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6月23日

归途 by 青眸水瓶(45 – 51.End)

45、终点(下)

我是在县城医院醒过来的,二叔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正在读《沉思录》,窗外的天气很好,我们这一去好几个月,这会儿已经穿上棉衣,往手里哈气,或者找个热水袋捂着。那地方不见天日的,倒真不知道时间过得这么快。

“三省的事儿我听那个……大潘说了,我替他处理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我点点头,算作知道了。三叔是送回杭州下葬的,出殡那天我昏着,二叔说等我出院回去了,再去拜拜……别成天惦记着,徒增烦恼。三叔没孩子,后事是二叔操办的,实际上做的最多的还是潘子,那场子上就他哭的最厉害。

其实潘子对三叔和对父亲没啥区别了,三叔这一走,更多的事儿就落在他肩上了。听二叔说胖子一直跑前跑后的帮着潘子处理,这次的事儿对他的冲击也不小,大概也明白除了下斗……还有别的事儿更需要珍惜吧。

小花和黑眼镜之后就个忙个的去了,有一天胖子打电话来说,小花又去了一次天坑,不过我们出来那天天坑底再次发生塌陷,别说是入口,就连那个指路的道标石都陷落了。

那个世界……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再也找不到前往的道路了,就像是睡醒之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冒险队、若兮、红衣笑面尸、蠪蛭、螭龙、腾蛇……这些都是我梦中的幻象。

医院检查的结果是营养不良造成的身体虚弱,没理由我和胖子他们吃的一样,他们已经生龙活虎的到处蹦跶,而我还要躺在床上,唯一的解释就是被闷油瓶刺伤差点死亡的经历让我的身体比一般人都弱上许多。

等身体有所好转,二叔才让我离开医院回家。我回到杭州,先上三叔的墓前填了一柱香,才回到我久别三个多月的家。

听王盟说,胖子帮忙进了一批货,货源还算不错,东西都很正,还有好几样顺出来的东西。这次我没见到胖子,似乎他暂时没有在出手的意思。这次下斗他还是从那个三皇城里弄出些东西,青铜的黄金的都有,不过因为年代关系,出手不容易。

胖子忙活着找买家,自然不可能在杭州停留太久。二叔有自己的事儿,在确定我已经没问题的第二天就走了。

生活就这么回到最初的时候,每天早上开个店,自然是没有客人的。

做我们这行的……哈,还是那句老话。

我暂时不心急,若兮那次给我了一笔不小的收入,酬和着这辈子说不定都够用了。

我这个人不贪心,也没多大的抱负,特别是经历了不少事儿以后,把那些浮华虚荣的东西日渐看的淡了。

人命算个什么?说不定一眨眼就交代了,还不如随心所欲的过好每一天,就这么闲着也没什么不好。

我靠在窗边上,听着屋里的钟滴答滴答的往前走,王盟又在柜台边睡着了,我也懒得叫他,说不定这小子比我看的透彻,只要日子过得舒坦,何必再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日子照过,饭照吃。没了昏天黑地的阴暗环境,这日月交替,冬凉夏暖的普通人生活真的比较适合我这个平凡人。怪不得别人说,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到头来都会眷恋世外桃源的生活。

我现在……不用再去说什么能够体会那些武侠书里大侠的感觉了,因为……时间嘛,总会把人的心磨平,等不满和激动都耗光了……人自然也就老了。

我这是老了吧?我问王盟……这小子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了些有的没得,也就只有这个笨蛋小子连句假话都不会说了。

他是和我相处时间最长的人,比我家里人还长,我的变化他还没见到吗?每一次看他给我添水的时候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没想到我会让这个小一轮的臭小子担心……真是活回去了。

“放心,我没事儿。”我拍拍王盟的手,往屋里去了。

“今天提早关店,放你半天假……自个儿溜达去。”

日子就是这么一成不变的,叶子落光了,就是冬天,等温度上来了,也就到了春天。

大年那两天我会家里看了次。两个老的对我秋天家的事儿很在意,可是问了半天也没个答案,自然就开始往我身体下功夫。

说也奇怪,我身体不算差也不是好的很的那种,冬天里稍微懒那么一下就容易感冒,可今天还一次都没生病过。

之后去三叔坟上祭拜了次,见到了潘子,从他那儿知道了些消息。

三叔这次算是尘埃落定,那片势力也重新洗盘,潘子算是三叔大半个儿子,可是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而且潘子自己也说了,他也不想再操那份心了,这些年自己也有些积蓄,金盆洗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斗……是不会再下了。

胖子还是在北京混日子,偶尔会打电话来瞎扯两句,最近似乎又犯瘾了,琢磨着找个斗再顺点儿东西。

黑眼镜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他的身手不错,倒是不担心他。小花还跟着崔老太太做事儿,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他似乎对若兮的影响慢慢淡了,用他的话说,那就像是种催眠,下意识的觉得认识这个人,但事实上那都是假的。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那时候在斗里……若兮似乎也对我干过同样的事儿。

心里暗示。

如果不是闷油瓶……说不定我的下场更惨,如果是那样,那么那群冒险队的事儿也能解释了。

最后也见了二叔,长辈里我最亲近三叔,最怕的是二叔。虽然我知道,二叔疼我的紧,但看到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我心里都打颤,自小落下的吧。

“吴邪……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了。”二叔点了根烟说,“你大了,我也不唠叨。突显自己岁数大了,别的不说了……下斗那回事儿,你给我个保证,再也不去了。”

“好。”我回答的太干脆,二叔有些愣。

“二叔,这次的事儿其实对我影响有些……反正我自己也发誓不会在去掺和这种事儿了,所以我答应你不会再下斗了。”

“你明白就好。”二叔点头。

话到此,我们都沉默起来。我知道二叔是担心我,但是我实在不想说什么。没心情了……或者说没那心思了。

“好好个孩子,怎么弄成这样。”我听到二叔这么叨咕,“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二叔狠狠掐灭了烟:“二十多岁的孩子,怎么弄得跟个老头子一样。”

“瞧你说的,二叔……我挺好。”

“算了,算了,我又不是你老爸,管你那么多。”

听二叔这么赌气的说,我忍不住笑起来,还管的不多,从小也不知道是谁拿着鞭子追打三叔,末了还要抽两鞭子打我这个跟着三叔玩的臭小子。

“吴邪,你爸给我说呢,担心你以后找对象的事儿。”

“哎,二叔你不能……”

“完了,我已经找了一个,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家庭背景也好,知书达理的……但也不是那种大家闺秀的木丫头。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赶时髦,啥野蛮女友啦,后现代啊,什么、什么怪模怪样的。”二叔不屑地哼哼,“这个姑娘很时尚也算是符合口味的,听说很多人都追着呢,不过她喜欢比较老实的高个子,我给她看过你照片,人家姑娘说想见见,机会给你了,自己把握。”

敢情我还是被挑选的那个呢,我有些哭笑不得的接下二叔给的地址,是西湖边上一家高档的咖啡厅,时间是后天。交代完这些,二叔像是丢包袱一样把我遣出门。

说是让我去准备行头,最后还交代一句,订座什么的钱已经付了,如果不去要我好看,到最后我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不愧是二叔,三叔见了都躲的人物,我又能讨得到什么好?

拖拉着步子回家,今天天好,夕阳也漂亮。火红的火烧云挂在西边的天,周围都是归家的匆忙上班族,我背对他们走的悠闲。

这就是我的生活,原本就不该有那些刺激神经的事儿发生。

也许是在那个地方力量用得太多了,失去了些记忆,到现在我对闷油瓶的感情也慢慢淡了下来,就像被抽空的针筒,形状还在那,里面却是空的。

果然……我还是适合这个平凡人的生活呢,世界不会因为少了谁就不走了。

少了他,我的生活还是和原来一样;他也一样,没有了我说不定过了还要好一点儿。始终他有没告诉我的事儿,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就像他再也不会回来,无论别人如何说这事儿,我也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他说只要相信,就会实现。那么我现在相信的东西……也只能是这个了。

“那天……还是别穿西装吧,别扭。”我对自己这么说。想了半天,打算穿件衬衣,外面穿件风衣。

胖子上次开玩笑说,闷骚的男人都这么穿,因为这样穿的男人最潇洒。

我怎么回答他的?对了,我说你无论穿什么都是很显眼的,和庙子里供的那种一样。

赴约的时候,我专程照了照片,给胖子发了条彩信,告诉他小爷我穿风衣也是风度翩翩的。

没等胖子回信,我推门走进去。那个姑娘背对我坐着,似乎在欣赏窗外的风景。

“你好,我是吴邪。”

46、远古往事(上)

“好久不见了,吴邪。”

这声音我很熟悉,以为再也听不到的人……为什么会是她,我不由愣在当场。

“是……你……”

虽然背对着我,但是那个身形…那个声音,我不会认错,几个月没见,但是在最初的噩梦里这个女人一直都会出现,长孙若兮…

“你怎么会在这个?”那个洞穴都坍塌了,她又是怎么出来的。重要的是,如果说她在这里,是不是就表示闷油瓶他……

“这么紧张做什么,吴邪……几个月不见,你瘦了。”若兮转过身对我微笑,还是那小女生的模样,穿着深色系的衣服,走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种。

为什么会是她。

“为什么不坐下来?”若兮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吴二叔推荐这家店的美式咖啡,没想到他会好这口,听他的果然没错。”

二叔并不喜欢咖啡……我大概明白他的心思,是找谁问来的吧。特地告诉若兮这个……我皱起眉头,对二叔多事的举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吴邪,难道你想站着跟我聊天吗?”见我没动,若兮放下杯子笑着问。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为什么这么冷淡,有很多东西我都想告诉你呢,难得的机会,你难道不想知道些什么吗?”若兮撑着下巴,动作依然乖巧,大概这就是让二叔觉得满意的地方——懂事又不缺乏生气,这世上就有这么种人,即使知道她的内在是啥样也会忍不住感叹她的魅力。

“我不想和毒蛇坐一张桌子。”

“放心好了,我没有毒牙。”若兮开怀大笑起来,好像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突然我觉得被谁推了一下。

“凯……凯特?”他怎么会……像斗里那会儿一样,凯特已经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

“很意外吗?”若兮歪着头问。

“他为什么还活着?”

“他为什么不能活着?只要我愿意,他自然就能再活过来。吴邪,别忘了我是谁……”若兮唏嘘地开口。

我被凯特按着坐在若兮对面,不仅是他…从隔壁的准备间里我看到老杰森,水手…他们都在那里,安静地站在里面,像粽子那样的。

“见到熟悉的人,吴邪你的反应真是冷漠,想喝点什么?”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相亲啊,二叔怎么会找上她?或者说,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么恰到好处的出现……一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我瞪大眼睛望着若兮:“你对我二叔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借小花的关系去拜会了他老人家一次,不过……吴邪,如果你不乖乖配合的话,就难保我想做点别的有趣的事儿了。”

“蓝山。”我憋出两个字。

“很标准的答案哦,”若兮笑着说,凯特走出包厢,应该是去吩咐服务生了,可那之后他却没有再回来。

“凯特不是已经死了吗?”我还记得他躺在高台上那张灰白色的脸,任何活着的人都不可能有那么的肤色。

“还有他们。”如果说速冻过后还能这样完好无损,那么市面上那些卖冰箱的全部倒闭算了。

“呵呵,吴邪……你明明已经拥有和我们相同的力量了,为什么还要对这些感到吃惊?只要你想,任何事情都会成为现实。”若兮好整以暇的盯着我看,她的话和闷油瓶说的很相似,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整个事件都太混乱,虽然牵扯其中,但是我始终没有抓住事情的根本缘由。

“只要我想?”

“对,只要你想。”若兮指着我的额头,“只要这里能够清晰的描绘出你想要的东西,每一个细节都合理化,无形的力量就能让他合理的出现在你面前。你不是已经做过两次了吗,通往树顶的路,逃出三皇城的通道,甚至你能够潜意识的阻断道路,防止我追上去。”

若兮说的是天坑的再次塌陷,那是……我做的?

“一开始我就知道你能够驾驭这份力量,吴邪……他的眼光果然没错。”

提起那个人,我忍不住大吼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这样做,闷油瓶到哪里去了,为什么……”

“我就知道解释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若兮叹口气,打断我的话,和我比起来她悠闲的多。

“吴邪……我到这里来……自然会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你说,先从哪里说起好呢?”

若兮就着咖啡的勺子搅拌杯子里的东西,那褐的漩涡就像她将要说出口的事情一样,让人心神不宁。

“事情太多,我反而不知道从哪里起头的好。”明显是在戏耍我,我瞪着若兮气不打一处来。

“告诉我,你送来的那块石头是什么东西。”

“那个?”若兮挑眉笑起来,“那个叫做黑忆石,能够将人的记忆封存在里面,向别人传递信息,类似于我们现在的DV,不过影像直接由大脑构成罢了;你们应该都看到一些不属于你们的记忆吧,就是那种东西。”

“那么……那些东西一开始就不是我们的记忆,而是你刻意……”

“是我刻意让你们看的,为了将你们吸引到最终之地去。”若兮喝口咖啡,“凉了呢。”若兮放下咖啡杯,将它推开。

“没想到事情进展的那么顺利,原本我以为还要在等一段时间呢,直到你发现那个秘密,再联系他;可是就有这么巧合的事儿,他既然会自己出现在我的面前,所以我就改变了计划。”

“……”果然是这样,我就觉得一切似乎都太巧合了,为什么若兮会带来那么一样东西,为什么她就会肯定我们会跟着去。

原来一开始,这就是她的计划。

“黑忆石比我想象中用了更多的时间与你的波长同步,似乎你的意识一直受到某种限制一样,不过这也加深了我的推测……吴邪,你是特别的。”若兮微笑着用双手撑住下巴看着我,可眼睛里却没有感染那种愉悦,冰冷的很。

“我……是特别的?”

“对,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找上你,而不是直接去找他吗?因为我听说,有一个特别的人存在,那个人就是你……吴邪。”

“我?”

“对,你!”若兮深吸一口气用满足的口气开口,“只有你,才能够让他体会到无论如何挣扎也挽回不了的痛苦。”

“什么?!”

“吴邪,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久以前的故事。”若兮拿起咖啡杯,把里面冷掉的饮料全部倒进旁边的装饰花盆里,我看到冰晶覆上去,慢慢地整棵植物都冻上了。

“这就是我的力量,世界之初的力量,三皇之一……地皇女娲。”

若兮放下杯子,陶瓷的杯子在玻璃桌面上的敲击:“在神话时代之初,盘古开天地之后,黄帝诞生之前,天地间已经有人类存在了。但是那是与传统意义上的人类不同,他们有着蛇尾人生,一卵双生,这就是伏羲和女娲。伏羲掌管天上一切,女娲掌控地上万物。他们是兄妹,也是夫妻。

有一日,伏羲上天整理星宿,女娲在地上很是寂寞,她便拿起柳条以自己的血液为汁以泥土为基造出了泥人。这个人便是最初的神农氏。女娲很喜欢创造出的这个孩子,教会他很多很多的东西,并且还创造了新的人类做他的子民。自此,神农氏便发展起来,人类以女娲为尊,以神农为王侍奉着。直到伏羲回到人间。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伏羲在天上待了好些年,地上人类已经发展了好多好多年。人类又演化出许许多多的氏族,但是神农氏一直都是最尊贵的存在。见到伏羲的女娲非常高兴,一直缠着伏羲,将他不在的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于此同时,女娲也怀上了他们的孩子。

女娲氏和伏羲氏是最初的神祗,拥有着无上的力量与生命,他们的力量与记忆都是通过哺育传递的,当下一代的伏羲和女娲破壳而出的时候,上一代的伏羲与女娲就会失去力量变成普通的人类,寿命也很快终结。神农非常伤心,但是他像女娲发誓要好好的照顾两个孩子。女娲非常感激,将自己最后的力量赐予了神农,让他拥有了心的力量,只要他坚信——一切都会成为现实。

被神农氏抚养长大的伏羲和女娲非常热爱这个的氏族,原本司掌一切的神祗却成为了神农氏的守护者,这就是三皇城的由来。天皇伏羲,地皇女娲,人皇神农。每一代的伏羲和女娲都是由神农养大,而神农死后又会有新的德高望重的人来继承这个名字。这个传统延续了几百年……直到我们出世。”

若兮停下来,她抬头看向窗外,好像外面那片灰蒙蒙的湖更具有吸引力的样子。

可是我知道她在思考,或者说回忆比较恰当吧,来自远古的记忆……

47、远古往事(中)

半响,若兮终于开口说话:“我们的父母是在位最久的伏羲与女娲,那也是神农氏族的巅峰时代,也是因为这样,他们一直都不曾有继承者,但是该来的始终会来,我的母亲一直向往自由的生活所以在我们孵化之前就离开了氏族,抚养我们长大的是那一代的神农,最温和的一位神农氏。只适合于富裕年代年代的神农,并不是带领族人作战,而是如何发展,过上好日子的神农,这一点,他做的是如此完美。”

“他是什么样的人。”

若兮描述的很简单,但是我仿佛能够想象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在我看到的记忆中的人,他的感觉我能够轻易的描绘出来,温和如同风一样的人,爱着那个时代的每一个人,爱着他们两兄妹。

仁君。第一个选择治理国家,而不是对外侵略的神农氏。

“该怎么形容好?事件一切美好的词语汇集而成的人,不是指外貌,而是指心……他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我和哥哥,比起父母,我和伏羲更是将他当做是亲人……爱戴着。”

也许那个人并不是这么完美,只是事件太久远了,若兮下意识的会将这个人的一切都美化,但至少……她是真心爱着这个人呢。

若兮转过脸开看我:“呵呵,吴邪你的表情在说我把神农给美化了吧,我也这么想……记忆拿起来咀嚼太多次之后,难免变成这样;神农并不是神,事实上就算是神也又不完美的地方,他也是……至少他对他的孩子面前,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有……那么明显吗?若兮依旧笑个不停,那笑声让人觉得有种苦涩的味道。

“神农有一个孩子,是别的氏族中的女子,当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神农正在教导我们如何爬上大树摘取果子,虽然记忆的传承能够让我们领会大多数的知识,可是有些东西必须要双手去触摸才会明白。”若兮笑着说。

“那么……那个孩子他……”

“神农一天也没有尽过父亲的义务,他的母亲在他出生那一天就死掉了。那个孩子从没有感受过亲人的爱,或者说……他从没有体会过爱……那个时代,氏族的群居性高于一切,即使是神农的孩子,有着外族的母亲,他的血统依旧是污秽的。所以当他拥有成为下一代的神农资格之日,族里的长老,那些曾经反对他的人……全部都被他给杀了。”

“他是神农?”

“对……出生在玄色麒麟驾驭天空之年,理应是最后一代的神农,也就是你熟悉的张起灵。”

“……”哐当,我手颤地打洒咖啡,棕色的液体洒了一桌。若兮轻轻敲击桌面,液体都冻结起来。

“吴邪,故事要慢慢的说,这还只是开始。”

“小哥他……是,是那么久之前的人?可是……可是他明明长着……”

“你是说他的模样完全是伏羲的样子吗?”若兮苦笑,“听我说完吧,他的狠毒……会出乎你的想象。”

“他憎恨一切,我们、神农、人民,别的氏族……如果他成为了下一代神农那么世间将是一片血海地狱。所以,当他在族群里的呼声过高的时候,神农将他驱逐出去了。神农一直都在懊悔,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如果说必须有人背负着罪孽的话,神农希望是他自己。在那个年代,没有氏族的保护,一个人是无法生存下去的……”

若兮抬头看我,那眼神里全是冷漠,是属于决断的残酷。我可以想象,那个年代里“驱逐”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就算现在,在野生环境里,将那些年老或者打斗失败的动物驱逐出族群之后,等待它们的只有死亡。

“可是……事与愿违,他回来了,带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敌人,和氏族里的心腹里应外合,神农氏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不得不承认,若在战乱的年代,他回事最好的领袖,一族有他定可以指掌天下。只是……神农氏需要的不是这份力量,神农他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才会驱赶他,只是……一切都晚了,还记得你在城里看到冰柱吗?曾经……在我们最初的家园,也有一根一模一样的。”

若兮说的是那个根冰柱子?原来在是以前的支顶柱,这么说来难道秦岭那里的是他们曾经的氏族聚集地?

“与神农的战争,最终还是以他的失败告终,一怒之下他想到了玉石俱焚,既然敲碎了擎天神柱,滚石与冰河……让我们许多同胞失去了生命。而神农也受到了致命伤……为了救他,伏羲将自己的心脏挖了出来,给予了神农,这才延续了他的生命。我们与一般的人类不同,即使没有了心脏,我们也死不了。”我看见若兮拿起桌上蛋糕用的叉子,没有犹豫地刺激她自己的手背。

“若兮!你!”

“呵呵,吴邪,没关系的……别担心。”若兮抬起手,手背上出现刺青,那模样……很像小哥身上的,那个麒麟刺青。

“我们一旦受了伤,伤口就会出现这样的刺青,当刺青消失的时候,我们的伤口也会消失。”

我看她拔出银叉子,连血都没留伤口就自己愈合了,跟吸血鬼一样呢,闷油瓶都没有这样的治愈能力。

“……没事就好,拜托你别做这么刺激的事儿。”

“也许正是你的这份温柔才让他……”若兮一愣,似乎很意外我会担心她,“不说这个了,我们继续吧……那时候,氏族被迫迁徙,如果你们能够看完全部的岩画,就会知道整个历史,你家三叔一定是看完了这一切,所以才了解的事实的真想把。”

“三叔……”

“吴邪,他得死也许……”

我打断若兮的话,三叔的死……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一个无法磨灭的伤痛,我不打算听什么解释:“别说这个,后来……后来又怎么了。”

“所谓的,只要倾听就是给了原谅的理由吗?”若兮自言自语地说,“那么不想知道,就表示无法原谅……吧。罢了,这原本不是我该过问的事儿了。”

若兮深吸口气接着说:“……那一场战役,我们都以为他死掉了,实际上受了那么重的伤,不死几乎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这一代的神农未死,他永远都继承不了属于神农的力量。”

“可是他后来还是回来了。”

“对,他回来了。因为神农很想见他一面,为了这个……伏羲外出寻找他,找了很多年。失去了心脏,伏羲的力量减弱许多……所以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什么……事情。”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看着伏羲将剑刺进神农的身体,眼睁睁的看着神农停止了呼吸,那个时候……我无法相信伏羲会做出这种事情,明明他是那么的……那么的爱着神农。”

“那个人……真的是伏羲?”记忆中,他的感觉和若兮说的迥然不同。为什么,伏羲要杀掉神农,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他不是,那个人……是他……张起灵,当伏羲找到他时,他已经快死了……因为他快死了,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带回神农身边,所以他做了一件傻事,真是个傻瓜,他忘记面对的一直都是一条毒蛇!吴邪,那个才是真正的毒蛇。”

若兮环着双臂,皱起眉头低声说。坐在她对面,我也能感觉到她的愤怒和恐惧,被欺骗的愤怒,和同时失去至亲之人的恐惧。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种感觉……如果是我,也许我也会疯狂。

“伏羲将自己的灵魂与他的灵魂交换,将自己不死的肉体给了那个人。”

“所以小哥他才会……”

“不死,无论经过多少年,他的肉体都不会腐朽,他永远不会死。没有传承的伏羲和女娲,只能一辈子苟且在这个时间,这是我们不完整的地方,因为是最初的神祗,所以我们并不完整。”

“他夺走了神农的性命,是冲着神农的力量去的。那时候被他夺回了伏羲的心脏,又拿走了一部分神农的神力……自然是因为我不能让他如愿,将三皇城整个都沉入地底深处。没有拿到全部的力量,他却选择了逃走。”若兮平伏下心情说,“那时候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要那么做。不过……很多年之后,我终于明白了。”

若兮望向我:“那是……为了你,吴邪。”

“我?”

“对,你……你应该见过吧,明明是你年幼的时代,却出现成年的你才会写下的字和影像。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怎么一会事呢?”

“为什么?”

“因为,你存在的年代早已结束了……而他一手控制着你的生命,让你一次又一次的复活,就像凯特他们一样。”

若兮的话犹如五雷轰顶,我明明好好地活在这里,有记忆,有……

“你骗我!”

“那样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吴邪,坐下……故事还在继续呢,你还想接着听吗?”

48、远古往事(下)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的,又是为了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让你复活。不过他始终不是伏羲,就像胸口的伤,即使心脏回到了原处,只要跳动的剧烈,那个痕迹依旧会显现;所以,就算他让你复活,你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唯一能够救你的,只有神农的力量。”若兮说的平淡,我听着却觉得毛骨悚然。

“吴邪,你的身体里一直有着神农氏一半的神力。”

“别……别开玩笑了,我完全不知道,而且我对从小到大的记忆一直很清晰,根本就没有……”

“难道你还是不懂吗?为什么小花会认识我,为什么你家二叔会将我介绍给你。”

“你……”

她笑起来,我大概想象得出我现在是啥脸色,这女人因为我这表情觉得很高兴。

“取代,你取代了某一个人的人生,二十年前也许你不叫吴邪,但是你取代了吴邪的人生……所以你就是。这个,我还有他都会做,而且一直都是这么活着的。”

“当然,你是完全无意识的;因为这都是他给你的暗示,为了让你活下去的暗示。为了救你……他既然放弃了追求了那么多年的力量。走遍了三皇在地面留下的所有遗迹,因为他并不是族里认定的继承人,他并不懂得怎么让力量与你融合,所以他才会去寻找。终于在西王母国,他找到了融合力量……不过他也付出了代价。”

“记忆?”

“没错,他忘记了一切……留在玉陨里。”若兮点头说,“那是青铜树的种子,为了能够成长为树,种子不断的吸收着人类的记忆,就像吸收养分一样,只要有一天,它必须要发芽为止。”

“等等,找你的说法,小哥他忘记了,又怎么能够让我融合那种力量。”

“这也是他厉害的地方,连自己都算计在其中……可怕的男人,即使他失去了记忆,他下意识的还是知道有一件事情非常重要,他必须要完成。所以他再一次的出发,联合老九门的力量去寻找那样东西。”

“那个……就是被他藏在某处的,你被封藏的肉体和神农氏传承的力量。”

“他找到了。”

“对,他找到了,并且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将你复活了。”若兮看着我说,“非常完美的,让你活了过来,像新生一样,忘记前世种种,从头开始,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那为什么他后来又失去了记忆?”

“因为,神农氏的力量始终只有一半。你活着,但是你的时间不会长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会再次死去。而他……发现了时间的期限。”

“那么从一开始他在找的东西就是我?”

“对,所以他再次将你藏了起来,用尽一切办法,设计了二十多年来老九门的所有人,还有那些外国人都在他的设计之下,包括他自己。他对记忆的制作,你再次复活,和他的相遇。都是为了找到我,找到三皇城,找到那剩下的一般神农氏的力量。”

我突然想起小哥在玉陨那里说的那句话:“没时间了。”没时间了,不是指他,也不是指这个世界……而是……我。

我想起闷油瓶从玉陨出来那会儿,谁会想到呢,还以为天大的事儿要发生了,不过是我存在的时间……那家伙……至于吗?

“他做到了。”

“对……可恶的男人,他找到了。不过,我不打算让他得逞,故意接近你们,带你们去那里。那个男人……你说如果让他在努力了数千年之后,所有的努力都化为灰烬,你说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若兮笑的很疯狂,我连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知道事情的始末,看着她的笑,我却有种凄凉的味儿。

“我送来的那块黑忆石中的记忆是刻意挑选过得,能够让他知道自己是谁,也让他知道自己原本的目的,只是少了很多别的记忆。这样的混淆会让他变回以前那个魔鬼。然后我告诉他只要人类的血液浇灌了青铜树之后,才能过解除冰的封印,只有那样他才能拿回自己的记忆。不过很可惜……你家三叔的血并不够,那么另外一个人……就是之后跟上来的你。”

“所以……你才会叫上我,并且打算杀了我。”

“对,在他记忆恢复之前,亲手杀了你。当他拿回身体时,自然会想起一切,想起自己的失败。你觉得还有比这更让人觉得快乐的事儿吗?只是……我好像低估了一些人,比如那个文锦,还有你的三叔。”

“他们?”

若兮扶额说:“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达成的协议,你家三叔和他演了一场苦肉计呢,早在我知道之前,他既然已经回复了记忆。”

“难道是……文锦。”

“可能……她把藏在玉陨中的记忆带出来了吧,吴三省那么憎恶着那个人,我以为只是因为他算计了所有人,用了二十多年时间,左右了那么多人的人生和性命……原来,只是演了一出戏给我看。”

“这个理由……会不会太奇怪了一点儿?就因为这样,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的人生都。”

“我说过了,他是残酷的人,为了他的目的……他可以让全世界的人下地狱。”

我想是被丢进冰窖里一样颤抖,若兮的话像针扎一样把我顶死在里面。这种事情我连想都不敢想,几千年以前的过往,延续了那么多年的执着与仇恨,然后将二十多年……也许会更长时间的人都算计其中,只为了……我?

闷油瓶到底在想些什么,值得吗?到了如今,这个答案……我应该怎么去接受?

我不想表现的如此懦弱,因为一开始执着于答案的就是我自己的。而如今,期待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人还是我自己。

真是讽刺不是吗?有人千辛万苦救你,隐瞒你……只是想你过的无忧无虑,而这人就是那么犯贱,不但心心念念地跟着跑去挖那些被人小心藏起来的东西,到头来发现了真相自己却接受不了,还口口声声说无法理解那个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背负了那么多罪孽的人。虽然知道……虽然我知道,可是……我要怎么去原谅……

“吴邪,如今你拥有了全部神农氏的力量,你就是神农。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拥有一切……只要你想,他就一定会回到你身边。不过……”若兮推来椅子站起来,“你并没有那么想吧,在你心中某个地方已经认定他不会回来了吧。”

“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如果有心,你自己去寻找吧。”若兮不关心地说。

我不想去讨论想和不想的问题,也不想去追究闷油瓶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只觉得很混乱,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发生这种事情,背负了这么多的东西,这么多的人生……我有种崩塌的感觉。

原先筑起的世界都是虚假,不过是暗示的结果……我从不曾出生在吴家,也不是什么吴邪,而是不知道来自哪个年代的古人……死过多少次,又复活多少次,最终……还真活在现在这个时代。

“故事讲完了,这就是一切。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吧。”若兮丢下这句话,拿起桌上的账单就往外走,途中她轻松地伸展双手,像是放下什么包袱一样。为什么是这样的呢?

“等等…若兮,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要杀了他,要报复他…其实你现在也有机会吧,只要我死了,他所有的努力都会失去意义。为什么你特地到这个地方告诉我这些,然后却说要离开?”我站起来急切的问,“如果这是你别的什么计划,理由会不会太牵强了一点。”

我并不是傻瓜,即使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我还是能思考一些问题。若兮的行为前后矛盾,这很不正常。她恨着闷油瓶,所以她有理由杀我,甚至挑拨这其中的关系,闷油瓶杀了三叔……光是这一点,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他。

为什么她却要找我来解释这一切,怎么听这也不像是挑拨离间的话,而只是……单纯的事实真相?为什么,她要告诉我这些?

“……”若兮叹口气,背对我的角度,我只能看到她的下巴,眼睛掩藏在阴影中看不透彻,“吴邪,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

“我是女娲,地皇女娲,在传承的记忆中我们世世代代都要辅佐神农管理神农氏族。即使他最终没有成为神农,但是在我们的时代,在那个年代……他是最适合成为神农的人,也许我潜意识的已经认定他是神农了吧。”

“……难道你……”

若兮笑了,和我看过的那些笑容都不同,带着苦涩还有点嘲讽,却是为她自己。

“我们始终不是一般的人类,即使我们幻化出双脚,学着人类一样生活,我们依旧是不完整的神祗……所以我讨厌人类的样子呢。说出口的誓约连反悔的余地都不留,所以即使神农氏族已经不存在,伏羲也死了,神农也死了,而我……最终也不想见到他绝望的表情吧。失去挚爱的痛苦……一个人承受就足够了。”

49、千年执着(上)

若兮跨出房间,关上房门之后走廊里光线整个阴暗下来。太阳已经下山,只留下点儿余光在那儿。这里本来就是高级咖啡厅,又有谁愿意付那种没有实际意义又昂贵的包间费呢。

“一切都说清楚了,颠覆了自己以往的生活,虽说可以继续活下去,而意义却迥然不同了吧。”若兮自言自语地说,她看向窗外。

入冬之后,湖边来往的人也少了许多;越是有水汽的地方越是寒冷,即使冬日的风光再好,挨不住严寒的人依旧选择远离,这和他们的人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残酷如你,及时表达爱情也是如此呢。”若兮看着那些受她控制的人一个个的走出来,然后离开视线。

他们原本就是迷失在地下洞穴的冒险团,为了这次计划,而被她带出来的。没有了记忆,被篡改了人生,即使死亡了也不会感到悲伤。会难过的……是拥有记忆的自己吧。

无论回忆什么的也好,那都不是真实的,不是冒险团的人,和那些人朋友相称都只是自己的刻意……

“自己重来没有融入过世界的感觉……那个人现在一定哭了。”若兮摇摇头往外走,高跟鞋在地上敲击出一连串撞击声。

窗外华灯初上,更显得屋里那么寒冷。她经过一个人的身边,看也没看的离开。那个人也只是静静地靠在墙上,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扇关上的门。

我坐在位子上,若兮离开之前帮我叫了一杯奶茶,温热的感觉从手里传递上来,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冷,这里的空调坏掉了么。

呼出的空气都凝结成雾气,手一直颤抖着,抱着温暖的东西,却像是怀揣着冰块一样。

是呢,原来我至今的人生都是虚无的。

这种事情……原本我以为自己只是非常普通的一个人,除了个子比一些人高那么一点儿以外,什么优势都没有,小时候也做过自己是肩负着拯救世界使命的勇士,但是很快也打消了念头,因为我连隔壁的小虎也没能打过;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的丢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人。

早就认命的人,却突然被说是拥有可怕的力量,人生从来就没有平凡过。这让我怎么面对,一般人会怎么面对?

如果是胖子的话,大概二话不说就抄着手开始死命想着金山银山、香车美女,反正都不是健康的玩意儿。

而潘子大概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或者是把三叔变回来?他应该不会这么做吧。其他人呢……

我一一设想着,感觉上都不会像我这么困扰,或者说我根本就不了解他们的想法。

这么算起来,我身边知心的朋友都少得可怜。为什么呢?我吴邪虽说不是手腕独到谁都可以成为朋友,但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吧。

想来想去……也许下意识的,我不想谁挤进我的生活中,因为从一开始,它就是虚假的。太过亲密,会暴露的缺陷就越多,原本被刻意构筑的人生,本就经不起推敲。

我将奶茶一口喝掉,站起身……该走了,回了家都很晚了,是不是找个地方解决晚餐呢?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做呢,我连发泄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家的路有些远,但是我不想坐车,走在人群里,喧闹的市场会让我有种今天的事儿都是一场闹剧的错觉。

人总会想要逃避,只是我想要忘记的事儿比较大罢了。

关于倒斗的一切,还有那么一个人,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还会出现在我面前吗?

虽然逼着他说了不准再突然消失的话,他不也理也没理的跑个干净;这也就算了,他还弄回来一个不得了的事实。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说起来,被他用那号没起伏的声音叫名字也很讨厌。

“吴邪……”

对,就是这种音,好好的一个名字怎么被他叫的那么没情调。

“吴邪。”

“咦?”我倒提一口气,立马站住了。

该死的,这个人出现跟消失一样没有预兆,他不应该像电视剧那样出场的更加让人震撼一点吗。随意站在我面前的,正是张起灵那个混蛋,连表情都没有多少的死家伙。谁看得出来他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吴邪。”他迈开步子往我这个方向走。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等等,别过来!”

在他踏出路灯的范围之前,他停了下来,光线从他头顶照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真的是……张起灵?”

我看到闷油瓶点点头,虽然他没说话,可那双眼睛里都是乞求的味道,该死的又是影帝上身,这次别想我在心软。

“你知道我和若兮见面的事儿?”

“……”又是点头。

“哎……有些话,你想给我说吗?”我抓抓脑袋,真是死性不改,对他……我真的是无法残忍起来呢。

“你要……这么站着说吗?”

“……”好吧,好吧……他还想挑地方什么的。我咧嘴憋了那么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左手边十米的地方有个公园。”

别想我放话说回去,我那儿现在不欢迎你。

“嗯。”没有犹豫地闷油瓶抬腿往那儿走,我还以为他会怎么、怎么地,不过就他,还能怎么折腾呢。

随便找个长椅坐下来,那冰冷的滋味,背脊立马窜起鸡皮疙瘩。

闷油瓶实相地坐在椅子那头,还是长裤加兜帽外套。别人都是防寒服、羽绒服的,他就穿那么点儿……都不感冒的么。

“你不冷么?”看着他我都打哆嗦。

“嗯,还好。”闷油瓶点点头,额发把眼睛挡个结实,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到这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我们就这么沉默下来。

“三叔……为什么要杀他。”

我转头看闷油瓶,我告诉若兮,这是我最最无法原谅闷油瓶的事儿,无论他对我做了多少的事,无论他曾经伤害了多少人……说不定,说不定我都会原谅他,而他在我的面前……毫不犹豫地,杀掉了三叔。

“这是……我们的约定。”闷油瓶声音不大,他慢慢地说。

“吴三省在西王母国被文锦所救,从玉陨里出来的她看了我所有的记忆。我想他是挺恨我的……”闷油瓶嘲笑地咧嘴,“可是,你家三叔并没有这样,得知这个之后,他最先想到的,是你的安慰,因为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他……”闷油瓶转过脸看向我,“他杀掉了文锦,从她那儿知道所有的事情,拿到了到三皇城的半张羊皮纸之后。”

“什么?”我没想过三叔会做出这种事,杀掉文锦?那个女人……他不是一直都爱着的么?

“对你家三叔来说,你才是他重要的家人吧。”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闷油瓶也没有问我的回答,继续往下说:“后来,他在三皇城里研究岩画的目的……也是确定文锦说的事儿的真实性,不过很遗憾……那都是事实;吴三省在你们没注意时找到了我,把很多事情都说了出来。那时候我从那个石头里看到了一些事儿,不过那都不完整,并没有参考价值……吴三省说的事情,我很在意。”

“所以你才撇下我们独自一个人去找答案吗?”

闷油瓶点点头说:“有那么些因素,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之前你没有发觉到吗,即使那些红衣笑面尸,那些蠪蛭都不曾攻击我,他们只是想靠近,我就像块磁石一样,能够把他们吸引过来……我想之所以若兮要那么早地摆脱队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三皇城的主人,可以轻易的命令他们……后来我才知道这个。”

我往前凑了些:“那个时候你并不知道吧,不过是推测,你就敢往粽子堆里跳!你是不是胆子太大了一点儿?”不自觉的放大声音,这个混蛋就没想过要惜命的事儿吗?

“对不起,吴邪。”我看到闷油瓶转过脸对我微笑,那表情我直想扇下去,就两个字的意思:“欠揍。”

我也真那么做了,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胆子那么大地敢揍他。拳头巴在他头上,我看他露出吃惊的表情,心情也算稍微好点儿:“后来呢?”

“我和你三叔演了一场苦肉计,只有这样……女娲她才会放松警惕,毕竟……看到我的失败,才是她最后的目的。”

“……那冰里的,真是……真正的你?”

闷油瓶点点头。

“后来怎么样了?”

“坏掉了,从冰里拿出来之后,没有尸药的控制,也没有灵魂寄宿,他很快就腐烂了。”

“啊!”闷油瓶说的轻描淡写,那个……是他才对吧,正常人不都应该更加惋惜一点儿吗,不是应该更加忧郁吗?

“这么些年,又是失忆的……我早就习惯了这具身体,曾经的自己,觉得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是吗……那……那伏羲呢?”

“死了,当他用秘法把我们的身体交换之后就死了。”

“为什么他要交换?”

“因为……我不要离开你。”

“作为我回去见神农的条件,我要了他的身体,因为伏羲的肉体可以不死,而我……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让你再回到我的身边。”

闷油瓶直溜溜的看着我,我打了个寒颤,那表情里的执着……真的很恐怖。

只有这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眼前这个人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闷油瓶了,而是……来自很久以前,毁灭了一个氏族的男人。

50、千年执着(中)

“我向他提出了要求,那个家伙连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闷油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苦涩,“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的东西,那个时候……我能够体会他的心意。不过,伏羲不能留,在身体交换之后,我就杀了他。”

闷油瓶说的轻描淡写,我却吓了一跳:“等等,那个……那个是你的身体吧,你砍了?”

“嗯。”闷油瓶理所当然的点头,“肉体死了,即使是伏羲,也不得不死掉呢;我还以为他会回来抢夺肉身什么的,结果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再也没了呼吸。”

真该死……这个男人真该死,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吧,而且……这东西里还包括他自己。

“你真是疯了,如果这种事情,死掉的是你怎么办?你就没想过,有可能杀不死伏羲,自己害了自己吗?”

“想过……但是,不应该赌赌看吗?伏羲的身体有很高的利用价值,而且能够给我足够的时间做我想做的事情,想得到神农之力也比较容易。”

“你真是疯子。”

闷油瓶很老实的点头:“嗯,我也觉得。”

我真想再给他一拳:“值得吗?”

“为什么……不值得呢?为了你,给予一切都可以。”闷油瓶微笑着开口,似乎我问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

“拉倒吧。”

“吴邪,我是说真的。”闷油瓶的表情很认真,认真的……我觉得想某混过去都不可能。

有些事情,即使我想去逃避,某些人也会拒绝给你这个台阶下,直到最后……把两个人都逼近死角。

“小哥啊,你想过没有……我是那个人,但是我死过了,而且没了记忆,这就像转世喝孟婆汤一样,都是前尘往事了。你也不是一样么,失了记忆就算是找回来了,那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东西了,难道你就没想过……你不过是被自己以前的执着迷了方向,但实际上早就没当年那感情了?”时间的力量我们都想想不到,在刻骨铭心的东西都有磨平的一天。

“我想过,但是我知道……无论多久,你就是你,这一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小哥……张起灵,你听我说。我很感激你对我做的所有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报你,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一点也不记得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更重要的是,你守着的一直都是曾经那个人,那不是我!在我死掉,或者复活之后,那个人就已经不在了,我只是吴邪,就算这个记忆是虚假的也好,那也是我,身为吴邪的我,之前的事情,我不知道啊……你爱的那个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啊。”

“我知道,一开始……就是我抹去的你所有的记忆。”

“哎?”

闷油瓶很平静的对我说,顿时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演说没了出口。

“那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我不想你再记得,所以才会抹去那些东西;虽说没了记忆,不过你真的还是你,无论在哪个时代,什么环境下……都不曾改变。”

“曾经的我?”

“想……听我讲给你听吗?”闷油瓶歪着头看着我,嘴上挂着许些笑容,这边请我从没见过;他啥时候学会这种夜店里勾人的表情了,这家伙真是闷油瓶?不是伪造的吧。

“啊……嗯。”我特没骨气地撇开脸回答他,这小子好好打扮一下就能拉出去接客了,说不定一年都不到就能赚小爷三年的钱。

真是浪费,不对,应该是这家伙还真是有眼光选了个好的肉身。好吧,这个家伙绝对不看上去更加的……

“吴邪,你真的想听吗?”

“啊,是的,是的……我不小心走神了,没事儿……我听着呢,听着呢。”

“别勉强,吴邪。”

“娘的,你说不说!吊你家小三爷我胃口啊!”我蹬地站起来,这家伙怎么变得那么婆婆妈妈,要说不说!

闷油瓶突然哧哧笑起来,敢情我被这家伙耍了呢。

“你!”

“坐下来,我讲给你听。”闷油瓶拉住我的手,那表情柔的滴得出水。

小爷我……我很没种地又坐了回去,那只捏着我的手也没让他收回去。真是窝囊到家了。

“认识你……是在我被赶出氏族之后,那时候我受了很重的伤,一直昏迷着,是你一直在照顾我。”闷油瓶没有犹豫直插主题,我愣了几秒才消化他这话,“那个年代,不是说收留一个人就收留一个人的;每一日,男人都要出门捕猎,除了每日的食物,还要准备入冬的食物,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是个要死不死的男人,根本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闷油瓶不赞同的摇头:“可是你还是救了我……你从不问我从哪里来,以后有什么打算,就连我的刀你也没有拿走,真是个笨到家的男人。”

抱歉啊,我就是笨……不对,现在才没那么笨,那时候……那时候的事儿我才不知道呢。

“你整天都在傻笑,看人跟看个宝一样,我那个时候……很讨厌你。不过,在你的族群里,你算是一个很有人缘的家伙,瘦骨伶仃的怎么看也不是个适合打猎的人,可每次出去大家都会带着你;我伤好一点儿了之后也偷偷跟去看过,你那哪儿是去打猎的,根本是站在那儿等别人自个儿把猎物送到你面前,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路人甲。”

我怎么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啊。

“这一点……过了几千年也没变过。”闷油瓶斜着眼睛看我一眼。

别以为你爷爷我没看到,你那表情分别是在嘲笑!路人甲怎么了,路人甲怎么了?小爷我这是各尽其用!五个指头还不一样长呢,你这家伙下斗打架厉害,生活还不是个残废。

“你不是讨厌我吗,后来干嘛要救我?”

“我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选择。”

被闷油瓶的态度堵的无话可说,还给我认真的同意了,这家伙……怎么这会儿感觉上是他又不像他了啊。

说话还是那么直白,连弯都不会拐一个的,偏生那性子就那么黑,真是气的死个人!我有点儿怀念以前那个大多数时候不吭身,乖乖巧巧的跟个小白兔似地闷油瓶了。

“我一直盘算着卷土重来,那时候你的氏族不是一个很强大的氏族,但绝对不弱,只要好好的利用,一定能够变成我攻打三皇城的利剑。”

“啊?我就答应你这么做了?”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答应。所以……我从没给你说过,事实上我根本就没跟你说过什么话。”

“喔。”原来他闷的脾气不是失忆后养成的啊。

“我暗中计划了对氏族首领的暗杀,并且从中离间,成功的让氏族大部分人诚服于我。至于那些不承认的……只要解决了。”

“那我呢?”

“只有你,我没有杀,即使你一直反对着我的行为,我也不曾想杀你。”闷油瓶摇摇头,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不想杀掉傻瓜。”闷油瓶苦笑起来,“捡了条毒蛇,被咬伤了以后……还一直吵着闹着要把我带回家,吴邪……你是天下第一的傻瓜。”

公园里路灯亮起来,可反而让我看不清闷油瓶的表情。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种闷油瓶快哭了的感觉。

闷油瓶……哭了?饶了我吧,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他的声音也没什么异样,可我就是觉得心里难受。

“我伤了你……只是想阻止你去阻挠我的计划,我知道即使这样,你最多也只是生气;等时间久了,气消了……你又会为我的安危担心,我凯旋归来那天,你又会大呼小叫地问东西。我们相处的时间不算短,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性子。”

“敢情我都被你摸透了呢。”

“你很简单,很好懂的。”闷油瓶转过来看着我,表情平静的很。

他一直盯着我看,可我有种感觉……他像是透过我的脸,看着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人,虽说是我……但是和我又有天壤之别。

“可是我失败了……那没什么,神农氏元气大伤,已经无法再回复了,我只要再一次进攻,我就赢了。”闷油瓶收回自己的手,自己交握着,“可是……等我回去的时候,你却不在了,我只看到你的遗体,和烧得……只剩下几块基石的房子。”

“咦?”

“你真是个笨蛋,真的。伤了脚却不知道要好好治疗,还帮着那些无用的女人孩子搬东搬西,伤口恶化致死……你死的真是无聊。”

“……那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如果不是我回来的巧,你连遗体都打算一把火烧了了事,啥都不打算留给我。”

“然后你就想尽办法保存我的尸体,还跟来找你的伏羲换了身体?”

“是。”

“……就完了?”

“是。”闷油瓶很认真的看着我。

原本我还以为有啥恩恩怨怨呢,结果就是这么简单一件事。不过是我救了他,可他连报恩的想法都没有,还害我在的氏族四分五裂,又卷入战争的,结果还砍伤了我。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关系啊,我想带入那啥感人的报恩啊,以身相许的桥段都没地方。

“那个……小哥,我问一句。你想复活我干什么?”

“亲手杀了你这个白痴。”

51、千年执着(下)

我跳起来想后退,这家伙眼睛里面有杀气啊!

“小哥你!开什么玩笑。”

“我才没有开玩笑!”没等我退开多远,闷油瓶拽过我的手将我拉回去,两只手死死把我抱住。

“我想杀了你,早就这么想了。如果你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被杀掉了,那么还不如我亲手了結你。”

“……他娘的。”谁来敲这家伙一闷棍子,说情话有他说的这么恐怖的?

我被闷油瓶勒的有些难受,双手试着推开他一些,立刻就被抱的更紧,我又不是柳腰,这也要被他勒出一个来了。

“小哥……撒手,我喘不过气来了!”闷油瓶的脑袋就搁我肚子上面,看不见脸,只是透过衣服传来他的呼吸,那种带着难过味道的短促呼吸。

“吴邪……我从来不曾以为自己会有家,也从没有觉得家这种东西有存在的必要。可是……在你身边的日子,却让我觉得……有一个陪着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应该是有你在的地方,就足够了。”

“不需要语言的,我们甚至可以几天都没有交谈,但是只要你在身边,只要你在我看得见的地方;闯祸也好,招惹谁也好,你任何的表情!只要我能看见,就行了。”

闷油瓶说的太急切,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就算毁灭所有人都要你回到我伸手能够抓住的地方,只因为这里有我归去的地方。”

闷油瓶放开我,转而拉起我的手,我看到路灯的光在他的睫毛下面投出阴影,我握着我的手,放到嘴边,潮湿的空间逐渐打湿我的手指。

“吴邪……我只想听你再说一次‘带我回家’。”

我鼻子一酸,不知道怎么地眼泪就落了下来。

过去的记忆早就不知道掉落在什么地方了,我甚至不记得他曾经是怎么样的人,我们是怎么相处的。他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对别人做了什么。做出这些事情,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我不知道,我混乱地什么也理不清楚;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只要提起他,我什么都无法思考。

而现在,这么多年之后,他要的……不过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应该怎么做,我要怎么做?

“小哥,我三叔……为什么要杀了他。”

我很煞风景的问,但是有些事,我必须知道,无关是否原谅他,只是想知道一切。

“……这是,我们的交易。吴邪,你活着对于我是一个致命的弱点,若兮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我们认识了上千年,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你知道的,了解自己的往往是最大的敌人。”

“所以?”

“所以……你家三叔做的一切,看起来是为了替文锦报仇,事实上他是为了救你,他答应以他的命换你的生命,我杀死他获得若兮的信任,而我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拯救你……吴邪,吴三省……不,解连环他比你想象中更加的疼爱你。”

“而且,三叔还做了一件事。”我太了解这个老人家了,从小我就很亲近他。

“什么?”

“他的死,与我太沉重了,如此沉重的代价……让我无法再接受你;就像我的过去……小哥,张起灵你知道的,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

他爱的不是我,就算是……也是曾经那个千年前的人,我突然觉得自己灵台一片清醒,那些理不清的东西,都迎刃而解了。

“你爱的是那个我,但是他已经死了,就算复活……失去了记忆,那和轮回转世又有什么区别,我有了新的人生,新的过去,新的家人、朋友,就算是你……我也是……这都不一样了。”

“不一样!是不一样了!!但是我的心意是真的!吴邪,我对你的心是真的。”闷油瓶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别忘了,我也忘记了过去,我也忘记了我追求着什么,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想着你,看着你;就算找回了记忆,我们一起经历的,我看着你的心意……这份真实都不曾虚假过,就算过去的我一直都是看着曾经的你,可是现在……属于张起灵,属于闷油瓶的记忆,他的心看着的……是你——吴邪。”

闷油瓶说的很认真,他的心跳也很真实。我想拒绝他……我应该拒绝他。我们在一起就像是宿命,那种会将我们的毁灭的可怕感觉。

“值得吗?你毁了你的一生……你毁了太多太多人的一生。”

“你还想听我说一遍吗?”闷油瓶抬起头,他在微笑,无可奈何的。

我忍不住伸手触碰他的脸,我总有种他在哭泣的错觉。不是因为难过,也不是欢喜。

“说吧。”

“我愿用我一生……”

我俯下身,我知道阴影会遮挡我们的一切,闷油瓶的嘴很柔软,就像他人一样,没有一个地方像男人那么硬撑。

不过他的确是个好男人,至少现在是。只要他站在那里,就让人有种很坚强的感觉。

任何事,任何困难都没有关系,会解决的,只要有他在。

我早就栽他手里了,几千年前的事我不知道。不过我有种感觉,曾经的那个人,一定也很喜欢他。就算他十恶不赦,也是喜欢他的。

那时候……没有能够见他最后一面,但是有些话一定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多不曾变过的。

“这一次,用我的一生来让你感到幸福,好吗?”

手缠绕着他的头发,丝丝缕缕地将我的人生、感情都卷了进去,原本的震惊换成掠夺。

他是个很霸道的人,这不像闷油瓶,倒像是若兮说的那个人。等我实在是喘不过去,连站立都困难的时候。

那双轻易就挥动黑金古刀的手又把我轻易的撑住,连同我的重量一起承担。

他是闷油瓶,或者不是都不是那么重要了。这个人……我爱着的。

一开始就是他的灵魂,跨越了千年的,一个无法忽视的灵魂。

那些过去又如何,那些背负的沉重又如何。我们在一起,一起承担不就可以了。那并不是让人无法呼吸的重量。

“我说小哥……”别开脸,我可没有多少主动献吻的经验。

“你……是第一次吗?”闷油瓶没头没脑地问我一句,我转过脸瞪他,第一次又怎么样,别告诉我你经验丰富。

闷油瓶盯着我,像个孩子一样的表情。那个扑克脸原来也有这样的表情,热度慢慢上升,就连空气都染上绮丽的味道。

“小哥,我那儿可没什么吃的,你吃晚餐了吗?原本我打算在外面吃的,相亲之后……”

“为什么要去相亲?”闷油瓶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嗯,比较敏感的话题。

“呃……”我应该怎么回答,我们这算是互相告白了吧,算起确定关系吧,理论上我应该跟他解释一样过程。

闷油瓶皱起眉头,他现在可不像以前一样可以随便捏圆揉扁,表情看上去强势的很。

“为什么要去,吴邪?”

该死的影帝模式。我觉得回复记忆后的闷油瓶很难搞,不是说他的脾气,而是个性,个性有严重的问题,以前那个壳子里面都是空的,自然好应付,这个家伙可是跟别人抢权的狠角色,我是不是应该再考虑一下。

“是二叔让我去的,我也不好拒绝,一开始我就打算拒绝。”我连忙把二叔祭出来,反正我们这事儿迟早要过那一关,这会儿给他一个准备,我是不打算参与的,让他自己想办法……不过,别把我家二叔气病了就好。

阿弥陀佛,闷油瓶应该懂得见好就收吧。大概……

“是吗。”闷油瓶站起身,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可我分明看到他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我不会把二叔推进火坑里了吧,我打个寒颤,赶紧握住闷油瓶的手。

“闷油瓶,那个……那个人是我二叔。”

“嗯,我知道。”闷油瓶点点头,给我一个安慰的表情,“吴邪,你再说一次吧。”

“什么?”

“说一次……那个。”

啥?我歪着头看着闷油瓶,他用眼神鼓励我,我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句话,他等了多久……我不敢问他,不过我知道,这一定是暂停了很久的时间。

“张起灵……我们回家。”

———— 正文 完 ————

番外1《 古老记忆》

(上)

闭上眼睛的时候,我以为这就已经是结局。

在这个时代,谁也没有办法单独的活下去,人类有多脆弱,在血流出体外的那一刻,就已经证实了。

人无法单独的活下去,虽然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的。即使是被亲生父亲驱逐,我也没感到意外。

这是迟早的事情,在我咬断他喉咙之前。

曾经氏族里的嗒巫告诉我,我有坐拥天下之气,却无此命……这是天意,不因强求。

那时候我的答案是什么?对了,我用刀切开了他的嘴,如果被杀是他的天命的话,他不应该露出恐惧的表情。

我笑着问他:“知晓一切的嗒巫,你明白自己的命运了吗?如果你明白了,为什么还会露出如此恐惧的表情?”

他无法回答我,他的嘴已经被刀刺穿了。我只听到空气流过的哨声。

所以……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很不甘心,因为我不信天命,不信我会失败的命运。

只要我还会醒来,我就不会放弃夺取,不会放弃……得到他的一切。

神农,我将报复你。

就像我离开氏族之前我说的那样,在流干最后一滴血之前,我绝不会放弃,因为我憎恨他,来自每一滴血液的憎恨。

很可笑对么,身为神农的孩子,却被驱逐;身为受人敬仰的神农,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憎恨。

可是,我不曾把他当做父亲,就象他并没有把我当做他的儿子。

我的母亲是别的氏族中的女人,在强大的氏族中,弱小氏族里没有人,只有奴隶——比畜生还要低贱的生命。

神农的儿子,流着这样卑贱的血液,不被承认,从来没有有被谁承认过。

我听人说这是我的天命,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就毁了这天命,所有人都说得不到的东西,我绝对要弄到手,在我停止呼吸之前。

所以,在我发现自己的胸口依旧在起伏,即使全身都充实着痛楚,意识却在慢慢清醒。

我还活着,只要这样就够了,只要这样……

“太好了,你醒了。”聒噪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比起庆幸活下来了,我应该祈祷随便什么理由都好,只要让这个鼓噪的家伙死掉就行。

自从我第一次睁开眼之后,总是看到的人,我应该称之为“救命恩人”的家伙。

从意识恍惚到清醒,那张让人觉得厌恶的笑脸就一直在我面前晃悠。原来这个世道还有这种随便救人的老好人,或者该说是笨蛋差不多。不但救了重伤的陌生男人,还供养他养伤?

陋屋掩不住屋外的寒冷,已经是冬天了,他到哪里去找足够两个人过冬的食物和草药?我并不打算替他担心。

“活该。”无聊的同情心只会招来厄运,即使他救下的是我,我也不会感激他。

我伤的很重,全身的伤,别说是移动,就连说话都会耗去我大部分的体力。大概也只有我能够成天躺在床上不动不说还没有疯掉。

如果换成那个小子,八成已经熬不住这个日子了。

我从没看到他闲暇过,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其中属于他的那部分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他是在帮助别人,其中也包括我。

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总想替我翻身或者是擦拭,只是换药的时间我已经受不了他的接触了,难道我长得很奇怪吗?这个家伙总是露出很惊叹的表情,那两眼睛真想举手戳下去。

我并没有虐待倾向,他却有让人想欺负的特质。当我瞪他的时候,那个垂眼道歉的表情,即使没有说出口,他的那副可怜样总让人心情舒畅。

养伤的时间很无聊,我也不打算考虑更多的事情。欺负他成了每日唯一的娱乐。不过他很迟钝,即使我欺负他,他没有察觉。

冬天终于过去了,他尽然可以熬过冬天,看着他明显比初见时消瘦的脸,我忍不住吐出淤积在胸口的浊气。

“活该的笨蛋。”自己都养不活了,还想再多养一个人,如果没有他氏族的人的帮助,我怕他早就不行了。

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至少行动无碍,差不多是时候思考应该怎么复仇了。

这个家伙的氏族居住在边境上,受到神农氏族影响很小;很好利用,只要除掉那些不听话的人,剩下的人自然能够为我所用。

不过……在那之前。

“把刀给我。”我伸手拿走他握在手上的东西,我没见过比他更笨拙的家伙了,连鱼都处理不好,我可不想再吃那些难吃的东西。

当烤鱼的颜色变得非常有食欲的时候,那小子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呢?

我咬着鱼肉揣摩,并不难猜。他很单纯,很简单就能明白。不是没吃过这样的食物,也不是食物有多好吃,只是……因为我做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

“啊?不,不,没什么……咳咳。”

“……”会被食物呛到,他还能有多笨呢。

我站起来,去拿鱼叉,再弄几条鱼好了,接下来几天我不想在来河边了,让他去抓鱼吃,估计会把自己拿去喂鱼吧。

“哎,等等你伤还没好呢。”他在我身后叫嚣。从没遇到比他还烦的人,不准我下床,不准我收拾东西,不准我出屋。

我是受伤了,但不是残废。将鱼抛给他,不意外看到他眼睛都快掉出来的傻样。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很烦,却不讨厌,更不会想要杀掉。大概这就是那些女人饲养动物,却从来没想过拿来吃的感觉吧。

春末,天气逐渐暖合起来,氏族里人们也忙碌起来。这一点看来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呢。

食物增加固然是好事,不过掠食者也变多起来。我们是猎人,同时也是食物。

这就是自然的规律,我看着远处忙碌的人,太阳快下山了,夜里是更加危险的。

男人整理着武器,女人也在招呼孩子回家。熟悉的景象,我不知道看过多少年——从小到大。

一开始是在等人来寻我,后来是在等待人们发现我,最后……是离开他们,寻找安静思考的时间,时机已经成熟了。

氏族中的年轻人很好扇动,没有人安于现状,只要除掉那些长老,一切都……

“啊,找到你了。”

思考被打断,我懊恼地自树叶阴影下探出头,如果不理他,估计他会在那里唠叨很久。

我看到他跑到树下,然后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原来你真的在啊。你这次藏的更隐秘了,我以为找不到你呢。”

“……”原来我被他算计了。

我又缩回树上,耳边全是他爬树的声音。思考根本做不下去,他太吵了。

我忍不住瘪嘴,自从认识这个家伙之后,我觉得头痛的次数明显增加。即使是和那个人对立的时候,我也很少如此头通过。

伸手把人拽上来,照他的速度,想爬上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关键是如果他摔伤了又是一件麻烦事,缺少了食物来源,只是这样罢了,是件小事,却很麻烦。

“你的力气真大,我就想被你提上来的……哇!”转头去看他,难道他就不能改改这个一惊一乍的习惯吗?

“好漂亮,你真的很会找地方呢。”他指着远处大叫,这个地方能够看见太阳西下的风景,光线将树林染成一片金色,氏族里升起的炊烟也变成了温暖的鹅黄,飘渺地,让人觉得温暖。

天边是火红的云,太阳就在其中,艳丽的颜色,像血一样生命的色彩,很危险也很热情。燃烧生命一样,极致的美。

“好美……”他看的眼睛也不眨一下,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如果不看着他,他绝对会从树上滚下去。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两次,不过他总有办法给你招惹麻烦。

做的好好地他也能整个人滑下树。好吧,他不像上次一样是还没爬上来就滚下去的,也算是进步吗?

“谢谢。”惊惧地拍拍胸口,他从我身上抬起头,满脸都是歉意。太简单的人,很容易就明白他在想什么。

“没事。”我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被他压一下伤口也不会裂来。

“是吗,不过这就难说了,老三家的孩子上次也是这样,明明都好了,结果只是碰了一下又开始流血。”

“有事?”我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结,老三又是谁?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来找你,太阳快下山了,外面还危险,你又是伤员;知道你在这儿就行了,快吃饭了。”

“不饿。”

“不饿也要吃,你的伤还没全好呢。”

“等太阳下山。”

“这风景还没看够吗?你总是喜欢这些东西,成天就往高处爬,刚到春天你就这样,等夏天到了树上还有毒虫,你还是要小心一点比较好。”

又是唠叨,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很早就想这么做了,以前是活动不便,现在我可不要再受他声音的荼毒。

“呜呜……呜呜呜呜……”

“安静一会儿。”将他的挣扎都圈进怀里,这么吵会错过很棒的事情,为什么他就不能安静一下?

耳边是归林鸟的合唱着很棒的声音,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在流淌,水流击打在石头上,声音很空灵。

风吹过树梢,树叶整齐地晃动,像另一种流水。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为了活着,他们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就像是被遗忘的人,他们永远不知道,那会是他们最大的噩梦。

我忘记上一次这么平静地听着这些歌曲的时候了,虽然很熟悉,却总觉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复仇占据我太多太多的时间,可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睁开眼,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这声音了,时间……到了。

(下)

完成第一部计划的日子是在夏天的一个午后,早晨下过雨,午后的树林空气很清新,天空很蓝。是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最棒的天象。当然这对某些人而言却不是。

美好的午后更像是讽刺他们的顽固不化、墨守陈规,依附于传统的人,最后只能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氏族的年轻人将长老从帐篷里拖出来,他们白色的袍子是女人们一点一点编制而成。如今在泥泞的土地上,染上泥水,丑陋的就跟他们的外表一样。

三皇城里很少有老人,归功于女娲与伏羲的恩惠,他们永远都不会有老去的时间。

只有到了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人类是如此脆弱的动物,即使没有外界的伤害,单单只是时间,就足够他们面对死亡的恐惧了。

“你们这等狂妄之辈,你们将为你们的行动付出代价!”

我抬眼看过去,总有那么一些不明白自己处境的愚蠢的家伙存在。到了现在,他们以为自己还会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吗?

当然,很快这些愚蠢的叫嚣声就停止了。刀切入肉体的声音很熟悉,就像猎户每日屠宰猎物时做的事情一样,特别的摩擦声,拉扯出粘腻的声音。很快又听到树林中鸟叫的声音。

“叫嚣……就只有这些么。”我转过头,还站在空地上的,只有年纪最大的那个人了。

他太老了,就连说话都成为负担,这到让他成为这一代活的最久的长老,算不算是一种讽刺呢?

我走到这个人的眼前,年纪让他的眼睛也浑浊,紧闭的嘴还是泄露出他的怯弱,明明已经活得够久了,为什么还会惧怕死亡呢?

人向死而生。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尽然完全没有领悟。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无论如果,你讲我等的子民推入战争的行为永远得不到……”

我讨厌一切的陈词滥调,传统、天命、意识、命运……说什么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所注定的事情。

天那么高远,星宿达不到人际,神从来都不曾出现过,凭什么我的一切都要受到那些飘渺的东西存在!!!

我想要的,就要用双手去获得,无论要花上多少时间,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在呼吸。我就要得到,哪怕是一条修罗之路也在所不惜。

鲜红的血液渗入土壤,就像记忆中的无数个场景一样,在我的眼前铺陈开,让我看到眼前的血红之路,而路的尽头就是至高无上的王座。

“再没有陈旧的东西束缚我们,我们将开启新的时代!”高举起染血的刀,在场所有的人都在回应我。

年轻人永远是最好控制的,他们在被血染之前,总是像朝阳一样让人微笑,而我则期待他们变成血色的夕阳的一天。

铲除了守旧的势力,控制了氏族。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然后……就是回到那个久违的城市,将被那个人重来不愿意给我的东西抢到手。

秋天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来临,伴随着刀剑的声音,我走出氏族的地盘。总觉得这么安静地待在树林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怀念。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尽然被这个词语缠上。

怀念养伤的日子里一个人看着夕阳的宁静,怀念在河边听水流淌的惬意……还有怀念那个鼓噪的家伙。

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住在氏族的边缘,这些日子我都在氏族中,自然于他的来往甚少……或者说根本就没见过面。

他怎么样了?还是那么鼓噪?还是那么迟钝?

当眼前的景色变得熟悉的时候,我既然发现自己又回到那个茅屋前,没有印象中的篝火和草药味。四周安静地,像是失去了人气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能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这一切都不是我所熟悉的东西,而我讨厌无法掌控的感觉。向来如此。

“啊?是你?”熟悉的声音从树林里传来。

我不意外他在这里,至少我见到了熟悉的事物不是吗?我转过身,他露出惊讶的表情站在那里。还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啊。

提着猎物的傻样让我很容易就猜到他在想什么,意外、吃惊、无措……更多的是忧伤,虽然是我熟悉的人,我却找不到熟悉的感情。

“我饿了。”理所当然的开口,就像曾经相处了一个冬天的每一天一样。

“啊……啊,好好……你等等,我去拿吃的。”

我看着他将猎物丢在地上,慌慌张张地跑进屋里拿事物。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他总是能让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永远没有安静的鼓噪。

我捡个干净的地方坐下,顺手摸出腰间的刀,处理被他丢下的猎物。说不定他就会忘记自己带回食物这件事,然后被别的掠食者抢走猎物,让人放心不下。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我在想什么啊?”放心不下,我又会将心关注谁呢?这是不需要的感情,只会让人平添不必要的弱点。

“他是个笨蛋,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知道我在说给谁听,只是想把这些话说出来。

等他终于拿出食物的时候,他的猎物已经被我架在篝火边了,他抱着野果哭笑不得的看我自给自足。

我别开头,那个表情很熟悉,但我却有些看不顺眼。真想捏平他的脸,谁让他露出“真拿你里没办法。”的表情。

“和你相处我体会到一句非常重要的话。”

“啊……什么?”

“永远别等别人给你准备食物,就算是无心的,他也会弄出折磨你到死去活来的东西。”

眼角瞄到因为这句话而不满的脸,就像往常一样的表情,没来由的心情舒畅。他总有让人想欺负的特质,这一点还是没有变。

就像是回到了我们最初相处的那几个月,我们安静地解决掉食物,然后把没有吃完的部分烤干存放起来。

我们始终没有交谈,却不会感到寂寞。这和在氏族中,与被无数的人包围其中迥然的感觉。直到月亮升上天空。

“你……要带领大家离开了吗?”他拨弄着草药。我没有否认,只是抬头看着天空的明月。

今天的月亮很白,似乎连上面的纹路都看得清晰。我喜欢夕阳,却对月亮感到厌恶。整个黑幕上只有它一个醒目的存在。人往往讨厌自己的同类,这种说法我不反对。

“一定要去打战吗?”他没有放弃的询问,我转头看向他,他的表情很认真,还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悲伤。

“你是从那个什么城里逃出来的吧,在这里你可以过得很自由,没有烦恼……为什么你一样要去开战呢?为什么大家都要跟着你发疯呢?”他很激动,每说一个字都在颤抖。

“你后悔吗?”后悔救了我吗?我是灾难,在拯救我的那一刻起,注定我会给他的氏族带来血腥。

而他只是摇头,然后抬起眼。简单的人有简单的表情,这个时候……他在说他没有后悔,只是难过。

“我没有后悔过救你,从没有过……只是……只是。”他皱起眉头,篝火映入他的眼睛,像是金色的流水一样,快要倾泻而出。

“我不想你离开,你会受伤、会流血……也许会死,我不知道你生活的环境是什么样的,不过那真的是我们能够打败的吗?最肥沃的土地都是他们的,最优秀的战士也是他们的,你要拿什么争夺?”

我别开脸,篝火边……我的匕首被烤的灼热,上面残留的血液渗进去,带着可怕的红色。

“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能放弃过去的东西呢?”

我突然笑起来,不到一年前,没有人会相信我会这么听着一个人说教而不发怒,也没有人感在我面前这么说教。他们都下地狱去了,而有资格说教的人……一次也没有和我多说过话。

而现在,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却用悲伤的眼睛看着我,用近乎乞求的口气职责我的意志。

“放弃吧,没有了仇恨……你还能做更多的事情啊!”我想他并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从来不说,他也从来不问我。

可是世界上竟然有这样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却能够简单的读懂你的内心。

“我无法放弃,”我格挡开他的手,“我的人生都是为了复仇而继续,当我放弃了这一切,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将心底的想法构建成言语,它们换来的是融化了明镜一般的眼。水滴落在我的脸上,打湿两个人的脸。

“别用冷漠的表情说这样的话,别这么理所当然的说着悲伤的事,”篝火的光被人挡住,这个家伙的怀抱很温暖。

就像我被他救回来的那夜一样,再多的寒冷也阻挡不了交替的温暖。拥抱会有窒息的痛楚,我想那是珍惜的证明。

只可惜,时间并不能将这一切都停止。

我听到犀角的声音,那是集结的信号。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留下来,留下来好不好……哪里也别去,我们回家好不好。”

像嗒巫的咒语,将人心都缠绕在这里。

我有些想笑:“原来我是这么依恋这句话呢。”

头上梗咽的声音停止,取代的是惊呼和痛楚的呻吟。我推来他的怀抱,秋天的风已经开始变得寒冷。

匕首上又染上鲜血,这把匕首是我从三皇城里带出来的,我很珍惜,此刻我却将它抛的远远的。它伤害了给过我温暖的人,所以……我不要了。

仔细的替他包扎好伤口,取些草药喂给他吃下:“你要去三皇城告密对吗?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这么做……留下来吧,留在这里……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能再说一次……‘我们回家。’好吗?”

我转身离开,就像抛弃掉匕首一样,我也将自己抛弃在冷风中。

不知道是否因为疼痛,他死咬着嘴唇,我没有时间去确认了,时间已经成熟,战争就要开始了。

穿过平原,走进低谷之后……就是久违的,我的故乡。

曾经我想要占领这里,但是现在我只想毁了这个束缚我的城市。

某个地方,有个人……他很单纯,还是个笨蛋……鼓噪的想封住他的嘴。

可是……每天当夕阳下山后,他都会来寻我。

即使不知道我的过去,不知道我的名字,不知道我是什么样一个残酷的人,他还是会对我说:“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