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特殊通道
黑瞎子急忙说道:“我就是追着他过来的,你们刚走,就有一队黑衣人袭击班钰的家,打起来的时候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我趁乱跑出来,一路尾随那个领头的来到这,他可能是早有察觉,我一来到沙漠就被他困住,要不是你们俩来了,我可能还真就出不去了。”
闷油瓶皱了皱眉:“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出去,你们跟着我,千万别走散。”
这次由闷油瓶打头阵,我和瞎子跟在他后面,沿着地下通道穿行。有部分通道左右两侧钉着木板,头顶上则是几根拇指粗细的钢筋,我用铲子敲了几下,挺结实的,应该是为了加固通道用的。
我们只开了一支手电,瞎子则完全不用照明,这环境对他来说就是如鱼得水,几次都想走到前面去领队,又被闷油瓶推回来。我对闷油瓶的看法有些改观,以前我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看来他比谁知道的都多。
在通道里搞不清楚方向,七拐八拐的竟然又见到了那个湖,闷油瓶一秒都没停,直接在湖面上踩下去。
——他并没有落入水中,而是在水面上走得很稳,就像我曾经的某个幻境一样。
我拉住黑瞎子的胳膊,让他打我一巴掌,不用顾忌师徒情谊和朋友面子,使劲打就行。他咧嘴笑开,像是终于找到乐子一样,撸起袖管,煞有介事地甩了几下手臂,又在手心里吹了两口气,看着我:“那我可真打了?”
我让他别啰嗦,赶紧打,然后就觉得右脸一阵剧痛,整个人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掀翻出去,撞在一旁的石壁上。模糊中我看到闷油瓶走了回来,直接一刀,差点砍中黑瞎子的脑袋。后者立刻举手投降:“哑巴,我尊你一声先生,别不讲理啊,是吴邪让我打他的,不信你可以问啊。”
闷油瓶看了看我,我冲他点点头。他不是很能理解,就一直歪着头看我。
“我是以为我又进入了幻境,所以让他打我一巴掌,看看是不是真的。”我甩甩脑袋,觉得没有刚才那么晕了,但脸上确实火辣辣地疼。看来瞎子确实很想打我。
“你说湖水吗?”闷油瓶取回自己的刀,继续道:“水下有玻璃,表面只有一层浅浅的水而已。”
我张了张嘴,整个右脸都是麻的,闷油瓶看我一眼,可能是觉得不解气,回头又给瞎子来了一个下勾拳。瞎子反应很快,几乎是下一秒就躲开了。
我们沿着湖水向六边形阁楼走去,上面不断有沙土落下来,连我和瞎子也戴上了帽子。我回头看着黑瞎子,猛然觉得他这件皮衣很眼熟,一般来讲,他自己的风格是那种印花加刺绣,反正怎么张扬怎么来,而这个简约风还带着帽子的皮夹克,绝对不是他自己的。
我一边拿出冰袋敷脸,一边看着他:“我要跟小花告状,说你偷穿他的皮夹克。”
“情况紧急,我正准备睡午觉,看见来人惹事,随手拿了一件外套就出来了。”黑瞎子抖抖头上的帽子,一块沙土顺着他的鼻梁落在我们中间,他一脚踩上去。“已经开始填三合土了,估计下一步就是钢筋水泥,咱们还是快点想办法出去吧。”
我们走进阁楼的内部,才发现别有洞天。这阁楼从外部看,就跟普通的建筑没什么两样,但从内部看,一共十八道楼梯纵横交错,每一道楼梯的终点,都有一扇黑色或是蓝色的门。
我只知道摩斯密码,这种从十八位数开始的密码,从来没听说过。而且按照五行、八卦、甚至天干地支来推算,都跟十八这个数字扯不上什么关系。
“伏羲六十四卦?”黑瞎子突然说。“我还以为这东西早就失传了呢。”
闷油瓶也不回答,而是独自掏出一个算盘,一边观察十八道楼梯的走势,一边解出相应的卦象。黑瞎子比他高级一点,人家用手指掐算。但两个人的演算速度不相上下,甚至闷油瓶用算盘还比黑瞎子要快一点。
要说八卦我还略有研究,这伏羲六十四卦我可不敢妄言,就只能等他们俩的结果。我其实很想提醒他们,要不要两个人一起算,这样或许能快一些,但现在这个情况看下来,他们可能谁都不服谁,劝也没用。
我的右脸渐渐恢复直觉,我拿掉冰袋,点上一支烟,却突然发现头顶上三道楼梯的走势发生了改变,原本这三道楼梯分别是,自东南向北、自西南向东、和自西北向北,现在却完全反过来。一个朝南、一个朝西、一个竟然向下指向,不知道是不是准备拉我上去。
“雷水解。”闷油瓶和黑瞎子同时说道,话音刚落,就听见阁楼顶端传来雷声,之后这十八道楼梯陆续消失,最后只剩下一道向下指向的楼梯,但上边却不是通向顶端的。
“今天好运气啊。”黑瞎子看着我说。“我以为你来我我就死定了呢,但好在我们有张先生,你靠靠边,让我和张先生来张合影,拿回去辟邪。”
闷油瓶完全不理他,直接甩出绳子挂在楼梯上,迅速爬到上面去了。我和瞎子也连忙跟上。
第三十四章 神秘阁楼(1)
我们通过楼梯,来到阁楼的第三层,这里有一扇门,但是没有上锁,我准备推门的时候,闷油瓶和黑瞎子同时拦住我。
闷油瓶还是不说话,只是摇头。黑瞎子则解释道:“进去之前,你得做好心里准备啊。”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直接推开门,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之后,闷油瓶和黑瞎子都不见了。我身后的门也消失不见,我只能顺着通道一直向前,走了不知道多久,才见到一个类似于山洞的圆形出口。
我从洞口爬出来,迎面就被一个人拍了一下,差点掉下去,随后那人又拉住我的胳膊,将我从洞里拎上来,我定睛一看,是我三叔。
“又逃课?”三叔叼着已经抽完的烟屁股,没好气地看着我:“这要不是我刚好有事出来,谁能跑这个荒山来救你?赶紧滚回去上课!”
我还在愣神,又一个人走过来,帮我拂去身上粘的土。这个人是潘子。
“潘子!”我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摇晃他的肩膀,确认他是会喘气的之后,就一把抱住他。“潘子,我可想死你了!”
三叔一脚踹在我屁股上:“哎哎哎,我跟你说话呢!”
我摆摆手,实在懒得理他:“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回去。”抬手间,我发现我身上穿的衣服变了,这竟然是我失散多年的三好学生套装,白T恤、牛仔裤、蓝色旅游鞋。
我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有痛感,不是幻觉,那这是哪里啊?
三叔抄起手边的铲子就要来打我,潘子拦在中间,帮我说好话:“三爷三爷,您别动怒啊,我把小三爷送回去就得了,你放心,人一定安安全全送到学校,中间绝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三叔扔过来一块石头,我低头躲过,然后冲他做鬼脸。
——我大二那年,有段时间确实天天逃课,因为那个时候学校选修开了考古学,我听了半个学期的考古学,就生出一股迷之自信,总觉得自己一定能挖掘出惊世骇俗的大墓,然后大赚一笔。年轻嘛,谁还没点梦想了。
虽然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但这里却有三叔和潘子,无论如何,得想个办法把他们带出去。路过一家烧烤摊,我说我想吃烤肉,潘子本来不想答应,但是看我真的很饿,就陪我坐下了。
这个烤肉摊离学校只有两条街,因为价格实惠,肉味正宗,所以每天都是人满为患。可惜三年后老板回东北老家了,摊位也卖给了一个搞古董的。
我和潘子坐下来,先点了二十串板筋和两瓶啤酒,潘子不想让我喝酒,啤酒一上来他就都拿到他那边,我看见了,但是没追着问。反正待会我都得回沙漠,喝酒确实也容易误事。
——不知为何,我心里竟然有点不想走。
“小三爷,吃完烤肉就回学校,别再乱跑了。”潘子嘱咐道,把烤熟的板筋拿过来,竹签朝向我这边,自己那边一串没留,就只是喝啤酒。
我想到他可能是没带钱,就从兜里掏钱包,但我忘了我穿的不是那身衣服,所以只是掏了个空。我口袋里只有五毛钱,只够付一串板筋的钱。潘子看出我的想法,又叫来伙计,点了二十串牛肉和两串鸡翅中:“你吃不饱吧?咱们再点些别的,你反正也逃课了,索性吃完再回去。”
我鼻子有点酸,可能是牛板筋太辣的缘故。
“你不用付钱,我给三叔打电话让他来付。”我吃完一串板筋,把竹签扔到桌上。我们这桌正对着巷子口,人来人往看得很清楚,所以我在瞥见熟悉的藏青色身影时,想也不想直接冲出去。
那是闷油瓶!我不会认错的!
潘子拿上肉串也跟着我一起追,我一直跟到最北边第二个巷子口,那人突然消失不见。我对这个套路比较熟悉,闷油瓶被跟踪的时候都会这样,先躲起来,然后伺机出手制服敌人。这条街左手边没有可躲避的地方,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右手边那个玩具铺子,只有他们家开着门,而且门板是虚掩着的,很明显有人藏在那。
潘子追上我:“小三爷,你不是说吃完再走吗?慌慌张张地跑到这里干什么?”
我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没等我做下一个动作,就被人从后面勒住了脖子。我的鼻子神奇般恢复了知觉,即使不用回头,我也闻得出这就是闷油瓶身上的味道。
“小,小哥,咳咳咳…是我啊。”
闷油瓶松开禁锢,眼神一秒变亮:“吴邪?”
这下轮到潘子惊讶了,从他这个表现来看,他是认识闷油瓶的,但他想不到,闷油瓶竟然会认识我。我们花了五分钟来跟潘子解释当下的状况,他听懂了一大半,最后问了一句:“也就是说,你们和我其实是在平行世界里相遇了?那我是死了吗?还是小三爷您…不对!小三爷福大命大,绝不会有事,死的那个一定是我。”
第三十五章 神秘阁楼(2)
“潘子!别诅咒自己。”我看着潘子,他却把装肉串的塑料袋递给我。牛板筋还是要吃的,我还分了一串给闷油瓶,他没接,也不打算理我。
迎面碰上怒气冲冲的三叔,一见到我和闷油瓶站在一起,直接就来揪我耳朵。闷油瓶挡了一下,三叔愣了足足有五秒,才开口说话:“小哥,这是我大侄子,平时就爱调皮捣蛋,没吓到你吧?”
“没事。”闷油瓶回他。
潘子想说话,被我用鸡翅堵住嘴。我给了他一个眼神,这件事绝不能透露给其他人,包括我三叔。
闷油瓶示意我问话,于是我就看向三叔:“呃,三叔,你有没有见到一个比我高出半头,穿着一身黑,还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啊?”
“戴着黑墨镜的人?”三叔的眉毛抖了一下,我知道他接下来就要开始说谎了:“我见到了,好像往你学校那边去了,新同学吗?比你还高,那是有点少见,有空带家里来玩。”
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我送吴邪回去,你们走吧。”闷油瓶主动开口。
三叔那个老机灵鬼表面同意,暗地里却给潘子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偷偷看着我们。
可惜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天真无邪,再加上闷油瓶这个老江湖,我们只用了五分钟就甩掉了潘子,学校肯定是不能回,现在必须找到黑瞎子才行。
“你进来的时候,黑瞎子在你后面跟着吗?”我咬下一个鸡翅中,随手把竹签扔到垃圾桶里。
“他比我先进来的。”闷油瓶的鼻子皱了几下,把手中的塑料袋拿远。“在这停下吧,你先吃完再走。”
保险起见,我们找了一处老屋的后院藏进去,闷油瓶一直留心院外的情况,而我只是专心地吃。手机上闪出一条短信,是潘子发来的:小心那个小哥,你要是有事情就给我发短信,十分钟内我肯定能来救你。
可能是牛板筋凉了的缘故,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有些人总会本能地在乎你的安全,即使我已经告诉他我是从十几年后来的。
“走吧。”我把没吃完的肉串扔到一边,从藏身的草堆里站起来:“去找黑瞎子,然后赶紧回去。沙漠里出现那么多尸体,我们俩又不见了,张海客一定也会追下来,让他找到这个地方就不好了。”
闷油瓶点点头,语气有些惊喜:“你明白?”
“我不是完全明白,但我知道,伏羲神殿也好、关闭入口也好,你是想让我和你一起来完成这件事,不想让别人插手。”我回答他。“你不相信张海客,所以才会故意从家里走出来,一句话也不留,因为你知道我一定会跟着你出来;你也不相信解雨臣,所以才会在每次我和他单独交谈时,假装不经意地路过,实际上就是为了偷听我们在说什么;你更不相信跟你一起来查这件事、所谓一直站在你这边的张家人,所以才会在明知道有人会来偷袭的情况下,直接走掉,但你没料到解雨臣会跟过来。”
“黑瞎子衣服里的监视器是你装的,或者说你们俩可能是站在一边的,所以他会配合你去装这个东西,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其他人的视线。大家钻着牛角尖、拼了命地找黑瞎子背叛朋友的证据时,你的嫌疑就洗脱了。我甚至怀疑,偷袭班钰家的人也是你找来的,目的是为了帮助黑瞎子逃来内蒙,好实施下一步计划。”
“最后一条不是。”闷油瓶反驳。“我没那么多可信的人,我唯一信得过的人只有你和胖子。”
我的脑袋简直要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吞噬掉了:“所以寄往雨村的信也是你发出去的?我去,小哥,你现在跟我说实话,你到底遇上什么事了,需要处处隐蔽自己的行动。张海客是叛徒?他想干掉你?”
闷油瓶摇头。“他讲的故事都没错,唯独一点,他不相信你。没有你参与,这件事就不能完成,所以我一定要你来,他不得不从。”
我刚想开口,他又接着道:“你想救出吴三省,只能跟我走。别相信其他人。”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刚才只是瞎猜,想不到这张海客还真的有猫腻:“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必须知道你的目的,但我要告诉你,这次我不光是为了救吴三省,也是为了救你。”
第三十六章 英雄救我
天已经黑了,我们还是没找到黑瞎子,闷油瓶说先找个地方落脚,这个时候的吴山居还不是我的铺子,所以我们回到这里时,第一个见到的是我三叔。
三叔见到我和闷油瓶一起进来,眉毛微微上扬,之后转转眼珠。——看他这样我就知道,他又要开始算计什么了。我见他拿着笔记本,就凑上前去看。他把我推开,本子扔到抽屉里上锁,直接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扔到门外,然后关上门。
我开始耍赖:“三叔,你不让我进去我会被蚊子吃掉的!再不开门我给我老爸打电话告状了啊!”
我在门外喊了半个小时,门才被打开,开门的人是闷油瓶不是三叔。我以为他有话要说,但他只是来开个门,拒绝跟我有眼神交流。三叔叼着牙签,眼神一直在我和闷油瓶之间来回,最后看向我:“你直说吧,你赖在我这到底要干嘛,我可问过潘子了,他说半路把你跟丢了,你根本就没回学校。”
“这不是临时有事嘛。”我看了一眼闷油瓶,有点心虚。
三叔气得直拍桌子,他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支支吾吾的。闷油瓶悄悄给我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先缓一缓,不要跟三叔说出实情,这也正合我意,于是我和他一齐开口:
“我逃课是因为太想吃烤串/我们是从十几年后过来的。”
此话一出口,我就知道完了。我回过头,用眼神质问闷油瓶,他也同样看着我,看来我们的默契值已经接近于零了。
三叔背着手,绕着我和闷油瓶走了三圈,才开口道:“从你们的表现来看,我比较相信小哥。说吧,这个‘十几年后’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就只能把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是如何走散的、以及为什么我会认识黑瞎子和闷油瓶这几件事,全都跟三叔坦白了。但我留了个心眼,我并没有告诉他伏羲神殿的事情,只说是行动路上的一次意外。
三叔没再追究事情的真假,而是认真地帮我们想着对策:“你说你们是从一个通道走过来的,那再走回去不就完了吗?今天就算了,明天一早我把你们送到……”
三叔停顿了一下,看着我:“什么行动能出这种意外?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跟着小哥和黑瞎子跑去淘沙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随行人员除了他们俩还有谁,你都给我交代清楚!”
“三叔,我都这么大人了。”我坐到闷油瓶旁边,想抽支烟,一掏口袋才想起我现在没有烟。闷油瓶注意到我的小动作,默默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递到我眼前。
我拿过打火机,摸到三叔的书桌前,从左边第二个抽屉的烟盒中飞快掏出一支烟,等三叔来抢的时候,烟已经在我嘴上了。我躲过三叔的追打,走到屋中主位落座,打了个手势让三叔稍安勿躁:“不就是淘沙嘛,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三叔乐了:“嘿嘿,不是大事?吴家可就你一个独苗,你爸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看好你,绝对不能走歪路,看来我十几年后还是失败了。”
这时有位伙计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潘子在耶稣弄堂那边跟人打起来了,三叔叫我在家好好待着,叫上几个能打的伙计,一起出发去救潘子。我拉着闷油瓶从屋里跑出来,直接跳上三叔找来的面包车。三叔手下的那些伙计都认识我,谁也没敢拦着,而他们对闷油瓶更是忌惮,见到我们上了车,剩下的人竟然都愣住了,直到三叔开始骂人,他们才挤进来坐好,但多数人都不敢离闷油瓶很近。
“你跟来干什么?!”三叔从座位中站起来,回身就给了我一巴掌,我躲了一下,正好打中肩膀。
“我们不是去救潘子吗?”我装出很憨的表情。
他气得又来打我,但我现在比较灵活,所以一下都没打中,反倒给他自己累得不行。他重新回到座位里,回手扔给我一把短刀,语气很冲:“拿着,待会打起来老子可不管你!”
我接过短刀,一时有些恍惚。——这把刀就是后来,三叔第一次带我下斗时送给我的那把,我一直留着,刀尖已经被砍掉了,但我还是舍不得扔。
我们赶到时,这边的战争已经快接近尾声了,闷油瓶没出手,而我冲在最前面。我不知道具体情况是怎么样,反正看到谁打潘子,就冲过去砍谁,有几个壮汉被我激怒,短暂集合了一下,就都冲过来打我。他们的动作都不慢,很可能是职业打手,我一个人应付两个还行,三个就有些勉强,敌人看到我这么能打,就干脆叫所有人来围打我一个。
我躲过一刀和一棍,踹走迎面打来的人,就听见耳后传来一阵风声。潘子喊我快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愣了半秒,紧接着听到几声惨叫。我再回头时,地上已经躺了五六个人,闷油瓶站在中间,手里是一把刻着精美花纹的蒙古刀。
第三十七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一眼就认出闷油瓶手里的刀是黑瞎子送给他的,之前打猎丢过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回来的。其中有个人认出了闷油瓶,惊慌失措地喊着:“张,张起灵!兄弟们快跑,他是张起灵!”
干我们这行的,打架斗殴都是家常便饭,唯一一点就是,最好不要被对手认出你的身份。对面这几人既然认识闷油瓶,那就说明,他们绝对不是单纯的同行。
因为我们来得及时,潘子并没有受多严重的伤,只是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怎么也止不住,三叔就让我和闷油瓶先带着潘子去医院处理伤口,他们去追逃跑的那几个人。
闷油瓶没进医院,而是在门外等我们,我带潘子去处置室包扎好伤口,出来的时候,闷油瓶不见了。潘子见我生气,就问我和闷油瓶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见到他不在,就这么生气。反正回去要走好长的路,我就把所有事情和潘子讲了,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我说到张家古楼,却不想说下去了。
潘子很敏锐,一下就猜到我们是来找东西的:“所以你们和黑爷一起进来的,现在走散了,是吗?如果找不到他,你们会有什么危险吗?”
“我其实也不知道,但小哥说必须要找到他。”
潘子不再问话,走到孤山路路口时,他突然说:“小三爷,我知道一个地方,黑爷可能会在那。”
我顿时来了精神:“哪里啊?你快带我去!”
我们折返向北走,一路走到孤山公园后山石坊附近,七拐八拐走进一条小路,又走了十多分钟,才见到一个非常破旧的小屋。这是间红砖房,没有瓦盖,顶上铺着一层木条,我们没带照明设备,借着月光就只能看清这些。潘子走到门口,敲了三下门,对里面说:“我是你爸爸。”
然后我就听到屋里有个熟悉的声音:“来了,老板!您是出活还是找人……”
门被打开,里面的人拿着分体式矿灯,穿着黑皮衣黑皮裤,戴着黑墨镜。我愣了,这不是黑瞎子本瞎吗。
黑瞎子的语气和表情都有些陌生:“两位老板,深夜来此,一定有大活,要不咱们进屋谈?”
我和潘子走进屋,发现客厅里站着的背影,正是刚才医院门口不告而别的闷油瓶。这屋子虽然外表残破,里面却是非常干净,灯光也十分明亮,屋主人丝毫不掩饰什么,就连桌上摊着的地图都没打算收起来。我认出这是伏羲神殿的地图,想问闷油瓶是怎么回事,打了几个手势后,发现他并不回应我。
“你们,是三爷派来的?”黑瞎子关上门,之后给我们倒了两杯温水。
“我是来找你的。”我看着他:“我是吴邪。”
“噢,你是三爷的侄子吧?知道知道,我这个人就是记性好,只要见过一面的人,我都能记住。上次去三爷家,跟你打过照面。”黑瞎子捞过两把椅子,让我和潘子坐下聊:“小三爷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难事?你放心,您是三爷的亲侄子,来我这办事,给您打五折。”
我又看了一眼闷油瓶,他还是不打算理我。潘子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去看闷油瓶的手指,张家人有长手指这件事人尽皆知,而这位闷油瓶,却偏偏没有长手指。
我抽出短刀,直接砍向那个假闷油瓶,他动作很敏捷,躲过一击之后,也不打算还手,而是直接跳窗逃跑。我喊潘子快追,刚打开门,就见闷油瓶走了进来,以防万一,我直接就一刀砍过去。
闷油瓶只用了两指就接下我的攻击,眼神很茫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砍他。我收回招式,将他拉进屋里,把遇到假闷油瓶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并问他刚才去哪了。
他拎着两份盒饭,十分无辜,我这才知道他刚刚去给我们买夜宵了。
黑瞎子按下桌上机关,原本铺在桌面的伏羲神殿的平面图,几分钟内就变换了形貌,变成了立体的内部结构图,上面有几个地点被系上红丝线,看来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地方。
“你们再晚来一会,我就把他哄住了。”黑瞎子摘掉墨镜,从衣服里拿出一副新的墨镜戴好。“说起来你们也真是的,都已经一天了,也想不到来找我,唉,真心寒哪。”
“那你刚才还假装不认识我!”
“这不是逢场作戏吗,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给我五百块我就告诉你。”
“我没钱,但我可以把三叔抵押给你。”我说完这句话,潘子就拉住我:“小三爷,您开玩笑的吧?”
闷油瓶比了个手势,我们立刻噤声,按照他的指示并排蹲在窗户下面。
“人没走远。”闷油瓶用口型说。
几乎就是一瞬间,我们头上的房顶就塌了下来,接着是一阵皮鞭挥舞的声音,等我们从废墟里爬出来时,那个假闷油瓶已经站在房梁上了。黑瞎子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两面围攻,我和潘子一组,悄悄往屋外移动,目的是吸引敌人的视线,然后黑瞎子和闷油瓶就可以从南北两面冲过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但我们低估了这人的实力。
闷油瓶现在没有黑金古刀,近身作战还有些胜算,但敌人用的是长鞭,身手与他又不相上下,就算他再厉害,也不可能进得了敌人身前。黑瞎子倒是出其不意,他没有什么固定的武器,唯一比较有杀伤力的就是手枪,但这间屋后面就是闹市区,如果在这里开枪,我们几个都要坐牢。
眼看着黑瞎子和闷油瓶两个人,与敌人打了个平手,我不免开始担心。潘子动作敏捷,将我从窗口拉出去,一边推着我跑,一边嘱咐我回三叔铺子的路线。我没回去,三叔肯定不能休息,我抓紧时间,从小路赶回去,可能还来得及搬救兵。
我把短刀留给潘子,一路疯跑,十几分钟就跑回了三叔的铺子。我记得这后门有一家卖米粉的,他们家有个梯子特别长,三叔每次修屋顶,都去他们家借。我拐到米粉店门前,老板正好要关门,见到我来借梯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门也不管了,直接就跟我去后院搬梯子。
米粉店里还有最后一位食客,我和老板把梯子搬出来时,那人正好走过来要结账。他穿着白T恤,黑牛仔裤,背着灰色双肩包,头发三七分,眼窝有点凹陷,一说话右脸就出现酒窝。我看了他一眼,差点把梯子扔出去,这,这不是王盟吗?原来我们在十几年前见过面的。那人见我直直地盯着他,还以为我是变态,扔下钱就飞快跑走了。
我从屋顶爬到三叔铺子的后院里,告知了我们遇上劲敌的事,三叔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冲到黑瞎子的小屋,只见到了躺在地下的潘子,另两人和那个假闷油瓶却不知所踪。
第三十八章 张瑞元
潘子只是晕过去了,我和三叔把他抗回铺子里,等到后半夜两点,才听到有人来报,说是找到黑瞎子和闷油瓶了,但两个人都伤得不轻,可能要去医院。三叔叫我在家照顾潘子,他去找黑瞎子和闷油瓶。
那之后的六个小时,潘子才醒过来,一醒来就问我怎么样,我说我没事,刚好也睡不着,就给他煮了一晚泡面,先填饱肚子再说。
这些事情太离谱了,我先是见到了三叔和潘子,刚才又见到了王盟,最离谱的是,这世上居然真的有那么厉害的人,连黑瞎子和闷油瓶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他。我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这个人就是张海客所说的那个张家叛徒,那我们几个捏在一起,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必输的状况,脑子顿时开始放空,什么都想不了。
“小三爷。”潘子叫我。“你放心,刚才小哥和黑爷不是完全没胜算,是我拖了他们俩的后腿,如果没有任何顾虑,他们还是可以赢过那个人的。”
我点点头。其实这之后的许多年,我都没有遇上一个,像潘子这么了解我的人,我一个字都没说,他却已经把我所有的想法都读懂了。
“小三爷,反正也睡不着,要不你就继续说说十几年后的事情吧。你说你去了巴乃,找到小哥的秘密,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干脆拿来一只碗,和他分享同一锅泡面:“你说红烧牛肉面好吃,还是老坛酸菜面好吃?十几年后,我吃了好多好多泡面,有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在吃泡面。”
“要是我在就好了。”潘子把锅里最后几口面条盛到我的碗中:“我跟你一起干,绝对不会让你吃泡面的。”
我们一直聊到天亮,有些我不想说的事情,潘子也没有再追问。第二天下午,闷油瓶和黑瞎子回到铺子里,他们体质清奇,居然只用了几个小时就恢复如初,进门时,我看到黑瞎子踉跄了一下,可能是眼睛出了问题。
至此,我们没有隐瞒,将如何发现伏羲神殿的线索、如何走进这里等一系列的事情和盘托出,三叔听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他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支烟,才开口道:“吴邪,我没想到,你会陷得这么深。”
“三爷,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有什么线索,可以跟我们交代的,就提出来吧,免得您的大侄子,再陷入什么不明的困境中。”黑瞎子抢先道。
三叔叹了口气,将自己是如何留下线索,如何隐藏身份,以及如何布置反击计划的事情一一道出。我听完整个故事,觉得三叔说的,跟我之前预想的差不多,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冥冥之中的心有灵犀。
“按照现在的时间线,张瑞元应该已经复活了,如果我没猜错,刚才与你们交手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张瑞元。我和解…我和一位朋友曾经与他交过手,我们俩的功夫不及人家的十分之一,甚至还要更少,索性就使了一招迷魂阵,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这才勉强瞒过他的视线。”三叔喝了一口茶水,继续道:“你刚才,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吧?”
我咧嘴,刚才确实是冲动了。
三叔摇头:“吴家怎么出了你这么天真的人,你干脆改名叫天真算了。”
我没接他的话,转而问他:“你说起的那位姓解的朋友,就是解连环吧,你们设置的迷魂阵,是不是西沙海底墓的那封血书?而你也根本就不是吴三省,对不对?”
三叔站起来,盯了我很久,突然笑开:“我是不是吴三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把你们安全地送出去。”
我有个惊悚的想法:“这里就是,伏羲神殿?”
“还不是,咱还活着呢。”黑瞎子打断我,继续道:“这里只是陨石通道连通的平行世界,在这里,人们可以实现自己所有未完成的心愿,但心愿只能在这个空间生效,这里的一切都不能带回现实世界,包括人。”
我看着三叔,停顿了很久,都没有问出那句话。潘子倒是很释然,一直在安慰我:“小三爷,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何况既然是战争,就一定要有牺牲。一个人牺牲了,并不代表他是真的死了,如果你相信,那这里的一切就都是真的。”
“我知道怎么送你们出去,吃了午饭之后再走吧。”三叔说完,就低下头只顾喝茶,不再理我们。
这顿饭我吃得魂不守舍,吃过饭后,三叔就要送我们走。
“张瑞元是个狠角色,尽量不要与他正面冲突。”他说:“就算我不是你三叔,我也一样不想让你遇到危险。张家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管。至于吴三省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下去了。”
第三十九章 沙漠绿洲
我和黑瞎子还有闷油瓶,顺着原路返回,穿过沙坑里的那道门,就回到了现实世界。这里一片狼藉,上方的沙土陷落下来,形成几个大小不一的“天窗”,闷油瓶皱眉,说这里有火药味,然后我们就听到“天窗”外面传来张海客的声音:“族长!吴邪!你们在下面吗?”
“我在!”我应了一声,紧接着有两条绳子从最大的“天窗”里透下来,直接扔到我手边,张海客在上面喊:“这里有绳子,快爬上来,那帮孙子要追过来了!”
我和黑瞎子先爬上来,闷油瓶跟在最后,张海客拉了他一把。刚站稳,就听到身后传来枪声,我们几个立刻向反方向跑,子弹贴着我们的脚边划过,几次都差点打中我,还好我们走位敏捷,成功躲藏到一处石坑内。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坑,里面是三米乘五米的超大空间,顶上还有一人宽的小洞,可以从上面爬出去窥探敌情。
我们坐下来,张海客便用手中的铁棍去敲击石壁,如果没猜错,他是想要给同伴传递信号。没多久,我们听到西北方传来一声非常不起眼的口哨声,紧接着是一大片的枪声,从我们背后传过来,与敌人进行对抗。
大约过了十分钟,这场荒谬的沙漠枪战才停下来,敌人那边死伤惨重,八分钟左右就已经没了声音。我们几个从藏身的石坑里爬出来,见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人。我们的援军也从后方闪出来,除了一个认识的张海涵外,还有两个没见过的张家人。
我暗自说道,敌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技术不行,居然被我们这边三个人打得全军覆没。
“都是张日山的人。”张海客看着我。“刚才我和张海涵回来,见你和族长都不见了,就开始四处找,结果就发现了流沙坑,本来要下去找你们的,但却迎面碰上了几个张家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同伙,于是就打起来了。那几个人打不过我们就跑,我们俩一路追过去,才发现张日山这孙子,居然搞来挖土机,想要把古潼京的出口都填上。然后又是一场恶战,我们从他们填土的地方追下去,正好看见通道里有人,我猜到是你,就喊了一句,没想到被我猜中了。”
“他们居然有枪。”我摇摇头,“这是有多不想让我们活着走出来。”
“你怕什么,有我们在呢,一定会护你们周全的。”张海客从背包里拿出水壶,递给闷油瓶:“族长,喝水。”
闷油瓶不接,也不理他,而是转过去看黑瞎子。后者点头道:“我有两个办法,要么咱们在这干掉他,要么咱们继续追,追到伏羲神殿再干掉他。”
张海客有些不理解,别说是他,我也不理解。
“呃,族长,我们的行动计划…?”张海客看着闷油瓶。
“杀掉张日山。”闷油瓶回答。
我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敌人就又杀了回来,这次我们布置了战术,每个人都有负责的方位,解决掉自己负责的敌人,就聚到中间去围攻张日山。我奇怪的一点是,这里的每一个张家人,实力都很弱(仅限于张家来说),连我都能打个平手,要么这些人就是假的,要么这些人就是不存在的。
我和黑瞎子很快来到中心点,张日山居然就站在这里,躲都不躲,实在是太瞧不起人了。黑瞎子给我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我从左边攻,他从右面攻,张日山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钢鞭,左右两下挡开攻击,便直接冲着我杀过来。我勉强接下他三招,之后就被打得连连后退,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黑瞎子一步跳起,直接坐在张日山的肩上,想直接拧下他的头,但张日山迅速后仰,直接把黑瞎子摔出去。趁着他顾头不顾脚的空当,我挥刀攻击他的脚,却被他躲开,反而一鞭子差点打中我头。
闷油瓶从人群中飞出来,一脚踢在张日山胸口,那一脚的力道惊人,把张日山整个人掀出去四五米远。黑瞎子在张日山脖子上缠了一道丝线,他被闷油瓶踢飞出去的时候,丝线就直接勒断了他的脖子。
我看过一篇科普,说人被砍掉脑袋时,动脉里的血液可以喷两到三米高,原本我不信,现在我信了。其余的张家余党看见张日山被我们干掉,立刻四散奔逃,张海客和张海涵负责去追人。
“这就完了?”我有点不敢相信。
“你还想要多慢。”黑瞎子走过去,捡起张日山被丝线勒掉的头,凑近闻了闻,脸色有些难看:“这是假的。”
我心说你这鉴别真假的方式还真是够恶心,脚下却跟着凑过去看。闷油瓶接过那颗头,伸出发丘双指在耳后按了几下,随即扯下一张人皮面具来。面具下的这个人,脸上有一条十厘米长的刀疤,从左边眉骨处划过鼻梁,直接到右眼内眼角下面。
这根本就不是张日山!这是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
第四十章 尸体不见了
张海客和张海涵跑回来,说那些敌人一下子就不见了,黑瞎子和闷油瓶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看向我。
“怎么了?”我不是很明白。
“忘掉你刚才看到的所有东西,包括你三叔、潘子、甚至是刚刚这些敌人。”黑瞎子说。“我们还在陨石通道里,他们两个,也是假的。”说完便对着张海客和张海涵开枪,两个人就像空气一样消散,场面十分诡异。
“什么意思啊?”我跳开三步远,举起刀对着他们俩。“虽然我可能打不过你们,但你们要是骗我,我绝对会弄死你们的。”
“陨石通道是一个由意念生成的空间,谁的执念越强,谁就能在陨石通道中创造出更多场景。”闷油瓶走过来,单手握住我的手腕,稍稍用力,我立刻感觉很痛,叫他放手。他松了手,继续道:“我不骗你,吴邪。清空你的想法,不然我们谁都出不去。”
我闭上眼深呼吸。——没有三叔、没有潘子、张海客也没有找到我们,我只是和闷油瓶一起掉进了一个沙坑,黑瞎子挂在一颗怪树上,调侃我怎么挂的这么丑,我对他竖中指,然后呢?
再睁眼时,黑瞎子正爬到怪树上,利用树枝和绳子打秋千。闷油瓶独自与蝙蝠群交战,居然没有一点落下风的意思,我低头,发现自己被绑在树干上。
——那种感觉我无法形容,就好像我生了什么怪病,躺了半个月才睁开眼,脑子一片混乱,甚至能听到好几个声音在说话。
但现在,我有一个必须要问清楚的问题。
“为什么绑着我啊!”
话音刚落,闷油瓶和黑瞎子的动作同时停顿一秒,之后便一起跑过来救我。我心说我手臂都被绑麻了,你们才看到我有危险,这朋友是不是没必要做了,然后就看到闷油瓶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别回头”。
我不信邪,但我信闷油瓶。黑瞎子让我小点声说话,他从树上倒着爬下来,给我松绑。我一得到自由就想跑,但被他拉住,并且递给我一段树枝:“爬上来,从上面走,下面已经没有路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泥土不知被什么东西染得通红,这红色泥土像是有毒,蝙蝠的尸体掉在上面,几分钟内就化成了一滩水。我没有融化的原因是,闷油瓶在我脚下垫了一块玻璃板,虽然我很想知道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我爬到树上,才明白刚才黑瞎子在上面荡来荡去的,是在织网。这些树的枝条非常坚韧,可以编成任何形状,他刚刚编的这个网,刚好可以当成一座桥连通到地面上,只要树枝不断,我们就可以爬出去。
我上来之后,闷油瓶也快速脱战,跟在我后面爬上来。爬到一半的时候,我身后猛然闪过一阵阴风,我回头看着闷油瓶,他没有提醒我有怪现象,所以应该没有危险,然后我就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树枝虽然坚韧,但表面十分光滑,我们三个戴着手套,爬得也十分艰难。差不多爬了四十多分钟,才见到头顶上有亮光。黑瞎子走在最前面,反手掏出铲子,捅出一个坑,接着有很多流沙涌进来,我连忙扣住帽子趴在原地,等沙子流完才继续爬。
我们三个从地下爬出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很巧的是,我们刚好是从闷油瓶掉下去的那个坑里上来的。营地里只有张海客一个人,他正拿着对讲机在吼人,见到我们出来,连忙走过来拉我们。
“我找了你们好久。”张海客拉起我,眼神却一直在闷油瓶身上。
我拍拍身上的沙土,跟着闷油瓶一起走过来。路过埋陈文锦的沙坑时,我愣了一下,这里被人挖了,陈文锦的尸体不见了。我指了一下,看着张海客:“这里的尸体呢?”
“什么尸体?”张海客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突然觉得头痛欲裂,几乎站不稳,接着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四十一章 假地图
我醒过来已是第二天,我和黑瞎子在一间帐篷里,我睁眼的时候他正在唱歌,见我看他,就顺手递过来一盒炒饭:“现金还是刷卡?”
“不饿,谢谢。”我推开他坐起来,拉开帐篷走出去。外面阳光明媚,闷油瓶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休息,张海客蹲在他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我走过来,被张海涵拦住,说,外姓随从不得近前。
我也没生气,就抱着肩膀看他。三分钟后他就妥协了,默默退到张海客身后,不再发表意见。
我走过来,挤走张海客,闷油瓶拿过树枝,在我脚下画了个圈。我以为地下有危险,立刻抬起脚,问他怎么了。
“别踩地图。”他说。
我这才注意到,张海客原来在画地图。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厅,正中间是一座雕像,但他的画风清奇,我根本认不出来这雕的是什么。雕像四周有河水一样的花纹,花纹的最外边,有六个圆圈,张海客在这里写了:通道。
“这是…伏羲神殿的结构图?”我问他们。
张海客点头,然后坐到我对面。“这是正殿,前面还有三个偏殿,目前就是找不到准确的入口。资料显示,这座神殿是沉在水里的,且连通了至少六个地点,分别在中国版图的不同方位。国内根本没有这么大面积的湖,要么就是地图出了错,要么就是,这座神殿,藏在深海里。”
我用手丈量了一下正殿的面积,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地方。海水具有腐蚀性,别说几千年了,几十年的建筑也不可能完好无损;或者说,这座神殿的地图其实是倒过来的,实际上它存在于天上?
越想越离谱,小花的电话打过来,问我们黑瞎子的情况,正好黑瞎子从帐篷里出来,我就把手机给他扔过去了。
“小哥,你有什么想法?”我问闷油瓶。
闷油瓶不说话,只是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我突然想到一个点,于是从包里拿出小花复印给我的地图:“小花说过,只有在靠近正殿的地方才会出现人俑,那么反过来推理一下,哪里有人俑,哪里就是真正的入口了。”
我把图纸转过来,跟地上的图做比对,图纸上显示,出现人俑的地方一共有两个,再比对中国地图就可以看得出,第一个出现人俑的方位是新疆,第二个就是甘肃。三叔在衣服上留的线索,指的就是甘肃的仇池古国遗址,所以说,真正的入口其实是在新疆或者甘肃?
我们没有得出结论,随便聊了几句就各自回帐篷里休息了,黑瞎子也通完了电话,走过来把手机还给我。帐篷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不想隐瞒什么,干脆就直接问他:“小花手里的地图被人改过,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黑瞎子摇头,看表情是真的不知道:“你说什么?”
我把手机拿出来,找出三叔发给我的第一封邮件,把图片放大,专挑出现人俑图标的位置做比对,三叔的地图上,只有一处出现过人俑,如果我没记错,小花收到的原版地图上也是这样标注的,但他给我的复印版却不是。我手里这张复印版地图,上面则有两处出现了人俑,而且数量不一样。
黑瞎子看了两遍,摸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故作深沉:“你是说,解雨臣被策反了?”
我忍不住乐:“这世界上能策反解雨臣的人是谁?解连环吗?”说完我又觉得很有道理。
黑瞎子撇嘴:“你找出解连环在哪,我给你五百万。我说的是张日山,他不是新月饭店的人吗,你们欠了新月饭店的钱,都是解雨臣担保的,这说不定会成为把柄。”
我抱着肩膀,觉得他很有趣:“我还是头一次听你叫小花的全名,你平常不都叫他花儿爷吗?那我就有个问题了,你告诉我,我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试探我?”黑瞎子摘掉墨镜,看着我笑:“我跟谁都不是一伙儿的,别瞎猜了,快来商量一下人俑的事吧。”——他的眼睛一片漆黑,这并不是一般的化妆技术能模仿出来的,所以不会是假的。
“人俑怎么了?”
“你也说了,人俑只会出现在伏羲神殿的正确入口,已知陨石通道有六条,而且这六条都能进入伏羲神殿,那么如果我是张瑞元或者张日山,我现在特别想进到伏羲神殿,第一件事是要做什么?”
“找到人俑?”我顺着他的思路继续猜。
“但人俑只有在正确的地方才有啊。”黑瞎子说。
“所以……”
“所以就需要有人变成人俑,来给我开路。”
第四十二章 人俑
“所以这跟小花叛变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没懂他的意思。
“他有什么叛变的必要吗?他又不缺钱。”黑瞎子继续说:“我是说,陨石通道是张瑞元找到的,他一定有办法,在不正确的道路上,开辟一条正确的通道出来,所以,他的第一选择就是制造假人俑。那你现在来猜猜,吴三省去了哪?”
我恍然大悟:“虽然不知道变成人俑需要什么手续,但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也能想到陈文锦的去处了。”
“陈文锦?”黑瞎子戴好墨镜,语气很焦急:“你在哪里见到陈文锦了?”
“就外面啊,我和小哥掉下去之前,正在这边挖尸体。这里是一个尸坑,里面死得都是张家人,唯独陈文锦不是,她的尸体被小哥单独拎出来扔到一旁,我在附近找了一处平坦的坡把她埋好,就算是给她安葬了。”我说。
“从这地下挖出来的?那她有没有什么线索给你?比如说她死得时候是什么姿势?”
我回忆了一下,当时陈文锦摆出一种左手掐住右手手腕的姿势,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绝对不狰狞,而且她的头发缠绕在脚踝处,仔细想想,还真不像是自己缠上去的。我把这情况和黑瞎子一说,他也有些奇怪。
“左手掐住右手手腕,护在胸前?”黑瞎子思考了一下,继续道:“我隐约记得一点秘术,是关于祭祀方面的。你数过地图上人俑的数量吗?一共有多少个?”
我把手机上的图片放大,按顺序数了两遍,怎么看都是四十九个。我又把小花给我的复印件上的人俑数量也数了一遍,新疆那里是四十九个,甘肃这边则是四十七个。
“小花的复印件上少了两个,那陈文锦是不是被拿去做……”
“不是少了两个,而是多了四十七个。”黑瞎子更正:“正确的地图只有一处才有人俑,复印件上则有两处。”
我点点头:“你是说死的那些张家人…”
我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帐篷外面有个黑影,他想进来,但打不开帐篷,就蹲在我这边叫我:“吴邪。”
我一听是闷油瓶,就赶紧把他放进来。黑瞎子腿长,本来就有点伸不开,在闷油瓶进来之后,他干脆就只能蜷成一团,坐在一边。我也抱着腿坐起来,跟他挤在一处。
闷油瓶从背后的帽子里掏出几张纸,上面被他画的乱七八糟,只有一张比较清晰,我一眼就认出这是伏羲神殿的平面结构图全貌。我说他怎么这么久不过来,原来是去张海客那边套地图了。
现在我们手里有三张图,第一张是三叔用邮件发给我的,比较模糊,但目前为止最准确的结构图;第二张是我们来古潼京之前,小花给我的原版地图复印件,这上面多了四十八个人俑;第三张就是闷油瓶从张海客那边套过来的,据说是张家人做出的平面结构图。
我们三人手一张图,仔仔细细地比对了半个小时,最终得出结论。闷油瓶从张海客那里套来的图,和我手里三叔发给我的图片是一致的,只有小花给我的复印件不同,那上面多了四十八个人俑。
“有人想要隐藏伏羲神殿的真正入口?”我看着他们俩。“可这是人力能做到的事情吗?我们刚才的经历都已经那么离奇了。”
“能。”闷油瓶点头道。
“那完了。”我摊在地上,很想打退堂鼓:“如果伏羲神殿的入口,是一个单纯靠意念就能生成或者改变的地方,那我们不如就坐在家里想啊,为什么要跋山涉水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散伙吧同志们,吴三省爱去哪去哪,老子不走了。小哥跟我回家,黑爷你自己回北京吧。”
闷油瓶和黑瞎子同时看向我,一齐摇头。
我在地上躺了五分钟,他们都没有要理我的意思。我只能重新坐起来,听他们聊天。
黑瞎子提议先不要惊动任何人,我们就按照安排好的路线继续走,小花下一站一定会追上来,谎言必会不攻自破。当然如果他没有背叛我们,那我们也可以知道他解下来的目的。小花这个人做事从来不出错,所以这次地图的事情,很可能是他另有安排。
我问起关于祭祀秘术的事情,黑瞎子说,上古时期曾经有一个秘术,被记载到甘肃的某个县志当中,他们用四十九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来祭天,以祈求庄稼丰收。但现在这个县志早已不在,他知道的,也只是他师父跟他说过的几句话而已。
如果是那样,按照他的逻辑,陈文锦和吴三省的失踪,很可能与这个祭祀秘术有关。甚至不止是他们,还有一路跟来的我们,我被这种想法吓得心慌。
第四十三章 大人有大量
休整过后,张海客决定继续探路,现实里,张日山的人并没有追过来,所以我们下到沙坑里是不会被埋的。
我们营地的位置,确实是一处尸坑,第二天我们又在沙子下挖出了十几具尸体,都是张家人,张海客指挥手下砍下他们的手指,装到一个木盒里,然后再将身体重新埋回去。
我没有把在这里发现陈文锦尸体的事情告诉其他张家人,包括张海客。现在局势不明,我甚至都不确定小花是不是我们这边的,所以我能相信的人,只有黑瞎子和闷油瓶。
张海客办完了这些事,把装有手指的盒子递给闷油瓶。后者接过盒子,顺手塞到我的背包里。我问他要做什么,他说先帮他保管着,我顿时觉得背包沉重了起来。
张家人在沙漠里行走,有一套自己的定位方法,这套方法似乎闷油瓶也会,但他也不展示,就只是跟在张海客后面走。我也跟在他后面,用登山绳把他跟我栓到一起。黑瞎子对于和我栓到一起这件事,已经有了心理阴影,所以他只是跟在我后面不远处,并不想让我把他串联起来。
实话实说,跟张家人行动确实很省心,他们基本能包办所有事情,我和闷油瓶还有黑瞎子,只跟着走就行了。
走了差不多三个小时,还没到目的地,张海客提议原地休息,我们找了一处背风的山坡落脚,闷油瓶打开一盒牛肉罐头,我顿时也饿得不行。我记得我包里也有一盒罐头,卸下背包翻找时,罐头突然就消失了,我不记得我包里的东西有拿出来过,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我的包和谁拿串了,比如说这一节不锈钢的链条,就不是我的东西。
我看着黑瞎子,他正从包里拿出一盒牛肉罐头,问我要钱。
我们的装备都是张家人准备的,所以背包外表都是一样的,除了闷油瓶有自己的坚持以外,我们其他人的包,根本从外表看不出分别。
“那是我的包,你背错了。”我伸手去抢,黑瞎子也没躲,趁我检查东西的时间,他已经把牛肉罐头分完了。基本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口,唯独我什么都没有,还被他抢了包。
闷油瓶拉着我坐下,把自己的罐头递给我,又打开两盒自热米饭,递给我一只勺子。我探头看了一眼他的包,里面的食物和水居然都是双份的,这个张海客未免也有点太偏心了。
“我说,张海客同志,你们族长包里的食物和水为什么是双份的,而我们却只有一份?”
张海客头也不抬地看着外面的地平线,根本就没想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时候纠结这种问题也没有必要,我问完就后悔了,安静地蹲在旁边和闷油瓶一起吃饭。其他张家人都没吃饭,而是围成一圈护在外围,看着有点保镖的意思。
我和黑瞎子对了一个眼神,同时点头。——这张家人还真逗,有人觉得族长是棋子,能利用的时候恨不得榨干他全部的价值,而有一部分人觉得族长是宝贝,任何时候都要护在怀里。
闷油瓶吃了一口饭,问我在笑什么,我摇摇头,看着他:“如果有一天,你被拐卖了,记得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倾家荡产也要把你买回来。”
“辟邪。”黑瞎子补了一句,然后闷油瓶一个直拳挥了过去。
那个叫张海涵的非常没眼色,直接就冲过来要打人,甚至还拿出了武器,是一节钢鞭。闷油瓶摆摆手,他又退回去站着了。
我笑得肚子痛:“张海客队长,我能邀请你来这边坐一下吗?”
张海客走过来,挨着我们仨坐下,小声问:“怎么了?”他以为我们想到了什么新线索。
我指指张海涵,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做了一个非常无奈的表情。“你的手下很不通情达理,能不能告诉他不要吓唬人,我胆子很小的,万一害怕了,我很容易打人。”
张海客仰天叹气:“是,吴大爷,你讲得都对。”
闷油瓶歪歪嘴角,想笑但是又憋回去了。他不太明白我和张海客的关系,我也没跟他提起过张海客对我的所作所为,做人嘛就要大度,我毕竟是族长的朋友,级别上还是跟张海客有些不同的。
我们几个吃完东西,其他张家人还是在站岗,直到张海客说原地休息,他们才坐下休息,没人喝水也没人吃饭。
“张家人不用吃饭吗?”我问闷油瓶。
“不知道。我饿。”闷油瓶回答。
第四十四章 佛爷的密室
我们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找到了张海客所说的地方。——古潼京的正确入口。
当年我和瞎子都没找对入口,稀里糊涂就下去了,好在我们命大,不然还真不敢想象。
这里是一处掩埋在流沙中的欧式建筑,当年中国也确实有很多这种欧式建筑,联想到张启山会搬运术,说不定这个建筑就是他从别的地方直接搬过来的。
屋顶的结构非常坚固,想从这里打洞下去几乎不可能,我们只能选一处流沙相对较少的地方,砸开侧面的窗户,再从窗户爬进去。进去之前,张海客让我们穿上张家特质的鱼皮护甲,这护甲比较软,我们得贴身穿上,然后再穿别的衣服。
闷油瓶脱上衣的时候,有好几个张家人盯着他看,我走过去,把他挡住。张海客咳嗽了几声,那几个张家人立刻转头,没人敢继续看了。可能是走路走热的缘故,闷油瓶的麒麟纹身隐隐显现,以前没注意过,现在我终于看清,他的纹身原来是一直刻到小腹上的。
这得多疼啊。我在心里感叹。
黑瞎子走过来,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等我回神时闷油瓶已经把衣服穿好了。
“大徒弟,这时候可不兴动杂念啊……”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闷油瓶推到在沙坑里。
说来也巧,他掉下去的那个位置,刚好有一处窗户破损了,我们几个正好也不用费力挖坑,直接就从这个窗口钻进建筑物的内部。我们进来的时候,黑瞎子打开手电,正在查看屋内的摆设。
这屋里所有设施完好无损,我试了一下,电灯好像也能打亮。我们开了灯之后,手电全都关上了。
——这屋的正厅内,有一张巨大的浮雕画,我摸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颜料做的,色彩非常鲜艳,而且非常耐腐蚀。这幅画的尺寸几乎占据整面墙,我退后几步才看明白。
这上面画的是一尊佛像,有八只手和四个头,且每个头的颜色都不一样。我一下就想到在青铜门幻境里见到的四臂观音,但为什么这里又有这个东西,难道我又陷入幻觉了?
我打了一下张海客的胳膊,他没喊,只是看着我。绝对是很痛,我用了几乎十成的力气,他只是不说而已。
“抽什么风?”他语气不太好。
“没事。”我被闷油瓶拉着走到里屋,这里的门口挂了几个蜘蛛网,我们把蜘蛛网清理掉,在门边摸到了电灯。但这个灯是坏掉的,我们只能打开手电来照明。
这里是一间卧室,看配色应该是女子的闺房,床帐是粉色薄纱,从顶棚一直盖到床下。我扔了一个杯子过去,里面没有藏东西。闷油瓶看了一圈就出去了,我也跟着走出来,路过客厅的长条桌时,突然觉得桌上的摆件有些眼熟。
那是一只铜鹤摆件,纯铜制造,民国时期的玩意儿,我之所以觉得眼熟,是因为另一只我在三叔家里见过。他说是我爷爷留下的好东西,我这次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说了。
这只铜鹤表面生了非常严重的锈斑,去除锈斑这事,必须要专业人员才能操作,而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特别的价值,所以不太敢乱动。这铜鹤的底座下面有一串数字,0083,我顿时想到什么,赶紧找信号给小花打电话。
——如果青铜门的密码不是相柳之印上的那几个字,那会不会跟这串数字有关系呢。
地下没有信号,我只能顺着沙坑爬回地面,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心都快哭了。小花那边的声音有些吵,我隐约还听到有人在说“干他娘的”之类的话。
“怎么了?”小花问。
“去一趟我三叔家,他的书柜里,有一个纯铜的仙鹤摆件,摆件底座有一串数字,你看了然后发给我。”我说。
“好。”小花迅速挂断电话,我总感觉他在着急去打架。
番外:山林异状
我刚住到雨村的第一年,就赶上过一次山体滑坡,泥石流摧毁了山上的天然鱼池和雨仔参,冲到我们家门口时,却奇迹般地停下了。村长说,我们这屋一定住着什么神仙般的人物,天都不会亡他。我和胖子就点点头,同时看向闷油瓶。
闷油瓶和村里的几个青壮年,连夜抢修了进山的小路,胖子作为村委会的重要成员,跟着村长和村支书一起安慰受灾的村民。
——有几户人家在山上种地,这次山地滑坡,他们的地全毁了。
之后就是和政府商量怎么赔偿,胖子跟着跑了两天,据说是谈下来了,但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闷油瓶第三天中午才回来,不知道从哪借了个竹筐,挖了几棵雨仔参花装回来,看样子是要在家里养。下午我就和他收拾出一小块空地,开始栽花。这个过程也是十分艰辛,我对这些完全不在行,就只是帮闷油瓶打打下手,本来闷油瓶一个人都够累的了,家里的两只狗还跟在一旁捣乱。后来我就搬个凳子坐到屋里,把两只狗也关进来,帮闷油瓶清除外界干扰。
闷油瓶干活非常迅速,不到一个小时就全部弄完了,我给他烧了热水,让他洗个澡休息一下,晚饭我来搞定。
他也没推辞,当着我的面把上衣脱下来扔到院子里,要脱裤子的时候还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是介意我在看他,就把眼睛捂住。但他好像并不在意这一点,直接脱了外裤,跟衣服扔到一堆,然后穿着内裤,光着脚上楼。
我把他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可以用来做晚饭的。
家里只有胡萝卜和鸡蛋,有一块过年时买的猪肉,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我就都拿出来,准备炒个大杂烩。
我刚打完鸡蛋,研究切胡萝卜丁的时候,胖子进来了,手里拎着两瓶酒,说晚上喝点。然后厨房就被他霸占了,我本来也不会做饭,就沏了壶热茶,给闷油瓶端上去。
他门没关,我进去的时候他光着身子在擦头发,地板上都是水珠,他低着头,看得非常出神,即使我进来也没察觉。
我把门关上,毕竟影响不好。“小哥,我端了点热茶,你喝点暖暖身子。”
他“嗯”了一声,打开衣柜随便找出一条内裤穿上,之后就坐到书桌前,浴巾也扔到一边去了。他很少这么不拘小节的,所以我很奇怪他到底怎么了。
“小哥,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喝了一口茶:“山上有异象。”
我的耳朵一下子就竖起来了:“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小花派高手来追债了?”
他看我一眼,然后道:“很奇怪的景象,滑坡的中心点有一处圆环,能容纳一个人进入。里面很热,看着很深,我只走了不到十分之一,就退回来了。”
“这么危险,你进去干嘛啊?”我找了件衣服给他,他拿过之后就披在肩上。“那其他人呢,我记得是有七个人跟你一起去的吧,他们都进去了吗?”
他点头:“有一个人进去了。很危险。如果他出来,要杀掉他。”
我的脑子蒙了一下,不知为何,我有点怀疑眼前这个闷油瓶,不是我的闷油瓶。“小哥,我问你个事啊,我们去青铜门的时候,就是那次你来找我告别,然后我追着你过去的那次。我戴的帽子是什么颜色的?”
他歪头思考了一下,很快给出答案:“你没戴帽子,是衣服上帽子,衣服是白色的。”
我叹口气,还好,闷油瓶没有被掉包,但我还是很好奇:“小哥,你为什么要杀了那个人啊,你难道不是爬进去救他的?”
闷油瓶摇头,他从不说谎的。“那是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或许和张家有什么关系,被人知晓,后果很严重。”
张家的秘密?我开始疑惑,难道张家,还有我这个张学泰斗不知道的秘密?“什么秘密啊?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那也可以不跟我讲的,没关系,我没有那么好奇。”
闷油瓶倒是没隐瞒:“长生的秘密。”
之后的三天,他不肯再透露任何消息。趁他和胖子去镇上取快递的工夫,我一个人打包了几样装备,准备进山去看看他说的那东西是什么。
我本来也没把握能找到的,但这么重要的东西,闷油瓶一定会做好标记,而且他进山的路线我都熟悉,按照他常走的路线前行,很快就找到了几处记号。
我顺着记号一直走,两个多小时后,我来到了山林的深处。这里分布着很多阔叶植物,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我看到了食人花,但还好只是普通的花而已。
闷油瓶的标记,在一处长满人脸花的地方消失,我用铲子探了几下,终于在花丛的中心处找到了他说的圆环。
准确来讲,这是一处深坑。闷油瓶之所以称其为圆环,是因为坑边有一圈垒好的土,看上去很像是人为的,但人为又不可能做到这么整齐。我没敢伸手摸,就只拍了照片。
现在是晚上八点,胖子和闷油瓶一定发现我不在家了,我也没想多耽搁,就直接顺着原路回返。在半人高的花丛中转身很吃力,我一个没留神,相机就掉进去了,但我的反应很快,立刻拿出绳索把相机钩住。
深坑之中似乎有一种神秘力量在于我抗衡,我力气越大,就越拉不动绳子,相反如果我力气小一些,绳子倒是很轻松就能被拉上来,但总是差那么几公分。
我试了几次,完全失去耐心。手机在口袋里疯狂响铃,我也不敢拿出来,生怕手机也跟着掉下去,那就真没人能找到我了。
我一直和深坑下面的力量僵持着,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耳边突然想起一个声音,我听了几次才听清,说的好像是“放手吧”。
今天没有月亮,再配合着阴森的山风,一下子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相机我也不要了,爬起来就往回跑,还没跑出三步,我就被绳索挂住了。我心里说,完蛋了,然后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掉进这个深坑里。
这里跟闷油瓶形容的差不多,很窄,而且非常热,总感觉热气是从地心喷上来的。这里该不会是火山口吧?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不动,下面拉住我的东西也就不动,索性我停下的比较及时,现在我是身子埋在坑里,头露在外面。但我不敢睁眼,因为这些长着人脸的花实在是太吓人了。
“救命啊!”我拼尽全力喊了一句,但山林里只有我的回声。
脚下悬空的感觉非常难受,但好在坑壁的摩擦力较强,我这个体重也没有滑下去,可我的体力有限,如果不在三十分钟内解脱,我就真的会掉下去了。
我把胳膊拽出来,摸了一下旁边的人脸花。摸上去很粗糙,当作绳子应该没问题。保险起见,我两只手分别抓住三根花藤,借力把自己拽出来。
这个过程十分艰难,因为洞壁太粗糙,我的膝盖和屁股都被磨破了,我甚至感觉到血流在了裤子上。非常神奇的是,在我的血液沾到洞壁的一瞬间,整个深坑就消失了,我手里的花也不存在了。
我想爬起来,但膝盖磨损太严重,动一下都觉得疼。
耳边响起奇怪的声音,我说不出来,细听很像是金属物敲击沙土的声音。下一秒,整个山林瞬间刮起大风,我趴在地上,把自己和树拴在一起,才没有被吹走。
有一个东西呛到我的喉咙里,我咳嗽了几下,硬生生咳出一口血,紧接着我就晕了过去。
意识消失之前,我听到了闷油瓶的声音。
再醒来是三天后,胖子说我中了毒,请了三个老中医都没治好,最后还是黑瞎子治好了我。
我咳了一下,没有出血,这才放下心。“他还会中医呢?”
黑瞎子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绿油油的汤:“你师父我可是全才,中医只是为师顺便学的,我的专业是解剖。”
我看着胖子,胖子就解释道:“那个是药,你就是吃这个才好的,昨天吐了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脸色看上去才好一些了。”
我端着碗,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把这东西咽下去。倒是没什么味道,就是看着恶心。
闷油瓶也进来看我,胖子和黑瞎子就退出去了。
“怎么样?”闷油瓶问。
“我好多了。”我有点心虚,毕竟是我自己偷偷跑过去的,还得麻烦他去救我。
“嗯。”他坐在床边,也不再说什么,就只是发呆。
“小哥,”我试探性开口:“你说的,关于长生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啊?”
他摇摇头,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我其实也不那么在意。“那你会有什么危险吗?”
这次他终于听懂我的话。“不会。”他说。末了又补一句:“你放心。”
“那我就不管咯,只要不伤害到你就行。”我躺在床上,觉得轻松很多。闷油瓶就坐在一旁陪着我,我偶尔问两句这几天发生的事,他基本不回答,有时候点点头就算是回答了。
躺着躺着,我就饿了,我问闷油瓶有没有什么吃的。他站起来走出去,没过几分钟就端来一盘酱鸡腿。我问他什么时候买的,他说是胖子做的。
“他不会把咱家那几只鸡杀了吧?”虽然吃着挺开心的。
“没有。”闷油瓶说。“买的生鸡腿。”
我吃完一个鸡腿,才想起来,我这大病初愈的,吃这么油腻是不是不太好,但闷油瓶却说没事,毕竟我这也不算是病。
我没有问我是怎么被治好的这件事。但有一个困惑的地方,假设这些是幻想,为什么在接触到我的血之后就消失了。如果我的血可以消除幻象,那闷油瓶的是不是也可以,没逃出来的那个普通人,估计多半也就出不来了。
我有点明白闷油瓶的意思了,他是说,如果那个人能自己出来,就证明他的血是和我们一样的。张家内部有什么分歧我也不参与,但既然是混在村民中,并且对张家的秘密感兴趣的,很可能是闷油瓶的敌人。
或许他是哪一方势力派来监视族长的,而且这绝对不是张海客的安排。如果是,闷油瓶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我觉得事情很不妙。
我把鸡腿还给闷油瓶,准备下床走一走。躺了三天,肌肉都有些僵硬了。我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闷油瓶扶了我一把,我没站稳,直接扑在他怀里。
尴了个尬。这闷瓶子外套里竟然没穿衣服。
闷油瓶的纹身烧到了胸前,脸上还是很淡定的表情。
“小哥,屋里是不是有点热啊?”我把他的外套拉链拉下一点,然后纹身烧的更狠了。
“不热。”他把衣服拉好,扶着我下楼。
胖子迎面就喊:“天真哪,你咋不多穿点,小心产后受风。”
闷油瓶的耳朵尖红了一点,手上却很稳,一直把我扶到楼下坐好,他才跑到门口去吹风。
我锤了胖子一拳,让他别乱说。然后黑瞎子就递给我一个红包,我捏了一下,里面也就一块钱纸币的样子,他表情很沉痛,好像对他来说,花钱是一件非常非常悲伤的事:“拿着,师父给的,别嫌少,给孩子买点奶粉吃。”
我刚要反驳,就见闷油瓶冲进来,一个侧踢把黑瞎子踢出门外。
我和胖子拍手叫好。要不说是瓶还是老的辣呢,你看看这腿部线条,多流畅,相比之下黑瞎子就很一般,虽然腿长,但真的没什么线条。
第四十五章 金蚕丝
十分钟后,小花给我回了电话,我猜的没错,他们刚刚的确是在打架。说是几个黑衣人闯进了我们的营地,个个身手非凡,看样子是不准备留活口,他们俩勉强能应付,后来去了几个外援,战斗就在几分钟内结束了。
我嘱咐小花,现在是旅游的季节,最好别让尸体出现在很明显的地方。小花却说,尸体都被赶来的外援带走了。我回头看着张海客,原来他们张家人打架还负责收尸,那下次有什么伤天害理的活,还是得派给他们。
我们重新下到沙坑下的建筑内部,可能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正厅那副浮雕画中的观音,眼睛好像动了一下。闷油瓶整仰着头查看那幅画,他应该也看见了,但他没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也没提醒。
黑瞎子逛完所有房间后,开口道:“这是三四十年代典型的欧式装修,这么一看,这屋主是个有钱人,就这些家具,随便一样,在当年都值几百大洋。那可是真金白银的年代啊,能这么挥霍的人,要么是个当官的,要么是个土财主。”
“张启山。”我说道。然后拿起桌上的摆件:“这只铜鹤,我三叔也有一只,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东西,而我隐约记得,在新月饭店的楼梯口,有一张佛爷和尹小姐的照片,那桌子上刚好就有一只铜鹤摆件,所以这是张启山的家。”
“举家搬迁?”张海客抬头看着天花板,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我知道了,这里不只是他的居所,而且还是他的墓地。”
“墓地?”可我怎么记得佛爷是葬在水里的。
闷油瓶给出结论:“他把自己的屋子搬过来,当作是地宫的‘明楼’,而沙土自然堆积在屋顶,也可以看作是宝顶。这屋子没有后门,后面也没有窗户,所以这不是真正的主墓室,主墓室应该在……”他伸手指向墙上的浮雕画:“在这个画的后面。”
张海涵要动手砸墙,被张海客拦下:“张启山精明得很,他既然把墓室的入口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就说明这里一定有非常复杂的机关。进来这么久了,没有人碰过这幅画吧?”
我不负众望地举手,张海客捂脸叹气:“算了,那就砸吧,连吴邪都活下来了,说明没有问题,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在张海涵动手之前,闷油瓶先扔了一个茶杯过去,杯子砸中墙壁碎成两半,其中一个尖角碰到画上,只听见“嗖嗖”几声,几十条丝线从壁画中射出,有两个张家人躲闪不及被直接刺穿颅骨,场面很是骇人。我反应还算快,立刻找到了丝线弹出的规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才躲过一劫。
闷油瓶和黑瞎子的躲避姿势十分搞笑,一个伸着左腿,一个伸着右腿,两个面对着面,手抓在一起,互相支撑,以防不小心碰到丝线造成划伤。我头上就有一根丝线,我翻身时,正好刮到鼻尖,硬生生把我的鼻头削开一道口子,血一直流进鼻孔里,怪难受的。
张海客则跳到房顶,用绳子将自己挂在房梁上,其他的张家人也纷纷学着他的样子,我翻身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什么情况?”我问他们。
闷油瓶离我比较近,听到我问就回答道:“机关。是金蚕丝,碰到就伤,躲着点。”
我想摸摸鼻子上的伤口,被张海客制止:“别动!”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条丝线贴着我的手臂射出来,直接钉到对面的墙上。
这丝线的分布很是奇怪,房梁以下五尺、地面以上半尺,这两个空间都没有丝线穿过,所以张海客他们躲在房顶,和我躺在地下都是很好的躲避方式。闷油瓶和黑瞎子就有点惨,我明显感觉他们俩站不稳,但是如果偏离一点点,就会被丝线割断手脚或是脑袋。
“吴邪!”张海客喊我。“你躲开右手边那道丝线,把自己放的再低一些,爬到屋子的东北角去,那里有一个红色的东西,可能是机关的阀门,你去把它关上试试。”
“错了呢?”我虽然不相信他,但还是按照他说的去做,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法前进,无论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
“错了我把我的脑袋换给你。”张海客扔了一只手电下去,让我好看清房屋东北角的结构。可惜手电碰到了金蚕丝,掉下来的时候已经碎成片了,只有短短的一秒照亮了东北角,我也只能凭着这一秒钟蛮干了。
最底下的丝线,离我只有一公分不到的距离,我必须非常非常小心,才能保证自己完好无损。保险起见,我先把背包卸下来,减轻负重,然后用一个贴地的姿势,慢慢向东北角爬过去。这丝线锋利的很,我一个不小心就被割破了衣服,左手手肘露出一小块皮肤,我心里暗自庆幸躲得够快,不然这条胳膊就交代在这了。
因为行动十分不便,短短二十几米的距离,我爬了差不多四十分钟,黑瞎子急得都要骂人了。我走过来,拧亮一直握在手里的手电,果然发现一个红色的按钮,可能张海客说的阀门就是这个,我想也没想,直接就伸手去按,然后一只绿色蓝眼的怪蛇从墙里钻出来,一口咬中我的手腕。
第四十六章 解雨臣
我的手腕一阵剧痛,手电也脱了手,被那怪蛇一个尾巴甩开。张海客扔了一个火折子下来,刚好挡在我和怪蛇中间,怪蛇吐着绿色的信子,不敢贸然向前。
我赶紧挤出脓血,却发现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这东西不是在我的血管里产卵了吧?这想法给我恶心的不行,干脆一个猛扑,将那怪蛇抓住,连扯带咬地把它撕成两半。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屋顶上的张家人都在倒吸冷气,他们大概觉得我是疯子,不过我早就无所谓了。
没了怪蛇,我成功按下红色按钮,所有丝线瞬间回弹,场面一时乱作一团。我趴在东北角的桌子下面,丝线回弹的时候,我看到闷油瓶披荆斩棘地向我冲过来,他肩膀受了点伤,但很快被显现出来的纹身代替。
丝线机关被破解后,我们所有人身上都带着伤。黑瞎子要严重一些,但他不在意,早就将伤口处理完毕,坐在一旁休息。闷油瓶在我鼻子上贴了一个创口贴,然后问我手腕怎么样。
——他那个位置刚好能看到我被咬,所以才那么急着冲过来。
我举起完好无损地手腕给他看,说来也真的很奇怪,我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反观被我咬成两半的怪蛇,却已经毒发身亡了,连血液都是黑色的。
“我中毒了?”我看着大家。
张海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盒猩红色的草药膏:“那是一种生长在沙漠里的怪蛇,你也可以认为它是黑毛蛇的变异体。那种蛇最怕麒麟血,你歪打正着,所以才会没事。但有一个比较残忍的消息要通知你,被这种蛇咬了之后,是会变成怪物的。”
我抽出短刀:“来来来,把我的手切掉,大不了以后就改用左手。”
张海客接过刀,非常奇怪地笑了一下,然后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砍在我的手腕上,我看着自己的血飙出来那么高,很难不怀疑他是在公报私仇。他让闷油瓶掐住我的手腕,然后找来一个非常细小的镊子,从我的血肉中挖出两块绿色的圆球,我疼得几乎要哭出来,嘴里疯狂问候他的母亲。
“那种蛇的毒液与你身体内的山寨麒麟血发生化学反应,就会生成这样的肿块,如果不取出来,你待会就真的要去截肢了。”张海客做完这些,将红色药膏涂在我的伤口上,又拿来纱布给我包扎。
他全程一直蹲在地上,腿上的伤口一直有血渗出来,他也满不在乎。
我躺在闷油瓶旁边,觉得整个人像瘫痪了一样。
我对张海客这个人的评价有一些改观,不是说他帮我处理伤口我就变得很喜欢他,而是通过这些微小的事情,我看得出,他确实是全心全意站在闷油瓶这边的。他所有行为的出发点都在闷油瓶身上,包括刚才帮我处理伤口,也是因为我是闷油瓶的好朋友。
事已至此,我觉得我们可以是无话不谈的。
“哎。”我叫住他:“我们都走到这了,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张家到底在搞什么鬼吗?”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闷油瓶,最后坐下来,终于开始说点有用的事情:“如你所见,张瑞元没有死,现在我们怀疑,张日山也早在前几年被他策反了。或许不止是策反。”
“那是什么意思?”
张海客伸手,旁边的山羊胡就递给他一张照片,他把照片扔给我,我看过之后,不由得惊呼:“张日山!你是说张瑞元和张日山其实……”——这照片上的人长着和张日山一样的脸,眼神里的气质却跟他完全不同。
“是的,他们在某种层面达到了互通,按照一般的逻辑来理解,就是张瑞元变成了张日山。现在我们遇到的所有疑似是张日山的人,都是张瑞元本人,而不是张日山。”张海客说。“我和族长是最先发现这件事的,年前你们去过杭州,元宵灯会的时候,我和族长见过一面。我们找到了一个古董铺子的老板,他手里有关于伏羲神殿的最终线索。我们在那老板的铺子里,与张瑞元打过照面,那个时候他还不完全是张日山,所以看着有些奇怪。”
“族长的意思是,当时就灭口,而我不想那么快就结束游戏,索性就说,陪他再玩玩。”
我看了一眼闷油瓶,闷油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瑞元没有本家血统,他没法进入伏羲神殿,他所做的一切准备,也都只是能够让他进入一个又一个混乱的空间。陨石通道是连通平行世界的媒介,正常人长期呆在里面,是会出问题的,就算张瑞元再有手段,活得再久,也不可能完好无损。”张海客喝了一口水,继续道:“所以他必须找一具张家人的身体来替换自己的身体,借此成为真正可以长寿的人。张家古楼一事,幸亏你去得早,不然族长就已经被张瑞元带走了。正是他没有抓到族长,才盯上了张日山,张瑞元的怨念深重,一般人的精神力完全无法与他抗衡,所以就会被轻松夺取身体。”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张瑞元变成了张日山的呢?”
“很简单。如果他是张日山本人,绝对不会去找解雨臣谈合作,九门早就名存实亡了,也只有他这个不知情的外人,才能以九门的事情来威胁解雨臣。解雨臣没提起过吗?”
第四十七章 大佬的默契
我摇头,这张海客知道的消息比我和黑瞎子两个人加起来都多。
一提到小花,黑瞎子也很感兴趣,立刻凑过来旁听。
“那如果是这样。”我找来背包,把小花给我的地图拿出来给大家看。“我就能明白小花为什么会换掉这张地图了,这地图很可能不是他本意想换的,他只是在将计就计,但小花为什么要主动卷入这场纷争呢?”
“多了四十七个人俑?”张海客数了一遍,看着我:“你刚才问我尸体去哪了,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你怎么知道?”
“埋尸体的时候,很明显感觉少了一具,看坑的尺寸应该是女性,我起初觉得不重要,就没和你说。刚好开门需要一个女性祭祀,所以就联想到了。”
我看了一眼黑瞎子,然后问:“祭祀的事情你也知道?”
“张家有一种秘术,可以通过特殊的媒介,来打开任何空间的门,这种秘术必须由女性自愿献祭,所以几乎没人用,也没人懂。除却我和族长,就只有上一辈的人最懂,你要这么一问,我就更确定现在的张日山是张瑞元变的了。”张海客点头,叫人把我的地图也收起来一并存放。
“可那具尸体是陈文锦……”我看着他。
“陈文锦怎么了?”他不懂我在问什么。
陈文锦是三叔的旧相识,如果她出了事,那我三叔会不会也…
闷油瓶拍拍我的肩膀,伸手来按我的鼻子。我摸了一下,才知道刚才出汗,鼻子上的创口贴已经掉了一半了,我说怎么有风吹过的感觉呢。
我跟他道谢,他却把头别过去,不看我。
“如果说死人是通过墓葬的形式,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中的话,那么祭祀,就是用来帮助他们抵挡劫难的。秦始皇兵马俑你知道吧,他作为一国之君,祭祀的规模颇为宏大。以前,张家最早一代先人过世的时候,也是做了几十个个祭品跟着下葬,不同的是,这些祭品都是真正的人,你去过张家古楼,那些手指你应该都见过了。”张海客继续道。
我觉得很心寒:“你们怎么那么冷血啊,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到了你们嘴里只是祭品而已?”
张海客拿出一只新的创口贴,按在我鼻子上:“所以我们必须得抓住张瑞元,你不想看到你三叔也变成祭品吧?”
“那你们在杭州遇到他的时候,怎么不直接干掉他啊,我说你这人吧,就是没有规矩,你们族长都说了要干掉他,反倒是你不听劝。小哥,这个人我们不要理了吧?”我拍拍闷油瓶的肩,让他表个态。
他还是没说话,扶着我站起来,看样子是要继续前进。
行吧,我拗不过他。他想要继续走,肯定是前面有更重要的线索。
金蚕丝的机关被破解,那副壁画也就变得七零八落了。我们几个人在原有的裂缝上挖了一个大洞,钻了进去,闷油瓶和张海客打头,我和黑瞎子跟在后面,其他张家人收尾。
这里看上去很像那种原始动物的巢穴,洞顶上挂满了蛛丝,我不小心撞到一根,扯了半天没扯下来,最后用刀才把它砍断。这里的蛛丝这么坚固,让我不禁联想,这里的蜘蛛得有多么大。正想着,一个碗口大的蓝色蜘蛛倒吊着挂在我面前,我直接抱头蹲下,这东西近距离看着实在是太吓人了。
黑瞎子走在我后面,直接把那蜘蛛抓在手里,然后放在火折子上烤。
——我见过烤全羊烤全猪,烤蜘蛛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人的变态程度,我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了。
任何肉被火烤的味道都是很香的,跟在我们后面的几个张家人寻到肉香,都凑过来看我们在做什么。连闷油瓶都折返回来凑热闹,不过看他那个表情,应该是以为我被谁烤了。
“这东西叫蓝鬼魅,是外来的物种,我在国外干活的时候,偶然抓到过几只。据说它的肉可以解百毒,但是得烤熟了才行。”黑瞎子解释道:“都小心点啊,这是个母蜘蛛,估计待会肚子会爆炸,你们要是离太近了可能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我只看见很多蓝色小圆点分散开来,我刚把帽子戴好,就被人拎着衣领扔到另一边。我没敢睁眼,我怕小蜘蛛爬到眼睛里去。
“没事了。”是闷油瓶的声音。“他逗你们的,那些不是小蜘蛛,是大蜘蛛的尿液。”
听完这话,我更恶心了。黑瞎子离得最近,整个脸上都是蓝色的污点,身后那几个张家人也很惨,张海涵甚至还闻了闻自己衣服上的味道。我见闷油瓶也皱着鼻子,料想应该是不好闻,果不其然,张海涵闻完就吐了。
第四十八章 天哪,是陈文锦
这届张家人太难带了。我在心里打着算盘。
“干嘛呢你们?”张海客走回来,刚问一句话就开始干呕,呕完了才继续道:“我去,这什么味道啊,你们集体大便了?”
我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闷油瓶堵着鼻子,左右看看,也不说话。黑瞎子走过来,给他展示自己的胜利成果,张海客听都没听,掉头就跑,末了还给我一句:“吴邪!你个变态!”
我心说蜘蛛又不是我烤的,你骂我我也不生气啊。闷油瓶倒是不在意这些,推着我的肩膀让我跟着他们走,他自己则跟在我后面。
走了大概一二百米,我们见到了一个穿着盔甲的人。我试探过了,是个死人,估计是死后被塞进盔甲里的,脸被面罩遮住,没办法辨认身份,但看这个身高,应该是个女性。黑瞎子从包里拿出一盒家用小工具,准备对这个盔甲进行解剖。我看里面还有一个手钻,就问他这东西拿到这来要怎么接电源。
他不慌不忙地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充电宝。他这个充电宝有板砖那么厚,一看就是特殊定制的,我对男人拿粉色充电宝这事吧,本来也不怎么在意,但一想到黑瞎子的老板是小花,就觉得这很反常了。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小花在一起呢?”也不知为什么这个逻辑就是很通顺。
“是啊。”黑瞎子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不然你以为他三万块就把老子雇来卖命,是哄着你玩呢?”
我的三观彻底碎了,等出去以后,我要好好问问小花。
闷油瓶的表情非常搞笑,想笑又不笑,想哭又不哭,最后憋得脸都红了。黑瞎子喊他:“你要笑你就笑,扭扭捏捏的。”
闷油瓶瞬间收回笑意,一刀飞过去,把黑瞎子拿在手里的充电宝砍成两半。我在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期盼这俩人不要把玩笑当真,待会他们真的打起来,我们这些人连劝都不好劝。
不过闷油瓶还是有分寸在的,只是面对黑瞎子时,开玩笑的分寸就稍稍重一些。我估计他也是有考虑的,可能他心里觉得黑瞎子的承受能力比较强,所以开玩笑下重手也无所谓。
张海涵一直盯着黑瞎子,好像认为他是闷油瓶的仇人。我走过去,把张海涵挤到一边,走到张海客那边站着,眼不见心不烦。张海涵是想说什么的,但被张海客拦下了,闷油瓶跟着我走过来,用刀柄去碰那盔甲。
盔甲很硬,用刀刃砍上去都不会裂。黑瞎子已经找到了机关,他让我们帮忙,把这人俑放倒,平躺在地上,然后抬起一只手臂,这里有几个螺丝钉,拧下来,就可以把盔甲脱下来了。
拧螺丝是个体力活,黑瞎子没了充电宝,他就徒手拧,我也试了一下,根本拧不动。张海客和张海涵也来帮忙,我就去和闷油瓶一起扶着人俑的手臂。他们三个的手部力量都很厉害,很快就将几个螺丝钉拧下来,然后我们又遇到了下一个难题。
这盔甲像是给这人量身定做的,每一个部位都严丝合缝,就算解开“扣子”,也不能完全将它取下来。我们试了几次,都不行,最后还是闷油瓶比较果断,他直接砍掉了盔甲的头,反正这人已经死了,我们脱下盔甲,也只是为了确认她的身份而已。
把面罩取下来那一刻,我和闷油瓶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陈文锦。”黑瞎子在旁边说。
闷油瓶的眼神有些愧疚,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对陈文锦的态度有些不同,如果非要一个类比的话,那就是相对于霍玲,他好像更喜欢陈文锦。
头是没办法安回去了,但我们也验证了黑瞎子和张海客的说法。张瑞元没有办法进入伏羲神殿,所以他就制造了很多假人俑,在另外一处有陨石通道的地方祭祀,借此获得进入伏羲神殿的通行证。
第四十九章“三叔”
闷油瓶找来一块布,将陈文锦的头包好,用绳子系在自己身上,想把她带出去。我说不出来我的感受,可能在闷油瓶的记忆里,陈文锦是他特别重要的战友吧。
前方没有路了,我们只能原路返回。回去的路上,张海客一直在摸墙壁,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一定有机关可以通到里面,只是祭祀已经完成了十分之九,我们进不去了。”
我指指闷油瓶背在身上的头:“未竟的十分之一?”
张海客点头。“可能我们来的比较快,所以他没来得及把陈文锦的尸体清洗完成,只差这一步,他也没进入伏羲神殿,我们还可以继续抓他。”
我抓住了关键点:“清洗?什么意思?”
“古人下葬时,会先做一连串的法式,用来洗涤灵魂,以及安抚家属之类的。清洗,指的是洗去死人的尘污,得到她最纯洁的灵魂,然后一同送入祭坛,才能够得到进入伏羲神殿的通行证。”黑瞎子补充道。
“这是封建迷信吧?”
“信不信由你。”黑瞎子耸耸肩,两步就跨到队伍的最前面去了。
我们走了很久,终于回到了地面上,此时已经是晚上了,地面的温度很低,我们的衣服在刚才勇斗金蚕丝的时候损坏了不少,估计勉强能支撑我们走回营地。
晚上的路很不好走,我们一直走到天亮,才找到营地。小花正在帐篷外面,拿着望远镜四处看,见到我们从另一边过来,连忙对我们招手。他喊了句什么我没听清,黑瞎子听觉敏锐,直接翻译给我听:“吴邪,快来,我找到你三叔了。”
听到“三叔”这俩字,我心中一惊。我掐了一下大腿,确认这是现实世界后,反而更恐慌了。我们确实不知道吴三省是死是活,他可能是跟着我们过来的,也可能是被张瑞元抓来的,无论哪一种,我都觉得不是好事。
我走进帐篷里,看到三叔就躺在那,手臂和胸前都缠着绷带,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我走过去,摸了一下他的动脉,还在跳,只是节奏很微弱。三叔可能感应到是我来了,缓缓睁开眼,嘴巴张开,像是要说什么。
“三叔,你怎么回来的?”我问他。他摇摇头,就只是张嘴看着我。
我一想不对啊,他如果要叫我的名字“吴邪”,那他第一个字的发音不需要张大嘴。见我不理他,他就指了一下我的手。我把手举起来,伸到他面前:“三叔,你是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他闭了闭眼,拉着我的手,就往自己嘴里伸。我连忙抽回手臂,坐到地上:“你是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吗?”
三叔急了,用没受伤的左手伸进自己嘴里,示意我从这里拿东西。我摸了一下他的肚子,没有很硬,所以应该不是机关,说不定是什么消息被三叔吞下去了,现在他想传给我看?
我没犹豫,伸出两指探进三叔的嘴里,在他后槽牙的位置摸到一根丝线,我把丝线拽出来,三叔一阵干呕,咳出一个小金块。
丝线掐不断,我只能找来匕首将它割断,三叔这才解脱,躺在地上喘气。喘了一会儿,又一口血喷出来,然后就趴在地上不动了。十几秒的时间,他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这状况我太眼熟了,鲁王宫青眼狐尸旁边的女尸,就是这么没的。
我跪在地上,把毯子捡起来,盖到他身上,磕了三个头。有些死亡是短暂的,可能几秒钟之内你就忘了这件事,但有些死亡是刻骨铭心的,你会一直记得。
我走出帐篷,叫了几个人,帮忙收拾一下。那几个张家人抬着我三叔的尸体出来时,小花轻声问:“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把三叔吐出来的金块递给他:“拿着,这是三叔给我的,可能有什么线索。”
“好。”小花应了一句,走到另外的帐篷里去了。
黑瞎子拍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我将三叔就地下葬,立了一块木牌当作墓碑,上面什么都没写,因为我不想让别人找到他。我把他的衣服装进背包,人不能回去,至少用衣服做个衣冠冢吧。
我做完这些,才想起很久没有见到闷油瓶了,我去张海客的帐篷里找他,而张海客也正要出来找我。我们四目相对,同时问出一句:“闷油瓶/族长呢?”
“什么闷油瓶?”张海客不乐意。我也不想跟他解释:“那是我给你们家族长起的爱称,爱听不听。”
这时小花那边也得出了结果,赶过来找我:“吴邪,这金块上是一篇符文,我看不懂,但是已经找人抄写下来了。”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