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劫后余生
天边再次亮起的时候,我就催他们去休息,我来盯着。胖子让我别逞能。我就说我睡不着,一闭眼就是老姜那张脸,睡着了也得给吓醒了。胖子又说他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怕我又中了那小女鬼的招。
我心里一沉,不禁又去摸自己脖子,心里想着这几天的事情。忽然,一片阴影罩了过来,抬起头就对上了闷油瓶透着担忧的眼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情绪从他那双平时如镜面般毫无波澜的眼睛中流露出来,竟令我看得有点呆了。
他一把拉开我捂在脖子上的手,边凑过来查看边问:“怎么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说:“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为什么她一直没杀我。老姜他们哪个都比我厉害,只有我没事,这太不合情理了。”
“这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兴许人家小姑娘看上你了呢?”胖子估计是到死都不会有正经时候了,“说不定就像聂小倩见着那宁采臣,人家看你待她还不错,喜欢上你了。也有可能人家有个什么家规,玩捉迷藏要是输给了哪个男人,就要嫁给他之类的,古代这种事可多。小哥,你可得把小天真看好了,不然说不定啥时候他就被那小女鬼给拐走了。”
“我呸呸呸!死胖子,你他娘的别咒我!”我被他气得大骂。
“这怎么能是我咒你呢?”胖子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的,“你说你打干这行以来,碰上的女的有几个不是粽子?鲁王宫先是个女祭司,后是个陪葬侍女,海底墓里遇见个禁婆,去个疗养院又遇见一个,好不容易阿宁那娘们是个正经姑娘吧,还死了,变粽子也变得怪里怪气的,就连西王母也要出来会见你一面。所以说,不是胖爷我要咒你,是你根本就有这人鬼情未了的缘分,我看你就从了吧!”
我给他气得够呛,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我才发现,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那云彩呢?”我突然想到一个,反驳他道。
“云彩妹妹那是我的!小吴,我跟你说,兄弟妻不可欺,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我没那么变态!”再说下去估计我会被他给气死。
潘子在一边也听不下去了,警告胖子道:“没见昨晚烧刀子的下场,还敢胡说八道?!”
他这一句话还真管用,胖子一下子就噤声了,看得我直乐。
这个时候,闷油瓶终于开口了:“够了!我和吴邪先守着,你们赶紧去睡觉,然后换班。”
我本来想说不用了,但他们三个都认为这样比较好,我也只能服从多数了。
我和闷油瓶靠在树上,看胖子他们钻进小帐篷,不一会儿就听见鼾声大作了。
我这才发现很有规律的呼噜声在极安静的环境下听得久了居然也是有催眠的作用的。
我认识闷油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然不能指望和他说话来提神,只好站起身来,向院子里的长廊走过去,打算再研究一下那些画,看有没有新的线索。
谁知才一迈步就被身后那个万年不吭声的家伙给叫住了。
“怎么?有情况?”我立刻停下脚步,警戒地望向四周。
“你要去哪儿?”
“啊?”我愣在那里脑子急转了好几个弯才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你刚才叫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这太不可思议了吧?!这话……这话不是向来只有我追在他屁股后面问的份么,人家还从来不会回答,什么时候我也有这荣幸被他这么问了啊?
他丢给我一个无奈的眼神,透着骂我是个白痴。
我心话说大哥是你太没自觉了好不好……不过我还是没胆量说出口,他闷大斗神要是在这鬼地方玩失踪,我心脏可真承受不起,只好选择乖乖回答老大的提问:“我……我就是想再去看看那些画。之前已经看到那小女鬼了,旁边还有个捧镜子的女孩,我想再找找,说不定就有线索了。”
他听了皱了皱眉,有点生气似的看着我。我想起之前的事情,就又补充说:“这次真的不会走远了,就在这院子里。”
“不行。”毫无商量转圜的余地的口气。
我悻悻然地走回去坐下。不论多么心有不甘,但是在斗里,闷油瓶的话就比圣旨还不可违逆,因为不听他话结果很可能会比抗旨的下场还惨。
要说一个人在经历过这么许多事情之后,干坐在那里实在是很难不陷入胡思乱想的。
我回忆着看过的那些画面,想从中分析出什么来,可还是找不到头绪。汪藏海来过这里,却好像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这么说来我们进来后也没有发现任何和之前那些古墓有联系的地方,只不过我们一直被各种诡异的事件和攻击弄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注意这些。
看来,那面传说中陪葬的镜子才是真正的关键,那就一定得找到主墓室才行。可是……我叹了口气,我们耗了这么多天,绝对还只是在外围转悠,根本就没有接近过这里的核心。必须得加快速度探索这个宅子才行。
正当我纠结在主墓室究竟在何方的时候,一只微凉的手贴上了我的脖子。我机灵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想马上挥开转身就跑但是身体又动不了,直到听到耳边熟悉的声音叫“吴邪”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在,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靠在树上。“你吓我一跳。”
闷油瓶看着我,忧虑的样子那么明显,让我心里忽地沉了一下。“小哥……是不是……我出什么问题了?要是……你可以直说,我承受得了。”
他合上眼摇了摇头:“现在还没事,不过不代表以后也没事。你不该去招惹那个女孩。”
“我也不想,但当时那个情况我也没别的办法了。我又没你那么好的身手。”我多少有点委屈地感慨。
“……加上那只野兽,我不是她的对手。”闷油瓶的语气虽然平静,我却听到了深深的担忧。
“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我打着哈哈,想缓和一下气氛,“她到现在也没动咱们几个,说不定咱们并没有惹到她。或者真要像胖子说的那样,大不了最后实在不行,我就牺牲一下,认命了,你们找个机会出去了,多给我烧点纸就是。”
我说的原本是玩笑话,闷油瓶的眼神却一下子变了,我说不清那是种什么眼神,总之看得我心里也变得怪怪的。只有一个信息我读懂了,那就是不准我打这种主意……
“……除非……你真的喜欢她。”他说完这句话就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望天发呆去了。这一下,我纵有一肚子的反驳,也没法出口了。
见他完全没有再搭理我的意思,在百般无聊之下,我突然想起了那套玉简的密文。从我们下来到现在过去近两个星期了,因为之前状况连连,我一直都没有能仔细地去看看这份东西。
在找到这里之前,上面写的东西有很多我们都读不太明白,也许现在身临其境了,会看得透彻些。于是,我从背包里将玉简和闷油瓶的译文都拿了出来,在腿上摊开,打算细细研读一番。
谁知这些东西居然也勾起了某人的兴趣,也将脸凑了过来,几乎和我贴在一起,他呼出的平稳气息丝丝缕缕地拂过来,弄得我痒痒得很,忍不住躲了躲。他怔了一下,看着我,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我那只是下意识地反应,根本没走过脑子,让他这么一看,心里也挺别扭的。心说不好,他别是误会什么了吧?你说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回,人家为了保护你弄得一身是伤,差点挂了,现在不过是靠过来和你一起看个东西,就这么躲开了,跟嫌弃人家什么似的,换成是我我也不爽啊。
这个时候我还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解释吧,怎么想都有点越描越黑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我向他身边挪了挪,将不过三百多字的玉简摊开,其中一端送到他面前,就像小时候上课忘了带课本,和同学一块看,一人拿一边那样把玉简放到了两个人的中间。
闷油瓶盯着玉简那头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我一眼,最后终于接了过去,让我松了口气。
我们两个就这么凑在一起对着这三百多字看了好几小时。可惜依然没有太多的突破,这写信的人说话太隐晦了,有些话甚至只说了一半,我这个纳闷啊,她怎么就敢保证几百上千年后的收信人能读得懂呢?!
不过透过这信上的语气,我感觉这写信的人应该是这位公主的祖辈,她预知到了一些后代的事情,于是写了这么一封信。至于收信人,按理来说应该是公主的后人或者至少是家人,但这上面隐约透露出,这个收信的人和公主有什么过节,却又好像是她和写信的人都极信任的人。这其中的复杂只怕就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
我看得有些累了,刚好潘子醒了,把胖子也叫了起来,拉过来换班。
我把玉简收了,和闷油瓶一起进了帐篷。刚想躺下就这么睡去,闷油瓶一把拉住我的手说:“记住,不管是不是在梦里,再遇见那个小女鬼一定要跑,最好拼命挣扎呼救。”说完他就拉着我的手躺下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回过味来。
曾经听说梦就是人的意识,如果在梦里死了,人就可能长睡不醒,他应该就是想到这个才会那么说的,他拉着我想必也是为了只要我动一点或出一点声他就能知道,然后叫醒我。
可是……“小哥,这样你能睡得好么?”
“睡吧。”他言简意赅地下了指令,我也只好老实听话地躺下,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十九、箭阵
又是意外安实的一觉,醒来时不由感叹,原来这闷油瓶子不光能驱虫,还有安眠的功效。
看着他睡得挺香的样子,我也不敢动,生怕把他吵醒了。直到潘子来叫,说要吃饭了,我才抻了抻我们拉着的手。谁知他竟没有反应。我心想是他实在太累了,睡得沉了,又伸手去摇他肩膀,叫他道:“小哥,小哥,吃饭了。”可还是没反应。
这下我慌了,急忙使劲摇晃他,大声叫着:“小哥!小哥!张起灵!张起灵!快醒醒!”
胖子和潘子听见我的叫声也都跑了过来,天知道要是闷油瓶子这会儿出什么事情,那对我们来说无异于天塌下来。
我们用的是小帐篷,胖子他俩挤不进来就在外头使劲地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没空回答他们,只是拼命地想叫醒身边这个闷油瓶子。张起灵,你说过就算是梦里,一有不对就要拼命挣扎的,是你对我说的!现在你怎么能就这么睡过去了,任我怎么叫都不行呢?我当时是真的急疯了,脑子一热,心一狠,抬手一个耳光就落了下去。
就在我的手掌贴上闷油瓶脸颊的前零点一秒的时候,我看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大惊,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就听及其清脆地“啪”的一声,闷油瓶的头甩向了一边,对着我的那般半边脸瞬间通红,而他半遮在刘海下的那双眼睛此刻充满了疑惑和不可思议。
他那时的表情其实精彩极了,那是我从没想过这辈子能看见的,有点愣愣地大睁着眼睛,非常的……可爱……真的。
不过我那时候也傻了,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冷汗刷刷地往外冒,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直到闷油瓶转过头来盯着我皱眉,我才反应过来,嗷地一声扑上去查看他的脸,语无伦次地向他解释:“那个……吃饭了……不对……你睡着了……废话……那……我是想叫醒你……”
“吴邪,冷静。”闷油瓶的脸色缓和下来,淡淡地说。
说也奇怪,就他这一句话,我还真的平静了很多:“那个……我怎么都叫不醒你……这才……对不起。”
“嗯。”他对我微微颔首,“我做了个梦……”
我一听就紧张起来:“那你……”
“没事了……”他用很平和的语气轻轻地说,“谢谢你。”
听到他这么说,我心里也踏实平和下来。刚想说我打了你,哪儿还好意思要你谢,就看他浅笑着说:“不过,下次记得掐人中。”
我只觉得脸上忽地一烧,料想那脸色也和闷油瓶的那半边脸有的一拼了。
我们走出帐篷的时候,胖子和潘子的脸色简直跟见了鬼似的,不对,以他们俩的阅历见了鬼都不一定有这种表情。
然后我就听到胖子小声问潘子:“你说……小哥不会是趁睡得迷糊对小吴做了什么了吧……要不怎么一个个脸色都这么……”
我在心里这个吐血啊!!胖子,正经一次你会死么?!
我们吃过东西就开始继续探索这个宅子。时间其实已经变得比较紧迫。
一方面,我们带的吃的就快没有了,这个地方很奇怪,明明已经荒了,但是除了植物,连鸟雀都少见,更别说一般荒宅古墓常见的蛇虫之类,之前的食物也是我们和着野菜省着吃才能坚持到现在的。另一方面,我们的人数越来越少,“精简”到现在,只剩下我们四个了,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等着,耗得越久越不利。
奇怪的是,那一夜之后,那个小女鬼还真的就消失了,连续两夜都没有再出现,还真令我们喘了口气。与此同时的,那个箫声开始变得不那么规律,这又让我们不敢就此掉以轻心。
这一天两夜的时间,我们的探路工作大有进展,其中比较特别的是我们发现的一片在鬼打墙的时候走过但是又不常见到的院子,闷油瓶检查过,说好像是个药圃。
院子里有一座小楼,里面都是架子,上面摆满了些瓶瓶罐罐的,还有标签,可惜字迹已经模糊了,无法辨认。有几个瓶子很有趣,像这里主人一样的风格,是七个瓶子七种颜色,摆成一排,像彩虹一样,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后来我又从矮柜里找到了一些保存良好的竹简和帛书,才确定这里的确是个药庐,这里面放的,有药有毒,还有药典、毒方。而且居然专门有一架子是用毒名门蜀中唐门的绝配秘方!
我们进来之前只知道这是个隶属于皇室的江湖组织,但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个组织究竟有多厉害。能弄到得到唐门的秘方啊……那简直就是说将当时的唐门捏在手心里了!难怪随便一个小孩子蹦出来就能和闷油瓶打成平手。
说到那个小女鬼,我在走廊的画上又找到了她的身影,这一次顺便弄清了那天攻击我们的野兽的真面目——一只白色的猞猁。
起初,我对着那张画很是疑惑,因为画上那个女孩坐在那动物的背上,这动物最起码就得有成年豹子大小。长成这么大的猞猁,那不得成精啦?接着转念又一想,这地方,出个什么精什么怪的还新鲜么?
胖子说他就纳闷在这要啥没啥的地方,它是吃什么长得那么大的。潘子笑笑说:“还能吃什么?吃人呗!”于是两个人又开始就着这地方哪来那么多人够吃成百上千年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抬杠。
我懒得理他们,就把精力用在药庐里发现的帛书上面。胖子问为什么要写东西不用纸,反而用那么古老的方式,我和闷油瓶一致认为是为了能保存得更久。
这么一来,就说明不光是那个秦朝写信的人知道这要“死而复生”的事情,这里的主人,那个公主本人,对这件事也是有计划的。就不知是会和鲁王宫一个情形还是和云顶天宫一个倒霉德行了……
千巧万巧,千千万万别再赶巧碰上她还魂了……而这药典之类的记录,或许会有线索。
可惜我研究了半天,除了多学了几种急救的土方子,收获甚微。
天亮之后我们休息了一下,就收拾起装备走入了下一个院子。
这处地方是之前来过的,闷油瓶那个时候检查得很细,现在大概看看,没什么变化,我们也就都走得比较随意。
我依旧在研究回廊上那些画。我看到那个平素穿着青衣的女子换上了大红喜服出嫁,那打扮和这宅子的风格一样,都是南北参半,混合了不少少数民族的风格。新郎就是我之前一直很关注的那两个白发男人之一。
说他是“男人”其实有点不太合适,看样貌,他也许还不到二十岁,而且那张脸委实是太阴柔了点,不够爷们。画面上的排场虽大,但也仅止于民间富户或是官家小姐的程度,和公主大婚那气派可差远了。嗯,应该可以排除是她了。
我边看边走,没有很注意脚下,反正是闷油瓶查过,又走过一次的地方,我大可以安心。没想到走着走着走着就听到“咔哒”一声,我心里立刻就凉了,暗道:不好!这里有机关?!
我知道我应该马上躲开,可这事太令人意外了,我的身体完全背叛了我的意志,死死地僵在那里动不了。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被什么人重重地压倒在了院子里的草地上,与此同时一个在斗里相当有号召力的声音急促地在我耳边喊道:“趴下!”紧接着余光看到两个个影子闪过。我知道是潘子和胖子也都卧倒了。
我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全身每一处神经都紧绷着,不肯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然而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任何动静,我就有点绷不住了。
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趴着一位呢,赶忙转过头去看他。不料闷油瓶也转过头来看我,然后我就觉得……就觉得……
靠,我都感觉不到我嘴在哪儿了!这这这……这比让雷轰了我还震撼啊!难道现在贴在我嘴上的是……是……闷油瓶的嘴唇吗?
闷油瓶显然也愣住了,直直地看着我。
我们两个的嘴其实只是轻轻擦在一起了,只要稍稍侧过头就能避开这种尴尬的局面。然而就在我也迎上他的视线的那一瞬间,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竟然好像被他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吸了过去一样,反倒更加凑近他。
“我操!天真、小哥,你们这是什么情况?!”胖子的叫声从几米以外传来,惊得我立马回神,将头转了开去。还好从胖子那个角度看过来,应该只能看见我们贴得很近,倒不至于被看出来,不然就他那张嘴,还不知会说出些什么。
“小哥,就算你想诱拐小天真,也别拿有机关来连带着骗我们啊……”果然是胖子嘴里吐不出象牙!
“别胡说!我刚才是真的踩到什么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呢!”我不耐地打断胖子的胡扯。
闷油瓶对着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半支起身子来听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事了。也许是已经腐朽了。”
胖子和潘子闻言就都爬了起来。我也用了下力气,但碍于身上压着个闷油瓶,怎么也坐不起来。
“那个……小哥?”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抽出一只手放到腰间,在我的手上拍了拍。
我触电一般地放了手。我靠,刚才情况危急,我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时候抱紧了他的,这下我终于明白胖子刚才何出此言了……
闷油瓶利落地翻身而起,指挥着我们站到死角里去,自己则俯身去探查之前被我踩到的那块砖。
只见他把那把被小女鬼称作玄曜的黑刀取了出来,向下插入砖缝,用力一撬,就将那块地砖起了出来。下一秒,“嗖”地一声,一支箭从回廊顶的侧面射了出来,直奔闷油瓶,速度之快,令我们只能看到一道紫色的光闪过。
闷油瓶自然也不含糊,向后一个空翻躲了过去。那支箭就狠狠地钉进了廊柱里,标准的入木三分啊。
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了,我们就都凑了上去。闷油瓶把箭从柱子上□,递到我们面前说:“水晶做的头,磨得很利,淬过毒,要当心。”
“我操!这公主真他娘的奢侈啊,做个机关还用水晶做箭头,给咱的待遇够高的!”胖子接过那支箭边看边念叨。
“小哥,这个机关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潘子的关注点比较正经。
闷油瓶看了看那块被撬起来的砖下露出的传动装置,说:“这个机关并没有坏,只不过发动方式不是向下。”
我心里一凛,道:“也就是说,发动这个机关不是用踩的,而是,要把砖起开?那……那这不根本就是针对盗墓贼设计的嘛!”
闷油瓶沉吟着点点头。
我心话说设计这个机关的人可够绝的,把盗墓者的心理研究得透透的,瞧那箭头上的颜色,这毒无疑是中者立毙啊。
我一边感慨着一边抬头想再问问闷油瓶接下来的对策,就感觉在对面的太湖石假山上有什么迎着阳光一闪,等我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破风之声已近。我的正对面就是闷油瓶,他背对着假山,本来在等我说话,没有什么防备,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根本已经来不及躲了。
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我能有动作这么快的时候,即使那根本是身体赶在大脑之前做出反应,那种运动能力只怕也超过了我的极限了。以至于后来每次想到这事我就觉得不可思议。但那时我的确是一步抢上前去撞开了闷油瓶。
随之而来的,是洞穿血肉的疼痛和闷油瓶难得惊慌的叫声。
二十、毒
疼,疼得只感觉得到疼。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关节,每一寸皮肉都犹如被火灼烧炙烤一般,疼得我真想一死了之。恨只恨我现在连抬抬手都做不到,更别提自裁了。
耳边传来杂乱的声音,完全没心思去分辨那是什么。我这才知道,原来虽然人在绝境中会本能地求生,但当这绝境是面对极大的痛苦时,唯一的信念就只剩求死了,而且是越快越好,越干脆越好。
他娘的,这毒应该很猛吧?怎么到现在老子还没死,要跟这里干受罪啊——?!
我的公主哎!我的小女鬼呦!我求求你们了,给个痛快行吗?!我宁可给那大猞猁啃一口……
“小哥……胖子……潘……”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对于我来说那几乎是一个世纪,我实在忍受不了了,硬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声叫唤。
“我在,你再撑一会儿。”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闷油瓶。
我突然很想哭,很想告诉他,我真的太难受了,撑不住了……我不知道我哭了没有,那种仿佛下一刻就会自燃的灼热感让我怀疑自己其实已经熟透了,就算眼泪流出来也会在第一时间蒸发干。
“小哥……让我……死吧……”我哀求他。也幸好是他,要是胖子,还真可能下不了手。闷油瓶的话,一定有方法在最快的时间内让我解脱的。我拼命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像搜寻救命稻草一样寻找着他的身影,可惜眼前就像蒙了一层雾,根本什么都看不真切。
我本以为闷油瓶会利索地拧断我的脖子或是点了我的死穴什么的,没想到咬牙等了半天,竟听到他隐含着滔天怒气的喊声在耳边炸开:“你想都别想!给我挺着!”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生气到媲美奥斯卡影帝的演技都掩饰不住的生气……为什么?我知道我这种求死的行为很孬,那也应该是孬到不值得他为我生气才对啊……
其实我也不想死……还有那么多谜题没有解开,三叔还行踪不明,二叔说要告诉我的事情还没有说……还有,还有闷油瓶的身世,才刚刚有了眉目,我们还没有找到解决尸化的方法,他还没有平安……
这个时候死了,我真的不甘心……但是,我也真的承受不住了……过分的痛苦让我想大叫,出口却支离破碎成呻吟……
“吴邪!吴邪,你不能死。你答应过要帮我找回记忆的,你欠我的!”闷油瓶的声音听起来急切而遥远。
是……我是欠他的,他救过我那么多次,欠得太多了。而我就答应过他那么一件事都还做不到……如果你消失了……如果你消失了……
“再找一个人吧……会发现你不见了的……人……”
我很想遵守对他的承诺,不过现在,即使我不想死……只怕……也不行了……
“吴邪!”闷油瓶的声音在遥远的天边变了调。感觉到微凉的手拍着我的脸,清爽的感觉缓解了痛楚,我本能地想向这低温的源头靠近。
闷油瓶好像一直在叫我,可我已经渐渐听不分明了。最后依稀可辨的好像是他问我:“吴邪,为什么……你……只有着急生气的时候,才会叫我的名字?”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大家都叫他小哥,我也就跟着这么叫了啊,为什么他要在意这种事呢?脑海中嗡嗡地回响起胖子说过的话……现在已经没有人……没有人叫他的名字了啊……就连三叔,都没有……
如果,这竟然也能是你的心愿的话……我努力地动着嘴唇,想要发出声音。“张……起灵……起灵……”我突然笑了一下,接着叫他,“……闷油瓶……”
体内的毒大概终于发作到了极点,全身一阵彻骨的灼烧剧痛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远了……
闷油瓶的声音,闷油瓶的样子……全部都远了……全部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雾中……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那片迷雾中一只墨色的麒麟向我走来,很大,有一人多高,默默地伏在我跟前。
我迟疑了。它是让我坐上去吗?然后呢?是载我上天还是入地?苦笑了一下,现在问这种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吧,又不是我能做主的……能派出这么一只黑麒麟来接我,上天入地我也都没有怨言了。
黑麒麟脚下,地狱的业火在燃烧着,仅是热浪就快要让我变成烤肉了,可是在麒麟背上的感觉却是腾云驾雾的,冰火两重天般不和谐。
最终,我因为受不了这水生火热的煎熬,在见到阎王爷之前,断了神识知觉……
“哎!哎!”我感觉有人推了我两下。有声音从远处接近,最后停在我身边。“这怎么还没醒啊?小哥,你不是说……他会不会闯不过这关啊?”
这声音非常耳熟,我经常听到……我靠,这他娘的不是胖子的声音吗?我怎么会听到他的声音?等等,他刚才说什么?难道,连闷油瓶也没有能躲过那个诡异公主的各种暗算,他们现在是和我在底下会合了?
一想到这儿我就激灵一下子醒过来了,一把抓住身边的胖子大叫:“你们怎么也死了!”
胖子给我吓了一大跳,叫着娘就一把把我甩开了,还连退了好几步,边撤边喊:“哎呦我操!天真起尸啦!”
我给他这一甩弄得有点头晕,躺着缓了一会儿才又睁开眼睛。喃喃地纳闷道:“我这是起尸呢?原来……起尸是这种感觉?”
“唉……”随即我听到一声沉闷的叹息,转头看过去,闷油瓶靠廊柱上,用那种万年不变的淡定眼神看着我,语气却透着无奈:“你没死。”
“啊?”我一时还真反应不太过来。胖子也有点战战兢兢地靠近我,在我鼻子底下探了探,又在我脖子上搭了搭,这才鬼叫着:“哇塞!小天真,你这可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啦!”
我对他无语,也那份没力气和他贫嘴,就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怎么救了我的。
“救你的人不是我们……”胖子对着我笑得很贱。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心说不会吧,又遇上玉矿那档子事了?这回还好,最少我们知道我们是要给谁陪葬。正要哀叹,就听胖子接着说到:“是小哥救了你。”
我在心里这通暗骂胖子:让你小子说个事情又不是说相声,你丫还给老子抖起包袱来了!
“话说回来,天真小无邪,胖爷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原来这么英勇啊,这上去就把小哥给撞开了,自己生生挨了一箭!你知道不,这箭在你左肩上可是穿个透心儿凉的洞,我们都当你没救了呢。关键时刻,还是得看人家小哥的。你那一撞虽然让他避开了要害,但那箭还是穿透了你,划伤了他的胳膊,伤口立马就变色了。谁知人家不慌不乱,抱起你就跑,还叮嘱我们先撤回之前的营地,如果一天之内见不到你们回来,就另想办法找出路。”
我那时候毒发,根本不知道闷油瓶也中了毒。难怪我一心求死的时候他会那么生气,换成是我,忍着毒发的痛苦拼命救一个人,而那个人竟然说他想死,我也得气得七窍生烟。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解了那种毒的?”我问闷油瓶,却看见他已经靠着柱子睡了。虽然知道他一向浅眠,但他也是毒伤初愈,我和胖子都很默契地互递了个眼神,压低了声音,由他继续给我解惑。
原来闷油瓶是抱着我跑到了那个药庐,在那里找到了解药把两个人身上的毒都给解了。闷油瓶告诉他们说这种毒是炙热药性的,刚中的时候我们都有高烧的迹象,饶是闷油瓶中毒比我浅得多,身上的纹身也全都显现了出来。而我,在解了毒之后还睡了一天多。
我试着动了动,全身的骨头像被拆了重组过似的,每一处肌肉都在酸痛,身上青一块红一块紫一块的,都快能凑一幅牡丹图的了,我知道这是中毒高热之后皮下血管崩裂造成的淤血现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了。再动一动,就觉得内脏都跟着疼,索性也就不动了。
二十一、画廊的信息
我又躺了大半天才能勉强坐起来,自打下了这个斗,我就跟病痛如影随形,实在怪不得我没用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就听闷油瓶大略讲解了一下那个院子里的机关。说是大略,当然是因为这家伙话太少,也就只能听个大略了。
原来那个机关其实相当于是平衡机关,不管往下踩还是往上拉都会触发,缺德的是触发时间和启动攻击的时间并不是同步的,甚至完全没有规律可循,更缺德的是,这个机关的传动装置做过消声处理,而且它还不是一次性的,就算趟着前人的革命脚步前进,照样会中招。
那个时候我踩过一脚,闷油瓶又掀翻了一次,就有了那两箭。闷油瓶把伤到我们的箭和最初的那一支拿出来给我们看,一支箭头是紫的,另一只为了方便从我身上拔出来,已经被他剪断了,箭头透着一种诡异的青色。
这两种颜色都很鲜艳,有点眼熟,略微想了一想,那药庐里一排彩色的瓶子就是这样的颜色,难怪当时闷油瓶会想到到那里去找解药。
他后来又去那个院子查看了一次,从我踩到的那个地方开始,再向前的整个长廊都是这种机关,就连墙上和院里都不太平,压根就没处下脚了。潘子就说我们只能先放弃那个院子,另找出路试试,问我还有没有别的走法。
我说走法是有,古建都是四通八达的。但是我们之前走过的地方突然出现了机关,可见也是鬼打墙破解后启动的,就不知道其他路线会不会更凶险。还有一个地方是我比较在意的,也想再去求证一下。
胖子不同意,说我都这德行了,能走都是上帝保佑,还要去那里,再中一箭就真没命了。
我知道这么做有点悬,不过我真的有些放不下,就说:“我不一定要靠得那么近,就是想看看那些画,确定一些事情,用望远镜看得见就行了。”
我对此很是坚持,最终居然是闷油瓶先妥协了。“我跟你过去。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们。”
我一听这美啊,有闷油瓶保驾护航最好不过。免得我这伤病连连的身体万一有个什么不争气,再弄出些什么事情来。
于是闷油瓶架着我小心地靠近那个院子,走到确定安全的地方,他就停了下来。
我拿着望远镜看去,我踩中机关之前看到那个青衣女子出嫁,下了轿,跨了火盆……对,就是这里,拜堂的时候出了状况!
这一段长廊画的故事性很连贯,比之前看到的都细致,拜堂出了状况之后发生的事情本应该是这组画的重点,可是这后面却什么都没有了,长廊并没有到尽头,剩下的都是些蝙蝠如意柿子仙桃之类的吉祥画,与这里的风格大不相同。
难道是后面的画是两层的?原本画着故事的地方被故意覆盖住了?我一时疑惑,就随口问身边的闷油瓶:“你看那些画……到这里就断了。会不会是后面的内容被盖上了?”
闷油瓶把我放下,自己攀着廊柱翻身上了廊顶,对着近前的那幅画看了看,又摸了摸,就下来了。这个廊子建得不算高,要是他平时平地一个纵身就能直接攀上去,根本不用借助柱子,可见那个毒对他身体的伤害也不小。这令我不由得有些忧心。
看着他走过来扶起我,我问他:“怎么样?”
他摇摇头说:“不像,那上面用的颜料透明性很高,而且很薄,用这种颜色是很难完全盖住下面的颜色的,即使当时可以,这么多年也会有渗色,如果涂得很厚就会有剥落。”
我点头,看来这画上虽然用色鲜丽,与传统国画常用色有些不同,但还是使用了中国画传统的颜料调和出来的,不像西洋画的颜色或者油漆类的涂料有那么强的覆盖性,用得厚了,时间一长就会不同程度地开裂剥落,这是很常见的现象,而那些画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痕迹。
“看来……是有什么原因让他们就把这件事画到这里。”我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想都是没必要啊。如果这件事是需要保密的,那干脆就别画出来,画到一半留一半,不是有暗示就是说明这的确是个“终结”。“难道就是在这个婚礼上那个公主死了不成?还是说这是个路标,说明此路不通?”
“不知道。”闷油瓶摇摇头,把我往他怀里带了带,说,“走吧。先回去再说。”我说好,乖乖地被他搀扶着走回去。
胖子他俩一看我们回来了就连忙冲上来问。我把我们的发现和一些推测讲给他们听。胖子听完就乐了:“我看小天真你这次猜错了,那个青衣女子,他还就是那个公主!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你少胡说,小三爷刚才不是说了,那个婚礼的形式与公主的身份不合。”潘子没好气地说他。
“等级不合又不代表不是!咱这公主千岁忒有个性,下葬都这么搞得特别,结婚她怎么就不可以呢?”胖子对潘子的话很是不屑。
我一听也对啊!有门!就赶紧催着胖子往下说。
胖子一下就翘起尾巴来了,摇头晃脑地充文化人:“咱们先假设小吴的猜想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这个公主是在这个婚礼上死的,所以画的内容没有下文了。又知道这个青衣女子的婚礼出了乱子,对古代女子来说,这婚礼上出了问题可是名节尽毁的事儿,说是要命的一点儿也不过分吧?”
我明白他要说什么了。公主大婚,却被人搅局,这种耻辱在当时说来的确足以让一个女子无颜于世间。如果胖子的说法正确,那死亡时间和死因就都可以确定了。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个重大的突破。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情:“胖子,她是死在婚礼上的,按理说……会不会怨气冲天啊?还有……一怕红衣……”
胖子足足打了个激灵,瞪着眼骂我。“别胡说!她不是没嫁成吗?!”又小声嘟囔道,“红衣笑面女粽子你胖爷我倒是对付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这怨气冲天的咱没见过……”
看他那反应,嘴上说着没什么,其实那红衣笑面的女粽子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正当我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得够呛的时候,闷油瓶猛地站了起来,害我很没形象地叫了一声。
“我们快走吧,如果找不到路,还得想办法从这边过去。”他一把把我拉起来塞给胖子扶着,自己探路去了。
于是我们换了个方向向这个院子的深处进发。我一边给闷油瓶指路,告诉他该怎么走,一边盯着廊上的画看。故事的内容大部分又恢复到一些日常琐事当中去了,这一次我着重观察了一下那个青衣的女子,只是左看右看,也没能看出有什么特别。
倒是有一幅画让我愣了一下,因为那上面的人物实在太耳熟能详了——黑炭一样的脸,头上顶个月牙,身边站着一个先生和一个穿着四品带刀护卫服饰的男人,再旁边还有个一身白衣,样貌俊秀的青年,这不是包大人和开封府那群,还外加锦毛鼠白玉堂吗?!怎么这些江湖人难道不是只存在于话本里的故事?
我想起待缘楼里看到的那把疑似湛泸的剑……我靠,这公主和他们还挺熟?!我再仔细看那幅画,画面上除了之前说的那些,还有几个坐着的人,都是这什么馆里的。
这就奇怪了,连展昭他们都得站着,这些人怎么都坐得那么踏实啊?这种情况下,只有公主坐着是正常的,加上包大人也正常,可是那些跟着来的人,若没有封号,与公主和宰相平起平坐非常不合礼数的。
“看来这些人的来头都不简单啊!”胖子因为扶着我,也停下来看这幅画,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闷油瓶停了下来带着疑问地看着我们,我笑着摆了摆手说:“没什么,只是好像发现这个组织真的很不简单,居然和包青天都有点关系。”
闷油瓶愣了愣,我就无语了……我忘了他失忆,脑子不定什么时候能想起什么东西。只好拍了下胖子让他带我继续跟上,表示没事。
又走了一段,看到他们在过乞巧节,也就是七夕,热闹的跟过年似的。没见有女孩子焚香乞巧,倒是放起了烟花什么的。然后有酒席,席上像是在行令做对联诗,那个白发的男子就站在青衣女孩的背后,像是在和她说着什么。
然而下一幅,所有的东西都未变,只有那白发男子不见了踪影,改由一只白色的狐狸趴在那女孩的肩头,那狐狸身后是……一、二、三、四、五……那是……九条尾巴!这回我狠狠一激灵,定在原地。
闷油瓶再次回过头来,估计是看我脸色不对,忙问怎么回事,我也顾不上回答他,又赶着往前看。后面却不再是七夕,不过按这里的风格,时间应该是接着的。那是一张在海边的画面,那个背景我在旅游杂志上见过一两次,那好像是……蓬莱阁!
我这身体状况很不争气,走不了多少路就腿软了,给这画面一震,几乎就要坐倒在地了。胖子忙架住我,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只指了方向给闷油瓶,示意接着走。
我给他指的方向是通向我最开始养病的那个院子的。我猜那本来是主厢房,应该在深处,那后面是一片带湖的后花园,花园旁还有个小院子,就是待缘楼的所在了。
接下来看到的画依旧是些日常生活,我却觉得这里面也许藏有更多我们还没能发觉的信息。
我们边走我边和他们说了这宅子的情况和待缘楼的事情,闷油瓶决定还是先到我们住过的院子里休息,那里物资丰富,条件也好,适合养伤。待缘楼必须等大家精力充沛的时候才能探一探。
我们也都觉得这个方案比较稳妥,就在那个院子里扎了营。
二十二、狐狸图腾
我们刚一安顿下来,胖子就急着问我,刚才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脸色比见了粽子还难看。闷油瓶也一直盯着我,表情很是严肃。就连潘子也沉默地等着我回答。
这件事我本来也打算说给他们听,但是线索来得太突然了,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本来以为那方面的线索是断的,谁知道会这么接上。
眼看又一大块拼图完整起来,头脑里有点纷乱,我理了理思路,和他们说道:“这事,还得从鲁王宫讲起……”那是一切事件的开始。
“胖子,你还记不记得我在鲁王宫里对付的那个青眼狐尸?”
“记得啊!虽然胖爷我当时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那玩意儿长得忒各应人了,想不记住都难!”胖子一边着手弄吃的一答我的话。
“我后来查了一下,鲁殇王会弄那么个人当做亲信,相信是因为他们信奉的是狐狸图腾。中国历史上信仰龙凤的偏多,少数民族又有蛇、牛、狼之类的图腾,但是狐狸,据我所知,仅仅在西藏有一支是信奉这个的。”
我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一直想不通,云顶天宫见到的蚰蜒象征龙,怪鸟就是所谓的青鸟的话,那鲁王宫为什么会用狐狸作为图腾呢?就在刚才我看见那幅画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以前我做汉代画像砖的拓本时见过一些有关西王母的图案,其中有几张,在西王母的座下就有这种九尾狐。”我话一出口,面前三双六只眼睛像灯一样亮了起来。
“我靠!还有这么一出呐?我还当只有咱女娲娘娘好养这美人去对付好色昏君呢!”胖子有些惊奇地道。
“这个《山海经》上都没记藏,不是专门研究建筑、美术或者拓片之类的人,不知道是很正常的。”我接着说,“再说后面那幅画,那个景色如果我没记错,是山东的蓬莱阁。山东古代属于鲁地,蓬莱这个地方更是有讲究的。”
“我知道,八仙过海嘛!”胖子接了一句,马上被潘子骂了:“别插嘴,好好听小三爷说!”也难得他听话,没和潘子抬杠。
我摇了摇头,说:“不止,秦始皇派徐福带领童男童女浩浩荡荡地出海寻仙求长生药,就是从这里出发的。那时传说海上有三座仙山:蓬莱、瀛洲、方丈,而这个地方又时不时能看到海市蜃楼,蓬莱后世便因此而得名。早在宋代,那里是叫做登州的。苏东坡曾在那里当过几天的地方官,传说他曾修葺蓬莱阁,祭祀龙王使得龙王带领龙宫浮出水面相见。关于这段故事有他的诗作记述,不过文人多夸张,也不知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有一点我敢保证,那‘待缘楼’三个字,的确是他题的。”
西王母、周天子、鲁地的鲁王宫、长生秘术、九尾狐、神秘的长公主……一切的动机和联系都完整地串了起来。
“看来这个长公主也不是一般人啊,怎么就没听说过她呢?”胖子叨叨着。
“这没什么稀奇的,像她这种人,统治阶级虽然忌讳着,但是一旦她死了,他们一定会把她存在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的,以防这些秘密泄露出去。”我突然想到闷油瓶,除了失忆,有关他的信息会不会也被什么人故意隐藏起来过?
“可是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秦朝就有了她的记录了。”潘子接了一句。
“我想,她们应该是某种家族式的存在,一代一代在守护什么或者在完成什么计划。”会有这种想法,也是基于二叔前不久对我说的话。
不过目前,更令我在意的是别的。“那些眼下都不是重点了,你们觉不觉的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什么不对?”胖子问。
“这里太干净了。”闷油瓶看着我说。
我点点头,胖子和潘子就有点纳闷地看着我。我做了一次深呼吸,开始给他们解释:“《山海经》上记载,九尾狐是吃人的灵兽,有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就是,食之不蛊。”
换句话说,这九尾狐的血肉功效相当于我貌似吃过的那个麒麟血竭,谁要是吃了它,估计就能和闷油瓶一个驱虫等级了,“我们进来这么久,你们不觉得,这里的虫子少的可疑吗?这院子埋了那么多尸体,又荒废了那么久,可是咱们呆了这么多天,有人见着过一只蚊子没有?”
“所以……”胖子有点领悟我的意思了,摸着下巴看着我。
“所以这个院子里应该还有九尾狐在。”我作出结论。
听完我的说的话,闷油瓶照旧没反应,胖子和潘子则不约而同地思考起来。我觉得,思考这种事不太适合他们,他们比较像在消化我的话。
“那……莫非那尖果儿(漂亮的女孩)不是小女鬼,而是只小狐狸精?怪道那俊样儿呢!”
我靠!他娘的这死胖子装深沉想了半天,敢情想这个呐!
嗯……不过话说回来,也不是没可能。九尾狐最擅长幻术,从我们一脚踏进这倒霉地方,发生的事情都似真似幻的,有很多地方矛盾不通,很像是中了幻术。如果她是九尾狐变的,那倒是都说得通了。然而……
“按那画上画的,至少那个白发的男人是九尾狐,如果她也是,那么这里原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也不知道,现在还留下多少。”
“唉……”胖子长出了一口气,“我看应该没几个,不然咱也混不到现在,早交代了!现在想这些都是没用的,天真你就负责好好养伤,好好带路,其余的交给胖爷我!不就是狐狸精么,来女的爷就不客气地收了,来男的嘛……”
他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瞟瞟我又瞟瞟闷油瓶,贼笑着说:“你和小哥都用不上啦,爷和大潘不好这口!咱就宰来煮了!不是说吃了他的肉就能得小哥那样的宝血吗,那胖爷我以后就纵横斗内,无虫能敌啦!”
看着眼前展开美好设想而大笑着的胖子,我突然想起爷爷笔记上那句话……比鬼神更可怕的,果然是人心啊……
二十三、休养生息
我们吃过东西,就计划休息的事情。
胖子因为之前迷失在鬼打墙里,对于我和闷油瓶过的那段好日子很是嫉妒,吵吵着也要睡在房间里。闷油瓶把这里检查了一遍后,认为暂时没有危险,就答应了下来。我们都太困乏了,在外面睡的话实在是休息得不好,再有天色也不怎么好,晚上也许会下雨。
我们当时只收拾出了两间屋子,就说两人一间,也好有个照应。我和闷油瓶分配在当时我住过的一间以粉、白两色为装饰的房间里。
从画梁就能看出这个什么馆的地方明显是阴盛阳衰,这一层位置最好的房间几乎都是女孩子的房间,当时我和闷油瓶收拾的时候也觉着大老爷们住这种屋子有点不习惯,但是无奈,就那么几个男人的房间,太分散,闷油瓶挑了一间朴素的房间之后我就只能住在旁边。
胖子和潘子太狡猾,上来就选了闷油瓶那间,把我们挤兑到这个粉嫩嫩的,和新婚蜜月套间有的一拼的房间里。不过嘛……我在心里偷笑了一下,因为当时我大病初愈,闷油瓶把大部分能用的铺盖被褥都用在了这屋,他那屋简陋得很,舒适度完全没得比。
我们之前折腾了那么多天,人都快臭了,好不容易回到这个设施完备的院子,我就说想洗个澡。胖子听见当然欢呼,嚷着要见识一下古人的沐浴设施。
这个让我有点犯难。这个院子的建筑比较特别,主体采用木质结构建造,但在围成方形的建筑一角,却是使用砖石结构建造成一处浴室,而且这个浴室规模不小,显然还分等级。造得很豪华的够四五个人用的大浴池当然是那公主的,在旁边还有一间小屋子,里面有很多喷头式的淋浴设备,由三层上的大蓄水箱供凉水,还有一个单独的小水箱可以倒热水。
当初只有我和闷油瓶两个人,是在柴锅里烧了水蓄进去用的。这一下变成四个人,工程量似乎大了点,何况我和闷油瓶那几天几乎把蓄水箱里的水用光了,如今我们俩身上又还有伤,干不得这些活了。闷油瓶想了一下,把我们领到那大浴池旁边的屋子里,我这才知道,这后面是别有洞天啊。
只见并排的三口大柴锅的底部都是有水阀的,好像是打开这个阀门就可以直接把烧好的水注入那个屋里的大浴池。而几乎就是一背身的距离就有一口井,让我诧异的是,这井不是用辘轳来提水的,而是用那种农村很常见的手动压杆式的水泵。当然,这不可能跟现代的产物一模一样,但是明显是同一种原理的东西。
“我靠!咱这公主还真挺会享受的啊!”胖子试着压了两下,还能出水。
“这……这公主也太厉害了吧……这样的设计,打了水就可以直接烧,注入浴池,并不比直接引水吃力太多,这……绝对比用那种大浴桶或是淋浴要好得多啊!”我不由地感慨道。
胖子听了就痞痞地笑:“小天真,你要知道,咱伟大古人的智慧可是一点也不比现代人差啊!啧,可惜爷我没带个相机来,不然拍下来,也够爷在圈子里吹牛的了!”
我没工夫理他,看着闷油瓶捡起一边一条好像用什么草叶编的涂了漆的管子接到水泵的出水口,另一头放进一口锅里,我都有点傻了,这他娘的发达得有点过分啊!
“你们两个把这里和浴池都刷一下。”没理会被古人欺负得大脑当机的我,闷油瓶开始给胖子他们分配工作。个人卫生问题能得到顺利解决,胖子乐得伸手干活。没一会儿,清洁工作就结束了,冷水也已经注入了浴池。
“我和吴邪先帮你们烧水,顺便守备,你们两个赶快去洗,完了换班。”我意外地发现最近闷油瓶的话变多了,还经常指挥,发号施令什么的。他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中毒的副作用?
胖子和潘子当然没傻到为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情和闷油瓶闹什么意见,当下乖乖地帮我们在锅里注好水,点起柴,烧开了第一拨水才进浴室去了。
之后我和闷油瓶又开始向锅里注水——我拿着管子,他压水。我本来要求压水的,但是闷油瓶很平静地扫视了一下我穿了个洞的肩膀和另一边被潘子那个变成粽子的队员挠出好几道血条子的胳膊,就成功地让我自动放弃了……
伺候完胖子和潘子的洗澡水,就轮到他们来给我们烧水了。
重新放了一池水,我舒舒服服地泡了进去,温暖的水没到胸口,那感觉别提多享受了。正当我两手搭在池边,头向后靠着放松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最终停在我旁边,没有下水来。
我翻了个身,趴在池边疑惑地看向闷油瓶,问道:“小哥,怎么了?不下来吗?水温刚刚好。”
没想到,话一出口,我就看到闷油瓶转过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盯着我。霎时我就觉得身边刚刚还温暖如春的水全都结了冰,冻得我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全身上下是一件防具也没有,被闷油瓶这经典的眼刀大招一招呼,那血条是“嗖嗖”地往下掉啊!可是……可是我哪儿得罪他了啊?!
我猜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是委屈得想哭,才让他闷大斗神难得地动了一回恻隐之心,慢开金口,给了点提示:“你刚才叫我什么?”
什么?什么……小哥啊,我不是一直这么叫嘛?这又有哪儿不对了?我都叫了这么些年了啊……等等,貌似,好像……在我中毒的时候,我隐约听见他说我不叫他名字什么的,然后我就……
我冷汗瞬时间就下来了,血条在无人攻击的情况下直飙到底……我那时候应该是没能叫出声来吧?妈的他肯定会读唇语!我和他那个时候都中毒了吧,他不一定看得清听得清吧?
我那时候以为自己死定了,想都没想就把闷油瓶这种外号给叫出来了,他要是现在找我秋后算账,我还不如当时就死了算了呢!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偷偷瞟了闷油瓶一眼,他已经转过头去背对着我了。还好,这样我还能找回说话的能力。
要说以我对闷油瓶的了解,他不像是会把别人给他起外号这种事情往心里去的人。因为算算他的外号也不少,阿坤、哑巴张也不比闷油瓶好听啊。怎么说我一个本科毕业的大好青年总要比那帮山民土匪什么的有文化,有品位吧。
如果不是因为外号,那难不成说……我试探性地开口叫他。
“张……”叫一半又停住了,总觉得这种三个字的名字,连名带姓地叫不是过于生疏正式就是像在找茬,以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关系,另一种叫法倒也不算逾越和过分亲昵,就中途改口,“那个……起灵……?”
“嗯?”
靠!这家伙居然回身给我一个微笑!你他妈这是表演变脸呐?!当下我就带着哭腔大喊:“胖子!再给几锅热水——!”我快叫这闷油瓶子给冻死了!
“啥?还要?”胖子那边叫得惊天动地,充分表示了他的疑惑,但是三秒后,估计他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我听到他充满同情地回道,“小天真,你再撑一会儿,这水还没开呐!”
我只好重新面对闷油瓶。从刚才开始,他就在摆弄些什么,我有点纳闷地调整了一下角度,看过去:“起灵,你这是在干什么?”
闷油瓶眼含笑意地侧了侧身,我看到他面前放着一堆东西,其中有一个奇怪的陶瓷烛台,长得很像是现在的香熏灯。古人对于各种香料香薰的开发度很高,这个很可能也是那个公主弄出来的,用来熏香的。
果然,在闷油瓶点起一小截蜡烛进去后,室内开始飘散起一阵花香。
我不禁乐了,问他:“你这是在哪儿找到的?还有,你怎么会用这种东西的啊?”
他指指旁边的小更衣室说:“那里有个暗格,上回来没用这里,也没注意到,刚刚看到以为是机关,没想到发现了这些。里面还有本竹简记录了一些配方和用法之类的。”他将找到的干净布巾挂在屏风上,又把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放到我旁边。
我边感慨他一次说这么多字真是不容易,边拿起来看了看,有一大盒像是面粉的东西,还有些块状物,转头问下到水里坐在我旁边的闷油瓶:“这都是什么?”
“香豆面和……古代的肥皂。”
“这公主也真逗,沐浴用品也用暗格藏着。”
“这些应该都是平时不会用的好东西。”这么说着,闷油瓶就开始老大不客气地用这些珍藏品自我清洁。
我想多泡会儿,就靠在池子边上闭目养神,没再和他说话。迷迷糊糊间听到他洗完了重新回到水里,胖子那边的水好像烧好了,水温不知在什么时候热了起来,雾气氤氲中他身上的麒麟纹身慢慢显现出来。
我这几天虽然一直在休息,可是身体经过这么多折腾,一直都是一病未好,又添一伤的状态,变得很不济,一放松困意就不可遏制地袭来,轻轻松松将我征服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了。奇怪的是,我醒来时并不是在浴室里,而是站在长廊里,通向后面那个花园的轩门前。不过眼前的景象马上就让我了解情况了。
那个小女鬼站在置于湖心的一面大鼓上,周围还放了很多小鼓,岸上一群样貌秀丽的少年手执乐器,正在演奏,这又是她的幻术了吧。看她今天面目还是常人的样子,穿得很华丽,不像是来找我打架的,反正一回生二回熟,我是既来之则安之了。
她也不理我,待那些少年前奏已毕,就开始边歌边舞,手中绸带飞舞,和着脚下的步点击打着鼓面,很是大气磅礴。
“如梦尘烟飘不散风中的眼,匆匆流年褪不去动人容颜,爱恨绵绵留不住离去瞬间,一诺千年是不了的缘。难舍的欢颜浮云遮望眼,心中的悲歌一曲唱不完,毫气和柔肠寄于天地间,曾经的繁华,转眼是青烟。茫茫人世情相逢多慨叹,富贵和平凡如何能超然,欲飞上青天看苍海桑田,问世间万物,谁能改变。”
她这歌唱得很投入,一字一句之间带着深深地喟叹,完全是一种历经了人世沧桑变幻的态度,太过苍凉深沉,连闷油瓶都没有给过我这样的感觉。
不过这首歌我记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像是小的时候……陪我妈看电视剧的时候?这……这也太不靠谱了吧?难不成他们真是穿越的?
小女鬼跳完了,就势坐在了鼓上,对着我笑:“喂!吴邪坏叔叔!”
这他妈是什么称呼……
“我跳的好吗?”
我点点头。
“这首歌是送给坏叔叔和坏叔叔喜欢的人的。如果不能明白歌里所唱的东西的话,会很糟糕哦!”
我一怔,她又要玩什么花样?不过说什么我喜欢的人,反正我也还没有女朋友,不怕。但是“很糟糕”……她不会是想咒我一辈子讨不到老婆吧?!这也太歹毒了!
我正胡思乱想,就听她继续说道:“无邪坏叔叔,你们还是赶快沿着原路出去吧。不能再往下走了,要是得罪了他,霏微姐姐也保不了你们了!”
什么?什么意思?我一惊,难道说这个斗里本身还有着两股势力?她看来对我们没有恶意,也就是说她和一个叫霏微的女的一直在暗中保我们,所以我们才能活到现在?只要不继续深入,就能全身而退,一旦深入到这宅子的深处,就连她们也爱莫能助了……
“那个他是谁?比你们还要厉害吗?”
小女鬼歪歪头头摇摇头:“厉害不厉害,不是这么说。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但是也绝对不会让人去打扰那个人的安眠的。”
也就是说,她们也并不会为了保我们而和那个人动手……也对,到底也是这里的人,有什么理由为了我们这些盗墓的起内讧。
“而且……”她突然换上了那种历经千百年的老练口吻对我说,“你们要寻找的东西,是会将你们……”
“怎么样?”我追问。
“天机不可泄露……我不能再说下去了,不然是害了你们。”
妈的,又是这套!但看她欲言又止,忍得难受的样子,我也相信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真的不能再说了,不然会为双方带来更多不必要的灾祸,作为泄露秘密的惩罚。
怎么办?要后退吗?我们在这里已经发现很多,九尾狐和西王母关系密切,这个公主又和九尾狐有牵扯,搞不好就能找到什么线索治疗尸化。我已经渐渐学会,也理解为什么要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了。然而想到闷油瓶,这一趟也是得偏向虎山行的,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尸化。
“谢谢你……不过这一趟,我还是得走,我也有我想救的人。他救过我很多次,所以这一回,我无论如何也想帮他。”
小丫头听完把嘴一撅,眼含哀戚地嘟囔:“一个两个都是这种德性……看你们碰上了怎么好!”
我忍俊不禁,这小姑娘其实挺可爱的,我要是有这么个妹妹,我肯定捧在手里当个宝。
这个时候,旁边一个很是漂亮的男孩子对她说:“幽小姐,该放人了,不然人家相公要急了。”
原来她叫幽啊……不过我没急啊……不太明白,我正琢磨那孩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就看小幽笑倒在鼓面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都不怕呢你……急什么?还是你那么……在意坏叔叔?哈哈哈……人家相公……你要是吃醋……我把你送给坏叔叔当侍妾好不好?”
啥啥啥玩意儿?不光我傻了,那个男孩也闹得满脸通红。最后一跺脚对着小幽怒道:“人家好心提醒你,你竟拿人家取笑,活该你被砍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呢,就听见闷油瓶一叠声地叫我,然后我就醒了。
果然还是在浴室里的,眼前是闷油瓶皱着眉的脸。我回了回神,下意识地抬手按在他眉间,抚平了那皱褶,笑着说:“我没事……做了个有点不知所以的梦……”
他没有再回我的话,只是拉着我来到池边一个奇怪的凹槽边,扶着我的头让我躺过去。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要干吗?他左手按着我躺好,右手就抓了一把香豆面揉在我头发上。
我明白了,原来这个凹槽的作用和理发馆的椅子差不多,是下人们为公主洗头发时用的。想起画上那群男男女女的一头长发,还真不是自己能轻松搞定的。可我又不是古人,也不留长发,闷油瓶这是干什么?
想着我就想自己接手,谁知闷油瓶突然下狠手在我头上同时按下至少三处穴位,当即我就疼得直吸冷气,眼泪差点没出来。
“忍着点。”他说得倒是轻松淡定,疼的又不是他。不过在他松手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血脉一冲,全身说不出的轻松通泰。他又开始轻轻地揉我的头发,手指沿着某种方向疏通着。我放松下来,就这么仰望着他的脸问:“起灵,这是干什么啊?”
“你气血瘀滞,不疏通会留下病根。”说着,他又一次按了下来,我当即就喊了出来。如此这般重复了几回,我都快晕过去了的时候,他终于舀起一瓢水帮我冲洗头发了。
原以为这样就完了,没想到闷油瓶紧接着把我拉到池边,拿起一块古代肥皂就在我身上涂了起来。那东西不大,被他扣在掌心里,和着他的手一起在我身上滑来滑去的,弄得我直痒痒。我赶忙一把抓住闷油瓶的手说:“那个……我自己来就行了。”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伸手在我那受伤的肩上轻轻按了一下,疼得我“嗷”地一声,又看了看那条血痕满布的胳膊:“你的伤口还不能动,不能着水。”
我想表明自己其实能行,他的眼神却变得严厉起来:“如果感染,已经没有药给你用了!”
我一下就没话可说了,这个时候,任何可能拖后腿的事情都不能做,而不想拖后腿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乖乖听闷油瓶的……
让别人帮忙洗澡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小到我都快不记得了。长这么大了突然来这么一出,对方还和我一样,都是大老爷们的,这感觉那是说不出来的别扭……
我突然觉得人其实是种奇怪的动物,同样的动作,你自己作用在自己身上,和别人作用在你身上那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就像这会儿,闷油瓶明明只是在我背上打肥皂,我就止不住想躲,还打了哆嗦。
“冷?”闷油瓶嘴里问着我,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没……不是……起灵……那个……你还是让我自己来吧……实在是不习惯……”我斟酌着用词,磕磕巴巴地对他说。
最重要的是,他眼看就要往我隐私的地方下手,这我要是还能保持冷静我就不是男人了。张起灵,咱俩是同性,我什么意思你能理解吧?我在心中祈求他好歹别再往下了,可惜没能如愿。老大,你他妈这不是整我嘛!
我有点上火了,就想扭头让他住手,结果只看了一眼,我就冷静了,淡定了,完全不可能有不良反应了。
啥?为什么?你要是看见他当时那眼神你也得这样。倒不是说他的眼神有多冷列,像看仇人粽子似的,也不是说他的脸有多严肃,丝毫没有感情。相反的,他难得流露那么有感情的眼神……我只见过少有几次,就是大战之后,休整之时,他擦黑金古刀的时候……
敢情小爷我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男人,甚至不算人,至多就一他有兴趣的龙脊背啊……不对,不光是我,估计所有人和物质在他眼里都没多大本质区别……他肯拿对待龙脊背的态度对待我,我就该山呼万幸了。想我刚才的脸色一定很好地演示了番茄的逆成长过程。
我安静得堪称麻木地任闷油瓶摆弄完,他再一次把我拖进水里,边往我身上撩水,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我按摩。我傻傻地看着他,心说怎么了这是,他这吃错什么药啦?
还没等我想完,他就双手齐齐发力扣紧我肩上的穴位。
“啊——”我于是发出了杀人般的惨叫,当下就觉悟了,又是刚才那一套!
我这次是真疼得狠了,眼泪都飙出来了……我把头靠在闷油瓶肩上,恨不得啃上一口,让他也知道知道我这是什么滋味……
不过人家说到底是为了我,我还没那么不识好歹,真撕下他一块肉来。而且以他的风格,就算我真咬下他一块肉,他也不见得哼几声,这事没功效没意义。没办法,只能咬牙生扛。
过了几秒,待他手劲稍缓,我开口问他:“有没有别的法子……实在太疼了,我快受不了了……”
我说话的调都变了,带着一股哭腔,连我自己都吓一跳。闷油瓶好似也有点吃惊,手下顿了一下,把我的脸扶起来盯着看,声音轻轻地,带着安抚人心的作用:“这里没法针灸,只能这样。”
我努力挤出一个苦笑给他:“我都想咬舌自尽了……”
他听我这么说立马皱眉,手下给我揉着放松,有点无奈地说:“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看样子,他也知道这样有多疼。
“不弄了不行么?”
“不行。”听他回答得如此干脆,我就无奈了。
因为我感觉得出来他这样给我疏通血脉还和一般的按摩不一样,他自己也是极其费力的。
暗自咬了咬牙,对自己说:吴邪,人家闷油瓶为了你这么费劲,你要再磨磨叽叽的就不是个爷们了!赶上那些对着男朋友撒娇的姑娘家了。想着就对闷油瓶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然后就有了如下声音回荡在浴室内:
“啊……嗯……”
“呃……呼……”
“啊呀……啊……起灵……轻点……疼啊……”
“忍一下……这样好点了么?”
“嗯……等一下……让我缓缓……”
“嗯。”
“嗯……啊……呜……”我啃上了自己的手腕。
“吴邪,别咬那么狠。”呜呜……很疼啊,不要把我手腕拿走啊……
“嗯?……唔……唔……哈……”
大约三十几分钟之后,我被闷油瓶擦干了放在一边的榻上。他丢给我一块干净布巾,我接过来把自己裹了起来,看着他把我们俩贴身的衣服都给洗了。虽说他生活能力相当残,但是这些小事还是可以料理的。
哀叹一声,我摸摸红肿的嘴唇,心中一片萧瑟。刚才我疼得实在忍不了了,就啃自己手腕,然后人家闷大斗神一把夺过我的胳膊,嘴就堵了上来。
我脑袋霎时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问他的时候,他说之前在医院养伤时听小护士们私下议论说这样能止疼,效果比麻醉剂还好。小爷我的初吻就这么华丽丽地给贡献出来当止疼片使了……就算管用,这代价也大了点啊。
在我哀悼初吻的时候,闷油瓶那边已经收拾好了。他把洗干净的衣服和脏一些的外衣分开放在两个竹篮子里,我起身拿了一个,向胖子他们打了个招呼,等了半天听到他们正常地回应之后,就和他一起回屋去了。
话说胖子和潘子当时正在烧水房抬杠玩儿,突然听得那边天真吴邪一声惨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抬起腿就要往里冲。随即又想到,那小哥也在,若是吴邪出了什么事,那就是那小哥也应付的吃力的,得抄家伙!胖子这手刚拣了根烧火棍,就看见潘子做手势让他稍等。那声音隐约还有下文:
“……实在太疼了,我快受不了了……”
“……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不弄了不行么?”
“……不行……”
接下来就是一阵意义不明的呻吟声。
俩人脸瞬间就黑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眼神里都传达着同样的信息:这俩人什么时候搞到一块儿去的?
好吧,他们得承认,这俩人之间的那点子猫腻早就藏不住了,谁看谁觉得有问题。小天真牵挂这小哥牵挂得什么似的,这小哥谁都不管,偏就护着小无邪……
“你说……”胖子讷讷地开口问潘子,“这要是你们三爷听见了,那得啥感想?”
“还能啥感想?他又打不过那小哥,只能嫁侄子了呗……”
二十四、探讨
之前住在这里的时候曾看见每个房间的门框上都有名牌,用竹子刻的,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保护措施,挂在外面经过风雨的侵蚀,大部分都无法辨识了,因此那时也没在意。刚才在梦里听了小幽的那些话之后,我突然对这里的人感兴趣起来。他们都是什么身份什么性情的呢?如果有好说话的,那当然最好不过了。
站在房间门口,我摸了摸那块已经看不清的名牌,进屋放下东西,抓起架子上的香炉倒了一把香灰就涂了上去。
刻痕虽然很浅了,但在香灰的帮助下还是显露出残破的字迹,隶书,两个字,第一个是雨字头,下面有几道横,第二个双立人,有个小山好像还有个反文……这是……霏微?原来是这两个字!
闷油瓶投了视线过来询问,我想了一下,反正小幽说只要不继续向前就暂时安全,那又何必搞得人心惶惶的呢,今晚睡个好觉,明天再说也是一样。于是只对他笑了笑,说:“突然间很好奇借住了这么长时间的房东叫什么。”
闷油瓶听了眨了眨眼,也浅浅地笑了:“叫什么?”
“霏微。”我拍着手上的香灰走进屋。
闷油瓶略微怔了一下,说:“是个好名字。”
我看他反应有点怪,就问:“怎么?难不成你认识她?”
他摇了摇头。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什么来,只好作罢。他闷油瓶不想说的话,就是给你个杠杆和支点,你也撬不开他的嘴。反正知道这个人对我们没恶意,也不需要防备她些什么。
晚上我和闷油瓶就在人家女孩子的雕花大床上一起睡。这些女孩的床一定是定制的,比我见过的雕花木床要宽多了,我们两个大男人躺在一起都不会觉着挤。
外面果然下雨了,雨走房檐,有点万马奔腾的感觉。我嫌吵,就合着眼睛琢磨小幽说的话。别看她长得小,说话里外竟带着几分禅机,还真不好参悟。
她说什么我喜欢的人……我长这么大,恋爱都没谈过一场,这喜欢的人也太虚无缥缈了吧?
别说,当然也是对一些女生有过好感的,可那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最多就是一帮哥们茶余饭后的玩笑,并不是那么认真而深刻的事情。这其中,也包括阿宁……可这就更不靠谱了,人都已经没了啊。
还是,我误解了?她说的喜欢不是那方面的意思,而纯粹就是“喜欢”而已。那胖子、闷油瓶,甚至是……潘子,这些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都能算上。如果真的老痒还在……他也算上。
越想越烦躁,我不由得翻了个身,望着床顶的帐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还没睡?”旁边的闷油瓶突然出声了。
“我吵醒你了?”糟糕,我忘了他睡觉是极浅的。
“没有,我没睡着。”他停了一会儿,又说,“为什么叹气?”
“我在想一些人生的大问题……”听到他那边带着点嘲讽“哼”地轻笑,我撇撇嘴说,“你还别看不起我,我这问题说出来,就算是你也肯定回答不出来。”
“我不记得了。”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我心里一紧,也沉了声音,安慰他道:“这件事,就算你记得,大概也还是回答不出来的。起灵,这世上有些事是和记忆无关的。”
他转过头,挑着眉看我,月光下的脸有点挑衅的意味。
这次我敢大胆地接招了:“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么?或者说,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心里暗爽,哼哼,我就不信这种“问世间情为何物”的问题,我一社会主义大好文明青年,古董店小老板,吴家小三爷都不知道,你一个整天除了下斗就是粽子,生活能力甲级残废的闷油瓶子能回答上来。
这瓶子果然愣住了,对着我微微蹙眉,看了一会儿,又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久得我快睡着了,他又抬起眼来盯着我看,看得我直发毛。心说你就回答不出来我又不笑话你,犯不着这样吧。
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就听见他缓缓开口说:“不知道,但是……”
我一听居然有“但是”?!这个惊奇啊,该不是……这闷油瓶真有喜欢的人?会是谁?阿宁不可能,是云彩?那胖子一定哭死了。不过看着不像啊……霍玲已经变禁婆了,况且当年他就不待见人家。莫非是文锦?!这个有点可能,但是绝对不行!这个我可不能向着他,文锦那是我准三婶!
我左猜右想得大脑沟回都要扭曲了,正屏气宁息地等他的答案呢,结果哥们没下文了。靠!又他妈把话说一半,吊我胃口有瘾啊!越想越气我就瞪着他问:“我说你能不能把话说完整一次啊……?”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点点头,说:“嗯!下次。”
我吐血!两眼一翻,把身一转,内伤太重,我恨不能晕死当场。
“吴邪……”闷油瓶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距离我很近,几乎就在耳边了,“你……生气了?”
我能不生气么我!再说你这挨千刀的什么时候管过我生不生气了!一通狠狠地腹诽之后我选择不理他。
“我……”
“张起灵……”我打断他,“你说,我们是不是不要认识比较好?如果我们不认识,你就不会老是被我连累,我也不用总是猜来猜去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又瞒了我什么,又失踪到哪里去了……”
不等我说完,闷油瓶就一把抓住我,紧紧地,我想挣开,又怕牵动肩上的伤口,只好翻个身,侧过头去看着他。他抓着我,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是眼神里却透着不安,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断掉一样。
看着看着,我就心软了。在心里对自己说:吴邪,眼前这个人,在你抓住他问的时候虽然什么都不告诉你,虽然也嫌你,但是却从来没有丢下你不管。现在他失忆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就算表面没什么,心里就真的没有一点的不安和迷茫吗?他只能抓住你,而你说那种话,是想反悔,丢下他不管了?
闷油瓶看我不说话,暗淡着一张脸说:“你没有连累我。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如果我知道了,一定告诉你。”
我苦笑。吴邪啊吴邪,明知道这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你怎么能要求他给你答案呢?何况……就如他在沙漠里说的,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你也没资格管那么多吧。他肯答应有了答案就告诉你,你还奢求什么呢?
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有点悲凉的感觉。张起灵,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每次你快要找到答案的时候就玩失忆……
“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的答案啊……?”
他沉默了。最后还是我先笑着投降了:“算了。没关系,我等着。”
“好。”他轻轻地回答,一条手臂就圈过来搂在我腰上,“早睡吧。别掉下去了。”
我脸一黑:“那你来睡外边!”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一个翻转不知怎么就躺倒里面来了。看了看依旧圈在我腰上的手,就听他说:“我怕掉下去。”
你掉得下去才叫有鬼!我翻翻白眼,真让胖子说着了,这是雏鸟情结?算了,反正有闷油瓶在身边,我睡得也安心,索性又向他靠了靠,窝进他怀里,安静地被困意席卷。
二十五、深处
睡梦间隐约听到闷油瓶在叫我,迷迷糊糊地应了声,他又轻声说:“还困就再睡一会儿吧。”我“嗯”了一声就又睡死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被松软的蚕丝被裹得舒舒服服的,身边已经不见了闷油瓶,伸手探了探,他躺过的地方已经凉了,晾在屋里的他的衣服也不见了。我霎时就出了一身冷汗。我靠,他不是又失踪了吧!一下子蹿起来,扯开嗓子就喊:“张起灵!”
“什么事?”一抹淡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顺手取下我的衣服丢过来,“穿好。”
我接过衣服,肩膀受伤连带着残了一条胳膊,边靠一只手动作不太利索地穿着边向他抱怨:“我还当你又失踪了。”
“出来吃早饭。”他没接我的茬,说完就走了。
吃饭的时候,我就把昨天见到小幽的事情和他们说了。闷油瓶听完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几乎可以见到他脸上结着一层霜。
“为什么昨天不说?”他问我。
“我想反正暂时安全,让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胖子就叫了起来:“哎呦,我的小天真,天真无邪小朋友……那小女鬼的话你怎么能信呢?!就算到现在为止看来她说的都像是真的,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是啊,小三爷,你这次太冒险了,你别忘了,她杀了多少人。”潘子附和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杀的,都是你们的人。我们哥儿三进来那么多天,可没发生损兵折将的事故。”胖子又开始和潘子抬杠,他那种人的性格是容不得兄弟的背叛的,对于潘子的身份非常地敏感,“再者说了,兴许那小女鬼说的也不见得都是假的。你看太天真从打进这个小院儿就住在人家……霏微,霏微小姐的房间里,这在过去是坏了人家名节的,是要负责任的!人家闺女要护着未来老公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听他前半段说得还像那么回事,后面就又变调了,不禁赏了他个白眼。心话说这死胖子原来是《聊斋》的死忠啊,妈的哪天和闷油瓶商量商量,弄个“古代美女”跟他亲热亲热!
胖子看我白他,就不乐意了,冲我说道:“嘿!小天真,你胖爷我哪儿说错了?还是你看上那个小女鬼要送你的男宠了?”
“哼,小爷我对男人还真没那个兴趣。”我冲着胖子坏笑,“不如我送给你了。你不知道,那男孩子长得那叫一个白嫩水灵,性格那叫一个乖巧伶俐,声音那叫一个婉转动听,拉上床去大战三百回合,保证你一夜之间减肥成功。”
胖子刚想还嘴,我们就听见“唰”地一声,顿时周围温度骤降,扭头一看,闷油瓶把玄曜抽了出来仔细地擦着……胖子于是缩了缩脖子,没声了。
经过一番讨论,反正没人想就这么回去,答案自然是前进。
我们收拾了一下就动身了。原本胖子建议说要等我肩上的伤好了再继续走,但是我这是穿透性的伤,要等我能自由活动了,最快也要半个来月,我们没有那么长时间。
我带着他们从这个院子向后面穿行,这后面还有一处小院子,大部分都是假山花园,只有座小楼,看来也是平时读书戏耍的地方。这里也有些机关,不过和之前的那个箭阵是完全不能比的。
闷油瓶不知怎么了,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双手指频频发力,恨不能把所有的机关都破坏尽了,走过这么多地方,从来没见他这样过。到后来我都看不下去了,赶上去一把拉住他,道:“你这是干什么?”
他淡淡地看着我,用眼神说我是明知故问的白痴。
我深呼吸,把额头暴起的青筋安抚下去:“起灵,你不用把每个机关都拆了,这些机关没有那边的凶险,你说一声我保证小心不再出问题了行不行?”
见他不理我,我一把拉起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以为你这用的是什么?这是手!你的手指头不是锥子凿子,再好用也不带这么用的啊!”
闷油瓶垂下眼帘对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才以一种媲美蚊子的音量问我:“你这是在关心我?”
我一愣,那声音太小,让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回过味来我就火了:“废话!不然你以为我这是在干嘛啊?你再厉害也是肉做的,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知道了,你们要跟紧,只能踩我走过的地方。”他把手从我手里抽出来,转身从我身边绕过,检查前面的机关去了。他走过去的时候,我发现这闷油瓶子居然在偷笑!他……有什么可笑的啊!老子是关心你知不知道!
有点生气地跟在他后面走了一圈,我们发现,这个院子只有一个小门,是连向待缘楼那个院子的,其他地方都被围墙封死了。
我们只好到了待缘楼,没想到在那里等着我们的,居然是小幽。白天看见他还是头一次。她面前的地面上摆了些做工精细的金银首饰,而待缘楼的门上已经落了铜锁。
“地上的随便挑,里面的不该是你们的,不能动。贼不走空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别说我为难你们。”说着,她看也不看扑过去的胖子,向我跑过来,“吴邪坏叔叔!”
“铮”地一声,闷油瓶黑刀出鞘,面沉如冰地拦在了我的面前。
小丫头被迫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瞪着一双杏目上下打量着闷油瓶。那场面太怪异,我实在没绷住,笑了出来。闷油瓶扫了我一眼,又盯着小幽看了半天,终于把刀收了起来,但还是站在我面前没有走开的意思。
小幽看闷油瓶这样,对着他做了个鬼脸,又用口型对他说了句什么,我想了想,好像是:闷骚醋瓶子?这个丫头!
这时,潘子过来对我说:“小三爷,这里也是死的,咱们到头了?”
“不可能啊!那个公主呢?还有那青铜镜……”
我转头看着小幽,小姑娘直接亮给我一个背影:“今天天气真好!本小姐忙得很……”
“你给我站住!”我一看她要开溜,紧忙下禁令。
她果然停下脚步,不停地碎碎念:“看见她有什么好的……那个疯子,见着她十个有九个后悔一辈子的……”
“到底你们家公主的墓在哪儿?”我绕到闷油瓶身边,弯下腰看着她。
她一挑眉,道:“公主?本宫就是公主。这里至少有五六个公主,你找的是哪个?”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这个院子能这么大,难怪从服饰上无法区别身份,这里的那几个女孩只怕都是有封号的。
胖子这个时候已经装好了所有明器,乐得跟招财猫似的就过来了:“小丫头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哥哥们可不想对你用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幽一个闪身,别住他的一条胳膊一带,他那胖硕的身体就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到了地上,摔得嗷嗷叫。看来他是忘了,这姑娘看着小,可是能和闷油瓶战成平手的啊……
小幽很嫌弃胖子地撇撇嘴,瞬间闪到我身边在我身上蹭了蹭手又赶在闷油瓶有所反应之前闪了回去,动作之快绝对胜过凌波微步。
我都看傻了,直到她拍拍手说道“反正这里就到头了,想找入口自己慢慢找去!”再想拉住她已经来不及,她就那么凭空变得透明,最后消失掉了。
唯一的线索走掉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按她提示的,自己找。
说是找,我们也没有头绪。说大不大的两个院子,闷油瓶把墙壁回廊查了个遍,完全没有机关的痕迹。胖子提议翻墙,闷油瓶就扔了颗石子上去,也不见那里有什么东西,石子就突然化成灰了。胖子看着咽了咽口水,此路不通。
我看着他们无聊,就在院子里闲转,闷油瓶查过,确定没有机关的。这个地方布置得精巧,我是学建筑的,看见这么有特色的园子理所当然地产生了些兴趣。这些太湖石摆放得巧妙,有点狮子林的味道,我转着转着就上瘾了。
突然,我被脚下的青苔一滑,整个人向后倒过去。我身后是假山,这要是撞上去,不死也半残啊。慌乱中我只来得及护住脑袋,胳膊和肩在山石上一通刮蹭碰撞,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本以为最惨的是背后,谁知最后身下竟是一空。
我惊道不好,这里还藏着个翻板陷阱!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全身磕磕碰碰疼痛不断。等到停下来,我只能缩在那里干哼哼,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的,我听到一阵急切地脚步声,然后就是闷油瓶下到我身边的声音:“吴邪?”
我咬咬牙,等疼劲儿过去点了,就对他说没什么大事,都只是磕碰,不过肩上的伤麻烦点,好像裂开了。
这个时候潘子也下来了,周围一暗,我下意识地抬头,敢情是胖子也要下来,正跟那狭窄的入口作斗争呢。闷油瓶也看了一眼胖子,让他把背包先弄进来,药品收拾在他那里了。胖子不满,但谁叫他太胖了呢,一时半会儿也挪不进来,只好先把背包扔给闷油瓶。闷油瓶接过来就拉开我的衣服检查肩上的伤。
我心里明白,闷油瓶这人,医务方面的工作但凡有人能动手,他是能不做就不做的,他自己的伤都不见他好好包过。胖子进不来,他就给我包扎,这是他们都不再信任潘子了。
我忍着疼老老实实让他包扎完,心里是有些凄凉和悲愤的,可是又无奈。所以我是“天真无邪”么!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就听到闷油瓶在耳边问:“很疼?”我很小声很小声地回答:“嗯。心里。”这句话连我自己都听不清,但是我知道他听得见。
随即,我提高了声音问他们是怎么回事,我都摔蒙了。
胖子一边吃力地往里挤一边说:“瞎猫撞上死耗子,小天真,这回让你拣找了啊!小哥说……哎呦……这是个机关暗道,开关是块石头。你摔倒的时候刚好撞上了。”
“可不是撞上了么!我这身骨头都快给撞散了!嘶……”揉着撞伤的地方站起来,估计着这次又得添多少淤痕。
闷油瓶没有理会我们这边的谈话,而是打开矿灯检查着这条密道。过了一会儿,等胖子挤下来了,他回身对我们说:“这应该就是她叫我们自己找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