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歌尽春风未肯休
正说着,两人又被人挤了一下,都不爽的皱起了眉头。吴邪左右看了看,四周的人确实很多,除了当地的瑶人,似乎还有非常多的汉人。
每个脸上都带着喜色,特别是瑶族姑娘,头佩民族风味的银饰,身着色彩艳丽的服饰,含羞带媚,袅娜穿行于其间。偶尔有胆大的姑娘回眸一笑,眼波动人,这样一副景色美得让过上过下的男人们看直了眼,直叫酥了骨头,就差流出哈喇子。
黑眼镜笑嘻嘻的从后面追了上来,看那直勾勾的目光,还黏在路边的美色上:“刚去打听了一下,三天后是瑶族最盛大的‘盘王节’。啧,据说在那天的盛会上,会出现最美丽的瑶族姑娘,谁能打动她的心,就能直接把她弄回家。”说完,还陶醉般露出一脸向往的神情。
解语花不屑的哼了一声,回头对着吴邪倒是眼睛一亮:“小邪,咱们也去。”
吴邪对盘王节到是知道一二,说来这节日是瑶族祭祀祖先盘瓠的重大活动,每三年或五年举办一次。
盘瓠就是盘古,创开天辟地之功绩,瑶人将其作为自己的先祖,在这传统盛会上,人们举行庄重又喜庆的仪式来祭拜神灵、喜庆丰收、崇拜英雄。而到了晚上,则变成了通宵达旦的狂欢盛会——“耍歌堂”,在这个时候,未婚的青年男女成群涌向 “歌坪堂”,深情对唱歌舞至天亮。其间,情投意和者则双双对对离堂而去,在山坡上、树荫下,通过对歌互诉爱慕之情。
难怪人突然多了那么多,这个时候,无数汉族青年男女也来此一游,在狂欢的气氛怂恿下干些出格的事。
他想着,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闷油瓶。
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不过他很清楚,那家伙是听到他们说话的,看神情似乎也没有表示反对。
把这万年冰山拉出去多沾沾人气和喜气也不错,就当一起出去散散心也好,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冲解语花点了点头。
其实他自己是非常好奇,篝火,美人,把酒言欢,对月歌舞,幕天席地的豪放做派,每一样都能惹得人心痒痒的。
吴邪一路上又挑了一些食材,每选一样,就往口袋一塞,到后来自己两只手拎得满满的,连解语花也不能幸免。
一行人费力折返,闷油瓶不着痕迹的挡在吴邪身边,小心的不让人流撞到他。吴邪偏头瞧了瞧,一看之下暗自咧了咧嘴。那家伙挂在脖子上的大口袋被自己塞得满满的,胀鼓鼓的垂在胸口,活像一只嘴里塞满鲈鱼的大白鹈鹕。
他悄悄伸出手,想把那家伙胸前那团可笑的东西弄下来自己提。闷油瓶一下就察觉到了,身体立刻动了动,让过了他的手。他看了吴邪一眼,眼神一柔,摇摇头道:“没事。”
三天后,瑶族最盛大的“盘王节”祭祀正式开始。一大早,寨中家家户户就开始杀猪宰牛,备好鸡鸭鱼肉,磨豆腐,做糍粑,酿米酒,招待四方来客。吉时一到,随着三声土炮鸣响,和吹响的牛角曲,瑶族里德高望重的主祭老爷拉长声调一声“起”,几百人组成的祭祀队伍便把庙里的神像抬出来,敲锣打鼓,从寨子的一头开始绕街而行。
吴邪等人对白天的“游神大典”并不怎么感兴趣,只在队伍游街经过他们这里时,出来观望了一眼。事实上,不只是他们,每个人都在期待太阳尽快落下山头,因为那之后的节目才是年轻的小伙子和美丽的姑娘所盼望的。
夜幕逐渐降临,一座座巨大的篝火已经被架设起来,在深蓝色的天幕更显得壮丽。草原正中还架设了一个十分高的木架祭台,上面挂满了瑶族的五色配饰和崇拜的图腾。以这个高台为中心,四周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根冲天的巨大祭柱,上面雕刻着古老祖先的形象,首当其冲的便是先祖盘瓠。
这里是广西十万座崇山峻岭上唯一一片平展的草原,苍茫辽阔,三面被延绵起伏的山脉包围,而最后一面则延绵至天际,似乎没有尽头。它被世世代代在此定居的瑶人称为“天啷咔珠”,意为高山上的明珠。除了盘王节,瑶族历届盛大的的节庆都会将这里选作庆祝的地方。而今晚就是作为上演庆典中最欢乐和激动的地方——“歌坪堂”。
解语花和黑眼镜下午时候出去溜了一圈,居然弄到了4套瑶族服饰。闷油瓶淡淡的看了一眼,转身径自上了二楼,直接用行动表示了无视。
吴邪本来也不想换,那衣服怎么看怎么别扭,根本不适合自己。他也想转身跟去二楼,却没有提防,被解语花一个饿狼扑羊压倒在地。他挣扎着大叫,但哪里是小花的对手,几番下来,差点被扒了个光腚。黑眼镜也笑嘻嘻在一旁看好戏,双手抱胸的姿势压根儿就摆明了谁也不帮。最后他只好连连求饶,被迫换上了一身土不拉几的衣服。
吴邪忿忿不平,这衣服歪歪斜斜挂在自己身上真够寒碜,怎么看都不像那家人。他又看了一眼,暗自郁闷,为什么同样的衣服穿在小花和黑眼镜身上倒是人模狗样。
特别是小花,选了一套黑红为主的瑶服,圆领对襟长袖上衣,在领口、胸襟、袖口都绣有色彩艳丽的祥瑞花纹,还在细处钉上了精美的铜扣;下身是一条高腰宽脚长裤,而腰身处则是一条色彩极为斑斓的扭花纹式扎带,足足缠绕了三圈。
吴邪盯着眼前这腰,心里惊讶万分,不由得暗自嘀咕了一句:“好细的腰。”
妈的,平时这家伙衣服穿得宽松没看出来,他这腰也恁细了,放佛一折就会断掉似的。说那女人的小蛮腰,根本不及眼前一二,又软又细。也不知道从小唱戏的人是不是都是这般,难怪大花这家伙轻易就能伸展身体,倒钩、侧翻全不在话下,几下就攀上那险恶孤绝的山峰。
他想着一转头,竟然看见黑眼镜点了点头,像在赞同他刚才的话。随后也入定了一般直直盯着那细腰看,那入迷的神情,就和白天那些大街上流口水的男人差不多。
解语花回过头,就看见身后两个人直愣愣的发呆,也没工夫管这两人在想啥。他白了黑眼镜一眼,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皱了皱眉道:“今个人多,我们得赶紧过去,挑一个好处。”
闷油瓶正好从楼上下来,吴邪眼睛一亮,原来那家伙自己也换了一身衣服,看得出来是瑶式男装,却非常简单,一色淡墨底的,只在斜襟处自左肩到右下,用金色的丝线勾勒出了一幅复杂的瑞兽图案。
这衣服和解语花他们的不同,上衣明显比较长,几乎长到了大腿处,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大气沉稳,不似那么艳色。
吴邪偏过头去,脸上更多了几分无奈,连这家伙穿出来也那么好看。
闷油瓶一愣,深邃淡漠的双眼四下轮番一扫,就明白了个大概。他微微皱眉,拉过那个满脸沮丧的家伙,淡淡道:“上楼。”末了,还用饱含警告意味的眼神盯了那两人一眼。
吴邪跟着闷油瓶上到二楼,只见一套同色系的,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瑶式男装,正平平摊放在床上。
这套衣服一看就和闷油瓶身上那一套是一个系列的,只不过更加精致,同样的淡墨色底上面竟然用银色丝线绣了暗色祥瑞图案,衣服的下摆更长更宽阔,倒有几分像民国时期的绸褂长袍。
这衣服十分衬合吴邪的身体,每一寸大小都吻合的丝毫不差,被他穿在身上,生生多出了几分旧时的富贵风流味。
有风从低开的雕花木窗吹进来,带来这个季节特有的野生桂花香。闷油瓶看见,吴邪站在窗前,回头轻轻一笑,好像要融化进那些飘散的香气里。
他眼神一暗,不顾一切猛一下扯过眼前人紧紧抓住,低头就狠狠吻了下去。
吴邪有点惊讶,这个吻来得很突然,带着点蛮横和狂野。他略略挣扎了一下,想停下来,喘着气断断续续道:“小哥,他们还在……等着。”
闷油瓶理都不理他,握住他的腰把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更快加深了这个吻。这一下吴邪根本无法再想那么多,直接反手绕了过去,深深沉溺在了其间。
等到吴邪他们再下去,日头已逐渐西沉。只看见黑眼镜和解语花拉拉扯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解语花正一脸不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不停炸毛,直往二楼盯就差要冲上去了。
他看见吴邪下来了,扭过头冷哼一声:“终于舍得下来了。”
闷油瓶面无表情,一副十足淡定样。吴邪脸上一窘,狠狠白了旁边这个万年冰山一眼,这杀千刀的倒是能淡定,小爷他却臊得慌。
解语花也不在意,等都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他拉过吴邪,忽略点自家发小脖子上可疑的红色痕迹,眼神落在他身上这套九成新的衣服上,东盯西瞧,看得吴邪浑身不自在,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双针双面,十八股破丝挑指针法,呵,精品。”
黑眼镜在一旁笑嘻嘻的摇了摇头:“错了,重点是,情侣装。”
几个人匆忙赶到“歌坪堂”,一眼望去,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庆幸的是晚间盛大的歌舞并未开始。
解语花伸长脖子,一眼就瞧到了一个好位置,连忙招呼上几个人。
大家身手好歹都不差,该钻人墙都钻人墙,该翻高架就翻架,一副“我是熟手我怕谁”的恶狠狠模样,几起几落就突破了厚实的外层人墙,惹得好些进不去内里的人目瞪口呆,抓耳挠腮,几乎憋红了一张脸。
等他们终于到达前排一个视野和拿流水席的吃食都特别好的位置时,只听见草原上“砰砰砰”三声礼花直冲入天,紧接着巨大的牛角号吹响,有壮硕的青年男子站在高大的祭台上,发出绵长沉稳的一声“啊努瓦——”
这嘹亮豪迈的歌声直达天际,预示着今晚的狂欢正式开始。
30 心疼的心
那高台上悠长的歌声一响起,四周说话的声音一下就消失了,陷入到了一片安静之中。吴邪甚至能听见身后草丛中传来的悉悉的虫鸣声,此起彼伏。他感觉有点惊讶,毕竟这草原上不说有上万人,好几千号人肯定是有的。如果说瑶人这样做是有对祭祀有着天生的恭敬和顺从,那么外层的其他凑热闹的人可没有这样的顾忌。
只不过,那歌声确实是带着一种让人入迷的力量。这声音不经修饰,充满了原始的力量,声线苍茫厚重,一个颤抖的尾音能婉转高亢持续几十秒,这似乎就像是有巫者在念诵着最虔诚的瑶经,代表自己的族人向远古的先祖和神诋们上传敬畏和祈祷,保佑他们来年风调匀顺,万事金安。
吴邪凝神屏气,不自觉的也深深沉迷了进去。这种力量能让人摈弃掉现实中的一切浮躁与不安,忘记了残忍和纷争,能让每个人的内心,达到一种至静至纯的祥和心境。
他悄悄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闷油瓶,那家伙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是双眼直直盯着高台,明显有着浓烈的神采,感觉得出来他很喜欢,而且很是享受。
吴邪暗自得意偷笑,今晚果然来得值。他不动声色,继续偏头去看。草原上风时而会很大,那家伙过长的黑发随着夜风摆动了起来,一下露出了他整张清俊的脸,在晃动的火光下显得更加英俊。那家伙微微眯起了眼,任由风吹散开来,脸上神情一下多了几分柔和与惬意,连带着嘴角似乎都透露出了一点笑意。
忽然一瞬间,吴邪就笑不出来了。眼前这一幕让他心头莫名的涌起了一点惆怅,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的心痛,细细密密扎得人难过。
身边的这个人,自己见得最多的就是强悍、紧绷、杀戮和沉默,时时刻刻处在命悬一线的境况,竭尽所能保护着身后所有的同伴,默默背负着一切的沉重和谜题,这样压抑的黑暗似乎永无止境。
他会不会也有觉得累的时候,会不会也有想坐下来休息一下,会不会独自一个人在冰冷的夜里也会孤独无措,会不会也有一个人暗自流泪的时候。他站得太久了,久得来让人完全忘记了他不是神,让周围的人都理所当然的崇拜着去依靠他,忘记了他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而如今像眼下这般,这家伙完全放松了身体,没有机关粽子、没有谜题困局、没有生生死死,安静的享受着一个普通人随时能享受的东西,对他来说居然成了一种难得的奢侈。
吴邪垂下眼,小心的不把黯然和苦涩写到脸上。如果所有人都能一直停留在这样的一刻,该有多美好。
他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感觉有温暖的气息靠近。他惊讶的抬起脸,看见闷油瓶低下头来,淡漠深邃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淡淡问了一句:“吴邪,怎么了?”
吴邪一惊,继而暗骂一句,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伙一向都很敏锐,自己只流露了这样一点情绪,他就察觉到了。他赶紧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示意他继续观看表演。
闷油瓶明显不信,虽然没有再追问下去,却依旧牢牢盯着他,甚至微微皱起了眉,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自己不给个说法就不会罢休。吴邪更加懊恼,刚才那家伙身上轻松惬意的神色,现在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解语花坐在吴邪左边,正和黑眼镜喝着瑶族秘制的米酒。闻言也转过头来,只来回看两人一眼,就立刻伸手从流水席另一端拿起了一壶。他拍了拍吴邪的肩,伸手递了过来,挑眉一笑:“小邪,你们也尝尝。”吴邪感激的一笑,小花这家伙就是这点最厉害,不动声色就化解了眼下的局面。
他揭开酒瓶子上红色的封口,顿时一股清爽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久久萦绕在鼻尖。他感到闷油瓶的目光还盯在自己身上,干脆当做不知道,飞快的就着瓶口喝下去一大口。
这酒果然是埋在地下几十年的秘制好酒,入口清洌干醇,绵长有力,不烧喉咙,一口下肚,从身体到手脚浑身都暖和了起来。他忍不住砸吧砸吧嘴,狠狠又喝下去了好几大口,几下就见了底。
黑眼镜看见吴邪这种不要命的喝法,越过解语花,伸长了脖子笑嘻嘻的说:“哟,没看出来,小天真这样勇猛,喝醉了哥哥我背你回家。”
吴邪白了他一眼,呸了一声道:“小爷我酒量好着哩,再说这玩意儿虽然口感好,但是跟个饮料一样根本就喝不死人。”
他自己伸手又拿过来一壶,扯开了封口,几口就咕嘟咕嘟就又干掉一瓶。这酒太它娘的好喝了,这一瓶下去了,似乎连毛孔的全张开了来。他转头递给闷油瓶一只,道:“小哥,真不错,你也尝尝。”
闷油瓶又看了看他,似乎觉得刚才他确实没啥事,才点点头接了过来,犹豫了一下,才打开了瓶封,浅尝了一口就放到了一旁。
正在这时,高台上的青年唱完了最后一个句歌词,在那尾音消失的一刹那,有震天的鼓声响起。
解语花轻声说了一句:“刚才是瑶族最伟大的歌王,现在这是鼓王。”
吴邪好奇的定神去看,只见草原正中,一个赤着胳膊的大汉正挥舞着红头双槌,奋力击打着一面巨大的鼓面,那鼓声非常有节奏感,一长三短六平。
这位大汉虎背熊腰,肤色黝黑,但是身姿却十分灵活。他在开篇击打之后,接下来每一次的敲打均伴着非常原始的舞蹈,或左右旋转,或凌空翻越,或单手倒立。
那鼓声越来越快,舞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急促的咚咚咚声不断落下,像敲打在了心坎上一样。
随着领头的鼓声响起,周围有四十八对小伙子开始和着节拍打起了小鼓。震天的鼓声响彻天际,似乎在向上天宣示着人界大地的繁荣和昌盛。紧接着,全场爆发出了剧烈的欢腾声,狂烈的气氛一下掀了开来。
解语花兴奋的拍了拍手,眼神晶亮。黑眼镜一副痞笑样,眼睛粘了出去早就收不回来,连闷油瓶也再次被场地中间吸引了去。
吴邪看见,有上百名非常美丽的瑶族少女从八个方位出现,踩着鼓点向中心的高台旋舞。她们个个身姿曼妙,腰间挂着长鼓,舞步动作忽而上跳,忽而下蹲,忽而左转,忽而右旋,每一步出去,都能听见手腕和脚上佩戴的银铃声,透露出一股原始的风情。
她们身后,跟着健壮的瑶族小伙子,嘴里发出“哟呵,哟喂”的简单唱词,舞步大多粗犷大方,威武奔放,看起来大多是模仿劳动的动作,如开荒、播种、造林、伐木、狩猎等,节奏复杂多变。
吴邪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样充满了原始的粗狂的舞蹈,特别又是身在这样群山环抱,苍茫大地的美景下,不由得心里也跟着生出了一股豪迈之情。所有的人都早已经站了起来,热烈的狂吼,场面一下就变得蠢蠢欲动。
吴邪也不由得站了起来,恨不得自己也能跑出去胡乱舞上一回。他摇摇头暗想,要是胖子在,只怕早就冲出去了。
解语花第一个跳了出去,黑眼镜似乎有点按捺不住,想跟着跳出去。吴邪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一把拉住黑眼镜问:“怎么回事?”
黑眼镜紧紧盯着解语花的身影,急促的丢下一句:“对歌开始了。”就匆忙跟了上去,几下刺溜着就被人群淹没了。
果然,有大群人举着火把,开始围绕着高台旋转,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去,瑶族的,汉族的,本村的,外镇的。青壮年的小伙子一圈,美丽的姑娘一圈,两圈人开始做反方向旋转,或嘹亮或神情的歌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就能见到一对对的身影从队伍中离开。
吴邪其实也想去凑热闹,这样新鲜的场景刺激得他浑身难耐,不过他小心的瞄了瞄身边那座万年冰山,小心的吞了吞唾沫,还是选择乖乖呆在了原地。又觉得心中难耐,不由得拿起米酒又喝了起来。
他一边喝,一边瞪大了眼睛,一下就瞄到了自家兄弟的身影。只见解语花可能是先前喝了点酒,脸色染上了薄薄一层嫣红,十分抢眼。
解语花发出清丽婉转的一段声线,一下就从万千的歌声从破众而起,有好些个美丽的姑娘向他靠了过去。这首歌吴邪没有听过,听起来不像是他平时唱的纯粹的戏曲,倒有点像一首那种糅合了花腔和现代元素的歌。
他继续唱着,配合着远处的鼓点,轻巧的凌空旋转,身姿翩如惊鸿。正好在一个单足回身眼神微挑的时候,头发上的发带啪一下断掉,那扎起来的及背长发一下随风散开,整个人媚到了极点。
吴邪满脸黑线,这一下,居然还有几个男的向小花靠了过去。这时越来越多的人靠了上去,吴邪一个闪神,就失去了那美丽的身影,他暗自担忧,又觉得按照小花不吃亏的性子,谁也占不了他的便宜。
对歌越来越激烈,场上有情人早已离开,剩下的都是些纯粹好玩的人,当然也有心怀叵测的,还有人按兵不动,因为真正的巅峰在最后一环。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兴奋的呐喊助威,场面一时间喧闹到了极点。
31 恒古的誓言
不一会儿,解语花带着一张闷闷不乐的脸回来了,身后跟着笑得一脸满足的黑眼镜。吴邪盯了他们俩一眼,突然觉得黑眼镜那个家伙的笑容有点扎眼,带着几分不怀好意。他碰了碰小花的胳膊,好奇的问:“怎么提前回来了?”
吴邪不提还好,一提起解语花就愤愤的剜了黑眼镜几眼,他掏出根发带扎起头发:“死瞎子,你老跟在我屁股后面干嘛?”
他憋着一肚子气,刚才只要他一和人对歌,这黑瞎子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硬是把人给挤走了,虽然其中有些一看就知道是想揩他油的家伙,但是他自己也能搞定,这世上能让他解语花吃亏的人还没出生。
黑眼镜耸了耸肩,嬉皮笑脸的掏了掏耳朵:“传闻已封台的解小九爷一段花腔醉死人,我等俗人只好抓住今天这机会一饱耳福。”
解语花也懒得和他计较,他本来也只是图个乐子,也没想要干什么。挥了挥手重新坐了下来不再理他。转过头去对着吴邪道:“过一会儿才是对歌神圣的部分,瑶族最美丽的姑娘都在这个时候才出现。”
原来,对歌最后一部分叫“神祝”。瑶族是一个崇拜神的民族,他们相信天的力量,相信得到了神的祝福的世事会冲破一切迷局,修得完满。值得称奇的是,凡是在“神祝”上选择了双方的人,果真一辈子不离不弃,几千年来没有例外,这也成为了瑶族最神秘的传说和最神圣的祭祀。
吴邪此时脑袋已经开始眩晕,居然“嘭”一声把酒瓶砸在地上,一把抱住解语花,舌头也开始发麻:“大花……嘿嘿,你好厉害,啥都知道。”
黑眼镜在旁边啧啧一声:“还说不会醉,小天真果然不知道这酒就是后劲大。”他摇摇头,挑衅的看了一眼旁边黑了脸的人,“哟,你完了,天真不要你了。”闷油瓶脸色十分不豫,紧紧皱着眉,伸手就把靠在解语花身上的人拉过来。
“神祝”已经开始了,只见高台上有庄严肃穆的老者手持弓箭,箭头当然已经用布条仔细包裹好,不会伤人。只见他双手抬物,对着天地做了一番祈福仪式,才被人蒙上了双眼,原地转了三圈,拉开了弓朝着天上一射。
草原上所有的人都紧紧盯着那支“吉箭”,天色太暗,箭飞上了天一下就辨不清了方向。解语花突然大叫一声“不好”,就听见耳边呼呼一声,还没等他伸手打偏箭的方向,那箭已经射到了吴邪身上。
众人爆发出一阵欢腾,纷纷跑过来,不由分说扯起吴邪就往高台上推,动作快得来解语花他们三个人都没有拦住。
吴邪摇摇晃晃跟着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被人一推,就朝高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等他上到了台上,被几股冷风一吹,酒气散了大半,才发现自己似乎干了件蠢事。
身后的老族长正一脸睿智的看着他,吴邪看了看下面一圈美丽的姑娘,紧张的吞了吞唾沫,费力捋直了舌头,才慌慌张张对着老族长小声道:“族长,我我不能对歌。”
“小伙子,你已经成婚了?”
“不是的,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就在下面。”
那老者闻言,呵呵一笑,也不责怪:“年青人,我们信奉‘天缘’,不做强求。即使如此也是上阿奴瓦神的旨意。”他抬起手,想宣布本届的“神祝”到此结束。
吴邪想起那个神秘的传说,突然一个激灵。他连忙拉住了老者的手:“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今晚在这里对着喜欢的人起誓,会怎么样?”
那老者略带惊异的看了他一眼:“神作天佑,吉箭既然选中了你,自然是阿奴瓦神会赐予福泽。”他略一沉吟,“我们没有先例,但我相信若对方接受了你的心意,阿奴瓦神就一定会泽佑于你们。”
吴邪只觉脑袋又开始发昏,满心都受到了蛊惑,全身的血液都在躁动,不管是不是真的,那个充满了神秘力量的传说此刻已经充斥着他的心。他沉默了一下,最终坚定的说:“我不奢望他能回应我。但是今晚,我想以这种方式告诉他,我此生的心意。”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着深邃辽阔的苍穹,还有远处深深浅浅的山峦,草原上巨大的篝火把这一切的一切映衬得古老而神秘,似乎在天的尽头,真的有上古的诸神在静静俯视着众生。他紧紧握了握手,点点头,站到了高台的边缘,注视着那个人所在的方向。
黑眼镜十分惊讶:“那小子不会是要玩真的吧?”
解语花瞪了他一眼,嘘了一声道:“别瞎说,小邪又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他看了看一旁的哑巴张,那家伙的脸一贯的面无表情,似乎无动于衷,只不过,他眼尖的发现他紧绷的身体透露出一种无言的烦躁和不安。解语花撇了撇嘴,哼,活该,你也有今天。
脚下的人群一下就寂静的下来,似乎都在等待那庄严肃穆的一刻。吴邪闭了闭眼,风中有好闻的清洌味道传了过来,就像那家伙身上熟悉的气息,过往的画面潮涌一般翻到眼前,欢喜的,悲伤的,打着旋的沉淀到了心底最深处。
他一下就睁开了双眼,声音有些颤抖,却坚定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执念,连最远处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喜欢上一个人。我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能这么甜,也能这么苦。你离开的时候,我不停抽烟,想着在一起的每个片段,搞不懂它妈的为什么说没就没了。我恨过,恨得想让自己彻底失忆,忘掉所有的一切,又舍不得那些美好的时候,想想这样的自己真可笑。
我一直记得,你说要我忘了你。这三个字每晚都会在我耳边响起,痛得让人辗转难眠,直叫人想把心挖出来。可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会一直记得,我记得你每一次挡在我身前,你身体上每一道疤,每一次让我心慌的眼神,每一次让我着迷的笑,每一次让我沉醉的拥抱……这一切的一切,我都舍不得忘,这辈子都不能忘。”
“张起灵,我吴邪喜欢你。我对神起誓,这一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还有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吴邪一口气说完,心跳得越来越快,有一瞬间甚至觉得有点难堪,但是没有一点的后悔,反而内心充满了一种满足。
周围的人起先发出了细微的疑惑声,不太明白今年的“神祝”为什么不同于往年。随着高台上那个颤抖的声音越说越大声,人们渐渐明白了过来,待他刚一说完便爆发出浓烈的掌声和祝福。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一阵惊讶和骚动。吴邪不明就里的看去,有人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是谁。
他不自觉快步冲下了高台,心里又升起了一丝说不清的期待和渴望。慢慢的,那个人越走越近。渐渐被巨大的火光照亮,他一如既往的淡漠,瘦削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非常挺拔。
吴邪知道自己满心欢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会开始发热。他呆愣在原地,太过巨大的惊喜让他一下茫然无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就像在三叔楼下第一次看见他,身后的景色似乎都失去了色彩。
风把他过长的头发吹了起来,他那双深邃淡漠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再一次黑得发亮。
吴邪感到,闷油瓶一下就抱住了自己。他颤抖着身体,把头深深埋了下去,伸手紧紧攥着眼前人的衣服。他感到那家伙的手臂越箍越紧,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那家伙也在颤抖。
紧接着,有温润的呼吸打在耳边,那人轻轻说了几个字,这让他再也不能自已,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他听见闷油瓶说的是:“吴邪,我爱你。一直一直,只有你。”
解语花和黑眼镜目瞪口呆,谁也没料到那两个人会来这么一出。黑眼镜最先反应过来,饶有兴致的双手环胸,看着看着却突然冒了一句:“啧,看着真扎眼。”
解语花闻言,疑惑的挑了挑眉,放松身体靠在身后的祭柱上,忍不住也朝广场正中看了过去。
他看见,那个一贯面无表情的男人此刻眼神充满了温柔,以往淡漠和漂泊感一下就消失不见,像是终于找到了生根的地方,神情变得无比专注。
他低头在自家发小耳边轻轻说了什么,那天真的家伙便猛一下就抬起了头,整张脸都在发光,喜极而泣的脸上写满了幸福,原本就十分纯真无邪的眼睛更是明亮得惊人,出现了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像要把对方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身上穿着的同款式的淡墨色衣服,让人恍惚间产生了一种两个人已经血肉相连的错觉,这种感觉是任何阻力都不能再将他们分开,能一直一直到沧海桑田,天荒地老。
解语花突然觉得有点莫名的失落,这种感觉糅合着羡慕、甚至淡淡的嫉妒,但更多的还是最深的祝福。
不过,他一瞬间就领悟到了黑瞎子刚才那句话的意思。能在这个世上,找到一个彼此深爱的人,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这样的东西,可遇不可求。
黑眼镜拍了拍解语花的肩,难得没有惹来对方嫌弃的眼神。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解语花突然一挑眉,喃喃道:“看来找个人定下来也不错。”
草原上又重新欢腾了起来,四面八方开始放花炮,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这个时候场面更加自由奔放,还有好事的小伙子追着同伴炸鞭炮,惹来一阵“嗷嗷”乱叫。浓厚的青烟升腾了起来,周围人的影子似乎都模糊了。
闷油瓶感觉到怀里的人抬起头来,那双眼睛有些发红,却无比纯亮,如同黑暗中的透露出的唯一的光亮,让他微微失神,让他无比贪念。他突然有点脸红,却还是冲自己一笑,双手绕到脖子后,把嘴凑到自己耳边,轻轻道:“我也爱你,起灵。一直一直,也只有你。”
32 隐藏的不安
盘王节后,解语花又逗留了一段时间,接到了好几个棘手的短信,最后不得不赶回北京处理解家繁杂的堂务。
黑眼镜笑嘻嘻的一摊手,也表示会一起离开。
吴邪心头一算,小花和黑瞎子已经留在巴乃快一个月了,两人都不是闲人,即便是很不舍,也不得不暂作告别。他拉着闷油瓶,把两人一路送到了村镇头的长途车站。
此时已经十二月初,就算在中国的最南方,天气也开始转凉。送解语花和黑眼镜走的前一个夜晚,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第二天吴邪清早起来,一推窗,发现外面弥漫着浓厚的雾气,把整个村寨都笼罩得模糊又宁静。
解语花又穿上了他那套标志性衣服,粉色衬衫,外加一身酷黑的西服。两个人并肩走在山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解语花故意的,拉着吴邪走得飞快,把黑眼镜和闷油瓶甩在后面,扔出老长一大截。待确定后面两个人听不见他们的谈话,才放慢的速度。
解语花看了好一会儿起伏的大山,和山脚下的龙脊梯田。才转头认真问吴邪:“你打算和哑巴张一直呆在这里?”
吴邪一愣,倒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那个淡在雾气中的身影,想了想点点头:“这里挺好。”又犹豫了一下,“我觉得小哥不愿意离开这里。”
他也记挂着杭州老家,几次打电话回去,王盟拍着胸脯说铺子里有他一切正常。他嘴上把那小子骂了一顿,倒是很放心。自从跟三叔开始干起下斗的买卖,铺子的生意全靠王盟,除了镇店级的宝贝,当初那个毛头小子现在也算是能稳坐一方了。
至于三叔那边,听潘子的口气,那老狐狸还是不安分,一直在暗暗追查汪藏海的线索。只不过这两年来毫无进展。不过,老家伙最近似乎也淡了心肠,专心打理起盘口的生意,胖子时不时还在道上夹喇嘛,得手的好东西都往老狐狸这边找大买主,一来二往的,两个人便开始合作,老狐狸盘口的势力隐隐也开始伸向了北方。
解语花似乎有点担忧,皱了皱眉,突然压低声音凑了过来:“小邪,你弄清楚没,哑巴张倒底想起了啥?”
吴邪闻言,不自觉停了下来。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比你更想知道。可我就算问了也白搭。”
闷油瓶那家伙,自己还不了解吗。他不想说的,就算你用上满清十大酷刑,都甭想从他嘴巴里撬出一个字。
但是,那家伙明显不对劲。吴邪想起,自己好几次半夜醒来,都发现闷油瓶睡得极不安稳,就像他第一次发现他的那样,脸色苍白,紧皱眉头,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梦魇中。甚至有几次,自己还被他一声痛苦的低叫惊醒过来,随即就被紧紧抱住,那家伙面上还是没有表情,但是能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也试图旁敲侧击,只会换来一阵沉默。问急了,干脆就被堵住嘴,接下来衣服迅速被扒掉,直接被弄得昏昏沉沉,精疲力竭,转眼就失去了再追问的契机。
吴邪脸色一暗,不自觉掏出根烟,每当他烦躁的时候,这已经成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和小花对望。
解语花拍拍他肩,也回头看了后面两人一眼。然后转过头来盯着吴邪认真的说:“小邪,不管怎样,如果有你没办法扛下来的事,记得来找我。”
吴邪心头一暖,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回身直接勾上小花的肩。要细数这辈子生死之交的铁哥们儿,除了那不靠谱的死胖子,小花绝对排在前几位。他咧了咧嘴:“谁找小爷麻烦,直接打死,算大花你的!”
解语花挑了挑眉,眼角眉梢尽是风情:“没问题,我请客。”他故意拉长了最后几个字的声调,惹得吴邪浑身发毛,连笑骂着赏出去几个拳头。
黑眼镜双手插在裤兜里,看见前面两人勾肩搭背,颇为不满的冷哼一声:“感情还真好!”
闷油瓶默不吭声,淡淡看了他一眼。黑眼镜只觉得自己像被X光扫描过一遍似地,里里外外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他倒不想掩饰自己的意图,见这个万年面瘫估计是早就知道了,反而万分得意的嘿嘿一笑,像找到了同盟:“你觉得怎样?”
闷油瓶微微抬头,朝前看了一眼,点点头:“不错。”
黑眼镜顿时像被只自恋的孔雀,尾巴翘上了天,好像被赞美的是他自己。他一脸炫耀的回应道:“那当然,我看上的人。”
他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前面那纤细的身影,回想起那个人无时无刻透露出的美丽,觉得心头痒得难耐,恨不得把小天真换成自己,和美人把酒言欢,促膝长谈。当然,最好还能一亲芳泽。
大概是他脸上猥琐的笑容太过明显,闷油瓶微微皱眉,又看了他一眼。这次像在看白痴一样,淡淡丢下一句:“他讨厌你。”
黑眼镜一下就僵住了。他第一次觉得,脸上要一直挂着笑是件非常难的事。他嘴角连抽搐了好几下,盯着眼前这个冰山脸,脸上闪过各种情绪。最后夸张的大叹一口气,败下阵来:“我知道。”
山间里的雾气依旧萦绕,地势由平坦转为了起伏。只要穿过前面这一片树林,就出了山口到了镇上。
这个时候,羊肠小道两边的树枝上沾着晶莹的水珠,连带着头发都沾染上了微微冰冷的潮湿气息。
黑眼镜也闭上了嘴,大抵也有点郁闷。他从身上东摸西摸,掏出一块口香糖扔进嘴里干嚼。自从他发现那美人不抽烟,似乎也对烟味很敏感之后,居然毫不犹豫的开始克制自己。
他越嚼着越慢,薄荷的清甜透出了一点涩意。这次,怕是真动了心,就算万劫不复,也要拼上一试。
黑眼镜猛一摇头,暂时把思绪从这件事情上摆脱出来。只不过,突然有点理解那个天真的家伙。他眼珠子转了转,又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哑巴张,我帮你打了两年掩护,你是不是该透露一点东西给我?!”
闷油瓶看都没看他一眼,神情又开始发呆,就像没听见一样。黑眼镜在肚子里不停暗骂,这家伙装聋作哑的本事还是那么高。他其实也不想多管闲事,两年前也是他自己心血来潮,才整出这么一件破事。
说起两年前,有个神秘的大买主在道上放出风声,说要一枚战国玉玺。他恰好打探到那个叫“鬼玺”的玩意儿在这哑巴张身上,特意去盯人。没想到,人是找到了,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倒不是说那个时候这家伙受了多严重的伤,相反,他全身上下毫发无损,芝麻大点的血口子都找不到。但是,他整个人却萎靡不振,目光呆滞,眼神里没有一丝光亮,看上去万念俱灰。
那家伙好歹没有真崩溃,恢复精神后,就默不吭声的塞了一大堆东西在自己这里,权当交易。接着整个人消失不见,像在躲避什么人。
果然,两年内,数不清的人都在找他,什么道上的,老九门的,甚至那个神秘的大买主都在找他。
到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这家伙躲到哪里去了。不过,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家伙实际上要躲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吴邪。
黑眼镜抑制不住好奇,看样子,当初确实发生过了什么事情。不过他也没傻到指望这个超级闷王,会突然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全说出来,那样子恐怕自己会先疯掉。
他迅速凑拢了过去,眼神中闪动着恶意的玩味,挖苦道:“嘿,你和小天真的前途,也不全是一片光明嘛。”
闷油瓶一下就紧皱起眉,脸上似乎阴沉得快滴下水了。
黑眼镜没想到这家伙反应那么大。他本意也就是开个玩笑,从嘴巴上扳回一城。他忽的就意识到,这个东西也许是外人不能触碰的禁区。随即又想到自己暗淡的前景,每个人都有不肯放弃的东西,或许这就叫宿命。
他叹了口气,道:“随口说说,别放心上。”
没想到,闷油瓶摇摇头,突然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一切都还不晚。”
黑眼镜一愣,这话听上去包含着很大的决心,有一种诀断的意味在里面。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的自己和解语花,还是他和吴邪。或者,两者兼有。
等四个人一路翻山越岭到了车站,初冬的太阳迟迟升了起来,穿云破雾,照得周围一切都明亮了起来,又不会过分刺眼。
吴邪依依不舍的抱别了解语花,看着两人登上了一辆开往外镇的长途汽车。小花还从车窗里伸出头来,眨眨眼,玩乐的唱了一句:“小三爷,别忘了大明湖畔的语花。”
闷油瓶和黑眼镜一瞬间就黑了脸,特别是黑眼镜,飞快的把小花拉回了车内,砰一声关上了车窗。
吴邪冷不丁接到黑瞎子几记眼刀,正一脸莫名其妙。车子已经发动,窗户打了开来,小花又伸出头来,模糊喊了一句,大概是“小邪,记得来找我”之类的,话没说完就被扯了回去。
不一会儿,车就开出去老远,还能听见车内一阵混乱,伴随着阵阵惨叫,闹得鸡飞狗跳。
吴邪瞠目结舌,看样子,那两人这一路上估计能够热闹非常了。好歹是冲淡了离别的惆怅。
闷油瓶走过来,轻轻拥着他,淡淡道:“吴邪,我们回家。”吴邪紧紧握住他的手,点点头,释然一笑。
33 宿命的前奏
车站送别的人其实不多,稀稀拉拉没几个,这也能看出这个地方有多么封闭。吴邪一直目送着车身消失在土路尽头,才和闷油瓶转身出了村镇口,沿着蜿蜒的山路往回走。
两人肩并肩,走得很慢,吴邪略落后闷油瓶小半步,不知不觉就把目光停留在了身边这人的身上。
柔和的金光,安静的村庄,淳朴的乡邻,甚至要走上1,2个小时的山路,一切都显出了一种与世隔绝的平淡,这些画面开始变得生动起来,全都值得细细回味,只因为多了身边这个人。
吴邪突然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而那些过往的纠缠,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大多是吴邪喋喋不休的在唠叨,闷油瓶偶尔会淡淡的应上两声。吴邪也习惯了,这家伙从来就不是多话的人。
回到了木楼门口,他盘算着中午的伙食,埋头掏出钥匙正想开门进去。突然闷油瓶神色一变,伸手一拦,就挡在了他前面。同时低吼一声:“别动。”
吴邪给他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是在斗里,反射性的想伸手往装备里掏家伙,直摸到自己身后空空的,才想起眼下自己头顶着大好青天。他竖起耳朵听了半天,觉得似乎没有异动。这里人烟稀少,周围安安静静的,连过路的野猫都没有一只。
不过,他看了看闷油瓶的神色依旧十分警惕,也不敢大意。不由得拉了拉那家伙,压低声音问:“小哥,怎么了?”
闷油瓶摇了摇头,眼神一直盯着四周。末了,才使劲一推门。那门“哐当”一声大开,锁头像装饰性的挂件一般,直直就掉了下来,分明就已经被人撬得七零八落。
吴邪一眼就瞧见了自家屋内脏乱的鞋印子。由于昨夜下雨,今早的山路十分潮湿,如果是从外面进来,很容易在干燥的屋内留下褐色的泥巴印记。那些鞋印十分凌乱,看得出来不止两三人,不知道是非常大胆,还是怕主人时刻会返回,没有尝试着去毁灭侵入的痕迹。这众多的印子不仅布满了客厅和厨房,而且还从一楼延伸上了二楼。
“我操,遭贼了!”吴邪不由得大吃一惊,几乎就要跳脚。这他娘的看起来,分明就是被半个同行观光了一圈。他一时间脑子有点混乱,大概是完全没有料到这里也会发生像大城市里常见的闯空门。
紧接着心头又泛起了浓浓的疑惑。要知道,这里人的观念普遍都十分淳朴,很多瑶人世代居住在这里,家族观和畏惧神灵的观念根深蒂固,早些年可以说能达到夜不闭户的程度。
就在这个当口,闷油瓶已经迅速的检查了一楼所有的角落,道了一句“没人”,就向二楼摸了上去。
吴邪觉得有点奇怪,最初的惊讶之后,他已经平静了下来,顶多就是担心会不会丢点钱财。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本来屋里值钱的东西就不多,还尽是些二手货。
不过他看着闷油瓶的脸色,发现他紧紧皱着眉,一脸凝重。不由自己神经也跟着紧绷了起来,后背还冒了点冷汗。
上到了二楼,柜门抽屉全部被打开,地板上凌乱地扔着拉出来的被子,衣服,还有一些日常用的物品,似乎连床都被移动了位置,木板地上划出长长一截受伤的拖痕。
吴邪脑子一下就清醒过来,这不是一桩普通的偷鸡摸狗案,而是一群有着确切目标的人,到这屋子里在寻找什么东西,很明显那东西和闷油瓶有关。
他想起小花和黑瞎子曾经说的话,突然有种莫名的惊恐。这些人,有可能就是这两年来一直在找闷油瓶的那些势力,而眼下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关系,那家伙就算再不情愿,终于还是被人从刨了出来。
闷油瓶看了吴邪一眼,一把把人拉过来:“吴邪,不要乱想。”
吴邪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思索了一下,从来没有见闷油瓶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由得“呸”了一声问道:“小哥,那些操蛋的来找啥?”
他看得真切,这杀千刀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厌恶,能让这家伙有这样情绪的事,只有一直以来由战国帛书引发的种种谜案,乃至牵扯到的“不死、终极”,让一批又一批巨大的幕后势力不停追逐。果然,闷油瓶冷淡的回答道:“鬼玺。”
吴邪顿了一下,想起两年前在南妃墓,三叔和胖子他们后来又翻过那些烧焦的尸体,直到最后走出黑玉封门,也没有找到它的踪影。难道,这玩意儿难道真在这杀千刀的身上?
闷油瓶摇了摇头:“那时,我带着白玉古琴和神玺,后来出了古墓,一并给了黑瞎子。”
“那,那个墓主后来去了哪里?”
闷油瓶一愣,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消失了。”他微微皱眉,神情似乎有点恍惚,看上去像是陷入了一些回忆之中,没有了曾经对这件事情实打实的闭口不言。
吴邪抓住机会,正想深入追问下去,身上的手机却在此刻响了起来。
他不由得暗骂一声,关键时候谁那么多事儿。一边儿抬眼去看,闷油瓶果然不再多说一个字,神色早已恢复了淡然。
吴邪只好作罢,不由得悻悻掏出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着“大潘”,只得把一肚子粗口憋回肚子里,闷闷不乐的接通了电话。
“小三爷,您赶紧回来。三爷……三爷夹了喇嘛,下斗去了!”
吴邪闻言,呆了一下,前段时间和通电话,自家老狐狸都还规规矩矩的,怎么转眼儿又干起玩命儿的活路了,难道是皮痒了坐不住。
“怎么回事?”
“我不太清楚,起因是三爷他收到了一个包裹,弄不清楚是什么人寄来的,上面只有个地址是格尔木。三爷那几天人很不对劲,老是在叨念一个名字,好像叫‘霍玲’什么的。”
吴邪脑子一懵,顿时有种踏不到实处的感觉。一两个小时前,他还在为能够安稳的生活而庆幸,转眼闷油瓶和自己就被人盯上,现在杭州那边又闹上这么一出。他不由得苦笑,果然奢望就像水泡一样,说灭就灭了。
如果没弄错,三叔说的,应该就是二十年前考古队里消失的“霍玲”。
吴邪琢磨着,不禁背上一凉。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些很久没有听见的关于云顶天宫、汪藏海等相关的东西,又开始浮出水面。真他妈的阴魂不散!他不由得低咒了一句,却暗自讶异,换做以前,自己对这些谜题一定会穷追不舍,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却已经不太上心。
那边潘子还在继续咆哮,大多是催促自己赶紧返回杭州。
吴邪可以想象得出来,这个家伙一定又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说来也奇怪,潘子对自家三叔一直忠心耿耿,这感情似乎不是钱就能够买到的,他一辈子也不会背叛三叔,这在这个利益熏心的年代说来是非常难得。
吴邪安抚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抬头就看见一旁的闷油瓶正紧紧盯着这边,他简单重复了一遍电话里的事情,完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小心又认真道:“小哥,我们……恐怕得回去了。”出乎意料的,闷油瓶只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和抗拒。
两个人简单的收拾了一番,把大部分东西都打包封存了起来,只带了一些必要的东西上路。吴邪到了镇上买了到南宁的火车票,还盘算着时间,订好了返回杭州的机票。他不由得感叹,早知是这样,不如和小花他们一道,路上还多个伴儿什么的。
离开的前一晚,吴邪趴在低开的雕花木窗上,出神的望着这个生活了近两个月的地方,不可抑制有了点惆怅。
闷油瓶悄无声息靠近了过来,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
吴邪偏头,那家伙把下巴抵在自己肩头,微微垂着眼,比女人还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团阴影。
窗外又飘来若有若无的香气,摇曳的树枝影子斑驳,他心中一动,凑过去轻轻送上一吻。
四天后,吴邪带着闷油瓶出现在自家古董铺子前,看见王盟顶着一头杂乱的黄毛,大张着嘴,一脸惊讶又欣喜的傻样,末了还飞扑过来大叫一声“老板”,那架势简直就是催泪聚下。
吴邪心头一暖,环顾了一下自己的老窝,又看了看身边的人,不由得也露出一个笑容。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十年内最冷酷的寒流,也逐渐逼近。
34 记载一切的笔记本
杭州早晚温差大,清晨尤其显得阴冷,凉风直往脖子里灌。吴邪特意起了个早,用冷水扑打了一下脸,让自己更加清醒。他被冰得哆嗦了一下,赶紧裹上了一件厚实的外套。
回头看看闷油瓶还是一件单薄的春秋连帽衫,也没听见他叫冷,不过还是不放心,翻出来一件自己的衣服硬让那家伙套上。
潘子一大早就从三叔的堂口拎了一包东西过来,据说就是那从格尔木邮寄过来的包裹,里面是两盘录像带,还顺带捎上了一个从旧货市场上淘来的老式录像机。吴邪看得出来他心情沉重,挥了挥手,也没有过多的废话,
几个人坐了下来,王盟还特意去泡了几杯茶。
看录像带的前半个小时非常无聊,全是雪花,直叫人打瞌睡。突然那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像神经病一样反复梳头的女子,让人十分惊悚,但是两盘带子看下来,并没有什么更有用的信息。
这两盘录像带都是在一个老宅里拍的,光线十分昏暗,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太舒服。
吴邪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好歹是在面上保持住了淡定,背地里却还是止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潘子和王盟就没那么镇定了,被那个鬼里鬼气的女人吓得惊叫了好几下。
几个人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没有遗漏,也再挖不出什么信息才作罢。
吴邪又问了几句三叔夹喇嘛的事情,这次潘子是真的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声势不小,似乎还联合了老九门的一些势力。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之下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由熟门熟路的潘子去弄几套必要的装备,先去到那个叫做“塔木托”的城市再另行计较,看能不能在当地打探到一点消息。
“小哥,你觉得如何?”吴邪回头,没忘记问问闷油瓶的意思。
这家伙坐在角落阴影里,一直皱着眉,整个过程一声不吭。吴邪问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门道,他也只是摇头。不过吴邪察觉到他在看见那个女人时,神色很是震动,似乎发现了他们没留意到的东西。
闷油瓶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继而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淡淡一笑。
吴邪一愣,心里升上一种怪怪的感觉,这家伙的笑似曾相识,只不过眼下他脑子乱作一团,根本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等到隔天,吴邪找遍了铺子周围都没有发现那家伙的身影,连带他的黑金古刀也不见了,才猛然记起,那家伙当时的神色,和在走进青铜门时一模一样。这分明就是在向自己说“再见”。
他一个激灵连忙跑下楼,翻出那两盘录像带。果然带子里面被撬了开来,看样子是被取走了什么东西。他气得把带子狠狠往地上一摔,原来录像带的内容不一定是关键,而藏在里面的东西才是真正重要的。眼下被那家伙拿走了,也就无从得知是什么了。
他胸口顿时憋着一口气,又连砸了好几个抬手摸得着的东西,吓得王盟赶紧把值钱的宝贝儿收到自家老板看不见的地方。
最后吴邪实在找不到砸的,干脆一把拧起王盟使劲摇晃:“我操他大爷的,那家伙……那个杀千刀的,居然又一次在小爷眼皮下消失了!”他妈的,闷油瓶又玩这一套,最窝囊的是自己又中招了。
这家伙明显在昨天看录像的时候,就发现了带子里的蹊跷,还假装一问三不知,真不亏是影帝张。不用想,那家伙的理由肯定又是不想自己涉险,只不过上一次两人还吵了一番,这一次干脆连架都不吵了,直接玩起跑路的戏码。
胖子来的时候,就看见满铺子一片狼藉。地上全是碎掉的瓷片,像台风过境,以前放在柜子上镇店的宝贝也不见了踪影,那个黄毛小子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吴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闷烟,满脸沮丧。他疑惑的摸了摸脑袋,大声嚷嚷道:“天真,咋整的?被打劫了?”
吴邪听见这咋呼的声音莫名耳熟,抬起头一看,果然是那个又圆了一圈的家伙。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真是走了一个就来一个。胖子踏了进来,一脚踢飞挡道的破烂,而后东张西望道:“听说小哥也在,咋没看见人?”偏没看见王盟探出半个脑袋,对他死命摆手。
吴邪脸色一变,只觉得担忧得心都拧了起来,却梗着脖子,嘴硬道:“不知道,最好别回来了!”
胖子终于看见王盟打的眼色,一瞬间就明白自己趟了雷,撞到枪口上。他乐呵呵一笑,亲自倒了两杯茶,自己灌了一口,另递给吴邪一杯,嘴里连番道:“喝口水,顺顺气。给胖爷我说说咋回事儿?”
吴邪也知道干着急是没任何用处的,便提了几句发生的事,没想到胖子“啊”的惊叫一声,从背包里摸出来一样东西。几个人定睛一看,居然又是一盘录像带。
吴邪再也坐不住了,立马跳脚,抓过东西就想拆,幸好被胖子又抢了回去:“天真,再火儿也不能拿这玩意儿出气呀!”
“死胖子,你懂个屁!这录像带的壳子里藏了东西。”
胖子一脸惊讶,道:“我就说呐,那放出来的内容啥也没有,就一座阴森森的鬼宅,丫的看得胖爷我大半夜渗得慌。”他又喝口水抹了抹嘴,继续道:“我前些时候和你三叔通了电话,知道他也收到了一样的玩意,没料被手上的破事儿拖了几天,回头就得知你三叔下地儿了。”
吴邪点点头冷静下来,为了确保万一,还是把带子放了一遍,果然和自己收到的内容差不多。这下两个人不再犹豫,胖子大力一扯,那录像带的芯子就掉了下来,咕噜噜滚得老远。而塑料壳内面,果然贴着一片东西。
吴邪撕下来一看,上面用笔潦草的写着一行地址——青海省格尔木市昆仑路德儿参巷349-5号,另外还贴着一把黄铜钥匙,上面刻着房号“306”。
“我靠,天真同志,还真有你的!”边上的胖子一下的瞪大了眼,把东西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那神情让人觉得他是得到了开宝藏的钥匙。
吴邪已经压抑不住兴奋的情绪,脸色迅速转晴,还大力给了胖子一拳:“咱们尽快动身!我就不信,每次都被人丢下。”
几天后,吴邪、胖子和潘子三人到了有着“高原客栈”之称的格尔木市,直奔便签纸上写的地方。期间的过程无异于是在一栋鬼宅里探险,好歹是没真蹦出个在地上爬的白衣女粽子,不过两人在打算退出去的时候,却有了意外的收获,那就是居然在里面碰到了黑眼镜。
当时吴邪和胖子正在306房间里东翻西翻,这黑瞎子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一看见他,惊讶的丢了一句“哑巴张会杀了我”,二话不说就开溜。
吴邪一听他提到了那个杀千刀的,哪里肯轻易放人,紧紧跟在他屁股后面追下了楼。那家伙身手也是极快,像泥鳅一样,到了大门往其中一个窗户一钻,嗖一下就不见了。
吴邪和胖子赶紧也翻了出去,守在外面的潘子十分尽职,连忙伸手一指:“小三爷,往那条胡同道儿跑了!”
几个人立刻撒丫子使劲往前面追,最后呈一个包抄之势,一下就把人给堵住了。
吴邪暗自得意,他们进去之前,商量以防万一有什么变故,留了人在门外守着。若不是这样,只怕这个家伙早就溜之大吉了,果然凡事都要有个后招。
黑眼镜一看跑不掉,干脆就停下了靠在墙边,笑嘻嘻道:“嘿,天真,你挺喜欢追着我跑嘛。”
吴邪连喘了好几口气,这家伙此刻恰好出现在这里,打死他都不相信和录像带的事情没有一点关系。他也懒得跟这家伙耍花腔:“废话少说,小哥在哪里?你他妈别跟小爷说不知道。”
黑眼镜笑得一脸欠扁样,突然凑近他耳边:“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不过作为交换,你是不是应该先把在那破疗养院里弄到的东西交出来?”
吴邪头皮一阵发麻,克制住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去摸藏在身上的那玩意。
那其实是一本破旧的笔记本,藏在306房间里的写字柜暗格里。他当时只翻了前面2,3页,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已经十分惊心,这本子上记录的,很像是自家三叔曾经说过的二十年前考古队的经历。看样子,黑瞎子去到那鬼楼,也是去找这玩意儿的。
他面上强装镇定,做出一幅莫名其妙的样子:“死瞎子,你在说啥玩意儿?你别以为能岔开话题,小爷我可是不好糊弄的!”
黑眼镜怀疑的挑起眉,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故意拉长声调,发出一声“是吗?”。
吴邪挺直了背脊不动声色,心里不停诅咒,看吧看吧,小爷我金光护体,最好真把你给闪瞎。
也许是他装傻的本事在闷王的无意□下,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最后黑眼镜似乎没再怀疑,只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不再多问。他把手伸到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歪歪斜斜的叼上。
吴邪等得不耐烦,重复了一遍:“死瞎子,你不说出个一二三,今天就别想走。”
黑眼镜弹了弹烟灰,又看了他一眼,突然很正色道:“吴邪,哑巴张不让你跟着,是为了保护你。你不会不懂吧?”
吴邪一愣,这好像是这个家伙第一次用这样正经的口吻叫自己名字,居然让他有种被训的感觉。
他别过头,自己怎么会不明白那家伙的心意,甚至还有自家那只老狐狸。他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心有不甘又满是愤怒道:“你不明白,有的事情是没办法中途退出,我不想一直缩在他们的保护下!难道你要叫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回家安心去享受当一个小老板的生活?如果到最后,他们有个什么万一,我会恨死自己当初什么都不去做!”
黑眼镜神情一下变得有点错愕,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两个人看了看对方,都沉默了一下,胖子和潘子杵在一旁,也没吱声。最后黑眼镜叹口气摇摇头,似乎在感叹自己又败下阵来,他打了个响指,往前一指:“走吧。”
吴邪三个人一头雾水跟着,出了老城区上了一辆等在转角处的Land Rover,一路开了出去。
车开了一夜,吴邪一路上问黑眼镜一大堆问题,那家伙多半也是笑嘻嘻的东拉西扯,他索性也懒得再追问,干脆闭上眼打盹。
直到下了车,感受到清晨第一缕阳光散在戈壁滩上,吴邪看见十几辆Land Rover一字排开停在戈壁上,大量的物资堆积在地上,满眼全是穿着风衣的人,还有很多人躺在睡袋里,一边立着巨大的卫星天线和照明汽灯,现场一片忙碌和震撼。
所有的车都是统一的涂装,车门上面都有一个旋转柔化的鹿角珊瑚标志,一看就知道是阿宁公司的产业,才知道这家伙被阿宁公司聘为顾问,追着线索马上就要去笔记本上提到过的“塔木陀”。
紧接着,他看见一个火辣的身影朝他们走了过来。他娘的,果然是阿宁那个蛇蝎女。
阿宁看见吴邪,先是一愣:“super吴,又见面了。”随即歪了歪头看向了黑眼镜,打趣道,“你一人出去,倒是拖了三个回来呀。”
黑眼镜不负责任的双手一摊,指了指吴邪:“他硬要来,我可是被逼的。”
吴邪抬头望了一圈,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忍不住问:“小哥……张起灵呢?”
旁边一个正在卷帐篷的高加索人插嘴:“你是说那个一脸是冰的顾问张?昨天他领着一队人,已经先行出发了。”
35 死亡与折返
光线依旧暗淡。在这类似亚马逊的热带雨林中,头顶上都是原始的参天大树,阔叶冠几乎覆盖了整个谷底,这么茂密的植被可以说的遮天蔽日,能见度不足100米。
吴邪抬头看了看前方,大藤本植物生长势头旺盛,最大的有人胳膊粗,呈深绿色,缠绕在几人都无法合抱的褐色树干上,并穿梭悬挂于密林之间,让人寸步难行。再加上林内瘴气弥漫,潮湿闷热,夺命的沼泽遍地都是,蚊子蚂蟥毒虫都算是小儿科,光是蛇群就足以致命。
吴邪收回视线,喘着粗气,身上早已被汗水浸泡透,又看了看怀里阿宁的尸体。
刚才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每个人都措手不及。当溪水中那条剧毒的“野鸡脖子”缠上阿宁这女人时,他自己也只来记得跑过去一步,就眼睁睁看着她脖子被狠狠咬了一口,接着就死在了自己怀里。
他苦笑一声,经历了这么多,虽然自己不咋喜欢阿宁这个女人,但是好歹也有了几分同伴间生死患难的感情。
他茫然的看了一圈周围,所有人脸上都写着灰败和泄气,说是“所有人”,其实也不过是他,胖子,潘子还有阿宁手下的三五个伙计。回想起出发时庞大的队伍,那一字排开的拉风的“路虎”,还有一干热血男儿的壮志豪言,怎么都觉得自己眼下是身在梦中。他们这一路走来,他娘的简直太倒霉了。
说到十天前,吴邪三人追着黑眼镜来到阿宁公司的营地,凭借在云顶天宫的经历,插诨打科一番好歹也算加入了这支队伍。车队一路补充物资,很快便按照计划到达了敦煌。之后的两天,便向戈壁深处渗入,“路虎”的速度非常快,又过了两天时间,就进入了柴达木的腹地。之后队伍便进入无人区,靠闷油瓶留下的记号前行,按照这个行程,明天就能和先头部队汇合。
当时吴邪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就觉得心神不宁。沙漠的天气也非常奇怪,早上还晴朗的天气此刻已经变得十分昏黄,有经验的向导看了看,脸色大变,连忙让车队加快进程。
果然,傍晚他们就遇见了大风暴,惨烈的程度即使在戈壁上都是百年难得一遇,队伍大半的人折在里面。
有的运气不好,直接就被速度极快的大块石头击中了脑补,当场血浆四射;还有的没来得及藏好,被风暴卷上了天,不知道尸体掉落下来会不会在几十公里外;还有的在风暴里和大部队分散迷了路,也许永远都走不回了了。
他们整整被困了三天,最后只剩下吴邪三人、阿宁和包括向导在内的十来个伙计,连黑眼镜都失踪了。
在到达汇合地时,明显看得出来闷油瓶的队伍也受了风暴袭击,已经提前撤离,这无异于是雪上加霜。等他们摸索着到达了那个传说中的“西王母国”所在的绿洲边缘时,只见里面烟雾缓绕,几乎全是密集的树冠,完全看不到具体的情况。
阿宁这女人无疑是强悍的,即使倍受打击也立刻振作起来,把可用的物资清理出来,指挥队伍重新分配装备,进而踏进了这个沙漠中唯一的绿洲。他们刚开始还能看见闷油瓶留下的记号,刚走到了腹地深处,就突然遇见蟒蛇和“野鸡脖子”的袭击,慌乱之下分散了两三个人,还接连死了人。
胖子坐在一旁,掏出无烟炉点上,煮了点饼干让大家吃了,好歹是稳住了众人的情绪。他随后推了吴邪一把,用眼神示意了让他帮忙。
吴邪回过神来,看见胖子和潘子已经动手挖好的一个人形土坑。他下意识摇了摇头,一时间还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以至于还在期待怀里这个狡诈的娘们突然睁开眼,露出得逞的笑容。
胖子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小吴,人死不能复生,好歹也要入土为安。”
吴邪心头一阵难过,松手把阿宁的尸体放在一旁,胖子和潘子二话不说,合力把人埋了进去。
吴邪看见那张美艳的脸逐渐被泥土掩埋,突然打了个冷战。他意识到,也许自己无法像想象中那样,和闷油瓶顺利汇合了。甚至自己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都成了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接下来的问题很现实,他们剩下的人该怎么办。阿宁的四个伙计明显是新手,虽然身手十分敏捷,但看起来并没有太多下斗的经验,此刻已经六神无主。
吴邪摸了根烟出来,骤然想起那本只笔记本,这一路来变故太多,只潦草的翻了几页。他眼睛一亮,说不定里面会有“塔木托”相关的东西。想到这里,他就从装备里把本子掏了出来。
这本子有B5纸大小,封面是用的那种纯黑色的精装牛皮,四角还打了金色的铜扣,即使已经斑驳破损,也看得出来样式十分精致。他翻开本子,里面的纸张残破不全,装订线也断成了几大截,稍一用力可能整本笔记就会散架。
吴邪就着微亮的天光,仔细去看上面的字。这看上去似乎像一个人的日记,或者说是自传之类的,那字体干净有力,非常漂亮,乍看之下还有几分眼熟。
他草草往后一路看了下去,这笔记实在残缺得厉害,很多段落都是有头无尾。大部分是以说明文的方式做的记录,不过也有少量的描述,可能是当时日记主人的亲身感受太强烈,才穿插在了期间。
他还一眼就发现了其中很多关键性的字眼,比如其中一段,就是这样:“……我们随着潮汐进入了船的内部,这鬼地方到处都是机关。……我们一队人被困在了海底,等我们再次回到来路,墓室居然全变了,找不到我们的氧气筒……”
另外还有一些草图,看上去像是一些古墓的地形图,或者机关的草图之类的,旁边标注了破解的方法。
吴邪暗暗吃惊,这看起来描述的像是在西沙海葬里的情形,他自己也遇见过这个类似“电梯原理”的机关,还是和胖子、闷油瓶费力半天的力气才解开,差点没困死在里面,所以记忆十分深刻。
如果早点得到这个本子,能省去多少工夫,还能不冤死那么多人,难怪黑眼镜会想要。
其实吴邪弄错了,当时黑眼镜去疗养院是找另外一件东西,只不过这黑瞎子看见吴邪也出现在那里,也误以为东西被吴邪弄走了。
他一边想一边看了下去,顿时瞪大了双眼。后面记载的果然有他们这趟“塔木托之行”,包括十分详细的路线,对地形的描述之类的,十分繁琐和复杂。看上面的记录,和他们车队来时走的路线是一样的,甚至倒霉催的也遇见了大风暴。
不过接着看下去,就非常失望。似乎当年这只队伍也还没有摸进那个什么“西王母”的宫殿,就先后遇上了沼泽、瘴气以及蛇群。这支队伍人数折损了大半,没几个活了出来。而最后一页描述的就是这只队伍遇上了一种叫做“野鸡脖子”的蛇,正在做奋力搏斗。
手头的笔记写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但是明显看得出来是掉了最后的一部分,那撕裂的痕迹还十分新。
吴邪皱了皱眉,回忆起当时在疗养院,自己忙着去追黑瞎子,的确慌不择手的把藏在暗格里笔记本使劲一拖,一瞬间感觉到某种轻微的阻碍感和撕裂感,也许恰好这本子的后半部就留在了那阁楼里。他暗自懊恼,无奈此刻再自责也没有用了。
胖子和潘子显得十分急躁,不停打望这四周,要知道这地方多呆上一分种说不定就会有什么突发事情。不过他们也腾出点时间给吴邪,待看见他合上了本子,急忙问道:“怎样?”
吴邪沮丧的摇了摇头,一咬牙站起来:“先向前走!”
边上的几个伙计却死活不肯再往盆地深处走,这些人也不知道是缓过劲来还是看见领头的大姐死了,顿时起了退缩的意思。
其中一个看上去还算厚道的大个子道:“几位大爷,这也不是怪我们,而是眼下条件所逼。在风暴的时候就折损了很多人,昨晚遇见蛇群袭击,人死的死,伤的伤,物资更掉了一大半。我们清点了一下,已经没有枪支,剩下的食物和水只够五天。”
他顿了顿,往密林深处看了看,眼神中露出一股藏不住的恐惧,颤抖着继续说:“如果我们不折返,不提遇见蛇群或者其他的猛兽,光是没有食物,就会要了我们的命。”
潘子立刻反驳道:“瞎扯淡,前面还有你们自己的先头部队,甚至还可能碰上我们三爷的队伍,咋会说饿死就饿死。”
旁边一个刺头儿不客气的打断了他:“还先头部队呢,那姓张的记号就是在我们遇见蛇群的地方消失的,说不定他们早就全部都交代进去,变成了蛇粪!”
“我操,你说话小心点!”吴邪一听,心头瞬间就冒起一股鬼火。他把烟头往地上狠狠一砸,蹭一下就站了起来。胖子一看这要开打的架势,连忙窜到中间,正想开劝。
突然,林子正前方升起了一股红色的烟雾,众人都一愣。在越南当过兵的潘子顿时兴奋得大叫,是信号烟!这下,两边的人都没有了分歧,像看到了希望的晨光,迅速组队往前面走。末了那大个头和胖子还彼此说着什么“一时冲动”之类的话,表面上恢复了一团和气。
一行人在日落前好歹是赶到了信号烟升起的地方,这里地势相对平整干燥,很明显这里曾经是扎营的地方,地上还有遗弃的帐篷、洛阳铲、钩锁背包之类的东西。但是营地空荡荡的没有人,吴邪三个面面相觑,还是一个伙计眼尖,指着一团黑色的烂泥怪叫了一声。
所有人连忙跑了过去,那烂泥里裹了的人,吴邪把他脸上擦干净,一眼就认出来是自己三叔手下的人,名叫阿彪。
潘子明显非常激动,掏出帐篷里的锅子盛了溪水把人清理出个大概。
这人受了非常重的伤,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一条腿都没了,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豁口,只剩下出的气。他们又从装备里掏出药,给他包扎了一番,又喂了水和口服的药物进去,接下来只好听天由命了。
那阿彪半夜悠悠转醒了过来,看见吴邪几个,眼神中恢复了一点光亮。他的声音非常微弱:“小三爷,潘哥……”吴邪连忙制止他,示意他多休息。这个时候再用力,只怕人会挺不过去。
阿彪摇摇头,拉住他的手费力道:“三爷一直担心你会跟来……他说过,如果你来了,不要再向前行,要……要你回去。小三爷,还好遇见你了,你回去吧……回去了,才能救他们。”
“什么意思?!”
“有人不小心……引爆了一个机关,炸断了下到西王母宫唯一一条路,很多人碎成了肉末。还好三爷被那个姓张的小哥拉了一把……我被炸了出来,就一路爬回了这里。那路是过不去了……得要装备……”
”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开始使劲咳了几声,胸腔像破掉的风箱一样。吴邪赶紧抱起他的头,让他呼吸更顺利一些。
阿彪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我是不行了……我喜欢……有树的地方……”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叫了一声“小三爷”,那眼神中饱含着浓烈的期盼,头一歪就再也没有了声响。
吴邪脑子一懵,整个人就坐到地上。接二连三死去自己相熟的人,让他心头的难受到达了顶点。潘子眼眶也发红,估计这个阿彪也是他平时有着交情的人,他默默选了一颗古老的大树,把尸体埋了进去。
吴邪一个人呆坐到了天亮,心头好歹是平静了一些。他明白自己这个时候必须振作,闷油瓶和三叔生死未卜,还等着自己。唯一能让人有点安慰的是,他们俩队人马应该在一起,好歹是相互有个照应。
36 最大的疑团
后来一行人找到阿彪说的峡谷,只见那是一条完全断裂的深涧,两边相隔的距离极大,唯一连着的一条路已经被炸裂,单凭吴邪几个人根本过不去。
这裂缝两边全是风华的岩石,越向下越往内缩,也就是说,下面裂得更宽。这除非有顶级的攀登工具和专业的攀岩队伍合作才能过去。
在吴邪坚持下,阿宁那边的伙计勉强又呆了一天时间,确定再没有能过去的路,最后才不得不忍痛折返。
回来的过程不提,吴邪一路上都浑浑噩噩的,越离盆地越远,心里就越没底,像有人拿刀在心头捅了个口子,越划越大。
其实他当时就想一个人留下来,他是作死了都想等在营地,就算做不了什么,好歹从距离上离他们更近些。潘子劝了老半天,最后还是胖子够狠,伸手猛的给了他一巴掌,才把他打清醒了一点。
路虎一个颠簸,继续飞奔在大道上。吴邪回过神来,看着窗外一望无垠的黄沙,掐了掐手心,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最紧迫的事情,就是得赶紧组织一只夹喇嘛的队伍,再返回到西王母国。自家三叔盘口的势力要组只队伍应该不成问题,这里面的事情得拜托潘子。
大潘是一直跟在老狐狸身边,最清楚哪些狠角色适合下斗,到时候再把佣金提高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而胖子那家伙坦言过,他自己一向走的都是倒买倒卖明器的生意路,在夹喇嘛这个事情上能使力的就是砸银子,末了就是只能去找找道上的门路,看能不能联系上两个称得起头面的人。
回到塔木托,三个人商量了一番,就决定兵分两路。吴邪突然想起笔记本的事情,又看了看潘子那火急火燎的神色,干脆道:“大潘,要不你先回长沙,召集三叔盘口的伙计准备夹喇嘛。我手头还有点事儿,随后就回。”
他自己琢磨着,得再去一趟那个疗养院,看看能不能找到剩下的半本笔记,指不定还能为他们找到一条捷径。
当天晚上,胖子和潘子就分别飞回了北京和长沙。吴邪也没闲着,先在老城区随便找了一家酒店开房,休整了一下就直奔疗养去。即使那鬼楼在半夜里更显得阴气森森的,也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摸了进去。
他忍住浑身冒出的鸡皮疙瘩,上到了306室,在那老旧的写字台的暗格里摸到了一叠厚厚的纸,小心翼翼扯了出来,果然是后半截笔记本。
耳边隐约传来了“吱呀”声,似乎还有女人“叽咕”的阴笑。他额头瞬间起了一层冷汗,按捺住咚咚狂跳的胸口,蹑手蹑脚摸下楼。待一路狂奔回酒店,砰一声关上门,还检查了一番门锁,确定安全了,才甩掉了那种背脊发毛的感觉。
吴邪此刻头发蓬乱,全身上下又脏又臭,馊味能传出一条大街。勉强撑着去冲了个热水澡,就直挺挺躺到了床上。
这床垫真他娘的不是一般的软,他一边放松了身体,微微闭上了眼皮,昏昏欲睡,却不自觉想着西王母宫里的闷油瓶和三叔。
不知道他们此刻怎样了,是在和粽子纠缠,还是躺在冰冷潮湿的地底,食物和水够不够。特别是那杀千刀的,会不会又一副拼命三郎的狠样,对比自己的安稳舒适,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涩然和惆怅。
这下即使十分疲惫,也无法安稳入睡了。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转头撇见了旁边自己大半夜掏回来的东西。那两半截笔记本正静静的放在床头柜上,被擦得干干净净,在橘黄色柔和的灯光下,竟透出几分神秘感。
于是干脆提起精神撑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拿过后半截本子,仔细翻看起来。
笔记是接着“塔木托之行”写的,里面着重提醒了“野鸡脖子”的恐怖的毒性、敏捷的攻击性和最容易出现的地方,还特别说明了这种蛇会避开沼泽里的“淤泥”,最好在人的全身以及住的帐篷都涂抹上。
吴邪叹了口气,心下一片悔意,唉,千金难买早知道,不知道这算不算天意。他把这一页翻了过去,想看看后面会不会提到西王母宫的事情,也好早做打算。
突然,他脑子嗡的一声,像有人拿铁锤重重击在了他的头上,他一下就不自觉的瞪大了眼。
只见那笔记本上写了记下了这样一段主人的日记,笔调十分沉重:
“像八股文般的记录到这里,我又想起白天发生的事,不得不按照自己的心情插一段日记。一路上过来虽然危险重重,我也预料到了有人会出事,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阿宁这个女人会死,而且死的这么容易,这么突然……而且是真的死了,我们连救的机会都没有。
那狡诈的女人就这样死了。她前一秒还站在溪边,用水清洗着自己的胸口,下一秒就从溪水中钻出一条野鸡脖子,咬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看见她望着我,喉咙动着想说话,眼里流着眼泪,似乎有一万个不甘心。两分钟后,阿宁停止了呼吸,在我怀里死去了。
突然间我感觉一切都停止了,心中悲切,想哭又哭不出来,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吴邪呆呆的看着这一段,脑中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难道他娘的二十年前的考古队中也有一个叫阿宁的女人,好死不死也是站在溪边清洗的时候,被野鸡脖子一口咬死了,致命的伤口还同样是在脖子?!这他娘的太惊悚了,描绘的就像几天前自己才经历过的事情一样。
该不会这是一本能预见未来的笔记,他甩了甩头,想把这个可笑的念头丢开,心头却笼上一层浓浓的疑惑和阴影。也不能怪他有这么突兀的想法,现在来仔细看这笔记上记录的“塔木托之行”,包括出发的路线、遭遇的风暴、狂蟒之灾,还有阿宁的死亡,都和他经历的分毫不差,像在看电影回播一样。
后面记载的还有很多,包括对西王母的建筑群、地下庞大的水系、对蛇腾的崇拜等等,都有着十分详细的描述。记录的最后,是地底的玉佣尸变,所有人被关在了石室里,在枪战、炸弹的混乱之中,笔记本的主人被炸到了地下深处,上面的建筑感觉全部坍塌了。
吴邪点了只烟,狠狠吸上了几口才镇定下来,接着往下面看。笔记到这个时候,似乎已经接近尾声,用手摸上去,后面已经没剩几页。
那最后三四页,全部写的是笔记主人独自一人在潮湿黑暗的地底深处,靠回忆过去和对生存强烈的渴望支持自己活下去的日记。字里行间满是对他爱的人的眷念,有相遇的片断,下斗的情形,和一起生活的点滴。
这算是一个人最后的留念,根本谈不上任何的恐怖或者惧怕,反而让人看了十分心酸。真正让吴邪不可抑制的是,那些日记描写的过往,主角之一他妈的居然是闷油瓶!
特别是最后几个字,吴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那上面写的是:我爱你,起灵
“灵”字的最后一笔明显拖得特别长,一直划到了纸张的边缘。可以想象,这句话是笔记的主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留下的遗言。
吴邪心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心头有点悲哀有点迷茫。再说他隐隐还觉得有哪里不对,又看了看,终于知道怪异的地方在哪里了,这笔记的主人也称呼那家伙为“闷油瓶”。他顿时哭笑不得,这笔记的主人说不定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吴邪想着,正想把笔记本合上,突然眼光瞥见了在封底的皮壳里,夹着一张白色的东西,刚才被他一抖露出来了一半,看起来像是一张照片的背面。他掏出来一看,果然是张照片。待看清楚了上面的人,一下就“啊”的惊叫一声,手一抖,烟就掉在了地上。
那照片上的分明是他自己和闷油瓶。
吴邪这下是彻底的呆住了,目光死死的盯着手里的东西。照片上面依偎着两个人,他自己正笑得一脸开心,而身后就是那个杀千刀的,紧紧拥着自己,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也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温柔。
照片上还有数码相机自动留下的日期——2005年6月X日——大约正是两年前。
他脑子一嗡,突然意识到,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二十年考古队的东西。这究竟是谁的笔记,为什么会有“阿宁”“闷油瓶”以及这样的“照片”?!
吴邪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眼睛犯困,头又疼得要命,干脆合上本子放回到了柜子上。他重新躺了下来,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一个不小心就睡觉了。
番外 《最后的笔记》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手表已经坏掉了,永远停留在了9点。也不知道现在是几号,在雨林里迷路,兜兜转转那么久,早就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不过即使知道具体的日期,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有个鸟的意义。
我忍住痛,挪动了一下身体,努力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被炸下来的时候,一块石头砸在了腿上,骨头肯定是断了。
还好,装备一直在身边,里面有无烟炉,有吃的和水,大约是能支持几十个小时。有了光亮,我好歹是平静了很多,身上也回暖了,刚才一片漆黑,说不恐慌是假的。
四周都是断壁,围成了一个狭矮的空间,我只能躺着或者半坐起来。我突然觉得自己像地震中被深埋在地底的人,大抵所有人都会有密闭空间恐惧症,无助的等待。不过我好歹还有个本子,可以排遣一下。
这样想着,我觉得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吃了点东西。然后我不可抑制的担心其他人怎么样,这一路上死掉的人太多,虽然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有这样的觉悟,但是当真正要去见阎王的时候,谁都会不甘心的拼命挣扎。
我一直觉得自己身手是最弱的,却偏偏每次都运气极好的躲了过去。我知道是靠了他们的保护,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没在身边,会不会我的好运也用到了头。
我眼前又出现了那些玉佣,还有掉落下来巨大的石门,封死了到这边的路。不知道闷油瓶知不知道这边出了意外,不过想到那家伙,我心头不禁生出了一股力量。
其实我不知道是不是掉下来的第二天,只是根据自己睡醒来的感觉算了。今天我是被噩梦吓醒了,发现自己冷汗淋漓。回忆起那梦境,似乎还心有余悸。
在梦中我不能动弹,有人把我把抬了起来,装进了一口黑木棺材,那棺材真他妈的丑,一看就是不值钱的薄货。说到棺材,好歹小爷我也是见多识广,什么玉棺,水晶棺,石棺,镶金带银的木棺,小爷我要求不高,至少也躺得起一口红木棺材。
后来,那些抬棺材的人把盖子一下就翻合拢来,还打起了棺木钉把我封死在里面,我听见外面一阵呜呜的哭声,一直大叫“我没死”,可惜没有人听见。
据说梦境是反映一个人的潜意识,他娘的,这难道就是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恐惧。我自嘲的一笑,没想到,恐惧这种情绪来得这样快。
我觉得气力越来越小,身体也开始虚弱,很多时候……我会想要不就这样放弃了吧,我明白我开始绝望。这种绝望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我确实开始想到了死。
肚子很饿,已经没有食物了,幸好有点水,虽然也不多。我能感觉到胃在叫嚣,分泌出的酸液机械的磨合着,灌了点水下去……似乎难受的感觉轻了很多。
然而身体的疼痛却清晰了起来,伤口泡在潮湿的地下,已经开始溃烂,我觉得有小虫子钻了进去……把光亮照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我把最后一点药粉捏在手里,又抬头看了看阴森狭小的空间,觉得这里就是一个坟墓。突然像疯了一般把手上的药扔了出去……反正都要死,还上你妈的药。
我毫无意义的干嚎了几声,感觉脸上一片湿漉。“他娘的哭了”这个念头像一道闸门一样,冲破了我一直以来仅有的理智,我把头埋倦起的一只腿上,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哭过之后,居然心头一片轻松……原来绝境中的眼泪这么有用。
我想起有本书说的,为什么女人比男人活得长,那就是因为女人遇见一丁点芝麻大的事情就会哭鼻子,痛哭一场之后,心头就放松了压力没了,明天该干啥还是干啥。
此刻想起这个论调,我竟然嘿嘿一笑,又挪动着屁股把药捡了回来。这个过程让我苦不堪言,备受折磨。我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稳住。
无烟炉剩的不多了,在没有了吃了和水之后,如果再没有光亮,我想我会彻底疯掉。
其实我已经不想动笔了,为了节约我开始只在忍受不了黑暗的孤寂时才点燃。更严重的其实是觉得自己像已经死掉了一样……没有任何知觉,我觉得我看见了很多人的脸在眼前晃动,都是熟悉的,死去的长辈……
他们笑得很温暖,我不知道是不是来接我。
我知道跨过那条河,就不会再有痛苦,也不会有饥饿……像受到了诱惑一般抬起手,费力的伸了过去,突然有人拉住了我。
我回头一看,巨大的惊喜袭上心头,他娘的是闷油瓶。他过长的头发一如既往遮住了眼睛,不过我看见他的眼眸充满了悲伤,直直看着我,道:“你要丢下我?”
我顿时慌了手脚,连忙摆手,说我他娘的还等着你来救我出去呢。这斗不行,那西王母养了1000多具玉佣,比血尸还咬人。你再不来,我也直接去给西王母娘娘当保镖了。咱们还是回你广西老家养□,鸡不咬人,顶多啄眼睛。
闷油瓶淡淡一笑,嗯了一声。转身就朝前走,我也想跟着,却发现自己动不了。我看见前面的身影越来越淡,一着急就大喊了一声,却一下惊醒了过来……
四周依旧是冰冷的石头,我苦笑了一声,脑袋昏昏沉沉的,热得难受,可身体又觉得冷……我想也许是伤口发炎引起的。
我拍打一下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我明白自己开始出现幻觉,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
想起刚才的梦,我把夹在日记本里的照片掏出来……这张照片是出发前在西湖边上照的,那家伙起先一脸望天默不吭声,最后还是顺了我的意。其实我们在一起以来,他一直都拗不过小爷我。
就像在瑶寨的时候,我偷偷搞了个DV,那家伙先是左躲右闪,硬是没让我占到便宜,到后来还不是乖乖任我行……当然,也让小爷付出了点小代价。
他的温柔,是隐藏在骨子里的。
我想起他,似乎又恢复了一点对生存的渴望。
我继续想着从前,说来在瑶寨的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像陶老头说的“世外桃源”,远离了一切腥风血雨,做梦一般美好。如果这次出去,干脆就和那家伙定居在那里算了。管他娘的什么汪汪叫和西王母娘娘。
我摸着照片上那家伙的眼眉,这杀千刀的咋就长得这样惹眼……连小爷我有时候也会情不自禁看呆……这可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小爷我多掉面子。
我开始疯狂的想念闷油瓶,想得我眼睛都开始发涨……清醒的时候我就想他。想着他,已经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可是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已经写不了几句话。我觉得喉咙干得冒烟……我得挺住,也许那家伙就在外面了。
今天我清醒了很久,一直呆坐着,口不干腿不疼,就是有点轻飘飘的。
我反复在想这辈子有没有什么遗憾,好像还没对那家伙说那三个字……当然,也别指望他说给我听。
我想象着那家伙用清冷的声音,说出那三个字,一下子也算圆满了。
我又看见了老爷子来接我,我想我坚持不下去了,对不起。
其实,我最想的,是能和你生活一辈子。
我爱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