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妩娘还未入修真界变成了新鬼, 如今所拥有的鬼魅之气无非便是靠着生前的那股子灵气吊着,倒是够用,但是理论知识却是半点没有的。
就像是风鸾与洛卿泽在讨论的阵法法器什么的, 她是一概不知,也未曾见过。
但既然是要寻找灵骨所在,便再也没有人比她这个原本的主人更加敏锐。
于是, 在即将见到李舒安的时候,妩娘便停下了飘动,回头瞧了瞧风鸾, 低声道:“师尊,快到了。”
而此时风鸾手上的金羽十六旗也光芒更甚, 显然已经接近了阵眼法宝所在。
就是不知这法器究竟是正巧和李舒安在一处,还是就在李舒安或是上虚宗手上。
稳妥起见,风鸾便不想要因此惊动他人, 惹来麻烦, 于是就把旗子收了起来, 同时带着众人隐匿于桃花密布之处,悄然靠近。
然后便瞧见了数名上虚宗弟子, 修为倒是比刚刚遇到的那些更高。
而在他们之中,便是兀自盘腿而坐面容沉重的巫仪阳, 以及在旁边一脸忐忑的李舒安。
风鸾原本是没有认出李舒安此人的,毕竟只见过一眼, 那时候这人还被秋忱给打成了猪头模样,五官都模糊不请了,根本瞧不真切。
可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邪气却是骗不得人, 看上去很是显眼。
于是风鸾第一时间对秋忱传音道:“暂时莫要惊动他们, 且等等看他们要做什么。”
秋忱也不冲动, 乖巧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裙摆下的腿蜷起,轻轻地挨在了自家师尊身边。
随后风鸾看向了妩娘。
原本以为,按着刚刚这人一提到李舒安就满面血泪的模样,此刻只怕是要怒不可遏到难以自已,但妩娘却是超乎寻常的冷静。
她依然用桃花做得披风拢着自己,一双狐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那边的两个人,口中低声呢喃:“怪不得……”
洛卿泽闻言,便放下了玄空宝镜,轻声问:“怪不得什么?”
妩娘嘴角微动,到底还是没笑出来,语气也是冷淡淡的:“怪不得那上虚宗的弟子敢这般欺骗于我,原来是有了那李舒安在侧给他通风报信,知道可以靠着灵骨将我控制,真真是好心思。”
洛卿泽面露惊叹,并不回答,只是转头对着风鸾道:“之前我还不懂你为何直接就收了四徒弟,但现在我看懂了,这位姑娘着实有本事。”
事情往往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更何况是带有深仇大恨,很难不被仇怨冲昏头脑。
但是妩娘却能一眼看破原委,这就已经难得。
妩娘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然后面颊绯红,但却没有躲闪,瞧着很是大方。
风鸾见状便点点头,看上去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但实际上,她却对着洛卿泽传音道:“其实我那时候根本不知妩娘性情。”
洛卿泽惊讶:“咦,那是为何?”
风鸾的眼睛看向了妩娘,眉眼间染上了些温和:“因为我惜才,不愿意让这样的好苗子白白给恶人陪葬。”
说着,红衣女修又看向了桃花林中的李舒安。
鲜少情绪外露的她此刻却是根本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语气也陡然变的冷淡:“之前妩娘刚成孤鬼,对我讲话颇为尖利,其实能看出极度不安。而无依无靠者若入绝境必会极端,无论初衷如何,心极便生恶念,恶念便有恶行,即使过往无辜,可一旦为恶,便会为天道所不容。”
关于这点,洛卿泽也表示认同:“之前妩娘那模样,连巫仪阳的精魂都敢吃,摆明了是急着强大自己,去和仇敌同归于尽。”
风鸾语气淡淡:“同归于尽本就是伤人一千自损一万的法子,若有其他良方,何必至此,这样好的人才若是耽误了才是可惜。”
“所以,你就收她为徒,成了她的良方?”
“可以这么说。”
洛卿泽便笑起来,不再传音,而是轻声感慨:“我还以为你这样剑修,主修无情之道,便不会理会这些。”
这次轮到风鸾一本正经纠正:“无情刀并不意味着要灭绝人性,只是一心想要修行,不想为外物所累罢了,不然,与木石畜生何异?”
秋忱连连点头,为自家师尊的善心站脚助威。
倒是柳二缓缓转过头,即使一句话没说,可是木头傀儡把脑袋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看人也足够引人注目。
刚刚还一脸深思的妩娘登时倒吸一口冷气,迅速将自己的脸埋在了秋忱颈上。
风鸾倒没觉得怕,只是疑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道:“当然,木石亦有灵,你也是不同的。”
柳二虽然不知道木石有灵以后是什么样子,但他能听出来,主人的师叔祖这是在夸他。
于是,柳二按照之前七川教的那样,弯起嘴角,露出了笑,礼貌道了声谢,然后就把脑袋转了回去。
妩娘这才敢重新抬头,看着柳二造型完美的后脑勺长舒了一口气。
秋忱好奇:“你怎么了呀?”
妩娘没有手能挡住嘴巴,就只能凑在秋忱耳边嘟囔:“刚刚有点害怕。”
秋忱惊讶:“咦,鬼也会害怕呀?”
妩娘抿了下嘴唇,轻哼道:“当然会,怎么,害怕还分物种?难道物种歧视吗?”
秋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而此时的李舒安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他虽然身处上虚宗弟子团团保护之中,但依然犹如惊弓之鸟,神情紧绷,看上去也消瘦很多。
他承认,自己有些后悔。
但并不是因为做错了事情而歉疚,而是懊恼做过的事情被发现。
其实他能拦截下妩娘,并且取了妩娘的灵骨,全是靠着从之前师门中学到的杀人之法,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想要修道,想要摆脱低贱的身份成为人上人,在他眼中,这般做便是唯一的方法。
之所以选择杀人,那是他命途不顺,被邪恶师门拐走,把他教得只知道杀人。
之所以夺取妩娘的灵骨,是因为自己没有,乃是天道不公。
之所以抢夺妩娘的钱财,也是因为自己没有,还是因为天道不公。
李舒安从不会反思自己到底为什么不科举,不经商,因为那些在他看来实在是太过麻烦与缓慢,唯一的通路就是修道。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进入修真界,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中间用的种种手段都可以用“凭什么我没有,肯定是天道待我不公”来解释,似乎将锅甩出去,便能把一切奸邪之事变得顺理成章,自己总是清清白白。
不过李舒安还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这才能拜入师门。
结果被秋忱打了一顿,又被风鸾点破曾做过恶事,最终落得个被从师门逐出的下场。
若不是恰巧遇上了上虚宗的巫仪阳收留,只怕他现在早就落魄不堪了。
想到这里,他便恨得牙根痒痒。
巫仪阳见他面色不对,便微皱眉头开口问道:“怎么,莫非那鬼怪又来了?”
李舒安一惊,忙道:“这倒没有,我只是想起了过往。”
或许是因为迷路,加上闲得无聊,从来都对他爱答不理的巫仪阳难得有了聊天的兴致:“且说来听听。”
李舒安犹豫片刻,但想着自己早就已经把做过的事情对着巫仪阳吐露干净,这会儿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便道:“我只是想着,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秋忱那厮,如果不是因为云清宗给我师尊说了我的坏话,只怕我如今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本以为同样对云清宗多有抗拒的巫仪阳会认同自己,却没想到这人竟是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你曾经做过的事情,无论哪件单拎出来都足够为人所不齿,怎么害怕别人说?”
李舒安低垂下头,不再言语。
围观中的秋忱颇为惊讶:“这么看来,上虚宗这人好像还挺知道是非?”
洛卿泽轻笑:“若是真的知道是非,便不会在明知道李舒安是个恶徒的情况下还会收留于他。”
系统也气哼哼地念叨:【要是不知情,顶多是被教唆犯罪,现在他就是彻彻底底的共同犯罪!】
风鸾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一双眼目细细打量着李舒安。
或者说,在看李舒安的后颈,琢磨着如何能把徒儿的灵骨取回来。
偏巧此时巫仪阳也说起了此事:“你既然有那厉鬼的灵骨,那么能不能知道她现在何处?”
李舒安脸上有些胆怯,可还是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虽然我能靠着灵骨牵制她的行动,但却无法感知她的所在。”
巫仪阳眉头皱紧:“多努力一下也不成吗?”
李舒安苦笑:“若是真的能如此,我也不至于被她缠上那么久而不自知。”
从巫仪阳的表情上,能看得出他想要骂人,可到底还是忍住了,耐着性子道:“你应该记得自己曾对我许诺过什么。”
李舒安忙道:“当然记得,你为我提供一处安身之所,我便会帮你捉她做饵。”
秋忱耳尖一动:“饵?什么饵?钓鱼吗?”
风鸾提醒:“之前便说过,天阴灯乃是需要鬼物才能引出的法器,想来巫仪阳要妩娘便是做这个用的。”
妩娘不解:“为何必须是徒儿?”
风鸾略想了想:“大抵是因为巫仪阳拿捏住了李舒安,便觉得能拿捏住你,而且有李舒安在,你必然会进入九曜阁,如此一来一箭双雕,他不用花费丝毫力气,而所有的怨气你都会计算在李舒安头上,他也好脱身。”
妩娘生前是个聪明人,死后自然也是聪明鬼。
她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节,咬牙切齿,头发丝都开始四处乱飞,沾上了不少花瓣。
但到底是出身富贵人家,从小知书知礼,憋了半天也没憋出难听话。
还是秋忱替她道:“这俩人真是破锅配烂盖,没一个好东西!”
妩娘立刻点头:“对!”
秋忱又道:“一对儿腌臜货色,臭不要脸!”
妩娘又点头:“对对对!”
风鸾无奈,拍了拍两人的发顶,然后便反手取出了背后的飞剑。
正在飞剑里呆着的系统显然对自家宿主的动作半点不意外,配合的停下了看戏模式,开始专心致志准备做好剑灵的角色扮演。
倒是洛卿泽有些不解:“你要做什么?”
风鸾淡淡道:“既然已经知道上虚宗的目的,并且确定李舒安身上确实有妩娘的灵骨,那么是时候把属于他的东西取回来了。”
洛卿泽跟着起身,只是口中轻叹:“我还以为你会再等一等,寻求一些更稳妥的办法。”
风鸾语气果决:“有时短便要了解,拖拖拉拉没什么意思,再说,要稳妥,也是他们要稳妥,我用不着等他们什么。”
既然是别人得了病,就没有逼着自己吃药的道理。
此番,自己为善,对方为恶,于情于理,她都有充足的底气。
于是,风鸾二话没说,便提起飞剑倾身而上。
她没有隐匿身形,所有上虚宗弟子都能看到风鸾的模样,登时一惊。
可是他们并没有出手,因为这里乃是九曜阁中,上虚宗和云清宗在明面上也无过节,风鸾这会儿更是没带着杀意。
看上去就像是单纯路过,瞧见有修士在便过来打个招呼,上虚宗弟子觉得,自己着实没有缘故对人家拔剑相向。
风鸾也确实未曾伤及旁人,只想着把事情解决,把灵骨取回,便能各走各路。
偏在此时,金羽十六旗突然光芒大盛!
金色的光骤然在空中亮起,恍惚间让人觉得空中怕是有两个太阳。
很快便能看到桃花林中的树木都开始震颤。
随后,所有人眼睁睁瞧着树居然开始跑起来了……
秋忱吓了一跳,急忙忙与其他人一道从树上下来,嘴里连声道:“这是怎么了?树妖赛跑吗?”
洛卿泽并未用宝镜,只是抬眼一扫便道:“应该是法宝现世了。”
秋忱惊讶:“怎么说来就来?”
重新趴到柳二背后的妩娘也十分不解:“对啊,之前我们走了那么长的路程,也未曾见到桃花林有什么异动。”
洛卿泽思量片刻,缓缓开口:“大抵是因为此处原本就是法宝所在,它应该也知道自己被金羽十六旗发现,加上风鸾提剑而出,即使不带杀气,也算得上是气势汹汹,于是就把它吓出来了。”
秋忱愣住:“可是,师尊明明是冲着上虚宗那两位去的啊……”
洛卿泽轻叹:“但是法宝不知道啊。”
换言之,这不是巧了么。
而风鸾并不在意到底是不是因为巧合。
既然此处的阵眼法宝已出,便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毕竟这桃花林乃是困阵和迷阵相互叠加的结果,能寻到法宝所在已是不易,假使这次不收服,只怕后面它有了警惕之心再次隐身就更加查找不到。
风鸾还记挂着楼阁之中的七川和冷玉,总不好让他们等待太久。
还是早早破阵才是正理。
于是,她暂时没有去看上虚宗众人,而是抓紧了金羽十六旗,奔向了那浅粉色光芒所在之处。
然后,便是金粉色光芒混成一团,十分耀眼,让人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李舒安从未见过这般场面,不由得面露惊叹。
可是巫仪阳的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在桃林中出现的那几个身影。
之前在九曜阁外,他就亲眼见过云清宗众人,还与以前的小师弟七川说过话,自然认得出风鸾身份。
只是巫仪阳一直躲避着他们,既是不想让自己的过往被人提及,也是想要细细查看一下云清宗如今的情况。
能让这宗门再次覆灭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也要确保不能伤及自身才是。
却没想到在这里遇上,着实让人头疼。
巫仪阳甚至没有心思去看风鸾和法器交战的场面,只管定定望向那几人。
当看到那些人中没有七川的时候,他松了口气,可眉间褶皱还是没有松开。
而作为厉鬼的妩娘已经悄然藏于柳二身后,并且隐去身形,确保自己不会被人看到,也因此躲避开了巫仪阳的视线。
她的注意力有一部分放在李舒安那个歹人身上,但更多还是在风鸾那里。
由于光芒太盛,她着实有些敲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想来收服法器不是一件容易事。
于是她便压低声音对着洛卿泽道:“洛教主,能不能帮帮我师尊?”
洛卿泽微笑:“我能,但是我不会去。”
“这是为何?”
“若是我给她助力,那么此法器哪怕被击败,破阵之后便会消失无踪,不会认主,可要是风鸾一己之力收服于它,那么十有八九法器会收为她用。”
妩娘心知,洛卿泽这是为了师尊考量,但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担忧。
可秋忱却是对着风鸾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和推崇,昂头看天,声音笃定:“师尊一定可以的,师妹要相信她。”
而风鸾也没有辜负自家好徒儿的信任。
她连剑都没有拔出来,便破掉了法器的伪装,得见真身。
那是一根桃花枝,瞧着就是普通花枝,若是放在树上,任谁都瞧不出异样。
但在她一片粉色的花朵之中,有两点鲜红花瓣分外显眼。
风鸾拿出黄符打了出去,一道被躲过,另一道正正击中花枝,困得它动弹不得。
系统好奇:【这是什么法器?】
风鸾打量了一下,摇头道:“具体不知,或许等下可以问问冷玉,不过瞧着却不是凡品,能够构造出这样大的桃花林迷阵,自身灵力也不可小觑,不过终究不是杀阵,也没有什么攻击力,只要防着它便是了。”
于是,风鸾又取出数张黄符,构出阵法,紧紧困住了花枝。
随后在金羽十六旗的帮助下,成功将这法器握在手上。
当光芒散去,风鸾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腕上多了一根桃花链,虽不起眼,倒也精致。
妩娘轻声道:“真好看,这法器和师尊真相衬。”
洛卿泽却道:“其实是法器可以随意变换模样,遇到女修,就变成了发簪链子,遇到男修,就是玉带玉佩,各不相同。”
秋忱好奇:“那教主的玄空宝镜呢,也能变吗?”
洛卿泽笑着摸了摸宝镜,道:“自然可以,只不过我最喜欢的就是镜子,它如今这样倒是最好不过。”
想到刚刚洛教主揽镜自照后的一脸满意,秋忱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宝镜这么受宠,而同样是圣器的玄空灵卷却被送出去了。
有时候,属性才能决定命运。
而风鸾并没有走向他们,而是轻轻落在了巫仪阳和李舒安面前,提着还未出鞘的飞剑,语气平缓淡然:“还请屏退左右,我有话要说。”
李舒安看到风鸾便觉得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但巫仪阳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并不知风鸾已经收了个新徒弟,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盘算已经被对方知晓,这会儿缓缓起身,依然保持着洒脱模样,朗笑道:“原来是风少宗主,你来此处不知所为何事?”
随后他便摆摆手,让上虚宗弟子们退开。
李舒安面露不安,低声道:“只怕来者不善。”
巫仪阳却很是坦然:“若少宗主真的没有任何来由便要同我们争斗,那凭着其他人的修为也是抵挡不住的,与其徒增伤亡,倒不如让我一力承担。”
此话一出,系统就恶狠狠道:【卑鄙!】
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同门好,但实际上却是把锅都甩给了风鸾,明明事情还没说清楚,就先把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
偏偏说的大义凛然,让人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之前的重珑瑾是茶里茶气,这位就是莲里莲气!
想到这里,系统气不过:【上虚宗真是个修真宗门?难道不是开植物园的吗!】
但是上虚宗的弟子们并不知道巫仪阳的心思,都面露感动,并且毫不客气的朝着四周围散去,生怕有麻烦粘到自己。
系统见他们如此怕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得这才是双向奔赴……
可是风鸾既不在乎巫仪阳的言语,也不在意上虚宗的作为。
于她而言,就事论事便好,至于人如何,左右对方已经不是自家宗门的弟子,用不着她教导,她也懒得在意。
于是,确定那些修为较低的弟子散开,风鸾便张开结界。
而这次的结界与往常略有不同。
或许是因为这不知名的桃花法器加持,不仅隔绝了声音,还隔绝了外人视线,硬生生分离出了一个小空间。
风鸾左右瞧了瞧,确定旁人看不到内部情况后,她便低头掂了掂自家飞剑。
下一秒。
“嘭!”
手起剑落,毫不留情的朝着李舒安挥去!
大概是碍于不能伤了属于自家徒儿的灵骨,所以风鸾并未拔剑出鞘,但就只是带着剑鞘的这一下,也足够让李舒安招架不得。
他分明已经反应迅速,抬起了自己的飞剑抵挡,可还是被厚重灵力直接正面击中,直直地向着后方飞去。
“砰!”
他的身子狠狠撞在桃花树上,发出了沉闷声响,同时还将树上花瓣给摇晃下来不少。
巫仪阳见状,急忙想要阻拦。
可是在他抓自家飞剑的时候,却发现一直听话的飞剑此时根本不配合,连动都不动。
这让系统有些意外:【咦,这是怎么了呀?】
风鸾似乎早有所料:“你与它同样同出于一片剑冢,自然不会轻易起争斗。”
系统秒懂:【一家人不打一家人。】
风鸾纠正:“应该是自家人不打自家人,你俩有同样的母亲。”
系统:……不要提这事儿了好么,求求了!
而巫仪阳虽然很惊讶自家飞剑的不听话,但他此刻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考虑这些。
他也同样清楚,风鸾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硬拼是拼不过的,那就只能靠嘴说。
好在,这方面他很擅长。
于是巫仪阳就摆出一副哀伤模样,低声道:“少宗主,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但那是你我之事,或者说,是上虚宗与云清宗之间的问题,罪不及旁人,你为何不理我,反倒要对着我的友人出手?”
风鸾瞥了他一眼:“我要找他,也会找你,着什么急。”
巫仪阳:……
莫名有种自己往剑尖上撞的感觉。
而此时的李舒安却是有苦说不出。
他并不认识风鸾,毕竟之前那次在店铺中遇到的时候,他已经被秋忱狠揍一顿晕了过去,人事不省。
但是从巫仪阳的称呼上便能判断出来红衣女修的身份。
这是秋忱的师尊,也是让他被逐出师门的罪魁祸首。
对此,李舒安心里憎恨,但他却不敢显露出来。
毕竟刚刚那一下虽然没有杀他,但也算是给他涨了教训,他深知自己此刻如果不识趣,只怕就不会得到善了。
于是李舒安只好调整好心态,深吸一口气,然后满脸哀戚地对着风鸾道:“少宗主三番两次教训我,到底所谓何事?还请告知晚辈,也让晚辈死个明白。”
风鸾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欺我徒儿,我自然不会放过你。”
李舒安以为她说的是秋忱,连忙道:“如果是为了孩提时候的不懂事,那我愿意给少宗主还有秋忱赔罪,哪怕是磕头也是愿意的。”
巫仪阳到底还要指望这人来帮自己收服恶鬼,便配合道:“还请少宗主宽宥。”
风鸾问他:“无论做错了什么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何宽宥?”
巫仪阳说出了个任谁也跳不出毛病的理由:“往事不可追,更何况那个时候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他还小呢,不太懂事,何必同他置气?”
风鸾没说什么,只是疑惑地皱起眉头。
系统气得嗷嗷:【白莲花!这就是个白莲花!】
随后,她便转过身温声道:“秋儿,到师尊这里来。”
秋忱立刻应了一声,提着裙摆,颠颠儿的跑了过来。
不得不说他生了一张娇俏面庞,年纪又轻,跑跑跳跳的时候很是活泼可爱,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意。
可是巫仪阳却不知道风鸾叫他来是做什么。
结果就听风鸾道:“过去,打他。”
秋忱眨眨眼,半点疑惑都没有,直接答应了下来。
巫仪阳还没弄清楚这个“他”是谁,就看到秋忱聘聘婷婷地走了过来,还对他笑了笑,羞怯道:“失礼了。”
巫仪阳大概是装洒脱装习惯了,对着这样一个娇人儿,下意识回了句:“没什么……啊!”
话音未落,就被秋忱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抽在了脸上!
巫仪阳是带有防护法宝的,但是法宝多是防各种法术灵力,防不到物理伤害。
任谁也想不到,都修真了,居然还有直接用巴掌招呼的!
这一下子可以算是半点情面都没留,而且秋忱本就是个能够空手掏骨头的人物,力气惯是不小,巫仪阳猝不及防之下,竟是被打了个趔趄,觉得嘴巴里的牙齿都有些松动了。
他下意识退后两步,然后才想起来发怒:“你……”
结果风鸾淡淡开口:“他还小呢,不太懂事,何必同他置气。”
巫仪阳:……
这话怎么听得如此耳熟?
而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了动静。
系统不解:【怎么了?难道是那些上虚宗的弟子发觉不对便开始折腾了?】
风鸾则是道:“既然已经把这桃花迷阵破掉,那么此处自然不再有阵法束缚,而且算起来,我们与上虚宗众人已经困在其中超过了两个时辰,又和七川通过话,楼阁里的修士发觉不对,自然会过来寻。”
【寻人?】
“应该是寻找有没有找到无主法器的机会。”
系统:……我还是把修真界看的太善良了。
不过巫仪阳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马上就要有人来了。
而上虚宗和云清宗在修真界的地位可以说得上是天壤之别。
他自以为自己刚刚并没有做什么错事,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公道话”,反倒被抽了一巴掌,着实是可恶至极。
但他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人设,将所有的恶意压在心底,面上依然是一派无奈悲悯的模样道:“既然有人来,这结界只怕也撑不住多久,你们无故伤人之事隐藏不住,若是现在服软还来得及。”
风鸾用一种“这人是不是傻了”的莫名眼神看他。
秋忱也有些不解:“都说修真讲究承负因果,你什么都没搞清楚就空口白牙胡说一通,分明是你偏私,怎么还要倒打一耙?”
巫仪阳一脸正直:“是非公正自有评判,”说着,他摸了摸自己已经肿起来的面颊,“想来,旁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风鸾并不在意这些,她的眼睛依然看着李舒安,想着他身上的灵骨。
但是秋忱却不愿意旁人说自家师尊哪怕一句不是。
于是,在外面已经有人在喊着让结界散开,他们要进去看看的时候,秋忱眼睛一转,很快便有了主意。
当风鸾随手将结界撤去的瞬间,巫仪阳面色一喜,很快就摆出了受害者姿态,准备痛陈厉害,若是自己不够,还有一个还在吐血的李舒安,总能用舆论将云清宗的名声搞坏。
而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说到底,叛出师门的过去终究不好听,可要是云清宗不干净的话,他的行为就完全可以说是大义灭亲。
如此一来,这一巴掌反倒是给自己洗白的大好时候。
结果就在此时,秋忱突然倒地不起,巫仪阳不由得一愣。
随后,当结界彻底散去,众人还什么都没看清,便听到一声凄惨呜咽,但每个字都十分清晰:
“嘤嘤嘤,我不过就是碰你一下你就这般……我不想死,求求你放过我吧嘤嘤嘤。”
巫仪阳:……
众人:???
这一刻,桃花林中无比安静。
分明风鸾还拿着飞剑,分明李舒安还在吐血,分明众人万分推崇的洛卿泽就在不远处,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巫仪阳。
另一个便是侧身倒在地上的秋忱。
即使巫仪阳的脸颊肿起,但最惹人心疼的却是秋忱脸上一串串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的泪水。
他跌坐在地,桃花瓣落在他的发间,也落在他的脸颊。
巴掌大的脸上一片柔弱可怜,眼角甚至因为委屈一片绯红,任谁看了都会心里一疼。
巫仪阳却是懵了。
他靠着侠士形象在修真界行走,靠着占领道德高地的办法从未尝过败绩,万没想到,今天竟是遇到了这样麻烦的对手!
长期甩锅的经验告诉他,此刻要是一言不发,怕是接下去的麻烦会无穷无尽。
于是巫仪阳立刻道:“你休要做出这般模样,你……”
秋忱直接嘤咛打断:“你刚刚颠倒是非招惹与我,这会儿竟还要吓我么?”
巫仪阳气急:“我没……”
秋忱再次打断:“我不怪你,你让我服软,我就服软,所以你就别杀我了好不好?”
巫仪阳只觉得脑袋嗡嗡响。
他所说的服软,就是想要让云清宗倒霉,哪里是这个意思!
这种服软谁敢接!
而此话一出,不少人已经脑补出了完整剧情,甚至那些想象力丰富的还把剧情给充实了起来。
越想越生气,还隐隐的有些嫌弃。
到底都是修士,直来直去的打一架虽然会被人念叨两声,可输赢自有公论,不会招来什么骂名。
但要是仗势欺人就大不相同了。
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柔弱”“可怜”的美人。
伴随着一阵“嘤嘤嘤”,所有人都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看着巫仪阳的眼神都变了。
就连上虚宗的弟子都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巫仪阳,其他人的眼神更像是在打量新鲜出炉的人渣。
到底有人碍于上虚宗的名声劝诫道:“不过是个女子,就不要欺负她了。”
巫仪阳气了个仰倒:“这分明是个男的!”
结果秋忱又嘤嘤哭泣起来:“怎么,生而为男我有错吗?你竟是连这个都要挑剔我。”
巫仪阳:……
众人:传下去,原来这姓巫的竟是这样的低劣品性。
什么,你说他打你?
这样一个才炼气期的柔弱修士如何能打到你,一听就是胡说八道!呸!
而同样到场的冷玉和七川面面相觑,虽然他们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默契地加入了谴责队伍。
别管缘由如何,先给自家人撑腰再说!
别问,问就是护短!
就在巫仪阳已经开始慌张到无法辩白的时候,本该处于风暴中心的风鸾却是清清静静。
此刻红衣女修抱剑而立,一时无言,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但又说不上来。
倒是系统万分开心道:【干得漂亮!】
风鸾好奇:“哪里漂亮?”
系统声音都是雀跃的:【走白莲花的路,让白莲花无路可走!】
风鸾:……啊?
作者有话说:
风鸾:说打就打
秋忱:说哭就哭
系统:用魔法打败魔法!我这就去编一段白莲花味道的瓜子儿嘿嘿嘿
第60章
对于秋忱的现场表演, 七川并不知道旁的人是怎么想的,但他其实一个字都不信。
毕竟通过这段时间相处,自家师叔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七川还没有领略完全, 但这人护短的脾气却是显露无疑,几乎是护到了骨子里。
若是秋忱真的被巫仪阳欺负了,就算只是戳了一下, 风鸾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抱剑而立,而是会直接撅断对方的手指头。
于是当所有人都用眼神或者是语言谴责新鲜出炉的人渣时,七川悄然看向了自家傀儡, 靠着和柳二之间的联系细细询问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了解过后,只能惊叹:
三师叔, 不愧是你!
随后,七川便把这些传音给了冷玉。
原本以为这人会跟着自己一起赞美秋忱的演技精湛,却没想到, 冷玉的表情高深莫测, 语气也有些感慨:“想来在我被冰封的百年来, 上虚宗的行径怕是更张扬了。”
七川不解:“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冷玉笑了笑,声音缓慢, 还带了些云淡风轻,但却丝毫遮掩不住其中的冷淡:“在凡人看来, 修真界是个玄之又玄的地方,但你我都清楚, 这里踩低捧高的习气与凡人也没什么两样。”
对此,七川选择默认,甚至可以说没人比他理解更加深刻。
曾经的云清宗, 人丁凋零, 几近崩塌, 就算七川是个良善人,可每逢下山游历,只要碰上糟心事,旁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
理由也很简单,他穷,且无人撑腰,让他背锅对谁都没有损失。
而冷玉则是接着道:“若是在以前,哪怕上虚宗当着这些修士的面欺人,他们也会给上虚宗找到各种理由开脱,甚至还会反过来让秋忱给他道歉。可如今,竟是有这么多‘心明眼亮’的正义之士,除了风姐姐的本事外,只怕更多的还是对上虚宗的敬意在稳步下降。”
七川眨眨眼,在心里翻译了一下这句话——
无人关心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只要众人开始怀疑巫仪阳,那么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做过就不重要了。
不过对于风鸾来说,她既不在意巫仪阳的辩解,也不在乎其他修士的想法。
此时红衣女修正缓步走向了李舒安。
这般动作着实将李舒安给吓得一激灵。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风鸾盯着自己不放,眼见着许诺要保护自己的巫仪阳已经自顾不暇,李舒安明白,他现在必须自救。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风鸾将自己过去做过的那些破事儿抖落出去,他就再也没有活路。
不,甚至不用风鸾说什么,单看洛卿泽和云清宗的关系,只需要那位洛教主一个眼神,就多的是人想要把自己大卸八块,借此来对着洛卿泽献殷勤。
于是,在风鸾动手之前,他先把手往颈后探去。
下一秒,竟是狠下心,直接用指尖扎进皮肉,直接扣住了自己的灵骨!
“啊!”
剧烈的疼痛让李舒安大叫出声,同时也让一直老老实实呆在柳二肩上的妩娘突然闷哼一声。
柳二立刻转头,虽然看不到妩娘,但还是问道:“尊者怎么了?”
妩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长发在柳二身上缠得更紧,这才小声呢喃:“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扯我。”
她虽然成了厉鬼,但其实对修真之事并不甚明白。
自然也不知道,纵然通过灵骨找不到她,但要是灵骨被伤,她怕是要是去所有支撑,灰飞烟灭。
于是在李舒安孤注一掷地攥紧灵骨时,妩娘只觉得鬼体震颤,同时下意识的溢出鬼气抵挡。
也就是在察觉到鬼气四溢的瞬间,李舒安表情一松。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那个厉鬼果然在这里!
之前他对巫仪阳所说的话其实句句属实,他确实无法察觉到厉鬼所在,但只要灵骨在,他就能拿捏住厉鬼。
只是拿捏的方法是常人难以承受的罢了。
狠攥灵骨,锥心之痛。
唯一庆幸的是起码不用抽出去了。
于是李舒安大声对着巫仪阳吼道:“有鬼气,是时候了!”
话音刚落,便看到巫仪阳袖中光芒大作!
待他取出,能瞧见那是一个圆球。
系统一眼便认出:【之前在千仞山庄的时候,那个上虚宗的少宗主也拿着这么一个玩意儿,结果现在落在了巫仪阳手上,看起来上虚宗还挺重视他的。】
风鸾却顿住脚步,静静地望着那人,然后拿出了金羽十六旗看了看,又放回去。
巫仪阳却是面上一喜,随后便看向了众人,略想了想,就举起了手上的球形法器大声道:“此处有厉鬼作祟,我等要前去捉拿,便不奉陪了。”
说完,他便祭出法器,光芒瞬间覆盖桃花林。
原本静谧的林子中陡然出现了一条黑洞洞的通道,就像是在半空中硬生生撕开的口子一般。
巫仪阳顾不得还在盯着他们看的风鸾,直接抓起了李舒安,然后就唤着上虚宗的其他弟子直接钻进了通道。
系统吓了一跳:【宿主你不抓住李舒安吗!】
风鸾执剑而立,神色平静,任由李舒安在自己面前溜走,随后便走向了柳二,安抚一般的在瑟瑟发抖的妩娘发顶注入灵力,随后在心里安抚道:“不妨事,先让他们去。”
系统有些着急:【万一被他跑了怎么办?那家伙为了脱身,连抓灵骨的事儿都干得出来,要是真的跑了,妩娘岂不是要一直靠着一颗脑袋过日子?】
而此时洛卿泽缓缓开口,恰巧给出了回答:“看起来这便是寻找天阴灯要打开的阵法了,那巫仪阳一直费尽力气要寻找鬼怪,想必就是为了能找到天阴灯的踪迹。”
风鸾点头,语气淡淡:“从金羽十六旗上看,这里确实是天阴灯的阵法所在。”
“我们要不要追进去?”
“要,但不及,让上虚宗先行,我们也能走得顺畅些。”
系统恍然:【合着宿主是想要让他们先去趟雷?】
风鸾回道:“何谓趟雷我不太懂得,不过他们既然想要先行一步,便让他们去便是了,左右天阴灯现身必须以鬼气为引。”
换言之,先去的也是找不到,倒不如让他们去试试阵法的厉害,让后来者也能轻松些。
而天阴灯存在于九曜阁的事情,说是秘密,却也不是完全无人知晓。
上虚宗知道,飞虹门等善于阵法机关的宗门自然也是知道的。
在他们听到鬼气二字时就有猜测,看到通道之后更加跃跃欲试。
于是,当不少修士都望而却步时,知晓内情的宗门纷纷进入,到了一定数量后,通道变得越来越小。
此时风鸾才叮嘱柳二带好妩娘,随后一手拎着七川,一手抱起秋忱,与洛卿泽和冷玉一起入内。
刚一落地,背后的通道口便闭合。
抬眼看到的便是飞虹门长老凌元子。
虽然是他引着云清宗等人前往九曜阁的,但在认出洛卿泽之后,包括凌云子在内的所有飞虹门中人都没有再往云清宗这边凑。
到底是在修真界能屹立多年的门派,自然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反正已经和云清宗结了善缘,便没有必要在旁人都想要献殷勤的时候上去讨嫌,不然非但没能稳固交情,还容易前功尽弃。
倒不如在关键时刻再出手的好。
就比如之前云清宗寻找下榻地方之事,飞虹门悄悄让弟子去提供帮助。
再比如现在当所有人都为了天阴灯急红了眼,凌元子却选择带着弟子静静等待他们的到来。
一直等看到风鸾和洛卿泽,凌元子才露出笑容,上前行了一礼,道:“此处阵法情况复杂,还望少宗主与洛上尊不弃,能允许我等一同前往。”
风鸾能感觉到对方的善意,自然不会拒绝。
倒是洛卿泽眼中带了些兴味,待众人走近阴暗甬道时,他才开口问道:“你不想要天阴灯吗?”
凌元子听到上尊和自己说话,激动的耳朵都红了,忙回道:“当然想要。”
洛卿泽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而是要等我们?”
这问题要是其他人问的,凌元子一定会给出一番慷慨激昂的大道理,说得大义凛然一些才好。
但面对着被奉为上尊的洛教主,凌元子到底还是实话实说:“因为我很清楚,天阴灯怕是落不到我手里了。”
且不提那本就是云清宗的宝物,单单说洛卿泽的存在,就注定其他人多半要无功而返。
旁人或许不知,可是在云清宗内,以及在来的路上,凌元子是亲眼见到洛卿泽与风鸾的良好关系,他可不觉得自己抢得过人家。
既如此,他便果断放弃了争抢天阴灯,转而将这个当成了拉近和洛卿泽关系的机会。
果然,洛卿泽笑容温和道:“凌长老当真是个聪明人。”
凌元子跟着笑,同时心里一块大石落地,知道自己赌对了。
深谙“点到为止”四个字真谛的凌元子不再攀谈,而是放缓了步子,走到了洛卿泽后面,然后便转头教导身边的弟子宿竹青道:“这里怕是我们在九曜阁内所能遇到的最后一个阵法了,你务必要仔细些,哪怕不参与,也要多听多看多感觉,这样对自身修为参悟也能大有裨益。”
宿竹青乖巧地点头,正要说话,却听自家师尊接着道:
“有时候你也莫要怪为师多嘴,修炼之事何等重要,追寻大道的路上惯是容不得心有杂念,你少想那些情情爱爱的才好。”
宿竹青犹豫片刻,还是想要给自己的未来争取一下:“师尊,修真界那般多修士都有道侣,也有结伴飞升的先例,其实,或许,大概……不会耽误太多吧?”
凌元子一脸恨铁不成钢,放在平常早就伸手弹这小子的脑瓜崩了,但现在有外人在,他也不好做什么,便只沉声道:“修道便是万人过独木桥,掉下去的才是大多数,能通过的万里挑一,实在不行,你从身边找找榜样也好啊。”
宿竹青委屈:“找什么榜样?”
凌元子左右瞧瞧,待看到七川后便眼前一亮:“你瞧瞧人家七川小友,年纪……虽然比你大,但是有诸多奇思妙想,这才能在短时间内造出傀儡还带动了自身修为,那里有你这么多花花心思!”
结果,话音刚落,便看到有一女修款款而来。
她所穿裙裳的大片花朵便表明了身份,而脸上也未曾戴着面纱,凌元子一眼认出这是飞花谷的云玉茗。
然后就有些费解,飞花谷的来找他们做什么?
而云玉茗既不去拜见洛卿泽,也没有找风鸾,而是直直地走向了七川,开口便是:“你跟我走。”
七川下意识的一个哆嗦,忙伸手握住了自家师叔祖的衣角,语气都弱了下来:“那个,你要做什么?”
云玉茗语气冷清,似乎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我之前取到了一个法器,对回灵子好,你随我去拿来。”
听对方只说回灵子,七川便松了口气,也松开了风鸾的衣袖。
可过往的教训太过惨痛,让七川还是多问了句:“你要答应我不关我小黑屋。”
云玉茗淡淡道:“这次不会了。”
七川这才安心同她离开。
而这段对话在云清宗几人听来并没有什么,可是在凌云子师徒耳中,却有些振聋发聩。
宿竹青沉默良久,才吐出几个字:“这就是,没有花花心思?”
凌云子:……
他沉默下来,着实没想到这般发展。
可凌云子还是很快就找回了身为师尊的自信,重新看向了另一个人:“那你尽可以学学冷老庄主,你看人家,在雪山之中苦修千年,孑然一身,方才有了如今的一身修为,这难道不值得你学习……”
话音未落,就看到又有一女修上前。
哪怕对方蒙着面,但光看手上拿着的那把造型独特的长剑,便知道这是空谷仙子。
只见她依然看都不看旁人,直直地走到了冷玉面前,开口就是:“你过来,我有话说。”
冷玉也不自觉地握住了自家风姐姐的衣袖,动作神态都和刚刚的七川如出一辙:“那个,我不想……”
空谷仙子冷淡道:“别逼我动手。”
冷玉表情一僵,很快就选择妥协:“聊天可以,但先说好了,我不想用自己抵债。”
空谷仙子轻轻颔首:“这次不会。”
冷玉这才松开风鸾,跟她离开。
而看到这一幕的凌云子再次无言了。
宿竹青也面露无奈:“这个,孑然一身吗?”
凌云子不知如何作答,只觉得修真界和自己想的半点都不一样。
说好的一心大道!
说好的专心苦修!
被弄得无言以对的凌元子有些苦恼,只得走到了风鸾身边。
大概是看到刚刚那两人离开前都在寻找风鸾的帮助,一时间,红衣女修给人的安全感已经超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于是凌元子感慨道:“还是少宗主和洛上尊最靠谱。”
而全程旁听了师徒对话的风鸾默默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我自己确实如此。”
凌元子好奇:“那洛上尊呢?”
风鸾回想了一下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北海神女,又想了想刚刚这人揽镜自照的模样,缓缓开口:“这就不一定了,还是不要多问,难得糊涂。”
凌元子:……???
而就在这时,在漆黑的甬道中,突然出现了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味。
所有人都警醒起来,风鸾第一时间将自家弟子护在身后,随后眼睛朝着四周围看去。
只见除了飞虹门的师徒,便是飞花谷的师徒。
多多少少都和云清宗有点关系……
风鸾不由得有些走神,莫名觉得到现在为止,自家宗门和外界的关系好像都是自家弟子和长老建立起来的。
倒是……有趣。
不过很快她便回神,夹着黄符,向血腥之处飞掠而出。
此处法阵像是在一处洞穴之中,四周围均是坚硬石壁,黄符照亮了的地方隐约能看到有新的划痕,显然刚刚便有修士从这里经过。
但风鸾的视线并没有在这些细节上主流。
随着黄符停下,所有人便看到了李舒安那张惊恐万分的脸。
相较于之前被风鸾击出后的伤痕,此刻的他可以算得上凄惨。
不仅嘴里带血,脸面也有伤,身上的道袍甚至有被灼伤过后的痕迹,和体面半点不沾边,反倒万分狼狈。
这让风鸾颇感意外:“你不是和巫仪阳一起的吗?”
李舒安在看到他们之后,便神情紧绷,可听了这话依然面露苦涩。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骗了那么多的人,居然最后被巫仪阳给骗了。
刚一入通道,对方就凶相毕露,支开上虚宗弟子后就要杀自己,他是拼了命才逃出来。
而洛卿泽似乎早就看破一切,平静道:“既然是需要鬼气寻找天阴灯,妩娘又被保护了起来,那么巫仪阳若想要得手,自然需要其他鬼怪来生出鬼气。”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系统便疑惑道:【然后呢?】
风鸾淡淡回道:“没有鬼怪,就制造鬼怪,这李舒安就是他的鬼怪原料。”
系统:……
而李舒安自知难逃一劫,却还想要求得活命。
即使依然有些头晕眼花,他依然咬着牙扶着石壁强撑着站起来,呼吸间都带着血腥气,声音都有些沙哑:“前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风鸾看着他,淡淡道:“你与我徒儿之间的仇怨未解,总归要做个了结。”
李舒安耳朵嗡嗡响,咬牙道:“之前秋忱曾说,我与他之间已经再无瓜葛,这会儿为何还要寻晚辈的晦气?”
“不是他,是我另一个徒儿,刚刚你们还想蒙骗与她。”
“……那只鬼?她何时有的师门?”
“刚收的,还要多谢你引她进来。”
说完,风鸾取出了两块灵石甩给了对方。
李舒安本就因为刚刚那一击而头疼,此刻更是反应不及,愣了一下才问:“这是什么意思?”
风鸾认真道:“我能收徒妩娘确实有你的功劳,这灵石算是谢你。”
“……可你之前还作势要杀我。”
“一码归一码,而且我杀你之后这灵石连同灵骨合该一同赔给我徒儿,各论各的。”
李舒安:……
系统:按着宿主这样的算账方式,云清宗何愁不兴旺!
李舒安还想说什么,风鸾却懒得听了。
她直接抬起手,红色的灵气缓缓凝聚。
李舒安惊恐万分,大喊救命,可在场众人无不是和云清宗有关联的,虽然疑惑,但是都未曾理会。
不得已,李舒安只好服软:“我错了,求前辈饶我一命吧!”
风鸾却道:“我虽然是妩娘的师尊,但是我无权代替她原谅你。”
李舒安忙道:“我愿意向她道歉,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风鸾声音和缓下来:“那你可以去向她当面说。”
李舒安一愣:“她是鬼,我看不到,如何当面说?”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自己后颈一热。
下一秒,便是剧烈疼痛,紧接着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原本还站立着的身体好像烂泥一般瘫倒在地,李舒安的身子失去了支撑,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可他顾不上这些了,使劲儿的想要往后看。
然后就瞧见了一身娇俏裙裳的秋忱,以及他莹白如玉的手上拿着的那根还沾着鲜血的灵骨。
秋忱刚刚硬抽出了对方的骨头,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笑着道:“其实这里像极了我们当初被关的那处石洞,只是那时候,你能为了一块饼子就把我推下山崖盼着我跌死,现在我却是帮你完成心愿,将此物物归原主,如此看来,之前栓子哥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不同的。”
一边说,一边点头,秋忱自我肯定道:
“我可真是个好人。”
但他不知,他的这般动作着实将在场修士们都骇了一跳,尤其是之前未曾见过这般生抽人骨的几人更是一脸震惊。
只有风鸾和洛卿泽一脸淡定。
凌元子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向云清宗靠拢,低声问道:“这么做……未免也太过凶……嗯,惊人。”
洛卿泽宽慰:“没事的,原本这就是李舒安亏欠的,如此这般也算是全了因果。”
凌元子听他这般说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嘟囔了句:“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做到如此干脆利落的拔人骨头。”
这次回答他的是秋忱本人:“无他,唯手熟尔。”
凌元子:……?????
而秋忱显然对自己的这番操作略有挑剔,刚刚动手的时候差点被血点溅到。
若不是风鸾及时用灵力帮他挡住,隔绝了那些脏污,只怕现在这条他很喜欢的裙子便没法看了。
于是秋忱一边掏手帕,一边反思自己刚刚的做法还有什么疏漏。
感觉到李舒安那难以置信的视线,秋忱抬头,对着以诡异姿势瘫软在地的人羞怯一笑,然后就不再,只管拿着帕子细细擦拭着灵骨,同时在嘴里念叨:“灵骨在你那里存了这般久的时候,还被抓了一下,幸好没有伤到,只不过这些血可不能沾染到我师妹,脏得很,得擦干净。”
虽然说的都是实话,可李舒安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如今被点出来只觉得怒气上头。
他想骂,但张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不仅动弹不得,就连感知都消失了。
分明掏出灵骨该是锥心疼痛,此刻却是毫无所觉。
真的像是……死了一般……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风鸾的声音从头顶缓缓传来:
“妩娘是鬼,你瞧不见,我们便送你一程,放心,马上你就能看到她了。”
作者有话说:
凌元子:你看看七川!
云玉茗:嗯?
凌元子:……那你看看冷玉!
空谷仙子:呵
凌元子:……秋忱总归是个好孩子!
玩骨头的秋忱:对的呀
凌元子:………………
论云清宗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第61章
在灵骨被拿出来的瞬间, 众人反应不一。
有的修士因秋忱抽骨的利落动作而震惊,有的修士因看出李舒安更换过灵骨而震怒。
谁都知道,一个负有灵骨的修士到底有多难得, 而能把灵骨强换给自己的事情只听魔修做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修士能做出如此行径!
但本该是最为生气的妩娘此刻却一点火气都没有。
她曾经有过的悲伤难过以及怒火滔天,似乎都在长久的折磨中被消耗殆尽, 此刻妩娘的所有心思都在自己的灵骨上。
只见那根骨头的形状与寻常的脊骨差别不大,甚至还要更纤细些,不过仔细看就能发现颜色的差异。
丝毫不见苍白, 反倒莹白如玉。
就算现在被硬生生拔出,上面还染着血污, 却依然可以感觉到上面精纯的灵气。
失而复得,往往更加珍贵。
妩娘的眼睛都有些发痴,一直缠着柳二不放的长发也略动了动, 眼看着就要朝着灵骨扑过去。
但在那之前, 察觉到鬼气波动的风鸾先拦下了她, 低声叮嘱:“冷静些。”
洛卿泽也通过宝镜看着妩娘道:“你如今身有鬼气,而这根骨又是灵气汇聚之物, 若是贸然过去碰,不仅可能伤到灵骨, 还有可能损伤鬼身。”
妩娘有些委屈。
分明是她自己的东西,到头来, 她竟是碰不得了。
但妩娘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他能听得出无论是风鸾还是洛卿泽都是在为她考量,便也不抱怨, 即使双眼已经看的发直, 最终还是道:“求师尊帮我收着吧。”
风鸾点头应允, 秋忱也乖乖将灵骨递了过去。
妩娘则一直盯着,激动的头发尖都在打颤。
对此,柳二感受很深。
尤其是当他感觉到被长发缠绕的脖颈越来越紧时,鲜少说话的傀儡突然主动开口:“幸而我不是寻常修士。”
正趴在他肩膀上的妩娘随口回了句:“什么意思?”
柳二语气平白无波:“普通人修被这么缠着,只怕已经被勒死了。”
妩娘微愣,然后便意识到自己过于紧绷,不由得眼角绯红,急忙松开力气,还准备躲远些。
可就在这时,柳二已经再次开口:“若是尊者想要去触摸灵骨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帮助尊者。”
“咦,你有什么法子?”
“你附于我身,便能不惧会被鬼气影响。”
妩娘惊讶道:“可是这叫夺舍吧,修真界不是很忌讳此事吗?”
柳二回答得一本正经:“我是木头,不算夺舍,顶多算是提线木偶里的线。”
妩娘:……哦。
不过经过这么一打岔,厉鬼原本有些过于紧张的情绪变得舒缓,想着东西既然已经拿到,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故而妩娘底没有附身傀儡,转而看向了瘫在地上的李舒安。
当一个人失去了脊骨,不单单会是去灵力,还意味着会丢掉性命。
即使这会儿的李舒安半点声音都没有,甚至四肢都没有抽搐迹象,可妩娘知道,他还活着,但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自己当初经历过的绝望,这人如今倒是可以再经历一遍。
妩娘本以为自己会很欢喜,毕竟她作为厉鬼,缠了李舒安这般久,每时每刻都盼着对方能死,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听不到,一想起来就是血泪满面,现在眼瞧着心愿达成,总该是开心的。
偏偏她并没有太多欢喜模样。
反倒很是严肃,面无表情。
拥有阴阳眼的秋忱能够清晰看到妩娘的脸面,不由得好奇道:“为什么师妹不笑呀?我以为她会很高兴呢。”
七川虽看不到鬼怪,可是听到秋忱这话后变有所猜测,感慨道:“我猜想,四师叔这是有所参悟了。”
秋忱好奇:“什么意思呀?”
七川认真回道:“万事万物都忌过于执着,想来四师叔得偿所愿,便将过往放下了,当真是心境开阔。”
秋忱眨眨眼,似乎有些不理解,便小跑到了妩娘身边问道:“是这样吗?”
妩娘平静回道:“不是,我记仇,放下二字与我无关。”
“咦,那你为什么不欢喜?”
“我只是在等着李舒安变鬼,这样的话,我这个老鬼就能直接去抓他那个新鬼了。”声音微顿,妩娘终于笑了,但却是一片鬼气森森,“力求一击毙命,让他魂飞魄散才好。”
秋忱:哇哦!
七川:……???
就在此时,李舒安的肉身咽了气,原本就不多的灵气开始迅速消散,半透明的灵魄从身上缓缓飘出,待灵气散尽,便有鬼气填充。
妩娘立刻就想要上前打散对方的鬼身,一点退路都不准备给那人留。
可就在这时,李舒安还未成型的鬼身突然一阵挣扎,面容模糊的脸上口眼大张,眼眶都要瞪裂了,即使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也不难看出他的痛苦狰狞。
下一秒,鬼身猛地消失,再无踪迹。
妩娘愣住当场,脸上一片迷茫:“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围观中的凌元子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李舒安已经死透的身子,又看了看四周围石壁上的浅浅痕迹,轻掐指节,而后低声道:“这是个临时布置的缚鬼阵,对于厉鬼或许无用,可要是对付一个还未成型的新鬼已经足够。”
七川一惊:“你是说,这里早就有人做了安排?是谁?”
这次开口的是风鸾:“多半是巫仪阳。”
七川面露不解,正要问,却见李舒安已死的肉身上猛地起了火!
云玉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七川护在身后躲开了火光,其他人也向后退去,没过多久火就小了,但李舒安也化为齑粉,了无痕迹。
这时候风鸾才接着道:“即使巫仪阳的修为算不上高,但却远比李舒安厉害的,偏偏重伤的李舒安能逃脱出来,此事本身就透着蹊跷。”
秋忱一点就透:“师尊的意思是,巫仪阳是故意放人的?”
风鸾颔首。
洛卿泽接口道:“他想要天阴灯,就需要鬼身做引,但他和李舒安之间无冤无仇,你与妩娘诛杀李舒安乃是天道循环,可他若是下了杀孽怕是会有灾殃,这才将李舒安放在此处等待我等到来。”
七川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就板起了娃娃脸,怒道:“那家伙居然利用我们,无耻东西!”
风鸾却道:“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总归我们拿到了妩娘的灵骨,若真的毁了反倒麻烦。至于他的算计是否成功,”声音微顿,“我们一道去看看便知道了。”
七川还沉浸在又被曾经的大师兄忽悠了的愤怒里,语气都带着火气:“去,一定要去,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云清宗其他人自然跟上,而飞虹门以及飞花谷的两对师徒也不准备错过围观天阴灯的机会。
就算拿不到,看看也是好的。
反正来都来了。
而想要找到巫仪阳也不难,终究都在同一个阵法之中,阵眼总归是天阴灯,只要找到此物所在自然能遇到上虚宗。
于是风鸾再次祭出金羽十六旗,众人朝着石洞深处而去。
而金羽十六旗这会儿的表现十分出色。
它之所以被炼造出来,就是因为风鸾的师兄想要找回丢失的天阴灯。
换言之,这本就是旗子的本职工作。
故而此时无论在山洞中经过了多少岔路,旗子始终坚定,没过多久便带着他们找到了出口。
眼看着不远处的隐约光亮,秋忱欢呼:“终于要出去啦!”
七川则有些惊讶,盯着旗子看了好一阵,又回头望着自己走过的这段堪比迷宫一般的石洞,最终小声呢喃:“金羽十六旗连这种地方都能带我们走出,当真厉害。”
风鸾颔首:“我师兄做的物件,自然好用。”
就听七川接着道:“那为什么那位师叔祖居然会在九曜阁里迷路呢?”
风鸾不语,默默地移开视线。
倒是系统一言道破:【本身就是路痴的时候,用什么导航系统都白搭。】
好在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没有机会继续下去。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出口,风鸾第一个迈步走出,其他人紧随其后。
猛然入目的光亮让习惯于在阴暗山洞中的修士们齐齐眯起了眼睛,厉鬼妩娘却毫无所觉,靠在柳二肩上左看右看,声音里带着惊叹:“这里好美啊。”
傀儡柳二也眼目清明,跟着看向四周,先是点头,然后便顿住了动作,用平板的声音表达疑惑:“看上去有些眼熟。”
此时修士们已经适应了光亮,便也跟着远眺,然后就面露讶异。
此处确实格外壮观。
青山密林,层峦叠嶂,云雾袅袅。
他们所在的乃是山巅位置,能俯瞰到山下的一切。
只见在青山之间修建着众多殿堂洞府,其中不乏悬在半空中的宫殿,四周围是祥云环绕,悬空大殿之间是用云雾做成的桥梁相连。
说不上华丽,但谁也不能否认仙气。
恍惚间竟让人觉得如坠仙境。
但很快,就有人发现异样。
七川眨眨眼睛,伸手指向了不远处,茫然道:“那一片长着的好像都是回灵子,我怎么记得,咱们宗门后山的回灵子们就长那样啊?”
云玉茗下意识地看过去,似乎想要找找自家宝贝义女在不在。
而秋忱被这么一说也似有所感,瞧着山脚下的山门惊讶道:“那里也和我们宗门一样哩,”又细细打量,“哇,上面的字也一样!这里也叫云清宗!”
……
此话一出,众人皆静。
还是冷玉缓缓开口:“我年少时曾到过这里,此处正是云清宗,或者说是云清宗千年前的模样。”
这下子,就连七川都瞪圆了眼睛,旁人更是难以置信。
对他们来说,云清宗从来都是破败模样。
人丁不旺,灵脉断绝,哪怕占着数个山头,却完全没有修仙宗门应该有的体面。
或许它曾经辉煌过,可早已无人提及,就像是那些在大战之后逐渐凋零的门派一样,云清宗似乎也被扫入了历史的垃圾堆,很难再有翻身的一天。
即使因为风鸾的出现,让修真界重新正视此地,但任谁也没想过曾经的修真界鼎盛宗门会是个什么模样。
万没想到如今见到真容,竟是如此盛景!
而这一切原本就是风鸾看惯了的景色,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只是眉宇间带了些许怀念,语气也变得轻缓:“天阴灯虽不是我宗所做,但在宗门内年深日久,大抵也熟悉了宗门的一切,所造出的阵法会参照我宗并不奇怪。”
随后,风鸾抬头看向了云巅。
与现如今单薄缥缈的云雾不同,那时候的云巅是由片片祥云组成,只用看的便知道其中定然灵力充足。
这一刻,七川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家师叔祖执着于让弟子们去云巅修炼。
因为原本那里就是灵气汇聚之地,自然是修炼的不二之选。
但越这么想,七川就越难过。
他无法想象当自家师叔祖闭关而出后,看到云清宗从这般仙境落到了杂草丛生时该是的何等心境。
许多时候,比起从零开始,要亲手将从辉煌跌落的宗门重新复兴要更加艰难。
于是七川嘴唇动了动,有许多话想说,最终只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风鸾闻言,便把视线从云巅拉回,转而看向他,第一句话便是:“为何道歉?难道你又看到了以前认识的好朋友?”
七川:……
云玉茗:呵。
感觉到自家云师妹重新变得冷厉的视线,七川急忙撇清自己:“没有没有,这次真没有!”
云玉茗眼睛微眯,在盘算着,这次没有,哪次有了?
而风鸾见他惊慌,便安抚道:“那你且说说所为何事?”
七川被这么一打岔,刚刚悲伤复杂的情绪已经消散不少,就是声音还有些黯然:“我作为云清宗弟子,没有守好宗门,着实是我的不是。”
风鸾却道:“宗门会落到如此,一要怪魔修袭扰,二要怪歹人作恶,三要怪反叛者众,如何怪得到你头上?硬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
七川微愣:“……啊?”
风鸾嘴角微翘,难得露出了个笑,轻抚他的发顶道:“若不是你守着宗门,只怕我宗连起复的机会都没有,我自然是要谢你的。”
七川越听脸越红,到后面就差把脸埋进自己的胸口了。
风鸾却没有丝毫夸张,句句发自本心。
于她而言,云清宗过往如何终究是过往,哪怕如今眼前是旧日重现,她也没有太多触动。
抱着必死之心闭关,能活着出来已经是天道垂怜。
比起这些明面上的美景,她更希望能早早唤醒闭关中的同门。
那才是云清宗真正的财富。
而就在此时,金羽十六旗再次有光芒浮现。
风鸾便收敛心神,带着众人一道在旗子的指引下直直的朝着云巅而去。
很快,便看到在云巅之上已经有了数道身影。
正是上虚宗众弟子。
但是人数比起之前所见的要少了很多。
而在他们中间,便是巫仪阳。
相较于风鸾等人的一片坦途,率先进来的巫仪阳显然吃到了不少苦头,身上的衣衫散乱,衣角也有撕扯痕迹。
但他脸上却丝毫不见狼狈,反倒是有着兴奋的潮红。
而被他死死“抓”住举在半空中挣扎的便是李舒安。
或者说,是曾经叫李舒安的鬼。
他的模样既不像是怨鬼那样惨烈,也不是厉鬼那般残缺,虽然完整,却颇为模糊,还带着明显的黑气,十分符合凡间界对于鬼怪的描述。
这让七川有些不解:“他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回答他的是一直闭口不言的空谷仙子:“鬼怪各有形状,若是为恶过多,死后便会为恶鬼,不经历磨难便无法转世投胎。”
而如今,李舒安显然连经历磨难这一步恐怕都触及不到了。
他无暇去管旁人,只死盯着巫仪阳,开口便是凄厉叫声:“你明明答应我……啊!”
巫仪阳控制着手上法器,将恶鬼压制得更紧,明明下手狠辣,口中却依然是轻叹般的声音:“我只答应给你一个去处,但具体如何却从未许诺。”
事到如今,李舒安那里不知自己是被骗了。
鬼体被压制,魂魄中的尖锐刺痛反倒让他无比清醒。
也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想他这一辈子,处处都精明算计,小时候能为了一块饼子就把秋忱往山下推,长大后想要入修真界便杀死了妩娘,结果最后竟是轻信了巫仪阳的贤名,被对方轻而易举的骗入陷阱。
谁能想到,看上去洒脱豪爽的巫仪阳居然是个比自己还厉害的骗子!
可是李舒安想不通,他不明白,自己分明将一切都计算好了,到底哪里错了……
而在被巫仪阳用法宝压制之前,他似有所感,奋力回头看向了刚刚来到云巅的那些人。
然后定定地对上了秋忱。
曾经会乖巧依赖喊他栓子哥的少年,如今正紧紧依在红衣女修身边,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此情此景,李舒安终究没有忍住,两道血泪从李舒安眼眶中奔涌而出。
见此情景,系统也不由得有些意动:【这人……我是说,这鬼似乎是后悔了吧?】
作为唯一能听到系统言语的风鸾,她从来不会敷衍自家剑灵。
可这一次,她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叹道:“你当真是个好人。”
系统:……突如其来的好人卡着实让我措手不及。
然后就听风鸾接着道:“心善才会懂得后悔,心恶就只会将一切罪责推给别人,无论何时都是一样的,根本不会有所改变。”
话音刚落,便听李舒安已经拼着最后的力气,用凄厉的声音大喊出声:“秋忱!我如今的一切皆是拜你所赐,我死也不会放过你!啊啊啊啊啊!”
秋忱:……啊?
系统:……额。
风鸾轻轻地摸了摸剑柄,温声道:“所以说,你当真单纯,不懂也正常。”
系统沉默片刻,小声道:【宿主是在说我傻吗?】
风鸾笑道:“你不懂的我自会教你,我家剑灵这般聪明,哪里能叫傻?”
听出风鸾的夸奖,系统没有回答,只是抖了抖剑身,足见他的欢喜。
可是对于巫仪阳来说,此刻的他着实有些欢喜不起来。
巫仪阳十分清楚,自己此番在九曜阁中昏招频出,从最开始挑拨几大门派和凌云子的关系,再到后面被秋忱几声嘤嘤就扭转局面,只怕已经招来了不找非议。
而巫仪阳对于旁人如何看待其实并不在意,他真正在乎的乃是上虚宗对他的看法。
终究是半路叛去,即使他口口声声去往上虚宗是为了追求大道,即使他处处表现忠诚,但是反叛者终究很难取信于人,巫仪阳知道这点,这才处处小心,生怕被宗门挑剔。
若是此次九曜阁之行毫无建树,他笃定自己未来的路怕是会十分艰难。
所以,巫仪阳知道自己必须拿到天阴灯,不然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作东流。
好在事情的发展与他预想的大差不差,虽然有些细节上出了些差错,但到底他已经拿到了鬼气,还没有沾染杀孽,眼瞧着便能召出天阴灯了。
万没想到居然又被云清宗的人找到了!
他明明已经用尽办法将那些修士引走,怎么还能被发现!
想到这里,巫仪阳气不打一处来,可恶鬼已入法器,他已经不能停下来了。
于是他只好一面驱使着法器继续用刚刚炼化的鬼身引出天阴灯,一面对着上虚宗弟子命令道:“无论用任何方法务必拦住他们!”
可上虚宗弟子们却面面相觑。
他们不傻,对面那些人他们着实招惹不起。
云清宗少宗主,千仞山庄老庄主,飞虹门长老,飞花谷谷主……
这些人凑在一起,让他们阻拦?当他们是什么人物?
哪怕换成上虚宗宗主来,对着这场面怕是也要掂量掂量!
于是,他们只好选择最稳妥的办法,将自家带来的灵兽放了出去。
毕竟灵兽与旁的生灵不同,带有灵气,又是天地造化之物,修士看到了也要忌惮一二。
更何况这灵兽乃是自家宗门精心饲养,常常带出来做事,善于战斗,无论如何也能抵挡一阵。
于是,便见一直类似于狸猫却比狸猫大了数倍的灵兽被放出,上虚宗弟子们站脚助威:“讙兽,快,拦住他们!”
但弟子们不知道的是,讙兽和云清宗已经是老熟人了。
在洛浮秘境时,它就被风鸾狠狠收拾过一顿,后来在千仞山庄更是打过照面,把讙兽吓得趴在墙头不肯露面。
这次竟是第三次相见。
而原本龇牙咧嘴的灵兽在看到风鸾的瞬间就愣住了,用仅有的一只眼睛死盯着红衣女修,然后迅速眨动,待回神后,三条尾巴猛地蜷缩,厚厚的尾巴毛都炸起来。
它可不像人,没有死不认输的坚持。
可以说,风鸾已经把它打服了,打怕了,在加上它作为珍稀灵兽,和上虚宗签订的本就是较为松散的灵契,这会儿自然是保命重要。
于是,讙兽第一时间就想要趴在地上,用爪子捂着脑袋。
甚至想要露出肚皮展示自己的无奈。
不过就在此时,风鸾缓缓开口:“你我前后加起来竟是见过三次,如此看来,便是有缘,既如此,若是有意,我宗愿意收留。”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七川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万万没想到啊,自家师尊不仅能收徒,还能收灵兽!
上虚宗的还在呢,她就敢当面挖墙脚。
这是把锄头砸他们脸上了吧。
风鸾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毕竟之前在和自家宗门灵兽签订灵宠契约的时候,她深知那契约有多松散,加上讙兽难得,若是能招揽过来也能免去麻烦。
于是风鸾便准备细细说一说自家宗门的好处。
可还没等她开口,讙兽毛茸茸的耳朵猛地抖了抖,然后突然原地起跳!
这一下着实惊到了不少人。
七川便第一时间想要掏出药瓶,结果就被云玉茗一把抱住,护在身后,随后飞花谷女修拔出长剑,紧皱眉头看向了讙兽。
其他人也提高警惕,时刻准备着应对这灵兽有可能的进攻。
但等讙兽落地之时,却没有对着风鸾等人,而是调转身子,看向了上虚宗弟子们。
这下把上虚宗众人给搞不会了。
正懵着,便看到刚刚还怂了吧唧的讙兽已经高高地抬起尾巴,俯下身子,瞳孔已经缩成了一条线,呲着牙,发出了低吼之声,看上去敌意十足。
此情此景,谁还能看不出?
讙兽居然当场跳反!
看呆了的众人:……???
系统:这大概就叫做“打不过就加入”吧。
作者有话说:
讙兽:求求你别杀我……
风鸾:我觉得你很适合我宗。
讙兽:【原地跳反】哈哈哈哈我们云清宗真是太厉害啦!
第62章
讙兽的原地跳反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不单单是上虚宗的弟子们目瞪口呆, 就连风鸾这边的人也格外惊讶。
已经打定主意围观的空谷仙子原本想着一句话都不说,发生争斗也不插手,特别是在察觉到风鸾和上虚宗之间的矛盾后, 越发选择明哲保身。
可此时她也没忍住,对着身边的大弟子云玉茗低声问了句:“那讙兽乃是签了灵宠契约的神兽,这般直接脱离怕是要损耗不少灵石, 甚至还有可能伤及自身,为何如此决绝?”
云玉茗也是不知,便摇摇头, 然后就看向了七川。
而七川对自小一同长大的云师妹惯是有着无底线的宽容的,哪怕被抓去小黑屋也不记仇, 此刻不过是云玉茗的一个眼神,他便回道:“之前师叔祖就见过那讙兽,也打过, 想来讙兽灵智确实超乎一般灵兽, 有自己的利弊权衡。”
空谷仙子好奇:“权衡什么?”
七川笑道:“损失一些灵石, 还是损失命,这个其实还挺好选的。”
事实上讙兽心中所想正如七川所说, 甚至还更进一步——
既然决定当灵宠,那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强的主人?
抱大腿也得抱个最粗的!
既然打不过风鸾, 倒不如直接加入其中,这可比和风鸾拼命简单多了。
于是, 讙兽毫无心理负担的对着上虚宗弟子们低吼,长着厚厚软垫的爪子上已经冒出了尖利指甲。
但是风鸾并没有真的想要它去反噬旧主。
只见红衣女修伸出手,食指拇指伸出, 便捏住了讙兽的后颈肉。
刚刚还龇牙咧嘴一脸凶相的毛茸茸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去咬, 但在看到风鸾的脸时, 迅速乖巧可爱了起来,还把爪子蜷缩,毛茸茸的大尾巴直接缠住了风鸾的腰,轻软地蹭了蹭。
风鸾感觉到这家伙的善意,脸上也有了些和缓。
毕竟,谁能拒绝毛茸茸呢?
不过风鸾依然没有放手,而是道:“即使你与他们签过灵宠契约,属于互惠互利,但是说到底是有旧的,平白让你去伤了上虚宗对你未来修行不利,这次你在旁边好生呆着便是了。”
此话一出,讙兽那三根还在下意识讨好的毛尾巴就停了下来,猫一样的脸上也带了些错愕。
它着实没想到,之前对自己下手从不留情的风鸾竟是会为自己考量。
或许也是从这一刻开始,讙兽才感觉到,风鸾并不是缓兵之计,而是真的想要给自己当主人的。
这反倒让讙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爪子都缩得更紧,莫名的带了些委屈。
不过风鸾此时没有多余的时间给这个大家伙做心理辅导,只管随手往旁边一塞。
秋忱迅速伸手接下,却错误地判断了讙兽的体重,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
讙兽还没从刚刚的惊讶里缓过来,这会儿刚一回神就本能的攀住了身形高挑却纤细的秋忱,导致小秋儿就被大狸猫给扑了个满脸,整个脑袋都埋在了讙兽的肚皮上。
想要扯下来,但又觉得挺舒服的,最终秋忱竟是没再动弹,反倒悄悄把脸凑的更近一些,埋在讙兽的肚皮上蹭了蹭。
风鸾并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直直的看向了眼前的上虚宗弟子们。
只一眼,就让众弟子冷汗直冒。
而在风鸾拔剑之时,弟子们甚至觉得双股战战。
实在不能怪他们胆怯,实在是在修真界中,修为境界的差距哪怕只有一阶,其中怕也是隔着万水千山。
如果风鸾真的有心让他们死在此处,他们怕是一个都逃不掉。
于是,在风鸾抬起手臂之时,弟子们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法——
直接投降。
有弟子开口便是:“我等只是奉命前来,并非有意与少宗主为敌,还请少宗主宽宥我等不敬之罪。”
此话一出,再次让身后的巫仪阳气了个仰倒。
若不是此刻正在引出天阴灯的关键时刻,只怕他已经破口大骂。
而风鸾原本就没想要祸及旁人,见他们识时务,便淡淡道:“尔等从云巅退下,且不再前来袭扰,我自不会对尔等如何。”
系统也跟着嚷嚷:【对!缴枪不杀!我宗优待俘虏!】
众弟子自是听不到系统所言,但他们也不敢有所耽搁,毫不犹豫地就舍弃掉了巫仪阳,一个两个全都掉头就跑。
巫仪阳面色苍白,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旁站着的冷玉倒是一脸淡定:“这个宗门在之前的大战里就善于逃跑,专注投降,想来也是这么教育弟子的,如今就不要指望自家弟子有多忠贞了。”
空谷仙子则是淡淡道:“只是那巫仪阳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冷玉一愣:“什么意思?”
空谷仙子生得玉骨冰肌,眉眼低垂时清冷如仙,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带了几分厌弃:“他们若是想要遮掩住自己叛逃的事实,便要让巫仪阳永远闭嘴,假使巫仪阳无事,有事的便是他们,”声音微顿,空谷仙子淡淡一笑,“原本只想跟来看看那天阴灯,没想到还有这种戏码,着实有趣。”
冷玉没想到这一点,如今被说破才觉得后背发凉。
同时感觉这个人对“有趣”两个字的理解是不是有所偏差?
而巫仪阳作为半路叛去上虚宗的弟子,如今却能得到宗主信任,派他来取天阴灯,就足见他对宗门内的许多事情是心知肚明的。
可此时他已经顾不上了。
或者说,他已经没了退路,唯一的生路便是将天阴灯拿到手,这样一来,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解。
于是巫仪阳看了风鸾一眼,准备在那人靠近的时候就把自己能用的所有法器都用处,务必要确保自己炼鬼顺利。
但让巫仪阳意外的是,风鸾在驱散上虚宗弟子后,并没有上前来,反倒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系统也有些懵:【宿主,你不去吗?】
“去做什么?”
【打他呀。】
风鸾将飞剑抱在怀中,在心里淡淡道:“不着急,他还有用。”
系统不解。
便听风鸾接着道:“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天阴灯,而按着寻常方法想要召出天阴灯怕是困难重重,之前师兄用了金羽十六旗也废了好一番力气,如今有人主动想要将天阴灯找出来,既然他愿意做,就去做,我们等着便好。”
系统闻言,先是恍然,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惊讶道:【怪不得宿主你之前由着巫仪阳带走李舒安,又在察觉巫仪阳利用我们取李舒安性命的时候没有点破,反倒遂了他的意,莫非就是为了现在?】
风鸾没有回答,只是赞许地点了点剑身,显然是默认了。
这让系统脑袋里代码乱飞。
别人在第一层,宿主却是在第五层。
这一波操作秀得他发麻,甚至怀疑自己漏电了。
而巫仪阳无暇思考风鸾的目的,因为此时,李舒安的鬼身已经被彻底炼化。
随着球形法器内最后一丝鬼气被吞噬,这法器突然腾空而起,随后便是黑色光芒大作,其中夹杂着的鬼气让在场修士都感觉到了不适。
但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便看到有个泛着白色光亮的物件横着飞了出来!
巫仪阳立刻面露兴奋,或许是因为之前惊恐太久,此刻终于见到了希望,便没忍住大喊一声:“果然来了!”随后伸出手就要去夺。
可那纯白物件根本没有因为他停留。
分明是灵力精纯的法器,又是被巫仪阳召出的,可它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就穿了过去。
甚至还因此削掉了男修掌心的血肉。
大约是因为速度太快,导致巫仪阳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甚至还没来得及察觉到疼痛,只觉得掌心一热,然后便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砰!”
白色光球直接撞在了鬼气四溢的法器上,硬生生将法器给撞了个碎裂!
巫仪阳瞳孔紧缩,本能开口:“不,不可能……不可能!”
这是自己师尊让自己使用的器物,轻易不曾动用的上品法器,如何能被这么轻易击碎?
怎么可能!
但没等巫仪阳再多想,他就被迎面而来的凌厉气息给直接击倒在地。
只见原本储藏与法器之中的鬼气四散而出,夹杂着凄厉尖叫与刺耳嘶鸣。
然后便是比之更加浓郁的灵气曼延,竟是作势要将鬼气包裹起来似的。
可就是这一撞一包之间,原本属于巫仪阳的球形法器变成碎片,这样的上品灵器被毁,无异于一次灵气爆炸。
它周围的空气都有些扭曲,哪怕躲到远处的上虚宗弟子都感觉到了压迫。
距离更近的修士们压力更甚,他们几乎是靠着本能做出了反应。
风鸾第一时间抓住了袖中黄符,也不管有多少张了,直接洒出,随后长剑横胸,一手执剑柄一手摁剑身,尽量抵挡着犹如刀剑袭来一般的灵气。
洛卿泽迅速用宝镜为风鸾增强结界,同时护住了自己的脸,转头去看其他人的状况。
然后便面露惊讶。
凌元子伸手将宿竹青拉到身后,把随身法宝祭出借此应对。
云玉茗直接抱住七川摁在地上,减小有可能的伤害。
冷玉想也没想就站在空谷仙子身前,突然暴涨的灵力将他的白发吹的飞散开来。
秋忱则是和讙兽互相取暖,坚定选择站在风鸾身后,并且用并不算多的灵力给自家师尊支撑。
但最终,只有柳二最为显眼。
他作为傀儡,本身并没有灵力,所以他无法给他人什么帮助。
同样因为是傀儡之身,也让他更为脆弱,按照七川给他的阵法指令,他的优先选择是保住自身,甚至原地分解成一堆木头也好,能留一块是一块。
可是柳二不久之前刚接到了另一条指令。
七川让他护好自己这位小师叔。
傀儡尚不存灵识,甚至不懂生死。
他只知道保护妩娘是自己必行之事,于是此刻的柳二选择了背过身,半跪下去,双手撑地,硬生生用身体撑出了一块狭小空间。
而在其中,只有一个看不见模样的厉鬼。
此时的妩娘有些懵了,作为一只虽然在修真界打混但从来没有真正进入修真界的厉鬼,她对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有些反应不及,只是本能的缠在了柳二身上。
等她回神时,已经被柳二护得严严实实。
一片白光大作之中,一切都被强烈的光亮弄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有眼前这个傀儡的脸面是最真切的。
画皮鬼有一双巧手,她善于画美人,柳二的模样自然不差。
但此时,完好的面皮被一点点融化,半张脸皮都化掉了,眼球都悬了出来,挂在那里,看上去不仅惨不忍睹,还有些惊悚诡异。
可是在厉鬼妩娘眼中,却半点不觉得怕,反倒看得挪不开眼。
她想要伸出手去摸,但因为没有身子,最终只能用头发尖去碰傀儡从面皮后露出来的光滑木头,张张嘴,可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柳二的表情一如往常,没有丝毫波动,就像是在做他应尽之事罢了。
但脆弱的傀儡到底没有被击碎,或许就是因为他选择了保护妩娘,于是风鸾之前在妩娘身上下的保护阵法也连带着护了傀儡。
虽有损伤,但不致命。
当白光散去后,被云玉茗摁住了的七川脸色涨红,急忙忙查看云玉茗的状况,确定她无事后这才看向自家傀儡。
只见柳二的整个后背的画皮都消失不见,大半张脸也融化殆尽,露出来的柳木身子也有些灼烧痕迹。
但总体看来还算完整,而且能站能走,显然没有受到巨大影响,七川终于松了口气。
而风鸾朝后面扫了一眼,确定他们无事后才朝着半空中看去。
只见原本在那里的球星法器已经彻底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盏灯。
风鸾略一打量,便道:“这就是天阴灯了。”
系统忙跟着看去。
虽然叫天阴灯,但是这个灯和“阴”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通体莹白,光芒温润,灯芯处略带了些金色,被玉石雕成的花瓣包裹着。
看上去十分无害,若不说这是法器,怕是会被当成了富贵人家的摆件。
可经过刚刚那一遭,怕是无人敢怀疑此物威力。
于是当天阴灯开始缓缓下落时,所有人的精神都下意识紧绷。
只有巫仪阳依然固执的想要伸手去抓。
此时的他已经趴在地上,不仅是因为法器碎裂时候的威压,更是因为天阴灯撞碎鬼气后,那鬼气反噬,导致巫仪阳觉得自己的内府一阵翻腾,金丹都要吐出来了似的。
但他到底熬过来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阴灯,在天阴灯落下时面露喜色,以为自己终于能得偿所愿。
却没想到,那灯居然拐了个弯儿,直奔风鸾而去!
或者说,是冲向了风鸾祭出来的金羽十六旗。
而金羽十六旗经过千年时光,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任务所在,哪怕没有灵识,依然隐约能感觉到它的欢喜。
旗面震颤,就差把天阴灯裹起来了。
风鸾神色微缓,嘴角微翘,声音轻轻:“七师兄,你想要的东西我终于找到了。”
而巫仪阳已经愣在当场。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居然会自己跑了!
顾不得身上的剧痛,巫仪阳奋力支起上半身,用嘶哑的声音叫着:“来人,来人啊,把那灯夺回来!那是我的!”
而第一个回应他的是正在抱着讙兽揉的秋忱。
别看小秋儿善于舞蹈的身子格外纤细,但是力气从来不小,此刻一手托着讙兽一手玩着人家的尾巴颇有些不亦乐乎。
听到巫仪阳的话,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反驳:“谁说是你的?”
巫仪阳咬牙:“分明是我找到的!”
秋忱认真纠正:“应该是李舒安找到的,只不过他现在人没了而已。”
巫仪阳表情微僵,还想说话,却见风鸾已经走上前来。
此时她并没有拿天阴灯,而是由着一灯一旗贴在一处。
红衣女修过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将被巫仪阳丢在一旁的飞剑捡起来。
刚刚在张开结界之时,风鸾分神看了一眼巫仪阳的情况,便看到那人同样拿出了飞剑来保护自身。
但是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并没有一直握着自己的飞剑,而是为了去抓天阴灯就把剑扔开了。
风鸾将剑拾起,轻抚剑身,哪怕她不是这把剑的主人,依然能感觉到飞剑的难过。
作为剑修的风鸾眉头皱紧,目光冷厉。
明明之前巫仪阳做过那么多事情,甚至还想要利用云清宗,但是风鸾从未有过这般怒气。
但此刻,她却是实实在在的愤怒了。
这般模样将秋忱都吓了一跳,急忙抱着讙兽站到一旁,十分乖巧,然后小声对七川问道:“师尊这是怎么了呀?”
同样围观全程的七川沉默片刻,才轻声开口:“这大概就是剑修的坚持吧。”
秋忱莫名,但系统却表示理解。
或许是因为离得近,所以系统能更真切的感受到风鸾的情绪变化。
但他没有像是之前那样安抚,因为他也很生气:【坏东西!居然欺负我的兄弟姐妹!】
只是话已出口他就愣住,然后就对自己这种默认有飞剑家族的心态表示震惊。
可是风鸾却没有立刻露出怒容,而是在巫仪阳旁边站定,缓缓开口:“我问你,你师尊现在何处?”
此话一出,七川的眼睛立刻就看了过去。
但是巫仪阳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一般,不说也不懂,将负隅顽抗坚持到底。
风鸾也不和他废话,轻抚掌中长剑,道:“既然不说,那边是无用,杀了便是。”
下一秒,巫仪阳便用力撑起身子:“我说!”
风鸾看他。
而巫仪阳到底还心有不甘,便道:“我能告诉你,但你也要告诉我一件事,不然我死不瞑目。”
风鸾淡淡道:“你且说来,莫要与我讲条件。”
巫仪阳表情微僵,但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境地,便只好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最后一次看到那老……看到师尊,是在上虚宗外,他想要带我走,我不从,便分道扬镳了。”
风鸾看都不看他,只是问:“所说属实?”
巫仪阳咬牙回道:“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找上虚宗的弟子询问,当时有不少人看到。”
他把这句话当成证据,却不知,足以让七川气红了眼。
自家师尊那样好的人,信了他的鬼话,以为他伤重,千里迢迢追去找他,结果这人居然在上虚宗外面,当着那些上虚宗弟子的面,半点脸面都不给自家师尊留,就这么直接反了!
无耻至极!
可是巫仪阳此刻只想着天阴灯,根本不看旁人,只盯着风鸾道:“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你也该告诉我。”
风鸾依然擦剑,语气平缓:“说。”
“天阴灯为何随你而去……按理说,它应该认我为主!”
“因为你蠢笨。”
巫仪阳面色一滞,随后便是一片怒容。
但还不等他开口,风鸾已经道:“此灯虽叫天阴,但它并不吸食鬼物,换言之,这灯并不祛除,而是净化,甚至可以让鬼身亦有修炼可能。”
妩娘直接抬头,眼睛都快瞪出来。
而巫仪阳已经傻了:“这怎么和传言中不同?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风鸾冷淡道:“为何说?你与我宗分明已经毫不相干,所作所为关我何事?”
巫仪阳硬生生被堵了回来,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然后便听风鸾接着道:“况且天阴灯乃是我宗之物,但凡我宗弟子都要熟识用法,我倒是好奇为何你会不知。”
七川终于找到机会,探头过来,用最无辜的语气补着最狠的刀:“是呀是呀,师尊曾讲过,但是那时候你忙着装病,没来学。”
巫仪阳愣住。
他在见识过修真界繁华后,便再也瞧不起自家破败宗门,如何能知道那老头儿居然会讲到这样传说中的法器!
他只能呢喃:“我怎么知道修士还要上课……”
七川眼睛微眯,嘴角却笑道:“所以说,师兄以后记得多读书。”
对此,系统只能轻叹:【没文化,真可怕。】
风鸾却没说话,而是若有所思。
系统便问:【宿主你在想什么呢?】
风鸾沉默片刻,才回道:“如此看来,读书还是很紧要的,我宗弟子们的学习也要抓紧,但若只是学,难免出现疏漏,总要有所敦促才是。”
【你准备如何?】
“就想是陆离之前曾对我说过的科考,适当的测验也能激发学习热情,既如此,倒不如回去之后让陆离出些题目,是不是也能让他们更努力的上课读书?”
系统:……???
这是什么意思?
修仙也要期末考吗?!
作者有话说:
风鸾:有压力才有动力
陆离:没人比我更懂考试
系统:?????
#修仙界果然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