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残破的真相(四)
我没有动,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使劲收缩。闷油瓶看了看我,站起来,故意放轻脚步往前走了两步,就站在那里不动了。看他样子,我想他一定是看到他们了。
半晌之后,那个和三叔在一起的女人开始说话,我认出来,那的确是陈文锦的声音。
“吴三省,我只是没有想到,到了这最后,我还是要把命搭给你。呵呵!”她语气平缓了很多,却带着非常深的讽刺调子。
“文锦……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我甚至觉得三叔的声音带了些许的哭腔。他这样的腔调是很少出现的,但我不是从来没有听过,只是我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了。
“孽是我们造的,我们都要还的。谁都逃不了。”他说,语气又重新变回了平静。
“慢着!……”陈文锦突然尖着嗓子,像是把肺里的气都提升到了嗓子口,随即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吴三省,原来你是想走回头路出去!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你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瞒天过海?!”她停下来,我听到她喘气的声音。
三叔没有说话。一片死沉沉的冷寂。
“怎么了?害怕自己做的事情被你侄子发现?!吴三省,你疯了吧,假如你真把他当你侄子看,那你应该很清楚,这么做只会害死他!时限已经到了,假如你真就带着他这么出去了,那他可能走不到外面就会断气!”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但字字很清晰。周围虽然有岩壁和视线的阻隔,却很安静。她说的话,每个字我都听得很清楚。我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冒冷汗。
“吴三省……”
“文锦,”我隐约看到转角的夹缝处有火光,有烟味飘过闷油瓶的头顶。然后我闻到香烟的味道。脑子一抽,突然就很想笑,三叔的香烟就是比别人的牛,泡了水还能抽。
他说话的语调很慢,就像突然在陈述自身以外的事情一般。“自从那件事情之后,这么多年,我其实没有一天过得是安稳的。看他越往这里面走,我突然就很害怕他知道真相。”他停顿了几秒钟,又说,“我心里老早把他当成自己真的侄子了。”
“你听我说,”陈文锦说话声音更低了,就像是被谁扣住了喉咙。“除非你有那个尸玉散,那你就出去找到他之后,带着他从我们来的路离开。”
我在心里冒了一瓢泼的冷汗。果然,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夹缝中三叔烟头一闪一闪的光亮中,似乎看到闷油瓶回过头来看着我。但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回了头,是不是看着我。
突然,“啊——!”这声女人的尖叫几乎是和一声枪响同时发出来的。然后我听见一声男人的尖叫声,和一声乱七八糟的崩塌声。
一片混乱。
我捂着胸口,一阵阵抽痛。鼻腔里已经进了很多烟尘气。我操,这是突然搞什么鬼?!
闷油瓶几乎脚都没着地就一步蹦到我边上,把我直接背在了背上。我隐约好像听见他说了一句“抓紧我”然后我就感到身体一轻,他腾空一跃就到了河边上一块凸出来的石岩上。我突然发现,这个石室好像在倾斜,不是,是在变形!
刚刚阻隔在我和三叔他们之间的一整块岩壁现在塌了大半,原本只有一条狭缝,现在露出了大半边。我抬头的瞬间,闷油瓶直接打开了手电。我刚想叫三叔,顿时惊住了。首先我看到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夹在好像才从上而下合上的半壁中。闷油瓶手中的手电光扫到那手腕处,我认得那块表,是陈文锦的。然后我看到,端着枪半转过身体眯着眼看着我们的那张老脸,那是陈皮阿四。
而他枪口所指的地方,是一个被黑影笼罩了的人,应该就是三叔。
那黑影缓缓张口说:“你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她是你亲孙女……”果然是三叔的声音,他的声音在颤抖。
“呵呵,”那张老脸淡定从容地冷笑道,“她从当年到现在一直都是胳膊肘往外拐,早就不好算是陈家的人了。”说完,微微转头瞟了一眼那血淋淋的尸体。昏暗的灯光下,他皱巴巴的脸上那表情却难以给出定义。
“还有,吴三省,你说我的时候,也不想想你自己。”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站在暗处的我。我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你自己的亲侄子被你埋去哪里了?”他说完,竟然对着我咧开嘴笑了一下。
他一笑,我在五脏六腑俱抽的同时,浑身汗毛又竖了个遍。
“这小子,估计到现在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吧?你们干的那些好事是不是也该抖出来了?告诉你,文锦就是你害死的!要不是你和解连环非要变卦,她又怎么会弄到现在这种地步?!我告诉你,我们家两个孩子,你死他妈比十次也不够来偿命的!”
“呵呵,什么叫‘你们’干的好事,好像你没份参与一样!应该叫我们吧,阿四叔,这么多年,你这脾气居然就是不肯改。你知不知道,你杀了多少人,到头来都是要还的。你要杀我没关系,反正我进来的时候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但是你也一样,那药难道你没吃?你出去还不是要变成活死人,你到现在还在折腾你何必呢?”三叔说话的声音很淡然,随后又点上了一支烟,站在黑乎乎的阴影之下,我只看到烟头点点的黄光一闪一闪。
陈皮阿四突然回头看了我和闷油瓶一眼,又回过头,重新看着三叔,冷笑了两声,说,“哼,你假什么?你把这小子骗来这里,还不是为了要解救你自己。少tm给我装圣人!你要谢谢文德,要不是他,找到当年那个替死鬼,他们会乖乖来这里吗?!”
闷油瓶一点动静不出地往前挪了两步,却还是被他立刻发现。他猛地回头,拿枪头指着我,看着闷油瓶大声说,“小子,你敢再动一下试试看!我一枪打爆他脑袋!”闷油瓶眉头一皱,回头看我一眼,把手按在他的刀柄上,没再动一下。
“操,你们两个人也真是作孽!之前没给机会你们死一起,现在给你们机会。不过放心,我是不是杀你的,我估计那秘密就你知道,我要留到你最后。我要杀也只会杀这小子!”他用枪对着我挥了几下。闷油瓶却突然笑了,声音非常平静地说:“你不会杀他的,他要是死了,你以为我还会活着吗?”
就在这眨眼的瞬间,三叔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我看到他身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类似血迹。我只听见他大叫一声“吴邪让开”,然后就变成一坨我看不清楚的影子扑向了刚才还在我面前拿着枪乱晃的陈文德。
我被闷油瓶拽到了一边,我大声喊“三叔”,闷油瓶用力按着我的肩膀不让我动。他在我耳边用不怎么确定的口吻对我说:“没事的。”我从光亮一下子跌入了昏暗,眼前是一片恍恍惚惚的幻象。
我听见三叔的声音,他好像在说:“你以为你一把老骨头现在落单一个人还想和我们继续玩下去?!”
然后我就听见了枪响。
“砰砰”两声连续的枪响,撞击了岩壁,回弹出来好几下回声。我感到耳膜有点震荡,全都是耳鸣的嗡嗡声。
就在这个时候,我好像隐约听见了一声铃铛的响声,“叮当”几下,短促而清脆。紧接着,就是一道黑影从眼前一晃而过。一秒钟后,就跟着想起了挠心的嘶叫声。
“小贱——!”我一跃而起,操!是小贱!
但是我刚一站起来,顿时觉得周围都开始晃动起来,脚下开始塌陷下去!
怎么回事!
“不好!”闷油瓶低声一吼,“快跑!”他伸手拉起我就想跑,但我眼皮急跳,脚步却迈不出去了。
我瞬间觉得,这周围的景象都开始发生变化了,就像走进了什么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小说,什么镜子后面的神奇王国。只是我知道,这不是奇幻小说,我们还在现实世界里。因为闷油瓶死死抓着我的手不放,他拔出刀,用刀尖抵住旁边暗处一块尚存的岩壁,但好像并不是那么有用。
而脚下的地面软软地开始往下陷……
第155章 残破的真相(五)
“是沼泽!”我终于反应过来。
这脚底下正软塌塌把我们往下拽的地面,是沼泽地。我耳膜有很强烈的针刺感,那感觉来源于闷油瓶抵在还未崩塌的岩壁上的黑金刀。那种临空的下坠感好像一下子又都回来了。闷油瓶始终抓着我的手不放,就像之前我们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顿时头脑清醒过来。看来陈文锦那个位置并不是偶然。我从刚刚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陈皮阿四要杀陈文锦还非要大费周章把她给碾死,直接开枪毙了她不是来得更直接么?难不成他还重口味,嫌它不够血腥?现在我终于有点恍然大悟过来,陈皮阿四极有可能是迫不得已要杀死陈文锦从来而启动一个大型机关。而现在这个石室在发生大面积的变化,很可能就是那个机关被成功启动了。
只是没想到,我们在这个大型机关启动的档子上,处在一个这么关键的位置。脚底下居然变成了沼泽地。
当我发现这里是沼泽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双腿已经陷得太深,完全拔不出来。而且我感觉陷在这里面的下半身基本上都是麻木的,这沼泽不知道是不是有问题…… 我开始担心,不要到最后死倒是没死,反而弄个半残。残也就算了,但关键是别残了最不该残的地方…….
“天真!”要不是有谁在这时候喊我一声,我估计趁着这乱想的功夫又得掉下去一半,不过话也说回来,这里不是游泳池,我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保持我现在这个身位。
喊我的声音像是胖子的,从我身后传来。我刚想扭动身体转过头去看个究竟,突地感到闷油瓶抓着我的手一紧,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厉的刀尖刮过石头发出来的刺耳的长音。我慌忙停止转头,一看闷油瓶,他比刚才下陷得要更深了一点。我不敢再随便乱动,他是不会放手的,所以我随便一点小动作,都有可能会把他整个拖进这沼泽里面。
我听见那地震似的由奔跑带出来的脚步声,果不其然肯定就是胖子,除了他没有第二个别人了。我半侧着头,企图用眼睛的余光扫到他,却只扫见几道朝我们过来的影子。
我大声叫:“胖子,别踩过来!这里是沼泽!快点去找小贱!”
“啊?哎哟!妈呀!这是什么东西?!大便似的!”胖子边鬼叫,他的影子也停在了边上,然后我听见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并不大,说了一句:“是沼泽。”
“天真,怎么把你拉上来?还有,小贱在哪里啊?”
“那边那边那边…!”我喊完这么多那边才发现他们根本看不到我的眼神所示,我说死了他们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医生,你去找找。”胖子说。
然后我就听见有人的脚步向着我所示意的正确方向去了……胖子喊医生的话,这人肯定是齐蒙古。
“小心,陈皮阿四有枪!”我大声提醒。
“没事,医生有枪,他枪法比你我都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闷油瓶似乎是卯足了劲,试图将我们两个人都往上拽。但是这沼泽地就像是强力胶,越挣扎就只会陷得越快,死得也就越快。我几乎连呼吸都不敢,憋着一口气看着闷油瓶。
我很想让他放手,他现在只要放开我,在他身边就是岩壁凸出来的一大块,他完全可以自救成功。但是拽着我,我觉得我们只能一起等死。陷进沼泽不是不能救,而是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救人的工具。光靠人救人,那就只能牺牲一个救一个。
“小哥,你放手。”我终于说。
闷油瓶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我,目光异常坚定,就像随时都会有火从里面喷出来一样。
胖子还在大叫:“天真,怎么把你俩弄出来啊?!”
那头同时,又传来了两声枪响,却不见有任何人跑出来。
“胖子,这沼泽有点怪,我们俩可能不太可能同时出来……”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表达方法,来说清楚这原理,却突然只见一道黑影“嗖”一声就晃到了我面前。
等我看清楚的时候,才发现是张陌。他打着一把灯光快灭掉的手电,一步就跨至闷油瓶所在的那一边。其实闷油瓶现在和我隔得并不是很近,他是伸长了胳膊才勉强抓住我的手。
他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从身背后的哪里变出来一把不长不短的刀,长得极其像是闷油瓶黑金刀的缩小版,一刀比划到我手臂的上方。
我突然看到他眼睛里面好像闪过一道寒光,接着他对闷油瓶用从容不迫的命令性语气说:“放手!要不我砍了他的手!”
我听见自己脑中发出“嗡”一声,我怔怔地看着张陌,那张在我记忆里面熟悉的面孔。没有人皮面具的他,容貌依然很年轻,完全不是之前那副历经沧桑的藏人面孔。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的双眼,睁开眼睛的他,那目光淡定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完全看不清楚里面的曲折。但是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严肃而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样子。他的刀尖几乎擦到我朝上的胳膊经脉,假如闷油瓶不放手,似乎他的刀随时都会落下来。
我听见胖子在边上反应迟钝地终于喊出来一句:“你他,tm要干什么?!”胖子的声音底气不足,声音发虚。
虽然我也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是他现在这样做确实是对的。我大概陷在沼泽的某一块中心地带,我不知道它的面积到底有多大,但我肯定离开能得救的距离尚远。而闷油瓶只需要放手,就一定能活出去。
闷油瓶俨然一愣,手指在瞬间松了一下,只是一下。我知道,他那一下仅仅是在听见张陌说要砍我手的时候怔了一下,但是我反应很快地抓住了。我趁着这一下,使劲扔开了他的手。再等他发应过来,已经晚了。
他伸手想来抓我,注意力没有放在身后,我看着他的黑金刀被张陌向上轻轻一挑,他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可能这才是真的父子,子只有父才能恰到好处地拿捏住他。张陌眉头一皱,没费什么大力气就把他扯了上去,而我刚刚那把使出的,用来甩开闷油瓶的力气让我直接一口气下陷到了胸口的位置。
突然我的胸口就被闷堵住了,一股浓重的泥沼气扑鼻而来。正好,沼泽地堵死了我胸口的疼痛和麻木,这种死总比一边闷死还要承受痛苦来得好太多了。
但是我立刻发现事情并不是我想的这么简单。
张陌把闷油瓶带到了安全地带,我却看到闷油瓶高挥起了他的刀。刀光一闪,却又听见一声闷响。张陌给了他脑袋上一下,直接把他给敲昏了。转折并不在这里,把闷油瓶敲昏也是我能预见到的,完全合情合理。是张陌把闷油瓶敲昏之后,迅速转身,迈开大步,冲着我这里就来了。
他tm这是要干什么?!
我就看到他冲我一笑,然后,突然,我头脑一灵光,终于恍然大悟了过来!——操!原来是这样!
他并不是要我死,而是因为,我们两个人那样耗着,根本就没有转寰的余地。他是想用自己来救我。而以闷油瓶的固执,可能宁愿牺牲他自己也不可能连累上别人。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先把闷油瓶拖出去,然后他才能来救我。
从他淡然的表情看来,我已经清楚,他肯定没有第二种来救我出去的办法,一命换一命,一向都是这种地方的生存准则。
就在我刚想开口喊胖子拉住他的时候,突然又是一道黑影在我面前一跃,却没有过去,它就这么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面前的沼泽被很轻巧地翻开了一圈,有个人跳了进来。
因为这震荡,我又被陷下去了一点。等我抬头看清楚的时候,眼前这张脸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小剑……”
我听见从自己的嗓子眼里冒出来这两个字。他的模样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地横进我的眼睛。他陷了半个身体在这里面,还没到我这境界。
我不假思索地对他说:“你干什么?你快出去!”说完才觉得,他凭借自己的力量未必能出的去了。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到远处胖子和张陌的脸,促成两团手电光,不太稳当地一闪一灭。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他们似乎有些呆滞。胖子摇晃了一下手里的电筒,却没说话,我好像模模糊糊地听见他喊了一声李如风,而张陌就站在他边上。光线太暗,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我依旧没有回过神来,李如风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到底跳下来干什么?
他看着我,冲我笑了笑。他大概离开我还有两米远。慢慢他向我靠了过来,我看着他的脸在我的瞳孔中慢慢放大,直到他张开手臂抱住我,把头埋到我的肩膀里。
我耳根触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一下又一下。
“吴邪…….”我听见他的声音,模模糊糊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就算在外面呆着,或者现在能从这沼泽里出去的话,我一样活不了。所以我来帮你这最后一次,就当是我把命还给你。”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那些字都仿佛带着魂在往三里外的天上飞。他在说什么?他把话说得这么慢,无非就是想让我听清楚,可我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明白人话似的。
他塞了一个什么到我的手里面,冰冷而坚硬,那应该是他的短剑,我摸到了上面的那颗红宝石。
“吴邪,那根青铜,在胖子那里,那根青铜很关键,你会知道的。我没法和你解释太多了,现在我就带你出去。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他说完,把头从我的肩膀上抬起来,依旧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说:“你开什么玩笑。”
他要牺牲他自己,来救我?他开什么玩笑。
他没再说话,他用手把衣服从粘腻的沼泽当中扯开一条缝,指了指腹部上方给我看。那里粘了沼泽,黑乎乎的,还有……暗红色的,是血……
他肚子上居然有个这么大窟窿,我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
我突然就好像头上被人敲了一下似的,之前闷油瓶手上的血,原来是李如风的!我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我惊讶地张着嘴看着他,他却只是随便笑笑,说:“你看到了,所以别挣扎。挣扎了我还是得死,你也活不了。别让我白费这点最后的力气。”
“这里有地坑,这底下肯定有东西。所以我们动作要快。”他说完,就来拉我的胳膊。
我感觉有东西堵住了我的胸口,并不是疼痛,可能是疼痛到极致变成了麻木,堵得我喘不上气来。眼泪从我眼睛里面流下来,我忍住不让喉咙里面发出呜咽的声音。
李如风使出力气,用双手都拽住我,把我向着胖子他们的方向送。我觉得我浑身都在沼泽里面轻了出来,我被他拖出来了大半个身体,他依旧没有放手,在身后推着我前进。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为什么我们不能用绳子解决,有绳子,我俩都可以被救出去了!
我被自己这个突然点亮的想法兴奋地呛了一口自己的口水,咳了好几声,才勉强能说出话来,对着胖子大喊:“绳子绳子绳子!救他!”
就在这个时候,我好像隐约听见李如风的声音,他说:“活着出去。”
我的脑子迟滞了一秒钟。这场景真是熟悉,好像突然又回去了烂柯山。
胖子从包里掏出来一截棍子,递过来让我接。我这才发现,我离开他的距离现在竟然已经有这么近了。我抓住棍子爬了上去,我现在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声音,就是要把李如风也拽上来。他的伤不管有多重,也许还能够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有希望继续活下去。
我恍惚着回头去看,却再也找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李如风!李如风!小剑!…….”我对着空荡荡的沼泽地大喊。
没有人回答我。仿佛刚刚那一幕从来未曾出现过。
胖子对着我,摇了摇头。
“他把你推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下去了。我们没有绳子能够到那么远的地方,而且绳子不够力,在拖拽的过程当中,很有可能救不了里面的人,反而把岸上的也扯下去。所以……”张陌侧过头来看着我说,“你们两个不可能一起活着上来。”
周围突然就安静了。我手中有他的短刀,红色的宝石和他身上的血一样在手电光底下反射出来一光。我手里还握着那截麒麟青铜。这是刚刚胖子掏出来拽我上来的东西。他果然把这青铜留给了胖子。
我知道,这不是烂柯山,空荡荡的四周还回荡着我的声响,到处都是他的名字撞击岩壁发出来的回声。
我茫然地看了一圈四周,他这次,可能真的不会再同上次那样回来了。
第156章 残破的真相(六)
我慢慢站起来。
胖子说:“天真……他本来就已经受伤了,其实……”
我没有说话,我感觉我的身体仿佛全都不是自己的,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有所飘忽和腾空。我身上还有粘腻的沼泽,那黑乎乎的玩意儿让我直犯恶心。李如风的那些话俨然还在耳边,来回徘徊,仿佛这些都是梦。就连他,也并不是真实存在过的,只不过是个存在我脑中的假想人物,现在一切都被打回了原形。我忽然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有几乎察觉不到的动静靠近我。我猛地回头,看到黑暗之中两道绿幽幽的光,是小贱。我转身,伸手想把它抱起来,它却侧身一闪,轻轻巧巧就躲开了我。在我放下手的时候,它却又走过来,用头蹭我的胳膊。蹭了半天,我才发现,他好像并不是在蹭我的胳膊,而是在蹭我手里的东西。
李如风留下来的两样东西都在我的手里。一截青铜,和一把短剑。小贱把头在那根青铜的棍子上来回蹭,我原本还在想,它这是什么意思?突然猛地回神发现,之前都没有注意到,似乎我胸痛的毛病在无形之中减轻了。上一次也是因为握到这根青铜,现在又是。看来,这青铜确实不是简单的东西。
但是这些事情却都没有什么逻辑。我原本以为最早死的应该是自己,而我却活到现在,这些我从未想过会死的人,却一个个都死了。从潘子到李如风,似乎都是因为我而死的……
我呆看着沼泽地,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迟疑在这里,三叔和齐蒙古还在后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脚步不听我使唤,我挪动不了。脚步像是被从鞋底下带上的沼泽粘腻在石头地面上一样,动弹不得。我的视线被模糊了,不是因为眼泪,是因为液体干涸在眼角,使得我的眼睛无法睁开。
我看到有隐约的影子摇晃过来,在不知道谁打出来的快没电的手电光底下,拖出一条细长的黑影,慢慢朝我覆盖过来。
小贱毛茸茸的脑袋忽然一下子没了,然后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别人箍了起来,他双臂将我团住,用上了力道,很紧。他把头贴过来,埋在我的脖颈间,顿时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依然止不住地有点颤抖:“小哥,你上次怎么救活他的?”或许闷油瓶还能伸手把李如风从阎王殿里面拖出来,谁知道呢,上次他也这样干过一次了,或许他还能这样成功一次。
但是他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我感觉不到我们之间的空气依然在流动。我听不到空气流动的“嘶嘶”声。他甚至没有抬起来头,把头转一下,去看一眼那淹沉了李如风的沼泽地,他只是用双臂捆的我更紧了,紧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想,这就是答案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他死了。”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在我耳边说:“我们得走了。”
我紧了紧手中的短剑和青铜,一转身,沼泽的味道瞬间就从我鼻尖淡开了。我没有再回头。闷油瓶一手抱着小贱,走在我前左方,一直都只是拿半个后脑勺对着我。但是他拽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来,他的手现在很热,在这样透着一股怪阴气的冰寒环境里,我的手居然被他拽出汗来。
刚刚变化太大,我根本没有来得及看,现在走到这深处我才猛地发现,刚刚三叔站的那块地方,有那么又大又深的阴影不是没有原因的,原来他当时站在一条密道口。我不知道能不能称其为密道。这是两片石缝夹出来的一条窄道,从远处根本看不见。
因为刚刚的变故,陈文锦的尸体已经不怎么看得见了。只露出来之前她挂在外面的那一条胳膊还在地面上,其他的好像都被压进地下去了。断墙和地面之间,血到处都是。闷油瓶只蹲下来看了几秒钟,就站起来,瞄了一眼那条极窄的小道,说:“我们得从这里过去。他们在那一面。”
胖子飞到我面前,张开手臂测量了一下这个窄道的宽度,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回头对我面露难色:“要是这里面和这开口处一样均匀,我吸吸肚子应该能过去。但要里面稍微窄一点,我觉得我很可能被卡在半墙处……”
“这里没多长。走吧。”张陌推了他一把,胖子就第一个进去了。胖子一边收肚子,一边说:“我该最后一个进来的,不然的话假如我在前面一卡,我们大家都得退出去……”
“别屁话了,我能让你先进来就说明你卡不了。”张陌说着,跟在胖子后面也挤了进去。
这道确实很窄,和之前我们在刚进来没多久所经过的一条窄道有的一拼。
闷油瓶把我推在自己的前面塞进了这里面。我的额头不小心蹭到了墙壁,立刻让我感觉到了一种粘腻感,那感觉就像是方才经历过的沼泽里的泥,混着一种潮湿的泥土地特有的气味。闷油瓶在钻进来的一刹那,我越过他的肩膀又看到了那片巨大的黑色。沼泽气好像又回来了。我总觉得那大片的黑色地上,有李如风的脸左摇右晃。
我赶紧收回目光,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集中精力。
可能是我没有亲眼望见他的死,所以我才一直隐约端着一种很持续的念想。我总觉得,假如我能从这里出去,有一天,我可能还会看到他,在某一条杭州或者别的城市的街上,那个叫李如风的,会像从前一样突然冒出来。
小剑,现在我要走了。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短剑。他的声音还在耳边,他说:“活着出去。”
小剑,这剑我一定活着带出去,还你。
小贱在闷油瓶怀里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它的绿眼睛在暗处就特别亮。
我刚想往前挪,闷油瓶扯了我一把,把头凑到几乎贴着我脸的地方,问我:“你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可能是在问我胸痛的问题。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为什么,这青铜我一碰就好了很多。现在没有那么痛了。”
闷油瓶腾出手来摸了几下青铜,道:“肯定是有原因的。一定能找出来!”这里显得很暗,没有半点亮,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里面漏出很明显的几乎不被隐藏的欣喜,我几乎没有听过他用这种上扬的语调说过话。他忽然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接着推了我一把,示意我继续往前走。
胖子在路上被卡住了三次。我不知道张陌是用了什么方法,润滑油还是什么,总之他没有被卡死,胖子第一个蹦到了那端的地面上。我听见他还没落地就吼了一声:“医生!”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么喊齐蒙古了,喊得我直哆嗦。
我走到通口的时候却看到胖子和张陌的身影都静止在一个地方,是他们刚下去的地方,完全堵住了我下去的路。我觉得很奇怪,便问怎么了。
张陌打开手电,那光闪啊闪的,看似快要没电了。他转过头来,对着还在通道里面的我们说:“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什么了?
我很诧异他在说什么,就在我想开口问的时候,张陌闪去了一边,给我们让开了一条道。小贱却一个纵身,从闷油瓶怀中蹦了出来,我听见几声清脆的铃铛声。
当我下去的时候,手电光终于不负众望地熄灭了。
我突然就只看到黑暗中小贱的俩眼睛在放光。
胖子在我边上喘着大气,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他用颤抖而激动的声音说:“我操,天真,这里有只大棺材!”
第157章 残破的真相(七)
棺材?!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内来回撞击。闷油瓶跳下来,声音很轻地落在我边上。接着我就听见他细细的脚步声,似乎在向着前面某个方向移动。我突然想起来,身上还有几个泡过水的火折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天真……”胖子说话的声音有些抖,“你听见没?”
我忙着满身找火折子,只是含糊地问了句:“听见什么?”
终于摸到了。我摸出来一个较干的,似乎还能用。
火“兹”地一声就燃了。但是火很小,只能照亮非常有限的一点范围。不过那只所谓的棺材倒是被照了个大概的轮廓出来。
我想,这只棺材应该就是那一只。
我的火很快灭了,但在我们正对面紧跟着就出现了一道白色的手电光,直勾勾地照了过来。我伸手挡住刺眼的白光,眼睛一瞥,却看到那光后的人影并非是一个人。
难道是陈皮阿四和三叔?
我脚步刚向前跨了一步,就听见了齐蒙古的声音,“别动,你前面有机关!”
我放下挡光的手,那白光造成的盲点慢慢变小散开,我终于看清了那两个人——是齐蒙古和陈皮阿四。准确来说,是陈皮阿四举着枪顶着齐蒙古的脑袋。
“呵呵,你还有闲情逸致管他,你管着你自己吧。你们齐家人,从老早开始就好个多管闲事,要是没管这么多事情的话,你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也不用在这里死。”陈皮阿四冷声道。
我不敢轻举妄动,我瞟了一眼左右,咦?闷油瓶和张陌哪里去了?!我身边好像就剩胖子了。
胖子动了动,被我一把死死拽住。他看看我,意思是现在怎么办。
“你把三叔怎么了?” 我问道。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陈皮阿四是个杀人不眨眼出了名的冷血。我可能随便一动,都会要了齐蒙古的命。但是毕竟他杀了齐蒙古应该没什么用,毕竟他虽然是齐家人,但也只是个医生。从狗贼的口气来分析,我估计他故意这么说明显就是把话说给我们听的,他肯定有目的。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吴三省?!死了。不然这小子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机关,那是因为刚刚踩到机关的就是吴三省!”
我心中一凉。忍住去想象眼前以外的任何镜头,眼下不管三叔是生是死,最要紧的是把齐蒙古弄过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你开条件吧,放了齐豢。”
“小子,吴三省果然没有白对你好,你这狡猾劲儿可一点不比他差啊。既然你说了,那我就直白点。首先,把你手里那根青铜棍子扔过来给我,其次,你和张家那小子一道把棺材给我开了。”
我看了看手里的青铜,缓缓举过头顶,刚想扔过去。突然老贼后面又蹦出来一个人。
“现在呢?”我听见有手枪上膛的声音,隐约在延伸的光亮之中看到有另一截枪口同样顶着陈皮阿四的太阳穴。
是张陌的声音。
老贼那张皱巴巴的脸,在白光之下格外狰狞。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你以为这样能威胁得了我吗?大不了是死,我怎么也要找个陪葬的!”
“你不会的,四叔。”我也冷笑一声:“你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白白把自己的命搭给一个普通的齐家医生?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我心中有的是胜算。张陌这威胁绝对占上风,我料他就不敢开这个枪!
我们大家僵持了很长时间,突然我右手边出现了一道火光。是谁点了火折子。
“吴邪,我们把棺材打开。”
是闷油瓶在说话,小贱附和他似的叫了一声。但是他在暗处,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凭借小贱眼睛里冒出来的绿光和火折子的移动判定他的位置。
他站的位置大概是这只棺材的一头。
“齐豢,你走过来吧。”闷油瓶说。
“你不许动!小子,你这是想让我打爆他脑袋吗?!”陈皮阿四大声吼道。
“呵呵,你枪里有子弹打他吗?”闷油瓶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操,原来他娘的老贼的枪里根本没子弹,亏他还在那耀武扬威装大爷装了半天!我立刻轻松了起来。
几秒钟后,却突然听见“砰”一声枪响。那声音在四周撞击岩壁之后变得格外响,震得我一阵耳鸣。
怎么回事?!
几乎是枪响的同时我,我听见闷油瓶拔了黑金刀,同时大叫一声:“快!”他的声音几乎和枪响是同时发出的。
我忽然明白过来,闷油瓶其实根本不知道他枪里有没有子弹,不过是骗他去腾开枪头的把戏罢了。一旦他腾开枪头,齐蒙古就能跑了。
“操,你们骗我!”陈皮阿四大怒,我立刻听见“咔咔”两声空弹声——他的枪这下是真的没子弹了。
“小哥,这他娘也太危险了,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拿医生的脑袋当靶子试枪啊。”胖子露出虚惊一场的口吻。
“我不知道,赌一把罢了。”
我立刻一头冷汗。
张陌用枪把陈皮阿四逼到了墙角,找了短绳绑了他的手脚,依旧用枪指着他,命令他不准动。我们则站在棺材边上,找刚刚老头子所谓的三叔踩到的机关。
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之前齐蒙古那样叫我不要动,我以为至少不是个大坑,也起码长得很明显,但假如这里有机关的话,也太他娘隐蔽了。闷油瓶用两根奇长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敲过去也没有敲出什么所以然来。
地面很平整,修善得太好了,连个细缝都找不到。和刚刚那片吞人的沼泽地,简直就不像是同一个地方的。
这里太诡异了,谁知道下一秒会再有什么突然变出来。
手电光虽然比之前给力,但是光线的亮度并不足以照亮周围的全部。我们各自在光线圈里和黑暗中转悠的时候,陈皮阿四突然在一边嘿嘿笑了起来。
胖子走过去,“啪”一声抽了他一脑袋,“老贼,你笑什么笑?!你说,把吴三叔藏哪去了?!”
陈皮阿四歪着嘴冷哼一声,“早就告诉你们了,别妄想他还能活着!”
“吴三省踩到机关的时候,你们碰过什么没有?”闷油瓶问齐蒙古。
齐蒙古想了想,忽然眼皮一抬,记起来了:“有!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陈四碰过那棺材!”
我们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投向眼前这口大棺材,坐在角落里的陈皮阿四也看了过来。闷油瓶皱着眉头,回过头来看我。
“终于要来了。”张陌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第158章 残破的真相(八)
突然之间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太清楚。
这一路过来,出现过多少棺材,我都基本上数不出来了。这是我们去到各处地下的平常物,开棺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家常便饭。我还记得以前经历过的所有开棺材的场景,而出于职业病,开棺向来都端着一种激动万分的姿态,棺材里面一切未知的事物都能牵动你的兴奋神经。但是现在面前这口棺材,却有些不一样。这条路好像到此处要终了,我能感觉到连接心脏的那条神经一直线牵连到太阳穴上,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所有的被藏起来的秘密,我们已经靠得这么近了。
棺材用六个棺材钉死死地钉着。这很奇怪,一般棺材钉都只有四个,这个居然上了六个。我看了看棺材钉的大小,这并非普通的棺材钉,这棺材比一般的棺材要大出来很多,所以棺材钉也格外大。棺材四周被钉得严严实实,看这程度,我连下手的口子都找不到。
胖子突然“嘿”了一声,道:“幸亏大爷我随身都带着吃饭的家伙,果然是十次总有一次会派上用场!”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抠出来一个形状怪异的U字形铁器。
这应该就是传说当中我之前连见都没见过的起棺器,这玩意儿因为很沉,带着不方便,所以老早就被废弃了,我只在爷爷的笔记本上见过。而且再加上,棺材钉一般都不需要这种专门器械来除去,用个什么刀剑之类的普通武器也一样能开,所以随身带着它满处跑的人确实很少。看来,胖子弄不好上一代也是干这一行的。一看这盗墓就是他的家族事业。
胖子屁话不再多说就着手去撬棺材左上角的那颗钉子。但是那棺材钉被他翘了老半天也没见有半点动静,他哼哼唧唧连腰都下了,整个人扭曲成了一个麻花状,那钉子就是不起来。胖子使了半天劲,终于放弃了,他的起棺器“哐嘡”一声掉在了地上,胖子往边上一坐,喘着气说:“操,这是什么玩意儿?!里面是藏了什么宝贝,要被钉得这么牢,难道是害怕里面的粽子会自己跳出来不成?!”
我的神经被这话一震,顿感寒意。
我注意到站在身边的闷油瓶,从我们决定开棺开始,他就一直这样站着,双手并没有持刀,而只是这么站着,看着背影俨然一副过来看热闹的样子,而完全没有想要去插手开棺这件事情的倾向性。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哥?”我喊了他一声。
他没有反应,背对着我,一动不动显得很专注。
“你们怎么讲?倒是帮忙啊,不然猴年马月才能打开这棺材啊?”胖子抱怨到。
“这棺材,不是这么开的。”张陌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向闷油瓶。
闷油瓶却转过来看着我,张陌的一瞥手电光的余光照亮了他的面孔,他沉默的脸上却有了一丝说不清楚的变化。他把手不知道伸进哪边的口袋,掏出来一个东西,然后走到我面前,递给我。
是个蓝色的小瓶子。
我突然有一种被锤了一拳顿时醒悟的感觉,这瓶子假如我再见不着,我估计我就快忘记有这东西存在了。这蓝瓶子是我们当时在杭州的那个被烧掉的研究所得到的战利品,作为交换,是我们差点丢掉的性命,和双儿为了保我们而葬送的命。而这瓶液体的位置,恰好是那个地上有棺材印痕和诡异牌位的地方。
我估计名扬口中所谓的起尸液就是这玩意儿。
我皱了皱眉头,看看闷油瓶,要用这起尸液是做什么?
“得你来开。”
我知道闷油瓶指的是棺材,但还是出于惯例“啊”了一声。随即才发现真正让我茫然的不是谁开棺材的问题,他把起尸液给我,难道是叫我用这个来开棺材?!
怎么开?!——用这个把里面的东西弄活之后,让它自己开棺材?!
闷油瓶看我毫无动静,只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于是又从我手里面把那个小瓶子拿了过去。他走到棺材的那一头,取一点起尸液滴到棺材的两头,收住瓶子,站在棺材边上招呼我过去。
我盯了半天的棺材,本以为会出现什么质的变化,结果也没见出什么动静。这感觉就好像使了什么巫术没见效一样。
闷油瓶重新把瓶子递到我手上,说:“把起尸液滴到棺材钉上。”
“小哥,你怎么知道?这能行得通吗?”胖子问。
张陌忽然走了过来,用一种带着怀疑却又发亮的眼神看着闷油瓶,最终却也没有开口说话。
闷油瓶没有回答胖子,只是看着我点点头。
我照着他说的,把起尸液开始慢慢滴在每一枚棺材钉上。我滴完之后,棺材钉和刚刚一样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等了一会儿,纹丝未动。我看了看闷油瓶,他看着我依旧点了点头。于是,我又把那蓝色的液体继续滴在棺材钉上。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胖子突然问。
声音?什么声音?
我停下来,仔细去听,却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滴完三枚钉子之后,胖子又问了一遍。我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停下来听了听,却依旧什么都没有听见。胖子很无语,说是明明听见了“咔咔”的怪声音,却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传出来的。闷油瓶沉默着不说话,我想,估计是胖子幻听罢了。
当我滴下最后一滴蓝色的液体到最后一枚棺材钉上的时候,我盖好瓶子,沉住气,等它出反应。但是过了将近一分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我看了看闷油瓶,他没看我,只盯着棺材看,连眼睛都不眨。
角落里面的陈皮阿四突然又笑了起来,说:“我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这棺材你们估计这辈子是冯想开了!”说完继续笑。
“靠,老不死你别屁话,小心爷我给你脑袋上一棍子,叫你直接昏到断气!”胖子对着他比划了下自己的胳膊。
我刚后退两步,想和闷油瓶探讨下他这法子不管用的问题。突然小贱一脚腾空飞跃,就跨上了棺材盖,两只绿眼睛在棺材上面闪光,显得格外有些惊悚。
这时,我突然听见“咔咔”的声响。
我一下就感到神经被绷紧了,赶紧竖起耳朵去听,这声响是哪里来的。
“咔咔咔咔……”——再仔细辨认,似乎这“咔咔”声并不止一种,好像有两种声音从不同的地方发出来,相互混杂到了一起。其中声响比较大的那种,我很快找到了源头——是棺材。
准确来说,是棺材上的钉子在自己往外冒,一截截慢慢往上突。
我想凑前一点看,顺便把小贱抱下来。被闷油瓶一把拉住,他把我拉到他边上,一手挡在我身前,大家突然都静止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棺材。
当那些棺材钉松动得差不多的时候,小贱自己从上面跳了下来,却停在棺材前面不走。
棺材钉不再动了。但是“咔咔”声依旧没消失。
这是另一种“咔咔”声,比较轻,比较远。但这距离,似乎越来越近,所以声音也显得越来越清晰。
“这声音……好像是从下面传出来的……”齐蒙古抬头看着我们,用手指了指地面。
第159章 残破的真相(九)
在我们屏住呼吸间,声音又突然戛然而止。
“你们看!”胖子在黑暗中,用手指画出来一条弧线,最终停在棺材盖的上方。
我从他手中接过手电筒照过去,闷油瓶跟着靠过来,当我眼睛看清楚的时候,同时听见闷油瓶的声音在耳边说:“开了。”
我伸出手,轻轻一拔,几乎没用上力气,棺材钉就被拔出来了。一,二……我不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击耳膜,五,六……最后一枚也清了。
现在棺材只要我们用力一抬,就能开出来。
我暂停了几秒钟,深吸一口气,正当我想叫他们开棺的时候,闷油瓶突然双手抱头蹲了下去。
“小哥?怎么了?”我有点急,我第一个反应是想起来之前张陌在他头上的那一下,这别是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吧,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别来个突发脑震荡什么的。于是我想也没有想就看向了齐蒙古。
胖子也扑了过来,一看闷油瓶显然没有晕过去,顿时镇定了八分,头一撇,就看着医生叫了起来:“医生你别愣着啊,赶紧过来看看,小哥头疼!”
齐蒙古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万般镇定,把衣袖往上一捞,迈着大步走过来,途中撞了两下棺材板。齐蒙古蹲在闷油瓶边上,拉开他的手,手指在他头上点了几下,问了闷油瓶几个问题,他一个也没有答。
胖子忍不住了,语气很急地追问道:“怎么说?!”
齐蒙古抬头,叹了口气,看着我们摇了摇头。
由于我一向觉得齐蒙古医术某些地方有些坑爹,再加上遇上闷油瓶这种十分不配合的病人,所以他一摇头,我果断觉得他的意思是没诊断出所以然来。却看到在旁边的胖子突然翻了白眼,带着哭腔大吼一声,把我吓了一跳。
“啊?!没救了?!小哥——!”
他扑到闷油瓶身上,鬼吼鬼叫了两声,用一身肥肉压得闷油瓶不得不放下手。
“我没看出来他什么毛病。”齐蒙古很泰然自若地说。
“你丫地把话说清楚行不行!你丫地想吓死你大爷!”胖子跳起来叫道。
我心说,你他娘心脏也太脆弱了,人家摇个头,你就说没救了,还怪他没把话说清楚,他娘这皇城来的果然不太讲道理。
胖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半根烟,被压得都变了形,掏出来一根火柴,花了老大功夫把烟给点了,猛抽一口,压着嗓子说:“我没见过小哥这样。我说实话,老子怕了!我希望我们都活着出去。一路过来死的人太多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下一秒就死了。没有人能说清楚下一秒命还是不是在你自己身上。就连李……”
胖子咽了咽口水,看了看我,把头撇了过去,掐灭了烟头,没有说完。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就连李如风也死了。
那些看着好像和死不着边的人,最后都没有活下来。
我已经忘记为什么我们会来到这里了。我本来不信命,但这是不是命里的一个必定要经历的坎,我已经说不清了。面前最清楚的事实是,还没人知道结局,但是我们没有退路可走。
“小哥?”我看到闷油瓶重新站了起来,脸上一如既往地清冷表情,好像刚刚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没事。”他转头看了看我,“把棺材打开吧。”
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感觉有些不一样。这眼神好像一种被植入在大脑中的记忆突然醒了过来一般,那种熟悉的感觉突然让我感觉意识摇晃得厉害。我回过神来,点点头。
我转到棺材的另一头,伸手抬住棺材盖。正值发力之际,我突地感觉到裤裆关键部位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在什么都看不清楚的黑暗之中,有人的声音从我身下传出来:“别动。”
我立刻反应过来,刚想跳开,问是谁,那声音用命令的口吻小声说:“不准出声,除非你想做太监!”
果然那顶着我命根子的硬物象征性地戳了戳,我心说,你大爷的,果然会找位置下手。
“天真,你愣什么,开啊!”胖子冲我叫道。看来他们确实是听不见这人说话。棺材大,这人又在下面,间隔距离实在不小,听不见实属正常。其实胖子只要向我这边靠三步,估计就能发现有异常,不过这厮居然用枪顶着我老二,这些亡命之徒当真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死没关系,别死没全尸少了关键部位就凄惨了,算了,反正胖子过来也帮不上忙,我决定暂时听他的,不把他暴露出来,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果然是没有任何现身出来的倾向,又用同样的语气对我说:“把棺材打开,不准多嘴。”这声音有一点很确定,是个男人。我越听越耳熟,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我瞥到角落里面的陈皮阿四,他的脸上现在浮现出一丝明显的阴笑。什么人,让老贼笑得跟朵花似的!总不可能是陈文德吧,之前都已经确定他死了。想到这里,我汗毛都竖了一身。
我一边把手驾到棺材上去,一边在脑中过滤之前出现过的人。那一张张面孔,如同放电影一样从我脑中闪过。慢着——!
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他?!是他,肯定就是这个人。估计刚才那些咔咔的动静全都是他弄出来的,怪不得听起来像来源于地底下。我也不知道他刚刚藏在哪,居然就这样冒了出来,难道棺材底下还有什么机关暗道之类的?我早就知道他没那么简单,但现在他在暗处,我在明处,我依旧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动声色地轻声问他。
“你先把棺材打开来再说。”他说。
“天真,你自言自语说什么呢?赶紧的!”胖子催促道。
我没有再说话,底下这个人的目的显然就是棺材,这棺材果然是大家所在寻找的最终源头。
我想,答案都在里面。
我一抬头就撞上了闷油瓶的目光,他皱着眉头从那头望着我。我估计他这眼神表明他可能知道我这边有情况,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我没有动声色,我并不知道他到底处于什么位置,也不知道我们大家被至于怎样一个危险的状况里。假如现在暴露他,他要是身上绑个炸弹什么的,很可能不是我要被变成太监,是我们大家都要赔上性命的问题。还没容我多想,那个声音又继续催我:“快点!”我转开眼睛,不再看闷油瓶。
我们一起用力,棺材盖比想象的还要重。
张陌抛开角落里面的陈文德,走过来帮忙。
“使劲!”胖子吼了一声,棺材盖被我们抬开了。
突然,一股白色的烟雾从棺材里面冒了出来。我听见闷油瓶大叫一声:“有毒!”大家都以最快速度四散了。我迅速反应捂上鼻子,鉴于底下还有一把枪对着我的老二,我只就地蹲了下去,抱住脑袋。
白烟没有很快散开,而是越来越浓。
混乱中,我的手被人紧紧地握住了。
第160章 结局里的谜(一)
我一只手还紧紧捂着口鼻,在迷雾之中,握住我手的人渐渐现出外形来。他的脸几乎就贴在我边上,他的呼吸我都能听见。他看了我一眼,就立刻把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下,我突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竟然在这毒气之中,没有任何一只手放在脸上。
“小哥!毒!”我拿开自己的手,语无伦次地冲他吼,企图用自己的手去捂住他的嘴和鼻子。
他又迅速甩了我一眼,握住我的那只手使力一扯,力气很大,把我整个人都扯到了他胸口,我的额头撞在他的下巴上,他把我往自己身后捅了捅, 我听见他小声说:“这烟气没毒,别出声。”
他动作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拔出自己的黑金刀,横在我和他的面前,就这么保持姿势不动。我这才突然发现,刚刚在棺材里面冒出白烟的时候,指着我老二的枪突然就消失了。
雾气没毒?!
我瞬间明白过来,那句“有毒”是闷油瓶故意说的,刚用枪指着我老二的家伙肯定是手扒在什么地方,只有一只手空着能持枪顶着我,所以在一听说白烟有毒的时候,为了防止自己中毒,他立刻就收手去捂自己的口鼻了。看来,闷油瓶果然一早就看出来我这有状况。
雾气逐渐从我们面前散开。
但是,雾气散开之后,我面前空无一人。闷油瓶依旧保持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知道那人藏身的具体位置。我把刚刚插在自己腰间的麒麟青铜抽出来,在手里紧了紧,这黑乎乎的地方, 到处都充斥着人影晃动的疑惑,似乎随时都会有人扑出来一般。
“出来吧!”闷油瓶说,语气显得很随意,好像是在招呼什么相识的人。
还没待那人给出反应,胖子在身后叫了起来:“天真,我艹他大爷!光放一包毒气了,这里面除了连个粽子都没有,就一副死人骨头!”
我在心中一惊,这和我预计的完全不一样。
但胖子是对的,当我走到棺材边,棺材上飘着淡淡一缕未散完的白烟。偌大的棺材里面,那副骨头清晰可见。周围甚至连陪葬品都没有。我打开手电,把光束用手遮着全部装进棺材里面,棺材历经很长时间的密封,并没有进入很多灰尘。但是少许还是有的。于是,在颅骨上方,有个比较清晰的印子,呈方形,看印子的深浅,重量应该并不重,看起来很像曾经摆过的是一封书信。但是现在这位置是空的。这棺材应该在此之前没有被人开启来过,我指的是从上面。我把手伸进去,开始在棺材里摸索起来。
“你别找了,没东西,空的。”胖子在边上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半根烟点了。
这信一定是被人取走了。假如上面没有被开启过,那么这棺材里面一定有别的密道。我想,刚刚那男人很可能之前就藏在这棺材里面,或者相通的暗道之内。
“哼,果然是这样。”身后传来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我转过去,看到一张姣好的面孔从黑暗中渐渐露出了轮廓。
“金包玉?!”胖子口吻中带着疑惑。
我猜的没错,果然是他。棺材里原本应有的那封信,十有八九就是被他拿走的。
“小花和黑眼镜呢?!”我问他。
他嘴角往上撇了撇,胖子立刻向前三步举枪对着他,被我挡了一把,冲他摇摇头。
“解雨臣死没死我不知道,但是中毒的应该活不了。”他边说,边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半笑半不笑地抬眼看着我们。胖子骂了句“艹”就想冲上去揍他,被我狠狠地扯了回来。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他这么说,未必是真的。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手上使劲拉着胖子的胖胳膊,他穿了厚衣服,我得用两只手才能扯住他。
我瞥了一眼角落里面的陈皮阿四,老贼在微弱的掠到到脸上的一点光下就显得如此油光满面,老皮都在放光了,看来他俩明显就是一路的。这的确在情理之中,那张旧照片,金包玉也在上面。这些人拼了命牺牲了那么多手下也要来到这里,是带着明显的目的的,他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们不能在这里自乱阵脚。我深吸一口气,压着声音问他:“棺材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你拿走的?”
他笑了笑,没说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依旧笑笑:“这不重要。”
“既然你什么都不说,也就没什么价值了,你难道不觉得我开枪随时可以毙了你吗?”我说。
他把自己手里的枪举起来在我面前晃了晃。
“呵呵,”我笑道,“你一个人一把枪,我们四个人,三把枪,你觉得谁比较吃亏?”
“呵呵,你确定你们有四个人?”说着,他伸手在他自己的背后捞了一把,突然就推出个人来,把他推到了他自己前面,用枪指着这人的脑袋,说:“小三爷,你确定是四个?”
“MLGB,你个兔崽子!”胖子恨得把牙都磨出了滋滋声。
我定睛一看,是齐蒙古,一脸不卑不亢的样子,手已经被他反绑了。我心里一沉,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动作这么快就抓了齐蒙古,我们居然一直没有注意到。我回头望了一眼陈皮阿四,他也以同样的姿势被我们绑着,看来这个金包玉十有八九是要做人质交换。
“怎么又是医生……医生果然百无一用,是个书生。”胖子还在嘀嘀咕咕。我回头瞪了他一眼,艹,和陈皮阿四一线上的, 果然全都是有够阴险的狗贼,看来我们只能把陈皮阿四给他了。
“吴邪,”齐蒙古突然开口说,“你们救我没什么价值,我有绝症,就算现在不被他打死,也活不出三个月。不然我活得好好的,干嘛没事要跟你们来这种鬼地方受罪啊。不过我看陈四叔,身体比我好太多了,估计还能活三年都不止,这命上不算是等值交换。”
我顿时像是脑门上被谁砸了一榔头,齐蒙古有绝症?!在我心里,医生似乎一直是这个世界上的隔世人种,我总觉得医生都是无病体,连感冒发烧都难得,别说是绝症了。假如医生也会病,那老百姓的钱谁去做范例从口袋里头骗出来?!
我听见“咔哒”一声,是金包玉给枪上了膛。用它顶着齐蒙古的背。
陈皮阿四在角落里面发出十分难听的笑声,胖子忍不住,走过去甩了他一巴掌。
“死胖子,等会儿我第一个弄死的就是你!”陈皮阿四和他瞪眼睛。胖子不以为然地又给了他两下。
“你们不要搞笑了,我没说要换人质。”金包玉流出哭笑不得的口吻。
这下不止是我们愣了,就连一直自信满满,以为眼前来的帅小伙是来拯救自己的陈皮阿四也愣了,惊得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面掉出来。
“那你到底要什么?!”我问。
他的目光来回停留在我和闷油瓶以及张陌的身上,“要你们把这里的秘密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