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若是只有洛卿泽, 心魔自觉能够应对。
哪怕有个金丹期的风鸾，他也觉得没什么大碍。
可是，眼瞧灵兽越来越多, 最前面的还是个青鸾鸟，北海神女更是手执弓箭正对着他，心魔登时后背发汗, 心都凉了半截。
原本自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张张嘴，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以多打少, 胜之不武。”
裴玞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你当大比呢，还要一对一？”
系统也嚷嚷：【对对对！能围殴为什么要单挑！】
而神女攸宁还是很讲道理的：“你刚刚突然出现, 偷袭洛郎，如今自然要承担后果。”
却没想到此话一出，心魔的视线就落到了攸宁身上。
瞬间, 原本灰暗的表情亮了起来。
旁人见状都不觉得有什么, 只有系统格外敏锐：【我怀疑他要搞事情。】
风鸾不解：“你怎么知道？”
系统轻哼：【想要培养海王……我是说, 想要培养博爱的宿主，必修课之一就是及时分辨什么样的鱼是好鱼, 这家伙一看就是个憋着坏心眼的渣男。】
话音刚落，心魔就已经朝着攸宁那边走了两步, 眉宇间分外深情。
与曾经的洛卿泽教主一般无二。
这让攸宁有些晃神，隐约觉得自己看到了千年前的夫郎。
可是很快她便清醒过来, 毫不犹豫举起弓箭，正正地指向心魔，冷声道：“莫要过来。”
这个语气和她披着莫刹的皮质问洛卿泽的时候一模一样。
而那时候的洛教主一脸迷茫, 又着急为自己分辩, 着实有些手足无措。
比较起来, 心魔的表现就成熟得多。
只见他先是惊讶，然后是不解，最后便是满面哀伤。
那双眼睛里甚至漾着水光，蔚蓝如海，用手捂着心口，似乎被对方弄得心寒。
开口时也是完美的颤音：“宁儿，你为何如此待我？”
短短一句话，就让神女手上的弓箭又颤了三颤。
也让围观中的几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裴玞用手挡住嘴巴，对着陆离小声嘀咕：“你觉得这是真的还是演的？”
陆离端详片刻，作为曾经一个晚上写出了话本《鹿蜀和她的前夫二三事》并且借此顺利卖出疑星落的人，他迅速给出评价：“大约是演的。”
“那他演的可真好啊。”
“鉴于心魔拥有洛卿泽曾经的所有回忆，所以想要假装成一个神情的人并不难。”
裴玞歪了歪头，猜测道：“或许真的有感情呢？”
系统立刻在剑中蹦跶：【不可能！恋爱属性值全归零，别管是对着攸宁还是对着莫刹都只能是感情骗子！这家伙要是能有感情线那我表演倒立喝水！】声音微顿，【宿主不要拿灵泉泼我呀，我刚才就是随便说说的。】
而攸宁看着心魔的眼神也有了变化。
如果说洛卿泽的誓言让她暂时放下了对于这人的憎恨，那么心魔就让她回忆起了他们曾经的美好过往。
这世间，独独只有一人会唤她“宁儿”。
即使心里很清楚眼前这是心魔，只是个被分割出来的欲念，但依然让攸宁有些出神。
她瞧着那双海蓝色的眼睛，轻声道：“你还记得我？”
心魔一听便知本体没有认出对方，这也不奇怪，毕竟那时候洛卿泽身负重伤，为了稳固洛浮秘境也是为了留存性命，便将自己剥离。
除了欲念，还有记忆，尽数都在心魔手中拿捏着，本体只怕除了真身以外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里心魔越发自信，脸上也越发深情：“自然，你我本就是夫妻，一世一双人，恩爱两不疑，我忘记谁都不会忘记你，”眼角瞥了一下倒在地上的洛卿泽，心魔接着道，“若是连娘子都能忘记，那得是何等的混蛋畜生。”
洛卿泽：……
说话就说话，不要夹枪带棒拐弯骂人！
他还在这儿呢，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攸宁却被这话给哄得很欢喜，脸上终于有了笑。
她虽仍未放下弓箭，但是眉眼已经舒展开来，语气也放轻许多：“时隔千年时光，我们能重逢本就不易，若你们是同一人便好了。”
心魔眼神微闪，语气轻轻：“其实，只留一人也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洛卿泽表情微变，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裴玞有些犹豫：“那心魔开始糊弄人了，要不要过去管管呀？”
陆离眉头紧皱：“他们乃是夫妇，说的又是□□，我等是外人，如何能妄加干预？”
裴玞鼓了鼓脸颊，小声嘟囔：“谁家夫妇三个人啊。”
文鱼突然竖起脑袋提醒道：“晏晏的心上人不就有三个吗？”
裴玞：……哦，也对。
但风鸾却没准备袖手旁观。
她的手放在剑柄上，给其他人传音道：“心魔最善蛊惑人心，洛教主前尘尽忘，又不是个伶牙俐齿的脾气，若是真的被绕了进去只怕辩白不清，等下要是真的有异，我等总要护他周全，不能让心魔轻易得逞。”
而这句话她也传递给了驳兽与青鸾鸟，算是提前知会一声，免得等下真的打起来会引起误会。
驳兽没有表示，显然是将一切的抉择都交给了自家主人。
可青鸾鸟却微微低下头，细长的喙悄然靠近红衣女修。
就在她准备避开时，便听一个清越男声在耳边响起：“看上去，本体和心魔并无二致，为何少宗主有所偏向？”
风鸾微愣，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惊讶道：“原来你会说人言？”
青鸾鸟点头。
“那刚刚在来的时候为何只有鸣叫，还要让神女代为传话？”
“初次见面，还是用原本的声音更好听，显得比较尊重。”
听了这话，风鸾一时间有些分辨不出对方是在讲笑话，还是真的觉得鸟语比人言好听。
但此时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睛看向了开始和神女谈情的心魔，眉尖微蹙，低声道：“洛教主为人中正，待人以诚，反观心魔处处奸诈，如何取舍一眼自明。”
青鸾鸟没有说话，只是歪歪头，似乎在等着接下去的话。
果然，风鸾不用他问便接着道：“况且作为云清宗的少宗主，我也会维护洛教主。”
“为何？”
“心魔差点杀了我的弟子，我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比起刚刚的大义，这话就显得有些自私了。
却没想到青鸾鸟反倒眯起眼睛，似乎在笑。
随后他身上青光一闪，已经化为人形。
身着长衫，头戴方巾。
若不是亲眼看着他的变化，只怕真的会以为眼前这人是个寻常书生。
迎着风鸾微惊的目光，他笑着行了一礼：“小生卢安，见过少宗主。”
风鸾回了一礼，眼神上下打量，心里惊叹：“不愧是神鸟，这份气息收敛的功夫比毕方还要强些。”
系统好奇：【那他能打得过毕方吗？】
“大概不能，我刚刚用腰牌和毕方通话，它对我说起过这位卢安。”
【如何讲的？难道打输了？】
“它说青鸾鸟不用武力，用脑子，”声音顿了顿，“喜欢玩战术，心脏得很。”
系统：……？？？
不过看上去卢安半点没有耍心眼的奸诈模样，面容清秀，笑容温和，声音也是不疾不徐：“不知这段时间毕方可给少宗主添了麻烦？”
风鸾知道两只神鸟不睦，准备遮掩一番，没想到被对方直接点破，便问道：“你如何知道它在我宗？”
卢安笑道：“凤王一早便知毕方鸟留在了云清宗，也知道它不愿归，倒也没想多管。”
“那你为何问我？”
“毕方不在，她的差事就都放到了我身上，我自然好奇。”
系统恍然，这就像是请假以后同事要多干活儿，明面上不说，私底下也要问问的。
打工人，打工鸟，都不容易。
而卢安见风鸾不愿多言，但也没有追问，只管跟着一起看向了仍在交谈中的神女和心魔，轻声开口：“其实神女会选择试探洛教主，恰恰因为提前见了三鬼，他们将洛卿泽的苦衷告知，神女才选择给洛教主一个机会。”
裴玞好奇：“要是不给机会呢？”
“神女必然第一时间用弓，所有人都逃不掉。”
“那弓很厉害吗？”
卢安没有细说，只道：“神女那弓据说是能射下太阳的。”
裴玞：……！！！
不过卢安也宽慰道：“其实一切皆有因果，风少宗主善心，对着人参精怪和狐狸妖精都能宽以待之，自然能有运道加身。”
风鸾轻声道：“只希望这番运道能让洛教主好过些。”
她的眼睛一直在瞧着眼前的情势，似乎只要心魔有异样，她便要执剑而上。
心魔也能感觉到风鸾的不善，但他却毫不在意。
既然已经弄清楚自己在北海神岛上，那么他的未来如何就取决于攸宁的决断，与旁人无关。
换言之，只要赢回了攸宁的心，那就赢得了一切。
心魔到底是继承了洛卿泽记忆的人，过往种种如数家珍，开口便是缠绵情话。
不仅攸宁听得出神，一直坐在地上的洛卿泽也是一愣一愣的。
他眨眨眼，轻声感慨：“以前的我这么会说话的吗？”
攸宁终于舍得瞥他一眼：“你也可以说说看。”
洛卿泽沉默片刻，有些挫败：“我不会……”
这段时间他除了修补宗门大阵，就是研究棋谱，根本没有时间去读诗书，如何能想出那些缠绵悱恻的词句？
攸宁闻言，倒也没有多少失望，那双凤眼重新看向了心魔，语气轻轻：“这方面，你确实比他强。”
心魔得意。
结果就听攸宁接着道：“不过有件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心魔大概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语气很是轻松：“宁儿只管说。”
攸宁微微抬头看他：“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心魔想也没想：“我自然是记得的，这是……”
还未说完，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了，原本笑着的脸再次僵硬。
而攸宁寒光凛凛的箭头重新对准了心魔，开口，一字一顿：“想不起来？那本座提醒你，这是你在罗浮岛上对着那个叫莫刹的魔修说的。”
心魔显然也记起来了当时的情景，不由得脸色微白，想要为自己分辩：“我当时只是为了利用她，让她想办法带鲛人前来，如此才能以血为祭重启洛浮秘境。”
听了这话，原本还有些虚弱的洛卿泽陡然瞪大眼睛，直直地看向了心魔。
他对洛浮教没有任何印象，与鲛人也关联不深。
可是他却记得水湄儿是为了寻找给弟弟的解毒药草才会进入洛浮秘境。
如今听心魔所言，分明是他想要利用女魔修，而魔修又用毒坑害了水湄儿的弟弟。
兜兜转转，锅还在自己身上。
这让洛卿泽咬紧牙关，可他着实没有办法诛杀心魔，于是情急之下，对着攸宁喊了句：“一切皆因他而起！”似乎怕这话还不够严重，洛卿泽补充，“我读书也没他多！”
这话说得很是理直气壮，恨不得把“才疏学浅”四个字贴在额头上。
而攸宁闻言，眼睛微眯：“本座说过，见到负心之人必杀之。”
心魔还想争辩，可惜他眼前的北海神女是个急脾气。
根本不和心魔废话，直接一箭穿胸而过！
霎时间，天地变色！
攸宁半仙之体，手持的又是圣物，一旦动用便是惊天之力。
心魔完全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很快就被金光覆盖。
风鸾第一时间抬起红袖，遮蔽住了自家弟子。
耳边除了心魔凄厉叫声，便是系统的轻叹：
【这算不算吃了有文化的亏？】
作者有话说：
洛卿泽：专注研究棋谱，远离诗词歌赋
陆离：或许洛教主还是在诗词歌赋上有天分
洛卿泽：为何？
陆离：五子棋下不过东笙.jpg
洛卿泽：……哼
第134章
半仙之体的神女, 手持可以射日的神弓，这是个注定的死局。
在绝对的修为压制之下，根本不存在任何反抗的可能。
心魔被一箭贯胸, 根本来不及挣扎便要消散。
但是攸宁并未直接将他彻底打散，而是凤眸流转，看向了洛卿泽, 语气淡淡：“吃了。”
按着常理，洛教主对神女毫无印象，加上不久之前刚刚下达了一万灵石的追杀令要取他性命, 对于这人的建议，多多少少是要考虑一下的。
可是此时的洛卿泽却完全没有任何犹豫, 直接站起身来。
待他伸出手去，准备将已经化为残片的心魔收入的时候，才恍然觉得, 自己和攸宁的关系或许真的非比寻常。
他对她的信任, 就像是已经刻进心底, 融入骨血，根本没有任何质疑。
即使遗忘, 却依然留存着本能。
就好像他们比旁人所说的更亲密。
于是，洛卿泽用海蓝色的眼睛看向了攸宁, 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因为重新并入心魔，不单单是要重新接受灵力, 也要容纳记忆灵魂，以至于洛教主还没开口就已经眼前发黑，仰面倒了下去。
一直关注着两人的风鸾心底一惊, 立刻就要上去扶住。
但攸宁比她的速度更快。
神女身形微闪便出现在了洛卿泽身后, 动作极快, 却又十分温柔。
根本没有给洛教主接触地面的机会，早早的就将他的身子纳入怀中。
然后就伸出素手，指尖缓缓放在了他的颈侧，又挪到了脸上。
甚至轻抚了一下天灵盖。
风鸾见状，还以为攸宁要斩草除根，彻底灭掉引诱莫刹的渣男，赶忙开口：“洛教主确实不知往事，还请神女见谅。”
攸宁并没有松开手，但却有了笑。
轻纱遮挡住了神情，可那双凤眸微微弯起，语气也比刚刚要轻缓得多：“我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既然一切事端皆有心魔引起，那么便了解在心魔身上，我与洛郎之间不过误会一场。”
风鸾松了口气：“那他的记忆会恢复吗？”
攸宁语气轻柔：“说不准，但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夫郎，我们以后会一生一世在一起。”
本该是很温馨的场景，但风鸾却面露迟疑。
陆离和裴玞也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洛卿泽到这里来的初心。
不是为了寻妻，而是为了退婚。
还从琉光楼赊账买了法器，就是为着逃跑。
若是真的记不起神女，难保洛教主会不会再逃一次。
攸宁自然看出了他们的犹豫，但却不以为意，声音里带着笃定：“他会爱我，而且会一见钟情。”
对此，风鸾不知如何回应，只能祝福她心想事成。
但很快红衣女修就发现，攸宁一直没有放开洛卿泽，甚至她的手就落在男人的脖子上，脸面上，还摁了摁胸口。
似乎稍微一用力就能夺走对方性命。
风鸾身形微顿，心有疑虑。
不等她问，攸宁就主动道：“分离心魔是个极痛苦之事，想要重新收用更是艰难，我怕他出事，如此便是助他。”
风鸾惊讶：“原来助人消化魂片需要握住脖颈。”
攸宁笑道：“其实只用稍有接触，足以传递灵力便是。”
“那神女为何如此？”
“许久不见夫郎，我想要多瞧瞧他，摸一摸应该也不妨事。”
说着，她看了众人一眼。
虽然没说完，可她的意思却很明确——
若不是碍于有外人在，怎么可能只摸两下脸蛋便作罢了？
陆离默默看天，卢安悄悄看地。
裴玞则是举起小肉手直接捂住了月白的眼睛，认真道：“人家夫妻的情趣，小孩子不要看。”
月白沉默片刻，也反过去捂住了裴玞的眼。
而攸宁已经打横抱起了自家夫郎，想要离开，但又顿了顿脚步，转头看向了风鸾问道：“既然你们不是为了悬赏灵石才来神岛的，那么总该有自己的目的。”
风鸾见她提起，便不拖延，直接道：“我来寻神女是为了寻找我父亲所托之物。”
“你父亲是谁？”
“家父风皓尘。”
攸宁眨眨眼睛，面露惊讶：“你是云清宗的少宗主，也就是说，他是宗主？”
风鸾微愣：“怎么，神女不知？”
攸宁紧了紧怀中抱着的爱郎，轻声道：“北海神岛原就不属于修真界，我对修真界中的事情也不甚在意，至于云清宗的宗主是谁更是与我无关。”
“那神女为何愿意帮助家父？”
“顺应天意吧了，加上他是凤王介绍而来，我欠凤王的人情，也就应了。”
这倒是完全出乎风鸾的预料。
在她看来，自家父亲和北海神女有旧还算可以理解，毕竟风宗主曾遍访名山大川，或有奇遇。
可说风宗主认识凤王，风鸾着实没有想到。
而作为拥有数据库的系统很快便反应过来，并且检索成功，低声提醒：【宿主，之前在寒潭底的石室之内，寻到过一幅画。】
风鸾眼睛微闪，很快便记了起来。
系统已经接着道：【那时候在石室里找到了老宗主留给你的三样东西，书信，缺了灵心玉的罗盘，然后便是画轴，当时毕方见了，就说上面是丹穴山。】
而丹穴山正是凤凰出没之地。
显然自家父亲不仅认识凤王，还曾经到过凤王的领地。
于是她转过头，看向了原型为青鸾鸟的卢安。
对方却轻轻摇头：“吾王与谁相熟并不会让我们知道。”
风鸾也并未质疑，毕竟毕方也是凤王御下，如果它知道凤王和风宗主的关系，必不可能一头扎进云清宗。
还拉着云清宗的灵宠强行双修……
正想着，便听神女道：“既然你来了，那东西也该早早物归原主才是。”
说着便率先踏着祥云离开。
看上去很是急切，甚至顾不上先洛卿泽安置好，就这么直接抱着走了。
风鸾原就是为了此事前来，自然不会推拒，很快便带着自家弟子跟了上去。
全程围观的云十八娘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动身。
偏巧此时卢安看了过来，温声问道：“你也是云清宗的弟子吗？”
云十八娘迟疑道：“是……也不是。”
驳兽也看她，突然皱眉。
它是神女坐骑，所思所想自然也都要看神女的意思。
之前厌恶洛卿泽，那是替主人打抱不平，现在误会已除，那它自然会改变看法。
同时也会严防危机出现。
驳兽立刻道：“我怎么记得之前在一叶舟上的时候，你挨着洛教主挨得很紧？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单相思的关系。
这话她可不敢说，作为完全没有战力的云霞妖，眼前这些灵兽她一个都打不过。
思来想去，还是风鸾身边最安全。
于是云十八娘迅速化为一缕烟雾，追随风鸾而去。
待她赶上时，他们已经落到了一处岛屿上。
不同于其他岛屿的花团锦簇，这处显得格外荒凉。
虽也有树木，但大多是枯枝，偶有叶片也都是摇摇欲坠。
地上的草更是干黄一片，完全不见花朵的影子，也没有灵兽。
放眼望去，一片死寂。
裴玞坐在月白肩上，左右瞧了瞧，轻声道：“这里为什么和别处不一样呀？”
原本在凝视洛卿泽的攸宁闻言抬头，语气平淡：“自然是因为风道友放在我这里的东西。”
众人皆惊。
攸宁已经接着道：“灵脉本元并不需要太多灵力维持，但它的守护凶兽却与此处属性相克，难免会有些影响。”
风鸾恍然：“所以神女刚刚才如此急切，想要我早些将东西拿走？”
攸宁没有回答，但那个眼神分明带着肯定。
而风鸾心中感念神女相助，又知道自家灵脉本元伤了人家的花草，便行了一礼，随后道：“不知凶兽和本元现在何处？我现在就可以……”
话音未落，突然狂风大作。
原本平静的岛上突然传来野兽嘶鸣，随之而来的就是猎猎妖风。
风鸾立刻展开结界抵挡，攸宁则是护住了怀中爱郎。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原本该为了消化心魔残片陷入沉睡的洛卿泽竟是缓缓睁开眼睛。
双目中有红光一闪而过，他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了攸宁蒙着轻纱的脸。
他愣了一瞬，这才发现自己在被人打横抱着。
这让洛卿泽面色微变，急忙挣扎：“还请放我下来，男女授受不亲。”
攸宁瞥了他一眼，轻笑道：“诗书没读什么，毛病倒是不少。”
洛卿泽眨眨眼，有些茫然：“你很在意？”
他的原意是问问这人是不是在意他胸无点墨，可攸宁却故意曲解：“不，恰恰相反，我很喜欢你这样警觉的态度，”随后，她的眼睛看向了云十八娘，淡淡道，“免得以后有人碰你。”
云霞妖：……嘤！
而洛卿泽听出了话语中的独占欲，他心里一沉，抿了下唇角，到底还是选择坦诚相告：“我与你相识不久。”
风鸾一听，便心道：“看起来还是没有恢复记忆。”
系统担忧：【神女会不会也给他来一箭？】
“为什么？”
【虽然洛教主没有出轨魔修，可他出轨他自己啊。】
风鸾：……啊？
哪知道攸宁完全没有怒色，反倒又笑弯了眉眼。
待妖风暂歇，趁着凶兽还没出现，攸宁先抬了抬手臂，将洛教主凑近了自己，然后才缓声道：“你会爱我。”
洛卿泽立刻想要否认。
可下一秒，便看到神女脸上的面纱微微一晃。
随后，就化为点点亮光，迅速飘散。
神女的面容就这样骤然出现在了洛卿泽眼前。
她在笑，虽然只是浅浅的弧度，却足够动人心魄。
阳光下的皮肤白得有些晃眼，面容上的每个线条都无比精致。
那双凤眸很是凌厉，但眼尾红痣却平添了三分妩媚。
未施粉黛，更见羞花玉颜。
原本有些心虚的云十八娘见到攸宁的瞬间便挺直了腰板，手上的细长烟杆再次落到地上。
这一回，她连捡的欲望都没有，就这么愣愣地看。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以后我还是不要踏足北海神岛的好。”
月白是剑灵，对人的容貌并无多少感觉，此时也是最先回神询问的：“为什么啊？”
云十八娘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因为我可能是唯一一个同时爱上洛卿泽和神女的妖。”
月白：……？？？
而云霞妖离得远尚且如此，被直接抱在怀中的洛卿泽更是震惊。
两人距离极近，那张面容直直的冲进了他的眼中，钻到了他心里。
完全忘记挣扎的洛教主陷入沉默，就在又有妖风的时候才终于开口。
这一次，他再无之前的疏离，脸上全是赞赏与温情：
“你好美，我心悦你。”
……？？？
这告白来得辞不及防，甚至让人觉得轻挑。
本以为神女会生气，却没想到攸宁竟是笑了。
她微微低头，鼻尖和洛卿泽轻碰，嘴里轻声道：“当初，你我素不相识，第一次见面，你对我说的第一句便是这话，一字不差。”声音微顿，“那时候我打了你，以为你轻浮，但这次不会了，因为我知道这是你的真心。”
其他人：……啊？
洛卿泽：为什么打我？
而攸宁似乎并不准备描述细节，只是一笑，洛卿泽就迅速忘记了刚刚的疑问，眼中带着惊叹和赞赏，根本错不开视线。
攸宁的声音再次响起：“所以，我说过，无论重来多少次，你都会爱上我的。”
众人：……
一片安静中，只有系统的声音在风鸾耳边无比清晰：
【所以说，颜性恋就是专一啊。】
作者有话说：
洛卿泽：你好美
攸宁：你也是
云十八娘：你们都是
系统：论一见钟情的正确使用方法.jpg
第135章
攸宁得了洛卿泽的爱语, 面上虽未显露太多，可任谁瞧着都能看得出神女的欢喜。
她拢着怀中的男子，微微低下头, 嘴唇在他的额头上轻碰。
眼睁睁看着半鲛教主的脸庞从白皙变成红霞密布，攸宁才放下了他，从抱改成扶, 随后看向了风鸾等人道：“时候不早，我们尽快去取贵宗灵脉本元吧。”
风鸾点头：“劳烦神女。”
攸宁却道：“早去才能早回，我有不少话想要和洛郎说。”
在场众人都能听出言下之意——
谁也别想耽误她和自家夫君的第二次初恋。
对此, 围观了全程的云清宗等人都表示理解。
唯一心情复杂的便是云十八娘。
她全程一言不发，默默地跟在众人之后, 眼睛时不时地往前看，然后就暗自叹气。
烟也不抽了，脸也不笑了。
如果说之前是初晨的朝霞, 那现在就是雷雨前的乌云。
陆离觉得奇怪, 便缓下步子, 走到了女妖身边低声问道：“你可是身子有恙？”
云十八娘正出神，未加思索便下意识回道：“劳烦郎君记挂, 我的身子无事，就是这心想你想得紧, 都开始疼了。”
陆离：“……你身子没事，会不会是脑子有事？”
大约是他的语气太过无奈, 云十八娘终于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抱歉，说顺嘴了, ”声音微顿, “不过你要是喜欢, 我也可以多教教你，就当补课。”
陆离迅速错开眼神，准备逃课。
不过就在这时，云十八娘已经接着道：“我其实就是有些伤心。”
陆离脚步微顿，终究是旧相识，哪怕当初的那段经历着实算不上好，但到底也是有几分交情在的，于是他还是问了句：“伤心在何处？”
云十八娘咬了咬嘴唇，桃花眼中竟是荡漾起了水汽。
她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轻声呜咽：“我中意的郎君竟然已经成亲了。”
陆离哑然，心知是洛卿泽，犹豫片刻，问道：“你不开心？”
云十八娘又哽咽了几声：“若只是这一件事，我也不至于，关键是他娶的还是我很喜欢的美人，里外里，我失去了两个！呜哇！”
“……”
这边的云霞妖悲悲切切，那边的攸宁倒是蜜里调油。
或许是因为曾经有过一次相爱，故而攸宁很清楚洛卿泽对自己的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
此时的心悦并不是真爱。
但她也同样能感觉到，他们早就将彼此当成了本能，既如此，有个好的开始自然也会有好的结尾。
攸宁眼睛微弯，一点红痣分外动人，引得洛卿泽根本错不开眼。
不过神女这次却没有回应，而是转头看向风鸾道：“再过不远便是那凶兽所在，之前我与风道友约好，不会轻易靠近，等下你们自己前去便是。”
风鸾道了声谢，然后问道：“神女可知那是何种凶兽？”
本以为攸宁对于住在自家地盘千年时光的凶兽应该有所了解，却没想到她直接摇头：“不知，以往都未曾见过真身。”
风鸾惊讶：“连你都无法看破？”
攸宁笑道：“我只答应你父亲要养着它，其他的都没曾说过，我也不准备探听。”
按照常理来说，北海神女说到这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可她轻握住了身边洛教主的手，想着自家没了记忆宛如白纸的夫郎是被眼前人救下来的，思索片刻，攸宁轻声道：“有一事，我虽不能确定，但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晚辈洗耳恭听。”
“你父亲曾说过，那凶兽并非是云清宗的护宗神兽，而是被他封印在宗门内的，换言之，它或许野性难驯，等下还是要事事小心。”
风鸾心中一凛，面上不显，只管恭声道谢。
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岛屿的正中心。
攸宁与洛卿泽一道停了下来，并未继续相随，不过却给了风鸾一道灵符，让她万一有事可以燃尽求助。
风鸾则是张开结界，带着众人继续前行，同时环视四周。
只见此处与道与其他地方并没有太多不同。
依然烧焦的土地，依然枯黑的树木。
同样没有任何动物存在的迹象，一切都格外死寂。
可这反倒让风鸾蹙起眉尖。
陆离少言寡语，但心思却十分细密，见她如此便问道：“师尊可是发现了什么？”
风鸾的手放在剑柄上，轻声开口：“你可知道凶兽与其他灵兽最为不同的地方吗？”
陆离老实摇头。
裴玞赶忙举起手来：“我知道，灵兽不杀生，凶兽百无禁忌。”
风鸾先点头，然后又问：“那师兄可知为何如此？”
这次裴玞也跟着一起摇头。
就听风鸾接着道：“以前我也不知，后来养了哞哞才明白，凶兽之所以是凶兽，是因为他们哪怕修为高深，也依然要进食。”
寻常灵兽吸食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对口舌之欲并无太多贪图。
可是凶兽不同，它们只要没有飞升成功就依然要吃喝。
陆离面露恍然：“怪不得哞哞都已经上千岁了还是要每天等着七川做饭。”
裴玞惊讶：“你连这事儿都知道？”
陆离面无表情：“自从师尊带回了灵宠，宗门在日常三餐的开支就上去一大截，想忽略都难。”
裴玞：……
分明已经是修真者，可此刻，总觉得能看出陆离的脸上刻满了生活的辛酸。
而一直沉默的月白突然开口：“但这附近没有灵兽，也没有动物，它吃什么？吃素？”
众人哑然。
还是文鱼探了探头：“所以这里的树其实是被它啃光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神情莫名，对不知名凶兽的印象也发生了悄然变化。
这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位于岛屿正中心的一处深坑。
四周围有界石围住，上面刻着法阵。
痕迹极深，即使经过这么多年依然清晰可见。
裴玞敛住表情，低声道：“莫非这底下封印着的就是凶兽？”
风鸾却走上前，轻抚了一下界石，沉声道：“不一定。”
“为何？”
“这并不是父亲的手笔。”说罢，她指了指石头上的法阵，“父亲绘制法阵大多会选择用剑刻入，但这处却粗糙得很，而且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反倒是妖气深重。”
裴玞先是一愣，随后惊讶：“难道是凶兽自己刻下来的？为什么啊？”
不等细想，就听陆离突然闷哼了一声。
风鸾看过去，便见自家大弟子捂住了后颈的位置，有些痛苦的半跪在地上。
他身边的云十八娘骇了一跳，急忙蹲下来想要扶他。
可刚一伸手便像是被烫到似的缩回来，面露震惊：“你身上为何有这么强的煞气？”
而风鸾看陆离捂着的地方便知道那是魂钉发作了。
于是她快步上前，直接伸手握住了陆离的手腕。
此时的男修被骤然袭来的剧痛折磨得满头冷汗，意识都有些不清晰。
他感觉到有人靠近后第一反应便是挣扎，但当眼睛里看到模模糊糊的红色身影时，他便迅速松懈了力气。
哪怕神志不清，陆离依然下意识的信任着自家师尊。
自红衣女修从天而降将他从琉光楼带走的那天起，这人就是他的全部信仰。
但风鸾此刻却没有和他追忆往事的心思。
先将大弟子的手拽开，随后风鸾便用冰冷指尖直接摁在了他的后颈处。
稍一探查便感觉到了煞气。
本该被好好封印住的魂钉突然活跃起来，虽然没有刺得更深，但骤然挣脱封印，足以让陆离痛苦万分。
风鸾眉头紧皱，也顾不得想其他法子，直接咬破了指尖，用血在陆离颈后画了个印。
痛苦骤然减轻，陆离也晕了过去。
风鸾将他交给云十八娘，然后便站起身来，转过身，冷声道：“出来。”
系统惊讶：【咦，宿主觉得周围还有别人？】
风鸾已经抽出夕华剑，同时在心中回道：“我刚便觉得奇怪，洛卿泽对心魔的封印从来都是小心谨慎，偏偏一到北海神岛就破除，而我也封印住了陆离的魂钉，不至于平白无故被破开。”
【你是说，有人故意坑害我们？】
“若是坑害，陆离的魂钉只怕已经深入骨髓，如今想来更像是让我们知难而退。”
系统一时间也想不出人选，便道：【要不要将北海神女给你的符咒燃了？】
可从来都做事果决的风少宗主此番却没有立刻动手。
她垂了垂眼眸，轻声道：“若是我宗内部事务，只怕神女也是无意插手。”
系统闻言微愣，正迷糊着，便感觉到又是一阵妖风起。
随后，便从坑内传来了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不愧是风皓尘的徒子徒孙，我精心布置多年，到底还是没能阻拦住你们。”
众人的目光汇聚了过去，瞧着黑漆漆的洞口，裴玞率先问道：“是不是你催动了他的魂钉？”
那声音笑了两声，没有讥讽，甚至听不出恶意，反倒带了些慈祥：“我只是破掉束缚他的封印，也让魂钉煞气得以提前发散，不然累积下去，虽不至于伤及性命，但必然会压制修为。”
裴玞气得鼓起肉乎乎的腮帮子：“你浑说，煞气骤然散出会害死他的。”
那声音回道：“有北海神女在，不会死的。”而后它轻叹，“只是我没想到居然有人能用血印护他，真是拜了个好师尊。”
风鸾听了夸赞，却面无喜色。
她手执夕华剑，上面跳跃的红光宛如烈焰，可开口的声音却清冷如冰：“你是否就是守护宗门灵脉的凶兽？”
对方倒也不藏着掖着，坦然道：“我是。”
“可否出来一见？”
“还是罢了，我将自己封印在此处就是为了等主人回来，他不来，我是不会出去的。”
风鸾眉头皱得更紧：“他在闭关，若是灵脉不恢复，如何能见得到？”
凶兽笑道：“这便与我无关了，我当初被主人擒获，这才与他签订灵契，守护云清宗一千一百一十一年，如今还有十年便期满，我不着急。”
它不急，但是云清宗却是等不了。
文鱼小声道：“它是不是想要拖到灵契作废就跑啊？”
裴玞小脸紧绷，虽然身子是个小娃娃，可是他终究是风鸾的七师兄，是现在云清宗辈分最大的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于是他纵身一跃，便跳到了黑坑边上。
内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晰。
他紧抿嘴唇，双手伸出，悄然覆盖在了自己的额头之上。
很快，额间那道红痕便起了变化。
第三只眼目缓缓睁开，并非寻常的黑白分明，瞳孔竟是一片金色！
他低下头，向洞内看去。
天生三目之人乃是得到了天道馈赠，若说寻常的修士耳目聪明，那么三目之人就是天生可以勘破一切幻象迷境。
哪怕凶兽仔细地用界石自己封住了自己，还想要用黑暗将自己隐匿，但却逃脱不了裴玞的眼睛。
他只是凝视片刻，便道：“师妹，这是只黑虎，它……啊！”
话音未落，洞内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
裴玞下意识地捂住了双眼，却顾不上第三只眼，闭起来时已经有些晚了，眼泪登时便流了下来。
文鱼瞬间龙须倒竖。
虽然平常时候，文鱼都是挂在裴玞颈子上，爱吃醋，又娇气，还喜欢拿他磨牙，可是在文鱼心里没有谁比自家主人更重要。
它喜欢装柔弱，但终究是龙，谁也不敢小觑。
此时它便直接化为原形，黑坑上空骤然出现了蛟龙身形！
一声龙吟，饱含怒气，尾巴猛地甩碎了数个界石，眼看着就要往黑坑内扎进去！
但就在这时，裴玞一边揉眼睛一边昂头叫道：“先别去，我没事的。”
文鱼身形微顿，脸上怒容不见，开口时能看到寒光凛冽的尖牙：“你哭了。”
裴玞的小肉手揉了揉双目，又揉了揉第三只眼，然后才不好意思道：“只是迷了眼。”
文鱼：……
就在它愣神的时候，突然从坑内窜出了的黑色的身影！
还没等看清，它就张开嘴，猛地咬住了龙的尾巴。
文鱼震惊，想要把它甩开，同时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那黑乎乎的东西不松口，只模模糊糊道：“好香……好饿……”
……？？？
黑虎根本伤不到蛟龙的皮肉，可蛟龙一时间也甩不开千年没有进食的黑虎。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空中的龙虎斗，表情都有些放空。
还是月白耿直地说道：“爹爹给我说的故事没错。”
“什么故事？”
“猫真的爱吃鱼。”说完，还往天上指了指。
裴玞微愣：“和它们有何关系？”
月白认真道：“大猫也是猫，龙鱼也是鱼。”
裴玞：？？？
作者有话说：
黑虎：我不出去，我要自由
（看到文鱼）
黑虎：好香，饭饭，饿饿
第136章
文鱼格外惊慌。
若是被寻常的凶兽纠缠, 它不会有任何波动。
毕竟灵兽天生区分三六九等，哪怕是还未渡过最后九重天劫的蛟龙，力量也凌驾于寻常兽类之上, 莫说打败它了，只怕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伤它分毫。
但是黑虎不同，虽然它连文鱼的龙鳞都无法咬破, 那是那双眼睛中透露出来的光芒让文鱼一阵阵惊恐。
那是饿得太久才会有的凶光，其中还掺杂着贪欲。
饿了千年终于闻到了美食的滋味，直接将黑虎的双眼熏得赤红一片, 看上去分外惊人。
于是，当风鸾和裴玞同时上前, 终于将黑虎打开的时候，文鱼第一时间缩小身子，直接扑到了裴玞怀中, 紧紧缠着他的脖颈, 嘴里止不住的嘤嘤啜泣。
这让裴玞有些惊讶, 手忙脚乱的抱住了小蛟龙，嘴里低声哄道：“怎么了, 可是咬疼我的文儿了？”
文鱼摇摇脑袋，豆大的眼泪滚落而出：“不疼。”
“那哭什么？”
“……害怕。”
被当成对手, 与被当成食物，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文鱼重新把头埋进裴玞的脖颈, 连话都不想说。
而风鸾用红绸紧紧地捆住了黑虎的脖颈，确定它挣脱不得后才细细打量。
它确实生了个虎形，但又和寻常猛虎不同。
身子大了数倍, 哪怕现在趴着, 风鸾也完全看不到它的头顶。
通体玄黑, 只在额上有一缕白毛。
尾巴并非细长，而是又粗又软。
风鸾摸了一把，嗯，手感很好。
而这般举动显然激怒了黑虎，它被红绸摁着，脑袋动不了，就只能用力摇晃身子，嘴里低吼：“放开我，不许摸！”
风鸾虽没有把这句威胁放在心上，但看在它是自家父亲收来的凶兽，多少也给几分面子，缓缓松开了抓着尾巴的手。
转而伸手去摸它额上的白毛。
黑虎更加气恼，还想要骂，却见风鸾掌心红光微闪，耳中是女修的声音：“莫动，我有话同你说。”声音微顿，“你若不听，我现在把你或是封印或是击毙，总归是有办法的。”
此话一出，黑虎果然老实很多。
风鸾点点头，显然很欣赏对方的识时务。
而后她便轻拍了拍虎头，接着道：“此番我等前来北海神岛，就是为了能够取得灵脉本元，你或许还能再等十年，可云清宗不能等了，如今你只有一个选择，便是将本元交给我，当然我也可以自己去取，但你的日子只怕就没有这么舒坦了。”
红衣女修的声音不疾不徐，甚至还有些温和。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留丝毫情面，哪怕听上去并不凶狠，可是黑虎心知，只要自己现在拒绝，对方怕是真的会一掌拍过来。
或许不会死，但也不会舒服就是了。
黑虎终于彻底安分，静静地趴着，一双虎目看向风鸾，略略定神后才开口道：“我曾答应过主人，不会随便将灵脉本元交给旁人。”
风鸾见它端正了态度，便也认真回道：“你的主人就是我的父亲。”
黑虎十分坚决：“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风鸾表情微顿。
系统小声嘀咕：【来了来了，经典的问题，证明我是我。】
不过一时间，女修也不知道如何回复。
对方作为护宗凶兽，常年呆在地下，根本没有和自己见过面，自己又不知道如何自辩。
而就在这时，风鸾腰上的储物袋微微一颤。
她伸手打开，淡蓝色的灵心玉迅速飞出，风宗主的身影随之出现在了灵心玉上方。
黑虎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只是一缕灵识，但它依然开心的爪子刨地，原本浑厚的声音都变得柔软起来：“主人！”
风宗主笑着点头，轻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黑虎的胡须抖了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也只是念了句：“不辛苦，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会做到，”说着，它的眼睛重新看向了风鸾，“这是主人的女儿吗？”
风宗主笑道：“是。”
黑虎小声嘟囔：“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风宗主无奈一笑。
又听黑虎接着道：“她比你好看多了。”
风宗主笑容消失。
不过有了灵识证明，黑虎也消除了心中的最后一点疑虑。
待风鸾将红绸收回，它也没有像是刚刚那样暴躁，而是矮了矮身子，在风鸾身上轻嗅，随后嘀咕：“还是没有主人的味道，不过也没有怨气，你是个好修士。”
随后，它便转过身，率先跳入黑坑之中。
风鸾见状，先用红绸固定住了仍在昏迷的陆离，然后与众人一道紧随黑虎跳了下去。
待他们在坑底站定，便发觉此处并不像是预想中的那样漆黑可怖，甚至算不上粗糙，反倒十分精致。
四周围是光洁的石壁，显然经过很多次的打磨。
地面也不是泥土地，而是用石头铺设而成，十分平整，但又不会过于光滑，黑虎的软垫踩在上面必然十分舒适。
虽然看上去只有一个房间，但地方宽敞，布局合理，黑虎给自己做了个漂亮的窝，还用木头弄了桌椅。
甚至在桌面上摆着一张琴。
风鸾一眼便认出：“那是父亲的琴，没想到他竟是给了你。”
黑虎很是得意：“主人送我了，上面还刻有我的名字。”
风鸾走上前，便看到在琴身上有两个字。
墨寅。
裴玞则是分外惊讶：“你会弹琴？”
名为墨寅的黑虎的下巴抬得更高：“自然是会的。”
说着，它便缩小了身子，化为了一人大小，随后伸出虎爪轻拨琴弦。
很快坑洞中便充满了琴音袅袅，甚为动人。
裴玞不由得面露惊叹：“没想到你能弹得这样好。”
墨寅咧了咧嘴角，先是看向文鱼，然后才回道：“我在这里守护灵脉本元，要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独自待了千年时光，总是要找到消磨时间的事情。”说着，它声音微顿，“相信我，假如你也在没有任何其他生灵陪伴下过了千年，照样能什么都会。”
这让裴玞面有动容，文鱼也微微抬起脑袋，声音轻轻：“你好辛苦。”
墨寅轻叹：“其实，如果能有其他灵兽在就好了。”
文鱼心中怜惜更甚：“你要教它们弹琴吗？”
墨寅回道：“可能吧，但我觉得直接吃掉更好。”
文鱼：……同情一只老虎的我就像是个傻子。
而风鸾四下查看，确定此处确实没有其他生灵后方才开口道：“不知灵脉本元现在何处？”
墨寅闻言，眼睛望向了灵心玉上飘着的灵识。
见对方点头，它这才起身，迈着虎步走向了坑底石屋的正中央，用力的踩了两下石板地。
随后，地面骤然龟裂。
风鸾这才注意到石板之下描绘着法阵。
相较于外面界碑上的粗糙勾勒，此处显然要精细很多。
手笔与自家父亲一般无二。
于是她便看向了风宗主的灵识，对方也没有隐瞒，坦然回道：“这些是我绘制的，上面的不是。”
墨寅闻言补充：“上面是我画的石头。”
风鸾不解：“为何？”
墨寅低声道：“为了驱散其他任何由可能靠近这里的生灵，我答应过主人要好好守护，就要信守诺言。”
听了这话，风鸾的心终于软了下来。
其实她对黑虎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毕竟对方一言不合就催动了魂钉，哪怕没有害陆离性命，但也让自家大弟子受了好一番苦痛，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即使看在风宗主的面子上，风鸾不与它计较，但说起好感也是半点没有的。
可现在听了墨寅的话，便知这黑虎所做的一切确实都是为了守护灵脉，不单单是驱散陆离，它甚至将自己束缚在了这里。
明明是个闻到鱼味儿都能冲出去咬龙的馋老虎，却可以忍受饥饿忍了千年，主动将所有生灵驱散。
风鸾长呼了一口气，心道：“它为了云清宗所做甚多，我们不该辜负它。”
系统好奇：【宿主你准备怎么做？】
风鸾偏头想了想，一时间也没有好主意。
而此时，地面已经碎裂，有道道青色烟雾升腾而起。
如云似霞，悄然出现在了地洞之中。
云十八娘见状下意识的想要吸上一口，但很快便意识到其中蕴藏的灵气浓郁到可以将她撑破，于是女妖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墨寅已经道：“这便是灵脉本元了。”
说着，他往后退了两步，给风鸾让出了道路。
红衣女修迈步向前，抬头看着眼前的青色烟雾。
耳边，是风宗主慈爱的声音：“伸出手。”
风鸾依言照做，那些青色烟雾就像是认出了风鸾一般，突然开始迅速流动，猛地汇聚到了一处。
很快，烟雾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在女修的白皙手掌上的青色灵珠。
风鸾将它举到眼前细细打量，并不能发现它有什么特别，就像是个普通的琉璃珠。
可是一直被红绸举着的陆离却在灵珠靠近的瞬间就舒缓了眉眼，似乎被安抚了一般。
风鸾眉眼舒缓，轻声道：“这便是灵脉本元了吗？”
风宗主点头：“对。”
“将它放入宗门灵脉内，是否能让宗门复苏？”
“一定可以的。”
“魂灯大殿也能重启吗？”
“是。”
风鸾微微闭上了眼睛，嘴角却翘了起来。
弧度越来越大，笑容越发明艳。
女修很少笑，并非是她故作高冷矜持，而是在风鸾心中，在意的事情本就不多，加上云清宗如今的境况让她压力重重，根本无法轻易松缓心情，自然也少了几分欢笑的兴致。
现在终于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心中大石被移开许多，风鸾的笑容也终于出现。
风宗主知她压力，不由得有些心疼。
而云十八娘就直接多了，她看得转不开眼，突然低声呢喃：“我一定要去云清宗。”
美人不分男女，秀色可餐的意思就是看着美人连饭都能多吃好几碗。
风鸾却很快回神。
她将本元灵珠收起，然后便不准备耽搁时间，带上众人就要出洞。
黑虎本不想跟着，可是风鸾并没有忘记他。
用红绸的另一端捆住了黑虎，直接一并离开了黑坑。
而神女已经带着洛卿泽离开，在外守候的是驳兽。
它见到风鸾，先是矮身行礼，然后就看向了墨寅。
见到对方眼中写满了“我好饿，马肉也好吃”，驳兽一个哆嗦，立刻领着他们去了大殿。
此时殿内只有攸宁一人，她看到黑虎已出，便知道风鸾心愿得偿，心里一松，面上不显，也不多问，只道：“洛郎已经去后面休息，我想他需要一段时间闭关才能彻底消化心魔残片。”声音微顿，“他怎么了？”
风鸾回头瞧了一眼陆离，然后便转回来，缓声道：“我有一事想请神女相助。”
“但讲无妨。”
风鸾说了说陆离的情况，然后道：“他的魂钉并非寻常之力能取出，不知神女是否有办法？”
攸宁思索片刻，便起身道：“说起来，他会楔入魂钉也是因为本座岛内的罗罗兽，既如此，我也该助他。”
说罢，攸宁便带上了陆离，飞身前往了内殿。
风鸾心知神女乃是半仙之体，所用法子也与修真界的寻常修士不同，故而此时并未跟去，只管站在殿内等消息。
眼眸流转，便看到了正在对着驳兽流口水的墨寅。
风鸾沉默片刻，心道：“若是真的将它放走，你觉得它会去做什么？”
系统毫不犹豫：【吃肉。】
“抓捕野兽？”
【不，我觉得它会在北海找肉吃。】
换言之，它会吃灵兽，还是北海神女的灵兽。
风鸾深吸一口气，心知绝对不能纵容此事发生。
归根到底，现在墨寅和云清宗的灵契还有十年时光。
北海神女明知西涂国的罗罗兽是恶兽，但还是会给它收拾烂摊子，答应帮陆离拔除魂钉，便是因为那恶兽属于北海，所作所为都要神女负责。
相同的道理，要是墨寅出去胡吃乱吃，哪怕天道允许，神女也不会放过云清宗。
风鸾心思急转，沉默良久。
就在驳兽已经哆嗦到站不住的时候，红衣女修突然走到了黑虎面前，开口道：“我刚刚便想着要报偿你，如今倒是有了个好主意。”
黑虎猛地支棱起来：“什么？还我自由吗？”
风鸾认真回道：“不，我要把你带回云清宗。”
墨寅猛地退后两步，不敢发脾气，只能沉着嗓音大声嘀咕：“若真的想要谢谢我，那放我走，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回去？”
风鸾认真道：“距离你与父亲的灵契结束还有十年，若是让你在外流浪反倒不好，倒不如回宗门，我会介绍一名弟子给你认识。”
“谁呀？”
“七川，一个你绝对会很喜欢的修士。”
墨寅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继续大声嘀咕：“你就是想要把我骗回去……”
还没等说完，便见裴玞已经握住了腰间的玉牌。
一缕灵力注入，很快便得到了回应，七川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咦，七师叔祖，你找我有事吗？”
裴玞坐在月白肩上，一边晃悠着小腿一边笑道：“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中午吃什么。”
七川有些惊讶，似乎没料到有此一问，但还是老实回道：“最近宗门里灵兽多，开销有些大，所以只简单做了点。”
“具体说说。”
“也就是杏仁蒸鸭，锅贴鸡片，糖粘羊尾，烟熏排骨……”
一连串报了十几个菜名，他终于歇了口气。
结果裴玞来了一句：“那你说说怎么做的吧。”
七川：……
我怀疑你在为难我这个小修士。
虽然做饭可以找傀儡代替，但是口述还是要靠着七川自己来。
谁让唯一一个能把话说清楚的柳二已经被妩娘抢走，还不准备还了……
于是，七川只能自己开始长篇大论，每道菜都说的十分精细。
从如何挑选新鲜食材，再到如何进行煎炒烹炸，到最后“山里的灵兽吃了都说好”，每个环节都十分详尽。
一直说到口干舌燥，七川终于收尾：“前阵子山下村里来了个厨子，手艺很好，我专门去找他学了面食，让傀儡蒸了不少点心，等师叔祖和七师叔祖回来就给你们尝尝。”
裴玞一面笑着答应，一面转头去看墨寅。
便见此时的黑虎已经凑到了他旁边，大脑袋就差贴过来了，毛茸茸的耳朵颤啊颤。
虽然它并不知道这些菜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光听描述便觉得香。
黑虎第一次觉得，原来语言也是有味道的。
它好饿，它也想吃……
此时墨寅必须紧闭着嘴巴，才能确保口水不从嘴角流出来。
还没等它回神，便闻到了一个极其诱人的香味。
墨寅的鼻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似的，不受控制地往香味来源挪去，然后就看到了风鸾。
以及她手上的一颗丸子。
黑虎眼睛骤然睁大，裴玞也有些意外：“为何在身上带吃食？”
风鸾淡淡道：“哞哞也是凶兽，我身上总要备着些东西喂它。”
裴玞赞道：“师妹真是个好主人，”声音微顿，他低头看向文鱼，“我是不是也得想法子喂你？”
文鱼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不是凶兽，不用吃东西，不过主人要是真的想喂我，待我化形，你再喂便是了。”
而墨寅完全听不到旁人都说了什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风鸾手上的丸子，强忍着自己扑上去的冲动，做着最后的坚持：“我还是希望可以重获自由，我等了一千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几口吃食别想让我放……”
风鸾突然走上前，将丸子直接塞进了黑虎的嘴巴。
墨寅下意识用舌头卷起，一口咬碎。
瞬间，鱼香混着肉香顷刻间便在口中蔓延开来。
鱼丸弹牙，肉馅鲜香。
间或还能咬到类似于鱼籽的东西，舌头一抿就爆开，鲜味就像是直冲天灵盖一般，墨寅的身子都开始打颤。
或许对于云清宗的灵兽来说，被养刁了的舌头并不觉得这丸子是多好吃的东西。
可是对饿了千年的黑虎而言，简直是久旱逢甘霖，干柴遇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它几乎是呜咽着把丸子吃下去的，等风鸾又给它喂了一颗之后，那双虎目甚至要流下泪来。
当风鸾问它“以后准备如何”时，刚刚还嘴硬的黑虎直接抬起大脑袋，朗声道：
“少宗主为何有此一问？难道你还看不出我对云清宗的忠心吗！我墨寅，生是云清宗的虎，死是云清宗的魂，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谁也别想把我赶走！”
风鸾笑起来，又拿出了一颗鱼丸递过去：“你能吃多少？”
墨寅声音更大：“一百……不，一千个！”
风鸾愣了一瞬，突然觉得自己接到了个了不得的凶兽。
裴玞则是拿起了玉牌，小声道：“那个，七川啊，要不你现在多做点傀儡？还有，去问问有没有其他冤大头……嗯，其他识货的人要买疑星落，尽快，不然，我怕来不及了。”
七川：？？？
作者有话说：
墨寅：我要自由！
（七川报菜名后）
墨寅：生是云清宗的虎，死是云清宗的魂！给我，我还能吃！
第137章
风鸾将自己身上带着的肉丸尽数给了墨寅, 依然没有将它喂饱。
对此，风鸾也很无奈。
毕竟她家哞哞可没这么能吃……
好在墨寅尝到了新鲜吃食，升起了对云清宗的无限向往, 也打消了要跑出去捕食的心思。
就算是灵兽的肉那也是生的，哪里有做熟了的好吃呢。
于是，黑虎不再死盯着驳兽不放, 转而缠着裴玞询问何时才能返回云清宗。
裴玞一边笑呵呵地敷衍它，一边私下里给七川传信。
核心主题就一条——
多多准备！
不然他怕这个饿了上千年的大老虎会把云清宗的树皮都啃光了！
而驳兽对于黑虎和云清宗的关系并不关心，此时它满心都是希望这个黑家伙别再盯着自己瞧。
好不容易对方注意力转移, 驳兽不再犹豫，扔下一句“我去找主人”后撒腿就跑。
差点撞上了门外的卢安。
他虽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 但原型却是神鸟青鸾，在看到驳兽冲过来时几乎是本能的张开翅膀，这才堪堪躲开。
重新将双翅收起后, 便发觉背后凉飕飕的。
卢安转头看了看, 只见衣衫后面已经被翅膀撑破, 整个后背都露了出来。
他急忙取出斗篷围住自己，耳尖泛红, 但还是迈步走进了大殿。
风鸾见状便问：“可是来寻神女？”
卢安定了定神，方才笑道：“我刚刚与凤王通信, 有些话想要代为传达。”
风鸾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刚刚神女曾说过, 北海神岛之所以会答应收留墨寅，还代为保管灵脉本元，并非是因为风宗主, 而是凤王所托。
既如此, 风鸾也很好奇传说中的凤凰与自家宗门究竟有何关联。
于是她便准备轻拍了拍墨寅的大脑袋, 缓声道：“我与这位郎君有事相商，你先留在此地莫要随意走动。”
墨寅乖巧点头。
风鸾又道：“也不许再咬文鱼了。”
墨寅：……哦。
安抚了一下不情不愿的黑虎，风鸾便和卢安去往了殿外。
此处是神女为了怀念洛卿泽所做，故而每一处都和洛浮教十分相似。
出了殿门，看到的便是长长的石阶，底下方才是广场。
风鸾扫了一眼，突然缓了眉眼，心道：“上次瞧见这样的石阶还是在洛浮秘境。”
系统也记起：【对，那会儿一起去了幻境，还看到了心魔，里面的大殿和这处一模一样。】
“比较起来，当时的场景倒是热闹许多。”
【……一群没有脸的人凑在一起，不仅热闹，而且吓人。】
而卢安并没有多看石阶，只管笑道：“此番多谢少宗主。”
风鸾看他问道：“为何？”
卢安语气轻缓：“今晨毕方已经给吾王通过信，言明她在云清宗种种，吾王自是感谢云清宗能够收留毕方，也知道为了给毕方疗伤，云清宗付出许多。”
风鸾脸上露出些许不解，似乎不知这付出从何说起。
然后就听卢安道：“少宗主的灵宠能主动献身，着实辛苦它了。”
风鸾：……
沉默片刻，她还是道：“虽然开始的比较突然，但它们也算两情相悦。”
卢安只当风鸾客气，也不多言，只道：“吾王向少宗主承诺，不会强行召回毕方之子。”
风鸾心知东笙未来必然厉害，凶兽和神兽的结合，这孩子直接出生在了别家灵兽的终点线上。
不过她从未因此贪图，对于东笙的去留终究是交给哞哞和毕方处置的。
此番得了凤王许诺，风鸾也只道：“一切给他们自己决定，我不会插手。”
倒是系统轻轻【咦】了一声。
风鸾心道：“何事？”
【宿主觉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奇怪？】
“哪里怪？”
【像极了亲家之间讨论孙子孙女去谁家养。】
风鸾：……原本不觉得，但这么一说就奇怪了起来。
不过风鸾并未多想此事，转而道：“我也有句话想要请郎君带给凤王。”
“少宗主但讲无妨。”
“谢谢他助云清宗留存灵脉本元。”
听了这话，卢安也面露惊诧。
算起来，他与凤王沾了些亲眷关系，在一众神鸟中，青鸾算是与他走得近的，但也从未听闻凤王和云清宗究竟有何关联。
更不知灵脉之事。
但他还是应了下来，笑道：“少宗主放心，我定然转告吾王。”声音微顿，“不过有一事，还请少宗主斟酌。”
“何事？”
“仙魔大战之后，修真界与妖界和魔界之间设立的结界屏障从未破裂，但如今魔修恢复元气，已经开始撬动和妖界之间的禁制，凤王这些天便是去处置此事，虽然修仙界尚且无事，但仍要多多留心才是。”
风鸾表情肃然，点头道谢，然后想着回去后要请华真子来一趟了。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一声痛苦悲鸣。
随之而来的便是浓郁煞气。
卢安面色微变，抬手便张开结界，免受煞气侵扰，并且准备离开此处躲避。
可风鸾却是第一时间轻身而起，直奔后殿而去。
果然发现那声悲鸣出自陆离之口。
此时的他正盘膝坐在玉床之上，表情痛苦到有些狰狞，身上的衣襟已经全被冷汗浸透。
其实在从昏迷中被疼醒之时，他曾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身在北海，自己作为云清宗的大弟子要顾及宗门体面，不能太过狼狈。
但是从神女捏住魂钉的那一刻，陆离就无法控制住自己了。
因为魂钉是楔进灵骨，几乎融入灵魂，故而想要将它扯出来也几乎要去了半条命。
强烈的痛苦让陆离的精神开始麻木，总是清明聪慧的脑袋也变得格外混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剧烈颤抖，也不知道口中哀鸣不断。
一直到神女彻底将魂钉拔出，又用仙法加以修补，他这才突然感觉到痛苦顿消，浑身轻松。
也因为虚弱导致重新晕厥过去。
再醒来，已是三天后。
睁开眼睛瞧见的便是流水一般的纱帐。
陆离偏过头，然后便看到正在不远处的攸宁和风鸾。
相较于之前的生疏客气，此时她们看起来熟络许多。
虽然只是面对面坐着，可是脸上的神情自在许多，面前摆放着几坛酒，明显其中大部分都已经空了，屋子里飘荡的都是桃花酿的氤氲香气。
风鸾见他醒来，便撂下了手上的琉璃盏，温声道：“感觉如何？”
陆离闻言便想要起身，但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红绸捆住，动弹不得。
系统见状不解：【刚刚我就想问了，宿主为什么要捆住他？】
风鸾耐心解释：“人在痛苦之中常常会做出很多不理智的轻微，自残自戕的也不少，为了防止他伤到自己，自然要提前制住。”
【宿主不愧是你，捆得好熟练。】
“当然，哞哞小时候不愿意剪指甲，我就是这样摁住它的。”
系统：……
看起来，给宠物剪指甲是每个主人的必由之路。
而陆离在略略惊讶后便重新躺好，恭声道：“弟子自觉无恙，身上也没有疼痛。”
不仅如此，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不单单是颈后没有了痛感，还觉得周身灵气充盈，耳目都聪明许多。
神女攸宁见状笑道：“你原本的天资应该是顶好的，之所以一直不显是因为身负三系灵根，若是修炼不当便容易灵力相冲，入了魂钉之后更是直接封住灵骨，完全看不出天赋，如今魂钉除了，你又已经打好基础，便免去了寻常三系灵根的修士要经历的挣扎，以后自可以一并修炼，未来可期。”
陆离原以为能够拔除魂钉已经是天道垂怜，万没想到还有此番幸事，不由得愣在当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多谢神女。”
可攸宁却摇头：“不用谢我，要谢便谢你师尊，能得了她的教导才是你的福气。”
说罢，神女就托着下巴瞧着风鸾，一双凤眼装着笑意，眼角红痣分外多情：“说起来，我低看了他，也低看了你。”
寻常人被这般盯着怕是要红了脸，换成云十八娘，只怕会热到直接自己把自己蒸发。
可是风鸾却表情如常，指尖微动，酒坛就自己飘起来，满上了两人的琉璃盏，随后风鸾问道：“为何这般说？”
攸宁端起杯盏浅抿一口，说了声好酒，然后才笑着传音，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第一眼看到陆离，便认出他是炉鼎，也觉得他的天资不高，所以便想着你是为了将他收用才带在身边，可如今想来，这位陆修士的福气在后头，可不是能当炉鼎的人物，而你能收他定然也是勘破了他的天资，倒是比我强了许多。”
风鸾却没回答，因为她心知自己会收陆离为徒并不是因为天赋，而是因为那时候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真正坚持的是自家剑灵。
于是，风鸾指尖轻点飞剑，心里温声道：“你的眼力着实非凡。”
系统默默嗑瓜子，同时心疼自己。
他眼力确实不错，挑中了个一看就能海起来的大徒弟。
但是谁能想到这人居然走了事业线……还越走越远……
嘤！
不过风鸾仍有不解，便对着神女问道：“寻常三灵根想要修炼并不容易，我刚刚细细检查过他的身子，是你在拔除灵根的时候帮他理顺了灵根。”
攸宁也不否认，道：“对。”
风鸾又倒了一盏酒：“为何？”
神女依然笑着，指尖在风鸾的手背上点了点，随后道：“一来是因为让他变成这般的罪魁祸首终究是我岛内灵兽，二来，我也是为了用他换洛郎。”
风鸾微愣：“洛教主原就不是我宗中人，他若是想要留下我自然不会阻拦。”
攸宁轻声道：“我并不是怕你拦着，而是这段时间里，洛郎前尘尽忘，幸而有你们照拂，我本就心中感激，能和你好好相处，想来洛郎也会欢喜，因为我瞧得出他是真的喜欢云清宗。”
风鸾明白了神女之意，便道：“以后你们想来，云清宗自会欢迎，洛教主的院子也会一直留着的。”
攸宁笑起来，敬了她一盏酒。
而系统很是好奇：【神女做事周全，瞧着也不像是个恋爱脑，想来不会相信一见钟情，为何会中意洛教主呀？】
风鸾对于情爱之事毫无概念，此时自然也不知缘由。
所以她直接问：“你喜欢洛教主什么？”
攸宁有些惊讶，但也没有隐瞒，很快便道：“我认为相爱之事是要日久见人心的，多多相处，情到浓时自然就在一处了。”说着，攸宁望向了洛卿泽闭关的方向，轻声道，“当我发现我心里只有他，时时刻刻念着，会把独一份的温情都给他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爱他。”
风鸾眼帘微颤，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系统不解其意，但还是习惯性地安抚：【我在呢，宿主怎么了呀？】
风鸾却罕见的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自家剑灵，而是看着攸宁问道：“真的吗？”
结果攸宁突然一笑：“假的。”
“……那真的是什么？”
“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他，便想着，如此人间绝色，傻子才会把他放跑呢。”
风鸾：……
系统：你俩，倒是挺般配。
而陆离既然已经醒来，风鸾便没有在北海神岛多叨扰，当天便拜别离开。
在飞马车上，风鸾盘膝而坐，罕见的没有给系统念书，而是闭着眼目，指尖在一张传音符上放着和华真子通话，将之前卢安所说的结界之事尽数告知。
并准备等下一并告知冷玉，千仞山庄所在雪山靠近魔界，探听消息也方便些。
另一边，裴玞正趴在软垫上，笑眯眯地和小黑虎抱成一团。
相较于原型的威武雄壮，缩小后的墨寅完全变成了幼虎形态，瞧着像是小猫，但比寻常的猫儿要胖很多，四肢粗粗，爪子也大，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看就很好摸。
而它满心都是云清宗的美食，对于云清宗的人自然也十分亲近，这会儿便憨态可掬的和裴玞脑在一处。
哪怕是对着文鱼也没有了最开始的贪婪，而是乐呵呵的和人家玩儿，突出一个纯良无害。
这让陆离看得很感慨，他原就并不十分在意黑虎催动魂钉的举动，此时也是心态平和，轻声道：“能寻回护宗凶兽着实是我宗幸事。”
裴玞闻言，便努力的坐起身子，一边揉虎头一边道：“等它回去以后是不是也得去学堂呀？”
陆离回道：“墨寅已经修炼千年，还会弹琴，想来对许多事情都已经熟识，让它留在学堂反倒屈才，不如早早修炼，以求化形。”
还没等裴玞回答，墨寅已经用奶里奶气的小猫音回道：“我不要化形。”
裴玞不解：“为何？”
墨寅哼了一声，嘟囔道：“我当虎当的好好的，干嘛当人啊，又费时又费力。”
文鱼探头：“灵兽都想化人，倒是难得见你这般嫌弃的。”
墨寅抬了抬下巴：“谁想化形我可以帮忙呀，抹了脖子，原地投胎，不比修炼强多了？”
文鱼：……似曾相识。
月白：你说得对。
裴玞沉默片刻，突然转头看向了陆离：“让它上学。”
陆离默默点头表示赞同：“修炼的事情不着急，还是要多读书才行。”
事实证明，学习，才是决定人鬼妖兽成长路线的第一要务。
陆夫子决定以后不仅仅要教授文化课，也要加强思想品德教育。
不然，一个两个跑出去把抹人家脖子当好人好事可如何是好。
而对于宗门教育之事，裴玞并不在意，她也十分相信状元公出身的师侄，自然没有多加过问。
这会儿只管专注和黑虎玩耍，一直到出了汗才停下。
他一边乖乖抬头让月白帮自己擦脸，一边看着陆离问道：“你的脖子还疼不疼呀？”
陆离恭声回道：“不疼了。”
裴玞点点头：“那就好，”然后他就戳了戳小黑虎，“不要看文鱼了，想吃饭回去再说。”
墨寅直接四肢摊开趴在软垫上，哼哼唧唧道：“我饿了……”
饶是端方如陆离也无法抵抗毛茸茸。
于是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个肉包递过去道：“这原本是给未辟谷的师弟师妹准备的，你先垫垫肚子。”他挑开飞马车的帘子往外瞧了瞧，估算了一下行程，便道，“再等半日，回去以后便能有饭吃了。”
裴玞原想着陆离刚刚拔除魂钉，怕是身子不爽，便不想他为了杂事劳神费力。
这会儿见陆离精神不错，这才凑过去，用手挡住嘴巴小声道：“这些它怕是不够吃。”
“那要多少？既然同为凶兽，它比哞哞如何？”
“……差不多相当于一百个哞哞？”
陆离：……
这一瞬，陆大师兄的表情骤然空白。
随后，他从随身的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把算盘，上下摇了摇，然后便开始噼啪拨弄。
不消片刻就算出了总数。
凶兽都是要吃喝的，只要一日不飞升，便要吃上一日。
具体多少暂时估算不出，但陆离觉得，这足以买上一山门的他了。
习惯性拿自己当计量单位的陆离死盯着算盘，过了好一会儿才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
然后他将算盘收回，表情一如往昔，动作也格外平稳，没有丝毫异样。
但陆离不再看黑虎，而是对着裴玞认真道：“弟子刚刚有句话说错了。”
“何事？”
“弟子觉得，道修凶兽都是生灵，启蒙课程并不耽误修行，大家修炼自然也该在一处，互相监督才能有所助力，弟子十分想要与墨寅一同修炼，很盼望……不，是迫不及待它能早日飞升。”
裴玞：……
墨寅：？？？
作者有话说：
墨寅：我怀疑你嫌弃我吃得多！
陆离：自信点，把怀疑去掉
墨寅：……喵喵喵嗷！
第138章
不出半日, 飞马车便返回云清宗。
黑虎第一时间窜出去，它饿了太久太久，一点点饭香味都足以让它欣喜若狂,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直奔七川的小院子。
陆离见状，生怕它一高兴连七川都给吞了，只来得及和风鸾匆匆行礼告辞然后便追了上去。
而一路上都将悄悄的云十八娘左瞧瞧, 右看看，终究她最熟悉的便是陆离，哪怕害怕大老虎, 却也还是化为一道云霞飘然跟了上去。
风鸾面露无奈，转头看向了裴玞问道：“师兄, 你觉得我把墨寅带回来到底是对是错？”
裴玞鼓着小脸蛋，思索良久才呜哝着回道：“虽然可能会吃掉好几个疑星落……不过墨寅守护灵脉本元千年时光，于情自然要护它养它, 于理也是一样。”
“何解？”
“放它出去, 不一定会吃了谁, 也说不准会为了做好人好事去强行帮人投胎。”
风鸾：……啊？
裴玞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叹道：“所以, 很多时候选择和饲养灵宠还是要量力而行才好，不然很容易养不起。”
风鸾还未开口, 文鱼却已经竖起身子，贴着小娃娃的耳朵轻声道：“也有例外。”
“什么？”
“主人不就是出宗一次便会收回一条灵鱼当灵宠吗？我瞧着主人也没有想过量力而行啊。”
裴玞：……突然理亏。
不过此番能够取回灵脉本元, 还能接回风老宗主的护宗凶兽，这已然是极好的结果。
两人取出罗盘，摆了阵法, 算出五日后乃是黄道吉日, 准备到时将本元归位。
这日一早, 裴玞便传音：“我在宗门大阵的阵眼之中，若等下有任何异样自会通知师妹。”
风鸾应了一声，随后御剑离开洞府。
她先去了学堂大殿，看了看正在认真读书的弟子们，尤其是多瞧了两眼新入学的几人。
月白柔顺乖巧，云十八娘也算老实，独独黑虎墨寅似乎很不耐烦。
它仍未化形，虎爪想要握住毛笔要吃力很多。
哪怕有小当康的当面示范，它也依然不得其法。
好几次都想要丢掉笔不干了，最终还是被碧瞳安抚下来。
相较于风鸾的其他弟子，九尾猫妖碧瞳是入门最晚的，入道的时间也不长，性格还格外跳脱，放在往常她必然不会如此安分地呆在学堂里。
可是看到墨寅以后，碧瞳突然有了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
她，先入学堂。
按着人间界的习惯，那她就是这个大老虎的师姐。
自己一个可爱的小猫咪，竟然可以给一个大老虎当师姐诶！
于是，碧瞳看上去无比正经，完全没有之前撩天撩地的活泼，就连穿着都严肃许多，直接当了墨寅的同桌，和当康一起盯着它练字。
没想到原本焦躁的黑虎在看到碧瞳以后直接就安分下来。
尤其是看着小猫妖头顶上的一双软乎乎的猫耳朵，墨寅几乎直了眼睛，根本不用人催促，便老老实实地坐好，还时不时地偏过头去闻碧瞳。
每次都被小猫妖一爪子拍回去，可它还是锲而不舍。
风鸾并未现身，在屏风后见此情景，心道：“着实不好。”
系统以为自家宿主是不喜欢他们在学堂里找对象，便附和道：【对对对，怎么也得等考完试啊。】
风鸾叹了口气：“它要是想吃掉我的小徒儿，和考试又有什么关系呢？”
系统：……？？？
不过有陆离在此，风鸾倒也没有太多担心。
见学堂重新安静下来，红衣女修便悄然离开，轻身前往后山。
不多时便到了灵脉之外。
为了防止有人误闯灵脉，故而在离开前，风鸾便在能联通灵脉的石洞前设下禁制，并且以巨石封堵。
这会儿石头还立在原地，风鸾拿出几张符咒贴了上去。
系统便问：【现在就进去吗？】
风鸾回道：“不急，午时阳气鼎盛，是入内的最佳时机，”声音微顿，“我也要等个人与我一处。”
话音刚落，左岫便已匆匆前来。
相较于初相见时候的狼狈苍白，此时的他看上去要健康许多。
虽然依旧是水鬼之身，但甚至已经清醒，又钻研鬼修之道，魂体稳固不少，打眼看去竟是与寻常道修一般无二。
只是手上拿着的并不是刀剑，而是一个玉做的壶。
风鸾见状有些疑惑：“拿着它做甚？”
左岫语气温和：“虽然现在能在日头下行走，可难免被晒得身上干燥，没事儿用这个撒一撒，也能湿润一些。”
凤鸾细细打量：“这壶有些眼熟。”
左岫回道：“便是之前水湄儿带在身边的。”
“你在修真大比之时钻进去的那个吗？”
“对，现在我也宿在其中。”
风鸾不知其他水鬼是否也会如此，但见他自在，也不多说什么，转而道：“之前灵脉破开的时候你便在其中，既如此，近日便同我一起去重新安放灵脉本元，也算有始有终。”
左岫心知她说的是之前自己与入魔的师兄在灵脉中的一番争斗，也正是那个时候，他们将灵脉石壁上劈砍出了道道裂缝。
即使那是他的无心之举，可也铸成因果，现下风鸾是要带他去解了。
左岫面露感激，恭声应是，而此时石洞前的巨石也已经移开，一人一鬼便一同入了石洞。
或许是因为之前都曾来过，所以他们对其中种种并无太多好奇，心态也十分平和。
风鸾边走边道：“这段时间我不在宗门，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左岫细想了想：“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着，要说例外，大概就是檀伐少楼主前些日子下山了。”
“所为何事？”
“好像是去采买食材，原本这不是他的差事，但他很主动，晏晏也随他一道去了，”说着，左岫无奈摇头，“回来的时候带了足足上百驾车的东西，瞧着就很惊人。”
风鸾一听，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说自己能吃一千个的墨寅。
沉默片刻，红衣女修轻声问道：“那檀楼主现在是否还在宗门？”
“在，不过他把一支商队交到了宗门手上，昨天刚下山。”
“去了何处？”
“还是去才买食材，陆离去送的，回来以后喝了一晚上的酒。”
风鸾：……
系统：当大师兄可真不容易啊。
而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灵脉最深处。
依然是一片焦黑，墙上还有道道剑痕。
看到这些，左岫便想起了自己入魔的大师兄，以及被大师兄坑害了的师姐，不由得身子微颤。
但又念及师姐转世虽然历经磨难，可到底还是能和所爱之人双修重塑道体，便又觉得欣慰。
情绪激荡之下，他不知作何反应，只管跟在风鸾身边，当风鸾将一锦袋拿出时，迅速调用自身鬼气来驱散石洞阴霾。
风鸾也未犹豫，甚至没有举办什么仪式，直接将灵脉本元给掏了出来。
瞧着手上的青珠，风鸾嘴唇微抿，随后用力地往空中一抛。
很快，青珠化为云雾，迅速充满了整个石道。
原本漆黑一片的石室也被点亮，本元散出来的幽幽光芒将一切都照耀的无比清晰，墙上的裂痕居然也在缓缓恢复。
本元归位，灵气充盈。
风鸾还未离开石洞，便能感觉到周身一轻，通体舒泰。
她的脸上有了淡笑，准备出去瞧瞧。
不过途径一道裂缝时，她突然顿住脚步，偏头看去。
便见那处缝隙也在缓缓消失，其中有电光微闪。
系统认出：【这个是不是就是上次差点电到文鱼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风鸾补充：“赤炎惊雷阵，只有大师兄会布下的法阵。”
【宿主一直看它，可是有什么异样？】
“我原想着，法阵需要灵气催动，而灵脉枯竭，之所以法阵生效有可能是大师兄已醒，可如今灵脉本元复位，这里却没有丝毫变化，看起来是我多想了。”
风鸾的语气一如往常，可是系统却听出了些许落寞。
即使他鲜少听自家宿主主动提起同门，对于这位大师兄也是所谈不多。
可每次说起，风鸾便不掩饰自己的敬重，想来是十分思念的。
于是系统便宽慰：【裴玞这些天不是一直等待魂灯大殿重现吗？到时候看看魂灯，自然知道宗门里众人的状况。】
风鸾微微颔首，轻叹：“其实我有些事情也想要当面问他。”
系统轻声问：【问道学，还是问经文？】
风鸾淡淡道：“都不是，我是想要问问他，到底给哞哞借了什么春宫，让我那灵宠连一千岁都不到就连孩子都有了。”
系统：……
哦。
不过既然感觉不到自家师兄的灵力，风鸾也就不再多想，转身离去。
而拿到细小裂缝也悄无声息的彻底消失。
待他们离开石洞，风鸾便把洞口彻底封死。
连同自己在内，谁都无法轻易打开。
随后转过身，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聚在不远处的鬼怪们。
因为洞外有风鸾设下的禁制，所以他们无法靠近，甚至看不到洞口所在。
可是骤然丰沛的灵气却让众鬼都觉得诧异。
哪怕他们不是生灵，但也会受到灵气影响，寻常道修妖兽还能控制住自己，可是鬼怪们大多按着本能行事，这会儿自然跑到了洞口外聚集。
其中，毕方尤其显眼。
寻常这个时候，神鸟不是在哄自家孩儿，就是在与夫郎寻花丛玩耍。
但此时它却站在众鬼之前。
也正是因为忌惮它身上的炙热火气，鬼怪才不敢上前。
待看到风鸾现身，毕方额上的火苗微微一跳，随后便展开双翅飞掠上前，用仅有的一条腿站定，柔声道：“少宗主你终于出来了。”
风鸾先是让左岫上前安抚众鬼，然后才看着毕方问道：“你专门在这里等我？”
毕方点头：“我有话同你讲。”
风鸾难得见毕方鸟如此郑重其事，第一时间张开结界，确保没有旁人听到，然后才问道：“但讲无妨。”
毕方歪了歪头，思索片刻才说道：“刚刚青鸾鸟传音给我了。”
风鸾一听，便知是在神岛上的那只。
而毕方已经接着道：“我与他离开丹穴山其实都是为了寻人，凤王要找一位名中含娇的女子，但是既不知道本名，也不晓得是何物种，以至于我寻了多年都没有寻到，鸾鸟便是替了我的这个差使。”
风鸾问道：“那他寻你，是否是想让你重新回去做事？”
毕方先点头，然后又摇头，声音轻轻：“他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是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身子虚弱，今日来找少宗主便是为了此事，或许我马上就要返回丹穴山了。”
风鸾表情瞬间严肃。
或许是因为毕方鸟是自家哞哞的娘子，故而风鸾看它除了有对神兽的敬重外，还添了许多关切。
毕方鸟要去往何处风鸾其实并不十分在意，就像是北海神女想要留下洛卿泽的时候，风鸾明知洛教主对宗门大有裨益但也未有阻拦，对毕方鸟的态度也是一样。
人家帮自己是情分，没有强留之理。
真的让风鸾在意的是它的身子。
作为神鸟，何事能让它身子虚弱？
风鸾眉头紧皱，上前走了几步，素手在它的颈侧摩挲，用灵力细细探查，口中问道：“可是之前被魔修伤了身子还没有复原，还是这些日子帮着云清宗寻找灵脉损伤自身？”
毕方都摇头。
风鸾越发焦急：“那是为了什么？”
然后便见毕方的羽翼微微张开，却没有飞走，而是用青色羽翼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朱色翎羽带着火，轻轻跳跃，让它的双眼看上去分外柔和。
在风鸾疑惑的目光中，神鸟缓缓开口，话语温柔且慈爱：
“因为，我又有孩儿了。”
风鸾：……
系统：咦？
作者有话说：
风鸾：我家哞哞还小呢
系统：就是二胎都有了
哞哞：_(:з」∠)_
第139章
此事来得太突然, 也太迅速。
风鸾刚刚才说过自家灵宠年幼不懂事，结果转头它就给自己带来了个意外惊喜。
系统对此的评价是：【放心吧，一千岁不算早恋。】
风鸾：……
红衣女修的表情放空, 但手却迅速地从毕方的颈侧移开，转而去摸它肚子上柔软的绒毛。
可还没等碰到，便迅速收回手, 生怕给摸坏了似的。
毕方却笑，主动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风鸾身侧, 张开双翅将她拢入怀中。
周身火焰升腾，为了避免灼伤风鸾, 毕方有意识的没有触碰到她。
却没想到红衣女修直接靠在了她身上，好像根本不惧烈焰一般。
而灼灼热浪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她，面色如常, 神情自然。
倒是将总是冰冷的指尖暖热, 再次轻触毕方的时候, 只觉得指腹柔软且温暖。
这让毕方有些意外。
寻常哪怕是哞哞都不敢贸然离它如此近，每次都要小心翼翼, 却没想到风鸾一个道修居然如此耐热。
不过毕方鸟也没有多想，只心里感慨“夫君的主人果然天赋异禀”, 然后便笑道：“它还小呢，按着之前东笙的时间计算, 怕是要好几年后才能诞下。”
风鸾虽然没有摸到什么，但心神已经安定许多，昂头问道：“这段时间你都要在丹穴山吗？”
毕方颔首。
风鸾又问：“可将此事告知哞哞？”
毕方柔声道：“还没有, 我想还是要徐徐图之。”
“为何？”
“它虽然不记得许多, 可根据上次的经验, 若是它知道了只怕要闹出大动静。”
风鸾好奇：“喜不自胜？”
毕方的眼睛飘忽了一瞬，随后道：“会高兴地哭好几天，还会掉毛，我反应不大，它却吃不好睡不香还容易吐。”
风鸾：……啊？
系统：你确定真的是你有了？这听着分明是它怀了……
毕方又道：“它说它是第一次没经验，可这次对它来说仍是头一遭，估计之前有过的事情还会再来一遍。”
对此，风鸾又好笑又心疼，便道：“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情，我自然不会随便干涉，好消息也该由你亲自同它讲，不过你准备何时返回丹穴山？”
毕方偏头想了想：“除夕之后吧，总要给东笙过完生辰，待我养好身子便会回来。”
“凤王会放你？”
“我总有办法。”
说着，毕方松开了风鸾，展开双翼，头也高高昂起。
依然是温柔女声，但是言语间却平添了几分霸气：“我一定要造他的反，若是成功，那么我自□□归，若是失败，丹穴山也容不下我，到时候回来便是。”
风鸾并不十分明白为何毕方如此执着要挑战凤王，可依然敬佩这份勇气。
待毕方离开时，她看着神鸟的背影，缓声道：“这份胆量着实可嘉。”
系统却没说话，只是在心里偷偷叹气。
修真界里，就连鸟都满脑子搞事业。
哪怕带着娃都不耽误事业心。
自己的任务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完……嘤……
而风鸾信守承诺，并未将毕方之事告知哞哞。
接下去的这段时间里，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梳理宗门灵脉。
随着灵脉本元复位，云清宗内灵气充盈。
虽不至于顷刻间便恢复鼎盛状态，但足以滋养宗门上下，护法大阵也终于能流畅运转。
待云清宗内落了第一场雪，魂灯大殿终于显现。
这天一大早，风鸾便抱着自家灵宠，与裴玞一道前往了魂灯殿。
他们并未立刻入内，而是在门外驻足瞧了好一阵。
这处大殿在灵脉断绝的时候就被封存，沉寂多年，如今终于重见天日，巍峨不减当年。
宗门先祖为魂灯殿题字，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都倾注了云清宗先辈的心血。
即使还未入内，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肃穆之气。
系统也隐有所感，对着风鸾小声道：【这里看着好严肃。】
风鸾心道：“因为这里设有无数法阵，哪怕是顶级大能靠近此处也要被减掉七成修为，自然会觉得敬畏。”
系统惊讶：【难道不应该是因为油然而生的敬意吗？】
风鸾戳了戳剑柄：“若无等级压制，哪里来的敬意？”
系统：……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而裴玞此时完全没有闲聊的心思，他的脸上一片严肃，哪怕身子依然小小的，但一举一动皆是端方。
两人一起躬身行礼，哞哞也跳到了地上，屈起前肢，很是恭顺。
随后他们均收起了身上所有的法器，一同上前推开了魂灯殿的大门。
入目是一片漆黑。
地板不知是何材料，踩在上面会发出金玉之声，隐隐有着回音。
系统原就怕黑，此时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要喊自家宿主。
结果没等出声，便感觉到风鸾反手将飞剑取下，拢入怀中，抱得很紧。
分明女修体寒，怀中也是一片冰凉，但系统却觉得自己每个代码都被暖热了。
而后，风鸾手腕一转，数道灵力飞掠而出，精准地落在了殿内原本就有的夜明珠上。
下一秒，明珠被点亮，散出了温和的白色光芒。
并不算亮堂，殿内依然昏暗，可无论是风鸾还是裴玞都没有使用照明符咒。
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了明珠照亮之处，系统也跟着看过去。
便看到了数不清的魂灯。
这处大殿明显是用了空间法术，一盏盏魂灯悬在空中，整齐排列，层层叠叠，根本看不到尽头。
哪怕抬起头都望不到屋顶，只能瞧见众多魂灯一点点淹没在黑暗中。
四周围都是如此，他们宛如被魂灯包围。
分明没有任何装饰，但让人觉得分外震撼。
系统忘了怕，定定地往前看，声音轻轻：【这都是谁呀？】
风鸾抬头看去，并未默念，而是直接开口道：“此处均是云清宗世世代代的弟子，均是我与七师兄的同门。”
裴玞以为她在和自己说话，点头道：“是啊，每个弟子都在此列，哪怕是陨落了也不会撤掉他们的魂灯。”
说着，裴玞飞身而起，飘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处魂灯前。
他伸出手，指尖灵力跳跃，稍稍靠近，灯芯便自动亮起。
幽蓝色的光芒摇晃跳跃，虽然微弱，但却代表着蓬勃生机。
风鸾也将地上的哞哞抱起，足尖轻点，便也飞掠到了魂灯前。
其实他们是可以直接催动灵气，直接将仍然有生机的魂灯一并复原，可师兄妹两个太久没有看到他们，分明是两个急性子，此时竟是格外耐心，选择一盏盏地点亮。
因为飞升的、道陨的都不会再亮，故而那通天一般的众多魂灯都是死寂的。
可风鸾并不觉得怕，在她心中，这便是先辈对晚辈的关爱。
无声，深沉。
哞哞是个活泼脾气，这会儿也十分老实，就呆在风鸾怀中，看着她点魂灯。
多了好一会儿，它才轻声道：“主人变了很多。”
风鸾正好点燃了大师兄的魂灯，看着那抹幽蓝光芒，眼中有着放松，也有着喜悦，开口时也语气轻松：“哪里变了？”
哞哞昂头看她：“你以前不喜欢到魂灯殿的，也从来不在意这些，那时候你一心只有修炼。”
风鸾的动作微顿，随后便重新去点二师姐的魂灯，同时温声回道：“年少时，我总觉得飞升大道便是一切，生老病死自有定数，没必要计较太多，尤其是在仙魔大战中，更是人命如草芥，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声音微顿，她放下了手，昂头看向了众多魂灯。
沉默片刻，才重新开口：“可此次出关后，虽然时间不长，但我遇到了很多事，见到了许多人，方知生命之重。”
哞哞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老实回道：“我不太明白。”
风鸾沉默片刻，换了个更容易理解也更简单的说法：“我想他们了。”
无情之道，却不代表着要断绝人性。
固守本心，不受外物动摇，不被情感左右，一心大道，此乃无情道。
风鸾从未变过，她的道心一直稳固。
可她依然是人，依然有亲情，有友情。
眼前一片跳跃的灯光不是冷冰冰的数字，而是她活生生的师兄师姐，师尊师伯。
风鸾又点燃了一盏魂灯，声音轻轻：“如今宗门一切向好，惟愿他们能早日出关。”
哞哞轻声道：“一定会的。”
风鸾低头，用额头碰了碰小家伙的头顶，温声道：“过阵子我要闭关，你乖乖的，”声音微顿，“别哭，也保护好自己的毛。”
哞哞有些不解：“这和我的毛有什么关系？”
风鸾沉默，到底没有将毕方之事说出，只道：“要是真的掉了也不妨事，多吃点，会长出来的。”
哞哞：……？？？
不过就在此时，裴玞突然“咦”了一声。
风鸾闻言便抬头问道：“七师兄何事？”
裴玞伸出手，没说话，只是指了个方向。
风鸾顺着看去，便瞧见了一盏魂灯。
原本该是幽蓝色的烛光，可是它却比其他的都要微弱。
下一秒，竟然灭了！
没等风鸾惊讶，便见它重新亮起。
可却不是蓝色，而是红光。
微明微灭，与四周的蓝色火焰格格不入。
风鸾骤然沉默，哞哞瞪大眼睛。
系统则是有些好奇：【宿主宿主，那是谁呀？】
风鸾沉默片刻，才道：“是我。”
系统：……啊？
他觉得奇怪，风鸾也万分不解。
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被魔修附身，也没有道心不稳。
上前细细查看，魂灯除了变色似乎也没有其他异样。
风鸾虽有不解，但也没有太多惊愕。
她只管轻声安抚裴玞，告诉对方自己无事，同时闭上眼睛窥视内府。
依然不见元婴，只留一把金剑。
这才是道修之中独一份的与众不同，对比起来，魂灯变色就显得没那么特别了。
风鸾便睁开眼睛，准备继续点魂灯。
可就在这时，属于自家大师兄的灯芯突然摇晃了一下。
就在风鸾以为他也要变色的时候，突然，灯光骤然明亮。
她微微一愣，正要查看，却感觉到腰牌一震，里面有七川的声音传出：“师叔祖，不好啦，灵脉上面的那座山破了个大洞！”
风鸾微惊，还没等问，突然，一道熟悉的灵力波动传来。
红衣女修猛地顿住动作，眼睛瞪大，和裴玞几乎是同时冲向了殿外。
这把系统吓了一跳：【宿主，怎么了？】
风鸾已经御剑而起，闻言，动作不停，脸上已经有了笑，因为速度太快，以至于声音好像都散在了风中。
裴玞和哞哞都没听到，只有系统听了个清楚：
“大师兄出关了。”
作者有话说：
大师兄闭关前：我宗未来可期
大师兄出关后：我宗……这是哪儿来的妖？这是哪儿来的鬼？这是哪里？