右手交错，脚下一踏一勾，似有神助，腾空又跃出去好几米。
虽然早就见识过解雨臣的真功夫，也清楚这些攀岩走壁的动作对解雨臣而言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但以吴邪爱操心的性子，见小花在崖壁上起伏，心里头不免还是有些担心，他向里探着脑袋，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解雨臣渐渐变小的身影。
原本站在他们现在的位置，祭祀坛四个角瞧着都挺遥远，但没想到有解雨臣在前头开路，竟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吴邪就接到了解雨臣打出了安全的讯号。
吴邪先是暗暗为解雨臣松了一口气，但想到此后的步骤，心脏不禁又悬了起来。按照他们的计划，由先过去的解雨臣为他们在石壁上打落脚钉，而张起灵负责破坏雕像上的机关，为后面的人开路。吴邪自己也清楚，论灵活他比不上小花，对机关的造诣又比不上张起灵，再加上他极易招粽子的体质，碰到这种时刻，他就应该乖乖的等在原地，而不是给其他人添不必要的麻烦。
但……好容易才和小哥重逢……吴邪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脑内纠结的同时，张起灵已经将黑金古刀背在了身后，他连安全带都不绑，准备徒手攀爬。
“小哥，你……小心。”大概是因为两年前张起灵留给吴邪最后那个背影太过深刻，眼见张起灵要走，吴邪下意识拉住他的衣服。
如果说两年前吴邪对张起灵的感情，还朦朦胧胧，说不清道不明，那现在，再也没有人比吴邪更清楚的懂得那只不爱说话的闷油瓶子在他心里边的地位。那种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感情，经过这700多日夜的锤炼，如同精心酿制的粮食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浓烈甘醇。
恨不得有那么一把锋利的刀子，可以一下一下刻在骨头里。
更何况自打两人重逢之后，张起灵的状态比吴邪想象当中的还要糟糕，让他去趟雷，说实话，吴邪是打心底里的不愿意，他宁愿自己磕磕绊绊地去尝试，也不愿意张起灵独身前去。
但……吴邪扫了眼皮包等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他现在肩负的，已经不再是“吴邪”一个人的生命，以他现在吴家当家的身份，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只为张起灵一个人上刀山下火海。
“放心。”张起灵一眼就看出吴邪的担心，他拍了拍对方的手，然后紧紧一握。吴邪的眼神里藏着太多的不舍，他知道他有很多的话想要说，但两个人都清楚，现在绝对不是最好的时机。这两年的分别在双方的心里都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如果不说清楚，它就会憋成一个疙瘩，永远搁在他们之间。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会有很多的时间。
吴邪没再多说什么，低着头迅速把手抽出来，按照他们之前商量好的给解雨臣发讯号。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讯号真心是白打的，张起灵根本没怎么用上小花留下来的脚钉。如果说小花攀岩走壁的时候就像是在跳舞，美感十足，那张起灵就是十足十地攀岩运动，他的动作比解雨臣更加干净利索。
整个身体与石壁空开一个拳头左右的距离，十指就像是动物的利爪死死抠住石壁上的缝隙和棱角，手臂和双腿同时使力，或蹬或勾或踏，吴邪都没看清楚他是如何运动的，张起灵已经落了地。
解雨臣显然没有料到张起灵的速度这么快，他原本想趁着对方攀爬的空闲时间，研究下机关可能隐藏的位置，可还没等他摸完雕像的底部，头一抬，张起灵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哑巴张，这雕的是什么？”机关专家既然已经到了，解雨臣也不再班门弄斧，双腿一跨坐到雕像的脑袋上，把不大的直立空间腾给张起灵。
张起灵单足踏在雕像的基座上，双手扶着墙迅速半蹲下去，以黄金二指查探机括，头也没抬地回了一个字：“巫。”
远古时代，人类靠天靠地生存，对一个部落来说，地位唯一立于酋长之上的就是可以求风唤雨的大祭司，只不过在夏朝，他们习惯性称大祭司为“巫”，他之下同时还设有卜人和卜士两个官职。
“巫？”解雨臣低喃了一句。“巫”不是人吗？可这四尊雕像怎么看怎么都拼不成一个人样。非要说的仔细点，这雕像就像是将人、龙、鹿、猴等动物像捏面粉一样揉在一起，勉强能够辨认出像是手臂啊，龙角啊、蛇身之类的东西。
“他们认为巫是神。”张起灵直起身，看了解雨臣一眼淡淡地补充，同时做了个“离开”的手势。
由于远古的人类崇尚自然，他们认为世界上存在能满足人类所有欲望的神，而巫正是介于神人之间，比人更高一档的生物，所以祭天祈雨的巫师通常都会带上凶恶鬼神的面具，以动物血或者毛发作装饰，以和普通百姓作区分。
解雨臣心领神会地从雕像的脑袋上跃到自己钉在石墙上的脚钉上，身体紧贴石壁以保持平衡。
张起灵单手扶着石壁上的突起，双指在雕塑上类似“人类手臂”套着的装饰品一摸，随即五指齐上握着那东西就是一扭。
这东西解雨臣有点印象，以前内蒙古自治区敖汉旗大甸子遗址里曾经出土过一个类似的物件，由于是穿戴在墓葬主人的臂部骨骼上，所以故称其为臂饰。他曾经见过那臂饰的照片，整体造型为带状椭圆环，环面雕刻花纹，纹饰一直延伸至边缘，中间的纹饰有主纹、地纹之分。主纹由S型和C型图案组成，环体局部有镂空。
但他现在所见到的这个臂环却与之有所区别，除了整体是以乳白色的玉石打造以外，臂环的装饰部分镶满了各色，像是猫眼石、黑曜石、鱼眼石之类宝石。可能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不过都是些廉价的宝石，但以当时的背景，这些东西却是最能体现主人身份的标识。
随着张起灵的动作，整座雕像不可自抑地微微颤抖起来，连带着它附近的一整片地面也一同摇晃起来。由于扭转的角度持续增大，地面的震动幅度也愈发激烈，解雨臣紧贴着石壁，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墙壁也被带动着以相同的频率快速地上下左右晃动，石壁上方纷纷开始往下落小石块，白色的灰尘更落得像是在下雪。
“你先走。”张起灵抓着石壁上狭小的突起以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头也没回地指示解雨臣。
小花也不跟他客气，双臂一撑，向着另一侧的墙壁攀爬出去。
他爬出去还没几秒钟，就听见身侧“轰”地一声，解雨臣循声回头，一愣之后禁不住感叹一句古人智慧了不得。
以雕塑为点，沿着两侧石壁蔓延出去，大约占据整个祭祀坛四分之一的部分由于机关的启动而如同海水波浪一般迅速地上下起伏，地板上排列整齐的石块根据一定的规律时而翻转、时而移动，原本铺满整个空间的石块在这些动作中渐渐向着正中靠拢，露出底下巨大的黑色空间。而原本置于墙角的雕像也被这阵石头波浪推动着离开了其原本的位置，最终随着“咔”的一声机括相合的声音停在祭祀坛的正中。
机关运作后，祭祀坛内四分之一的面积经过了重新的排列与组合，呈现出一个直角的形状，而雕像则停留在直角的转弯角上。以此可以类推得出，如果四个机关被全部启动，整间祭祀坛内就会转变成一个十字形的通道，四座雕塑将在十字形的正中组成一个完整的受祭者。
“小天真别看了。”胖子推搡了他一把，示意他留意对面：“张海客那里也快要找到机关了，我们不能比他们慢。”
“嗯。”吴邪微一点头，拎起背包跟在黑眼镜的后面和张起灵和解雨臣汇合。
张起灵开启机关之后，脚下的石砖迅速移开，他只能像个壁虎似的悬空挂在石壁之上，直到吴邪他们到达安全地带，他才足下一蹬跃至吴邪身边。张起灵这头刚刚站稳，整个祭祀坛再度剧烈地震动起来——张海客那里也找到了机关，靠近他的四分之一块地域也像刚才一样起伏翻转，并向着他们这边并拢。
“我们要加快速度。”解雨臣脸色微沉。他话音未落，张起灵就已经从他的身边掠过。
由于确定机关启动后他们有能够前进的道路，便也不需要解雨臣再开路，只见张起灵猛冲了几步，足下微蹬，整个人一跃而起，双足飞快地交错连番轮踏，借着蹬势攀上石壁，再一个空翻稳稳地落在另一个角落立着的雕像上。
帅气。牛逼。每个人的脑袋里狠狠都闪过金灿灿的几个大字。
“小佛爷！”吴邪还没感叹完，突然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原本只剩下机关启动发出的“喀拉”声的空间里，突地喧闹起来。
由于石块被移走，露出了底下黑洞洞的空间。而此刻，里头竟传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一眼看过去所有人都不禁吓了一大跳，有什么东西在下头起起伏伏，如同夜色中的海浪一般，而浪头此刻正一股股往上涌。
吴邪刚转动腰上的狼眼手电想看得更清楚些，就听见张海客的队伍里有人惨叫了一声。
可能是在机关启动时，他被震得未能保持平衡，竟一头栽了下去，不过他毕竟也是练家子，很快就抓住了石板的边沿，张海客的伙计刚将人拉上来一半，那黑色的浪潮就涌了过来，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那人淹没在黑潮之中。
第一百零五章
那些黑色的浪潮顺着那伙计的身体奔涌而上，就算光线黯淡，所有人都已经能够清晰地看清楚那些是什么东西。
“退后！”吴邪脸色一变，大喊一声，将其他人往后拦。
又是毒蝎！从此前与它们狭路相逢的甬道到这里，他们已经走出了相当远的距离，他还以为已经逃脱了它们的攻击范围，但看这些毒蝎的数量，莫非这里才是它们的老巢？！
没来得及多考虑什么，吴邪抄起匕首就往手臂上割。他这一刀划的一点都没有留情，鲜血瞬间如同小溪一样从他手臂的伤口中汩汩地迅速涌出来。
麒麟血对这些蛇鼠虫蚁来说，就如同是天敌一般的存在。但美食当前，对于天敌的恐惧似乎都被饥饿感压下去不少，和刚才在甬道里发生的情况一模一样，成群的毒蝎虽然惊惧于麒麟血的威慑力，但并未因此而退却，那些黑黝黝、各个擎着大钳子的毒蝎纷纷在血线周围堵出一个密密实实的包围圈，它们推攘着彼此，却又不敢多踏出一步，后面的毒蝎挤着前面的伙伴，既想要把对方朝外推，又要防止自己被后面的同伴挤出去，场面一时间混乱至极。
“小佛爷！用这个！”阿根反手从包里抽出火焰喷射器，想要效仿前法，可还没等东西全都抽出来，就被身边的胖子砸了个“爆栗”。
“你丫想把我们一起烧死吗？！”火焰喷射器器的威力众所周知，此前在甬道中若不是他们有退路，只怕连他们这些人都得受池鱼之殃，这会儿，后头的路还没贯通，要是在这里点火，保管他们一个个都得变成名副其实的烤乳猪。
“还没有打开机关吗？！”吴邪手臂上的血流得迅速，他一边往后退，一边小心地将血液滴在血线上，保证没有一处遗漏，否则容易被那些身材娇小却精悍的毒蝎钻了空子。
“机括已经断了。”吴邪话音未落，话头就被人接了过去。不知何时，张起灵已经从另一头跃回来，落到吴邪身边。他几乎是立刻就看见了一地的鲜红血液，他眉心微微一皱，将吴邪往自己身后一扯，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去包扎。”
解雨臣几乎是在他开口的同时，就做出了反应，翻出之前给黑眼镜止血用的云南白药就要往吴邪的伤口上倒。
“硬闯吧！”胖子大约也是被这些机关和毒蝎弄得有些心头火气。现在前有虎后有狼，既然每一组机关的附近都有安全砖，他们不如拼拼运气。再说了，今天他们“倒斗铁三角”全齐了，还有什么可怕？如此想法助长了他的信心，胖子一下将冲锋衣的袖子撸到手肘，跃跃欲试。
“不行！”黑眼镜此时的表情也颇为严肃，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并不像胖子想象当中的那么乐观。他一把拉住胖子，示意他去看前方：“四个机关不全部破坏，对面那扇门不会打开。”
黑眼镜不说，胖子都还没有注意，他们现在所处的这间祭祀坛只有一个口——也就是他们刚才进来的那一处，显然如果想要从另一边离开，就需要将四座雕像组合在一起，才能开启另一扇门。
“啊！”就在他们寻找出路的同时，张海客那边已经有好几个人中了招，一连串撕心裂肺地惨叫声直听得人汗毛倒竖。
“老板！救、救我！！啊！”黑色浪潮中突地隆起一个高耸地弯弧，一个人形的生物大张着双臂从毒蝎群中跳起来，他已经完全被蝎群所覆盖，由于他的动作，不少只是覆盖在其上的蝎子纷纷受到地心引力而落了下来，露出他的身体，也许那已经不能被称作为身体——由于毒素的灌入，导致他浑身浮肿得非常厉害，原本黄褐色的皮肤鼓胀起来，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颜色，里面像是包着一股脓水，并还在不断地向外扩大，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上就挂满了一个个肉瘤。
他显然疼得很厉害，全身痉挛，身体呈现出一个正常人类根本摆不出来的姿势。 他仰着脑袋，嗓子则已经完全哑了，只能发出“喝叱、喝叱”地喘气声，有不少只毒蝎瞅到空挡，居然扭动着奇长的黑身体向他大张的嘴里爬了进去。
发不出声音的喉咙被硬扯着再度撕裂，偌大的祭祀坛里瞬间充满他已经完全变调的惨叫声。那声惨叫尖锐地就好像是一把利刃，直往耳膜、心口、脑袋里面捅。
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张起灵胳膊一伸，捞住此刻正站在他身侧的吴邪，一手捂住他的耳朵，将他的脑袋往怀里面摁。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就是一黑，随即耳朵里传进两声闷响。
“砰！”
“嘭！”
第一声是枪响，第二声是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
如果说当时吴邪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张起灵“偷袭成功”，那现在他自然不会乖乖地再呆在张起灵的怀里。听见声响的同时，他勉强转头去看，看清眼前情状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瞬间从胃里翻涌上来，他连忙捂住嘴，别过头干呕了几声。
张海客他们所站的那一块地面上铺了一地的脓血，但因为火药的喷射力，那人中弹后向后倒仰，大部分的脓血都落到了陷阱下面。那个人被张海客一枪爆头，此刻正仰躺在石板上，肢体似乎还在轻微的抽搐。
他的身体内好像被埋藏了无数的炸弹，并在同一时刻爆炸，皮肤表面被炸得全都是窟窿，一个个都有碗口大小，伤口上脓血交混，别说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了，就是一个正常人看到这副场景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会竖起来。
当然，那并不是真的炸弹，而是毒蝎的毒素注入之后，引起了皮肤的膨胀，当膨胀到一定的极限，就会像充过头的气球一样炸开。
这种场景，就像当初在七星鲁王宫里大奎被尸蹩咬中，瞬间被活脱脱剥皮后变成血尸一样，令人感到自身体中泛起恶心和恐怖感。吴邪还算是见过一两次这样的场景，皮包、阿根和其他伙计则是早就忍不住了，一个个捂着嘴巴躲到角落里去吐。
“卧槽。”胖子暗骂了一句。这样的场景不可避免地让他想起当初潘子掉进尸蹩堆里的场景，如果当初小哥没有及时赶到，潘子是不是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正当所有人都沉默之时，一声惨叫打破一室的寂静。
依旧是张海客队伍里传出的声音，那人捂着自己的胳膊，整张脸都因为剧烈的疼痛和恐惧而皱了起来，脚一软就往地上倒，原本还站在他附近不远处的伙计一看他这副情况竟不约而同地大叫着往后退，那人瞬间就暴露在了队伍的最前头，之前还趴在刚才尸体上啃食的毒蝎像是突然受到了召唤，竟同时抛开尸体向着倒下的人迅速地爬了过去。
眼看之前的一幕即将重演，张海客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那人，“砰”的一声，还不等那人挣扎就见他一枪击毙。
“把人扔下去。”他冷冷地嘱咐了一句，立刻有几个伙计上前，将两具尸体踢下毒蝎的老巢，才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被黑潮所吞噬。
即使张海客此举可以防止毒素蔓延，变相也尽早结束了他的痛苦，但……有多少人能够坦然接受这个方式？即使是常年在斗中摸打滚爬的人，看到自己老板弃车保帅的行为以及想到那人落下去后的惨状也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每个人都心有戚戚然，毕竟谁也不清楚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
等等……看到此景的吴邪脑中忽地一闪，他下意识眯了眯双眼。他看得分明，那人在惨叫前并没有被毒蝎所触及，应该是皮肤爆裂后产生的脓血溅到了他的身上并引来了蝎群……但，毒蝎为什么始终盯着他们？从甬道一直到这间祭祀坛，它们究竟被什么所吸引？甚至可以抵抗对麒麟血恐惧？
他用眼角瞟了瞟身后，雕像上的机括断裂、地面机关密布，等于是断了他们的后路，而原路返回就意味着他们这一次得无功而返……但是，一想到张起灵手臂上密布的针眼，吴邪清楚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重整旗鼓，二度进宫了。
既然如此……那只有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