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闷油瓶不知为何坚持只有我们两个上路,黎簇听到这决定时,脸上明显露出了松一口气的神情,直到我坐在往墨脱的车上,我才知道为什麼他会有那样的反应,因为公路虽然是打通了,但一路上的路况实在太差,而且路程又长,要是他在,开车的一定是他,难怪那小子不想跟来。
告别的时候,胖子抓著我再三叮嘱,要是有什麼困难一定要跟他说,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会赶到,我知道胖子说的不是空话,但难得他已经有了幸福安稳的家,就算真的遇上什麼危险,我也不忍心打扰,只是答应了当我们是非上长白山不可时一定会告诉他。
张海客在我们离开之前找了一个空档把我拉到一旁,我不知道他想干什麼,一脸戒备到看著他,却换来他不以为然的一笑,他告诉我,当时我把一些纪录藏在墨脱,若果看了之后有可能可以补上我死之前那段空白记忆。
“为什麼你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因为是你拜托我帮你藏起来的。”
我有些难以置信,要是藏东西,我找的不应该是胖子和小花吗?为什麼会是他?难道我在还没有想起来的岁月里跟他产生了跟胖子小花一样深的友谊?难不成我还真是入了张家门,所以要找他这个张家人?
“为什麼我会找上你?”
“大概你认为我们不会让族长知道吧?”
我不解,要是我决定把记忆有关的资料藏起来,那些东西一定有它的用处,但是我又找了觉得他们不会泄露的张家人来收藏,这样的决定非常矛盾,当我想细问的时候闷油瓶回来了,张海客就装作什麼事情也没发生一样走开了,结果我什麼也没问到,只有一肚子疑问。
我看著身旁在开车的闷油瓶,心里总是有一点违和感,回想我的记忆里,虽然跟他上路的次数不少,但多数的时间他是请来大爷,根本不用他去开车,乘坐他开的车感觉很微妙,像是我们只是自驾游的普通旅客一样。
闷油瓶开车很稳,即使是在路况不好的山路上,也不会出现时快时慢的车速,就好像他完全知道下一个路口会什麼情况等著他,但我知道他只是保持著一个可以让他随时应变的车速,而他的应变力根本是逆天,所以车速一直都维持著一个算得上是快的水平。
中途我提出由我来开车让他休息一下,他只是看了我一眼,表示不需要,又把视线调回路上。
我想起了方向盘代表了操纵欲的说法,那麼闷油瓶的操控欲真不是一般的高,不过想想他一路以来的行为,其实不用这分析也知道他是什麼德性。
闷油瓶不是不会迁就人,回想起来他对我和胖子还是很包容的,而是他只要决定了怎样的行动对事情才是最好,完全不会徵求当事人同意就会行动,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他自作主张替我守门。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比起当年,现在的情况应该算是有了飞跃性的改善,我可以看出闷油瓶的不赞同守门带上我的决定,但他最终还是同意了,一种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终於让这闷油瓶选择不扔下我,虽然还有很多外在因素令他不得不带上我,跟我希望他是心甘情愿与我并行还有一段距离,但这一小步已经是闷油瓶进化的一大步了。
相比起我自我调节出的好心情,闷油瓶一直绷紧著脸,虽然他的表情一向不多,但我也感觉到他不太愉快。
我不禁后悔没把黎簇或者胖子拉上,我完全清楚闷油瓶不快的原因是因为是我,要是他们两个在,我至少可以跟他们搭搭话缓和气氛,要是胖子在,车上现在大概闹得跟高中生郊游一样。
虽然我很高兴闷油瓶带上我,但车内的气氛却令我一些纠结。一路上的气氛都维持在微妙的凝固状态,直到闷油瓶把车子驶到路旁的空地停下。
我以为他是累了,正想表示可以跟他交换位置,闷油瓶冷不防问了我一句,“身体感觉如何?”
我完全没有感到身体有任何异样,被他这样一问没有立即反应过来,难道我有什麼问题自己没发现吗?
闷油瓶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十指紧扣地牵起我的手,转动手腕让我跟他一起动,另一只手摸上我的手肘轻按,“有僵硬的地方吗?”
被他这麼一说,我才想起那天我在浴室里跟他做了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已经几天没泡过血,甚至比那次我等闷油瓶回家而没泡血的时间更长,但竟然没有出现动不了的情况,我惊讶地对闷油瓶摇摇头,窃喜之余又有点不安。
我能活动的原因,我们都假是粽子沾血能活动的原因,只是我牛逼一点,用上闷油瓶的宝血可像普通人一样思考和活动,但现在我已经超过了那时限还能活动是基於什麼原因?
我不会以为单是闷油瓶的血就能把我养成活人,要是这样的话他的血就不是驱蚊水而是回复药了,那麼是什麼导致我的身体变化?
我回想最近有什麼不寻常的地方发生在自己身体上,唯一想到的就是我跟闷油瓶干了那档子的事,而且还很不知耻地把张家子孙都吞下去了。卧槽,人说一滴精十滴血该不会是真的吧?我该兴幸自己现在不会脸红,要不是我想我的脸能挤出血。
闷油瓶不知道我在想什麼,还在察看我的关节,当他想提起我的腿检查膝盖时,我差点吓得一脚踹在他身上。
我这样抽风的反应似乎令他很不满意,把我按在车椅上,欺身过来在我身上到处摸著,我脑内全是少儿不宜的画面与推测,被他这样突袭,我竟可悲地兴幸自己没了生理反应。
大概是我浑身不自在的反应令闷油瓶误会了什麼,他退后了一点,探身在后座拿了一瓶水,我还没搞清楚他想干什麼,他已经扭开了瓶盖,不知由哪里抽出一柄小刀,在手背一割血就流进瓶子里。
我瞪著他的伤口还来不及开骂,他已经用手背在我脸上抹了两把,另一只手把水放到一边就开始解我的钮扣。
“小……小哥!你要干什麼?”
顾忌著他还流著血的手,我不敢太猛烈地挣扎,但是我满脑子不太和谐的内容,被他这样一弄尴尬得不得了,难不成闷油瓶也跟我有一样的发现,所以要来身体力行的试验?那麼他放血来干什麼?对比实验吗?
我的衣服已经被他扯开了,露出大半身,胸口那触目的伤口也露出来了,闷油瓶把流血的手按在上面,我乖乖的不敢动,他翻出一条毛巾,沾上那一瓶血水,然后往我身上抹,“我可以自己动手。”
被他像帮小孩子打理一样抹身我有点不好意思,但他无视了我独立自主的要求,闷声不响地为我服务,我唯有放弃随他了。
不过在公路旁差不多被人脱光光,还被人很正直地上下其手的感觉实在是太古怪了。
闷油瓶好像一个工匠仔细的为零件上油地抹均我全身的关节,血水带来的暖意把我整个人地烘得暖洋洋的,我被薰得有点晕呼呼,乖乖地让闷油瓶帮我把衣服穿好。
我看著闷油瓶近得能感到他呼吸的脸,觉得他好像隐藏了什麼情绪,我依从自己的感觉举手攀住了他的颈项,把他拉向自己,然后把嘴唇也贴上去。
我们交换了一个绵长又亲昵的吻,退开的时候闷油瓶眼中好像泄露了一点压抑的感情,但我还没看清楚他就退开了,然后在我额上亲了一下,“睡一会。”
我看著他回到驾驶座,他看到我还定定地看著他,伸手掩住了我的眼睛,我只好合作地闭上眼睛,接著我感到汽车重新驶上路上,然后我跌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我们已经到达了墨脱。
虽说已经到了墨脱,离我们的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接下来的行程不是汽车能够到达的。
闷油瓶大概早就安排好,当我被唤醒,还是昏昏沉沉地靠在车子站著,他已经跟一个牵著马的小喇嘛交谈过,牵著两匹矮马走过来。
闷油瓶由车上把所需的物资搬到矮马上,然后过来牵我,“接下来要骑马。”
说著就把我推到马背上,小喇嘛帮忙把物资固定在马背后,闷油瓶把车匙交给他,他接过之后跟闷油瓶用藏语说了几句,然后笑著向我们挥挥手,钻进车子里把车驶走了。
敢情我们去的地方还有代客泊车服务?平常都是用小弟的,这里用上了小喇嘛,难道这就是藏式风味?
闷油瓶看车子驶走之后,牵著我的马就往雪山里走,身后放了物资的马乖乖地跟著。
“小哥,你不上马?”
闷油瓶轻轻地摇头,牵著马往前走。
我心想这是什麼道理?我这个不会倦的粽子骑马,闷油瓶这个活人却走路?
“要不我走路你来骑?”说著就想翻身下马,却被闷油瓶按住了大腿,“这样就好。”
他的说话很轻,但非常坚持,由进藏的路上开始,闷油瓶身上就有著一种我说不出的感觉,几乎算得上是一种外露的感情,这在闷油瓶身上出现可算得上是十分稀奇,但我隐隐不觉得是坏事,於是我也不多说,乖乖地骑在马上让他牵著走,反正就算他把我牵去买我也认了,就安静地坐在马背上。
骑在矮马上,我不知不觉会想到很多,生前死后的都有,四周的雪山给予我强烈的熟悉感,即使没被提醒,当我看到这些雪山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在这些山中还有我缺失的记忆。
骑在矮马上,马脖子上的铃铛在每次走向陡坡的时候,都会剧烈的摇动,叮叮当当的铃声不时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来。
远在天际似的雪山愈来愈近,除了熟悉感外还有一种混合著安心和不详预感的矛盾感觉,最后我放弃了看四周的景色,只是看著闷油瓶就在眼前的背影。
在这个环境之下看到闷油瓶,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我想一想就明白了,我没跟闷油瓶来过这里,但对於这片风景的熟悉感却告诉我,我不止一次到访过这里,唯一可能是我在闷油瓶走后出入过这个隐世之地。
到底是什麼导致我来到这个地方,我隐隐觉得是跟闷油瓶有关,这可能是他为何会坚持只带我一人进藏。
一路无话,我们来到山上的一座喇嘛庙。
那里已经有喇嘛等著我们,他们为我们接过马匹,取下行装,一位喇嘛走到我们面前,恭敬地对闷油瓶施了一个礼,“大喇嘛已经恭候贵客多时了,至於这位……”
“他跟我一起。”闷油瓶牵起我的手,定定地看著喇嘛。
听他这样说,说不高兴是骗人的,但我想到人家喇嘛庙是佛门之地,我这一个妖怪级别的粽子进去,不知是亵渎神灵,还是应该先担心自己会被收。
藏地也有僵尸的传说,而且凶残程度搞不好比汉族的更恐怖,要是被喇嘛知道闷油瓶带著一只粽子进庙也不知道会有什麼反应。
闷油瓶大概全不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只是看著喇嘛,表现出把我带进去的决心,对方见状亦不坚持,转身就领我们进门。
喇嘛庙的大门不大,进去之后看到的空间却比外面看上去的大,沿山的建筑一直往上修筑,但由於结构的关系,我知道建筑物内的面积其实不大。
喇嘛引著我们走到一间禅房,敲门后退开让我们自己进去。
房间很暗,但对我来说这种程度的昏暗对我的视力没影响,我随著闷油瓶进门,看到了挂在窗上的毛毯,还有堆满房间的经书,然后我顺著闷油瓶的视线,看到几位坐在房间深处的喇嘛,他们一动也不动地看著我们,竟然让我想起了墓中的室友。
闷油瓶对他们施了一个礼,我乖乖地跟著照做,为首的老喇嘛动作缓慢地回礼,闷油瓶就示意我跟他一起在喇嘛面前坐下。
老喇嘛原来就是这座庙的大喇嘛,他对我们表示受托保留著不能遗失的记忆,当指定的人来到,就将记录交给他,而闷油瓶都是可以接触这些资料的人。
至於我能不能看那些资料,则可以由闷油瓶决定的,但依照约定,即使我是跟闷油瓶同行的同伴,亦被请离了房间,大喇嘛安排了其他喇嘛把我带同我们渡宿的房间。
我看看闷油瓶,他向我点点头示意我先离开,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在心底深处我还是担心闷油瓶会对我隐藏信息,而且照张海客的说法,那些纪录可能与我有关,若是这样为什麼我不是可接触资料的人之一?难道要保密的对象不是我,而是盗用了我长相的张海客,而我只是躺枪?
但无奈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闷油瓶也不为我撑腰,我只好乖乖地随著喇嘛出去。
这座庙有很多房间,我随著喇嘛愈走愈深,渐渐我感觉到我离开了惯常使用的房间,由墙上的油漆和角落的灰尘我可以看出这是庙里比较少使用的地方,要是招呼客人的房间有必要安排得那麼偏远吗?难道他们真的发现了我的身份,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收了?
正当我开始心慌的时候,喇嘛在一间房间前停下来。
他打开了有点退色的房门,示意这就是我的房间,我向他点头为礼,他就转身离开了,看他不打算招呼我,我唯有自己进去看看。
那是一间小小的房间,基本的家具除了陈旧一点之外,还是相当结实的,而且在不久之前房间已经被打扫过,唯一的一扇窗被关起来了,室外显得十分昏暗,我打开了窗户,发现正对著一个小天井。
打开窗户的一刻我就呆住了,我以为闷油瓶正背著我坐在天井内。
第三十四章
身体比脑袋快反应,我想也不想就翻身跳出窗,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身边,走近才发现原来只是一个石像,因为有人在他身上披了一件冲锋衣,我才把它误认成闷油瓶。
我对此有些恼怒, 到底是谁把闷油瓶的石像放在这那,难不成这里也是张家物业,要把族长的塑像放在这里拜一拜?
我对闷油瓶的背景非常熟悉,而且这石像雕得十分传神,只是看著它的背影,我已经很确定石像雕的是闷油瓶。
我走到它跟前,想看清楚这莫名其妙放在这里的东西,当我看清楚石像的表情时,我整个呆住了。
那是喜马拉雅山石雕刻出的简单石像,非常粗糙,完全没有细节,但整个身形真的特别像小哥。我下意识地区看石像的双手手指,就发现雕刻并没有精细到手指部分。
我很快就发现,这个石像并不是没有准准雕刻细节,而是在中途停工了。
所有雕刻的部分,细节的程度完全不同,最精细的是脸,这部分一定是本来准备最先完成的。
而当中我最在意的,就是这石像脸上的表情。
我发现,这张脸是在哭。
我发现整个石像呈现着一个让我震惊的情景——小哥坐在一块石头上,头低着,然后,他是在哭泣。
我没想到闷油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从来就不会有任何明显的表情,特别像是哭泣这种明显的情绪,我更是从没有看到他何时表现过,如果这不是杜撰的造型,到底是什麼事情能令闷油瓶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又是谁,在哪里看到闷油瓶在哭,又在这偏僻的天井雕刻这个石像?
我半蹲在石像的面前,忍不住伸手触碰它的脸。
这个时间一片雪花飘落在石像的脸上,因为石头本来的温度,瞬间就化为了水,形成了深色的印,我抬头看著雪花从天井小小的天空飘下来。
我不知道天气已经那麼冷了,失去感觉之后,我没有发现原来自我重返人间以来,季节已经渐渐转变。
我换了个姿势靠在石像没雕刻完整的膝上,继续抬头仰望,眼前的灰色天空,跟我脑内的一个飘雪的画面重叠了,不过那天空更高更狭窄。
突然的颈上一热,一阵剧痛由脖子上那伤疤爆开。
紧接而来的窒息感令我按著脖子痛苦地咳嗽,虽然我自知不会有窒息的问题,但会窒息的错觉还是令我条件反射地挣扎,我无法抑止这反应,只能痛苦地在石像旁边缩成一团。
沉默的石像静静地低著头,彷佛之间,就像闷油瓶看著我默默流泪。
心里某个声音告诉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在这里我不能露出一丝破绽,仍有危机在暗处觑视,石像带来的小小安慰不能保我安全,我必需尽快起行。
我扶著石像艰难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回房间里,不作多想就往梁上爬,我知道自己将某种东西藏在房梁上的东西,但当我伸手摸索,只摸到了满手的尘埃,收好的东西早就被人取去。
我内心一沉,这里已经被人搜过,我必须尽快离开。
虽然情况不利,但出奇地我没有感到恐慌,我已经设想过更恶劣的情况,而且这座庙宇还不是我停下来的地方,我还要继续前进。
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我离开了喇嘛庙,往雪山里走。
天上的飘雪可能是上天给我的唯一优势,新雪可以遮盖我的行踪,让人难以追踪我的位置。
在雪中踏步的时候,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让我毛骨悚然,我感觉到四周似乎有人,然而四周什麼都没有。
悬崖边能听到风的呼啸声,但仅此而已,四周根本空无一人。
我愈往山里走,身边有人的感觉就愈强烈,渐渐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对我说话。
那种声音不是由耳朵接收,更像是在脑袋里响起来。
开始只是很零散的声音,接著像有几个人在我耳旁说话,然后像是一大群人围著我在大声说话,每个人都想让我听清楚他们的主张般,最后差不多是在我耳畔哮。
我试图无视那些声音,但声音中的信息直接灌进脑海里面,不停闪现的画面,还有声音中带著的情绪汹涌而来,不属於我的仇恨在心中滋生。
我按著脑袋,巴不得就这样把脑内的信息抽出来,但一切犹如鬼魅一样紧缠著我不放,我只好用尽力量去处理那些信息。
庞大的信息之中,我渐渐找出了有用的资讯,我看到了很多人多年前留下的计划,甚至是亲人的留言,或是我出生之前闷油瓶的过去,这些事情在我脑内快速地运转,一步步形成了一个计划。
当这个计划成形时,连我自己也感到心惊,我没想到自己会设计出这样决绝又慎密的庞大计划,把身边所有人甚至是毫无关系的无辜外人扯进来。
正因我已经把所有人拉进来了,自己更不能独善其身,我只能继续走下去。早在闷油瓶离开的时候,我就只能向前走下去。
我没有回头,只是向前走,我知道只要我消失,就足以引起局势的混乱,计划就能顺利执行,甚至我不在了也能继续运行。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闷油瓶。
突然我激灵了一下,我发现好像有什麼不对劲,我想搞清楚是什麼一回事,却被耳边呼喊的声音分了神。
只是这一瞬间的分神,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搭在我的肩膀上,一种不能形容的巨大恐惧感炸开来。会死。
我从没那麼强烈地应到死亡的来临,对方会割破我的喉咙,看著我死去,然后我会跟埋在坑下的枯骨一起,在永不见天的洞中枯朽。
那种恐惧令我不顾一切地反击,我猛然挣脱他,伸手向他挥拳!
可是我没有注意我站著的位置,人没打到,我就脚一空往下坠,抬眼只看到闷油瓶瞪著眼看我。
我脑里只闪过一点,为什麼闷油瓶会在我身后?他不是应该在……
我还没想出个正确答案,手腕一紧,就被人狠狠地抓住了,整个人悬空挂在悬崖上。
抬头一看,闷油瓶抓住我的手,整个人被扯得拉下了崖边,只是单手攀在石壁上,另一只手紧紧的抓著我,跟我一起挂在悬崖上。
逆光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手腕上握紧我的力度大得快要把我的手扭断,要是我有痛觉一定会痛得哇哇大叫。
我脑海里一遍混乱,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应该被人割破喉咙,掉到崖下,然后在冷冷的雪堆中感受著血液一点一滴地流走,他为什麼会出现?他不是不在吗?就算等多久他也不会出现,应该说我已经不期望他会出现了。
我感受到手上传来拉力,闷油瓶正用力想把我提上去,但他不单要隐住自己,还要施力把我拖上去,我感觉到他全身都绷紧了,看到他这样奋力救我,我没有之前敬佩和感动,反而是一股怒气涌上来。
挂在悬崖上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一个问题,我不理闷油瓶还拉著我,扭身一荡就攀会石壁上,非人的力量要抓紧岩壁根本是易如反掌,我伸手一抓,另一只手扶著闷油瓶的手一掀,就把他扔回崖上,即使是他,大约也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行动,趁他还未调整好姿态,我就飞扑到他身上,压在他身上就赏了他一拳!
因为粽子的速度加上闷油瓶没有防备,我很顺利地一拳揍在他脸上,但我还来不及爽到,他就反应过来抓著我的手把我摔出去,然后欺身上来把我整个人锁在地上。
“吴邪!”
我看著他眼里露出的一丝紧张,忍不住就吃吃笑起来,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闷油瓶把我按得更狠,又唤了我一声,我知道再不理他搞不好就要被他把头拧下来了。
我止住了笑,一脸得意地看著他,“这一拳,你足足欠了我十年,今天终於打到了,小哥你高兴吗?”
闷油瓶瞪著我的反应又令我忍不住笑了,“不对,我等了二十年,算上利息再被我揍两拳吧。”
我从松开我的闷油瓶身下爬出来,站起来拍拍在地上打滚沾上的尘埃,低头看著还半蹲在地上的闷油瓶。
“这是兄弟价,便宜你了。”
第三十五章
我看著闷油瓶,心想他这姿势是打算求婚吗?
我弯腰撑著膝盖凑到他的面前,跟他大眼瞪小眼,不过他是跟天花板深情注视到天荒地老的人才,我不打算跟他比拼,我侧首,在他被我揍了一拳的脸上亲了口。
“要不让老子亲两口也可以。”
闷油瓶盯著我,当我以为他把我当成天花板的时候,他突然出手一把抽住我的衣领,将我的下扯,因为姿势的关系,我的重心本来就向前倾,被他一拉,我就扑到在他身上,被他抱住翻身就压在身下。
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已经被他捧著脸吻下来。
送上门的豆腐不吃白不吃,我张开口欢迎他进来,也不客气地伸舌头去舔他。
大概因为我不会痛,他把我当成肉垫子锁在身下辗压,吻够了也不放开,我只好宽宏大量随他压著,直到他身上覆了一层雪花。
我没有感觉,但闷油瓶应该会冷,抱著我不会有互相取暖的效果,所以我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抱够了。
闷油瓶挪开了一点,撑起上身低头看著我,天上的雪愈来愈大,他身上彷佛覆了一层糖霜,看上去似乎很美味,可惜我没了感觉,要不品尝起来一定是人间极品。
我笑著伸手拍掉他头上的雪,然后摸摸他的脸,发现已经被风吹得冷冷的,不太感觉到体温。
“回去吧,连同刚刚,我已经差点在这里遇难了两次,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冷成急冻粽子。”
“你恢复记忆了?”
我瞪大双眼惊奇地看著他,“我还不知道你居然会说废话。”
闷油瓶瞪著我,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一把抱住,用鼻子蹭开了我冲锋衣的衣领,就往我脖子上的疤痕又舔又吻,我心里有一种养大的猪会拱白菜的感动。
天上的雪愈来愈大,虽然我被风雪再吹半天,只要没被埋也不会有什麼问题,但还是活人的闷油瓶不成,我推开他示意要下山。
闷油瓶顽固地再抱了我一会,才牵著我往山下走,但一直把我推向远离悬崖的山壁走,一副要把我挤到山壁上去的样子。
走回头路才发现原来我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路上甚至已经铺了一层白雪,不知道我到底跑出来多久才能走到那麼远的地方。
我眯著眼看著比我走前一个陪的闷油瓶,在这样的环境下走著,无可避免让我想起了长白山上的事情,要不是我们不是往山上走,而是向山下走,我可能会忍不住把闷油瓶敲晕扛下山,至於可行性的问题,我就不信以粽子的武力值也不能偷袭成功,不过想想这次是他追著我跑,多少有一点解气。
雪愈来愈大,风大得甚至将人吹得摇晃,闷油瓶可能是发现我不见了就匆匆跑出来找的我,身上的衣服在这种天气情况下显得特别单薄,他没表现出来我看著也觉得冷。
刚好前面有一块大石突出,形成了一个避风处,我把他拉了过去。
缩在大石后面,风立即变小了,旁边还非常幸运地有一个人可以侧身挤进去的石缝,察看了一下里面没有什麼危险,我们就钻进去暂避。
石缝后的空间相对宽敞,足够我们两个并肩站立还有些空间,不过因为石缝的结构,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坐,要休息的话只能靠在石壁上,不过我们什麼恶劣的环境没到过,而且只是暂避,我们没多讲究就安顿下来。
有暂避的地方,我开始解决闷油瓶身上的装备问题,我不客气地拍掉闷油瓶身上的雪,故意打得拍拍作响。
他的外套不防水,身上已经因为体温融掉飘雪湿了一大片,这样下去他绝对会冷坏,我当机立断脱掉他的外套,然后抱上摸摸他的后背,发现里面的衣服都已经沾湿了,我啧一声把自己的冲锋衣脱下来,还好因为为了掩人耳目,我虽然感受不到气温,身上还是穿了好几层的衣服,搞不好比闷油瓶这个活人穿得还暖和。
反正不会冷,我连贴衣的衣服也脱了,裸著上身把衣服随手放在一块石头上,伸手去脱闷油瓶的衣服。
扯著闷油瓶的衣摆想往上掀,手却被闷油瓶按住,我抬头,发现他眼神古怪地看著我。
我心想闷油瓶会不会想歪了?没想到他的思想那麼肮脏,我唯有顺从他的想法凑过去啃了他一口。
“在想什麼呢?”我挣开他的手,抚摸著他的背:“都湿了还不把衣服脱下?”
说没留意自己话里的歧义是骗人的,但我就是乐意在闷油瓶身上讨这种口头便宜。
闷油瓶盯著我,似乎拿不定主意要怎应付我。
我得意地笑著把闷油瓶的湿衣服脱掉,将我的衣服套到他衣上。
虽然石缝内有足够的空间让我们站立,但要帮另一个人换衣服还是有点伸展不来,我们近乎是搂在一起,蹭来蹭去好一会才把闷油瓶穿戴整齐。
闷油瓶的头发被衣服弄得乱糟糟,我伸手把他的头发弄得更乱。
我不禁感叹闷油瓶就是皮相好,头发抓乱得像杂草也别有一番味道,哪像我只能舍弃秀发拼出一个喇嘛造型,还好我死前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否则我绝对要闷油瓶把头发剃了给我织假发。
“吴邪。”
闷油瓶抓住了我作乱的手,我心想族长大人这就生气了吗?老子一口郁闷气憋在心口十年没来得及发泄,就被你捡小狗一样捡回家,忘了以前还可以刚个愣头青让你摸摸头,现在我的记忆全都回来了,休想把我糊弄过去。
“你想起了多少?”
我看了一眼一头乱发的闷油瓶,人牛逼起来就是厉害,顶著这样的造型也能压逼力满点,不过我不觉得有什麼要暪他,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全部,我把你走之后的事情都想起了。”我定定地看著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然后指指自己脑袋。
“不止我自己的记忆,我还想起了从蛇毒读回来的信息,真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次过把那些烂事情想起来真够呛,不自觉就跑出来重温旧路了,还好没连掉到崖底也重演一次。”
闷油瓶的眼神变得很吓人,算得上是目露凶光了,我却不怕死,因为我知道对付他的方法就是出其不意,让他没时间考虑怎应付我,我不理一只手还被他抓著,脑袋凑到他面前。
“小哥,我的头还在痛呢,求摸摸求安慰。”
我之前乖顺太久了,闷油瓶被我不按理出牌的表现弄得一愣,这个反应令我非常爽,刚想再逗逗他,就被他紧紧抱住了。
我没想到闷油瓶真的给我摸摸,只是摸的地方似乎不太对。
告诉他我头痛,他却把我全身都摸过了,我还裸著上身,什麼豆腐也给他吃清光,他不单摸,还到处捏。
“小哥我只是头痛,没有骨折,不用检查了。”
“你自己不会知道。”
我反了个白眼,既然我能走能跳,又不会痛,断一两条骨有什麼关系,刚才由悬崖爬上来没有检查,现在检查的意义又是什麼?怕抱我的时候被断骨戳到吗?
我把这看法跟他说了,闷油瓶摇摇头,“不怕。”
他抚摸著我脖子上的疤痕,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这伤疤是怎出现的,想起了才记得里面藏了多少怨恨和不甘,还有更多的思念,这道疤痕除非我重头再活一次,否则已经不可能消除,不过没有什麼值得可惜和遗憾,我用自己纤细的脖子作代价,终结了一场千百年的博弈,我觉得这是值得自豪的勋章,虽然闷油瓶似乎不太同意。
“我回来你就不见了。”
“抱歉,我梦游。”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重新把我抱紧,埋首在我颈窝开始啃我的脖子,我心想他不是以为用啃的就可以去疤吧?不过我向来对他没底线,既然吓过他揍过他逗过他,就乖乖地随他为所欲为。
“别乱跑。”
“没关系,我已经睡醒了,不会再乱走。”
说完我给闷油瓶打了个啵作承诺,毫不意外地被他按在石壁上亲回去,一定是因为石洞太窄,我们蹭著蹭著我的裤子就掉下来了,然后因为空间问题我跨到闷油瓶身上去。
当我们出来的时候,风雪已经转弱了,不过闷油瓶说接下来还有另一波风雪,我们匆匆赶回喇嘛庙,刚好就迎上了另一波风雪,还好及时抵步,没在半路上被风埋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我已经昏昏欲睡,被闷油瓶剥光身上的湿衣服塞到被窝里,几乎是一沾床就睡著了,不知道我的出走有没有害闷油瓶错过了晚餐。
半夜醒来,外面的风声正响,闷油瓶不知何时睡在我旁边,手搭在我腰上,他的体温将被窝烘得暖洋洋,就像我们还在杭州的家里一样。
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在杭州过上这样的小日子,我决定珍惜现在的一分一秒。
我靠在他肩上蹭了蹭,扶在腰上我手立即收紧了,闷油瓶睁开眼睛看我,我对他一笑,翻身骑到他身上。
闷油瓶的服务不到位,只帮我脱了衣服没帮我穿回去,我半裸地伏在他身上,他特淡定的看著我,我怕他会冷,选择拉著被子伏到他身上去吻他,然后当晚我学会了压在他身上的正确姿态。
第三十六章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大雪封路,我们“逼於无奈”地留下来,我怀疑闷油瓶是不是故意选这个时间进墨脱,除非张家想他们的宝贝族长兼守门人冻在中途,否则春天来之前他们都不能要闷油瓶去干任何事。
於是我们就在庙里的偏僻角落住下来,因为我和闷油瓶跟这家喇嘛庙的关系特殊,他们都很欢迎我们留下来,除了大喇嘛偶然会请我们去商讨一下事情之外,我们差不多整个冬天都在寺庙的一角隐居起来。
我们整理著我和闷油瓶留下的大量资料,主要是研究各种资料要保留还是销毁。但是其中有一部份为我带来了困扰。
那些资料,就是大喇嘛之前不让我取看的东西,那时候还满心疑惑,当我回忆起自己到底藏了什麼在庙内,我恨不得跑到悬崖再跳一次。
那些东西里,除了我留给闷油瓶的资料和安排,还有我留给闷油瓶的遗言。
我早有活不过计划的心理准备,所以准备了自己身亡的对应方案,藏在墨脱的资料中,有一部分就是针对我死后,我单方面对闷油瓶的安排。
张海客会知道这些纪录,是因为他的立场跟我一样,要是我不在,他一定恨不得把闷油瓶绑回张家,这正中我下怀,没了汪家,只要没有守门的责任,张家对闷油瓶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利害关系的驱使下,我跟张家达成了协议,闷油瓶从青铜门后出来之后,要是他没有任何想去的地方,张家会把他接回去,但张家要让他们家族长好好养老,不再牵涉入该死的张家人宿命之中,要是他在张家待得不高兴,我在杭州的物业全都留给他。
我不担心张家不守诺言,既然我能设局整死汪家,我设的局即使我死了也能整死张家。
当时我就打算从根本解决张家人看守青铜门的问题,虽然最终我死在寻找方法的路上,但那些后续跟此处的资料无关,暂且略过不提。
我不知道张海客当时把我整死张家的威胁听进去多少,他只说要是我出事,他会尽量把闷油瓶留在张家,但不能保证他的行动,如果闷油瓶想找我,又卷入了什麼事情之中,那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不过闷油瓶出来之后失忆了,虽然知道我的事情,但没有那份过命的兄弟情,更不知道我们那些乱七八糟的私情,所以没有去找我的念头。
老实说闷油瓶会搬到我家住,确实令我感到意外,我留下那栋楼给他,只是想给他提供一个不属於张家的藏身地点,最多是受不了张海客的时候来暂住,没想到他会在我家长居,而且看他和鸭梨那小子的互动,搞不好他连我留下的生意亦有参与,回去要是让我知道鸭梨给闷油瓶惹过什麼麻烦,我一定把他煮成糖炖鸭梨。
但现在更困扰我的,是我夹在资料中的遗书。
我要本著再不能相见的心情,情深意切地写下那封遗书,内容要多矫情有多矫情,心想反正不能再见了,什麼说不出的心意也写进去了,因为太私密,所以才请大喇嘛别让”我”查阅,免得张海客顶著我的脸来八卦。
人就是那麼奇怪,要是看不到对方,的反应,更没羞没脸的话也能说出来。
但当对方在自己面前看自己写下的东西,特别是这种充满了私人感情的书信,简直是一种羞耻play。
就算我当时多麽算无遗策,也不会想到有一天,闷油瓶在我面前,读我写给他的遗书。
要是当时我死了,自然不会看到闷油瓶读我的遗书,要是我活下来了,鸭梨是另一个可以接近这样资料的人,使唤他来帮我把书信销毁就好。
只是世事离奇,资料到现在才交到闷油瓶手上,而我虽然死了,但变成了粽子跟在他身边,还失去记忆,被忽悠到墨脱面对自己以前的纪录。
想起临行前张海客的表现,我怀疑他已经用不知什麼方法知道了遗书的事情。
大概是我文笔太好,连闷油瓶也深受感动,他看完我的遗书之后,好几天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生怕我不见了的样子,整天像块狗皮膏药与我寸步不离。
我实在不知道他担心什麼,外面早就积了厚厚的雪,到外面根本跑不远,庙里的活动范围就那麼大,因为我的情况特殊,要尽量避免接触太多人,我的走动空间甚至只有自己的房间和放著闷油瓶石像的天井,每天都在他眼皮底下活动。
积雪吸收了声音,世界变得很安静,房间地上铺了地毯,屋内连翻书页的声音也被吸走,加上挂了保温的毛毯,遮蔽了不少光线,让我想起了在那黑暗的斗下,只有室友相伴的日子。
不同的就是我不时感觉到闷油瓶瞄过来的视线。
最后我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试著跟他聊天,结果就被他抓著问在墨脱和沙海里发生了什麼事。
我觉得他已经知道了不少,想推诿著想糊弄过去,但闷油瓶发挥了变态的耐心,不论我打哈哈卖萌装乖还是装神经病,通通被闷油瓶无视掉,他还是抽丝剥茧地把要知道的事问出来。
我已经不是最初追在他身后的愣头青年,也不是刚刚被他捡回家的傻粽子,我是把汪家整死了的吴老板,即使是胖子小花要套我话,也要看我想不想透露,但事实证明,无论我怎进化,在闷油瓶面前也只能乖得像小狗一样。
虽然我努力忽悠,但在不知道其他人对他交代了多少事情的情况下,经常出现我好不容易扯出一个谎话,转眼就被闷油瓶拆穿的情况,我只好顶著闷油瓶明显不信任的眼神,说起了其他事情。
这样拉拉扯扯了一个月之后,我觉得比跟汪家斗的时候还更累人,而且在闷油瓶面前耍猴戏根本没用,最后我索性破罐子破摔,他问什麼我招什麼。
结果身体上各处伤疤的来源,我透过蛇毒偷窥他的事情,把兄弟发小扔进豺狼窝,把无辜高中生扯进计划,他全都知道了。
我一点也不想回想那些事情,当然我做出那种行动的时候,还能跟自己说这是为了跟”它”对抗必须做的,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老九门三代遭遇的复仇,还有要把闷油瓶从宿命之中扯出来,但当事过境迁,重提这些旧事简直是每挖出一件都是血。
把自己整个摊开在闷油瓶面前的感觉并不好受,像是把自己溃烂得成泥的内脏翻出来,告诉他我已经不是活人一样,那些闷油瓶没经历的事情,要是我不说,就像我不把胸口的伤痕露出来一样,看不见就可以装装我是一个普通的活人,但暴露了之后,无论怎去忽略,也会想起我已经不是最初那人。
可能是出於某种恼羞成怒,偶然我会忍不住想跟他打起来,我现在的武力值已经不是被他一招放倒的程度,但结果还多数是我被脱光了按在床上。
虽然崖上那一次之后我再没有确切地揍到他,但冲突过后,我却有一种揭疮疤的痛快。
我的确不想闷油瓶知道我那十年做了什麼,但被逼把一切坦露在他面前之后,我就没有什麼要瞒他了,我好像稍为变得像最初那个什麼也会表露在他面前的青年。
而且我也不亏,闷油瓶在挖我的过去,我也在挖他的,虽然闷油瓶要挖的事太多,我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经历换不了他多少往事,但没想到会知道了他母亲的事。
听到他母亲的事情那天,我拉他到天井,在他石像旁边堆了一天雪人。
我在他的石像旁堆了一个大大雪人,尽量在脸上捏出一个慈祥的笑容,然后给我们都认识的人,不论他们在或已经不在,每人都捏了一个小雪人堆在石像旁,雪不够了就敲屋顶上的积雪,最后把天井都挤满了雪人。
看著天井中大大小小的雪人,我忍不住跑回房间拿鸭梨塞到行李中的相机,趁著还有日光,把这个壮观的景面拍下来。
我坐在地上,看著一天的成果,笑著抬头对闷油瓶说:“你身边人才济济啊。”
他看看满园的雪人,蹲在我身边,伸手碰了碰两个挨在一起,身边围了一圈雪当作蛇的雪人,然后缓缓地摇头,“雪会融。”
就知道闷油瓶挤不出什麼浪漫情怀,我拍拍屁股站起来,伸手拉他,“雪融了我还在。”
闷油瓶看著我,慢吞吞地站起来,我著他重复了二十年前说过的话。“我说过会陪你走到最后,所以这次也一样,今次我不会那麼容易被你扔下。”
闷油瓶什麼也没说,只是紧紧搂住了我。
那天之后,我们都再没互揭对方疮疤,像是那些事情都不再重要了,只是在入春之前肆意享受只有我们两人的日子。
天气好的时候,闷油瓶会带我到外面拍照,不过更多时间我们会留在房间里,把我自斗下醒来的事记下来,因为太离奇,就算被人看到大概也只会以为是某个小说故事,所以我也放手写了。
这样的日子过得缓慢又平静,我快要忘记春天会回来。
一天早上,我看到闷油瓶换下了人家好心给我们御寒的藏服,换回了我们来时的装备,静静地看著雪人已经消失的天井。
我知道时间到了。
第三十七章
青铜门的事,我们一整个冬天也没有提及,我们都知道这是必须面对的终点,没必要为必然之事破坏最后的宁静。
“要走了?”
他看著我点点头,我伸手牵著他,随他走出了喇嘛庙。
接著是一路静默无声的漫长旅途。
我想起了当年追著他上长白山,一路上没少费唇舌去劝止他,要是当年闷油瓶真的回头了,搞不好不是被我劝服,只是被我烦得受不了。
当年我就一个迷茫青年,追著他跑还会打电话给亲友求助,我还记得小花那时说我说的话闷油瓶多少会听进去,现在看来,不知道小花当时到底是判断错误,还是神预言,二十年之后,闷油瓶才真正听进了我的要求,让我跟著他。
然后我想起了那年路上的另一通电话,那时我还会跟家里交代行踪,老爹当时让我玩得开心点,谁知我一玩就把整个人生赔进去,再没回过那个家。
虽然把自己搞得这个鬼样子,其实我没有多后悔,只是对亲人有著说不出的抱歉,我甚至没能为奶奶扫墓。
但我的身份和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到长沙去拜祭,只希望自己还有那个机会去道歉。
我们没有回到杭州,而是直接往长白山走。
我对闷油瓶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要是回到杭州那个房间,我可能会舍不得离开。
一晃眼几天过去,我们来到了二道白河。
上一次跟他一起在这里出现,已经是二十年前,这麽一想我当时追闷油瓶真是拼足了劲,竟然什麼也没准备就由杭州追到了长白山。
那时我被二道白河的秋风吹得打震,现在这里到底是冷是暖我倒是分辨不出来了。
“天真!”我们刚下车,就被人叫住了,会这麽叫我的人只有一个,我回头一看,果真是胖子。
他大风风火火地走过来,一手一个地搂住我们的肩膀,“要是我不追来,你们俩就打算暪著胖爷私奔了?”
“去你的私奔,老子刚蜜月回来。”
胖子瞪大眼睛看我,我担心他的眼珠子要掉下来了,他看看我又看看闷油瓶,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两个终於成啦?不枉胖爷一直以来闪瞎了狗眼。”
我心想早成了,只是你们不知道,还以为老子单相思了那麼多年。
胖子又调侃了我好几句,没对最个最好的兄弟搞在一起有什麼异议,反而打从心底高兴的样子,“你们俩蜜月渡过了,竟然还没请兄弟喝一杯,真不够意思。”
我被他逗笑了,本来跟闷油瓶的事情我们自己也说不清,真没想过跟兄弟正式交代,被他这样一说,我忍不住看了闷油瓶一眼,然后拍拍胖子的手,“就听胖爷说去喝一杯。”
我被他拉到一家小餐馆,我正思考喝多少才不会变酒酿粽子,就发现餐馆里都是熟人。
餐馆里就这麼一张桌子围满了人,大概整家餐馆已经被他们包下来了,我刚走主去,就看到小花放下手机,向我打招呼,身旁正伴著上次没见面的秀秀,也笑盈盈地向我打招呼。
鸭梨坐在苏万旁边,苏万跟身边背对著我们的男人说了几句,对方转身,我才发现那是黑眼镜。
黑眼镜笑嘻嘻地跟我们打招呼,说好久不见了,但他的脸没正对我们,而是侧耳听著我们的动静。
想起他眼睛的情况,我走上前跟他握手,他顺势捏捏我的手,然后在我手臂拍了拍,“看来哑巴把你养得不错啊?”他扭头向苏万说:“徒儿啊,为师不是教你要多留口德吗?怎麼告诉我你师兄乾瘦得不成人形呢?”
苏万一副“你就是来坑爹吧?”的表情瞪著黑眼镜。
小花似是被提醒了,挑挑眉来回在我身上扫视了一圈,然后点点头,“张小哥到底拿了什麼来养你?你看起来春风满面,在墨脱过得很滋润?”
胖子一听就乐了,扳过我的脸左右翻转看了几回,又伸手在我身上拍了拍,“的确变回当年那水嫩嫩的小可怜,小哥你养得好。”
我完全不想让他们知道闷油瓶是用什麼来养我,敷衍两句就扯著闷油瓶和胖子入席,一伙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吃起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散伙宴”。
席上谁也没有提我们要上青铜门的事,更没人劝止我们上山,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大家心里都知道我的情况其实远离人世更好。
我懂得这不是他们嫌弃我是粽子,而是我目前真的不适合在人间活动,虽然我的生意经小花的帮助,大致上都交给了鸭梨,但大概是我当年做事太过成功,哥虽离开多年但江湖上还有哥的传奇,要是我留在人间生活,难保不泄露我还”在世”而引起轩然大波。
当然,我能像在墨脱那时一样隐居起来,但这跟在青铜门后隐居好像也没有什麼分别,而且青铜门更隐密,世上肯定没人能发现我的行踪。再者,我身体的变化也是一个未知的隐忧。
虽然我现在的情况好像愈来愈像一个活人,但不知道“像活人”是一个终点还是一个过程,谁也不知道我会不会继续变化成了血尸,所以找一个无人的地方观察更好。
我看向坐在我身边慢条斯理地吃饭的闷油瓶,其实到这一刻我还是希望他不要进去青铜门,不过我知道他不会同意,这样的争论之前已经有了一次,目前我们算是得到了一起进去的共识,我不敢再提出讨论,就怕他又把我留在门外。
虽然理智上分析了一次又一次,我也知道我们一起进青铜门最好,甚至私心也想跟闷油瓶一起,但感情上我还是希望闷油瓶不用管这种事情,好好在人世生活。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说会代闷油瓶守门的张海客,他可能是有一点真心想帮我们,不过更大程度上那家伙导致了闷油瓶自愿守门。
张海客精明得像鬼,聪明的没有出现,要是他出现在这里,难保我会忍不住把他揍晕扔进青铜门。
这一顿饭虽然大家都知道是送别饭,吃过之后再见就要十年之后,但大家都没被这事情影响,吃得非常尽兴,虽然我只能装个样子喝喝水,但完全没有被排挤在外的感觉。
吃到后来,大家都喝高了,鸭梨跑来揪著我的衣角哭诉还以为我回来了他可以把生意还给我,试试三十岁前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因为样子太没出息了,我忍不住巴了他的脑袋一下,胖子也没好多少,差不多散席的时候趴在我身上,说一定要把我们送到最后。
结果我们把他扛回旅馆,好不容易才把他从我身上剥离,我们把他塞到床上,抓了一个枕头让他抱著,我好笑地看著这麽多年都没变的胖子,无奈地摇摇头,但当看到他已经冒出银丝的头发,笑容渐渐淡下去。
我退到闷油瓶身边,低声在他的耳边说:“要是胖子知道我们何时走,他一定会吵著跟上来吧?”
闷油瓶很轻地点点头,我露出了一抹苦笑,“我有点理解你那天为什麼一声不响扔下我出发了。”
闷油瓶伸手牵著我,跟我一起默默注视著我们最铁的兄弟。
“胖子一定不会原谅我们的。”
闷油瓶握一握我的手,牵我离开房间。
打开房门,就看到还精神著的小花等著我们。他看到我们牵在一起的手,只是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搭我的肩膀上,“能借走一会吗? ”
我向闷油瓶点点头,让他先回房间,他放开我的手,我跟著小花来到旅馆已经关店的小咖啡厅。
时间已经不早了,咖啡厅只一名女性静静地透过天窗看著星空,她听到了动静看向我们,原来秀秀一早就等著我们,桌上竟然放著一套茶具。
她柔柔地向我们笑了,待我们坐下,她动手为我泡上了一壶茶,动作比当年更添了一种娴熟温婉,让我更清楚感受到岁月的洗炼。
“吴邪哥哥,我敬你一杯,” 秀秀优雅地向我奉了一杯茶,待我接过之后又狡黠一笑:“这次不用簪子试毒,你不用担心我有没有洗头的问题。”
我无奈地笑了笑,早就知道当年跟她说了自己对她发簪的感想,绝对会被抓著说一辈子,甚至连死了也被她拿来笑话。
小花接过秀秀给的茶,呷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向我发问:“这次不劝阻你家的小哥了?”
我摇摇头,捧场地喝了秀秀泡的茶,小花没再追问什麼,只是叹了一口气:“小花,能帮我一个忙吗?”
小花和秀秀对视了一眼,然后无奈地对我一笑,“说吧,有哪次不帮你的?”
我感激地笑了一下,提出了很久之前也提出过的要求,“十几年前计划开始前拜托你的事情,要再麻烦你一次。”
小花惊讶地看著我,“你想起了?”
他立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摇摇头向后靠在椅背上,沉默地思考著,秀秀有担忧地看看我俩,我以为他是要拒绝,心沉了一下,但小花随即松了口,“放心,我会继续照顾叔叔和阿姨的,鸭梨那里我也会帮你照看一下,不过那家伙差不多能独当一面了,不用太担心。”
我们又商讨了一下细节,要回房间的时候小花再问了我一次,“你已经把以前的事记起了,还是决定跟张起灵上山?”
“我要做的事都差不多做到了,陪小哥了结他家的烂使命是最后一件,本来我没这个机会走到这一步,但既然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没理由不把事情做完。”
小花一副拿我没办法的表情,反而秀秀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记得回来参加我家老大的高中毕业啊,乾爹。”
我愣了一下,有点为难,“我尽量。”
秀秀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上前抱住我,在我背上拍了拍,“我还等你把欠我家小孩的红包拿来。”
我心想当妈了的女人就变得那麼精明吗?低头看才发现秀秀的眼眶有点发红。
小花适时把人接回去,搂著她的腰,手按在我肩上,我看著这对给了我极大支持的夫妻,放轻了声音答应了他们,“我们会回来的。”
第三十八章
回房间的时候,我看到鸭梨独自在天井抽烟。
“喝高了不睡在装文艺吗?”
没想到背后有人的鸭梨吓了一跳,看到是我松了一口气,“吴老板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我又不是人。”
鸭梨被我的话哽住,慢几拍才嘟哝著按熄了香烟,“那更吓人了好不好。”
“这样就吓到,你平日怎管人?吴家的产业都给你了,别败光。”
不提还好,我一说起我留给他的生意,这小子就开始哀叹他这些年跌跌撞撞守得多辛苦。
说实话,当初把他卷进来的时候他年纪还小,我虽然狠下了心,但良心还是隐隐地不安,本想扳倒汪家的计划完成之后,就想办法让这群孩子脱离这些事情,但他们用不同的方法留下来了,实在让我不知该无奈还是欣慰。
说著说著,鸭梨就开始吹嘘自己多英明才没有让人把吴家吃了,这小子一定瞒著闷油瓶跟胖子混多了,满嘴跑火车,以前他年纪小我不跟他计较,不过都十年了还没改进这可不成,我忍不住巴了他脑袋一下。
“老板你干什麼?!不是说好了不打头吗?”
“那时担心你脑浆流出来才答应不打头,那麼多年了,脑门早长好了吧?”
鸭梨看了我好一会,抽了一大口烟,“原来你想起了,刚才吃饭还装得一副天真纯良的样子。”
我向他露出了“你修行还不够”的笑容。
“能撑下来的确不止是我我能力,花爷之外张爷也帮了我不少,”知道我不会信他的吹牛,鸭梨只好乖乖承认得到不少人帮助:“我鉴别古物和砸人家场子的技巧都是张爷教的。”
想想当年闷油瓶在新月饭店砸场子的气势,还有他对古物的认识,要是鸭梨有学上三四成,大概已经可以在道上横著走,我不用再担心他。
只是我没想到闷油瓶竟然会教他,想到这里我心理有点不平衡,我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那些年,也不见他有指导过我,难不成他就是看鸭梨这种小屁孩顺眼?
我问鸭梨做了什麼能让道上响当当的哑巴张教他这个菜鸟,他看著我,然后摇摇头吸了一口烟,“因为你啊,张爷虽然没想起你,但他说我可以自己看好吴家,他就去找你。”
我没想到曾经发生个这样的事情,不禁愣了一下,鸭梨好像很得意看到我不知如何反应的表情,笑得一脸欠揍。
我忍不住举手就想揍他,不过最后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鸭梨大概没想到这麼大还被人揉脑袋,一副“卧槽”的表情看我。
反正他一向觉得我是神经病,我也不在意他的反应,只是拍拍他肩膀,“快滚回去睡,感冒了没人会可怜你的。”
他抓了抓头发,按熄了香烟,跟我走回室内,分开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抓住我,“王盟不来送你,是因为他说要守住店子,他说他不送你,你就会回去,他一送你,你就出事了,所以他留在杭州等著,是希望你会回来,不是不想见你。”
没想到这个老伙计会有这样的心意,我不禁有点触动。
鸭梨转达完之后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挥挥手就溜了。
我回到房屋,看到闷油瓶坐在床上看天花,听到我回来了默默地转头看著我。
我五味交杂地上前紧紧抱住他,闷油瓶在我背上安抚地轻拍,我们抱了好一会,他在我耳边轻声低语,“要是你不想走,你……”
“你别想!”我挣开了他的怀抱,狠狠地瞪著他。
他端详著我的表情,目光慢慢柔和下来,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终於开口明确地答应了我,“我们一起走。”
这麼多年过去,我终於获得与他共行的许可,我忍不住嘴角上扬,扑过去搂住他,摸索著他嘴巴的位置就啃过去。
闷油瓶从善如流地回应我,就像多年之前我到这里送别的晚上一样,他一翻身就把我压在身下。
早跟闷油瓶商量好一大早就走,本是不想惊动其他人悄悄离开,没想到只是到了大门口,就看黑眼镜和苏万正站在门外。
“我早说了他们会在这个时间溜走,你怎能不信为师的神机妙算呢?”黑眼镜搭著苏万的肩膀迎上来,笑嘻嘻地向我们道了声早。
没想到这个时候也会被人堵住,我和闷油瓶都感到了意外。
“你们是……”
“赶清晨人少去泡泉。”苏万提了提手上拿的小背包示意:“他的提议。”
“吴老板你们又打算去哪呢?”黑瞎子手搭在苏万肩上,明知故问地向我们询问。
我顺著他的话说下去,“我们也是去泡温泉。”
“那麼巧?要一起吗?”
“不了,我们去的温泉比较远,而且要泡很久,不带你们了。”
“那麼我就不碍著你和哑巴慢慢享受了,回来的时候交流一下有关温泉的感想?”
听出了他话中的暗示,我向他笑了笑,“到时候你别缺席。”
“我会让他出席的。”一直没说话的苏万这个时候插嘴,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我拍拍已经成长,变得很可靠的青年的肩膀,“看好你师父。”
黑眼镜好像有些不满我把他托付他人,不过苏万说再不出发,其他人就要起床了,就把黑眼镜拉走了,离开时黑眼镜还向我们挥挥手。
我看著远去的两人,正想跟闷油瓶表示我们也是时候离开时,冷不防背后传来一把声音,“这次我抓到你们私奔了吧?”
我们回头一看,应该还在睡的胖子竟然爬起来了,双眼通红地瞪著我们,看来有些宿醉未醒的萎靡。
“胖子。”这次闷油瓶先跟他打招呼。
胖子盯著我们不作声,然后狠狠地叹了一口气,“胖爷我不会不知情识趣阻著你们私奔,但就连一个告别的机会也不留给我?”
“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胖子的手搭在我肩上,定定地看著我,“天真,还记得那时我说过小哥的路不一定是我们的路吗?”
我点点头,那时我没在巴乃阻止闷油瓶离开十分激动,胖子那时就是这样劝解我的。
“同样,我知道今次你们要走的路也不是我能走的,但你们不让我送别就太不够意思了。”胖子露出了不满的表情:“要是你们一去不回,胖爷我说什麼也会跟你们走一程,但既然你们只是离开十年,胖爷我才著你们二人世界。”
看著这个时候还在跟我们开玩笑的胖子,我知道这是他的体贴。
要是他跟我们上山,回程的时候他就要自己一个下山,说什麼我们也不放心,所以我们才打算悄悄离开,胖子绝对是察觉了我们的顾虑,才会说自己不会跟著我们走,而且表示对我们的回归充满了信心。
我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感激想要表达,但我完全想不到应该要说些什麼,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拥抱,我上前紧紧地抱著我最好的兄弟,这个人一直以来给予我数不清的帮忙和支持,直到现在我要再一次离开他,他还是对我们的归来充满了信心,这份信任我实在找不到言语去表达。
胖子抽抽鼻子在我背上拍了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我,转身拍拍闷油瓶的手臂,没想到会被闷油瓶抱著肩搂了一下。
大概是受宠若惊,胖子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捏捏眉心,抽了一口气才对闷油瓶说了一句,“小哥,你和天真也要保重。”
闷油瓶对他点点头,这次我知道我们真的要出发了,我认真地向胖子作最后道别,背好了身上装备就跟著闷油瓶走,一直忍不住回头,看向还在大门目送我们的胖子。
这时闷油瓶靠过来跟我说:“三楼的小阳台。”
照著他的说话,我把视线调高地三楼观景的小阳台,竟然看到小花秀秀和鸭梨在那里注视著我们,看到我留意到他们,他们都举手向我们告别,我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们都来送我了,只能硬是露出一个笑容,向他们挥手道别,然后紧跟在闷油瓶身边不敢再回头。
再看一眼身后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踏出离开的脚步。
然后我忍不住轻轻地哼起了一段旋律:“哥们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闷油瓶转头看我,我看向将要登上的茫茫雪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