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定:直男老张×倒追哥的小吴,HE,短篇,不虐
01
关于我喜欢闷油瓶这件事,开始我挺抗拒的。
老实说,这比胖子突然变成女的跑过来跟我告白这种桥段更吓人。
我从来没想过闷油瓶会与任何感情牵扯在一起,当然兄弟之间的不算,我总觉得我和他算熟的,但可能没熟到那份上,不是说我们还不够铁,铁是铁,但和真正意义上的家人还有些区别。
我是这么认为,不知道闷油瓶怎么想,我当然把他当亲人,只是我不觉得自己有干预他的权利。
如果人生用味道形容,胖子可能是毛血旺,什么时候都热腾腾火辣辣的,我的前半生可能是龙井虾仁,后半生是个脏脏包,我不爱吃甜品,有次小花来看我,带来一个,他说看见的时候想起我了,就买了。
莫名其妙的,我觉得合适,我吃脏脏包的心理历程大概是,嗯,刚开始不错,挺好吃,甜甜的,再吃几口,有点腻,再吃,就随时想吐。
我给我自己的评价,我是个可以做朋友的人,但不能深交,了解的多了,没准会对我非常失望。
这也是我刚开始意识到,我对闷油瓶有种不同想法的来源。那时我已经习惯压抑自己的好奇心,对人对物,都不会探究其本质,唯独闷油瓶,我总是不死心的、不满足的,哪怕有丁点蛛丝马迹,我都要顺着爬,把一切琢磨明白。
这是危险的举动,在我清楚自己的情绪会被闷油瓶影响时,再想收回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我把我的疑惑说给小花听,那头挺安静,听我说完,小花还批了两份文件,然后回我,
“吴邪,你对张起灵的想法过界了。”他直白地说。
意外的是,我听到他这么讲,反而安心了。
或许一直以来我心里都清楚,只是缺一个挑明的时机,缺个告诉我的人。
“我哪里过界了?”我问。
解雨臣:“你该问自己哪里没过界?”
我坐下喝水,想了几秒,“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我又问。
解雨臣:“想怎么做怎么做。”
我在屋里坐了一天,胖子几次敲门问我是不是偷偷抽烟,我倒是想,奈何真是没存货。
其间闷油瓶也来问过一次,我发现,我听见他声音时的感觉,和与胖子交谈时是全然不同的。
很难形容,但我想,有过恋爱经历的人,或者暗恋经历的,一定能理解。
我说我在复原古画,吴山居有时会接这种业务做个表面功夫,我如果不忙会叫王盟邮寄给我,我亲自弄。
他们俩知道我有这个习惯,听我说就没打扰。
晚上我终于出了屋子,闷油瓶在厨房热菜,我凑到胖子身边。
“胖子,我喜欢上小哥了。”我说。
胖子拿手抠了抠鼻子,“你想睡他啊?”
我皱眉,“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是这个说法不太好听,我这发乎情止乎礼的。”
胖子:“那是想还是不想?”
我:“想。”
胖子:“我觉得挺困难的。”
我:“我也觉得。”
然后我俩谁都没说话,挺稀奇的,胖子没惊讶我为什么喜欢闷油瓶,我也没惊讶胖子怎么这么淡定。
仿佛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就该对闷油瓶有点特殊想法。
胖子:“说实话天真,我觉得瓶仔很难喜欢谁。”
“我知道。”我说,回头瞅了眼厨房,确定人没出来。
胖子:“那你怎么想的?”
我抿唇,心里掂量了半天,
“我想试试。”我道。
胖子盯着我瞅了半天,忽然纳闷地啧了声,“你喜欢小哥哪啊?按理说胖爷陪你这么久,你要喜欢也得喜欢我啊!”
我点点头,“有道理,那要不咱俩试试?看看我对你有没有感觉?”我逗他道。
胖子皱巴着脸后退,叫我离远点,我直接扑上去,揽着胖子脖子,手去掐他脸,
“呦!快让我瞧瞧,万一咱俩真来电呢!”
胖子被我恶心的要吐,伸手推我脸。
后门咣当一声,闷油瓶在厨房门口看我俩,似乎有些意外。
“小哥你别瞎想啊,我和天真清白着呢。”胖子跟着端菜进屋,嘴里还解释。
闷油瓶抬头,斟酌几秒开口,“我理解。”他说,“以前我见过这样的伴侣。”
我真的差点呛口水,没想到他还挺见多识广……
胖子却忽然没说话,等了会,挑眉毛靠近闷油瓶,“小哥,你和天真关系也很好啊……”
这话意有所指,我知道胖子在帮我试探。
闷油瓶反应了下,却笑了,“我不喜欢吴邪,也不喜欢男人。”他回。
轻松地、又很认真在回答。
胖子瞅我一眼,立马接过去,“别这么绝对啊……没准以后就变了呢……”
闷油瓶可能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干脆地放下碗,“我以后也不会喜欢吴邪,你的说法不成立。”
02
胖子端着碗,瞅瞅我,又瞅瞅闷油瓶,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我咳嗽两声,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咽下去才说话,“胖子,别逗小哥了,都把小哥吓到了。”
胖子回到饭桌,难得不再一箩筐的话,识时务的填肚子。
今天轮到闷油瓶洗碗,我收拾了桌子,几次偷瞄他,可能我隐藏的不高明,不多时传来闷油瓶的声音。
“有话就说。”他道。
我不是把事情憋在心里的人,有话我就得说,我在意闷油瓶我想让他知道,同样,我也不是个没皮没脸的,如果我说了,他没这个意思,那就作罢,拿得起也放得下。
我擦了擦手走进去,闷油瓶正把碗放在橱柜里。
“小哥,有件事我想和你说。”我道。
闷油瓶:“说。”
我吸了口气,抬起眼睛看他,“小哥,你有没有想过……”
我抿唇,想找出一些比较容易接受的措辞,想来想去都觉得造作,倒不如直接点。
“小哥,你想没想过,我不止把你当兄弟的。”我说。
闷油瓶回头瞧我,他眉头蹙着,似乎在思考我的话。
半晌,他反问我,“你喜欢我?”
——亲娘嘞,这会儿他反应挺快啊。
我吸吸鼻子,“对,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理解喜欢的意思,我确实喜欢你,可能用喜欢还不太准确,但我暂时想不出其他更适合的词。”
我如是说。
闷油瓶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重新对上我的视线,“你的依据是什么?”他问。
我愣住了,一时没懂他的意思,“什么依据?”
“喜欢,应该有依据吧。”他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是喜欢,而不是依赖呢?”
闷油瓶出乎意料的去细细想这个问题,然后说出自己的想法,
“吴邪,我能感觉到,你很依赖我。”他说。
“然后呢?”我问。
闷油瓶:“我对喜欢不甚了解,但我见到过类似情感在他人身上发生的过程,例如云彩对于胖子。”
我点头,“是这样。”
闷油瓶放下手里的东西,他走近几步,“吴邪,你和胖子是我仅有的朋友。”他说,“你也是我的家人。”
闷油瓶还知道家人的意思,说实在的,光是听这句话我就要感动的哭了。
这分量挺重的,我一直觉得闷油瓶在情感上是傻子,没想过他能蜕变,现在看我是傻子,他活了一百多年了,怎么可能不懂呢。
“然后呢?”我有点期待的接着问。
闷油瓶停顿几秒,复又开口,“因为是家人,你依赖我,我让你依赖。”
他话说的轻,语速也不快,是想讲的清楚,“依赖,经常会被误当做喜欢。”他道。
今天真有点超出我对闷油瓶的认知,不仅说了一堆话,道理也一套一套的。
但我不承认这个理。
“不对,依赖是依赖,喜欢是喜欢,如果把这两个搞混,那只能说明这人一开始就没弄清楚。”我回答。
闷油瓶:“所以你没弄清楚。”
——我差点闪了舌头。
“但我明白我自己。”我又道。
“好。”闷油瓶点头,“你说喜欢,依据是什么?”
——依据,喜欢还要有具体依据吗?
“就比如……”我抿唇,一瞬把关于我俩所有鸡毛蒜皮的事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来想去,我张着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这事怎么会有依据,把感情过于具象化,本来就不对。
“那你说这不是喜欢,你有依据吗?”我反问。
“有。”闷油瓶点头。
——我勒个去。
我:“那你说。”
闷油瓶眼睛深邃,像把人吸进去似的。
“因为我曾怀疑过,我喜欢你。”他道。
我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懵了一秒立马问回去,“你什么玩意?”
闷油瓶缓缓告诉我。
他是个很少接触感情的人,他一声遇见很多人,与他产生感情的却寥寥无几,我算一个,胖子算一个。
他当年将鬼玺留给我时也想过,他为什么会自愿进青铜门里守着,又为什么说了一个十年期限,叫我去接他。
他想了这个问题很久,最后他想到自己的母亲白玛。
他的母亲沉睡多年,在藏海花中等他,她用一生换来三天的团聚,最后离开世界。
因为想见面,因为是世上彼此尚在的家人,他的母亲甘愿等待。
他也有过疑惑,辗转几次去问了瞎子。
瞎子很利索,就问他,如果十年到了,我没去接他,他会不会失望。
“你会不会失望?”我问。
闷油瓶摇头,“我虽然说过,你可以来找我,但并没认为你一定要来,事实上你不来我也不会怪你。”
见到我,他很开心,但如果没见到我,他也可以接受。
“如果是喜欢,你没来,我会很伤心,但我想了想那种结果,我并不觉得伤心。”闷油瓶条理清晰地说,“如果是喜欢,你有了自己的生活,或者成家立业,我也会难过。”闷油瓶看着我,“但吴邪,我其实希望你可以成家。”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表情,我掐着腰笑了下,“你为什么想我成家?”
闷油瓶这次想了想,随后道,“大概家人都会关注这一点。”
——你还真门儿清哈。
我闭眼长出一口气,又睁开看他,“你确定,你想的是对的?”
闷油瓶:“确定。”
我:“那我喜欢怎么办?”
闷油瓶:“你不是喜欢,你只是把依赖当做喜欢。”
我:“小哥,你又为什么认为,我这是误把依赖当做喜欢?”
闷油瓶:“你可以尝试,当把这种依赖转移给别人时,你的喜欢是否也变了。”
——你还真有主意啊。
03
我躺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挺,实在睡不着,脑袋里都是闷油瓶下午说的话。
我觉得他说的不对,但是哪里不对我又反驳不出。
情感是很主观的东西,怎么能凭所谓的依据就下定论呢,我是什么样的心情我自己才清楚,如果是闷油瓶说的依赖,那我最该喜欢的反而是胖子,或者小花,或者黑瞎子,过去他在青铜门里的十年,很多人都成了我依赖的一部分,那我应该喜欢很多人。
但是这么推也有破绽,我能想到闷油瓶会问,既然这样,你怎么知道这次不是依赖呢?因为熟悉依赖的感觉,才会把依赖与喜欢搅在一起。
我也怨自己笨,平时我挺能说的,真到讲道理的时候,我连闷油瓶都说不过。
我这辈子没喜欢过人,年轻上学的时候顶多算悸动,谈不上感情,对闷油瓶的一些异样,我都是再三斟酌甚至问了小花才敢确定,我都是摸索着刚把喜欢的这股劲拿起来,要怎么证明呢?
复杂就复杂在,我和闷油瓶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拿喜欢来说说得过去,拿亲情来说他妈也能说得过去,这就离谱了。
我下床穿拖鞋去客厅,灯已经灭了,就留门口的一盏,小满哥趴在边上睡觉,胖子的呼噜声一阵一阵的。
我过去坐在门口,想给小花打电话聊聊,又觉得什么事都找人家聊显得我磨磨唧唧的。
“怎么不睡。”闷油瓶打开门从卧室出来,说了一句。
我回头,他关好门走过来。
“你怎么醒了?”我问。
“听到你叹气,出来看看。”他回。
——你也真是牛了,我叹气都能听见。
“小哥,我很烦,心里烦。”我诚实的讲。
“为什么?”闷油瓶问。
我:“因为你下午说的话。”我转头看他,“你说我对你是习惯性的依赖,但我自己明白,不是依赖。”
我又低下头,“可我又讲不清楚,也不知道怎么能让你理解。”
我们坐在一块儿,过了一会儿,闷油瓶轻轻出气,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吴邪,或许是你还不清楚。”他道。
我抬头,“小哥,我能抱一下你吗?”我忽然问。
闷油瓶愣了一下,随后他点头,手张开了一下。
我靠过去,手穿过闷油瓶腰腹抱住他。
“小哥,你有没有奇怪的感觉?比如呼吸急促,或者心跳加快啥的?”我问。
“没有。”闷油瓶老实回答。
我抱紧了一些,“那这样呢?”
闷油瓶似乎有些无奈,他拍拍我手臂,“好了吴邪,真的没有。”
——那起码也得有点发热的感觉吧,我这么大个人贴你身上你不觉得热?
我收回手,拄着膝盖又问他,“你对我没感觉,为什么出来跟我说话?”
“因为在乎你。”闷油瓶道,不等我有什么表示,他接着开口,“你和胖子,我都在乎。”
——好嘞,我知道,家人的在乎。
“那恐怕你这种在乎,只能让我更纠结。”我下意识回。
这话说完,我又觉得不好,闷油瓶是关心我,我这么说有点太伤人了。
“抱歉小哥,我没别的意思。”我补充道。
“我知道。”闷油瓶回。
之后我们俩谁都没说话,我抠了抠腿,觉得有点闷。
“吴邪,我不希望你在错误的情绪里越陷越深。”闷油瓶忽然开口。
我心里一跳,猜测他话里的意思。
“你会一直是我的家人。”闷油瓶轻轻道,“但从此刻,你不能再依赖我。”
我寻到他的视线盯着他,不自在的问回去,“什么叫不能再依赖你?”
闷油瓶道:“调整心态,把你的情感和依赖交给你应该交给的人。”
我想我是懂他的意思的,可我想装不懂。
“我不懂。”所以我说。
“你懂。”闷油瓶肯定地开口。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的确了解。
闷油瓶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他如果想通一件事,就会按照他的想法来做。
我大概明白,他既然清楚自己不喜欢我,他就不会放任我把这种情感继续蔓延,那是对我的不负责。
所以,他要我停止对他感情的倾注,及时止损。
其实他的想法很对,很理性,并且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只是对我没用。
“所以呢,你觉得该怎么做?”我看着他。
“去喜欢别人。”闷油瓶道,语气还是很轻,“喜欢你应该喜欢的人。”
04
闷油瓶叫我去喜欢别人,这简直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但是想想,他能这么说也不奇怪。
他擅长快刀斩乱麻,有能将复杂的结解开的本领。
从这点来说,闷油瓶应该是个很可靠的男人,确定了不喜欢就直接说出来,绝不会吊着别人。
一直让我郁闷的是,在本该我来主动的境地里,被闷油瓶一通论证给化解了,直击要害,我一句有力的反驳都没有。
我的证明犹如砸在棉花里,软绵绵的,闷油瓶用对待家人的态度和心情对我,让我做什么都好像过家家般,而他仿佛是那个看着孩子犯错然后伸手把孩子放回正轨的家长。
这样浑浑噩噩的睡过去,早上果然起晚了,等我睁开眼已经十点多了。
我穿拖鞋走出去,胖子在客厅看电视,见我出来,指了下厨房,说闷油瓶给我留饭了。
我进去掀开保温锅,一碗粥两个包子。
我问胖子闷油瓶去哪了,他说进山了。
又进山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从前我提过想跟他一起进山锻炼,之后闷油瓶每次去之前会提醒我,如果我想去,早上出发前他会等我。
这次他没招呼,我一觉睡到现在,他早就不知道隐藏在哪座山头了。
他在躲我,也在让我冷静。他的想法很简单,他既然确定自己没有想法,就有义务让我也迷途知返,如果我执迷不悟,就是害了我。
四天后,闷油瓶拎着一筐的菜回来,雨衣上都是露水,我招呼胖子过去帮忙。
我从他手里接过竹筐,我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看我。
我之前总担心我说出来后,闷油瓶不理解,或者他理解,但是无法接受,然后不与我正常相处。
现在看,其实是我多虑。闷油瓶足够理智,他依然可以和我正常说话保持交流,但在所有接触中,加了一个度,无形的度。
超过这个度,他会有意回避。
他很有耐心,也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明白,让我认同他说的道理。
我没想到,十年后最让我头疼的事不是该怎么让闷油瓶接受我,而是该让他怎么相信我说的不是儿戏。
再一次犹豫要不要给小花打电话,几番斟酌,我还是作罢。
这么打过去他肯定笑话我。
我叹了口气,低头看地上的两筐青梅,刚才来村口溜达,也不知道我脑子生锈了还是怎么,被大妈忽悠的买了这么大两筐。
我拿起手机打给胖子,叫他让闷油瓶过来帮我抬回去。
我坐在村口石头上等了十多分钟,一个年轻人晃悠晃悠的过来。
是个生人,我不认识,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大高个子把我罩在阴影里。
“你就是吴邪吧?”男人问。
我皱眉,“你谁啊?”
男人笑笑,主动弯腰把两筐青梅叠在一起,然后抬了起来,“我叫张海意,是海客老师叫我来的。”
张海客这老家伙每过两三个月会派族里的人来送东西,有时候是特产,有时候是生活物件,每次都有几箱子,好像闷油瓶在这儿吃不饱一样。
刚开始我觉得他这举动很多余,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
“没见过你啊。”我纳闷地问,以前都是张三来送。
“张三调走了,所以我来接替他。”张海意回。
“噢。”我点头,然后想起什么,又问了他一句,“你们族长呢?我不是叫他来吗?”
张海意提提手上的筐,“族长在做饭,所以我就来了。”
张海意是第一次来雨村,他把送来的东西放好,喝了口水,进到厨房问需不需要帮忙。
张起灵说不需要,叫他忙别的去。
胖子的手机响了,接通后听那头说了几句,挂断电话,胖子端着狗粮盆朝厨房喊,说吴邪在村口买了两大筐青梅,叫张起灵去帮忙抬。
张起灵放下刀,摘了围裙准备往出走,刚想叫胖子帮忙看着火,他去拿青梅。
走到门口,似乎想到什么,张起灵又回了厨房,不多时传来一句话,“胖子你去。”
胖子咳嗽一声,“天真可让你去帮忙啊,我去干什么?”
他说完,一时谁都没再说话。
等了半天,看厨房没动静,胖子瞄了一眼又道,“可快着点啊,一会儿天真等急了。”
张海意看这两人跟猜谜一样,一时云里雾里,于是走到胖子旁边问了句怎么回事,为什么族长不想去?
胖子笑了,“折腾呗。”
他也是个愿意聊的,逮着张海意把吴邪和张起灵那点事一通说,添油加醋跟说书的似的。
张海意噢了声,若有所思的盯着厨房,随后轻声开口,“那族长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看呢。”胖子一撇嘴,“难弄啊……”
张海意抿唇,视线飘忽,随后他起身走进厨房。
“族长,我刚才听胖爷说了你和吴邪的事。”他在后面道。
张起灵回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张海意一挑眉,接着开口,“族长,要是我能帮您解决这个问题,您可不可以在海客老师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啊。”
张起灵疑惑的重新回过身去看,张海意咧嘴一笑,而后挺起脊背,“族长,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吧,您继续做饭,我去帮吴邪抬青梅。”
05
张海意很殷勤,帮我抬了青梅,一路话很多,张家人话都不多,我没见过几个话痨,张海盐勉强算一个,他比张海盐还话多。
我问他闷油瓶知道他来吗?他说知道,我又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张海意笑两声,“我打算住几天。”他说。
不怪我多想,张海客从前不是没有过给闷油瓶介绍族里人的想法,近亲不能结婚,所以他都介绍外家的,第一次被闷油瓶拒绝后,张海客没再坚持,虽然如此,难保他不会又生出这想法来。
张海意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忙接了一句,“吴先生可别误会,我对男人没想法,我喜欢女孩子。”
这话倒说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咳嗽下,叫他别紧张。
“我对男的也没想法。”过了几秒我也说。
张海意转头瞧我一眼,我看他有话憋着,叫他直接说。
“那你和我们族长……?”张海意试探问。
“我和你们族长怎么了?”我反问。
“胖子先生说你喜欢族长,你在追族长,但是族长不同意。”张海意很老实,把从胖子那听到的都说了。
我一口气呛在喉咙,险些吐出老血。
死胖子把这事跟外人说就算了,到底也得给我留些情面吧,这说的我像个死缠烂打的人一样,虽然性质差不多,好歹保我些颜面吧。
“什么不同意?你们族长那是还没想通。”我回。
张海意没再说话,青梅压着竹筐吱呀声不停,过了会儿我又说了句,“我的确不喜欢男人,只是刚好我对你族长有意思,他是男人而已。”
张海意点头,他说他明白,族里也有不少跟他岁数差不多的男人很崇拜族长,并且有为之献身的想法,族长是族里最厉害的人,又是最后的张起灵,谁会不中意呢?
“不一样的。”我停下步子道。
张海意也停下,他回头看我,有些不解。
“你们是崇拜,我不是,可能一开始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总是救我,我觉得他很厉害。”我回想当年对闷油瓶的一些感觉,将那些本来模糊不清的东西用言语表述出来。
可能因为闷油瓶不懂、也不理解我的情绪,将我的情感简单的归结到亲情或者友情,我才更想张海意能懂一些,起码别把我的情愫跟崇拜等同,那太简单了。
“我呢,就是中意他这个人,他就算不厉害,那我也中意,你明不明白?”我问。
张海意点头,“我明白,你喜欢族长嘛。”
过一会儿,我叹气,继续招呼他走。
我想我何必执着跟他解释要他明白呢,他明白了,闷油瓶不明白也还是没用。
回到院里已经有饭香了,胖子眼尖看到竹筐冒出来的青色,先跑来帮着把青梅抬到厨房。
我洗好手,张海意端了茶出来,还飘着热气,他用手掌小心扇了下,是太平猴魁的茶香,他把茶递给我。
“怪了,你怎么知道我喝太平猴魁?”我问。
“族长说的。”他回。
我愣了下。
我喜欢喝太平猴魁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其实胖子都不知道。
因为我已经三四年没喝了,从前怕有人下毒,所以我很少表现自己的喜好,为了安全,我喜欢吃的点心,喜欢喝的茶,我都许久不沾。
只上次去城里进货,遇见有人卖散装的太平猴魁,那茶不纯,但闻到香味我还是多停了几秒。
我没买,其实已经习惯不喝了。
我不知道闷油瓶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茶香入口,不是很正,但是能在这里买到已经很好了。
我品了品,垂眼问张海意闷油瓶还和他说什么了?
“嗯,很杂,比如说你喜欢的墨是徽墨,练字的纸一定要是纯宣纸,晕一点墨也不行,每日会听上一会儿评书,听评书要点上香。”张海意一条条说。
他说的这些,我自己当然知道,因为是我的习惯,但如果不刻意想,其实人很少会想到一个人这么细的习惯。
闷油瓶在炖最后的排骨,胖子在洗青梅,我拉着张海意悄摸到墙根底下,俩人并排蹲着。
“我问你,这些真是你们族长说的?”我问他。
张海意点头,“对啊,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之前闷油瓶坚决的拒绝我数次,其实我真有点沮丧,因为我明白他这个态度太难改过来了。
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而我没办法反驳他这个逻辑。
我也会想,也许闷油瓶就是情爱比较淡的人,他最大的接受度就是兄弟家人。
可是他把我的习惯记得很清楚,也很留意,不是说朋友间没有这些,只是胖子不会如此细心,小花不会,黑瞎子也不会,王盟跟了我多少年,到现在他还以为我喜欢的茶是铁观音。
那我是不是可以想成,我还是有些特殊的,在闷油瓶的圈子里,我不完全等同于兄弟。
“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些?”我接着问。
“我问的啊。”张海意回。
“你问的?不是小哥主动跟你说的?”我又问。
“当然不是。”张海意笑了,“是我问族长才说的。”
这怪了,我问张海意打听我习惯做什么?
“知道你喜欢什么,才能讨好你啊,讨好你才能照顾你。”张海意认真的说。
我真有些纳闷了,“不是,你照顾我干什么?”
张海意说当然要照顾,他只有照顾我了,才能帮族长的忙。
我吸一口气,问他帮闷油瓶什么忙。
张海意:“我照顾你,你习惯我照顾了,就不会追族长了啊,这不就帮族长的忙了。”
太扯淡了,我心里下意识骂,我还想闷油瓶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这主意,是你族长想的?”我憋着火问。
想起刚才自作多情,我头疼得很。
“怎么说呢,不是,但是族长也不反对。”张海意回。
我没再问他,起身甩甩袖子进厨房找闷油瓶。
我架势很足,一看就有火,胖子瞅不对劲,抓了一把青梅就撤了。
闷油瓶在装盘,看我站在他身后,有些疑惑,问怎么了。
我问他告诉张海意我的习惯做什么,我一大男人三十好几了,还需要人照顾吗?
闷油瓶似乎不理解我的情绪,只如实回答,张海意问了,所以他就说了。
“小哥,我跟你讲,通常你这么告诉一个人,并且还嘱托这人照顾我,正常人都会觉得,你是在撮合我和他,明白吗?”我耐着性子讲。
闷油瓶皱眉,可能是碰到知识盲区了,“我并没有撮合。”他说。
我说我知道,但是你这个举动,你告诉张海意我习惯的举动,你让他照顾我的举动,就是在说,你要撮合我们。
闷油瓶点了下头,“那是我考虑不周,抱歉。”
我叹气,又觉得眼晕。
闷油瓶却又开口,“你觉得张海意怎么样?”
我心里一跳,“你什么意思?”
“你喜欢,我可以撮合。”闷油瓶道。
——你还真是学以致用哈。
我觉得我今天不会饿了,在闷油瓶这里吃的一肚子气,够我消化很久。
06
青梅是拿来酿青梅酒的,又酸又甜,我用来戒烟。
先用盐水泡上一会儿,然后再一个个搓,我用买来的大铁盆接满水,搬凳子坐井边搓。
张海意拿了俩鸡蛋过来,说给我留饭了,真的不吃吗,我说不吃,他说闷油瓶留的。
张海意不提还好,他一提,连带着我看他都别扭,我转头瞅他,“你呢,不要打什么照顾我的主意了,不然你回香港。”
张海意说不能回,他这么回去得不偿失,白来一趟了。
我问他想要什么?为什么要闷油瓶在张海客面前美言几句?
张海意笑两声,他说想去法国张家分部,那边刚成立,很有前途,他想去,但是族里太多人竞争,他现在还没资格,除非立大功。
“国外有什么好的?人生地不熟,吃穿也不习惯。”我道。
“想长长见识而已。”张海意回。
我摇头,又低下脑袋搓青梅,张海意还是没死心,试探的问我需不需要帮忙,他说他很能干,学东西又快。
看出来他真的很想在闷油瓶面前表现下,好让张海客送他去法国。
我甩了下手上的水,问他真想出国?
他点头。
我乐了,指指后院,闷油瓶在小菜田除草,“不如你来帮我,成功了,我出钱送你去法国。”我说。
“你有钱吗?你不是还欠解雨臣好几亿吗?”张海意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说他就是阅历少,能欠大钱,说明不缺小钱,几个亿我是没有,送他出国的钱我还是有的。
张海意:“你不怕解雨臣知道?”
我:“你能不能不提这事儿?你是他雇来的?”
张海意:“那倒不是,就是担心你的经济能力。”
我:“不用担心,你不放心我可以跟你签合同。”
张海意挠了挠头,“你想我帮什么啊?”
我四下环顾,确定没人后朝张海意勾勾手,悄摸的问他,“你们张家人,都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张海意瞧我一眼,又瞥了眼后院,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了,他想了下,“应该是比较厉害的人……”他说。
张家内部竞争很大,无论是体力还是智商,当然他们更看重身手,身手越强越受尊重,也越能得到机会,其次是血统,不过新中国以后,张家改革,血统也没那么看重了,毕竟一大家子早就大杂烩了,分不清血统,后来又禁止内族之间通婚,更加没有老一辈的血统观念。
所以张海意这一辈的年轻人都是看身手,谁强服谁,身手不强那智商也得出类拔萃才行。
要说智商,我浙大的学历不差,同龄人里也是靠前的,可闷油瓶没问过我学历的事,他读的是民国老式学堂,对如今的应试教育不清楚,可见他不注重这方面。
那就是身手,他长在旧张家,对强者有向往不奇怪,我回想我和他认识的十多年间,好像都是他救我,我在他面前威风的时候太少了,我在他面前狼狈打泥滚倒是挺多,没啥好形象。
如果闷油瓶有慕强心理,那他确实不会喜欢我。我不是弱者,可也没到强者的地步。
最要紧的一点是,我打不过闷油瓶。
“吴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不是这些原因呢?”张海意插了一句。
“那是什么原因?”我问。
“族长可能就是单纯的对你没兴趣,或者对男人没兴趣。”张海意很实诚的说。
我抿唇,没骂他,因为他说的对。
我是不会去泰国变性的,那不可能,我是地地道道的男人,就算我喜欢的是男人,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去让自己变个性别,所以假如我能做到变强,闷油瓶还是没这个心思,那我就不想了。
我和张海意说好,他给我制定个训练计划,就按照张家的来,让我短时间无论是体魄还是身手都能变强一些,只要有效果,无论最后我和闷油瓶成或不成我都送他去法国。
张海意答应了,特意录音,让我完完整整的把承诺说一遍。
他很兴奋,我没忍住问他就这么想去法国?法国有什么啊?
张海意心情好,话就多,他瞅我一会儿,然后才道,“我的女神。”
“你女神?”我挑眉,“谁啊?”
“保密。”张海意乐了。
年轻真好啊,我心里感叹,除了能痛快的表达情感,还能很好的感受情感。
反观我和闷油瓶,一个三十多,一个一百多,还为喜不喜欢这事儿闹心,属实愁人。
张海意当天就把计划列出来了,他说我太瘦了,张家的训练强度经不住,还是要循序渐进。
先从基础运动开始,早起要晨练,不能睡懒觉了,饮食也要变,油腻的食物少吃,晚上不能熬夜。
我在京东买了一堆健身器材,我还特意买了一台跑步机。
其实早年跟着黑瞎子训练时,我的身体强度曾到达一个峰值,连小花都说他对我刮目相看了。
但是后来到了雨村,耽于享乐,我就把从前学的全放下了,体能自然也不如以前。
装备到齐,胖子问我是要在喜来眠搭健身房吗?我说是我自己健身用。
胖子眼珠子转了一圈,忽然凑过来,小声问我,“你不会是要对瓶仔用强吧……”他很惊讶,又劝我最好别这么做,伤筋动骨一百天,说不准我要躺两百天。
“你觉得我有那个胆子吗?”我无奈反问。
我将器材放进门厅,琢磨跑步机的安装。
胖子拿着螺丝刀过来帮我,拧着拧着,他突然乐了,“天真,我跟你说过吧,当年瓶仔去杭州找你告别之前,先来找的我。”他说。
我点头,这些胖子在墨脱的时候就告诉我了。
“当时瓶仔找我,是希望我拦着你。”胖子道,“前几天,瓶仔又找我了。”
我一愣,抬头瞅他。
“这次他还是希望我拦着你。”胖子笑,“你说巧不巧,两次找我吧,两次都是你的事儿,还两次都让我拦着你。”
我抿唇,“他真让你拦我?”
“嗯,瓶仔说他来说的话伤人,所以想让我说。”胖子道。
我叹气,“怎么着,你准备怎么拦我啊?”
“不拦。”胖子很直接地道。
我还没问,他就又道,“也没用,拦你干嘛。”
我瞧着胖子,也乐了。
“关于小哥的,你都很轴,这我十年前就知道了。”胖子嘀咕着。
我没反驳,他说得对。
07
健身并不容易,晨练绕着后山跑一圈下来我已经呼吸困难了,张海意等在终点递给我水,劝我不要逞强。
我和闷油瓶是一起出发的,我以前不晨练,他似乎惊讶我的举动,但是没问。
他会绕着后山跑一小时,我跑不了这么久,在山口休息时闷油瓶已经跑了两圈,他重新与我经过,瞧了我一眼,忽然停下,隔着几米远问我还好吧,我点头,他说让我回去,这个强度已经够了。
我摇头,我还想再走一圈。
“那随你吧。”闷油瓶道。
我看出他还有话讲,但是斟酌几秒,他没讲。
我猜要么是劝我回去,要么是告诉我这类举动没意义,闷油瓶很擅长将一样东西定义为无意义。
早餐我几乎是用吞的,已经饿过劲了,东西到嘴里味道反而淡了,胖子瞧我这样,说健身还没成功,倒先成了胖子。
我想他这话有道理,我就没再吃下去。
要说人到中年,干点什么都不比从前,我想加点强度,举哑铃举的胳膊浮肿,张海意捏着针尖给我针灸。
早年我受伤太多,骨头脆,经不起频率过高的锻炼了,张海意一边分辨我手臂上的穴位,一边说不能着急。
闷油瓶遛狗回来,我撇开张海意的手,把胳膊拿到背后。
闷油瓶眼睛尖,朝我这头望了一眼,“受伤了?”他问。
我摇头。
“吴先生举哑铃,胳膊肿了。”张海意回了一句。
我尴尬地笑了下,脚底板不动声色地挪到张海意脚背上,十成力踩了一脚。
张海意咳嗽声,腿一动,接着拽过我胳膊,几下把针拔下来,装到包里,说是去给胖子扎扎。
他说胖子最近放的屁太臭了,肠胃消化不好,得狠扎。
果然他进屋没一会儿就听胖子在里头骂他。
闷油瓶盯着我,我把袖子放下,他走过来,食指与中指并拢又将我袖口往上推了两寸,然后才道,“你不要锻炼了。”
“不行。”我回答。
闷油瓶:“你不适合这个强度,如果你想锻炼身体,我可以教你一些轻松的拳法。”
我:“哪派的啊?”
闷油瓶:“我自创的。”
我:“厉害吗?”
闷油瓶:“是养生拳。”
太极拳也是养生为主,但用好了还是厉害,我又问他,学了能不能跟他过上一两招。
闷油瓶叹气,“不能。”
“那我不学。”我道。
“锻炼本意是强身健体,你这样反倒伤身。”闷油瓶道。
我感觉似乎能抓到什么,我抬头,“其实我健身是有原因的。”我说。
闷油瓶看我几秒,随后他转身,又是说由我吧。
他没接着我的话问,显然他知道我要说什么,他不想问,也不想知道那个原因。
我没反应过来,对他喊这就走了?
闷油瓶在小屋门口转头,说了一句,“张海意在,他会注意你身体的。”
锻炼一周后,我全身都肿,即便有张海意给我针灸,也一时很难抵消身体疲劳的反噬,他不给我做计划了,要我休息几天,我只好先歇着。
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雨,晚上闷热,我燥得睡不着,去客厅倒水喝。
我拿着杯子弯腰接水,刚抬了一下,一阵酸疼。
前几天折腾狠了,腰也吃不消,我拄着桌子,一时有些不敢动。
我转头想叫张海意出来,后来又想我这么一喊,人都醒了,有点丢脸,便只好扶着桌子一点点的挪。
我刚试探动了一下,有人在后头捏住我肩膀。
“别动。”他说。
是闷油瓶的声音。
“腰怎么了?”他问。
我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了2.5秒,然后告诉他拧了一下,有点不敢走路。
闷油瓶在我肩膀上摁了两下,我顿觉后背松快不少,他掌心滑到我腰后窝,猛地一推。
这一下使了劲,疼的我手打滑,闷油瓶说了句不能动,我便咬牙站着。
他连着推了四五下,我疼的脸上冒汗,感觉都听见骨头响了。
“动一下试试吧。”闷油瓶最后道。
我长长呼气,试着转身,腰上有轻微的麻,但是不疼了。
我走出一步,的确是不疼了。
我嘿了声,说张海意这手法不行,他昨天也给我推了下,没作用。
“手法没问题,他是不敢用力。”闷油瓶道。
张海意吃不准我能受多大的劲,所以无论针灸还是推拿,他都不敢用劲,
“我有话问你。”闷油瓶接着道。
我看他,点点头。
大半夜都睡了,我和闷油瓶一个坐沙发左边,一个坐右边。
“为什么健身?”闷油瓶重新问起。
我捏着手掌,“锻炼身体。”我回。
“这个强度锻炼不成身体,已经伤身了。”闷油瓶道。
“那我之后降一下强度。”我接着回。
闷油瓶又是叹气,我没再瞅他,我们谁都没说话。
好一会儿,闷油瓶才轻轻开口,“这个举动,没有意义。”他尽量放缓了语气,“你明白吗?”
我想起那个时候,闷油瓶和我提起没意义,他只是在表述,没有问我明不明白,由此可见,他确实被我现在弄得很头疼,但他又不能不管。
“我明白。”我说,“无论是有意义还是没意义,在得到结果前都有个过程,我得有这个过程,不然我不甘心。”我很诚实的讲。
闷油瓶便又没再说了,饮水机咕咚一声,水烧开了,他起身去接。
我听着水淌进瓷杯的声音,然后在一片氤氲中,闷油瓶重新对我说,
“你想要另一种关系是吗?”他问。
我哑然几秒,最后说是。
他走回沙发,把水杯放到我面前,“换了关系,能做到不折腾吗?”他瞧着我。
我吞了下口水,说能。
“要保证别再折腾,也不要做这些没意义的事。”闷油瓶重复了一遍。
我点头,“我保证。”
闷油瓶:“你想要什么关系?”
话到我喉咙口,我结巴半天,咬着舌头回答他,“情……情侣关系……,你……你行吗……”
“行。”闷油瓶答应的十分痛快,“现在是了。”他说,然后问我现在能回去睡觉了吗?
我有大约十秒的呆滞,随后捧着杯子,站起来在闷油瓶注视下进卧室。
我脑子炸了。
08
我拿起手机看了眼,凌晨一点二十九,我打开通讯录,点了小花的名字,电话播出去两秒后,我又给挂了。
我想着闷油瓶的话,完全睡不着。
以前我觉得范进中举这故事有些夸张,现在看还是有道理的,人骤然得到求了很久的念想时,那种突然的喜悦会像浪一样冲向脑袋,思想情绪全部当机,反而不知所措。
只是静下来,我又不是完全高兴,这感觉如何形容呢,好比你去买个苹果,但是苹果没有了,这时候你又看见了梨,你也是爱吃梨的,所以你就买了梨回去,你依然高兴,可不是一开始买苹果的高兴。
梨毕竟不是苹果,你吃了梨,还是会惦念苹果的。
我又拿起手机,我真的想找个人说说这事,但是胖子晚上叫不起来,他又没耐心听我讲太多,张海意年纪小,有些感觉他未必能体会,我左右想去,只有小花还能听我絮叨絮叨。
可我又纠结,该不该说给他听,小花这人,心思是细,但说话总是太犀利了,我真怕承受不住。
我按了号码,想了几秒还是给挂了。
我闭眼睛揉眉心,几分钟后,手机开始震动,我拿来看,是小花打回来了。
总归我得找人说一下,我真的要把这事说出来。
我接了电话,刚想寒暄几句,小花的声音先传过来,“吴邪,现在几点了?”他问。
我愣了下,“一点四十啊。”
难不成给我打电话来问时间来了?
小花:“你给我打了多少电话?”
我说不知道,没查。
“你查一下。”小花道。
我打开通话记录,“32个,怎么了?”我说。
“你他妈也知道现在凌晨一点半了?!你妈的你打三十几个电话打了又挂挂了又打你是不是傻缺?!我每天有一堆文件要批我明天还要开早会我五点就得起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在雨村享清福吗!?啊?!”小花的喊声从听筒一阵阵传过来,听着火气不小。
我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哈。”
小花啪的挂了电话,他说我再骚扰他,他会让人从北京飞过来把我压到杭州丢进西湖。
我想了下那个场面,觉得我这破事儿还是不麻烦他老人家了。
我躺床上叹气,胸中一阵憋闷,不想几秒后小花又打了过来。
我犹豫几秒,接了。
“老佛爷,有何吩咐啊?”我赶紧赔笑问道。
“我限你三句话讲完你的破事儿,多一句我扣你吴山居一箱货。”小花说。
我蒙了下,然后极速组织措辞,
“我,我中意小哥所以我在追他,他一开始不同意,他今天突然同意了。”正好三句。
“就这事儿?”小花问。
我:“对。”
小花啪的又挂了电话。
我盯着回到屏保界面的屏幕,反应了几秒,等我再打回去,小花已经关机了。
后来我才知道,小花烦我凌晨骚扰他,但是他又被我勾起好奇心,非得知道不可,所以打回来问我,我说完,他的好奇心得到满足,挂了电话关机又睡大觉去了。
我下床,走到卧室门口打开一条缝,客厅里没人,闷油瓶已经回房间了。
我悄悄走出去,院里开着小夜灯,光恰好能照进客厅一点。
其实当初让张海意给我制定计划,我虽然是想争取一下,但是没想过能改变闷油瓶的想法,更没想过能让他答应我什么。
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可能有时知道结果了,过程我还是想经历。
就像今天闷油瓶与我说的话,只是他那么问了,我就那么回了,我说的是实话,但是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没想过他会同意。
我总觉得,在闷油瓶身上得到一些回应是很难的事,他像山谷,总是能把一切回音吞掉,你对着山谷喊,却未必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刚开始的兴奋褪下去后,我会想,他出于什么原因对我说,他接受我说的那种关系的话。
我不认为我这样就打动他了,就能转变他了,就能从无到有,可我也不认为我有什么能威胁他让他不得不妥协。
这两种都不太可能,我却再找不出理由了。
我一向猜不到他心思。
我一直坐在沙发上,一点不困,其实,我还有点不真切感,在今晚之前,我想不到闷油瓶会和人谈恋爱,这人还是我,听着又奇怪又荒诞,但的确发生了。
我想和闷油瓶说说话,只是我盯着他卧室门,最后还是没去打扰他。
我就这么坐到天发白,小满哥醒了进屋找吃的。
我抓了把狗粮给它,在它食盆里添了水。
五点过一刻,闷油瓶从房间出来,他已经穿戴好了,手上拿着雨衣。
“这么早出去,是要进山?”我问。
闷油瓶点头,问我怎么起早。
“我没睡。”我回。
闷油瓶皱眉,“为什么不睡?”
我说不太困,然后笑笑,告诉他被他昨晚的话闹的。
“昨晚的话?”闷油瓶有些疑惑。
我看他反问我,我心里跳了下,不会这就忘了吧,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啊,还是要赖账??
可是闷油瓶没承诺什么,也真不能说是赖账。
不等我再细想,闷油瓶又啊了声,看样子是回忆起来了。
我吸了口气,看着他,“没事,可能你昨天困糊涂了,为难的话就不作数吧。”
闷油瓶摇头,“我既然答应你,肯定作数。”
我挠挠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但我又想更确定一下,我指了指他,又指指我自己,“所以……,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
我也是头一次这么说,刚开始出口还觉得有点烫嘴,真没想到有天我会用这个词语去形容闷油瓶。
“都可以,按你习惯的来吧。”闷油瓶回答。
他说着,去墙根拿雨靴,他说前几天进山看见有新长出来的蘑菇,早起雾水后,是捡蘑菇的好时候。
他在院里又拿筐又拿手套,我看着他忙活,很想跟着他帮他一下,现在我们俩关系不一样了,我觉得我是不是也要做点什么,但我跟他后面,一直插不上手。
我其实不想他今天进山,我想再认真的和他谈谈,话到嘴边我又说不出来。
快六点时张海意醒了,他见我已经在院里,还挺惊讶。
“在锻炼吗吴先生?”他对我打招呼。
我说不是。
我进客厅开电视,想了想又回他一句,“你不用给我做计划了。”
张海意从洗漱间探出脑袋,“为什么啊?”
不等我回答,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不敢相信的看我,“不会吧……”他嘴里还有牙膏沫子,“你把族长拿下了??!”
我说不算是,感觉还有点距离,但目前姑且是有点小进步吧。
张海意脸都顾不上洗,就要问我昨天发生什么了,我说晚点说,先把早饭吃了。
闷油瓶有时进山,不会回来吃,我拿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想让他先回来吃点。
响了几声,电话挂了。
几秒后,闷油瓶发来信息,——信号差——,他说。
——回来吃吗?——,我发过去。
闷油瓶:——不回——
——那我送一些过去吧——,我又发。
闷油瓶:——不用,我吃果子——
我:——我到山口,你过来拿就可以了——
这次我等了小半分钟,闷油瓶才又发来信息,
——吴邪,你答应我的,变了关系就不再做没意义的事、不再折腾——
我第一反应是,这不叫没意义的事,也不是折腾我,其实我就想见见他,不是普通男女间腻腻歪歪的那种,我一男人,也不会腻歪,我就是单纯的见。
从前我说去,他有时会同意,现在有这关系在,就不能了。
我打了一些字,最后删掉,我回了句知道了。
大概闷油瓶看不到了,按照他的脚力,应该快走到瀑布了,他临近瀑布会把手机关掉,任凭什么事都不看一眼。
我盯着外头瞧了会儿,胖子已经起来,在问张海意早餐是什么。
我起身过去帮忙,手机响了一声。
我想可能是晨报,打开看了一眼,
闷油瓶回了一条消息,
——我会早点回去。
09
我说完小花一直没讲话,我听到纸张翻篇的声音,他可能在办公。
上午他开了会把电话打过来,想打发时间,听我唠叨我和闷油瓶的事。
其实几句话就可以概括了,毕竟,我和他之间能拿来说的事太少。
“那你想不明白什么?”小花问。
其实让我困惑的,无非是闷油瓶答应的初衷。
我有时很较真,尤其碰到闷油瓶的事,我既忧心他不会接受我的必然,又烦闷他接受的突然。
我告诉小花,我这个人,和从前比大不相同了,我有案底,没有多清白,我身体也不如以前,吴山居的生意又乱糟糟的刚被我梳理开,要说和别人比,我还是个正经样,一到闷油瓶面前我总有些心虚。
我希望他朝我走过来,又觉得,我这个方向不是他应该选择的。
小花合了文件,夹子碰上一声响。
“吴邪,”他叫我,“你有被他喜欢的资格,不要妄自菲薄。”小花说。
我瞧着手机,有点意外,小花甚少笃定的说什么,一时间真被他安慰到了。
“虽然张起灵不太能喜欢你。”小花又道。
是我想多了,他怎么能作为知心大叔的角色呢。
我想挂电话了,小花又叫住我,语气还是淡淡的,“其实你自己清楚。”他说。
“张起灵的改变是一种妥协,只要你能安分,无论你提出什么关系他都会同意,这出于他对你的责任感,而多过感情。”小花道,“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他也喜欢你,但是他不表现,看你认为哪个可能大了,如果是我,我会觉得,他的责任大过情感,张起灵本来就是责任感过头的人,你从他守门就能看出来。”
小花说了两段话,他说还有事情处理,之后就挂了,叫我这两天别骚扰他。
小花说话直白,因为他总能一针见血。他说我自己其实明白,我也确实明白,就是我不想去考虑他说的原因。
闷油瓶下午回来了,比以前早。
我在卧室临摹字帖,看他推开院门,把竹筐放在地上。
张海意已经出去帮忙了,我放下笔,又想起小花的话。
他说得太透彻,就是有一点,他没想到,我是个很轴的人,有时我自己也不喜欢这么轴,但性格使然,什么事我总要撞了南墙,知道不得不回头了,我才会选回头的路。
责任感也是好的,我想,那总比两手空空强,我拉着他,也许能把他从责任这个路子拉回来。
闷油瓶真捡了一满筐的蘑菇,这些一天吃不完,肯定要拿去卖掉。
我帮他把蘑菇铺在墙根下,先把露水晒干。
闷油瓶把筐拿回厨房,走出来到井口边把雨靴脱下,抖了沙子,抬头找鞋刷子。
之前被胖子拿去刷拖鞋了,我去洗漱间拿出来递给他。
他伸手接,正好我开口问,“有想我吗?”我说。
闷油瓶愣了下,手指停在半空,他眼神带些探究和疑惑,我把鞋刷子塞给他,说我开玩笑的。
闷油瓶嗯了声,低头刷鞋。
对于我们这段关系,张海意是惊讶,胖子是淡定,有意思的是,这两种态度哪个都不稀奇。
四点钟时闷油瓶在厨房准备菜,我去村口送了蘑菇回来,拿挣的钱在商铺买了块儿大排。
胖子在给小满哥洗澡,自己也一身沫子。
我进去想把排骨拿到厨房,离门口几步瞧见张海意在里头,似乎在说话。
我真没有偷听的毛病,但我太好奇了。我偷摸出去,钻到小厨房窗户底下。
张海意问他,是否真的和我在一起了。
闷油瓶嗯了一声。
张海意又道还挺突然,他以为要费一番功夫。
闷油瓶反问费什么功夫。
“当然是以为,要花很多精力才能让您喜欢吴先生呢。”张海意道。
有一阵短暂的沉吟,然后是刀落的声音,闷油瓶说了句不是的。
里面在切菜,我就听不清了,直到动作暂停,我才又听见张海意说话。
“不喜欢那怎么在一起啊……”他说。
“未必不行。”闷油瓶回答。
张海意:“吴先生要是真碰见更合适的人了呢?”
闷油瓶:“那自然最好。”
张海意:“那他要是一直没像族长您想的那样,总也碰不见更合适的怎么办?”
闷油瓶:“我继续照顾他。”
张海意:“您日后也得打算娶个夫人吧。”
之后几秒没有声音,闷油瓶许是轻轻笑了下,“不了。”他说。
厨房又开始忙碌,我现在闭气的功夫没有以前好,再待下去难保不会发现,我活动脚跟想走,闷油瓶在厨房里叫住张海意。
“你替我多留意。”他道。
“留意什么?”张海意问。
“给他找个值得托付的。”闷油瓶回。
我没再听了。
饭后张海客给我发了封邮件,张家老宅改造完成,他想闷油瓶能去看看,邮件附带了几张照片。
我没立时回他,把电脑关了。
小满哥最近不知怎的,学其他小奶狗一样,也会撒娇了,老让人给他顺毛。
闷油瓶如果没事,会坐在门口叫小满哥过来,然后给它推一推。
这狗子待遇比人都好。
我也出去坐在门口,闷油瓶发觉,没作声。
我伸手握住闷油瓶手腕,他转回头看我。
我抿唇,手指悄摸的朝闷油瓶掌心挪,挪了三下,闷油瓶叫了我的名字。
“我现在要是握你手,你会怎么样?”我问。
“不会怎么样。”闷油瓶回。
“那你习惯这样吗?”我又问。
“不太习惯。”闷油瓶接着回。
我便把手松开了。
小满哥又凑我这儿想我给他抓痒,我挠挠他背,“小哥,你有没有一些不同的感觉,跟之前不一样的。”我垂头问。
闷油瓶没有立刻回答,等他想回答时我又急忙开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起码别说没有吧,有点太伤人了。”我笑了两声。
闷油瓶轻叹了下气,些许无奈,“好吧。”他说,“比没有还是多一点的。”
10
看完小花发我的资料,地点在国外,我说我得考虑下。
他最近有批货是干尸,需要可靠的人充当文化顾问,押着东西回北京,要飞去埃及,瞎子忙别的走不开,我说我想想吧,张海客最近也让闷油瓶回老宅呢。
“不冲突啊,他回老宅,你去埃及。”小花道。
我喂了声,说他存心的吧。
小花啊了一下,“我忘了,你俩现在好上了,不能分开是吧。”
就说我不该找他商量,小花喜欢打趣。
我跟他说我想两天,周末给他答复。
“可以,而且外国比较开放,对同性情侣认可度比国内高,你可以带着张起灵出去接受下熏陶,没准就对眼了。”小花道。
他话糙理不糙,在雨村实在很难有进展,每天活动的地方很固定,做的事也很固定,我想带闷油瓶换个环境,做些其他的事。
我在考虑路线,胖子举着手机,蹲在沙发角,一般他这个举动就是在捕捉闷油瓶。
他不经常回北京,潘家园的店交给伙计打理,他在网上开了店,一开始没人买,有次他拍了张闷油瓶拿玉石的照片传上去,店铺火了,一些零头马碎也有人买了。
胖子看这招好,就偷拍闷油瓶,不过闷油瓶不喜欢上镜,他是个朋友圈都不发的人,更不习惯别人发他,知道后勒令胖子通通删除。
拍脸不行,退而求次,胖子时不时地会拍拍闷油瓶的手,或者胳膊,有时候脚也拍,说实话我不是很理解喜欢看这些照片的朋友,偏偏有照片的商品都能卖的很好。
镜头一转,胖子又拿手机对着我,因为后来他发觉拍我也是可以的,而我随意,不像闷油瓶在意露脸的问题,当然了,我也不是白让他拍的,我抬手,三根手指搓了搓,胖子懂了,他掏出信封朝我扔过来。
真稀奇,以前胖子直接给我转账六块六,今天换成信封了,一摸是有厚度的,这老小子发财了?
我拿出来,不是钱,是几张照片。
“怎么样?比钱值多了吧。”胖子很得意。
胖子的手法比不上我,但他拍的主体的确让我心动。
是闷油瓶练武后在院里擦身,胖子用的动态捕捉,这还是我教他的,水滴带些虚化的影子零散在闷油瓶四周,与他下颚化成一体。
也不知道胖子什么时候偷拍到的。
讲真的,如果我追不上闷油瓶,那有个男朋友的头衔也挺好,我想不到还有谁能追到他,要是有人追上了,我会嫉妒。
闷油瓶在门口坐着编竹筐,他很喜欢坐在门口,不铺垫子,就是随意的坐门槛上,穿着宽松衣裳干农活,村里大爷大妈知道他编筐编的好,都来找他订,他闲着没事就接了。
我过去挨着他,手肘蹭了他一下,闷油瓶看我一眼,
“不准挪。”我立马道。
我知道他要挪地方,他通常不和人挨着坐,在他要动前我先说了句。
闷油瓶便没动。
“张海客想你回老宅,小花有事拜托我去埃及,你怎么想?”我问。
“我回老宅,你去埃及。”闷油瓶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我叹气,说我们两个不能分开,闷油瓶问为什么,我没回答,他又看我一眼,随后好像懂了,便说让我决定吧。
“那先去埃及再去老宅?”我问。
闷油瓶说可以。
他手指动得很灵巧,我还没看清动作,竹条在他手里弯弯绕绕的,一圈一圈,逐渐有了筐的原型。
其实闷油瓶开始不会,他是在村口看到大爷编,他看了一遍就会了,闷油瓶的模仿学习能力很强,什么都是,有时我想,如果在喜欢这件事上,他也能学得很快就好了,只可惜,这种情绪化的东西,偏偏最难被物化,也最难去学。
我盯着看,看得眼睛累了,我弯下脑袋靠在闷油瓶肩上,他编筐的动作停了下,我感觉他手不动了。
“去沙发躺着吧。”闷油瓶说。
“我就想靠你肩上,你让我靠一下不行?”我语气有点不讲理。
闷油瓶就没再说了,没说行,但也让我靠着,他缠竹条的声音从他手臂传到我耳朵里,更为清晰。
“小哥,你有前女友或者前男友吗?”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问了他一句。
老张家以前多看重传承啊,没准早年给他安排亲事了。
闷油瓶摇头。
“你这么确定没有?你不是失忆了吗?”我又问。
“不记得了。”闷油瓶回。
“这么说就是可能有了?”我问。
“不知道。”闷油瓶道。
要不说他这脑子有时不灵光,这种问题,应该不管记不记得都坚定说没有才对。
但想到闷油瓶的性格,他真这么说反而奇怪,我就又作罢了。
下午张海意取回快递,我看是从北京直邮来的。
张海客寄过来一箱酒,我说空运不是禁止这种烈性酒吗,我看还有伏特加。
张海意说张家人去北京办事,包了一架民用机带上去的。
闷油瓶出门送筐去了,我叫张海意打开一瓶尝尝。
我不嗜酒,但有时会喝酒放松,张海意拆了几瓶,在厨房翻腾一会,然后出来给我。
酒味挺怪的,有点辣,有点上头,但是挺好喝,
我问这酒叫什么名?张海意说纯情维也纳。
我:“有叫这名的酒??”
张海意:“对啊,我调的,我学过调酒。”
我盯着手里的杯子,“你放了几种酒?”我问他。
“五六种吧。”张海意说。
我以前酒量不差,怎么喝都不太能醉,后来使用费洛蒙,改变了我的一些体质,喝单品种酒没问题,但是混合酒不行,尤其混了三种以上的,如果是烈性酒,我会当场发酒疯。
这事儿还是黑瞎子告诉我的,当年他还不知道,骗我喝酒,拿红酒兑老白干又兑了汾酒,我当时喝了两杯喝蒙了,我都不记得了,是黑瞎子说的,我发酒疯像疯了的成龙,又上树又窜房。
我冲去洗手间想催吐出来,但我眼前开始模糊,我喊张海意,让他赶紧给我买两片解酒药来,他还没懂什么情况,跟着过来,我想推他快去,酒劲开始冲上脑子。
完了,我想,我要当机了。
我大概是睡了一觉,脑子晕得很,我觉得很累,全身哪都累。
乒乒乓乓的到处响,还有人说话。
我再次睁开眼睛,一时不知道是几点了,我放空的在床上躺了几分钟才回神。
我起身,发现这不是我的卧室,我在闷油瓶房里,我蒙了几秒,立马穿鞋出去。
闷油瓶窝在沙发上,似乎在睡觉,他听见我脚步声,便立时睁眼了。
“你怎么睡沙发?”我问他。
闷油瓶偏头盯了我一会儿,少见的有些疲态,“以后不要喝酒了。”他说。
我下意识问我是不是发酒疯了。
闷油瓶点头。
我揉着脑袋有些懊恼,不该喝酒的,我没敢问我都做什么了,我怕闷油瓶说我非礼他。
张海意从门口进来,拎着一斤梨,看见我醒了,简直要哭出来。
我一个转身冲出去,夹着他脖子出门钻到墙根。
“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道。
张海意点头,
我:“我睡了多久?”
张海意:“一晚上。”
我:“现在都第二天了??”
张海意:“对。”
我:“我发酒疯了?”
张海意:“是的。”
我:“我有非礼你们族长吗?”
张海意:“没有,你刚想非礼,族长就把你敲晕了。”
那我就放心了……
张海意:“但你一直问族长问题,追着问。”
我:“问题?我问什么了?”
“你问族长喜不喜欢你?有多喜欢你?”张海意很淡定的说,“问了几十遍吧也就……”
11
下午五点二十九分:(第三视角)
张起灵还没迈进院子,听见张海意喊救命。
他推开门几步跑进屋,一个人窜了出来,他反应快躲了一下,才看清冲出来的是吴邪。
他头发乱糟糟的,全身通红,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跑到院里又弯腰抠肚子,好像很难受。
“他怎么了?”张起灵转头问。
胖子收好扔到地上的衣服,说吴邪喝多了,发酒疯。
“谁给他喝的酒?”张起灵皱眉。
张海意有些尴尬,说没想到吴邪不能喝混合酒,他只放了一种烈性酒,吴邪就晕成这样了。
门厅很乱,像被抢劫一样,地上是吴邪手抄的字帖,都被扯散了,张海意发现吴邪不对头想拦着的时候已经晚了,吴邪喝多后变得异常灵活,玩躲猫猫一样,满屋窜,抓也抓不到。
胖子早就知道吴邪发酒疯的样子,一边捡东西一边叫张海意盯着,别让吴邪跑出去,让找捆绳子或者布条绑住,要不干脆打晕他,免得他跑出去闹。
张海意跟他周旋半天,找不到空档下手,他又不敢真动武,怕伤到人。
吴邪发酒疯先是扔东西,但他还有谱,知道值钱的不能扔,这时候遭殃的就是胖子,他特爱翻胖子买的模特杂志,电视柜里有,鱼缸边有,连厕所都有,吴邪直奔着杂志去,拿手里冲胖子乐。
翻完杂志就翻衣服,跑到自己卧室把衣柜翻个底朝天,压箱底的木纹玉小柜子是带锁的,吴邪喝醉了也能找出钥匙把柜子打开,里边放了一个牛皮笔记本,他举着笔记本又冲到门厅。
“张海意!”吴邪喊。
张海意急忙回了声到,又安抚吴邪先坐下,吴邪摇头,一蹦站到沙发柜上,他晃自己手里的本,“瞧见没!我可是……为了你们族长……,费了心思了……”吴邪断断续续说,然后又跳下来,几步到张海意面前,把笔记本朝他怀里一塞,“给你们族长看!我看看他……凭什么还不喜欢我!”吴邪又喊,手指头不停戳那牛皮本子。
胖子悄摸跑他身后,想趁机抓他,吴邪反应更快,一秒没耽搁又窜出去了。
张海意回头,吸了口冷气,嘴里喊祖宗,扑上去拽吴邪。
他正往张起灵房间冲。
张海意拽他袖子,就是不让他进,“我的天老爷……你可不能去族长房间捣乱……”
吴邪低头直接咬了张海意一口,张海意吃痛手一松,吴邪甩开他推开张起灵卧室门。
“我是他男朋友,我进他房间怎么了?”吴邪晕乎的嘀咕,脸红得不正常,七摇八晃的在屋里盘旋。
张起灵房间很干净,也没什么摆件,他爱看报纸,每一期的报纸都在床头柜整齐叠着。
他的书桌也比较空,台面只一本散文集,一支钢笔,一个小闹钟,和一个台灯。
吴邪环视一圈,到桌前拿起那本散文,他盯着看了又看,最后放下了。
算了,他想,即便喝多了他也还记得,张起灵有轻微洁癖,不喜欢房间被弄乱,吴邪抿唇,眉头皱着,一时忽觉委屈。
而后酒劲上涌,吴邪捂住嘴,他想吐,他不能吐这里,便转身冲出房间。
到门口他仿佛看见谁进来了,但他顾不上,直接奔到院里,找个犄角旮旯一阵干呕,什么都没吐出来,反而更难受。
他呕了半天,有人在后头拍他,吴邪回身,张起灵递给他一杯水。
吴邪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接着想,他喝多了总能看见张起灵,以前是,这次也是。
一杯水见底,张起灵扶着他胳膊,说带他回去休息。
吴邪忽的抽出胳膊,直接坐地上了,他驱着膝盖,头低下去。
张起灵疑惑,蹲下身子刚要拽他,吴邪猛地抬头一声嚎,哭起来了。
据胖子说,那架势犹如吴山居被搬空一样,哭音仿若杀猪,又吵又难听,吴邪喝酒以后嗓子哑,一大声哭就好像两块儿铁片拍一起了。
张起灵被这架势吓了一跳,他甚少能被什么吓到,吴邪这么一哭确实让他一愣,随后他回头看胖子,眼里不解。
胖子趴在门口不肯过来,他怕被殃及,不停对张起灵摇头。
张起灵眨了眨眼,又转回身,犹豫地拿手指碰了碰,“吴邪?”
他刚说完,吴邪哭的更惨,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看着张起灵,“我太伤心了啊啊啊啊!!我就是难过啊啊啊!”
张起灵认识吴邪十几年,其实没见过他这么哭过,从前吴邪是情绪化多些,有普通人的软弱,也有少见的刚强,虽然常需要人帮,但是从没这么崩溃的哭,痛也是默默地痛。
之后他去长白山,十年没再见吴邪,张起灵听说他已经很厉害了,十分沉稳。
所以他没料到,吴邪也会这么哭,不像个成年人,情绪失控,很难把持。
张起灵拍拍吴邪肩膀,“别哭了。”他说。
他不会哄人,想来想去,也就这句实在。
吴邪抹了把脸,喝多了舌头发松,他攥住张起灵手,一身酒气地问,“你到底中不中意我啊?”
张起灵看他,没有立刻回答,或者这本身超出他的认知,他还要斟酌。
“这么难回答吗?”吴邪抿唇,又把头低下去。
张起灵轻轻叹气,摸了摸吴邪脑袋,“怎么回答你高兴?”他问。
吴邪歪着脸瞅他,“那当然是你中意我。”他回。
“好吧。”张起灵道,“那你再问我一遍。”
吴邪眯起眼睛反应了半天,然后迷糊地问,“你中不中意我?”
张起灵点头,“中意。”
吴邪凑上去,“那你……你多中意我?”
张起灵又不做声,吴邪捏捏他,“你要说很中意。”他压低声音好像在偷偷说答案一样。
张起灵嗯了一声,“很中意。”
吴邪:“你中不中意我!”他又问了一遍。
张起灵:“中意。”
吴邪:“有多中意?”
张起灵:“很中意。”
吴邪满意的点头,闭上眼睛,好像要睡过去般,张起灵看他不动了,转身叫张海意把房间收拾好,他带吴邪进去。
张海意摆摆手,吴邪房间跟遭了难一样,床单都扔出去了,一时半会是收拾不好了……
张起灵皱眉,刚想说什么,身边一阵影子窜过去,吴邪不知何时起身,奔着院里的井去。
张海意急呼一声,张起灵立刻抬腿,两步并做一步,一把从后头把已经踏上井边的吴邪给拦了下来。
张起灵扛着人带到自己房间,叫张海意打盆水过来,吴邪还想动弹,揪着张起灵衣领,上身一抬。
张起灵回头,一张放大的脸离他两三厘米,他惯性反应,直接伸手敲在吴邪后脖子上,把人给敲晕了。
擦了脸又擦了手,天都黑了,看吴邪真的睡过去,三个人才都松口气。
张海意拿着手机过来给张起灵看,吴邪之前喝多了连发几条朋友圈,发了几张张起灵的照片。
张海意说要不要把吴邪手机拿来,用他指纹解锁删一下。
张起灵看吴邪还通红的脸,酒劲一时没下去,他摇摇头,许是无奈,轻笑了笑,“算了。”他说,“吴邪知道会不高兴,留着吧。”
这种哭,再来一次他也难招架了。
“还有。”张起灵端着水盆回头警告张海意,“以后别给他喝酒。”
12
我答复完小花,二十分钟后他就给我发了邮件,标明我们参加的旅行团,去埃及的路线,以及接头人信息。
张海意正把酒搬进小仓库,我让他不要叫我看到酒,看到我就回想那天丢脸的事,我又不敢问闷油瓶我怎么闹他了。
我叫张海意小心些,那酒挺贵的,别弄碎了,以后喜来眠开张可以拿来招待客人。
与小花确认消息,我买了杭州转北京的机票,再跟着旅行团去埃及,我本来想叫张海意直接回香港,但这小子非要跟着,他说还没立功,这么回去不值,我问他什么才叫功劳,他说那总得让族长高兴才行,族长才会在张海客面前替他美言。
反正这次去小花掏钱,我说那行吧。
当晚我们收拾行李,两日后先坐高铁回了杭州。
在杭州只呆了半日,我简单看了眼吴山居的账目,便带着人又去萧山机场等去北京的航班。
临登机前四十分钟,小花给我打了通电话。
计划有变,我们去不了埃及了,要先去新疆的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小花的老掌柜冯叔已经把干尸送到了当地的且末县,我们要过去与他汇合。
小花的这批干尸是从古高棉王国遗址挖出来的,当地干尸贩卖合法,他花了不少钱,本来要先运去埃及做祝祷,然后再回北京,没想到转运路上死了人,押送的人犯忌讳,直接甩手给了国外的黑市运送队,运送队进北京有风险,正好冯叔在新疆办事,小花就叫他们把这批干尸送去了新疆。
我问怎么会死人,小花说的很隐晦,他说不知道是人有问题,还是干尸有问题,因为不清楚情况,他只能先托我们照看下,等他忙完就过去。
关于国外的干尸,从前我也听过一些传闻,普通的干尸没什么忌讳,但是从陵墓里挖出来的干尸是有讲究的,许多贵族下葬前会叫族里的巫师诅咒墓穴,以防盗墓贼破坏,像埃及金字塔一些法老的尸体就曾做过这些仪式,一些被盗走的干尸贩卖出去后,经手的主人都离奇死亡了,新闻还报道过这些事,不过虽然有恐怖的诅咒传说,盗尸一事还很昌盛,几个世纪下来,干尸反而成了收藏品,价钱还不低。
小花收的这批干尸,之前计划要送去埃及做祝祷,我猜想就是忌讳诅咒一说,所以送去请巫师压一压,埃及当地对此类传闻深信不疑,自然也有专为干尸做祝祷的。
小花本人不一定会怕这个,可能其他买主忌讳。
我不信诅咒传说,但是下斗的也都讲离一些神鬼之说远一些,听小花这么讲,我就有点犹豫了,且不说新疆远,巴音郭楞那个地方气候干,5月正是沙尘暴的时候,我就不太想去了。
小花眼下在整合项目,信得过的人都在京中,他一时很难抽出谁去料理,所以他才难得叫我走一趟,他说费用全包,事成分我利润。
我在电话里犹豫了下,小花又说好不容易换个环境,当是和闷油瓶散心了。
我心里想和一批干尸一起也叫散心?不过我们出来都出来了,就这么回去也没意思,我把情况和闷油瓶与胖子说了下,问他们去不去,胖子是最不安生的,又有钱拿,他很久没活动了,说必须去,闷油瓶看我的意思,张海意也是,我便告诉小花,我们会更改航班,直接去新疆。
去新疆的航班少,我们要先飞去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再从乌鲁木齐转车去且末。
我们在首都机场等了8个小时才登上最近的飞机,买的头等舱,小花出钱当然不能亏待自己。
胖子累的闭眼就能睡着,上了飞机靠背一放,叫谁来也别打扰他。
张海意自己坐在后排,编辑消息给张海客汇报情况,他每天都要给张海客汇报,但我看张海客不是次次都理他。
张海意跟张海客说过我和闷油瓶的事,张海客只打过一次电话问闷油瓶是否属实,我当时在旁边,闷油瓶嗯了一声。
张海客一直盼着闷油瓶能回族里住,但是对婚姻大事不过多干预,闷油瓶回答了,他知道了,也就行了。
飞机即将起飞,闷油瓶扣上安全带,拉开遮阳板。
“小哥,咱们这次出去不一样。”我对他说。
闷油瓶转头看我,“什么不一样?”
“咱们俩一起啊。”我道。
闷油瓶有些不解,“以前不是?”
“以前和现在当然不一样啊。”我说,“以前是你和我,现在是我们俩。”
闷油瓶想了几秒,似乎也没明白有什么不同。
起飞后胖子一直睡着,我找电影看他在睡,我吃水果他还在睡,等我快睡着的时候他又醒了。
他起来一阵动静,把我吓了一跳,一下精神了。
胖子尿急,解开带子就朝厕所去,过去没两秒,他又走回来,说不知道谁在厕所,磨磨唧唧的不出来。
等了有小两分钟,胖子憋不住了,又去厕所敲门,边敲边喊里边的大哥大姐行行好等会再办事,他真尿急。
给我听乐了,胖子说话不正经,别说这种短途航班应该不会有人憋不住去厕所里乱搞,就算有,他这么喊,人家更不敢出来了。
闷油瓶瞧我一直看厕所那头,问了句怎么了,我说胖子正尿急无门呢。
我刚回答完,厕所门开了,还真出来俩人,就是胖子挡着我视线,我没看清是男是女。
胖子这嘴挺灵啊,我转回来笑说还真有人在飞机上打啵啊。
闷油瓶闭眼嗯了声,他可能不懂我说的什么意思,他就是习惯性回答。
我看他要睡着的样子,盯着瞅了会儿。
我有时候会想,闷油瓶这样的人,懂不懂男女之事呢。
现在学生都有两性知识普及课了,不知道张家以前会不会有老师教,但闷油瓶出生的那个年代还是半封建社会,应该没那么开放。
我想象不出闷油瓶会从何种渠道获得这种知识,看片不太可能,他很少接触电子设备,我听说以前的老家族会给少爷准备通房啥的,虽然我不在意这个,但我挺好奇的,闷油瓶到底有没有这种经历。
除了这点,我更好奇,他有没有正常反应,从我认识他这几年看,他活的太清心寡欲了,我老觉得他对我没感觉就因为一直没欲望。
我忍不住朝他裤裆看了一眼,想着闷油瓶会不会用这个东西……
可能我视线太明显了,闷油瓶装睡不下去,有些无奈的叫了我一下,“你看什么?”他问。
我尴尬笑笑,把脑袋转回去,“没什么。”
闷油瓶叹气,“想问什么?”
他已经很懂我了,通常我这种举动就是有话想问。
我也真憋不住,我侧着身子看他,“小哥,我就是好奇,你……你有过……那什么……”
平常我跟胖子骚话说的一套套的,到闷油瓶跟前我就结巴。
“有没有和别人上过床吗?”闷油瓶接着我的话问。
老实讲,我心里是觉得他不懂这事的,所以当他直白的说出上床这两个字时,我有些惊讶。
但后来我又想,闷油瓶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了,人情冷暖比我们见得多得多,他不可能不懂。
我点点头,“是,我是想问这个。”
“你介意?”闷油瓶反问我。
我摇头,“我好奇而已。”
“没有。”闷油瓶如实回答,他没碰过女人。
那……,会不会……
不等我再问,闷油瓶又说了句,“也没碰过男人。”
我眯眼在闷油瓶脸上扫了几圈,“小哥,你有生理需求吗?”我直接问。
闷油瓶似乎被我经常出现的莫名其妙的问题感到烦恼,他更加无奈的看我,“吴邪,我是正常男人。”
我:“所以?”
闷油瓶:“所以我当然会有,只是不多。”
我从没跟闷油瓶聊过这种隐私话题,我以为他不清楚的,或者不喜欢聊,没想到他很坦诚。
“那你怎么解决啊?”我兴趣越来越浓厚,追着问。
“正常解决。”闷油瓶简洁回答。
我抿唇,指着闷油瓶那东西,“那你最近有吗?”
闷油瓶长长叹气,“没有。”
我:“看到我……也一点也没有?”
闷油瓶被我问笑了,伸手抓了下我脑袋,“抱歉,暂时没有。”他轻轻说。
13
次日接近下午六点钟,我们到达了乌鲁木齐的地窝堡机场,冯叔已经联系好车接我们过去,是一辆很破的五菱宏光,胖子不太乐意,他一路都没休息好,说小花做东,还以为会派个奔驰来接,虽说支持国货吧,这车也忒破了点,车皮都刮掉一块儿了。
我说靠近边境管控严格,不引人注意是对的。
5月是沙尘暴高发期,乌鲁木齐还是晴天,车子开出国道,天儿就逐渐黄曲曲的。
以前我去巴音郭楞采过风,那个地方人少,旅游景点偏多,从且末县朝阿尔金山的方向走,听说能看到楼兰古国遗迹,但因为气候干,我当时只呆了一天就走了。
我问司机且末县附近有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司机说且木县有个且末古城,出了县城就能看见,但是去的人不多,因为且末和塔克拉玛干沙漠接壤,从前有游客在沙漠里失踪的,渐渐就没什么人来了。
我们从乌鲁木齐到库尔勒,又从库尔勒到若羌,最后再从若羌到且末,走得不全是公路,有些路被沙子侵蚀颠簸不平,除了司机,我们四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晕车。
胖子在副驾驶已经打开车窗吐过一回了,张海意在我旁边,脸也发白,唯一好点的就是闷油瓶,但也是皱着眉头,时不时靠近车窗呼吸两下。
我还好,就是觉得干,车颠的我头疼,我脑袋靠在闷油瓶肩上,我说我就靠着睡一会儿,然后眼睛一闭我就真睡过去了。
最后是张海意把我叫起来的,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就是累,张海意拍我两下,说前头就是且末了。
我迷糊地抬头,往窗户瞅一眼,发现窗户在我脑袋上面,我精神些,才发觉自己趴到闷油瓶腿上睡着了。
“还想睡吗?”闷油瓶看我起来问了一句。
我摇头,擦了下嘴巴,没流口水,睡相还可以。
胖子也醒了,正看着前方逐渐清晰的县城轮廓,我转头问张海意我睡了多久,张海意说一个多小时。
五菱宏光一路开进县城,但是没有停留,从且末县穿过去,又出县了。
“这是去哪?”胖子有些错愕。
“不能住在县里。”闷油瓶突然回答。
司机说是的,他们手上有干尸,住在县里太招摇了,冯叔在县城二里外一家小民宿等着呢。
等到了地方,我发现方圆几里就这一家民宿住着,门口就是塔卡拉玛干沙漠,房子是小平房,看着很有年头了,冯叔站在门口对我们挥手。
冯叔是跟着小花的老人了,五十多岁,挺瘦的,看着很儒雅,以前我去北京办事,他招待过我,我对他印象不错。
我透过玻璃瞧,才发现冯叔身边还有个人。
“卧槽,那不是刘丧吗?”胖子先一步惊讶道。
刘丧穿着风衣和山地靴,戴着墨镜我都能认出他来,小花和我说他找了人接应,没想到找的是刘丧。
我太不高兴了,说实话,这一瞬间我的脸色应该是肉眼可见的不好。
我神烦刘丧,尤其在我和闷油瓶关系如此微妙的时候,我看见他,我就更烦他了。
我们下了车,我最先走过去,盯着刘丧问他怎么会在这儿。
刘丧没说话,脑袋一转,虽然他带着墨镜,但我知道他在看闷油瓶。
个小兔崽子。
“小佛爷,是少爷找他来的,刘丧听力好,在沙漠里用处大。”冯叔回答我。
我管他大不大,我挡在刘丧眼前,“你可以撤了,这里我们接管了。”我直接说。
胖子也凑过来,叫刘丧回去,别赖在这儿分佣金。
不等刘丧回答,冯叔先开口,说他不能走,得留在这儿帮忙。
我说我们都来了,直接运货回去不就行了,他帮什么忙。
冯叔看了刘丧一眼,又看我,“小佛爷,恐怕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出什么事了?”我问。
“丢了两具干尸。”冯叔说。
月前这货送到新疆的时候,小花是不知道的,等他得到消息,东西已经回国了,他叫冯叔把干尸放好,等着人和他汇合。
这批干尸有10具,本来要装货了,没想到装货前一晚发现丢了两具。
冯叔一开始怀疑是装货的工人偷的,但他发现工人也失踪了,车都没开走。
冯叔又去看县城邮局门口的监控,出县城一定要走这条路,但是没发现干尸和工人的踪迹。
那就只可能是朝塔克拉玛干方向去了,一个人,带着两具干尸,往沙漠里跑啥?越想越不对劲,冯叔把这事告诉小花,当晚,另一个装货的工人也失踪了。
一个小县城二里外荒无人烟的沙漠边,失踪两个人和两具干尸,这不是普通事件,冯叔不敢自作主张,和小花一商量,等我们来再做决定。
小花没和我说有人和干尸失踪的事,我心里骂他,他一定是猜到直接跟我说的话,我就不会来了,现在把我骗来,我想走也来不及。
刘丧听力好,在沙漠找人如同大海捞针,需要他听听有什么动静。
我看见刘丧就闹心,我转头叫张海意盯着他,留点神,别让他骚扰闷油瓶。
民宿的主人是个头发半白的奶奶,叫定玛,他有个孙子叫卓康,十来岁,瞅着不太灵光,卓康爸妈都去省城打工了,家里只有他们俩。
早年且末古城有游客的时候,他们开了这家民宿,后来渐渐没人来,民宿就破败了。
定玛说现在正好是沙暴高发期,几乎隔两天有一次,所以不要独自进沙漠,塔卡拉玛干上的风一起来,能把人刮到腹地再也出不来。
冯叔说他把干尸都停在羊圈里了,羊圈有三头羊,我问他不怕羊把干尸给啃了?
他说干尸表层涂了香料,羊讨厌那个味道。
且末当晚就起了风,我们刚吃完饭,就听风里掺着沙子拍在窗户上,我站在门口瞧,远处已经灰蒙蒙一片了。
“吴邪,进来。”闷油瓶在后面叫我。
我关上门。
回身闷油瓶走过来,大拇指与食指不知道捻了什么,往我鼻尖放了一下,一撮,有香味。
“这什么?”我问。
“沙荷,一种药。”闷油瓶道,“香味可以缓解喉咙干涩。”
我咽了两下,喉咙好像确实没那么干了。
“你在哪拿的?”我问。
“刘丧带的。”闷油瓶回。
听这名我就歇火了。
“小哥我问你哈,”我又是心血来潮,盯着闷油瓶,“要是在沙漠里我和刘丧你只能带一个人出去,你带谁啊?”
“你。”闷油瓶直接回答。
呦呵,一点没犹豫,我心里开始美了,又问他,“那我和张海意呢?”
闷油瓶:“你。”
我:“我和胖子呢?”
闷油瓶:“还是你。”
“为什么啊?”我笑眯眯问,心里美翻天了。
闷油瓶转头看我,“你的身体条件不适宜在沙漠中脱水24小时,我先带你出去,他们能撑到我再返回去救他们。”他认真的回答我,“先带你救援率是百分百。”
我叹气,
就说我比较重要很难为你吗?
14
民宿房子不大,定玛和她孙子一起睡,冯叔说他要时刻保证干尸安全,而且晚上要留个人守夜,所以他在门厅里搭个桌子睡就可以了。
胖子加上所有人行李一间屋,张海意和刘丧一间,刘丧不太愿意,我强制要求,不然就有不良动机嫌疑,而我自然与闷油瓶一起。
从前下斗,都是席地而睡,或者统一在帐篷里,到了雨村也是一人一间房,我没机会和闷油瓶正式的睡在一起,没想到这次来巴音郭楞,反而有了理由让我和他亲近。
我拎着铁盆最先去洗漱,盥洗室简陋,不能洗澡,我刷了牙洗了脸,就抱着衣服回卧室了。
闷油瓶在看地图,冯叔希望我们在没有沙暴的时候进塔克拉玛干找一找,进沙漠比较危险,我当年去古潼京虽然做足了准备,还是留了一些毛病,我现今不能在太干燥的地方,不能长时间断水,否则会喘不上气,这些都是在古潼京那片沙漠形成的。
闷油瓶一直看地图,可能是想推断失踪的工人进塔克拉玛干能往哪个方向去,或者除了沙漠,他们有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且末起了风,夜晚更暗,好像灯都不起作用,我叫闷油瓶别看了,白天再说吧,现在要好好休息。
闷油瓶点头,回头见我都盖好被子躺床上了,我笑笑,伸手拍拍旁边,“放心小哥,我睡相很好的,不会抢你的地方。”
闷油瓶嗯了声,见洗漱间已经没人了,拿起牙缸毛巾去洗。
我把灯关掉,只留了小台灯,民宿里的台灯应该好几年了,没准是二手的,光特别暗,但又很合适,足够简单照个亮,又不刺眼。
我把闷油瓶的被子铺开,把两个枕头给他一个,虽然我是想跟他睡一起,不过我也还没有跟他一个被窝的想法,主要我怕他半夜以为谁袭击他,再把我扔出去可就不好了。
我本来想等他洗漱好,和他说说话再睡,但我等了半天不见他进来,我一看手机,他都出去四十分钟了,就是再上个大号也不至于这么久吧,我披上外套出去,洗漱间的光已经关了,门厅黑黢黢的,冯叔靠在门口抽烟,他只开了很小的一条缝,还是能听见风沙打在门框上的声音。
他见我出来,手指夹着烟,火星一亮一亮的,我脑袋转了转,冯叔笑了,好像知道我在找人,手指了下餐桌后边的小沙发。
那个地方晚上没光,我借着手机的光才看清,闷油瓶裹着外套窝在沙发里,他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
我站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走过去,临近两步的时候,闷油瓶突然睁开眼睛。
“进屋来吧,会感冒的。”我说。
闷油瓶抬头看我,视线又挪走,他点头,跟着我站起来回屋。
“小佛爷,门窗记得锁好。”冯叔突然在背后道。
我点头,叫他抽完烟也休息下。
门关上,我走到窗边拉上窗帘,我一句话没说,放下外套钻进被窝里。
我不说,闷油瓶还能放松些。
几秒钟后,旁边的床铺陷下去,闷油瓶跟着躺下来。
我闭上眼睛,匀速呼吸,我仔细听了听闷油瓶的呼吸声,很轻。
我等了下,还是转头看他,“你不进来,是想等我睡着吗?”
闷油瓶睁着眼睛,他转过来看我一眼,又转了回去,他这个反应,我就知道被我说中了。
“其实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睡,可以直接和我说。”我又道。
“没有。”闷油瓶开口说。
我没再说话,过了会儿,闷油瓶又转过脑袋瞧我,“吴邪,真的没有。”他道,似乎轻轻叹气,“我只是在习惯。”
屋子隔音不好,我听到胖子的呼噜声了,幸亏他自己睡,不然谁和他一起,铁定难以入眠了。
“小哥,其实当初我说我中意你,只是想你能知道这件事,我本来想烂在肚子里,但是你跟我来了雨村,我就想,这件事是不是也可以告诉你。”我抿唇,深吸了口气,小声对闷油瓶说,“后来我告诉你了,你不接受,我知道你不会接受,但我觉得,你知道就很好了。” “后来你说可以和我换一种关系,换成我想要的关系,我知道你是不希望我折腾,只是你没说,我也没说。”
我看着闷油瓶,“小哥,我不想让这段关系成为你的负担,所以,如果以后你不想,就和我说,至少,别再像今天这样,自己跑去沙发上睡了。”
我又去看天花板,不知怎么,我突然笑了下,“其实你这样,比直接拒绝还让我觉得失败。”我道。
接着很长一段时间,我和闷油瓶谁都没说话,我想他可能不想说了。
我闭上眼睛,希望自己能尽快睡着。
几分钟后,我听到被子响,接着手上一热。
闷油瓶掌心盖在我手背上,温温的,
“不要多想。”他轻轻道,然后拍了拍,才拿回去。
“快睡吧。”他又说。
“你会喜欢我吗?”我突然问。
就是想这么问他一句。
这次闷油瓶转过头来看我,黑色的瞳孔在夜里折射出小台灯昏黄的光,映得是我的模样,
“我一定尽力。”他回答我。
定玛说最近会有风沙,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来了,我只觉得风声越来越大,我睡着做梦都在想这窗户结不结实,别再被吹坏了。
我迷糊地刚要进入深度睡眠,突然一阵很响很急促的敲门声,直接把我吓醒了。
闷油瓶先一步从床上起身,站在门旁问了句谁。
“族长!出事了!”是张海意。
我匆匆套上衣服,跟着闷油瓶出去。
所有人都起来了,连胖子都醒了,我看时间,现在才刚过十二点。
卓康站在中间哭,一张脸通红。
我问发生什么了,张海意表情严肃,“定玛婆婆不见了。”他道。
定玛有咳疾,晚上要喝一次中药,卓康本来在厨房盯着药罐子煮药,端进屋就发现定玛不见了。
冯叔一直守夜,我问他没看见吗?冯叔说他太困了,所以趴在桌上打个盹,就睡着了,没注意有谁出入。
刘丧也说他没听见声音,但也可能是因为风沙声音太大,把一些小的声音盖住了。
那就奇怪了,大晚上的,外面还起着风,说不定会有沙暴,定玛一个人会去哪里,她身体又不好。
思忖间,房子外头裆地一响,很大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了。
“不好!”冯叔皱眉,“干尸!”他道,急忙转身开门往出跑。
门一开,大风瞬间冲进屋子,好家伙,这风力比我在古潼京经历的还强,我没准备,退了两步。
闷油瓶拽住我,说了句他去看看,也跟着出了屋。
“张海意,你照顾卓康!”我道,然后捂着嘴一溜烟顶风跑出去。
漫天的沙让且末的夜晚更黑,手电的作用都变小了,我跑到羊圈边,冯叔站在放置干尸的木箱子旁边,闷油瓶正蹲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没事吧!”我大声喊。
冯叔回头看我,脸色很不好,他摇摇头,指着箱子,“干尸又丢了一具。”他说。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最左边的箱子已经被打开了,锁掉在地上。
我们三个顶风回到屋里,都是一身的沙子。
“真是见鬼了,难不成定玛带着干尸跑了?”胖子诧异地问。
“不可能!”卓康大喊,“我阿嫲才不会!”
“钥匙只有冯叔有,外面又有风沙,谁会偷走干尸?”刘丧道。
确实,而且这里有干尸的事情,只有我们几个才知情。
最要紧的,是定玛也不见了,她会去哪里,她干什么去了,她和干尸的丢失有没有关系。
可惜民宿里没有监控,多了许多麻烦。
“干尸不是被偷走的。”一直没作声的闷油瓶忽然开口,他抬眼看过来,“是自己爬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