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一章
我坐在大巴上,看著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闷油瓶正我在身边小睡。
我还未知道他要带我到哪里。
原本我以为我们会跟全叔他们一起回去,但闷油瓶一早就把我带走了。
天未亮我们就搭上了前往某个不知名小镇的大巴,由於我身无长物,连证件也是假的,为免麻烦只能乖乖听从他的安排。
闷油瓶把我塞到靠窗的位置,没交代一下行程,低头就睡,我不敢打扰他,只有把视线投向窗外的风景。
乡郊的风景不停在我眼前掠过,与我印象中的景色分别不大,可能在很久以前,这种旅程所见的风景,对我来说只是稀疏平常的日常景色。
不过现在对我来说,那是久违的人间风景,再普通我也能看出点味道来,既然闷油瓶不打算管我,我也乐於慢慢欣赏窗外的风光。
就在这时我瞄到车窗和前面座位之间的空隙有一对眼睛看著我。
细看之下,是前座的小鬼正趴在那条小小的空隙上看我。
也不知道是因为看到我的怪模样,还是单纯小鬼头的好奇心,那小鬼正目不转睛地看著我。
我看向他笑了笑,小鬼立即转身躲回座位背后。
我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一副快病死的憔悴模样,大概是把小孩吓到了,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回去就变成了苦笑。
我靠回座椅上,重新看著窗外的风景。
没一会,我又看到那双眼睛在座位的空隙间出现,发现我一看过去又躲开了。没一会那个小小的脑袋又冒出来,看了我一眼又躲回去。
我一直在看他,也不知他这样要看不看是为了什麼。
好久没有跟普通人互动,特别是那麼小的孩子,来回好几次之后我才想起这小鬼大概是在跟我玩躲猫猫。
发现这小鬼没怕我,还想跟我玩,我心情忍不住小小的雀跃起来。
虽然可能只是因为初生之犊不畏虎,不觉得这一脸枯槁的哥哥有多可怕,但这样已经给了我在人间行走的更大信心。
我忍不住露出笑容,起了小小的玩心,故意别过头不理他,又突然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小鬼发现我打算跟他玩了,更加高兴地不停又躲又笑,后来索性伏在椅背上看我。
小孩心性就是有一样奇怪,只要一件事物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可以定定地看著好久。
只是大巴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前进,小孩不乖乖坐好容易有危险,不知他家的大人是不是睡了还是不管,我正想叫小孩坐好,大巴就突然拐了个急弯。
眼看小鬼的脑袋就要撞上车窗,我连忙伸手挡在中间,手被小鬼撞到玻璃上,发出”嘭”的一声。
我那像树枝一样的手撞上去应该也不太舒服,不过至少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小鬼因反作用力倒回座位上,我捞也捞不住。
小鬼的母亲也被这动静吵到了,发现儿子差点头上敲出个包,连忙把小鬼按回座位坐好,透过座位之间的空隙说了几句带歉意的抱歉和道谢,之后转回去教训儿子了。
我道了句“不用客气”一回头就看见闷油瓶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正在看我。
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介不介意我跟常人接触,我有些手足无措地看著他,但他只是瞄了我一眼就倒回去睡了,搞不好他只是醒了一下,发现并无大事就不管了。
我见他没反应也就松了口气,缩会去看我的风景,前座的小鬼又看了我几次,不过没多大概就玩累了,趴到妈妈身上睡著了,到他们到站,被抱下车也没醒来。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之后,就是漫长的车程,闷油瓶一直在睡,这给了我窗外风景以外的研究目标。
虽然这样想会不识好歹,但我不知闷油瓶是基於什麼想法才把我带离古墓,当时我太想离开斗里,没考虑太多就要求闷油瓶带我离开,但正常来说这样的行为根本不合理。
在斗下,因为我的利用价值而放我一马,甚至跟我合作是合理的,但出斗之后拖著一只明显是麻烦,而且要多加兼顾的粽子完全是一个不合理的决定,作为土夫子由全叔的行为可见,都是功利主义的,带我出来既没利益甚至是麻烦闷油瓶为什麼要这样做?
若果是说出於道义,那麼他把我带出洞就已经仁至义尽,根本没必要把我带在身边,甚至在昨晚无声地包容我的失控。
一想到昨晚的场面我就尴尬起来,我很肯定自己不是那麼情绪化的人,而且擅长忍耐,要不是我在斗下的一片漆黑之中早就疯了。
但昨晚,为什麼当闷油瓶一靠近,我就忍不住地失控了?
虽然没有眼泪,不会糊人一身眼泪鼻涕,那这样对人家又抓又抱,至少在我脑里还记的礼节来说真的太失礼了,没想到闷油瓶会这样容忍我,大概因为他能给予我这样的安心感觉,所以我才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失控。
我多此一举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一直不知道他打算把我带去哪,但单是冲他救了自己,又把我揪出斗外,甚至还包容我发泄,想到他昨晚对我的安抚,即使是被他卖了我也认了。
大巴一直往前驶,正如我下一步该怎样走一样,我对前进的方向一无所知,只能被动的被推著走,有丝久违的烦躁感冒起,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在斗下,黑暗已经把我的剧烈情绪磨走了不少,因为在那片漆黑之中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选择,绝对的封锁把我一切的出路都截断了,我作出什麼行动最后得出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但现在不同,回到地面上,我所有的行动会导致的可能结果多了很多,由被卖掉至找回约定的人到被闷油瓶弃尸的机会都有,不知是不适应前景这样多变,还是我本身就是一个事事策划完备的人,无法对将发生的事情作出推测和控制,令我产生了无法解释的焦虑和恐惧。
我看向目前对我未来影响最大的闷油瓶,他还是保持著睡觉的状态,但我知道他并不是睡死了,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一定会立即醒来,那种敏锐得吓人的警觉性我在斗下时已经见识过。
对於他,我还是下意识地依赖和信任,虽然有所觉悟,但我不清楚这种信任是对是错,对於他我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到底最后他会把我带到哪里?
就在我强忍著摇醒他把一切问明白的冲动时,他突然睁开眼睛把我吓了一大跳,我们眼神交汇,我却没有在他眼里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转开看了看四周,接著抽起脚边的行李,向司机示意了一下,然后跟我说:“下车。”
大巴停在一个只有一条大街的小镇,我跟著闷油瓶下了车,来到一块没铺好的烂地上,那里也停著几辆大巴,他看了一眼就把我塞上了其中一辆,坐到我身旁后又打算睡了。
这次我再忍不住,在他闭上眼之前扯住了他,“小哥,我们这是要去哪?”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向车顶,然后大发慈悲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杭州。”
第二章
听到这地名我心一抖,怎麼这样耳熟?
然后我想起了,闷油瓶之前不是跟全叔说过我是杭州王家的伙计?他该不会打算把我带回盘口吧?我又不是真是那边的伙计!
“小哥,我们为什麼要去杭州?”
“那里有地方。”
有地方?全中国也有地方!你要地方来干吗才是重点!
我正想追问,闷油瓶已经闭上眼睛,我不敢再作声,虽然我觉得闷油瓶的脾气不至太差,但现在我事事都要依靠他,一点小事也不敢得罪他,只好乖乖闭嘴,自己推敲他是想干什麼去。
这次前面没有小鬼转过来玩,我唯有全心全意独自琢磨。
其实闷油瓶就算把我带回王家盘口也是好事,要是我真的是他们的夥计,这样一来就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要是不是,也是一个开始,在目前没有任何线索的现在,即使是排除了一个可能性,也是一个好开始。
我这样默默地为自己打气,决定先不去想到达杭州之后会有什麼等著我,趁著现在这一刻的机会,好好整理我在墓中想起的片段。
我其实没想起太多,不过我肯定我当时不是一个下斗的,而且我中招的时候有人叫”老板”?,虽然不能排除日因为我中招,其他人提醒主事者的呼叫,但加上当时我那种带点命令他们离开的心情,最大可能那声老板是在叫我,由此推论我生前未必是道上无名的小卒?
要是这样就好办多了,要是我生前有点身份,在道上消失一定会有消息留下,只要我能推测出我大约的死亡时间,就可以向闷油瓶打探道上有没有相关消息,从而找回自己身份。
当然这是最乐观的开始,但我到底应该从何入手找寻我的死亡时间呢?
在山洞内我不知自己待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之后才起尸,在那完全无光,昼夜不分的地方,时间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
我现在的外貌也让我猜不到自己死的时候是什麼年纪,感到上我觉得自己是三十岁左右,那麼要是我那张假身份证上的资料靠谱,我应该是十年之前左右死去?
我看向自己在车窗上反映的样貌,要是这张脸的水份可以再多一点,可能就能推测出我的大约年纪了。
不知道洗澡时泡久一点会不会把水份泡回来。
我揉一揉自己的脸,这张脸怎看也会吓人,要怎样才能把老子的俊脸还回来?
漫长的车程就在我的思考中渡过,闷油瓶则是一路睡到杭州。
到达杭州是黄昏时间,街上的很很多,还好大家都赶著回家,没太多人留意我们,我背著他分给我的行李跟在他身后,经过了杭州的大街小巷,他走得很快,我只有快步地跟在他身后,连身边的景色也来不及细看。
很快他带我转入了一个安静的小区,然后走进一栋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公寓。
当他打开了一个单位的大门,当我以为会是什麼龙潭虎穴,但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所普通不过的家居。
闷油瓶很随意地把行装放在玄关,示意我跟从,我放下了行李,跟著他走到客厅。
他完全不打算招呼我的样子,害我无所适从地站在客厅,他自己就钻到厨房里,半晌他拿著一杯水从厨房出来,看到我还站在客厅中心,直接把我拉到沙发,按著我坐下来,在茶几上放下水杯,叫我待在这里等一会。
然后他又走回玄关,接著我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一下子整间房间又静下来。
我呆住了,他这样把我放在这里是什麼意思?他出外又是干吗?他把我留在这里不怕我把所以东西搬空吗?
接著我又想到,要是我是一个活人,或许还会把这里洗劫一空再逃走,但我现在是粽子,偷了东西还不及得到闷油瓶的协助重要,他也很清楚这件事,所以才放心把我留在这里吧?看来他已经完全看透了我的情况,将我吃得死死了。
闷油瓶不在,我放胆地探索这所房子,这是很普通平凡的两房一厅单位,基於礼貌我没去打开那两道关起了的房门,不同於我对土夫子都文化不高的印象,这房子充满著书卷气,到处堆放了各种书籍文件,由历史、建筑,到医学生物都有。
我在这些书籍上找到了一丝熟悉感,我想我以前大概也是爱阅读的人,看到这些不同种类的书,为我带来了不少的亲切感。
没想到闷油瓶那麼好学,我好奇的察看四周的书籍,然后我发现了违和的地方。
先别说闷油瓶给我的感觉让我觉得他家中应该是简洁俐落,没有多余的东西,而是要是他那麼好学,藏书丰富,书籍应该不同年份都有,但就我所见,客厅放的书籍虽然没有积尘,但也看得出放了一段日子,书页都泛黄了,当中却没有任何一本新书,要是我再仔细看看,搞不好会发现所有书籍都是某个年份之前出版的,要不是闷油瓶的藏书偏好有怪癖,这些书很可能是其他人留下来的。
这样就难道还有人住在这里?我看向关起了的两道房门,心想这会不会就是答案,然后我又发现这个推论一样有问题,并不能解释这些书本为什麼都是旧书。
或许这是别人很久没回的家,闷油瓶是来借用的,所以不好动别人的东西,书籍都保持著完貌?那麼说他现在出去是要跟房东说多住一个人吗?
还是闷油瓶只是知道这里好久没人,擅闯民宅了?这样才是最直接的猜测?
就在我满心不自在的时候,闷油瓶手上拿著塑料袋回来,不发一语地把袋子放到餐桌上,拉开椅子就坐下来。
他看看我,用眼神示意我坐下来,於是我捧著一口未沾的水杯坐到他对面。
闷油瓶打开了塑料袋,我才发现他是去买晚餐。
果然人死了连食欲也没有了,我完全没留意发现已经是该吃饭的时间。
第三章
闷油瓶把其中一袋推给了我,看样子都是些家常的饭菜,我还看到其中一份是炒猪肝,没想到他也会注重补身?的确,他在斗下流了那麼多血是应该补一补的。
不过枱面上的食物以一人份来说也略多了,看他的身型实在看不出他有这样的食量,大概是运动量大的人胃口也大,然后我发现他多拿了一对便筷。
他把筷子推给我之后,就开始吃起上来,他的动作很轻,似乎是轻得不需要使用任何力气,看得出这是他对自己极大的力量控制得极度精准的动力。
或许我应该向他学习,作为粽子的我要是不留神,形成的破坏力也是非常可怕的。
他碰也没碰推给我的那袋食物,要是这时我也没察觉他故意多买了一份给我就是太笨了,没想到他会想到一个不能说是人的人准备食物,内心不能说没有感动。
很可惜我无法接受他的好意。我把饭餸推给他,感激地对他笑:“小哥你吃吧,我吃不来。”
闷油瓶看看我,点点头继续吃他的东西,当他把食物咽下之后,淡淡地问我:“你需要吃什麼?”
我想他大概是以防万一我饿昏了头脑会抓狂才有此一问,不过老实说我完全没有相关的感觉,连一点食欲也没有,於是我摇摇头。
闷油瓶得到了他要的答案又继续他的晚餐,我一直看著他,不停考虑应该怎样开口请求他的帮助,闷油瓶的进食很有效率,很快除了推在我面对的一袋,其他的都已经被他一扫而空,这一份食物看来真是为我而买的,虽然我不能食,放在我面前更像供奉的祭品,但的确跟祭品一份,这份心意我确切地收到了。
吃完之后,闷油瓶收拾了一下,将余下的食物打包放入了雪柜,抹了一下桌子,这样居家的举动,由一个在斗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人来做感觉十分奇妙。
我一直看著他,直到他倒了一杯水,坐到我对面。
我不知他是坐在这里等消化,还是打算等我跟他说话。
虽然我很想向他求助,但我连如何开口也不知道,就像你上一门完全一个字也听不懂的课,下课了要做作业,但是你一题也不懂,去请教老师,老师问你哪里不懂,你他妈的完全答不出来,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不懂什麼,於是连提出疑问的切入点也没有。
这样的情况令我很焦虑,我本来要求的时间就不多,我应该主动采取行动,但目前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我有一种无处著力的无力感。
我们静静坐了很久,闷油瓶已经转头跟天花板培养感情,我还时没组织出求助的字句。
最后,我可以说出来的句子竟然是:“小哥,我今晚睡哪里?”
既然无法往前踏一步,我只好先确保目前的立足地,虽然拖延是我非常厌恶的对策,但我可以争取多一点时间来找寻线索。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大概又一次被我二到,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踱到其中一间房间,一会捧出了一套被褥,放到沙发上拍了拍,示意这就是我今晚的留宿地。
我连忙道谢,他点点头就到玄关去收拾装备,我又一次被遗留在客厅,我跟过去,在闷油瓶推却了我帮忙的提议之后,我提出了一个请求,“小哥,那些书本我可以看吗?”
闷油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考虑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书不是我的。”
这一句的潜台词是“书本不是我的,能不能让你看不是我可以决定”,实际上拒绝了我的要求,我有点失望,原以为这堆藏书是闷油瓶的,要是可以翻一翻搞不好会找到什麼灵感或者线索,但现在闷油瓶说书不是他的,而且语气上像是不让我去看,我也不好再要求。
就当我打算缩回沙发再自己琢磨的时候,闷油瓶补上了一句,“看完放回原位。”
这样的说法即是容许我去看书,不过意味著我要小心一点,我道谢过后就开始去翻书。
屋内的书本很多,还有很多明显是古籍的文献,触目所见的书籍又多又杂,一时之间我不知由哪本开始看,我坐到闷油瓶划给我的地盘,决定取手拿一本顺手的书来开始。
拿到手上的是一本建筑相关的书籍,不过不是一般建筑设计的书,而是有关力学承重之类相对比较学术的书籍,上面还被记下了不少笔记,字体瘦劲潇洒十分好看,接著我又翻了好几本书,发现上面都有字迹一样的笔记,看来这些书都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这个时候闷油瓶捧著他的黑金古刀回到客庞,把它放到餐桌上开始保养,先不说那刀是少有的龙背脊,单是那是一柄保命的武器,在经历了这样一场惊险的历险,为保它的性能是要从头到尾仔细地清理及保养一次。
闷油瓶安安静静地整理黑金古刀,我坐在沙发上看书,这样的感觉和谐得像我们是同居已久的室友。
说起室友,既然书本都不是闷油瓶的,是不是意味著极有可能有一个经常出现,甚至住在这里的人把书籍留下?若是这样的话,闷油瓶收留我书本的主人会介意吗?
“小哥,你那位留下书本的朋友是你同行吗?这里书籍很多都可以说跟古董陵墓之类有关。”
“应该是。”
听到这不肯定的答案,我惊讶地看著他,我看闷油瓶在这里那麼自在,我以为这就是他家,可以在别人家留下那麼大量的物品的,一定是关系很好的人,但闷油瓶对於这个人只是用“应该”这样不肯定的词语来形容?
察觉了我的疑惑,闷油瓶微微皱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据说是我一个朋友将这房子留给我。”
我瞪大了双眼,就算是死了很久,我印象中杭州的楼价这得可怕,要是我离开人世的期间没发生什麼大事,楼价只会升得更可怕,闷油瓶的朋友竟然出手阔绰得把一间房子留给他,果然牛叉的人连朋友也牛叉吗?
可是人家连房子也送给你了,你连人家是不是你朋友都不肯定是什麼一回事?难道对方只是自称你朋友的脑残粉吗?送了房子也只换来你不肯定的“据说”,那位人兄也太冤了吧?
我非常婉转地表达了我相关的疑虑,换来了他长时间的沉默,我以为自己触怒了他,正想道歉时竟然看到他露出了一丝茫然。
“我忘记了。”
第四章
我愕然地看著他,我以为只有我苦逼地忘了过去,搞了半天原来闷油瓶竟然也是同道中人?被他这样一说,我的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
竟然连可以把房子送给自己的朋友也忘了,他的忘性是有多大?我好歹是死过一次,受过冲击,失忆了情有可原,难道闷油瓶在斗下被粽子敲过头所以失忆了?
可是若果闷油瓶把那位朋友忘了,他又是怎样收到这房子的?难道真的像电影剧演的一样,突然天降律师,告诉你继承了一大笔遗产?
虽然我好奇得要命,但我的立场实在不好追问下去,只好“啊”了一声,自己转首回书本上。
闷油瓶坐在那边顿了一会,才继续整理他手上的整备,弄好之后他就去洗澡。
我一本又一本的翻阅著客厅的书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找的是什麼,只是想试试大量地阅读资料,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自己熟悉的事物,在阅读的过程之中,我发现了这些书本中,特别是历史传说类的书一项特别奇妙的倾向。
我正想沿著这方向看下去,闷油瓶洗好出来了,还顺带放了一套衣服在我旁边。
我抬头看他,他像上次一样湿著头发站在我身旁,只是今次他连上衣也没有穿,赤裸著上身看著我,肩膀胸前大面积地纹著一只踏火焚风的麒麟。
这只麒麟是哪里冒出来的?!之前不是没有看到他露出肩膀,可是也没看到这样的纹身,它是怎样跑出来的?
我猛瞪著那神秘出现的麒麟,又看著它慢慢在我眼前退去,这似乎是某种神奇的纹身,是因为体温改变才出现吗?我努力回想在刚出来的晚上,我在旅馆看到刚出浴完毕的闷油瓶时到底有没有看到过,不过回想起来都觉面红,那时我情绪太激动根本什麼也没留意。
闷油瓶似乎没有在意我的视线,或者应该说他很可能习惯了别人瞪著他的纹身?
他淡定地指指浴室,要我去洗澡,正好给我机会试试能不能把自己泡软一点,於是我听话地接过衣服去洗漱。
闷油瓶为我准备多了一套毛巾牙刷放在浴室,用后我不知该把它们放哪里,只好跟闷油瓶的放在一起。
由於在别人家不能太浪费,我没有动那个看起来泡澡会很舒服的浴缸,只是匆匆用花洒好好洗净之后就换上闷油瓶给我的衣服,还好我俩的身高相近,他的衣服我都合身。
洗脸之后我再看看自己的样子,不出所料没有什麼改变,我苦笑了一下,将脏衣服塞进洗衣篮就出去了。
出去之后我看到闷油瓶正坐在沙发上看天花板,也有可能是他睡著了,他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楚。
当我走到他身旁,他缓缓地转头看著我,那双沉静漆黑的眼睛好像要把人吸进去,害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冒起的冲动,到底是想掩住他的眼睛,还是拨开他的头发看仔细一点。
我们只是对望了一下,闷油瓶就站起来把沙发让给我,我连忙头道谢他只是向我点点头就返回房,在他关上房门前一刻,我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记得要把头发抹乾。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才把房门关上了。
厅中只余下我一人,我缩到沙发上继续看书,刚刚被闷油瓶打断了思路,我现在重新把书本整理一下,就依著刚才我发现的奇怪同通点找下去。
我发现,这些书籍很多都是有关长生的。
我不知闷油瓶那个被遗忘之友是基於什麼什麼原因才会研究这些长生的传说与历史,但长生这个状态却让我想起了我和室友的情况,我们的状态其实也不失为一种长生,室友们很不乏不是近代的成员,它们能活动到现在其实也可以算是一种长生。
或许翻阅下去,搞不好会找到改善我现在状况的方法,於是我特别用心地看下去。
不得不说遗忘之友放东西的方便深得我心,基本上我坐在沙发上不用移动太多就能拿到下一本书接著看,加上有不少书籍艰深难解,虽然会夹有那人的笔记,但要完全看完一本也花了不少时间。
我著迷地一本本接著看,甚至忘记了时间,因为没有睡意,我到外面天微微泛白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了一夜,正想起来整理一下看过的书本,才发现痛觉神经的重要性。
因为没有感觉,我完全不会有全久了麻痹的感觉,久坐不动之后,我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
虽然我很希望这只是传说中的鬼压床,但我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什麼回事,这种感觉其实我很熟悉,就是每次鲜血的功效在身上脱去时的感觉,关节逐渐僵硬,到最后又变会只能迟钝得差不多不能动的状态,虽然接触到活物的气息可以反应,但就像生锈的机械一样迟缓。
我坐在沙发上内心百般滋味,因为在斗下不停地沾上了各式的血液,更别提我还喝了闷油瓶的血,这几天我都能像常人般活动,但可能是我洗过澡,把血液洗掉了,所以才那麼快回复原状的。
血液的功效退去之后,我的身体活动能力会比一个百岁老人更不如,现在我这个状态,比一脸枯槁更难以在人世行动,我不知闷油瓶还愿不愿意分一些血给我,但他已经带了我出来,又收留了我,现在还要他献血来给我当机油,我因他的好心而得救,后续却会为他带来这样的麻烦,我实在不知该怎麼办。
就在我惶惶不安的时候,我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
闷油瓶走出来,看到我仍然是坐在书堆中就走过来看看我。
我勉强牵动脸上的肌肉对他扯出了一个笑容,但我连喉咙都硬得不能好好发声了,“咯…对不起……咯咯,小哥……我好像又……动不了。”
第五章
因为我还保持著双手持书的动作,闷油瓶很容易就把我的上衣脱了,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连我的裤子也脱下来!
虽然还有一条内裤,但我整个不好了,难道闷油瓶见我动弹不得,终於止不住兽性要扑上来?!
果然有胆把粽子捡回家的都不太正常,他现在这表现,是表示他其实有奸尸的嗜好吗?!我感激他救了我,但不代表我想以身相许啊!就算死了,老子的贞操也是很重要的好不好?
闷油瓶完全不理会我的慌乱,脱完我的衣服就一手把我抱起来。
因为我坐在沙发上,闷油瓶抱起我就是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姑勿论他接下来打算干什麼,这一刻我的老脸已经挂不住。
“小哥!你……你到底,咯…干什麼?!”
闷油瓶保持著他一贯“我会无视所有意见”的态度,抱著我就往浴室走。
我完全搞不清楚他是想干什麼,该不会是想玩浴室play吧?
谁知一进浴室,他就把我抛到浴缸,然后堵上去水,打开水龙头,转身就出去了。
我呆呆的坐在浴缸之中,心想闷油瓶不会是以为可以像泡乾冬菇一样把我泡软吧?要是这样可行,我洗澡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把自己泡软了。
过了好一会,水位升刚好淹住了内裤的裤头,他才慢条斯理地回来,手上不知为何拿著一个急救箱,他把急救箱放下,伸手就来推推我的腿,我惊讶地发现,虽然我自己还不能动,但泡在水中的关节在闷油瓶的动作下,竟然能稍为屈曲。
闷油瓶好像对此很满意,他坐到马桶上,翻出了消毒火酒,为自己的手消毒,然后他拿出一支天知道为什麼会收在家庭急救箱中的针筒,气定神闲地一针扎到手上。
我茫无头绪地看著他,他动作熟练地抽出一针管的血,然后非常少量地滴在我的膝盖,手肘上,熟悉的热度由那些地方开始广散,因为量少,我不至太激动,反而是整个人暖洋洋的,竟然有点困的感觉,闷油瓶把一支针筒的血抹完,又拆出另一支大一点的就住自己手上扎。
我还来不及阻止,他又抽出了一针管的血,他顺手关了水龙头,然后把针管的血全都挤到水里。
血在水里化开,对我来感觉很奇妙,没有温度的水突然变暖了,要是我不是看著血化开,我会形容为游泳的时候旁边有人泡了泡尿。
当然这样说闷油瓶的宝血就太失礼了,尿才不会像他的宝血一样可以把一整个浴缸的池水变暖。
闷油瓶之后又抽了两次血注进池水中,还好他家的浴缸不算大,要不我担心池水的血浓度到达他满意之前,他已经失血过多。
每次他加入血液就觉得水热了一点,我见他还打算再抽一针,连忙就出声阻止,“别再加了!水会热!”
闷油瓶看看我,我不知道他懂不懂我说热的意思,不过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再抽血,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很感激也很需要他的献血,也不是伟大得可以为了不伤他,放弃继续活动的机会,但我只要刚好能活动的能力就够了,不需要为闷油瓶带来再多的伤害,他抽出来的血还没到捐血的份量,但不久之前他才在斗下落了一身伤,再少的份量我也担心会为他的身体带来负担。
闷油瓶的手指在冒著血珠的针孔抹了一下,然后把血抹到我的脸上,“泡一会。”
留下了一个像是煮食指引的指示之后,他收好了急救箱,转身就拿起牙刷开始洗漱,我抬手摸上了刚才他血抹到我脸上的地方,血在脸上隐隐发热,要不是我知道自己没有血液循环这回事,我会以为自己脸红了。
我看向闷油瓶背对著我的身影,透过镜子看到他刷牙一口白泡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一种窥探到一个人私密生活的感觉,虽然早上刷牙洗脸很正常,但能看到别人在自家的浴室洗漱,一定是跟那个人有一定的交情甚至信任,才会看到对方这样放松和不拘小节的举动。
这突如其来的私密感令我有点尴尬,但一个大老爷这个时候表现得扭扭捏捏实在是太矫情了,於是我只好装作若无其事般继续泡血水。
我拨动一下池水,又瞄向闷油瓶,看到他面前的镜子泛起了水蒸汽,才发现我泡著的水在他添血之前已经是热的,或许这就是我虽然不能自己动,但闷油瓶可以屈曲我的关节的原因?
关节被热水泡软了,虽然无力,但可以动,这样一想真的是十足泡冬菇一样啊,先泡软,之后再加调味,只是闷油瓶用的是血,这样做搞不好可以省了不少等血浸透关节的时间和用量,效果也更温和受控,令我不致於碰血太大量而抓狂,能想出这样的方法,闷油瓶一定对如何炮制乾菌非常有心得。
闷油瓶自然不知我在推测他的厨艺,洗过脸就出去了,留我一个在浴缸中浸泡。
说实话这其实是非常难得的享受,我有多久没感到这样的暖意?这比鲜血浇头的灼热感舒服多了,有一种被拥抱似的安心,我恨不得整个人都泡在水里。
不过大概一开始考虑到水量大会把血液稀释得太淡,水只是刚好泡到我的腰间,我用手掬起了一掌的血水泼到身上,然后整个人慢慢滑到水中,尽量让整个人都泡到闷油瓶提供的珍贵血水,最后,我索性把脸也泡进去,整个人蜷曲在浴缸之中。
那种感觉太舒服,我有一种”可以就这样睡一觉就好”的感觉。
反正我不用呼吸,就这样躺在水底下也不会出现什麼问题,於是就放心的躺著,享受著被温暖包围的感觉,我想无论我生前是怎样的一个人,也一定没有泡过这样令人舒服又感到力量,简直是洗涤身心的池水,渐渐我闭上眼用心去感受这份舒适。
不知泡了多久,突然有一股力量把我扯离水中。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间睡著了,我睁开眼,看到闷油瓶正定定地看著我。
我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睡过去,虽然不知闷油瓶是怎样发现,不过想到他发现我的时间既没呼吸也没心跳,还整个人泡到水里去,骤眼一看大概会以为我是沉尸缸中。
在闷油瓶的表情上我没看出他有没有被吓到,还是他对这种事情也很淡定,他放开了抓住我的手,放掉浴缸中的水。
这时候我才察觉,我泡著的水已经没了之前的温暖感,而且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水好像比之前清澈了些。
闷油瓶把花洒递给我,示意我清洗一下。
我乖乖地把身上残余的血水洗掉,抹乾净换上闷油瓶拿来的衣服。
闷油瓶坐在餐桌前,上面放著早餐,看来刚才他是买早餐回来,看到我还未出浴室才来把我揪出来。
我像昨晚一样坐在他对面,这次闷油瓶没再准备多一份食物,但这样陪著他吃早饭,令我觉得自己好像也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之中。
但今早一大早发生的事情令我还是抱著深深的歉意。
“小哥,刚才实在是很抱歉,我没考虑到自己身体状况就跟你出斗,若果你觉得……”
“没事。”闷油瓶打断了我的话。
既然被麻烦的一个也说没事,我再说下去说太不领情,只好低头向他说了一声谢谢。
“你是何时发现自己不能动?”
闷油瓶接著问起我变得僵硬的时间,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昨晚半夜的时候好像已经有点僵化的迹象,但是我没痛觉,也不过感到发麻,所以只是更用力去完成动作而没有考虑是不是要僵硬的问题。
我简略地跟他说了一下情况,最后补上一句,“我反应过来大约是你出来之前。”
“你昨晚没睡?”
我摇摇头,自我以粽子的身份醒来,就只有躺尸和起尸的两个状态,从没有出现过睡意的感觉和需要,基本上只要我在起尸状态,我就会活动到不能动为止而不会睡著。
“我不会困,也不需要睡,只会直接僵掉。”
“刚刚你在浴缸是什麼情况。”
其实我也很想知刚刚是什麼回事,我从没试过这样的情况,竟然会感到昏昏欲睡甚至最后睡过去,我肯定我是睡了而不是重新僵化,作为一只粽子根本没可能在泡著血的情况之下停止活动,加上即使是死了好久,但我还能分辨得出那是睡眠的感觉。
我向闷油瓶表示我也不知道,他好像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后他叫我把手伸出来。
我听话的伸出了右手,他抓过去摸了一下,然后发出了“嗯?”的一声。
第六章
我不知我那只乾瘦得树枝的手有什麼特别,他抓过去摸又是发现了什麼,难不成他能在我手上摸出喜脉吗?
“怎麼了?”
他没回答我,只是站起来,走到我身边,被他俯视著的压迫感不是一般的小,我想站起来跟他平视却又被他逼得没有位置用力。
闷油瓶一手搭到我的手臂上捏了捏,又摸上我的颈项,摸到某个地方顿了一下,即使不是随时可以把我脖子拧断的闷油瓶摸上来,我的颈项还是十分敏感,不是指怕痒,我根本没有这样纤细的感觉,而是一种心理上的害怕,就像是害怕有人把我捏死或是割喉的恐慌。
我不自觉地缩一下脖子,换来闷油瓶一手捏住我的下巴,虽然相信他不会在救我之后又把我宰掉,但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干什麼还是令我有点不安。
还好闷油前只是扳著我的脸转了一下,左右察看我的脸。
他凑得很近,害我的视线不知往哪放,看著他的压迫感太大,不看他眼睛又不知该看向哪,只好不停四处张望。
当我把整间房子再看了一遍,闷油瓶还没放开我,我只好把视线调回来,看看他到底是想要看出什麼来,不看还好,一看我就头皮发麻,他的眼神一直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不是凌厉逼人,而是一种出世的淡然所带来的慑人魅力,被他这样看著我快觉得自己要被钦点成仙了,一想到刚才被他用这样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就浑身不自在,我再一次怀疑他是不是对尸体有什麼特殊癖好。
闷油瓶注视了我好一会才放开手,然后淡淡地对我说:“下次洗澡之前告诉我。”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他娘的,闷油瓶原来真是有这种癖好?
天知道我是多想像黄花闺女一样双手护胸大叫“淫贼别过来”,但是考虑到闷油瓶的武艺,我大概在大叫之前的吸气时已经被他放倒了。
妈的,虽然不知道我生前还有没有贞操,但我死后一定有,我一点也不想奉献出来,我逃出了一个深坑不是为了跳入另一个火坑啊!
大概是我的表情实在是出卖我太多想法,闷油瓶很好心地补上一句:“我抽血给你。”
听到这一句时我呆了一下,然后慌忙反对,“这样不成,你刚刚才抽了血,太不好意思了。”
“不泡血你可以活动多久?”
我被他这句话堵得死死,依照我在斗下被淋了几次血又喝过闷油瓶的血,最后只是活动了三天的情况,我刚刚泡的只是稀释过的血水,即使感觉比淋血舒服,但可供的活动的时间还是未知之数,适时补充血液免得动不了才是正确选择,闷油瓶这样的对策是正确的。
但是这样为了自身利益去伤害他人还是令我难受,即使这提意是对方提出来的。
我再一次为自己的身体状况感到难受,起尸是逆天之举,我虽然有被弃尸的觉悟,但没考虑到要是有人愿意帮我,我会为那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但我的确需要闷油瓶的帮助,最后我只有低头向他说了一声谢谢。
闷油瓶似乎是奉行大恩不言谢的做法,没作任何表示就转头看天花板发呆。
我再一次跟他相对无言,他似乎对我打算怎去找寻过去亳不在意,也好像不介意我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留在他家,但我却很焦虑,不单是因为急於找寻过去,也是因为我深切领悟到我会为闷油瓶带来多大的麻烦和伤害,虽然他似乎并不在意,而我也不讨厌留在他身边,但我留在他身边单是要保持活动能力就会伤到他,那麼对彼此都最好的方法就是我尽快找到我要追寻的事情然后离开。
於是我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请问有电脑吗?”
虽然闷油瓶给我的感觉很老派,但在这个年代应该人人手上也有一部电脑吧?
闷油瓶点点头,打开了昨天没有打开的另一道房门,我跟过去一看,才发现那是一间书房,房间本来的面积可能不小,但里面堆著比客厅更多的书,令空间看上去显得有点挤迫,只有书桌位置比较宽敞。
桌上放著一台连我也觉得有点眼熟电脑,我心想这台电脑是要放了多久没人用?
正当我担心这台电脑还能不能用的时候,闷油瓶在桌上拿出了一台平板电脑递给我。
我把电脑接过来问:“能上网不?”
闷油瓶点点头,我道谢之后就捧著电脑回到闷油瓶划给我的沙发上。
昨晚虽然我乱投医般想在书海中找到一些头绪,但最直接的方法还是把我所知的东西扔到网上找。
我摸索了一下怎关机,闷油瓶走过来坐下来,我连忙把堆在沙发上的被单枕头推到一边空出一个位置给闷油瓶,一张不大的沙发堆著枕头还坐著两个大男人,即使其中一个脱水乾枯,坐在一起也有点挤,不过闷油瓶似乎不在意,我也不好起来走开,於是只好跟他一起挤在沙发上。
闷油瓶伸手帮我打开了网络,又重新他的看天花大业。
这两天下来我已经适应了斗下神勇的他在地面上老是一副放空的状态,於是就自顾自的搜寻起线索。
最直接就是搜“关根”这个名字,关根这个名字很普通,关不是什麼冷僻的姓,根也有很多人拿来当名字,我随便搜一搜已经有好几个关根,不过我的目标是找寻有哪个关根是十年前左右失踪的。
先调查失踪的而不选死亡的,是因为我这条尸还在外面趴趴走,亲友一定无法知道我生死,理所当然会留下失踪的判断,而且失踪比死亡少见,应该更快能收窄范围。
我筛选那大量关於关根的资料,近五年的都跳过,主力寻求十年前左右的纪录,最后被我找出了几个符合条件的关根。
我没想到世上叫这名字的失踪人口竟然还有几个,这名字是笔划不好吗?
有一个是到外地读大学的学生,有一天就跟家里失了联络,接著就彻底人间蒸发了。
我想我死的时候应该已脱离学生时代很久了,我的确是不知道自己的死亡时间,但对自己的人生经历还是有一定印象的,至少我记得自己脱离了学生生活之后还有一段时间的生存时间。
另一个是一个驴友,他的失踪是最正常的,独自上山,接著就没再出现过,他的年龄也与我推测自己的年纪接近,但是我肯定自己死的时候不止一个人,而这位关根是独自旅行的,要是我是他,会这样死在斗下的可能性虽低不是没有,一是我在半路中途才与同伙接头,一是我只是一个倒楣鬼,爬山途中遇上了别人倒斗,被抓去开路了。
不知为何我对自己一定是个倒楣的人非常有感触,大概是我以前真的经历过什麼坑爹的事情。
然后我找到一个叫关根的作家兼摄影师。
他并没有留下什麼著名的作品,在网上找到的就是一系列的风景照还有一套长篇小说,网上甚至没有关於他的个人介绍,只有作品的署名才让我发现了这个人。
作为一个创作人,这大概是笔名,不过我现在的名字也可能是假名,而且网络世界的ID根本就是随时可以改变的,而且没人会蛋疼得做出拿自己笔名来当假证的,我会对他产生兴趣是因为他的记录到十年前左右就没有了,当然这可能是因为逃避追稿而玩失踪。
不过这种消失很难界定为失踪,所以我只是把这名字记下来作为其中一个可能性。
这些资料我查了一天,这不单是因为十年前的资料不是特别好找,还有一点是我跟平板电脑的不对盘。
这台鬼电脑老是感应不了我的触碰,要不是我记得这台电脑时闷油瓶的,我搞不好就把它戳烂了。
有好几次我动静大了点,骚扰到闷油瓶,最后他索性把电脑接过来帮我用。
我见闷油瓶有空,虽然我不知道他除了看天花之外平日有没有事忙,但有人肉的热感笔提供,我就老实不客气请他帮忙了,同时希望一直活在人世的他会不会发现到我不知道的线索。
午饭闷油瓶加热了昨天我没吃的那份,但到晚饭时家中又弹尽粮绝了,於是闷油瓶出外买饭,留我自己跟电脑搏斗。
搜了一天的资料,我的脑袋有点昏,索性打开当摄影师那关根的相集来看一下。
微细的控制还是不成,不过只是扫上扫下看照片的操作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打开他放相片的网站,他的作品都是风景照比较多,偶然会有一两张人物的照片,都是一种由远处旁观的感觉。
我看一看他的拍照地点,发现他差不多是走遍大江南北,看来他不单是一个摄影作家,还是一个旅行家,我随便点开一个相簿来看,发现应该是尼泊尔的照片。
我一张张地看著那些富有异国风情的照片,渐渐我看到景气和人物都开始改变,应该是由尼泊尔进入西藏所带来的不同风景。
我发现这位关根拍雪山特别有一手,他照片中的雪山特有一种出世的孤立淡然,高不可攀,即使是透过图片也能令人感觉到雪山那种冷意,但若以一整个系列来看,又会有一两张显出了雪山的温柔可亲一面。
不知为何他相机下的雪山令我想起了闷油瓶,不过老实说他本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座冰山,可能谁拍的雪山也会令我联想到他。
我继续看下去,下一幅图是一座喇嘛庙。
看到这幅图的时候我浑身一震,一种颤栗由尾椎直冲脑门。
第七章
那是依山而建的一座喇嘛庙,藏式鲜明的风格让我一眼就认出。
照片由庙门的位置拍摄,前景是一个小小的庭园,雪被扫过了,露出很多石磨和石桌石椅,在庭院尽头,就是依山而建,没有尽头连绵不断的壮观建筑群,在光影和镜头的魔法之下,显出了非比寻常的神秘。
我只是看著这张照片,脑内却闪出更多的片段。
往山上走的阶梯,光线昏暗的禅房,凝绕不散的藏香,还有天井透下来的光。
我放任自己脑内的片段浮现,我在昏暗的寺庙内行走,漫无目标地游荡,四处都安静无声,像是一个人也没有,四处陈旧的建筑显示出这个区域甚少有人使用,我走过一个个天井,走著走著就来到一个特别的天井,我走过去,光线洒下来,映亮了墙上斑驳的壁画。
然后我看到一个人。那个人静静地坐在天井中,身上积了雪,他却好像一点也不冷的静静待著。
而我只能站在他身后看著,被强烈的熟悉感震撼得动弹不得。
虽然我只看到他的背影,但那背影透著的熟悉感太强烈,我一定知道他是谁,因为我一直都在注意著他的背影,即使是只看著他的背景我也一定能认出他!
但是他的样子在我脑海中模糊不清,我知道那就是我所追寻的记忆核心,可是所以东西都隔了一层厚厚的雾,我完全看不见。
他的样子是怎样的?不是熟识到在人海中也一定能认出?为什麼我会想不起?!
我努力挪动身体,逼自己跑过去,只为看清楚他的样子,却发现那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石像,甚至是一个连样子也没有的石像,我的心情立即沉了下来,一种沮丧又愤怒的的情绪在胸口鼓动著。
为什麼不让我看到样子?明明是最重要的信息为什麼我看不到?
我努力想看清楚愈来愈模糊的画面,我张开口,我知道我就要把他的名字叫出来,但脑袋一阵刺痛,将我的思绪打断了。
自从我死了之后,痛楚这感觉已经远离我很久,照道理我的肉体是不会感到痛楚的,所以这只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甚至只是错觉,於是我无视那份痛楚,继续在我脑海里挖出有用的信息。
可是像最初看到石像时那种连贯又清晰的画面已经看不见了,接下来我抓到的只有零碎又不清的几个画面,有一个看不清样子的藏袍男子在跟我说话,有谁拿著弹弓对准我,还有谁拍著我肩膀笑话我。
这些画面都是一闪而过,伴随而来是更强烈的剧痛,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我已经不能再找下去,即使知道应该是错觉,但那感觉太真实,我不能支持下去。
不知何时我松开了手上的电脑,整个人抱头在沙发上蜷起来,痛得哼哼唧唧的闷哼。
要不是那种痛太难忍受,我还会为久违的痛觉感到暗爽,可是那种头快要裂的痛楚不是那麼容易忍过去。
不过要是痛一下可以找回更多记忆,我不介意多痛几次。
突然,我被推得靠坐在沙发上,脖子被人用两手按住,姆指顶在下巴迫我抬头。
痛楚退去了一点,我睁开眼,看到闷油瓶伏在我身上,神色阴沈地看著我。
“小哥?”
“你怎麼了?”
我眨眨眼,头部的痛楚开始退去,回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笑了起来,“我刚刚记起一些事情了!”
我们又坐回餐桌旁,闷油瓶在吃他的晚餐,我告诉他我想起了什麼。
我先让他看看那张喇嘛庙的照片。他看了一眼,然后告诉我那地方叫墨脱。
“你到过?”
要不是曾经到过的地方,这种冷僻地方的建筑不是人人也可以一眼认出。
闷油瓶点点头。
“那麼,庙内是不是有一个天井放著一个石雕?”
闷油瓶想了一会,然后摇摇头:“我没印象。”
我不禁有点泄气,连到过当地的闷油瓶也没有见过,我看到的场面就很可能不是在那里发生,只是在类似的地方出现。
可是我还是把刚才想起的片段告诉他,然后很高兴地宣布我想起的最重要的情报:“我记起了,跟我约定的人是个男的。”
这听上去很像一句废话,不过在想起刚刚的片段之前我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也不肯定。
我一直以为让我许下这样重要得生死不负的约定会是恋人之类,谁知竟然是个男的,我想我生前跟他一定是很好的兄弟。
这些画面不单让我知道了对方的性别,还能收窄对约定内容的猜测,至少我想不会是什麼山盟海誓,我无法遵守只少也不会会误人一生幸福那麼缺德,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松了一口气,要是对方是我生前的恋人,那麼我是不是要挣扎是否去搞人粽恋?抑或是看她嫁作别人妇而暗自神伤?
还好对方只是男的,就算是生死之交,我人已经死了那麼久,想必他也消化了这个事实,只要好好道歉对方应该可以接受。
但我对兄弟到底有什麼约定重要得令我死不安宁呢?目前我还是无法想到。
想到我”看到”他的地方是一间喇嘛庙,搞不好那人就是等我去帮他剃度为僧?不知为何想到可以把对方剃光头我有些雀跃,虽然这麼多年过去,要是对方还在等,头发大概都长到过膝盖了。
我在发散思维,闷油瓶则是看著那照片陷入深思,然后说会帮我问一下关於天井中雕像的事。
“谢谢你,”我向他道谢,然后有点遗憾地说:“其实我差一点就想起他的样子了。”
闷油瓶看著我,我苦笑地说下去:“就是不知为何一努力想想下去,头就痛起来,结果没看清,明明我就不应该会痛。”
“刚才你在头痛?”
我点点头,指著太阳穴的位置:“只要我集中精神去想这里就痛得像被大钉打进去一样。”
关於这一点我真的很不明白,就算是真的有钉钉进这个地方,只要位置不对,我还是可以生蹦活跳,至少我看过有一个室友头上卡了一枝箭也是照样起尸蹦蹦跳,而且重点不是这个,粽子“受了伤”亦不会有什麼不适,应该说根本没有感觉,所以那份痛觉我归咎於生前的记忆。
有一种病症叫“幻肢痛”,简单来说是患者某部份肢体被切除之后,仍然感到来自那部份肢体的痛楚或感觉,我可能也是类似的情况,当然不是指脑袋被切除了,而是失去痛觉之后,记忆还留有痛楚的印象,被刚刚想起的片段触发了,所以我才会感到痛。
这样一想,那个石像,还有闪过画面中的那几个人到底是给了我什麼惨痛回忆?害我一想起来就痛了?
石像雕的不是我重要的人吗?为什麼一想起就痛?
闷油瓶似乎对我会有头痛的情况感到奇怪,他走过来,手放到我头上,用他那两只奇长的手指按住我的刚刚头痛的位置。
有了昨天的经验,我知道他大概又是想检查什麼,就乖乖地让他摸头,但他只是把手放在我头上,没像昨天一样东摸西摸,被他按住脑袋一会之后,我有点疑惑地抬头唤了他一声:“小哥?”
闷油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揉揉我的头就放手了。
我摸摸被他按了一会的脑袋,不明所以地看著已经回到自己座位上的闷油瓶,“刚才是怎麼了?”
“你的头痛不是真的。”
我听到闷油瓶的话,内心沉了一下,闷油瓶这是不相信我的话?我刚想开口,闷油瓶就摇摇头示意我不必多说。
接著他跟我解释,刚刚他按住的是我的头维穴,头维穴剧痛是神经衰弱和大脑极度疲劳的症状,此处被挤压可造成大脑的短暂思维困难和疲劳的假象,刚才我是因为回想记忆而头痛,所以他就用按穴的方法试图测试模拟我刚才头痛的情况,不过我根本亳无反应,可见根本不是实际的痛楚。
他还表示,要是我真的有痛觉,刚才他按我的头的力度已经足够我痛得满地打滚,把知道的所有东西说出来,然后痛得晕过去。
我听了心里暗骂,这不是狗日的拷问手段吗?没想到闷油瓶的手那麼黑,一出手就是严刑逼供的手段,要是老子还有痛觉,刚才不是要受罪一回吗?看样子刚刚闷油瓶刚才是下了手劲,他那力度我不是不清楚,我连忙伸手摸摸被他按过的地方,检查有没有被他按得陷了下去。
大概是我的不满表现得太明显,闷油瓶补了一句,“骨头没裂。”
我为之气结,不过我的确感觉不到痛楚也没有立场去怨,不禁感到有点委屈,“小哥,下次试之前可以先说一声吗?”
闷油瓶没特别表示,只是收好了碗筷拿回厨房。
我看著他的背影,自个儿坐了一会,最后双肘撑在桌面上,把脸埋到手里。
我回想著那头像的背影,这次我不再头痛,但也无法再走近一点看清楚。
其实我宁愿头痛到裂开,也希望可以再找多一点的片段,我手上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
我听到闷油瓶关上水龙头的声,不过他的动作太轻,我不确定他走到哪,大约猜测他走出厨房的时间,闷声地问了他一句:“小哥,你就住在朋友留给你的屋子里,明明有那麼多线索,你就没想过去找他吗?”
第八章
同是失去了有关朋友的记忆,闷油瓶手上的线索多得令我羡慕。
我感觉到闷油瓶拉开了我旁边的椅子坐下来,之后我听到悉悉索索的削苹果皮的声音。
“我知道他是谁,但我想不起。”
我拿开了手,挺起身看著他。
闷油瓶继续手上的动作,苹果皮一圈圈地被削走,期间完全没有断掉,整齐又快速。
我有些不能理解地看著他,他削好了苹果,顿了顿开始把它切成件。
“我想不起我们有什麼交情。”
这样的话听上去矛盾,我细想一下就理解了。
要是现在告诉我闷油瓶就是我等的人,我也不会感觉到我生前是对他抱著什麼感情而立下约定,这种没有感情的认知,只能说是“情报”而不是“记忆”。
明明是知道关於对方的事情,却感觉不到当日的交情,在接受对方的好意时,那种歉意和遗憾所带来的纠结可能比什麼也不知道更痛苦。
“我很抱歉。”
闷油瓶摇摇头,把切得整整齐齐的苹果放在桌上,却没有拿来吃。
虽然明白了闷油瓶的情况,可是我更不解了。
“但小哥你为什麼不去找他呢?可能你们见面了就会想起来?我看,我只是看到相片就已经想起了一些片段,如果你们能见面,可能就会想起来。”
“他失踪了。”
失踪了?现在流行这个吗?怎麼周围都有人失踪?
“那不是跟我的情况一样吗?”
闷油瓶注视了我一会,然后点点头。
“你……怎麼不去找他?”
我不是想指责闷油瓶,只是想到他那位朋友要是像我一样,可能一直在等有人把他找回家,闷油瓶明明是知道他的资料,为什麼不去找?即使忘了有什麼感情,但人家连房子也留给你,怎麼就不去找找,看看他是什麼人?
闷油瓶把视线调回苹果上,就是不见他吃。
“找不到。”
“找不到也可以继续找下去啊,可能他就在某处等你呢?”
“没有时间了。”
我瞪著他,又是这句话,每次他说这句话我都会内心一沉,但这次不是要把握时间出斗,到底是没有什麼时间?
我见他这几天都只是在看天花啊?
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战战兢兢地问他:“帮我会不会阻碍你的时间?”
闷油瓶似乎是有些惊讶地看向我,然后摇摇头。
我松了一口气,但实在不明白为什麼闷油瓶会说他没有时间了。
我们就这样坐著,我发现我们之间经常出现这种相对无言的情况,虽然我不讨厌,但会觉得要是有个人来炒热气氛就好了。
当闷油瓶把桌上发黄的苹果吃完之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要是我把事情办妥之后能回来,我会再去找他。”
当晚洗澡的时候,我泡在闷油瓶给我放的血水中,默默地想著他的话。
我发现我很羡慕闷油瓶那个朋友,我不清楚闷油瓶要做的事是什麼,也不知道是有多凶险,会令闷油瓶会说如此不肯定的话,但至少我知道闷油瓶是真的想把他的朋友找回来。
跟我约定了的人会不会也在找我?我有点害怕,要是对方不像闷油瓶一样挂心,那麼我死命回人间找他会不会反而是一种麻烦?要是对方完全不想我,约定只是我在黑暗里产生妄想,我应该何去何从?
我紧抱著双膝缩在水中,闷油瓶的血把我泡得暖暖的,那是一种令人忍不住沉溺的温暖,要是没有内心提醒我终有一天必须离开的小小声音,我可能会更加享受。
我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被血水扭曲,添上了一层血纱,血水完全没有刺激到我的眼睛,只是令眼腔热热的。
我发现只是短短几天,我对闷油瓶的信任和依赖已经是超乎我想象,其实抚心自问,刚刚闷油瓶说他的朋友失踪了,我有一下希望那个朋友是我就好。
这样想好像有一种在情感上背叛了我那个约定对象,但我无法不去想世界上要是有人,像闷油瓶想找回他的朋友一样想著我是有多好。
这样的纠结一直困扰著我,令我没像早上一样在血水中睡过去,不过我还是在闷油瓶敲门看看我是不是又沉到缸底去的时候,才想起要爬起来。
洗澡之后我窝回沙发上,时间不早我也不好再抓闷油瓶来当热感笔,於是自己拿起了之前看到一半的书本继续看。
不知闷油瓶的血是不是除了驱虫脱毛之外,对粽子还有催眠的作用,刚才我在浴缸没有睡,但现在开始有点昏昏沉沉,书本上的内容根本看不进去。
因为好久没有过睡意,加上脑袋已经有点不清醒,我搞不清理不了自己是想提起精神看书,还是躺下去睡,半睡半醒间好像感觉到有谁靠过来把我手上的书抽走,扶著我的肩让我躺倒在沙发上,我最后意识,是绵被轻轻盖到身上的感觉。
当天晚上,我不知道我是作了个梦还是记起了某个回忆,我在一家有些年头的房子里,手上拿著书本挨在窗旁,阳光透过窗棂晒下来,虽然有点刺眼,但同时也带著暖意,有人走到我身旁,除下我的眼镜,为我披上一件衣服,然后他坐到我身边挡住了阳光,因为他靠得很近,即使没了阳光我也因为他的体温不致太冷。
我睁开眼,眼前没有古旧的窗棂也没有为我挡著阳光的人,只有地板还有堆起来的书。
我爬起来,才发现我不知何时卷著被子睡到地上了,不知道我昨晚是睡得滚下沙发,还是因为睡不惯软绵绵的沙发半夜爬到地上去。
我还缠在被单之中,就时候闷油瓶的房门打开了,他站在门口默默地看著我。
我突然发现我现在的状态是有多蠢,闷油瓶一定是觉得我睡得滚到地上了,虽然我自己完全不知道是什麼一回事,但我一点也不想被人认为我这麼二。
我手忙脚乱想站起来,手脚却被被子缠住了,动作反而更迟钝了,闷油瓶目无表情的走过来,揪著我就把我拉上沙发,接著就转身走入浴室,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全无停顿,浴室的门就关上了。
还好他没有任何表情,要是他脸上有一丝笑意的话,我大概会羞得宁愿自己爬回去跟室友睡。
可是很不幸地,接下来的几天都让他抓到我睡到地上去,有时是我刚想收好被单时被他看到,有时是他来摇醒我的时候我还睡在地上。
几天下来我都麻木了,索性一开始就睡在地上打地铺,这反而轮到闷油瓶有意见。
他问我怎麼到地上睡,这个问题我连我自己也搞不懂,我会睡觉已经很离寄,照道理我“睡著”是不会动的,多年躺尸经验告诉我,我倒下之后再起尸姿势也不会转一个,现在因为泡了闷油瓶宝血出现的异变情况我也不清楚,最后勉强得出的答案是大概我躺在斗下睡了太久,睡不惯软绵绵的沙发,所以自然地滚到硬地板上睡。
这已经是我能得出最靠谱的理由,闷油瓶想了一下,就把沙发上的被单全都抱回他的房间去,我以为他是嫌我天天在地上滚床单,把被单弄脏了要收回去,谁知他是叫我去睡他的床。
闷油瓶的床铺的确比较硬,但我好歹不是人,这样请我上床没问题吗?还是换另一个角度我乖乖爬上他的床没问题吗?
我再一次怀疑他真的有恋尸的倾向,正想推辞,闷油瓶却说他要离开几天,床可以由我睡。
我听到他要离开,第一个反应是心慌,我总一种感觉,闷油瓶告诉我他要离开,就真的是离开之后不回来,我完全不想他离开,但毕竟我完全没有立场去阻止他的行动。
於是我想问他要去哪里,可是我同时发现我也没权利去过问他的去向。
最后我只能挤出一句你要去多久,闷油瓶很大方地告诉我三天左右会各回来,最多不超过五天。我笑笑地对他承诺我会乖乖的,但我内心知道就算他抛下我不再回来,我也是毫无办法的。
闷油瓶出门之前想要抽血存著还我可以泡,但我不知道他是要去倒斗还是要做什麼其他危险的事情,坚决地拒绝了,因为我发现被他泡了好几天血水之后,我的情况好了很多,要不是他天天坚持,我甚至觉得根本不用每天都泡。
於是我跟他说这情况最好让我们测试一下我不泡血可以活动多少天,更是严词拒绝了他存血的行为。
最后闷油瓶让步了,但是抽了比平日更多的血让我泡,在我泡完昏昏欲睡的情况之下,把我按到他的床上,像是不让我说再见就要走了。
我被他的血泡得晕乎乎,但是还是抓著他,提醒他要在我不能动之前回来。
第九章
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我摸索著爬起来,环顾著周围不熟悉的房间摆设,我才想起昨天晚上被闷油瓶塞到他床上去睡。
大概他的床很适合我,我真的乖乖地留在床上醒来,没有半夜滚到地上。
我想起还是我第一次进闷油瓶的房间,虽然不是什麼青春期少年进自己心仪女生房间会忐忑雀跃,但我对闷油瓶的房间还是有很大兴趣,只是昨晚被拉进来时已经被血泡得昏昏沉沉,完全没有分神去留意。
我对这房间的第一印象,是即使是卧室也堆满了书。
我知道屋内的书本都是闷油瓶的朋友的,我也知道他是故意保留下来的,甚至连位置都没改变过。
闷油瓶或许没有找到他朋友,但看他对那个朋友的存在有多重视我完全看在眼内。
书堆满了一房,但留了一面墙挂了一张很大的风景照。
那是一座雄伟的雪山,连绵不断大雪茫芒,照片内的雪彷佛要飘出来,挂在房间内,连温度也好像被降了几度。
这样的效果,夏天放在房间的降温效果应该一流,特别是杭州这种一到夏天会热死人的地方。
但实际的气温对我早已没了意义,可是这张照片,看到的时候只感觉到我的心凉了半截。
出於某种连我也说不清的感知,那张图片拍的地方我第一眼就认出是长白山,简直是即时的条件反射我就是知道这是哪里,甚至连怎走到这个角度去拍照的路线,也瞬间在我脑内浮现。
为什麼我会那麼清楚?就像是深深地刻在心底的记忆,一提起我就能清楚回想起来。
那条上山的路线,我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对了,我怕我会忘记,所以我走了一遍又一遍,也一次又一次在内心复习节,即使是GPS失灵,我也可以单凭记忆找回目的地。
这条路给我的感觉,我完全记起了,踩在雪上的触感,吸入气管的冷空气,可供休息的狭缝传来的硫磺味,还有发现路的尽头被堵死的绝望。
我为什麼要到那里,为什麼看到前无去路内心绝望得快要裂开?我伸手,想在被堵死的狭缝中摸出打开前路的方法,但我不是闷油瓶,我没有他那神奇的二指,摸在一模一样的岩石上我完全找不出任何分别。
但是我不死心,我知道我一定要过去,有人就在对面等我,等了好久好久,我不能不出现,否则他就会以为世上没有人守约。
我想再向前,突然我身下一空,整个人就掉了下去。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掉到床下去。
爬回床上之后,我又看向那张照片,发现除了那种无法前进的慌乱之外,细细看著这风景,我还感到一种与重要的人分别,再无法相见的痛苦,提示有谁在这里跟我告别过之后就再没见过。
这令我想起昨天不让我好好道别的闷油瓶,再看著这张图,那种由相片内风景引发的绝望,就要让我觉得连闷油瓶也要一去不返。
为了阻止住这份不安,我无法再在这房间待下去。
我踢开被子就往外面走,窝在直到昨晚之前还是我睡床的沙发上,等待著那份惶恐不安退去。
我独自一人坐著,屋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响,虽然平日闷油瓶的动作很轻,但我总能感觉到屋内的活人的气息,即使是我们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我也知道他在房子里某一处陪著我,现在他出门了,屋子里就真的没有任何活人了。
虽然我由斗中醒来之后时间不长,不过他一直在身边,现在他不在,我竟然有些不适应,明明我自己一个人的时间比我们相识的时间长多了。
我突然发现这样空无一人的房子是有多清冷,即使这里堆满了书本,留著一个人的生活痕迹,但我发现这间屋子还是亳无生活感。
虽然闷油瓶住在这里,但我发现基本上属於他的东西就只有他放在房间的大包,除此之外的东西全都是前屋主所留下的,现在他不在家,这样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我不是留在屋主昨天才离开的家,而且身处一间屋主很久之前出门,然后再没回来,时间被静止了的房子中。
这些日子里,闷油瓶都只是像一抹幽灵般飘浮在这房子内,完全没有碰过这房子的东西,那些打开的笔记,夹著铅笔信封的书籍,开封走味,不属於他的香烟,都放在屋的四处,虽然有被打扫,但都被放在原地,彷佛等著它们的原主人回来继续使用。
我不知道闷油瓶的朋友是抱著什麼考虑把这房子留给他,但既然是连带一切都给了他,相比房子本身的价值,我想更直接的想法是希望给他留一个场归处,要是我是他那个朋友,应该会希望他能好好住下来,把他用不到的东西清走也好,重新装修也罢,至少是把这里当成会久居的家,而不是单单当成一个落脚点。
不过说到底我不是闷油瓶的那个朋友,这些只是个人观点,他真正的想法恐怕连闷油瓶也不会知,谁叫那个人跟我一样,都把自己搞掉了。
老实说,我很希望闷油瓶能找回他那个朋友,毕竟能有这样为自己著想的人,可以一直在身边就好了。
不过另一方面,要是那一位找不回来,我又不厚道地觉得,或许闷油瓶一直想不起他是一件好事,若果那个人已经像我一样死了,或许闷油瓶没把他找到,能在心里留个想念他是活著也是好的。
我那样胡思乱想了一会,终於从被房间的照片影响到的心情中走出来,我找过电脑和闷油瓶后来给我搞来的电容笔,再度开始上网找寻新的资料,这一次我把目标转向寻找长白山的资料。
这个地方会给我留下那麼深刻的记忆,一定是跟我有很大关系的地方,甚至很可以直接关系到我那个遗忘了的约定。
在搜寻器打上长白山三个字,出来的好几页都是有关旅游的资料,由於我不知道实际要找的是什麼,即使是深知没太大作用的旅游介绍也一条条看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出有印象的资料或者地名。
我看到有关长白山的其中一个介绍是说长白山的意思是“长相守,到白头”,对情侣是一个很适合甜蜜度假,立下誓言的旅游胜地。
看到这里我不禁笑了,听上去就像是旅游当局为吸引情侣游客改的名字,这样浪漫过头的名字解释之下,我许下的是一个已经实现不了的约定,看来这名字的加持之下也没什麼效果啊。
看著旅游指南没找到太大的线索,我只是感觉二道白河的名字有点熟悉,不过那已经是上长白山的必经之路,要是我有上山,之前在那里留宿过也不是什麼出人意表的事。
不过看著那名字,我隐隐觉得在这里我曾经经历过什麼重大的事情,只是跟看到墨脱那相片时一样,突发的头痛打断了我的所有回想。
我等头痛消退一点之后,又再继续刷资料,这次是看登山路线,不过怎找也找不到有介绍我记忆中的那条路,我不死心地找了半天,发现我印象中的路并不在旅游区,而且看所有照片介绍,也没有拍到类似闷油瓶房间那张相片的角度,令我更肯定自己当时一定不是在渡假旅游,而且在进行其他活动。
想起我大概是土夫子的生前身份,搞不好我是去倒斗?不过长白山有什麼斗可以倒呢,难不成是去挖冰葬?但中原地区有那麼多平易近人的斗我不去倒,真是跑上长白山挖冰葬,我都要怀疑自己生前的智商了,上长白山,与其倒斗,我倒不如去挖人参。
那麼我上长白到底是为了什麼,难道是约好了挖千年参王回去救朋友一命?
我完全搞不懂我上长白是为了什麼,而为什麼提起长白山我会有一种永远失去什麼的空虚感?难道是我约定的人死在长白之上?
我瞬间否决了这个想方,要是对方在我上长白时已经死了,我就不用心念念地爬回人间履行约定,直接到阴曹地府找他就好。
搞了大半天,虽然我更肯定我有上过长白,我跟别人的约定很大程度上跟长白有关,但实际的内容我却是没有找到半分,甚至还增加了我在二道白河是不是也经历过什麼特别事情的迷思。
最后我想起驴友和摄影那两个关根,他们都好像有上过长白,於是我就抱著最后一试的心态去看一看,驴友的博客中,详细罗列了他的上山路线,还有沿路风光,但他走的都是旅客会采用的路线,明显就不是我要找的资料。
接著我又去看看摄影师的相册,他到过长白好多次,关於长白的相册有好几个,我随著最新的开始看,发现他拍照的地点好像跟其他人都有点不同,不过他没有列明地点,我不清楚他是走了哪条路线,不过感觉他拍的地方都有点眼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已经看了太多相关照片所产生的错觉,不过好歹是职业的,拍的又是他最擅长的雪山,拍出来的照片总算赏心悦目。
我一路看下去,直到我翻到一张照片,我整个人愣住了。
我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抱著电脑就冲回闷油瓶的房间,我捧著电脑,瞪著墙上的照片,发现它们竟然一模一样。
第十章
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为什麼关根拍的照片会出现在闷油瓶朋友的房间?
我看著这两张相片,内心一片凌乱,为什麼两个同样失去消息的人,会共同拥有同一张照片?
要是这是什麼商业海报,我或许不会那麼惊讶,但这张风景照并不是商业的照片,只是关根这个摄影师一系列相片的其中一张,而且性质更像是记录旅程随手拍下的一张,而且我看照片那解像度,并不是可以冲晒成挂墙画尺寸的大小。
我调查过这位关根,他虽然是摄影师,但并不是那种会搞相展出相集的类型,而是旅游的同时投稿给杂志社的自由业者,我看过几篇他留在网上的杂志文章,看上去他还是另有工作的,摄影只是他其中一个嗜好和不太重要的收入来源,搞不好是一个有家业的富二代,要不是哪里来这种余闲?
所以闷油瓶的朋友有这幅照片,或者说关根拍的照片会挂在闷油瓶朋友的房间,我特别惊讶,搞不好这两人本来就有关系。甚至有可能他们是同一人。
这个念头一出现我就骇住了,这样的推测太大胆了,若果是这样,我就是无意之间找到了闷油瓶那朋友的线索。
若果事情真是这样,我就突然明白了为什麼闷油瓶会把我带出来,闷油瓶说他知道朋友的资料,就是忘了之间的交情和相处记忆,那麼他也知道朋友有投稿的化名吗?要是他知道,那麼他救我就是因为我跟他朋友的化名一样吗?
我突然发现我可能是承了闷油瓶那朋友的情才被带出来的。
我有些后悔没有问过闷油瓶他朋友的名字,要是闷油瓶在,我就可以立即问他有关的问题,为什麼早两天他陪著我的时候没发现这个问题呢?
这样一想,我又发现这个推测太勉强,之前闷油瓶帮我用电脑的时候,明明有和我一起看过关根的相册,要是这是他朋友拍的,他应该会知道,他既然在帮我,就没可能见到我找错了方向也不作声。
会不会是我想得太复杂了,只是抓到疑似相关的线索就把它们拼在一起。
房间的相片,我可以归咎这只是巧合,关根是一个摄影师,或许他还是有卖自己的相片,闷油瓶的朋友可能只是刚好买了他的作品挂在房间,或者闷油瓶的朋友的确是认识他,所以得他赠图之类。
可是这位关根拍的照片是什麼一回事,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他的作品而想起零碎的片段,他拍摄的地方我都好像去过,至少画面跟我的记忆有很大关系,到底是巧合,还是这个关根就真的是我?
我不能否认,我在心底有希望过闷油瓶不见了的朋友是我,那样个两个等待和找寻的故事就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但是这样我就不禁质疑自己的推测了,我先是猜测闷油瓶的朋友就是关根,之后又推测那个关根会不会就是我,两个推论给合起来,就是我是闷油瓶失踪了的朋友。
这样的推论根本是沿著我的希望走,但我就是觉得老天不会对我那麼好。
我努力保持镇定,我知道是还是有这个可能性存在,但要避免先入为主的观念和个人希望影响我太深,确认身份这一点不容一点错失,要不是我当错了身份就再也找不回要找的人。
我再一次翻阅关根的相册,发现他去的地方天南地北,但绝大部分都是在中国,其中长白山最多,后期的照片西藏和沙漠比较多。
我再一次仔细的查看他的照片,一幅一幅慢慢的看,可是即使我把整个相册看了三遍,我也再没有感觉到什麼异样。难道这真是巧合?
我抓抓头,然后想起自己的头发抓著就不会再长连忙停手。
要是闷油瓶在这里就好,他可以立即告诉我他朋友的名字或者有没有化名,那麼我就知道自己的推测有没有可能有一点靠谱。
虽然闷油瓶站我面前,我未必有那样的勇气去问他自己有没有可能就是他那位朋友。
我又看了挂在墙上的相片一眼,比电脑萤幕放大好几倍的画面看来额外震撼,带给我的感觉也特别强烈。
明明没了感觉,我只是凝神去看那就会感到指尖发凉的寒意,而且那种被遗下的绝望和孤单又涌上心头。
我在斗下已经受够了这种感觉,被闷油瓶救了之后好不容易才甩走这种感觉,就算我知道我终会归去那个斗下,我也不希望太早重温这种感觉。
我受不了的回到客厅,感觉再也不要进那个房间了,就算闷油瓶好意把床让给我,我也无福消受,我不喜欢这样的情况,因为我自己的问题而糟蹋了别人的一番心意。
不知闷油瓶是不是土夫子的关系,我想关系不大,没什麼人能忍受一具死亡已久的尸体睡自己的床吧?但闷油瓶偏偏就是能包容我,但他这份心意我偏偏就是因为墙上的一张相片已不能接受,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闷油瓶。
为了令自己心理好过一点,我索性就不睡了,反正没泡血,我发现自己也没什麼睡意,可能睡意真是闷油瓶的血泡出来的,不泡就不会有,而且我这样一闹,天已经开始亮,原来我这样已经折腾了一天,索性不考虑睡的问题,一方面要是我不睡就不需要去睡床,另一方面,我想找点事做来冲淡又在心头浮起的绝望感。
那种情绪在出斗之后被这几天平淡得出奇的日常生活抹去了,要不是因为看到那张相片,唤起了那一无所有,被遗下的绝望,我几乎觉得自己可以这样一路生活下去。
在我心底里似乎是有一种下意识地逃避痛苦的倾向,令我一方面希望追寻记忆,一方面想留在这里得过且过。
但那张照片提醒了我,我是来自斗下的粽子,闷油瓶有一事比找回朋友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前路注定不会让我可以逃避现实地在他身边过下去。
更别提我只向闷油瓶求了三个月的时间,但我目前除了想起跟我约定的人是男的,可能跟长白山有关之外,得到的就只有不合理的头痛,离我想记起约定,找到那人的目标还有很远的路,而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趁著没有睡意,我决定整理一下我最近散乱地找到的一大堆资料,看看能不能整理出个头绪来。
而且我觉得我可以试试顺便帮闷油瓶找找他朋友的线索,因为我一直在看他朋友留下的书,不少夹了笔记,我觉得他朋友似乎是在调查什麼,要是能找出来,搞不好就可以帮闷油瓶找回他的朋友,虽然我不知是不是好事,但我觉得要是找到线索闷油瓶应该会高兴。
这就当是我唯一可以给的回报了。
当然我也不会忘了找自己的回忆,不过我觉得我可以多留一个心眼,反正我发现自己很擅长同时整理几方面的资讯,我想这是我的优势。
还好我人死了但智慧似乎没死尽。而且我现在对如何找自己的记忆还没有一个很明确的方向,可以边看他的藏书,边试试能不能像看关根的照片一样,因为接触到熟悉的事物而灵光一闪。
於是我整个人扎进书海里。
我不否认躲进书海里令我有一种遗忘现实中的痛苦的感觉,而且我目前的记忆还是空空的,我不介意用大量资讯填满它,而且闷油瓶他朋友的藏书实在让我觉得太有亲切感,搞不好我们的阅读品味还是很类似的,他有好几本有关长白山地理和历史的书,被我亳不犹豫就拿来当开场。
接下来的一天,我完全在书中渡过,不是像之前是乱投医的随便乱看,而是慢慢细看,要是近乎要把书吞下去一样,把所有资料复习下来,然后在脑内慢慢消化,直到找出线索来。
一天下来我有了回想法,我打算用最简单的枚举法把可能性先列出来,再逐条研究。
而且闷油瓶最快应该明天就回来了,我得出的结论正好可以给他看看。
四处其实有很多纸笔,不过我看闷油瓶对他朋友物品的保留程度,我决定不去碰,反正我手上有电脑,虽然比较喜欢用纸笔,不过我也不介意把一切数据化,就在我打算把想到的东西输入电脑时,才发现闷油瓶给我的电容笔留在房间里。
我站起来,发现自己坐了一天感觉有点僵硬,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踏出了一步才发现自己脚步不隐,一不小心后脚踢到前脚就跌倒在地。
我想爬起来,发现下身已经不能动,心里暗叫糟糕,我不该又是要僵硬起来吧?为什麼这次毫无预兆?还是我又大意没留意到?
虽然下身不能动,但我也不能这样躺在客厅中心,要不然闷油瓶回来就要踢到我,我想爬会沙发,没想到一动就眼前一黑,来不及反应我就失去了意识。
到我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被泡在浴缸中,一池血水淹到我胸前。
抬眼一看,是闷油瓶带著担忧的表情。
第十一章
我第一个反应是原来闷油瓶也有这个表情。
闷油瓶目不转睛地看著我,那双深邃得像要把人吸进去的黑色眼睛,因为担忧而比惯常的淡然流露多了一份人气,对比起平日近乎是可亲了。
我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著魔,忍不住伸手想去摸。
沾满血水的手碰到他的脸,我还没察觉眼前的不是梦,直到他的手覆上来时第二个念头才冒出来。操!闷油瓶是何时回来的?
“小……小哥?!你回来了?”我连忙把手缩回来,那动作快得我肯定自己的关节一定好好泡开了。
“嗯。”他淡淡地回答我,没介意我沾了他一脸湿淋淋,只是任由血水由脸上滑下,红色的血水就这样滑下,在领口晕开。
我这时才发现我身上还穿著衣服,看来闷油瓶是把我连人带衣直接扔到浴缸,我努力回想一下我倒下的姿势,希望倒地姿势没有太过奇妙吓到闷油瓶,虽然我不知这个看上去快成仙的家伙会不会被吓到。
“抱歉,我又僵掉了。”
“我留了血在冰箱,为什麼不用?”
我瞪大眼,我不是拒绝了他这提议吗?结果他还是抽血了再出门?
“我顾著找资料没留意到,可是我不是说了不用麻烦吗?”
闷油瓶盯著我现在的模样,一个眼神就把我堵回去了。
我有些委屈,我也不想变成这样,而且还不是担心会误你办正事才不要你抽血吗?虽然事实证明了闷油瓶的顾虑是正确的。
我滑下了一点想避过他责难的眼神,另一方面又为给他带来麻烦感到难堪,好像他把我捡回来之后,三天五日我就出状况一次。
闷油瓶半蹲在旁边看著我,似乎在确认我是否真的没事了,他一只搭在缸边,一手放在水里,我心想他是在试水温吗?可是就算用沸水来泡我大概也不会有什麼大问题,然后我发现了不对劲。怎麼我会觉得愈来愈热?!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提起一看,发现他手背上割了一条长长的伤口,伤口已经有点发白,血还是不停的往外冒。
“小哥你疯了吗?!”我连忙把他的手抬离水,手忙脚乱按住他的伤口,匆匆想起来抓条毛巾什麼的帮他止血,他却把我按回水里,淡淡地说了声“没事”。
他娘的没事个鬼!没事把伤口泡进水里,闷油瓶是出门之后脑袋进水了吗?!
“没事才怪!小哥你把手放到水里是干什麼?!”
“你一直没醒。”
听到他的话时我完全不懂反应,那一刻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心里炸开的是什麼感情,要是我还会呼吸,那一刻我一定喘不过气来。
我低头默默按住他的手,心里爆发的感情可能比我手上沾到的鲜血更灼热,我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这样在乎一只早已死去了的粽子。
我好不容易确定自己能挤出一个笑容,才慢慢抬头看他。
“小哥,谢谢你,但我是粽子,而你还活著,别再为我这样伤了自己。”我把他的手抬高点,希望可以让他止血:“你快点去包扎。”
闷油瓶定定地看著我,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我不领情,但他的脸上没泄露一点想法,他把手背的血擦在我的两颊上,然后用姆指把血揉开。
“好好泡一会。”说完他就走出浴室了。
我忍不住向外大声提醒他要小心包扎。说完,我用还沾著他鲜血的手掩住了脸。他对我这样好,我到底可以怎回报他?
无以为报好像最适合我这种情况,我为自己厚颜地不停接受他的帮助而内疚,但又只能无力地单方面接受他的好意。
要是我想起自己有什麼遗产就好,至少可以把他们全部送给闷油瓶作回报。
浓度比平日高的血水把我整个人泡得热起来,有一种温泉泡久了开始晕眩的感觉,我一方面怕自己又沉尸浴缸要劳烦闷油瓶打捞,一方面又担心闷油瓶手上的伤不好包扎,於是只是把自己整个泡在血水里一会就爬起来。
我身上还穿著衣服,可是已经被血水染得大概不能穿了,但我决定先不去管这问题,随便把一堆血衣扔到洗手盆泡著,打理一下自己,才发现没有衣服可以替换。
虽然闷油瓶试过很贴心地帮我准备过衣服,但今次他大概一回来就被我吓到,立即把我扛到浴室“急救”,而且他现在手上还有伤,肯定顾不了这样的小事,人家已经救了我,我也不好要他帮我拿衣服,於是我权衡一下,扯了浴巾围著下身就走出去。
走出浴室,我立即知道闷油瓶回来看到我倒在地上大约是什麼心情。
我看到闷油瓶靠著餐桌坐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一看就知道不对动,我什麼也管不上就冲上前,他手上的伤还在渗著血,我连忙提起他的手减缓血液渗出的速度。
我轻轻地拍拍他,唤了他一声,他整个人倒到我身上。
闷油瓶全身无力地挨在我身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
我很难描述我当时是什麼心情,整个人就找不著方向一样,我感觉到刚刚还觉得热的身体像突然泡进冰水一样,完全不知道应该作出什麼反应。
开什麼玩笑,闷油瓶刚刚还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倒下来?!
“醒醒,小哥你醒醒!”
我拍了拍他的脸,他毫无反应到伏在我身上,我抖著手,摸索他颈间的脉搏,发现手下还传来生命的脉动,我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抱著他坐在地上,内心还是一片凌乱,但我的身体已经先我的理智早一步行动。
我礼尚往来地把他抱回房间,将他安置在床上,转身立即去把药箱翻出来,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好伤口。
由於他刚刚才出门归来,我不知道除了放血之外,还有没有什麼其他原因令他晕倒,我顾不得尴尬就把他的外衣裤脱了检查一圈,发现他没有其他外伤,我还是不敢放松,不知道他刚刚到底是放了多少血才让体格强健的他这样倒下,他体内的血液流失一定十分严重,我跑到厨房不抱太大期望地拉开了冰箱的门,果然里面没有任何饮品,反而现在才让我看到闷油瓶留给我的血包。
那是一种愧疚和感动的心情,令我盯著那包血好一会才把冰箱门关上。
要是我早点留意到就好,虽然我可能又会因不满他自作主张抽了血而不肯用,但至少我倒下的时候我还知道自己有方法解困,拚死也爬去充血,那麼就不会倒在地上把闷油瓶吓到了,那麼也不会害他放了太多血。
我在厨柜翻出了几个糖包,克难地开成了糖水,还好我弄完糖水回到房间时,他已经恢复了一点意识,我撑起他半身,他微微皱了眉,我哄著他把水喝下,幸好他可以自行咽下,要不我真的不知道该怎办,难道真是学武侠片嘴对嘴餵药吗?灌得下才有鬼!
我灌闷油瓶喝了一杯糖水,帮他擦乾净,小心地把他放回床上,接下来就是看他的复原力,要是他失血不是非常严重,休息一会应该能恢复。
其实以他失血晕倒的情况,我应该送他到医院,可是我们两人的身份似乎都不是可以随便去医院的,我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当他是捐血过后一样补充糖份和水份,希望他可以早点恢复。
我守在床边,看著他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不禁后怕,要是我醒来再慢一点,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的血放乾才收手?他不是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吗?怎麼这样不把自己当是一回事?这样下去他未把事情办妥,就已经把自己搞死了。
我不放心他,也不顾墙上那张长白山的图是给我多大的压迫感,索性一咬牙,坐在床头守住他,免得他又出什麼意外,我忍不住再伸手去摸摸他的脉搏,当感觉到闷油瓶的脉搏在我手下稳定而有力的跳动著时,我绷紧的神经才真正放松下来。
失血会使人体温下降,但我摸不出来,我徒劳无功地握著他的手,可惜完全感觉不到闷油瓶的体温是怎样,而我没有体温,捂多久也捂不暖他的手。
我唯有帮他盖好被子,希望他够暖和,我知道接下来就只能看闷油瓶的复元能力。
现在已经没我的事了,但我就是不想离开,那种会失去依靠的不安让我迈不出离开的脚步。
我缩在床边,现在才能消化看到闷油瓶倒在地上时的心情,我想当时我内心一定有一角崩溃了,只是当时我强行把那种感觉压下去,强迫自己去理智地把闷油瓶安置好,我碰了碰他包著绷带的手,心想他要是出事我应该怎麼办。
不知何时我躺下来,反正闷油瓶把床让过给我,他应该不介意我躺一躺,我就缩在他身边看著他,眼角瞄到了墙上的照片,我有一种我们都在长白山的漫天风雪之中躺著。
可能那时我在长白山上也曾这样静静看著我那朋友,直到我们不得不分离。
还好闷油瓶没事,所以这次我要面对的不是分离,而且想想在他醒来之后怎样劝他好好补一补。
刚才我一直绷紧著神经所以没有感觉,现在看到闷油瓶的情况隐定下来,我终於放下了心头大石,而且闷油瓶本来对我就有弓种莫名的安心感,现在他平安无事地躺在我身边,那安心感更是令我松懈下来。
一放松睡意就涌上来,泡了比平日浓度高的血水,睡意也不是一般小的,我理智只是挣扎了一下要回沙发睡,下一刻我就在闷油瓶的旁边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