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恢复记忆的方法
正当回灯扶着我转身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石子被踩到的声音,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揉了揉眼睛,皱着眉很费劲才看清那是谁:“小哥?”
“吴邪……”我听见了他的声音,才确定我没看错。
我冲他笑了笑,问:“怎么?你是来找三叔的?他不在……还没回来……”
眼前的那个闷油瓶摇了摇头:“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找我干嘛?你不是说我们不熟的么?
还没等我把这话问出口,他就大步上前,一把拽住我胳膊说:“跟我走。”
“啊?”我下意识地问了句,“去哪儿?”
他却没有回答我,而是冷冷地盯着回灯,又加了些力道拉了我一下:“走。”
我应该感谢回灯,如果不是因为他吸引了闷油瓶的注意力,换成是我被他那样盯着,我肯定就不由自主地乖乖听话跟他走了。但是现在,我彻底被闷油瓶的态度激怒了。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那么理所当然地听你的?你一个理由,一个解释甚至一句实话都没有,凭什么要我相信你?小爷我不干了!
一把甩开他拉着我的手,我瞪着他说:“我不会跟你走。”说完我就后悔了,这样对他,他不会翻脸吧?看潘子他们对他的态度,这应该不是个好惹的主。
然而闷油瓶的反应让我很意外。他愣愣地看着自己那只被我甩开的手,似乎完全没有想过我会拒绝他。
这时,回灯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我打开车门就上了车。
“吴邪!”闷油瓶仿佛才反应过来,扑过来一把拉住车门,“下车!”
“凭什么?你是我什么人,我自己的事情,凭什么就得听你的?”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这样质问他,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酒壮怂人胆。
他听到这话后,皱了皱眉:“你先下来再说。”
怎么,你想说了?爷不想听了!我索性就借着酒劲儿大声嚷道:“你那堆谎言,我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了,也不会再相信了!”说完就一铆劲带上了车门。
回灯坐在副驾驶位上,很适时地和司机说了个地址,我们扬尘而去。
我看着身后夜色中那个孤立着的身影,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我只是想要句真话而已,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呢?
回灯住在杭州大厦。我因为喝得太多,头晕眼花的也没看清是十几楼,反正很高就对了。进了房间回灯还问我要不要欣赏一下夜景,我摇摇头说:“不行了……我得躺下。”
“房间是今天上午刚开的,我还没用过,你随便躺吧。”他浅浅地笑着,看我倒下了,就坐过来,递给我一杯热水,“先喝点水。我叫客房服务送了点醋过来,等会儿就到了。”
“醋?”我晕乎乎地问。奇怪了,刚才面对闷油瓶时那种清醒劲怎么一下就没了……那个挨千刀的混账瓶子还真是能牵动别人的神经!
“解酒的。”
“哦……”我的意识开始有些混沌了。
回灯坐在我床边,望着窗外那片在我眼里已经一片模糊了的灯火,用一种沉静的语气缓缓地讲述着他和他的恋人那些温馨的往事:“我曾经……曾经不能在阳光下生活,那时我和她只能一起欣赏夜景,赏漫天繁星。
那个时候我们约定好了,等到我可以行走在阳光下的那天,我们就一起去看房间外白日里的风景,赏日出日落……可是,等到我好了,可以出去了,她却消失了……缘分……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东西呢?
总是那么多的错过……她知不知道她就那样消失了,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如果能再见到她,我很想问问她,明知道会让我这么痛苦的话……她仍旧会选择这么做吗?”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说这话,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画面——一片浓雾之中,有个人影在那里……
回灯的手指突然擦过我的脸颊:“不好意思,净说些伤感的话,让你难过了。别哭,吴邪,别哭。”
我……哭了?唉,我一大老爷们,最近眼泪还真多啊……是不是,我病了,因为我的心脏现在很疼……疼到我快要窒息,疼到我无法控制地哭出来……
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有人敲门,但是回灯在我耳边说:“睡吧,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睡吧……”于是,我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皱了皱眉,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我不由地抬手挡了挡。头痛得要命,致使我花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身在何处——这里是我家。甩甩头,我知道我这肯定是喝醉了,昨天……对了,昨天来了个客人,我陪人家出去吃饭了。我没有带钥匙,就和他一起去宾馆了。
哦,还有,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居然回到了自己家,还看见了那个小哥。他竟然灌我喝醋!
这个混蛋,问他什么都不说,那还跑来跟我充什么熟人?!我只是想找回自己的记忆罢了,为什么要阻拦我?!明明认识我却装不熟。怎么?欠我很多钱么?要不是……要不是在看到他身影的时候突然想起在梦里好像就是这个身影瞬间化为了飞灰,我一定扑上去揍他!
后来……他好像说过什么……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不过既然我现在是在自己家,那……难道昨天那些都不是梦?
按着头起来里里外外地转了一圈,连那小哥的影子都没看见。好你个闷油瓶啊,当小爷家是大马路,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门!……也没窗户!
想找他和胖子算账这个宿醉的状态肯定不行。我把家里的解酒药翻出来吃了,又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觉得好了很多,就决定先去店里看看,说好了要把发簪卖给回灯的,也不知道他来没来。
结果路上就接到王盟的电话,说回灯来取货了,杭州的路况也不好,我怕人家久等,就交代了价钱,让王盟给人家把货包了带走。
这一路果然堵车堵了很久,等我到达店里的时候,两个让我很意外的人正在那里等着我——正是我之前想找到算账的胖子和闷油瓶。
王盟这小子,估计是看这情形不对,打我一进来就躲得没影了。
我现在一看到这两位气就不打一处来,说话自然也好听不到哪儿去,反正你们都装着跟我不熟,那我何必上赶着跟你们套近乎:“两位贵客光临小店想看点什么?”
闷油瓶看着我,眼神复杂。胖子没他那种定力,一听这话就对我抱怨开了:“我说天真无邪小同志,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啊?我和小哥是没跟你说实话,但那都是……”
“为我好!”突然被我接出下半句,胖子的话一下就噎住了,眨着眼睛看了我半天才说:“你知道不就好了嘛!”
“哼……”我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是要这么说。”
“这、唉,小吴,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真是你这记忆不是靠寻常办法能恢复的,就算我们说了也是白搭。可这…这方法实在是太……”
我看胖子说得那么吞吞吐吐的样子倒不像是在说谎,难道我这次的失忆症得的很不寻常?我是中邪啦,得找个得道高僧深山老道来做法?
“你倒说说,是什么办法啊?”真要请和尚道士的我也认了。
“我……”胖子欲言又止,倒是闷油瓶突然开口了:“你真的那么想恢复记忆?就这样继续好好生活,不好么?”
“不好。”我很干脆地回答他,“你知道那种……”
“我知道。”这次换他堵我的话了。
“我作证,小哥真的知道。”这死胖子,立马出来帮腔。
我瞪了胖子一眼,转头看着闷油瓶说:“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尤其在做过那个什么催眠治疗之后,我就总看见梦里那个模糊的场景,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消失了。
闷油瓶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能让你想起来的方法。”
“真的?!”我一把抓住他追问,“什么方法?”
他却看着我拉着他的那只手不说话了。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现在的举动挺失礼的,他该不会是不高兴了吧?我赶忙松开手,嘴里也紧着道歉:“啊,对不起,我有点太激动了……”
闷油瓶又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跟我走,去向一个人说一句话,你就能想起来。”
“啊?”这么简单?那为什么不早说!“说什么?”不会是什么非常恶搞,有损小爷人格或者形象的话吧?
“说……我要退货。”
四十三、追问(小哥視角)
眼看他架着喝得烂醉的吴邪转身要走,也没办法再隐藏着了。这个人身份目的都没有完全弄清,绝对不能让他把吴邪带走。
故意发出些声响,吴邪的脚步果然顿了一下,眼神迷离地看着我,满脸的疑惑,甚至还揉了揉眼睛,满是疑问地叫我:“小哥?”
我也叫着他的名字,然而还没等我说话,他就冲我笑了笑,问:“怎么?你是来找三叔的?他不在……还没回来……”
他……已经知道我那时是在说谎,还问这种话,是在生气啊。我摇了摇头,告诉他:“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不想听到他以这种嘲讽的语气说更多的话,我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他说:“跟我走。”
吴邪愣了一下,问我去哪儿。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带他去哪儿,只是现在,绝对不能让这个人带走他,太危险了。看吴邪呆着不动,我又拉了他一下:“走。”
然而吴邪竟然一把甩开我拉着他的手,瞪着我说:“我不会跟你走。”
他的态度那么坚决,坚决的就像当初他执意要跟着我们去塔木陀时一样……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坚决的是不再跟着我……
我看着自己被他甩开的手,不久之前,他还曾捧着这只手掉过眼泪,为它下跪求过别人……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吴邪会像这样甩开它……从来,都没有想过,所以遇到的时候,才会这么不知所措么?
这时,吴邪上了出租车。我连忙拉住车门,喊他下来。
“凭什么?你是我什么人,我自己的事情,凭什么就得听你的?”
这样的质问,听起来真是耳熟到讽刺。在戈壁上,我也曾问过他他是我的什么人,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他。我想,现在的我像他那时一样的哑口无言。
我们原本就不是彼此的什么人,我质疑他追问我的权利,却因为他在斗里什么都不懂就一味地认定他应该听我的,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有什么资格去一再干涉他的事。
吴邪,我终于懂了,终于知道我自己的事凭什么非得要对你说了。“你先下来再说。”你下来,我都告诉你。
“你那堆谎言,我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了,也不会再相信了!” 吴邪说完就用力一拉车门,而我,竟然没能拉住,任那车门脱了手。
吴邪说不会再相信我了?一直以来,我说的话他都没有怀疑过,包括……一些并不完全真实的话,他从来都是照单全收地信任。可是现在,他不再相信我了?
艰难地抬起头,却发现透过那渐行渐远的车窗(忍不住了:小哥你视力到底多好啊……),吴邪正回头看着这边。
明明对被欺瞒感到愤怒,明明说着狠话,却终究还是会回头吗……?果然是,天真无邪啊……我能不能把这当做是,你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呢?
想着刚刚听到的那个地址,我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吴邪,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请你再相信我最后一次。
这个时间一路畅通,很容易就跟到了杭州大厦内那个人所住的房间。但是……这样进去恐怕不行。要想个办法把吴邪带走。
看了看他们旁边的房间,有一间是空的。费了点周折把它定下来,这样才方便自由出入。然后我检查了一下大体的环境。这房间的窗户很大。室内布局就像一般标准间的旅馆一样,有一个单独的卫生间,室内宽敞但是门口很窄。而那个人,把他们房间的窗户打开了。
刚才听到他叫过客房服务,让人送什么东西过去。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准备了一下之后,我在他们房门口冒充服务员不停地敲门,没用几下就听到里面那个人应门,乘此间隙,我马上反身回房间从窗户出去,再费上一点功夫从他们的窗户翻进房间里。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个人并没有站在门口向外张望,而是从容地坐在吴邪床边,像哄孩子睡觉一样轻拍着他的背,看着我,挑衅地笑着。
“想不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这里可是十几楼,居然可以从窗户过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吴邪在他手上,我不能轻举妄动,干脆开门见山。
他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怎么?在你眼里我不是普通的客人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告诉他,他的底细,我心中有数。
“是谁告诉你的?”
“与你无关。”
“那么这样呢?”他的表情一冷,一把匕首就架在了吴邪脖子上。
可恶!我咬咬牙,权衡再三,没有办法拿吴邪的命去和他赌筹码,只能说:“有一个人告诉我,最近他身边会不太平。”
“什么人?!男的女的?”他这话问得虽然沉稳,但还是不难听出其中的急切。
难道说,他的目的并不在于吴邪,而是和那个惘生人形馆有关?他,也在调查有关长生秘术的事情,还是……?
“女的。她说她姓端木。”
“是不是端木霏微?!”
“不是。”
“说谎!”眼看他手里的刀子向吴邪划过去,我纵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甩向一边。“我没有说谎。是端木寒雪。”
他顿住了,然后怀疑地看着我:“那么,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霏微入梦之术的气息?”
原来如此,他的目标是那个端木霏微。“我们曾经到过一个叫做惘生人形馆的地方。在那里,我的确梦见过那个霏微。”
“她……都对你说了些什么?”他把刀子放了下来,垂着眼帘等我回答。
那个梦……我有些头痛,还是不要对他说得那么具体的好。“她那时一路都在护着我们,和那个叫小幽的女孩一起。”
“她,还好么?”
“看来不错。”只是如果因为我们得罪了她姐姐,似乎会受罚。
“那就好……”接着,他又问,“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只在梦里见过。”
“那,端木寒雪在哪儿?”
“行踪不定。”我摇摇头,“否则,我也想找她。”
他不再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也不再管他,径自走到吴邪床边,把他抱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
“慢着。”他开口叫住我,却没有阻拦的意思。我便停了下来,听听看他想说什么也无妨。“吴邪的记忆……是被端木寒雪抽走的?”
连这个都知道,看来,他也不是人。我点点头,看向他。
“我从霏微那里听说过她这个姐姐。端木寒雪为人亦正亦邪,擅长揣度人心,凡她用心布局,大部分都是连环局,有时甚至绵延几代人。然而,若是能被她看在眼里,则有一个方法可以破解。”
“什么方法?”
“她说过:爱,可以是一切的代价。”说完,他又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只是,这句话究竟何解,如何实施,我并不知道。”
那个女人连对自己人说话都这么爱耍玄机的么?我对他点点头:“多谢。”
说完就抱着吴邪回到他家,当然,锁是我用了些技巧打开的。
黑金古刀被吴邪放在了他的房间里,端端正正的。
我把吴邪放在他房间的那张大双人床上,看了看,他这家里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睡了,就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他睡得很沉,满身的酒气。
跟才认识的人出去就敢拼酒,真是不知死活。
夜里,吴邪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摸着黑向卫生间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我了叹口气,起身去厨房给他拿点醋解酒。
我端着一汤匙醋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吴邪摇摇晃晃地被茶几腿拌了一下,向前扑倒。我抢了几步过去,单手抄住了他。
“嗯……谢谢你啊,回灯。”吴邪口齿不清地说。我用力把他扶起来,他抬起头,看了我老半天,又看了看周围,讷讷地问我:“小哥?怎么是你?我怎么在家里?我不是应该和回灯在宾馆……回灯人呢?唔……”
还想着那个别有用意的家伙,真是不知死活的个性。我趁他说话的机会,一下把醋塞进他嘴里,他该好好醒醒酒。
“唔……咳咳咳……呸,这什么啊……好酸!”他好像有点被醋呛到了,咳了好几声才得以开口抱怨。
“醋。”我回答他。
“醋?不对……这不是重点……”他揉了揉太阳穴,盯着我问,“你怎么会在我家?”那语气里,充满了防备。
该防备的倒不见你防备!没有理他,我径自向卧室走去。
吴邪在后面一把拉住我:“你站住!你不是说和我没见过几次,不熟吗?凭什么这么登堂入室的?”
我回过身,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只能告诉他:“不告诉你是因为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他愣了一下,反问我:“你怎么知道不告诉我就是对我有好处?我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这是对我有好处的事情。万一我欠了高利贷没还,被人砍死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还是想象力过剩……我摇摇头:“你没欠过高利贷。”
“这不是重点!好!你不想说是吧?爷也不听了!就按你说的,咱们不熟,我这里地方小,住不下,您请回!”吴邪嚷着就一指大门,松开拉着我的手,往屋里走。
“吴邪!”我叫了他一声,然而他并没有停下。“吴邪!”这一次,我跟了上去,想拉住他,结果他没有站稳,向后倒了过来,被我抱在了怀里。“不是我不想告诉你,知道了,真的……对你没好处。而且,即使我说了,你也未必会相信。”我在他耳边轻叹。
“你什么都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会不相信?!”他在我怀里扭过身,满脸不甘地怒瞪着我,“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哪有人会好好地就失忆的……还有你和胖子,我也知道我们根本不可能不熟!可是你们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每天都在想,吃不好也睡不好,这样我就好了?那是我的事情!我有权利知道……”
吴邪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他的眼泪,其实挺多的,阿宁死的时候,他知道事情后再见到解连环的时候,我都看到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就是他一直忍着。
我把他抱在怀里,没有记忆让你痛苦到如此地步吗?其实这种感受我很清楚,然而吴邪,我真的不想告诉你。还有一些事,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你能不能至少告诉我一件事?”吴邪把埋在我肩头的脸抬起来,一脸认真地看着我问。
又听到熟悉的问话,一种莫名的暖意从心底涌现出来。我突然有点好奇,这一次,他会想问什么。“什么事?”
“嗯……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觉得……说是朋友又不像……?”
我怔住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个我最没有答案可以给他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吴邪,其实我也想问你。
我看着吴邪,吴邪也看着我。我们的距离很近,鼻尖几乎就要对上了。月光照在他脸上,能够清楚地看到他因醉酒而潮红的的脸,仍带着泪光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和催促。
有那么一瞬间,我被蛊惑了一般地伸出手,捧着吴邪的脸,轻轻擦去了上面的泪痕,然后忽地靠过去,含住了吴邪柔软的嘴唇。
吴邪颤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反抗。
我舔开他的牙关,攻城略地,回味着不久之前品味过的味道。在那个公主陵里,我没有骗他,像这样吻着他,真的就不觉得身上的伤疼了。
吴邪的吻,甜的,软的。只不过,这一次,醋味太重了……
直到吴邪呼吸困难,出声抗议,我才放开他。他调整着呼吸,有些迷茫地看着我。
“吴邪,如果我说……我们是这种关系,你会相信吗?”我紧盯着他的眼睛,由迷茫转为惊讶,继而又转成不知所措和……窘迫。
“这……这种关系是指……那个……”吴邪红着脸,眼睛瞟来瞟去的就是不敢看我。
果然,是不可能相信,更不可能接受的。
我放开吴邪,对他说:“骗你的。我们是生死之交。”(死生契阔才是真的吧……)
“你说谎!”没想到吴邪竟然一把抓住我,很肯定地对我否定了我的说辞。“虽然……”吴邪抿了抿嘴,脸又红了一层,“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这种感觉很熟悉……我相信……”
他越说声音越小,我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感觉,是指刚才的吻。即使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吻他的感觉,还残留有印象吗……他,愿意相信?
“我……好像……”吴邪皱着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们……”然而话没说完,他突然又剧烈地头痛起来,疼到后半句的话,变成了惨叫。
“吴邪!别想了!”每次头痛都是在他试图想起来的时候,被端木寒雪抽走的记忆,如果强行回想,并不只是想不起来那么简单。但是如果告诉他实情,他又怎么能控制得住不去回想,这也是我不想告诉他的原因之一。
吴邪疼得又想去撞墙,被我一把抱住:“听话!不许再想了!”情急之下,我只好下手打晕了他。
抱着吴邪回到卧室,我拥着他躺下。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了他因痛苦而纠结的眉头,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他:“吴邪,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不要这样勉强自己。只要,你相信,就够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吴邪还睡得很熟。看着他安稳的睡脸,我总算安心一点了。起来应该会饿吧……我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去给吴邪买早点。
在早点摊上,我意外地遇到了两个人——端木寒雪和令狐妖。
这个画面在我看来其实有些怪异——唐代长公主和她的大型宠物穿着现代人的服装一大早坐在街边吃路边摊,尤其那只狐狸,头发剪到中长,有一半染成了黑色,刚一看到的时候甚至没能马上认出来。这是为了融入人群?
“呦!好巧!早啊!”端木寒雪抬起头,看着我笑。
我走过去坐下:“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呵呵呵呵呵!说的也是……所有的偶然,都是选择的前因所注定的必然结果。”端木寒雪仍旧笑着。
“有什么目的?”我不想和她废话,吴邪还等着我带早餐回去。
“没什么,只是最近手头紧,就到处出了些东西。在北京的时候去了个叫什么新月饭店的地方出货,发现……长沙九门提督公子可听过?”
我心里不由有些吃惊。长沙,九门提督……吴三省、解连环……不,不止,仔细想想的话,还有霍玲、陈文锦、李四地,还有……齐羽……当初的考古队是由九门后人组成的,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家里面怎么可能一点动作也没有。该死!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端木寒雪对这句话能牵动我显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也不在意我的反应,继续说道:“吴家吴狗爷好像就是九门中的老五啊……不是和解家是姻亲么?我在那边稍微打听了一下,听说老爷子在的时候,和霍家的关系也不错啊……”
“你发现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不过,解家和霍家……好像也在和你们调查同一件事情而已。”端木寒雪顿了一下,“只是不知道,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他们会不会想联合老九门的其他几门来进行调查,有没有可能……找到吴家的小三爷呢?”
吴邪?尽人皆知吴老狗有心洗底子,所以没有让吴邪学过下斗,只把铺子交给他打理,这当然也是为了保护他。在场面上,都是吴三省和后来的解连环在出头。但是现在“三爷”失踪了,而道上也知道,他这个“三叔”最近带着吴邪下过几趟斗。如果是老九门的人,也许,真的会找上吴邪也说不定。我皱了皱眉。
端木寒雪好像真的只是来告诉我这件事情一样,吃完东西,又叫了几份外带,就对令狐妖说:“你在这儿等着拿,我先回去了!”
令狐妖应了一声,她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慢着!”我起身要追,却被令狐妖拦住了:“别追了,有什么要问的,和我说也是一样。她只想说这么多,你用读心术也是徒劳。”
我怀疑地看向他,他只是邪气地笑笑:“不信?这是经验谈,字字血泪。”
“你们到底知道了什么?”我盯着他问。
“关于这个,她刚才说得的确是全部了。哥们,劝你一句,除非你能跟你们家那个天真吴邪比影子跟得还紧,否则很难杜绝他接触到这件事。”
“那又怎么样?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他们也无可奈何。”
“哼,是吗?”狐狸笑得高深莫测,“他‘之前’不也什么都不记得,还不是卷入其中了?我们心里都清楚那个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是谁。什么都不让他知道真的是为他好么?还是……有人心里这么希望的呢?你们可曾想过,他本性就善良,容易轻信他人,全然不知情会令完全他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被人随便下个套他就会跳进去,还帮人家拉绳结网。反而是害了他。”
我皱了皱眉,这一点我不是没想过,只是这后面的真相,真的怕他接受不了。那个时候,也许,吴邪会消失……
“麻烦的是,他被寒雪抽走的记忆是绝对无法恢复的,自己肯定想不起来,就算别人想告诉他,因为牵连关系,也会当即被抹去。”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恢复记忆?”
“没有。”令狐妖摇摇头。
“帮我转告端木寒雪,退货。”
令狐妖愣了一下,看着我,表情严肃了很多:“他用记忆换来的,不光是你的记忆而已,包括你们的性命。”
“她从来没想过要杀我们。留着有用。”
“呵……”令狐妖挑挑眉,“果然不简单。但是,你的手,真的包括在其中。”
“不劳费心。”
“那也没用。”
“为什么?!”我盯着他,难道吴邪的记忆被毁了?
令狐妖冲我摆摆手,说:“她不会答应的。和她做交易的人是吴邪,不是你。要退货,只有吴邪有这个资格。”
只有吴邪亲自对她说么……“我明白了。”只不过,这样的话就又有个新的问题:“她这样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不瞒你说,我也很想知道。哎,你别那么看着我,我也是她局里的一个棋子而已。”令狐妖苦笑着说,“你看过墓道墙上的壁画了吧?你以为,我是怎么变成西王母的手下的?”
我回忆了一下那画面的内容,当时看得不仔细,好像是端木寒雪在他身边进行一种什么仪式……难道说……
看我惊讶地看着他,令狐妖叹了口气:“就是这样,现在你相信了?”
我想起那个小幽说的话,他们的关系,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
“那你为什么……?”还要对她言听计从,毫无反抗?
令狐妖站起来,接过打包好了的早餐,笑得沉静而满足:“因为我心甘情愿。”
给吴邪买早饭的事情只好暂时搁下,我联系了胖子,叫他出来。这次他倒是够快,拉着我找了家茶馆坐下来。
“恐怕必须让他恢复。”
“啊?”胖子瞪着眼看着我,没听懂。
“吴邪的记忆。”我解释。
“哦,可是……这大夫也看过了,没效果啊……也不知道什么方法能让他想起来啊……”胖子愁眉苦脸地罗列难处。
我有点不耐烦听那么多废话,直接告诉他:“我知道方法。”然后大略地讲了一下。
“什么?!”胖子听完大叫起来,“还有这种事?!那……那小哥……这么一来你的手岂不是……”
没有回答他,我看着眼前的茶杯,不由得握住了右手。原本就该失去的东西,是吴邪换回来的,和他的安危比起来,这只手……
“小哥……”胖子皱着眉道,“要是用了这个方法,小吴想起来了得更难过。你想啊,他一心就想治好你的手,这样,他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我缓缓抬起眼来看向他,只问:“帮不帮忙?”
胖子表情变换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说:“唉……算我服了你们两个了!帮!”
四十四、退货
什么玩意儿?小爷我没听错吧?!“我要退货?退什么货?”
“这个你别管,只要这么说就行。”闷油瓶说着就要走。
我却有些犹豫了。赶忙叫住他,让他等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总得说清楚吧?”
然而闷油瓶只是看着我沉默着,看样子完全没有告诉我的打算。
我只好拉过胖子,小声问他:“胖子,是兄弟的就说实话,这到底……总得让我知道退什么货吧?你们什么都不说,该不会是想坑我店里的东西吧?不带这样的啊!”
“嘿!我说天真,你干脆改名叫吴扒皮算了!你胖爷我和小哥是用得着坑你一两件东西的人么?!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枉费小哥他……”
“吴邪。”闷油瓶打断了胖子的话,看他那眼神,总让我觉得有点心虚,好像他听到了似的,“过来。”
不知怎么搞得,我总是条件反射似的听他的话,现在也不由自主地乖乖走到他面前去了。
闷油瓶看着我走过去,又伸出右手来拉住我,说:“吴邪,相信我。再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他说这话的时候,那眼神总给我一种悲伤和担忧的感觉。
我本来也不是真的觉得他和胖子会贪我那点小钱,我虽然没跟着三叔混过,但是也知道,就凭他那只手,能弄到的货就不是我店里这点东西能比得上的档次。这下被他这么看着,心里也跟着涌起一种酸涩的感觉,还没等我细考虑,嘴里就下意识地说“我相信”了。
我没想到的是,听到我这么说,这一直保持面瘫脸的闷油瓶居然笑了!虽然只是个很浅的微笑,而且一闪即逝,但那也是笑啊!
于是因为被他的笑容震到了,我一路被闷油瓶拉着来到西泠桥边一处停了很多游船的地方。
闷油瓶把我拽到一个人面前,对我说:“吴邪,就是她。”
我看着眼前的的人就有点傻,怎么会是她?!
只见端木寒雪和坐在她对面的一个长得很像狐狸精的男人从船上转过头来看向我,友善地笑了笑。
看我愣住,闷油瓶在后面小声催促我:“吴邪,快说。”
这,让我怎么说?!我和寒雪只做过一笔生意,就是那把黑金古刀,可唯有这样东西,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想退的。我宝贝都来不及,怎么能找她退货呢?
“这……”我有些为难地看向闷油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我退掉那把刀,还说退了我就能恢复记忆。
那把刀,和我的记忆有关吗?还是……我看了看闷油瓶的右手。像他这样下地的高手,黑金古刀那种神兵,其实是很好的武器,难道是他想要,所以才哄我来退货?不过,现在下地还有人用那么古老的兵器么?何况那刀那么重,看闷油瓶这精瘦的样子,也不像挥得动的啊。
端木寒雪突然嗤地笑了出来。我疑惑地看着她,她却摇摇头说:“没事没事!吴老板别往心里去。”说着,她对面的男狐狸精就先上了岸,又伸手把她拉了上来。
我瞬间就有点上火了,怎么都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阴谋,是与我相关,但是我却完全不知道的。
我扭头去瞪闷油瓶,结果刚和他眼神接触,气势就不由得软了下来,因为他那眼神很复杂,却没有一丝算计和贪欲在里面。
“那个……小哥……”我也小声对他说,“你……我……唉,那把刀对我很重要,君子不夺人所好,我真的不能退货。”
闷油瓶有点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秒,然后说:“放心,不是那把刀。”
“不是黑金古刀?那是什么?”我不记得还和她交易过什么其他的古董了啊。
“别问。总之……相信我。”闷油瓶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每次接触到他种深不见底的眼神,我就会异常地听话。
“嗯……好吧。”我点了点头,转身向端木寒雪说,“寒雪,我要退货。可不是那把黑金古刀啊!”
端木寒雪向古代大家闺秀那样掩着嘴呵呵呵地笑,问我:“吴老板可确定?你之前在我这里换下的,可是比黑金古刀还宝贝很多的东西。”
啊?有比黑金古刀还要紧的东西?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难道,是在我失忆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疑惑地看向闷油瓶。
“并没有你的记忆重要。”闷油瓶靠过来,以极小的声音在我耳边回答。
我想想他说得也是,再重要的东西,我根本就不记得它的存在了,那还有什么意义。于是就很痛快地对端木寒雪说:“我确定,我要退货。”
端木寒雪又笑了笑,不知怎么搞的,她那笑容总让我觉得有种悲悯的意味:“既然如此,那就如小三爷所愿。”
端木寒雪跟着我们回到店里,让我在躺椅上坐好,然后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将一只握着的手举到我的面前:“小三爷,你的记忆,就在这里。”
“什么?”我的记忆,握在她的手里?这是什么意思?
“小三爷以自己的记忆作为代价,向我交换了一样东西。现在既然小三爷想退货了,那样东西我也会收回。”端木寒雪说着张开手,里面居然是一只颤动着翅膀的蝴蝶!
不过,这只蝴蝶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昆虫,而是由一根流光溢彩的细线以一笔画的形式形成的。我注意到,那只蝴蝶有一只翅膀少了凤尾的那一节,不知是为什么。
端木寒雪轻轻拂动手掌,那只蝴蝶就忽忽悠悠地飞了起来,她轻轻地对着蝴蝶呼了口气,蝴蝶就由那残缺的翅膀开始化作丝线,向我的额头飘过来。
接下来,我只感到一阵钻心的头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感觉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中飘荡,脑子里好像很乱,又好像很空,耳边传来呼唤的声音……是有点熟悉的女声……阿宁?不对……云彩……也不是……
“小三爷……吴老板……吴邪……”
我突然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整个人就是一个激灵——鬼公主!
睁开眼,眼前果然就是端木寒雪带着几分阴险的笑脸:“醒了?睡得可好啊,小三爷?”
我腾地坐了起来。我怎么会在这儿?我怎么回店里的?我……
之前的记忆慢慢地在我脑海中复苏,交易,失忆,退货……我想起来了那……
“起灵!”我一跃而起,四下张望,很快就在角落里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闷油瓶。我立马扑过去看他。
他好像在忍受着什么,很难过的样子,但是并没有抵触我的靠近。我拉过他的右手,比平时还要严重数倍的冰冷让我不禁有些发抖,而且那只手,虽然没有丝毫外伤的疤痕,却是无力地垂着的。
“他怎么了?!”我对着端木寒雪大吼。
“作为你退货的代价,我把你的记忆还给你。同时,也封住了他的记忆,并且那时他手所受的伤和毒,也都一并还原。就像当初说好的一样,丝毫不少。”端木寒雪用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淡漠地回答我。
“我后悔了!我不退了!不退了还不行么?!”我刚想让端木寒雪再取走我的记忆,就被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了。
我转过头,看到闷油瓶左手拉着我的手腕,吃力地对我摇摇头:“不要……”
端木寒雪叹了口气,对我说:“小三爷,咱们也是小本经营,禁不起您这么折腾啊。这样吧……怎么说,也是本店提供的交易令您不够满意,为了体现本店以顾客为本的售后服务精神,特别优惠您,可以用黑金古刀和玄曜来交换这位小哥的手和解药。”
“黑金古刀……和玄曜……”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讷讷地重复了一遍。
“没错。”端木寒雪回答得十分痛快。
老实说,黑金古刀和玄曜,我和闷油瓶都不太想交出去,这点从闷油瓶手底下的力道就感觉得出来——我骨头都快给他捏碎了。然而刀再怎么宝贝,和人一比,哪个重要,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好!我答应!”
“吴邪……”闷油瓶似乎是想阻止我,身体向前靠过来,却因为寒毒发作而力不从心地倒在我身上。
我扶着他,这个人浑身冰冷,竟还在意着那把刀。我只好劝他:“起灵,神兵利器都是身外之物,哪有性命重要。当初在塔木陀也没见你心疼黑金古刀啊……咱们……咱们就当没找回来过,都没找着过!以后……我再给你弄把新的……你人不能有事……再说,再说要是你手好不了,留着刀也没用了啊……”
“商量好了么?”近在咫尺的说话声吓了我一跳,抬头就看见端木寒雪蹲在我们跟前一脸百无聊赖的表情。
“不用商量了,我说了就算。换!你先把解药给我,我这就让王盟去取黑金古刀。”
端木寒雪点了点头,把一只白瓷瓶递到我面前,我急着想拿过来给闷油瓶,她却又把手缩了回去。
“哎!你还别瞪我!有你这么着急的么!你知道用量?”端木寒雪挑了挑眉,挑衅地看着我。我……我……气死我了。
“一日三次,一次三粒,连服三日。记得一定要用热水喝下去啊。”说完她就起身把我给她上的茶倒了一杯递过来。
我接在手里,还好,仍有余温,就扶着闷油瓶把药给他喂下去。要说这什么惘生人形馆的药还真算是有奇效了,不过两三分钟的工夫,闷油瓶就缓过来了。
“我知道两位公子还有许多疑问,无妨,今日两位想必也乏了,我改日会再造访。届时也可回答公子疑虑,顺便医手,取走代价,完成交易。”端木寒雪说着就消失在了门口,那只白狐狸也紧随其后一起消失了。
四十五、疑问
我把闷油瓶带回家休息,因为没有多余的地方,只好先让他占用我半张床了。结果他拉着我不放手,哪里都不让我去,我又只好陪他躺着说话。
说是陪他说话,这闷王能有几句话?!还不是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他偶尔回答几个字。不过,他这次倒是难得地一直看着我,很认真地听我说。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刚开始还好,可时间一长我就忍不住开始发毛了,不由地转开眼对他说:“起灵……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你的眼睛里,有我。”耳边是闷油瓶平静的声音。
啊?难道……这瓶子是在拿我眼睛当镜子使?!但是转念一想,这闷油瓶子什么时候爱照镜子了,镜子对于他甚至是会让他觉得自己很陌生很虚无的东西,他不可能这么无聊拿我眼睛当镜子照。那他的意思是什么?
我想起刚才我询问他关于他的记忆的事情,端木寒雪果然只是恢复原状,塔木陀之后发生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他骗我去退货,他也一清二楚。他那时对我说,他的手甚至性命没有我的记忆重要,难道是因为我的记忆里有什么关键?不可能啊!青铜门和陨玉我都没进去过,怎么可能我的记忆是关键。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胡思乱想不着边际,闷油瓶又对我说:“你的记忆里,有我。”
我猛然反应过来。我说过如果他消失,我会发现的,可是我竟然完全把他给忘了,我承诺他的,我忘了。突然觉得人果然是很无力很渺小的,明明那么肯定地告诉过他,却不一定就能做到。
然而他如果想要再去寻找和这个世界的联系的话,有记忆会比有我更有帮助。
所以……张起灵……我可以认为……你更在乎我这个联系吗?
想到这儿,我觉得很开心,至少他现在不再那么和过去死较劲了。也许以后,我们都能把这些事情放下。向前看,才是最重要的。于是我笑着对他说:“我不会再忘记了。”
“嗯。”闷油瓶应了一声,就合上眼睛睡了。他今天必然是很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我怕他睡得轻,再加上自己也累的够呛,就没再起来,有闷油瓶在身边,睡得格外有安全感。
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过了两天,白天闷油瓶盯着天花板发呆,我看着店,其实也就是发呆,晚上就靠在一起睡,都十分安适。
两天后,端木寒雪还真的如约而至,只不过,这一次不止她和白狐狸,身边还跟了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就是当初和她一起出现在我店门口的红衣女孩。另外两个看来和她们同龄的女孩,一个一身紫衣,一个一身淡粉色,都是那长廊画上见过的人。还有一个熟人,只不过,我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没错,如果不是因为那句“吴邪坏叔叔好,闷骚醋瓶子好”,我绝对无法把眼前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和斗里那个傲娇小萝莉联系到一起。这……端木寒雪拿什么养得她?怎么长得这么快?
我其实对她们有点好奇,但是又不敢不谨慎行事,毕竟这群人实在怪异了些。
看到他们,闷油瓶也不看天花板了,起来站在我旁边,明显也是对他们不太放心。
我让王盟给他们上了茶就放他一天假,把他给哄回去了。
关上店门,我开门见山地说:“刀都在这儿,把小哥的手医好。”
闷油瓶的右手完全没有知觉,连吃饭都很不方便,有的时候还得是我喂给他才行。本来生活能力就低下,这一下更是生活不能自理了。
端木寒雪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他们几个就全都换成了古装。白狐狸嘛,还是后来我们在主墓室见过的那身古装,端木寒雪她们几个女孩子的,就是和那些画上差不多的华丽版衣饰,看起来倒很郑重。
白狐狸上前把刀抱走放在一边,又取了一套针灸的银针出来,和端木寒雪合作,迅速扎了闷油瓶右手的n处穴位,之后白狐狸的手挥了挥,好像施了什么法术那样,再拔出银针,闷油瓶的右手竟然就活动自如了。
闷油瓶这家伙,手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揉我的头发,真是把我当小朋友啊!
下面的时间,是端木寒雪承诺我们的答疑时间。我那一肚子的疑问总算能抓住个人来问个清楚了。
“那个……”问题太多,真要问了,一时间又想不到要先问哪一个,还是闷油瓶先开了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话问的……”端木寒雪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怎么到现在两位公子还不明白吗?我们……不是人。”
“那……是什么?”我看了他们一圈,又补充说,“他就不用说了,我知道他是九尾狐。你也是吗?”
“咦?”端木寒雪偏了偏头,“我像么?”
她刚问完这话,后面就传来了白狐狸他们窃窃低语的声音:“很像!”
“咳!说什么呢?”端木寒雪冷着声音一问,后面那群人立刻开始仰望天花板:“啊?我们说什么了么?”
我不由得有点无语,这都一群什么人啊……
“这里只有一只死狐狸。我们的身份,说来话长。随小三爷当我们是妖魔鬼怪都可以。至于我……算是青女的亲戚吧……”
青女……传说中的霜雪女神。原来如此啊。“那……你们和西王母,还有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关系?是谁拜托你来调查这件事的?”
有了开头,我就好切入正题了。
“嗯……”端木寒雪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我,“首先,我们概念里的那个西王母,和你印象中在塔木陀见到的那个,并不是一回事。”
我一听,还有这么回事儿?就问她:“那你们概念里的西王母是什么样的?”
“就《山海经》里写的那样啊。”
“啊……?”就是那个长着豹尾善于吼叫的?
端木寒雪笑着对我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切入这件事的角度,也和人不一样。其实,这件事就是因西王母而起。众所周知的,西王母对于丹药方面颇有成就,甚至人间始终传说,西王母炼成了长生不老药,而这种东西本身也的确存在。”
“什么?你是说,真的有这种药?那小哥他们特殊的体质,是不是也与这种药有关?”
端木寒雪摇了摇头,说:“你别急,听我慢慢说。这种药原本没有问题,然而它本来就不是为凡人炼制的东西,凡人根本受不起它的药性,就会在长生的同时,产生很大的副作用。西王母因此把此药作为禁药封存了起来,却还是被盗了。盗走这药的人也知道副作用的存在,就一直在研究,怎样能够消除副作用,反而越搞越妖异。现在看来,也许直到最后,这项凡人长生的技术,也没能完全达到完美的境界。”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见到的西王母,是盗取长生不老药并进行研究的那一支人的首领?并不是真正的,神话里的西王母?”我推测着,向她求证。
“差不多。西王母也是有一族人的。其中一个分支闯了祸,她理所当然要调查啊。”
“难怪。所以,是西王母叫你们来调查的?”
端木寒雪又点了点头。这一下,事情就说得通了。
“小三爷,今天可以来回答你这些话,是因为属于我们能干涉的范围的事情,我们都已经 做完了,剩下来的,是你们人的事情,我们不可以过多干涉,这并不代表……这件事对于你们也结束了。”
端木寒雪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让我也不禁有点紧张地问:“什么意思?”
“小三爷你自己没发现?在我读取你的记忆的时候,可是发现了很多的疑点啊……对你说谎的人……还真多呢……”说着,端木寒雪竟然看向了闷油瓶。
我也疑惑地扭过头去看着他,心说我也知道他们瞒着我很多东西啊,问题我三叔失踪了,闷油瓶又失忆了,我根本没处问去。
闷油瓶皱了下眉,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不记得了。”
“不过就算记得,或是知道的,我想,是我我也会选择不告诉你。”端木寒雪笑着对我说。
我一听心里就来气:“为什么?!是我的事情,我当然有权知道,你们凭什么不告诉我?!”
“就凭……你付不起那份代价。”要不人家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这端木寒雪一会儿笑得无比阴险,一会儿又能立刻严肃起来,情绪转换之快,我都有点跟不上了。
只见端木寒雪将左手向外侧伸开,然后一个青铜材质的雕花轮子样的东西就出现在她手的上方。我一看这架势,呵,真赶上聊斋了。然后,她将那轮子拿到身前,将杯子里的茶水向轮子中间倒了下去。
令刘谦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就看那茶水一点点从中心张开成一个薄薄的水膜,然后一下子又结成了个光洁的冰面。这时,端木寒雪再一手在上一手在下地将那东西立起来对着我,我就明白了——这他娘的是面镜子!
“这就是你们想找的东西——我从昆仑带出来的镜子。”
我靠,敢情当初那一墙的镜子不是障眼法,而是摆设,是人家公主千岁的收藏品!真家伙压根没在里面!不过话又说来了,镜子做成这个造型,就是放在我们眼前估计我们也认不出来。
“吴邪……”端木寒雪突然很郑重地叫了我的名字,“这世间万事都要遵循平衡的法则,如同生态环保一样的道理。得失,也是同理。你所追寻的那个答案,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你无法承担的,不论你是否是与我做交易,都一样。因为如果平衡被打破,就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但是,选择的权利在你,是任何人无法剥夺的。现在,你的疑问,我没有答案,这面镜子,可以给你答案,要与不要,继续,还是停止,由你决定。关于……录像带里的事情,和你曾经梦到过的事情……”
“吴邪。”一站在我侧后方的闷油瓶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用了很大力气,甚至有些弄痛我了。见我转过头去看他,闷油瓶对我摇摇头,说:“不要。”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闷油瓶不是也一样吗?
也许是我把犹豫神色体现在脸上了,闷油瓶也不管这里还有那么些人,就直接从后面扑过来抱住我的肩,一个劲儿地重复:“吴邪,不要……吴邪……不要!”那种平淡的语气里压抑着的,竟然是恳求。
是什么能让他显露出这样示弱的态度?张起灵,你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我知道真相的原因是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端木寒雪一直在那边端着镜子等我的回答,其他人也都很安静地看着我们,没有异样的眼光,也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等待着。
“我……如果和你做交易的话,代价是什么?”好吧,我承认我是商人本性,要是亏本的买卖,我是不会考虑的。
端木寒雪一下就笑了,但是很快,她的笑容就变得忧郁起来:“吴邪。”
“嗯?”我等了半天都没听到下文,反而是闷油瓶的手又紧了紧。我纳闷地看了看他们两个,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我是说……”看懂了我的疑问,端木寒雪好心地开口解释,“代价是‘吴邪’。”
“我?”
“对。吴邪的全部、所有、一切……”
她一连用了三个词强调,绝对不是儿戏。那么就是说,如果我和她做交易,与其说我会失去一切,不如说……我会从这世界上消失。
所以,那个此刻抱着我微微颤抖着的人……是在害怕我会消失?
“怎么样?要和我做这笔交易么?”端木寒雪平静而悠缓地问我。
我并不明白为何要探知事情的真相就必须要我消失,可我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地唬我玩。我也知道,我答应了闷油瓶,如果他消失了,我要发现,所以,我不能消失。
缓缓地对端木寒雪摇了摇头,我不由得笑了:“原本我以为,知道了真相,我就是死也瞑目了。但现在我发现……因为舍不得丢下某个人在这世上毫无联系,我还是更愿意和他一起去寻找真相,而不是和你做这笔交易。”
“呵……”端木寒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手把那面镜子又变没了,“也罢……这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闷油瓶终于松了力道,将我放开了。我转头头他笑了笑。接着问端木寒雪:“那个……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我很好奇……没那么严重的……能不能打个折?”
“可以啊!楼外楼,好酒好菜,画舫游湖,你看如何啊?”
在这些事,这群人的面前,靠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一咬牙,道:“好!”
四十六、闲话
于是,楼外楼的画舫上,餐桌旁,我这个东家举了举酒杯,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依次碰了过去。最后碰到闷油瓶的杯子,突然就觉得有点别扭,脸不自觉地就红了。
“呦!这交杯盏都还没吃呢……”端木寒雪轻笑道,后半句被那个粉衣服的女孩接了过去,“就先上了头了啊?”话音一落,笑倒他们那边一片。
看我窘得恨不得从船上跳下去,闷油瓶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终于让他们有所收敛。
“那么,我就先来回答小三爷的疑问好了。不过能说多少说多少,以免累及小三爷受损。”端木寒雪挑了一筷子西湖醋鱼,边挑刺边说,“先说小三爷的梦。梦呢,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可以反映出很多事情哦!小三爷,你知道前意识和潜意识吧?”
这个我听说过,就是一般情况下人的意识和潜在的意识。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端木寒雪吃了一口鱼,满足地笑着说了下去:“人醒着的时候,潜意识是被控制着的,而睡着了做梦的时候……它就会爬出来啦!!”
“你是说……那个爬向我的……是我的潜意识?”
“它不过是借助了你记忆中某个印象深刻而又与之关联的形态出现罢了。换句话说,你自己的心底有一部分连你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存在,而它在梦里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些事情的吧……梦,可能是一种深层的自我启迪。”
我突然想起了我失忆时做催眠的那个梦,虽然依旧不是很清晰,但我能明确知道,梦里出现的,最后消失的人,是闷油瓶。这么一想,看来我的潜意识比我知道得要多得多啊。难道,我也像闷油瓶一样,玩过失忆这么经典的桥段,更诡异的是,我自己还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不太可能吧……
可惜的是,这端木寒雪对这件事明显有所猜测,可按之前的谈话来看,不和她做交易,她根本就不会说出来的。我只好叹了口气,问了些别的问题来安慰我那满腹的好奇宝宝。“那,你们那人形馆,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真的……在这西湖下面?”
“呵呵……怎么可能?”成长版的端木幽在一边笑了起来。
“嗯……那这样吧,还是来说明一下好了。”端木寒雪又开始和点心奋斗起来,“惘生人形馆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搞的杀手组织,后来隶属到皇家,属于半在朝野半在江湖的状态。因为要养活很多人,所以也旗下也有很多生意。而你们所到的,并不完全是人形馆的临安分馆,而是以馆中数人的法力为支持,以我未完全消散的残念为形态,建立起的一个亦真亦幻的墓而已。”
我听得似懂非懂,向她求证道:“也就是说……那里是一个类似聊斋幻境一样的地方?”
端木寒雪点点头说:“差不多。啊,对了。”说着她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了那面古怪的青铜镜,接着指着它说了一句让我差点吐血的话:“你们当时,可以说是在这镜子的另一面哦!!”
“什么玩意儿?!”在镜子的另一面?!
“对啊!”端木寒雪笑得一脸真诚,“这个镜子,我一直封在三潭映月那里,吸收月华,而镜子是沟通实像与虚像的工具,所以你们才能通过西湖到达人形馆。正因为时空产生了错位,所以送你们回来的时间才会出了一点点问题。”
“那……为什么老姜会让潘子他们……杀人?”我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那是因为,如果不这样找个被封在体内的阴魂指路,他们找不到入口。而你们……身上沾染了太多与此事相关的气息了,我既然设了局,自然是给你们这样的人开了入口的。”端木寒雪也降低了音量回答我。
我突然发现,我们俩这怎么整的跟地下接头似的。
不过原来如此啊!这事虽然玄妙,不过在见过那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之后,也不是什么太难接受的情况。我还想接着问,却被端木寒雪的目光吸引了,我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向自己的碗……哇塞,什么时候摞得那么高了?!
我刚才一直在和端木寒雪说话,人家公主是边吃边说,我可是一直没怎么动筷子的。眼看他们那几个人已经闷不吭声地把菜都吃个七七八八了,那我碗里这些成比萨斜塔造型挑战牛顿和地心引力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儿?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闷油瓶又挑了一筷子肉叠了上来:“快吃。”
“呃……”闷油瓶的关心我是令很感动,但是……“起灵,我担心我下筷子的话,它会塌下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闷油瓶看了看那座用食物搭成的塔,想了想,从上面夹下一部分送到我嘴边。
他他他……他这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喂我?!我一时间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吴邪坏叔叔,你就别脸红了,在我们那儿生病的时候还不是天天喂,我们早就习惯了。”小幽对着我吐了吐舌头。
好么!现在不止胖子,更不止女鬼姐妹,连小丫头都学会揶揄小爷了是吧!我气结……把闷油瓶喂过来的菜当做他们,磨牙。
看到小幽,倒是令我想起一个人:“那个……寒雪,你妹妹霏微……你没为难她吧……”
“她?哼哼……”端木寒雪端着茶杯挑着声音应了一声,然后牵起一边的嘴角冷笑着说,“你不如问她本人啊!”
她本人?这里有一个人是端木霏微?!“是哪位?”我扫视着对面的几个女孩。
“是她。”闷油瓶又送上一口菜,挑了一下下巴示意我那个穿粉色衣服的女孩。
“你怎么知道?!”
“见过。”
“什么?!什么时候?!” 我惊讶,我确定他这次在斗里没有乱跑搞失踪啊……怎么会他见过我没见过?
“梦里。”
梦里?!好啊你个挨千刀的闷骚瓶,你居然……啊啊啊……居然在那种地方还有空梦人家小姑娘?!
“那个……吴邪哥哥……这事儿是这样。那个时候为了帮你们,我用法术进过小哥的梦里。你千万别误会他哈。”端木霏微合掌不停地对我拜,以示真诚。
唉……人家这姑娘一看就挺纯良的,一点都不像她姐姐……等等……我又想起来一件事……
“你就是端木霏微?!那,那支桃花发簪是你的?”
“对啊对啊,小幽不小心拿错了。吴邪哥哥可以还给我吗?或者我买回来也行啊。”小姑娘不停地点头。
“呃……本来是可以还给你啦……不过它刚被人买走了……对了,你知道回灯在找你吗?”我想起回灯提到她时落寞的样子,就想明明两个人都在一个地方了,为什么就是没能碰见呢!
“哦!”端木寒雪不知又从哪儿变出来一柄团扇,遮着半张脸笑道,“原来是我那个未!来!的妹夫啊!”
然后其他人也跟着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把人女孩子搞的窘得不行。
其实有一件事是我一直没弄明白的,不过现在也不用问了。想想回灯那酷似闷油瓶的架势……我说人家姑娘怎么宁可和自己姐姐作对也要保我们呢,敢情胖子说的有理,就是搞错对象了——人家看上的不是我,而是因为闷油瓶像她男朋友,难怪只让这个闷油瓶子梦见她。
想着我就觉得气闷,忍不住瞪了闷油瓶一眼。
结果,这家伙贴过来在我耳边说了句:“那个回灯也说你很像她,你还不是跑去喝个烂醉,还跟着他回宾馆?”
“咳……”最后还不是被你劫回来灌醋。
我发现再这么下去似乎不太好,赶紧转化话题:“那个……哥哥什么的,不敢当哈……您们可是唐代公主了,叫我吴邪就行了。”
没想到我此言一出,对面又是一阵笑声。“小三爷,我们都还不到二十岁,一声哥哥,没什么受不起的吧……”端木寒雪如是说。
不到二十岁?!“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端木寒雪解释说,“我们是穿越回去的,因为那个时空对于我们本身就是过去完成时了,所以在那个时空当中,自然就不会有时间流逝了。不过,我们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老。就连这本该是千年老妖精的狐狸,也不过是血统好,天生九尾罢了!”
“素滴素滴!!”小幽不停地点着头应和。
原来……如此啊……这个世界,还真是神奇呢……
“这样好了……”端木寒雪突然说,“我把这里的人一个一个地介绍给你喽!”然后她就真的开始做己方人士的介绍给我们。
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不知姓名底细的只有两个人——和她一起出现过的红衣服的女孩还有那个紫衣服的姑娘。经过端木寒雪的介绍,可以知道这个紫衣的叫端木叶莲,而那个红衣的,居然就是画上的红衣男子,也是打造那把黑刀玄曜的端木苍焰。
“他……他不是男的吗?!”小幽还口口声声地喊他哥哥。
“唉……行走江湖,家里总要有几个男丁的嘛……不然容易被欺负啊。”端木寒雪耸耸肩。
“是啊,男装比较方便的嘛。”从出现到现在,端木苍焰一直很安静,直到现在话题落在他身上才开口搭腔,“不过到了现代还要在学校里念书,就不再扮了嘛。其实我也是很喜欢长裙的。”
“咱家的风格嘛!”端木寒雪和端木霏微齐声应和。
好吧,和这家人说话就像在听相声。不过念书啊……“果然是大学生?”
“对啊。”小幽笑着说,“原来苍焰哥哥的学校就在杭州哦!”
噗——我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喷血的声音。以为最无望找到的人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就不和她做那什么倒霉交易了啊!晕……亏了啊!
船靠了岸,我们又从码头走回店里。路上,端木寒雪问我:“小三爷,你相信轮回之说吗?”
我想了想,回答她说:“以前完全不相信,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也许真的有吧。”
“其实……”端木寒雪有点像叹息地对我和闷油瓶说道,“一碗孟婆汤下去,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就再想不起来了。你们都失忆过,明白的。所以……有的时候,能忘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是上天给的一次机会,可以重新洗牌,重新来过,一切就如初生的婴儿一样。不也是一种轮回?寒雪奉劝两位公子,凡事想得开一点,自己,也能轻松一点吧……”
我明白她这番话中的深意。她虽然是个奸商,但是人品应该还不坏。只可惜,那种什么都不记得,没着没落的感觉,她不知道。
“那么,一个人的头脑里,同时存在很多个人的记忆的感觉,小三爷你知道么?”端木寒雪问我。
一个人脑袋里同时存在很多人的记忆?我光想着就头痛了:“那还不得疯了?!还能分得清自己是谁吗?会不会人格分裂啊?”
“如你所说,”端木寒雪笑着,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精神分裂是好的,也许会疯掉……也许,受不了,就死掉也是有可能的……”
闷油瓶听了,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那个时候……就必须要选择了。选择其中一个去继续,剩下的,就当做是上辈子的事情……不然,真的很难忍受呢……”端木寒雪依旧笑着,我总觉得,那笑容里包含了什么,却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端木寒雪继续说着:“因为选择,是神都不会从人身上剥夺走的权利。如果……你一定要继续这条路的话,就好好选择吧,选择,决定了结局。”
我点头,直觉里她的话似乎透着什么禅机,可惜我还是悟不透。从码头到我的铺子没多远,我想问她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到铺门口了,王盟出来迎我们,看见白狐狸就招呼起来:“哎!这位小哥,您想要什么样的玉璧?我们老板说了,我们京里头有人,潘家园听过不?那是要什么有什么……”
“慢着慢着……”我赶紧让他打住,别跟这儿给我摆副狗腿样丢人,“你说什么呢?”
“老板,上回来要假玉璧的就是这位小哥。”王盟把白狐狸示意给我,“是您认识的人?”
我想起当时我们下斗之前是有为假玉璧的事情跟王盟发过一次火,没想到当时的客人竟然就是白狐狸。我看着端木寒雪,心说成啊,你们这局布得够严密,可谓草蛇灰线,伏延千里了啊!
“哎呀呀!”谁知端木寒雪竟然看着白狐狸叫了起来,“没想到,你为了找我,废了这么大力气啊!”
“什么意思?”眼前的状况有点复杂,连闷油瓶都开了尊口要求解释了。
“其实这事并不复杂。你们找到的那份东西,是我落葬之后,家里一位长辈找到的。他看出这玉简的收件人,就是这只狐狸,所以就把墓门的钥匙留给了他。至于为何这钥匙流传多年却恰好与我墓门设计相合,则是因为这是我们家族流传的纹徽。”端木寒雪说道。
白狐狸也出面补充:“她死前我便已被送至昆仑。这东西原本是交由馆内后人保管,望日后有机会能交给我,谁知竟会落在汪藏海手里……被你们找到不是出于我们的意思,或者是机缘巧合,或者,是你们那个‘它’。”
“是啊……”端木寒雪笑着从后槽牙里挤出一句让我听着就忍不住抖了一下的话,“要不是海底墓被你们给炸了,我绝对要把这老匹夫拖出来鞭尸!连我馆里的人也敢盗,我不让他悔上几辈子的……”
这个女人,不能惹。我在心底告诫自己。
端木寒雪他们也没意思久留,说着大约我们也累了,就要走。我一面客套着一面腹诽:老子好歹也是一大老爷们,哪能说几句话,吃顿饭就累着?
“哎!切莫自大哦小三爷。我看这良辰美景,你还是养精蓄锐,莫要辜负了张公子为你准备的好戏哦!”
“戏?”还是闷油瓶准备的?怎么可能?!那家伙才不懂这种情趣。
“是啊是啊!”端木霏微笑着说,“想必先是一曲醉太平,然后便是喜春来。”
“自然是迷神引后接一曲《后庭花》!”端木寒雪跟着道。
“哪个《后庭花》?”小幽一脸好奇地追问起来。
端木寒雪翘着兰花指掩唇轻笑:“先是《玉树后庭花》后是《后庭花破子》喽!”
小幽立即瞪大眼睛惊叫:“哎呀!那岂不是《隔帘听》《锦堂春》《蕊珠间》《紫玉箫》《催花乐》《泪红云》?!”
“想必是《醉花间》《愿成双》《意难忘》啦!”
我越听脸越绿……好么,敢情小爷我堂堂七尺男儿倒叫几个小丫头片子拿古文词曲取笑了去了!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是谁教坏小孩子的?!”
“小三爷,你还别不服气。”端木寒雪顶着一张笑得无比诡异的脸凑过来盯着我看,“我倒有一事请教小三爷。”
嗯?我没听错吧?!天要下红雨了不成?她竟然也有事要请叫我的?“是……什么事?”我怎么都觉得,不会是啥好事。
“就是这个。”端木寒雪将背在背后的手伸出来,上面赫然就是当初那支射伤了我和闷油瓶的箭,已经被闷油瓶弄断了,“这个上面的毒……你们是怎么解的?”
“什么怎么解的?不就是……起灵当时想起那些七彩药瓶,就带我去药庐找到了解药啊。”我看向闷油瓶,应该没有记错吧?
“这就奇了怪了啊!”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看着惊叫的端木寒雪,觉得她这语气也太过夸张了。
“当然奇怪了。”端木寒雪把箭递到我面前说了一句让我也惊在当场的话,“因为这个毒,压根就没有解药的嘛!”
“什么?!”
“对啊,你们看到的那七只瓶子是有用,不过不是解药,而是毒药本身。雨虹箭阵是个赌命的机关,触发之后,启动时间随机,射出哪种毒箭,也是随机的。而这七种毒中,有六种两两相克,彼此互为解药。惟有你们两个中的这种毒,是没有解药的。因为这毒根本不致命,只是会令人感到如烈火灼烧般的痛苦,挨过了时间,就没事了。”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没事很正常啊……”我松了口气。
但是与此同时我也想到了问题所在,如果真的这么简单,那么闷油瓶给我吃的解药,不就很可能是某一种毒药?那……我现在还没事,难道是闷油瓶说谎?可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谎呢?他救过我很多次,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经接近传说了,何必要再说这么个谎言来增加我对他的好感度啊?
“小三爷,以您的忍耐力,估计是很难挨得过毒发的时间的。嗯……这个毒是我当初闲得无聊用狐火什么的淬炼出来的,所以才会产生火烧的感觉。但是它有个很……致命的副作用。”
端木寒雪斟酌着词句向我解释,“就是……如果中毒的人在毒发时动了情的话……这个药效……就会转化成……狐火嘛,是吧……它就是……媚药。所以,这个东西要怎么解……我相信你清楚。”
我想我的脸现在一定已经绿透了,强迫扭动僵硬掉了的脖子,我举着断掉的箭看向闷油瓶,问他:“起灵,这个的毒……你到底是怎么解的?”谁知他闷大斗王直接将我无视掉,转头向楼上走去。
不……不是吧……难道是真的?小爷的第一次,就这么……在小爷毫无自觉的情况下……
眼看他要逃,我连忙追了上去:“张起灵,你给我站住!你今天一定要把话给我说清楚——”
四十七、心愿(小哥視角)
取回吴邪的记忆后,我和吴邪过了两天安稳日子。有他在身边,总是睡得格外安心,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个我不用去小心提防的人。
端木寒雪依约出现在吴邪的店里。身后跟着的那些人中,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紫衣的女人。吴邪和陵隐回灯出去喝酒那晚,是她唱着歌从我身边走过。果然,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不过有一点我没想到,那个当初和端木寒雪一起出现在店门口的红裙女人竟然就是打造玄曜的“男人”。
陪吴邪和他们说了很多,心里也有了些底。
只是,没有预料到端木寒雪会把解毒的事情拿出来说,结果被吴邪好一通纠缠,逼得我不得不反问他那个时候叫的“闷油瓶”是怎么回事,才堵住了这个问题。
有些事,现在,我是不会让他知道的。
等到我再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不过无妨,我大概知道要怎么找他们了。
吃过晚饭之后,我留了张字条给吴邪,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很快回来,就来到西泠桥畔。
“出来吧,我知道你们还在。”我对着桥上压低声音说。
然后我身边腾起一阵烟雾,景物未变,行人却消失无踪,我知道,这是进入了他们的地界。
“张公子,这样找人,不是明智之法啊。”端木寒雪站在桥上,身后跟着吴邪嘴里的白狐狸令狐妖。
我懒得跟她说废话,皱了皱眉,决定开门见山: “我有个问题。”
“公子请讲。”
“如果这样查下去,最后,吴邪所付出的代价……”
“这就相当于一次付清和分期付款咯!一次付清可能很难承受,分期就好承受一点,但是有利息。也就是,代价,只会付出更多,不会更少。”
“吴邪……依旧会消失?”
“也不一定。”端木寒雪摇摇头,侧过身去望着天上的月亮,“要看小三爷的选择。只不过以他的个性,多半如此。其实,许多没得选择,不是真的没有的可以选,只是我们不能放弃的那些,减少了我们的选项而已。在放不下的同时,已经是一种选择了。”
“交易。”
“哦?”端木寒雪转过头来看着我笑,“可是你身上没有一点我想要的东西啊……”
“你留我,是有用。你需要一个人为这件事做个了结。”所以,必定会在这里等着我来找。
“这话就不对了。”端木寒雪浅笑着说,“是否为这事做个了结是公子自己的选择,我无法左右。”
“但是你希望选择了结。”这样你能少却不少麻烦。
“非也非也。”端木寒雪的笑容变得有一点惆怅,“我其实……更希望两位到此为止。”
“等价的,再加上,我会了结这件事,作为交换。”我开价,若是她仍不心动……
“等价的,也就是……你的全部、一切、所有?”端木寒雪试探性地一再强调。
“不错。”
“公子想要的是……?”
听出她语气中的松动,我也不必客气:“吴邪。他的……天真无邪。”
“即便如此,也只能换得十年而已哦!”
“为什么?!”怎么会只有十年?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只是,有了十年的缓冲而已。”
“好。”即便只有十年也好,我要他好好的。
“不好。这笔交易,根本不能成立。”端木寒雪故作遗憾地对我说。
“哎!你别这么瞪着我!你的这个愿望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这样做,等于替小三爷做了选择你知不知道?”端木寒雪这种人的确和潘子胖子那类人不一样,明明感受到了我的杀气却还能如此泰然自若地说话,甚至挥手指向我“你,没有这个权利!”
我用眼神询问她,她到底想怎么样。
“除非……小三爷自愿将选择的权利让渡到你的手中,那就不一样了。”
“我懂了。”我点点头,准备离开。
端木寒雪向我伸出一只手,在我面前将手掌摊开,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只小的锦缎盒子:“到最后一刻再用,也许可以帮你了结这件事。”
我接了过来,对她点了点头,算是道谢。我知道,她答应了。只要,我能说服吴邪。
一回到铺子,吴邪就扑了上来:“你去哪儿了?!就这么留了张字条人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又要闹失踪了呢!”
“我只是走走。”看着眼前这个人,总是对我保护过度……虽然,因为失忆的关系有一些事情我的确会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但是基本生活能力还没有丧失。只是这样被人关怀着的感觉并不坏,我也就没有刻意去纠正他。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呢?
突然间很想抱抱他,感受来自他的温度。所以,就这么做了。
“起灵?”他带着疑问地叫着这个名字,我的名字。
“吴邪……如果,我有一个心愿……你愿意在这件事了结之后,和我一起实现它吗?”明明是做好了决定的,不知为何却在开口的时候有了迟疑。也许,是不舍。真的,舍不得他,但是,不得不这样做。
“好啊。”吴邪回答得轻松愉快,“难得你居然会有心愿,我当然会帮你把它实现了。”
“吴邪。”
“嗯?”从他的声音里都能听得出脸上那分笑意。
“谢谢你。”
之后,我们真的遇到了霍家和解家的人。他们说的事情,我并不完全相信,只是不妨顺着他们往下查。
我开始疏远吴邪。如果可能,我希望他离这件事越远越好。最后,终于还是迎来结束。
四十八、最后
我一个人走在西湖畔,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西泠桥边。距离那件事结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我有点恍惚。
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却依稀有些记不清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从最后终结这一切的那个地方出来以后,我就尽量控制自己去回想当时的事情。然而现在,站在这桥边,过往的记忆却不受控制地回放起来。
我从这桥上掉下水,他跳下来救我,然后我们到了一个奇怪的公主陵,我病了,他就一直照顾我……
中毒的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告诉我……浴室中的关心,枕边的絮语……他那浅淡的微笑……呵呵……闷油瓶,你欠我的何其多……然而你却……就那么离开了……再一次的……我苦笑。
这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忽然从不远处飘来,伴随着有些哀怨的笛声,唱起一首粤语的歌曲:
“愿思念是并没尽头,没有依附现在过去或以后,即使这驱壳有一朝化尽尘垢,仍能跟你缠绵于宇宙。霓虹上有雪,洒得多撇脱,像向天地万物作最后告别。分不清季节,这冰冷四月,眼前的世界,景色凄迷决绝。抓一把细雪,放于手灼热,但愿不再怕北风深寒刺裂。紧紧拥抱你,再一次吻别,我们不要说再见,免得心更酸。深深的爱过,永不会泯灭,过渡千世百劫都不能间断。悲伤不要说,太匆匆岁月,现在应与你相恋的人吻别。分不清季节,这冰冷四月,眼前的世界景色凄迷决绝,随世界破灭……”
我安静地听着,直到周围腾起一片白雾,直到街上的行人消失无踪。我们,也有段时间不见了吧……我在心里说。
眼前白狐狸对我微笑着,带着点悲伤的感觉。这个结果,他们该是早有预料的,我想。“带我……去见她吧。”
白狐狸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跟着他走。
眼前不知怎么地就出现了一大片竹林,正飘着雪花,中间的一片空地上摆着一张根雕的茶几,端木寒雪正坐在那一端吹奏着方才的曲子。见到我来了,就把笛子放了下来,缓缓转过头看着我:“来了?”
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白狐狸就不见了,只剩下我和她。“嗯。”
“话少了啊……”端木寒雪如同喟叹般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就把一只竹茶杯推到我面前,“请。”
“这是……”看着杯子里明显不寻常的青绿色,再清澄的水也知道这不是一般的茶水。
“张公子的最后一个心愿。他说……你答应过要帮他实现。”
原来……如此啊。我端起那只杯子一饮而尽。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他做到的。
“不问问……这是什么水么?”端木寒雪看着我喝下去,浅笑着问我。
“没必要。我答应过他的。”我也笑,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那个人的心,更狠呢……”端木寒雪垂下眼帘看着一片片的雪花落在茶几上,“离开的人其实和留下的人一样的痛,因为同样都是舍不得也得舍。只是离开的那个人……心更狠……”
“这一点,我的确不如他……”
“你恨他吗?”
我摇摇头。没有什么恨与不恨,我们,其实只有来不及,有太多的来不及。
头开始有点晕,我看向端木寒雪,笑着问她:“这个,是毒?”
“不是……这个,是忘川水。”端木寒雪的手拂上我的额头,眼皮就开始沉重起来,“好好睡吧……忘了这一切。醒来的时候,愿望就会实现了。”
迷迷糊糊地,我听到她唱起一首很老的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四十九、与君初相逢(小哥視角)
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两张卡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一串数字和一句话:513210,欲知前身后世事,须往西湖高处寻。而那两张卡,一张是身份证,一张是银行卡。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能认读这些字,也能知道这些卡片的用处,因为,我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仿佛我的记忆被抽空了,但是看见熟悉的事物时,又能本能地知道它们的用途。对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很久,确定那张身份证上的照片是我的,我看着上面的名字,却想不起丝毫有关自己的事情。
张起灵……是我的名字?
我醒来的地方,是家快捷酒店。找到银行,试了一下,那串数字是这张卡的密码,里面的钱,应该算是很多了吧……但是开户人,却不是张起灵这个名字。
我取了些钱出来,然后就每天在西湖周围的地方漫无目的走。高处?究竟指的是什么地方?是那雷峰塔?还是吴山?孤山?可我走遍了这些地方,依然想不起什么。
我甚至开始不确定,我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还是只是个幻影,即使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我还是日复一日地在西湖周围凡是能称为高的地方反反复复地走着,因为除此以外,我没有其他线索去调查自己的身份。
我偶尔也会找个亭子坐下静静地看着人们口中的西湖美景,偶尔也会想象会不会有个人突然出现说他认识我,我是他的家人,就这样,呆上一整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好像有着这样的期待似的,好像真的曾有这么一个约定似的。
今天亭子里已经坐了几个人,摆了套茶具在品茶。轻声细语,茶香四溢,倒是不讨厌。我走过去在角落里坐下,并没有与人搭话的兴致。
这时,一个导游带着一队人走了过来,说了几句,那些人就散开了。有几个小孩跟着导游走进亭子里,让她讲什么当地的传说故事。
有点吵。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听到那女导游讲的内容:“白娘子求观音指点她这个恩人的转世要怎么找到,观音就说……”
“三月三日是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有缘千里来相会,须往西湖高处寻。”在品茶的人中有个女孩接下了导游的话,轻声唱道。
“这个高处,是指哪里?”我转身询问那个搭话的女孩。
“应该是西泠桥吧……我记得是说他们相遇在西泠桥畔,淡烟急雨之中。”
西泠桥么……我走出亭子,眼前突然冲过一个女孩,后面一个女的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还叫着“抓小偷”,一下子撞在我身上。
这里是景区,人很多,但没有人帮她拦下那个小偷。
我叹了口气,虽然不想管闲事,不过……我更不能忍受那个女人像快断气一样粗喘着,拉着我指手画脚,拦住那个女孩也不算费事,于是就追了上去。
那女孩跑上了断桥,我受人群阻碍跑得有点慢,在我还差一步就能抓到她的时候,她撞在了一个迎头跑过来的人身上。
我和那个人同时伸手想抓住她,想不到眼前的女孩却突然变得透明,消失了。我的手一把抓在了那个人的手腕上。
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到那人同样惊讶过度的脸。
我们两个就这样对视了半天,他才讷讷地问:“刚才……那个女孩……你看见了么?”
我点点头,捡起地上的钱包示意给他看,他没有发生幻觉,那个女孩的确就这么消失了。
“这是……碰上街头魔术师了?”他还有些回不过神地自言自语着。
我摇摇头,也有几分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会觉得,眼前这个有些呆头呆脑的人,我好像认识,而且……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那个……虽然有点冒昧……我们,是不是见过?”那人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发。
他也有这种感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也失忆?!”他惊讶地叫了出来。
难道说他也……
“呃,不瞒你说,我其实是某天醒来突然发现近几年发生的事情全都记不得了。刚看到你,觉得好像很熟悉,所以才想问问是不是这几年里见过的人。没想到你也……”
“也许,我们真的认识。”不然,天下会有这样的巧合么?
他还想说什么,不过因为那个女人来认领钱包,所以又吞了回去。我将钱包塞给那个女人就懒得再理会她说什么。只可惜被她一搅,方才的话题似乎已无以为继了。
突然,一声闷雷,天色几乎是在瞬间暗了下来,紧接着就下了大雨。桥上的人一哄而散,四处奔逃着躲雨。
“我的店就在西泠印社那边,不算远,这里没地方躲了,要不要去我那里?”那个人隔着雨帘对我大声喊。
其实他不喊,我也可以听得到。西泠印社,虽然有段不算短的距离,但是跑起来,应该也不是太远。我对他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抓过我的手腕,拉着我向西泠桥的方向跑了过去……
五十、犹如故人归
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我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结果醒来之后周围的一切全都变了样,明摆着就是传说中的失忆了。
三叔在长沙的生意一落千丈,简直可以说就是毁了,我都不知道我那间爷爷留下来的老铺子是怎么保下来的。我爸只是拍了拍我的肩,叹气似的说了句“忘就忘了吧,能忘是福气。以后好好过”。根本就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
其实我也看得出来,我忘记的这段时间之内肯定没好事,他们这是不想我再烦心难过,我当然也不犯那贱,自己找不痛快。所以忘了就忘了吧。可是我总觉得,在我忘记的那段时间之内,有什么是很重要的,不该忘的。
继续守着我那间小铺子,没了三叔那边的支持,生意也受了些影响。不过,那天有个姑娘来出手东西,还是忍不住收了。幸好那东西虽然是龙脊背的货色,但是件古兵器,多少有些有价无市,不然我还真是出不起这血。至于收下它的原因,是因为这把黑金古刀不知为何特别合我的眼缘,看在眼里就拔不出来了。后来,就把它当做镇店之宝供起来了。
我的日子过得开始有点恍惚,本来就不怎么勤奋的人,现在更是喜欢漫无目的地在西湖边溜达。
今天也是,店里生意清淡,门可罗雀,我索性锁了门,沿着白堤散步。
走到断桥边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像是在喊抓小偷。受好奇心驱使,我想走过去看看。
突然,桥对面冲过来一个小女孩,怀里抱着什么,似乎后面还有人在追她。难道这就是小偷?!小跑几步迎了上去,那个女孩跑得太快,来不及躲开我,就直接撞进了我怀里,冲劲儿还挺大,撞得我生疼。
她也撞得有点蒙,缓了一下才想推开我。我伸开手想拦住她,后面追上来的人也伸出手想拉住她。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令我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女孩突然变得透明,进而消失了。追上来抓她的人一把抓在了我的手腕上。我们两个都吃了一惊,互相看着愣了好半天,我才想起向他求证我刚才的是不是幻觉。
那个人略长的留海下有双深沉宁静的眼睛,现在里面倒映出我的脸。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个人好像不太爱说话,但声音很低沉好听。而且不说不知道,原来,他也失忆了!怎么这年头流行这个么?还是外星人侵略地球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竟然都觉得我们也许是认识的。这种感觉很微妙。
正在头痛不知怎么能多和他说几句,询问一些情况的时候,老天爷很给面子地来了场雷阵雨。这雨来得真的很突然,而且很异常,向来细雨绵绵的地方忽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子砸在身上生疼,都赶上台风的阵仗了。这让我有了足够的借口问他要不要到我铺子里去避雨,而他竟然答应了。
我们一路冒着雨飞奔,起先是我拉着他,后来就变成他拉着我了。我就纳闷这个人明明看着瘦弱,怎么体力这么好啊?!
等我们跑到铺子里,我们也被淋透了。就算如此,还是比呆在雨里舒服多了。我看着我们两个落汤鸡一般的惨状,不禁苦笑,这么着肯定不行,天还凉,必定会感冒的。
我的铺子虽然不大,好在五脏俱全。卫生间肯定是有的,洗浴设备也有。平时为了方便谈事情也弄了个隔间,我也会放一些生活用品在这边。
翻了翻,找出两套衣服,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那个……你的衣服都湿了,这样会着凉的。不介意的话,在我这里洗个澡,先换上我的衣服?咱俩身高差不多……这虽然不是新衣服,但是我都有洗干净的。”
“好。”他点了下头,然后拖着我一起向卫生间走去,“你也是,不能晾着,一起吧。”
在雨里被冻得有点僵,现在温暖的水流让我有一种被融化了的感觉,很舒服。挤了些洗头水在头上揉起泡沫的同时,我却发现他一直只是冲水,没有动。
“呃……那个,需要帮忙吗?”我又挤了点洗头水在手心里,抬起来问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我想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使他不方便自己洗,又不愿意说。
他点了点头,默默地把头低下了点。
呃……还真是不客气又乖巧……我笑了笑,开始帮他洗头。
等到两个人头发都洗干净了,我惊讶地看见他正拿着浴液往我身上摸,发现我盯着他,也只是很淡定地说了句:“礼尚往来。”
“啊?”我有些晕了,但是,对于他过于亲近的举动,我竟然一点也没感到别扭,反而莫名其妙地有一丝丝的感动。
任由他帮忙洗的结果就是某些事情好像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没有意想中的陌生和恐惧,一切都是那么温柔和自然。要说咱也是个爷们,被人家这样那样的当然也会有点不情愿和羞耻,可是只要一看到他那双眼睛,爷就沦陷了。
漆黑的瞳孔透着太过深刻的期盼,好像漂泊的旅人在深夜看到家中的灯火那样的渴望。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我是他唯一的依靠,如果我都不接受他,他就会变成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不知消失在那里。而我,舍不得。所以,即使疼痛,即使辛苦,小爷也认了,任他捏圆揉扁没二话了。
他温柔地吻着我,好像我是什么易碎物品似的。“你不用……这么小心……”
“我……舍不得你不舒服……”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摇着蹭来蹭去:“没……很好啊……舒服……”
他的拥抱忽然更紧了,紧得像要把我融进他的身体里,和他的骨血融合在一起。他的抚慰和爱意织成了网,将我俘获在陶醉的享受中,无力逃脱,只有在他耳边为他吟诵着爱语。
不由得笑了,小爷我,现在很幸福。
等到一切冷却下来了,我才发现,我们两个竟然连姓名都没有互通,就已经……那啥了。我真狠不得把柜子里的古董都搬出来,自己好躲进去。太丢人了,我吴邪当了快三十年的雏,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开放得过分!
“对不起。”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那个看起来话就很少,跟个闷油瓶似的的家伙低着头,看起来也有点尴尬的样子。
“为什么道歉?”我觉着纳闷。这事再怎么说也是你情我愿,谁也没逼谁,爷也不是小姑娘,干嘛要道歉。
“你……好像后悔了。”他有点犹豫地说。
“哈?”小爷我是有点冲动过后的别扭没错,可是,我根本没想过后悔这档子事啊。“你……谁告诉你我后悔了?”
“你的脸色,不好。”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面无表情,但是我怎么就觉得透着点苍凉的意味呢?
“我那是……”不喜欢他这种脸色,我想跳起来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我只是觉得我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呢,我就被你……万一你就这么走人了,那小爷我不是亏大了?!没错,刚才的事是冲动了点,可是小爷从来没后悔过!”
他默默地看着我,问:“吴邪,你不疼么?”
刚才太激动了,经他这么一说,我立即感到全身酸软得站不住,而且,有个地方特别地疼。这个闷油瓶倒是还算有良心,问完了就伸出来搀着我坐下,避免了我与地面亲密接触。
不对,我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他十分泰然地指了指我柜台上放名片盒的地方。我想我当时的脸一定绿了。
“不行,你都知道我叫什么了,你也得报上名来!”
“张起灵……也许。”他迟疑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后面还补充了一个后缀。
“也许?”
原来,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只是凭着银行卡和身份证两样东西判断的,问题是,这两个名字还不一样。
我拿着那个身份证看了半天,虽然做得很像,但我干的就是鉴定,这东西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是个假证。
奇怪的是,这个假证上的名字,我念起来却格外地上口,有种莫名的熟稔感。反倒是那个银行卡的名字,我完全没有感觉。
而且,刚才热水冲在他身上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奇景,他身上慢慢地浮现了一个麒麟踏火的纹身,十分威猛而……性感。咳,想偏了。总之,这纹身好像还是温控的,现在就不见了。
“我想,张起灵这个名字是你的。刚刚看见你的纹身,麒麟和起灵是谐音,我觉得这应该也算是个证据。”
“嗯。你喜欢哪个,哪个就是。”
“啊?这是你的名字啊,哪有人这么草率的?!”我有点好气又好笑地问他。
“因为我觉得……”他看着我说,“我们以前一定认识。我,并不喜欢与人亲近,但是对你,不一样。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会很想靠近你,听你说话,把你护在身边,独占你的目光……”
听着他这番话,我的心突然被触动了一下,就算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我们彼此的感觉都太特别了:“会不会……我们以前就是这种关系?”
不料我这话一出,他又沉默了,垂着头想了半天才说:“就算是……真的要继续吗?”
“你什么意思?”他的话让我心里一凉,他该不是打算不认账了吧。
“你只失去了两三年的记忆,还有父母家人,有朋友,有自己的铺子……而我是全忘了,什么都没有,成了一个存不存在都无所谓的人……和我在一起,对你没好处。”
我一下子就急了:“没好处?!没好处你对我做那种事?!什么叫存不存在无所谓?我告诉你,有所谓!对我有所谓。你休想这么说几句就不负责了。你有我啊,你不是受人指点来找我了嘛……你马上给我从酒店搬出来,小爷我那里有你的地方!还有我的父母,小爷我是下定决心了,你得和我一起去摆平!”
我一口气对着他喊完,就看他愣愣地看着我,然后猛地把我抱进怀里,“吴邪,谢谢你。”
我在他耳边笑着,突然就很想对他说一句话,因为那句话好像就存在我的心里,已经等待了好久:“起灵,欢迎回家。”
我家闷油瓶抱着我的身子一僵,随即我的肩上传来有些闷闷的声音:“吴邪,我回来了……”
放下倾着茶杯的那只手,端木寒雪透过重重雨帘望着桥上牵着手奔走的人影,意味深长地笑了。而她手边的地上,滴水未沾。
“真是场及时雨啊……”旁边的令狐妖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你这笔生意,可是赔大了啊……”
“怎么说?”端木霏微有点惊讶,不太相信她家这腹黑的奸商姐姐会做赔本的生意。
“算算也知道了。之前退货的时候不必说了,这次说要收走张起灵的一切,还不是留了性命给他,还把第一次卖刀的钱也给了出去。虽然第二次黑金古刀也卖了个好价钱,但是跟西王母那里弄来的解药相比,简直九牛一毛。”令狐妖不赞同地摇摇头,“他们到底哪里让你那么挂记,不惜赔本来帮他们。”
“有么?”端木寒雪径自倒了一杯茶,笑得诡异,“我来给你算算好了:首先退货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得到了想知道的事情,然后还赚到了一把黑金古刀和当初卖刀的钱。然后,他们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西王母失职在先,让他们俩吃下去的解药我要得理直气壮,解药里掺的忘川水很好弄到。从这个环节,我们其实还赚到了张起灵的一切家产,卖刀所得的那点银子,只当是他家小三爷给他的零花钱好了!反正,刀又卖了一次。再说了,还有这个!”
接过端木寒雪手里的本子,几个人凑过去看:“吴邪的盗墓笔记?这个有什么用?”
“这么精彩的故事,你们说,要是写成小说,会产生多大的精神价值和物质价值?”端木寒雪边撑起伞走出亭子边问。
其余众人也都跟着走了出来,包括偷钱包的小幽和那个追钱包的女人。
“是不少。你写?”端木叶莲问她。
“干嘛我写?找个会讲故事的托梦给他写,不就好了!啊,不过结局要他自己编了!”
“那你还能得着什么?”令狐妖扬扬眉,看着端木寒雪。
“啊!其实他们付给我最宝贵的代价不是什么物质,而是在每一次交易中,那种爱意,比什么,都宝贵。你说……要是我把由这个故事产生的‘精神力’和这份爱意做成灯芯,那这盏长明灯,值多少钱呢?”
“原来如此……”令狐妖笑着问,“那万一那个作者不勤奋怎么办?”
“嗯……那就到他梦里遛遛血尸禁婆什么的吧!”
一行人的笑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杭州城的雨幕之中……
———— 正文 完 ————
番外一
这是在某些事情发生后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一件事,让我体会到了记忆被蚕食的感觉,也向我证明了一句电视剧里听到的台词,记忆会消失,但是有些东西,一定会留下。
那好象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站在一栋熟悉的教学楼里。那是一个文博的专科学校,中专的。我小的时候跟着三叔来过几次,校长好像是三叔的老朋友,后来也在这里学过几个月的培训班,因为家传渊源,我比那些年龄更大的孩子学得还要好。在这里的那段日子,还是挺愉快的。
而我站在这里……对了,好像是这里的校长希望我来做代课老师。我揉揉太阳穴,长叹一声,难道真的是老了吗,最近记忆力开始衰退得厉害,什么事情都记得模模糊糊的。
迎面来了一个比三叔年纪还大一些的男人——好像就是以前见过的那个校长,拍了拍我的肩。具体他和我说了些什么,已经记不住了。无非也就是交代一下工作内容,鼓励我好好工作之类的吧。
我看过课程表,我的课是下节,就不着急不着慌地四处溜达了一下。这里还是和我印象当中的一样,一楼有些阴阴潮潮的,班级和学生都不多,当然,老师也不多,可教学质量是没的说的,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发展起来。我从走廊的窗户望出去,好像是在做课间体育活动,学生几乎全在操场上,难怪楼道里一片死寂。
我慢悠悠地走回办公室,不大的屋子里摆着几张桌子和一地的古董,真品和仿制品都有。我找到分配给我的那张桌子,靠着窗,采光很好。动手收拾了一会儿,就听到收操的铃声响了,我拿起事先准备好的资料和教案,向下节课的教室走去。
我走进教室的时候,之前见过的那个男人已经在那里了,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瘦高的身量,小麦色的皮肤,年龄看起来兴许比我还小上一点。正神色淡然地看着我。
那男人给我们介绍了一下,说我是新来的代课老师,而那个人是这个年级的班主任兼文物鉴定老师兼全校的体育老师,叫张起灵。而我就是来替他文物鉴定这方面的。
我心话说校长您比周扒皮还黑啊……一个人兼着这么多职?!他也真受得了。
那个貌似校长的男人又叮嘱了一些好好合作,和睦相处一类的话就走了。张起灵淡漠地向学生介绍了我一下,又向我点了下头,也走了。
老实说,我自己都是大学一毕业就回家开店的,还没有退掉一身的学生气,更别提当老师管学生了。一帮初中刚毕业的小鬼闹得翻了天,光是管理课堂纪律就已经让我一个头两个大了,尤其男孩子,皮得要死。突然就感慨起当年我给老师添了多大的麻烦。
不过几天时间我就体会到什么叫身心俱疲了。真的快被这帮小鬼气死了。
我瘫倒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底浅的笑声,扭过头,就看到平时闷到让人以为他是哑巴的张起灵正眼带笑意地看着我。唉……人家身兼数职也没弄得我这样的狼狈,也难怪会被笑话了。
谁知人家倒没心笑话我,只是走到我身边说:“别对他们太和气,他们会欺负你。”
啊?我这么大个人,居然会被小孩子欺负,真是悲哀得可以去死了。
而经过试验之后证明,我越是发火他们闹得越欢,那个闷油瓶子张起灵却连眼睛都不用瞪一下就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我的威慑力真的就这么低么……我还真是想哭。
这种地狱一般的日子过了不是很久,有一天,这群捣蛋鬼突然变乖了,虽然还是会偶尔捣点小乱,不过比之从前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我不禁万分庆幸。
这期间,三叔来过一次,说是来看我的,结果见到张起灵就惊讶地追上去说个不停。我这才知道,原来这闷油瓶也是道上的高手来着,三叔还曾和他合作过。两边关系还算不错,我们之间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学期末,我的代课生涯也终将结束。最后一天的体育课上,我听到楼下有人叫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口向操场上望去,竟看到我教的学生们手里举着啦啦队的彩色摇花站满了一操场,好像是在组什么图案。但是……怎么看起来……那么像一团肠子?
我都被自己的想法给恶心到了。我从小没杀过鸡没宰过羊的,也很少下厨,对于内脏的认识仅限于生物课本上的彩图和盘子里经过刀工油盐酱醋处理的菜,啥时候也没见过真的啊,怎么会联想到那儿去了。
这时候张起灵突然推门进来了,身上还穿着体育课的运动服。我疑惑地看着本该在下面授课的他,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他说着双手轻轻扳着我的肩让我转过身去。
楼下的队形变化着,形成一个又一个表情,生气的,无奈的……最后,是一个大大的笑脸。就在那一刻,我心头升起一股融融的暖意,名为感动。“是你让他们这么弄的?”我问身后的人。
“不是,是他们自己找到我让我帮着排的。”他难得柔和的低沉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点笑意,“这些家伙虽然经常捣乱,但其实是因为喜欢你。”
我的背贴着他的胸口,感觉很温暖,那规律的心跳也让人很安心,于是就这么靠着,转头对他微笑。
过年的时候,我们家齐聚一堂,与我们世代相交的解叔叔一家人也来了。他儿子老痒跟我是发小,前两年自己发疯,下了地,结果被关进号子里今年才出来,我也想他得很,上去一通打闹带寒暄。我说他别胡闹了,他被关进去的时候他妈急得头发都白了,现在见他回来了多好,保养保养还是那么年轻。
这时候,迟到的三叔三婶总算到了。三婶家也是有背景的,年轻时人漂亮功夫也好,一下子就把叛逆的三叔收服了。当然,现在也不逊于当年。我把他们迎进门,意外地看见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没有表情的脸,不出声的走路方式,不是张起灵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我很惊讶,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
他听了脸色一黯,低声道:“你不欢迎的话,我马上就走。”说完还真就转身大步向外走。
我急忙一把拉住他,说:“没有的事。我欢迎还来不及呢。就是有点吃惊罢了。”他回过头默默地看着我,我也很真诚地对他笑着,总算是把人留了下来。
我陪他进屋的时候,三叔在后面笑得和贼似的,啊,不对,他本来就是贼。三叔和家里人说张起灵一个人住,大过年的很冷清,就把他叫过来一起聚一聚,又对我小声说:“大侄子,怎么样?你三叔我不替你着想谁替你着想啊?”
我怎么听他这话就怎么不顺耳,但也找不出症结所在。
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坐一桌,好不热闹。张起灵坐在我旁边,结果一顿饭我们两个都一个劲儿地往对方碗里夹菜,又一个劲儿地消灭自己碗里的菜,吃得这叫一个累。为此我们不禁莞尔。我很少看见他笑,都看傻了。
那之后他就经常来我家,我们会一起吃顿饭,看看片子,四处走走。但是我那段时间里的记忆十分的模糊,只剩下一些破碎的画面供我辨识。印象当中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时间不多了,好像我们快要产生什么变化,好像我们发现了什么线索,而三叔说我们必须去一个地方……具体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唯一清晰而连贯的画面,就是我这段记忆的最后。
在我家,三叔兴奋地和张起灵说着什么。然后我们不知怎么来到了一个黑黑的,看不清是山洞还是地下室的地方,周围尽是些姿势奇异的黑乎乎的金属人像。三叔跟我说了个什么地方,只要去哪里就能得救,而且也叫张起灵去。
我清楚地记得这里,三叔对起灵说:“小哥,这次真得看你的了,我们所有人就指望你了。只要去……拿到……小邪就不会尸化了。”
然而张起灵在听到这番话后脸色却变得无比难看,那是我从未曾在他脸上见过的,惊惶和恐惧还有无助的表情。他边摇着头边后退,喃喃地说:“我……我不能去……”
“为什么?!”三叔的语气很冲,我却只是纳闷,因为他从不曾这般退却。
“因为……”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中竟然有着茫然和无助,还有深深的留恋,让个人看了从心底里疼出来,“因为我……已经尸化了……”他话音刚落,全身就开始变得僵硬。难道就像传说里已死去的人因为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能留在人间,而一旦知道了……
我也惊惶,不知所措,只是想留住他,想给他支持……
就在我冲过去,拉住他的手颤着声音叫道“起灵”的时候,在我的手触到他的那一瞬,他僵硬的身体刹那间化为了粉尘,飘散在空气中,而我的手中,什么也没能抓到……
七夕特供 番外
吴邪在原地转了个圈,一再确认,没错,眼前这个地方虽然怎么看怎么是最近他们下来的那个斗没错。可是……
眼前张灯结彩,飘绫悬纱,人来人往,穿梭不停的是怎么回事?景致也都修理得错落有致,一点不见印象中的颓败之气,他还以为这是误闯了哪个剧组的外景地了!这到底是……
“吴邪坏叔叔!”
吴邪一下就放心了,天底下估计只有一个人这么叫他,有她在,就能问个清楚。果然,下一秒端木幽喜气洋洋地冲过来拽着他的胳膊就走。
“等等!小幽,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小丫头回过头眨巴着大眼睛问。
“这里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哦!今天是七夕哦!是我们惘生人形馆的大节日!一切事情都要给今天的庆典让道!!所以,今天是与主线情节无关的特别番外篇哦!”端木幽说着就将吴邪拖到那处有个湖的院子里。
湖面上布置了圆形露天个大戏台,灯火通明,湖岸边摆满了河灯,想是一会儿要放的。然后就是一圈很舒适的观众席。在贵宾的客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正看向这边。
“起灵?”吴邪跟着端木幽走过去,有些惊讶地叫他。张起灵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声。
端木幽拉着吴邪坐在张起灵旁边,明目张胆地凑过去跟吴邪咬耳朵:“这个闷骚醋瓶子就是不坦诚,刚进来的时候到处抓人问你在哪儿,可凶呢!”
吴邪一愣,心说这闷油瓶子居然这么关心自己,这可真是受宠若惊了。心下也有些喜滋滋的,被特殊关怀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端木幽说今天他们是客,让他们在这里等着,一会儿人到齐了就开席。然后就见一群莺莺燕燕将美食佳酿送了上来。不一会儿,以端木寒雪和令狐妖为首的一群华服主人走了进来,每个人都对他们微笑了一下,很自然地找到自己的位置落了座。
端木寒雪拉着令狐妖坐在了吴邪他们旁边的木榻上,说:“今儿个是咱们小央的生辰,就把那上位让给小寿星未央坐吧。”
然后吴邪就看见一个白发紫眸的男孩,和闷油瓶一样,顶着一张十分淡定的脸,荣宠不惊地坐上了主位。只是迟疑地问了一句:“那霏微姐……”
“呵呵呵呵……”端木寒雪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虽说平日里都是她带着你,理当与你同坐。只是日前之事我还没罚她……你觉得……她敢吗?”
那叫未央的男孩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转过头去平静地回答:“当我没问。”
这时,对面过来一队人,看样子应该是表演的,有上次吴邪在梦里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都装扮着,抱着乐器之类的。
其中有两个男孩子上前来见礼,都长得十分秀气,水灵灵的,特别好看。
吴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这世上居然还真有这种长得比女孩子还耐看的男人啊……突然,他觉得周围空气温度骤降,再一看闷油瓶,正冷着个脸喝茶。不觉有点奇怪,说起来人家也是盛情款待了,他这个脸色是干什么?就问他:“起灵,怎么了?”
“没事。”
不对吧……不过算了,他不想说,吴邪也没办法不是。
向这一群主子行过礼,端木寒雪对两个男孩说道:“莫舞、锦瑟,咱们今日有贵客临门,你们可要好好表现,可别给咱们丢脸。”
“这是自然。”两个男孩应着退回到戏台那边去了。
首先上演的仍是那天小幽跳的那支舞,吴邪发现这个好像是他们的一种惯例了。
接下来那个叫锦瑟的男孩拿了一只装满了竹简片的签筒递到端木寒雪面前,恭恭敬敬地说:“请小姐点曲。”
端木寒雪看了看另一边坐着的一众主子,问道:“既然有贵客,咱们不如就为客人们来几曲……?”
“这种事当然是你做主啦!”一个紫衣女子笑着说。另一边的红衣男子也微笑着说:“我没意见,看你了。”
吴邪正在心里感慨这个端木寒雪在这馆里的地位果然很高,就听她嘟囔了一句:“就知道躲起来图省心!”当下他就无语了。
端木寒雪在签筒里翻了翻,拣出几片竹简,依次递给锦瑟:“暂且……就这几曲吧……”
“是。”锦瑟领了曲目就下去了。
不一会儿,就看到那莫舞穿着一身华丽的舞衣出现在了台子的中央。
然后音乐声起,用的是古典的乐器,旋律却是首现代的歌曲:
“每一寸目光交错成无言片断,在心底里还有今生无解忧伤,只因相遇匆忙将那时光随青春流放,看城外水色山光都已被你笑忘,
那一次相遇的目光将我彻底变凉,所谓地老天荒是一副少年模样,魑魅魍魉的世间将你我蜚短流长,到最后才看到彼此眼中的泪光,
两两相望,不知道身边的高山变成了海洋,只看见前生来世中你我不变的模样,两两相望,爱要怎么来收放;
每一寸目光交错成无言片断,在心底里还有今生无解的忧伤,只因相遇匆忙将那时光随青春流放,看城外水色山光都已被你笑忘,
那一次相遇的目光将我彻底变凉,所谓地老天荒是一副少年模样,魑魅魍魉的世间将你我蜚短流长,到最后才看到彼此眼中的泪光,
两两相望,我不再飞翔折断了翅膀,你眼中的泪光是我坠落下去的地方,两两相望,今生我们会怎样?”
那锦瑟边弹边唱,声音是中性的,有点豪迈的意思又不失温婉,很是动情。那莫舞的舞跳得很好看,张弛有度,身边伴舞的人将水袖舞得华丽无比,舞姿与曲调配合得益。
吴邪看得有些痴了,直到端木寒雪问他:“小三爷,这锦瑟、莫舞可都是我们当家的角儿,这歌舞可还看得?”
才猛地回神,连连点头说:“呃……很好。”
端木寒雪又举杯,敬吴邪:“小三爷,尝尝您桌上的百香泉,也算是我们这里自酿的名酒了。”
吴邪赶紧端起一杯来喝了,很香,有点泉水样的淡淡的甜,倒没觉得辛辣上头,挺合口的,就自斟自饮起来。
这一转头才发现,闷油瓶盯着台上看得出神。这倒奇了,吴邪心说这闷油瓶子也会看这歌舞看得入迷?再看看台上,那莫舞长得虽然不如白狐狸,但是也是个可称之为妖孽的人物,就连吴邪自己都觉得他实在很好看,莫名地就有些生气,和桌上的美酒佳肴火拼起来。
台上一段舞完,已换了一曲:
“如果让我遇见你而你正当年轻,用最真的心换你最深的情,如果让你遇见我而我依然年轻,也相信永恒是不变的曾经;
如果让我离开你而你已能平静,只愿你放心也不要你担心,如果让你离开我假装我也平静,就算是伤心也当作是无心;
时空阻隔岂止长路迢迢,情丝缠绕岂是长发飘飘,那红尘俗世的人为什么,总是多情惹烦恼;
本是云该化作雨投入海的胸襟,却含着泪水任孤独的飘零,本是属于我的你同把人生看尽,却无缘再聚怨苍天变了心;
如果让我离开你而你已能平静,只愿你放心也不要你担心,如果让你离开我假装我也平静,就算是伤心也当作是无心,无缘再聚怨苍天变了心。”
不知为什么,这个的曲调不算哀戚,节奏也算欢快,可能只因这歌词,让吴邪听了心里说不出的憋闷。忍不住又想多喝几杯,手却被眼前的张起灵按住了:“少喝一点。”
吴邪和张起灵对视了好久,最终摇摇头,说:“没事,这是甜酒,不上头的。”想了想,又说:“起灵你别光看,都没怎么吃东西……很好吃的。”
张起灵也看了吴邪好久,最后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又拿过吴邪的杯子,将吴邪刚刚倒的酒喝了下去:“嗯,确实。”说完,也就不再拦着吴邪喝酒,只是一直拿着吴邪的杯子没放手。
吴邪等了一会儿,赌气地拿起了张起灵的杯子用。
眼前的舞又换过了一出:
“你说吧要我等多久,把一生给你够不够,背离了冥冥中的所有,离乱中日月依旧;
告诉我你要去多久,用一生等你够不够,驱散了征尘已是深秋,吹落山风叹千秋梦。
前世天注定悲与喜风雨里奔波着,如今已苍桑的你,那去了的断了的碎了的何止是一段儿女情,
所以生命的传说里,因为你已变得如此的美丽,就让我知道他知道天知道地知道你的心。
当我再次看到你,在古老的梦里,落满山黄花朝露映彩衣,我再次看到你,在爱的故事里,起阵阵烟波你往那里去,
你说吧要我等多久,把一生给你够不够,告诉我你要去多久,用一生等你够不够。”
吴邪听着听着,就觉得胸口憋闷得已经不能忍受了,头也开始晕起来。周围围过来一群人,他听到端木寒雪含着关切地轻声唤他:“小三爷?怎么了?”
“是不是醉了?”
“如果不舒服的话,就先去客房休息一下吧……”
很多人关切的话语,吴邪现在都没办法回答。今天是人家的庆典,不好意思搅了人家的兴致,下意识地想向那个闷不吭声的瓶子求助,抬头却没有看到人。目光越过人群,在远处一片系满了许愿红丝带的竹林边,一个女孩子正在和他说话。
真是稀奇呢……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人能那样和那个闷油瓶说话。站在那里,看起来好像情侣一样呢……吴邪想笑,可惜头晕令他只能趴倒在桌上干皱眉。
“吴邪?”吴邪听到了张起灵的声音,“他怎么了?”
“醉了。这酒后劲儿大,他可喝了不少呢。”令狐妖说着给张起灵指了个方向,“那边是刚收拾好的客房,舒服也僻静,你带他去休息一下吧。所有日常的药物都放在床头的矮柜里,帮他解了酒再回来一起热闹吧。”
张起灵架起了吴邪向客房走去了。
端木寒雪窝在榻上,看着杯中的酒,长叹了一声,喃喃道:“竟仍未开悟,真是痴人……枉费我特此上演这怀金悼玉的……”再转眼一看,这几个当家的就剩下她和令狐妖了。“咦?人呢?”
“你说呢?”令狐妖自斟了一杯,小呷了一口,“这么淡的酒,怎么就醉了呢?”
“呵呵……交杯盏都吃过了,岂有不上头的?”端木寒雪笑得那叫一个风月无边。
“就知道是你干的。”
“我才没这么无聊。只不过我听说……叶莲带着霏微去过厨房,这师徒俩嘛……”
“原来如此!”令狐妖笑道,“我说她们怎么知道有热闹可看,都躲着追过去了。”
“呵呵呵……毕竟是咱们一年一度的庆典,怎么能不弄点余兴节目来呢!不过……以那小哥的本事,恐怕她们连广播剧都没得听。”
“那你呢?不跟过去不是更没娱乐?”令狐妖坏笑着问。
只见端木寒雪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很华美的水晶圆环,将酒倒在中空的地方,立刻就散成了一个镜面——水镜。“我早有准备,才不傻得追过去蹲点干守着。”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会有这种情况?”
“我只是太清楚自家人的秉性而已……”说着,端木寒雪就边吃吃喝喝,边看起戏来。
究竟那边是个什么状况嘛……让咱们从镜面钻过去!
吴邪被张起灵搀扶着向客房走去,头很晕,迷迷糊糊的。
想到刚才张起灵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席去和个十几二十岁的姑娘家密谈,还好像蛮熟的样子,心里就止不住地疑惑:“那个……刚才和你说话的女孩……你认识?”结果就不小心把这疑惑宣诸于口了。
张起灵愣了一下,脚步也随之滞住了。他歪着头看着吴邪因醉酒而泛红的脸颊,淡然地道:“嗯,你也认识。”
“你骗人……我哪认识……我怎么不知道?”
听到这种口齿不清的反驳,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嘴角,张起灵很肯定地道:“你的确认识。她是‘霏微’。”
“什么?”吴邪的酒在这几秒之间醒了大半,“她就是霏微?!”可惜随即就是一阵天旋地转,酒劲持续发挥作用,令他不由地像八爪鱼一样扒在了张起灵身上。
张起灵“嗯”了一声,两手都用来扶着他,只好抬脚踢开一间客房——一片飞灰……再踢开一间,又是一片飞灰……一直到最后一间,才终于看见一间光鲜亮洁的。好吧,只来了两个人,人家也没必要收拾太多地方出来不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这只醉猫安顿好。
为什么是吴邪会是猫?因为张起灵好像在哪里听过一句话叫做“好奇心害死猫”,总觉得说的就是吴邪。
想扶着吴邪在床上躺下,谁知这家伙却拽着他的衣服不撒手,结果一个重心不稳两个人都摔在了床上。张起灵刚欲起身坐稳,就发现眼前吴邪的状态很不对劲。
“起灵……起灵……”怀里一遍遍叫着自己的人是吴邪没错,叫法也正确,可是那个神态,还有那个语气,实在是……太嗲了!简直就像个在撒娇的两三岁孩子!
吴邪……喝醉了是这样的?好像……不应该啊……
“起灵……抱……”吴邪小朋友嘟囔着就张开双臂直接就把某人柔韧性很好的腰身揽进了怀里,还不忘在人家胸口蹭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张起灵有些……嗯……堪称震惊地看着粘在身上的吴邪。这个状态明显有问题,可是又想不出除了喝醉还有哪里不对。只好尽力在不惊动吴邪的同时伸手去把床头边的矮柜打开,翻找解酒药。
好在这药并不难找,最大的白瓷瓶就是。
张起灵拔开塞子闻了闻:“醋?”然而名签上写得的确是“醒酒药”没错,好像醋是能醒酒。
“什么醋味……?我才没吃醋……”怀里的吴邪呓语着。
这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还是单纯的胡话?
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让他把酒解了的。张起灵只好拿出奥斯卡影帝的职业素质来哄着怀里的神志不清的人喝药:“乖,来,把解酒药喝了。”
“唔……”吴邪抬起头来闻了闻,眉头一皱,大声宣言,“不要!”
“听话……乖……”可惜这时的吴邪出乎意料的执拗,拼命躲着张起灵手里的药瓶子。理所当然的,喂进去的还没洒在身上的多。张起灵皱了皱眉,吴邪怎么说也不应该这么不听话才是,还有这周围似乎有不少奇异的视线……
张起灵暂时放下药瓶,推开吴邪,最快的速度将屋里屋外房上房下都检查了个透彻,把窗户都关死,还不忘拉上帘子,然后回到床边,正好被吴邪一把抓住,“起灵!别走……别进去……”
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张起灵叹了口气,说:“好,我哪儿也不去。不过你要乖乖喝药。”
眼见吴邪又要耍赖,不给他机会,抄过瓷瓶含了一大口醋对着吴邪的嘴就封了上去。吃醋就吃醋吧……遇到这个天真无邪也不算坏……
“唔……嗯……”总算是乖乖把药咽了下去。只不过……“起灵……还要……亲亲……”
张起灵觉得自己太阳穴有点胀痛,忍不住用手指按了按。要说小孩子或者姑娘家,又或者长得秀丽点的男孩子这么撒撒娇还说得上令人怦然心动的可爱,但是吴邪虽然长得也不差,却明显不属于以上范畴,所以这样撒娇的效果……其实很恐怖……
最终,张起灵忍不住一指点中吴邪的睡穴,世界瞬间安静了。张起灵松口气般地看着吴邪的睡脸,还是这样比较顺眼。不过这身沾满醋味的衣服,最好还是换掉。
张起灵开始在客房的衣柜里翻找起来……
果然有两身古装,一身月白浅金掐边的,一身深色水墨纹的……张起灵怎么都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把自己料理好,转身去解吴邪的衣服。给昏睡过去的人换衣服是件比较麻烦的事情,张起灵将吴邪扶起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将他的上衣脱了下来。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吴邪背后的伤疤,不由得顿住了。虽然没有了记忆,想来也知道是在斗里留下的。
这件事情的答案,两个人都如此固执地寻找着,假如有一天,其中有一个人死了呢……?死也想死得明白,并没什么可抱怨的,那么为什么,心里却并不舒服呢?
怀里的人动了动,似乎是冷了。
张起灵回过神来,赶紧把脏衣服给他脱了下来,披上干净的,却并没有穿好。就这么披着,把他抱进怀里,两根修长的手指在衣服下摩挲着这一身的伤痕,竟然想长长地叹息。
有一些东西……在两人之间,究竟,怎么办才好呢?
抱着吴邪躺好,拉过被子,轻轻吻在他的唇上,现在,姑且,就这样好好睡上一觉吧。
只是……外面那些家伙不打算离开了吗?那就让他们干等着去好了。张起灵才不会让别人听到不该听的东西呢。
“那个……”屋外的草丛里,粉衫女孩问旁边的紫衣女子,“师父,你到底下的什么药啊?怎么没动静了啊?这里蚊子好多啊……”
旁边白发紫眸的未央不耐烦地赶着蚊子,顺便无视了她们俩。
紫衣女子皱眉沉思着,半晌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什么?!师父你不是耍我吧……”粉衣女孩叫了出来。
“嘘!霏微姐你声音太大了!”未央皱着眉头警告。
端木霏微一把捂住嘴,哀怨地看着自己的师父端木叶莲。
“我也是顺手牵羊牵来的!”端木叶莲解释着。
“从哪儿?”霏微、未央一起发问。
“从令狐妖那只死狐狸那儿……”端木叶莲清了清嗓子,“我发现他在他们那桌的酒里下药来着,于是就把药顺手牵来了,又多下了一点,然后把酒壶调换了一下……仅此而已。”
“你的意思是……这药本来是……”端木霏微脸色有点青。
“没错!那只死狐狸居然敢用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正说着,未央白了端木叶莲一眼,“你有资格说别人么?”
端木寒雪盯着水镜镜面,忍俊不禁:“还真是杜绝得够彻底的。也亏他能这般不动如山。”
令狐妖在一旁听了皱皱眉道:“这算什么?怎么说还有的亲有的摸吧……这还是没名没分的呢……当初要不是你坚持让我抬了你那宝贝弟弟进门,你知道馆里的人底下都说我什么?!怎么说咱们也还是上有圣旨赐婚的,结果亲都没得亲……”某狐狸的话越说越小声,因为端木寒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端木寒雪扯动着嘴角说道,“叶莲到底给他们下了什么药?酒是一壶酒,杯子也吃了交杯盏……那反应也不像别院里用的任何一种媚药……难不成是新配的?”
“这可不好说,咱们这里多得是医毒双修的高手……”
“但是会做这么变态的药物的人却不多!”端木寒雪笑着一把拉过令狐妖的衣领子,“老实交代吧……不然保证你后悔莫及。”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令人更容易酒醉,醉酒之后神智会退化到几岁小孩的状态而已,酒醒就会好了……”
“你虽然是狐狸……也很有男女桃花……但是据我所知并不花心。”
“那是……自然。”
“你唯一的男宠我宝贝的弟弟貌似本来就很可爱很孩子气很会撒娇,完全用不到这个药吧……更不用提翡翠别院里那些绝代小受谁也不会请你帮忙做这个……那么!请问!你这药原本是打算用在谁身上的啊?!说!”端木寒雪直接一拍桌子怒喝。
令狐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瞬间从刚才慵懒阴冷的气质转换成委屈伤心:“你明知道,还要问我……”
“真是不好意思……”端木寒雪气得咬牙切齿,“本公主天生个性就孤僻阴暗腹黑恶毒,退回几岁都一样!!”
然后她一甩袖子从榻上大步流星直到湖边,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才随手顺了一只河灯在水里:“吴家小三爷,看在今天的份上,我就多实现你几个愿望好了……至于今晚,就做个好梦吧。”
番外二《门后玉里的真相》
西沙的时候,吴邪25岁,之后卷入了长生的漩涡之中,过了两年多出生入死土夫子的生活,眨眼就是个27的人了。
1990年,就吴邪自己回忆,他是13岁还是15岁来着?好吧,咱们就算他15好了。
那么,25岁时就是2000年,27是2002年。
张起灵对他说:“我愿用我一生再换你十年天真无邪。”
他是怎么回答的?“你一生才换我十年?!太亏了!小哥,这个生意咱不能做。”
N年之后,当吴邪追在张起灵身后充当小尾巴地逼问当年的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说:“你答应过会告诉我的!”
张:“我说了。”
吴:“你没有!”
张:“那你问。”
吴:“你在青铜门里看见了什么?”
张:“终极。”
吴:“那陨玉里呢?”
张:“没有时间了。”
吴家小老板炸毛了:“你这是耍我呢?!”
张起灵深深地看了一眼吴邪,问他:“你真想知道?”
吴:“废话!”
张起灵二话不说,牵起吴邪的小手(相对他的来说)直奔了电影院。吴邪惊了,心说两个老爷们手牵手奔电影院,他这是想跟我约会?
谁知接过张起灵递来的电影票他就无语了,上面只有一排数字——2012!
终极……没有时间了……十年……终于他娘的明白为啥霍老太太从那么些年前就叫唤着没有时间了……
吴:“敢情你当初那是逃票看大片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